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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银月令     大明首辅txt下载     大明首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三章 鹰和虎的对峙

    队伍,越走越近,可是度依然很慢,看上去丝带着袭击的目的。

    辛爱也把手上的弓箭放了下来,疑惑的张望着。

    “轰……轰……”随着队伍逐渐靠近板升,一阵阵剧烈的颤抖,沿着地面传了过来。外围的屋子上,积雪震的一撮撮纷纷掉落。

    板升里的居民,也纷纷从窗户和帐门里探出脑袋来,一张张脸上,带着些好奇,也带着些惊恐。

    数千骑兵,踏着积雪,从板升四周聚集了过来。裹着干草的马蹄,在雪地上焦虑的踏着,人和马呼出的白气,转瞬之间就融入了飞雪之中。

    “像是车队的声音。”虎背熊腰的老都把,裹着厚厚的皮衣,也攀上了哨塔,站在了辛爱的身边。

    “还是小心些为妙。”辛爱摇了摇头,转过身来,对着下面的骑兵喊道,“散开些,散开些,小心有火器。”

    车队,在板升城门前三十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这个距离上,辛爱已经恰恰可以看清对面车队的旗号。不错,是明军,果真是明军。辛爱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难道明军真的是想来赶尽杀绝的。

    可是再仔细看去,明军阵中,士兵似乎并不多。倒是数百辆大车分成几行排开,显得格外醒目。

    难道这些车里藏的都是火炮和炸药?辛爱不停的胡思乱想着。虽然四周已是滴水成冰,可是他感觉自己的手心里,已经微微渗出了一层汗,握在手里,冰凉冰凉的。

    “他们当真把我们蒙古勇士当成羊羔子了。”老都把骂骂咧咧的把手上的五石弓在空中挥了一下,出一声尖啸,“和他们拼了。”

    “等等。”辛爱虽然也很紧张,可是心里却存着一些疑惑,明军的火器,在百丈以外就可以射,他们若是想进攻板升,为何要靠近到这么近的距离。三十丈的距离,即使是在雪地上,也是在骑兵的冲击距离以内,他们这样做,不简直是送死吗?

    两边人马,就这样默默的对峙着,一片暴风雪中,只剩下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突然,明军的阵势开始动了,最前面的十来辆大车,向着旁边移了一下,分出一条路来。车队当中,一匹飞骑奔了出来,直向栅栏边奔来。

    “黄台吉……“三十丈距离,马匹奔跑起来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情,等辛爱和老都把伸头看时,却见马背声,却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哈哈哈,你们便是这般迎接我的?”黄台吉在栅门前,勒住马头,哈哈大笑。

    “怎么会是你?”辛爱惊喜的飞下哨塔,迎上前去。

    “我若是不回来,你是不是想着可以多省下一些马奶酒。”黄台吉把缰绳随手丢给身边的一名士兵,一把抱住辛爱。

    “你怎么会和明军在一起?”辛爱冷静下来,忽得一把推开黄台吉。他这次被俘,不但平安回来,还带回了这么多明军,难道竟是投降了?

    黄台吉也感觉到了辛爱的异状,顿时脸色一紧,转念一想,立刻明白过来:“我们黄金家族里,什么时候生过孬种,我若是投降了,哪里又会有脸回来见父汗。”

    “那这些明军又是怎么回事?”老都把也从哨塔上奔了下来,正巧听见俩兄弟的对话。

    “那是大明的萧大人给我们准备的粮食和棉被。”黄台吉回头望了一眼,开口说道,“快把他们请进来吧。”

    虽然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可是看上去,那些明军确实没有敌意。

    数百辆大车“轰轰”的驶进了板升,押车的只有几百士兵,也都被老都把安排人带进帐篷里休息。半是休息,半是监视。

    “这位是萧大人手下的袁将军,这一路上,都是蒙他照顾。”黄台吉拉过袁正,对着辛爱和老都把说道。

    爱和老都把抬头看了看袁正,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略点了点头致意,

    “一起去见父汗吧。”辛爱朝着俺答金帐的方向摆了摆手。

    “也好。”黄台吉点了点头,又扯着袁正,和辛爱,老都把一起向金帐里走去。

    刚才这一阵闹腾,早就有人报知了俺答。

    明军给我们送粮食和棉被来了?俺答脸上的表情,简直无异于看见结冰的海子里长出了麦子。

    回过头来,看了看正盘膝坐在一边的景虚,竟有些不顾形象的挠了挠脑袋。

    见鬼,真是大白天见鬼了,这怎么可能?不过幸亏自己这边还没来得及出动,否则不但没了这般好事,能否叩关成功还

    知数。

    “种善因,得善果,大汗近来一心向道。这一回,想来就是上天降下的祥瑞。”景虚脸色平静,单掌立起,口中轻念一声无量佛。

    俺答虽然有些将信将疑,可是数千石粮食和数千件棉被,眼下确实就放在外面的大车上,这倒是铁打的事实。有了这些粮食和棉被,这个冬天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难道是明军的什么阴谋?俺答心里也在不停的翻腾着。

    “俺答……”金帐的帘门,猛得掀开,一阵雪花卷着几个人影,钻了进来。

    俺答心里一阵激动,立刻站起身来,把黄台吉一把拥了过来。

    “俺答,这位是袁将军,奉萧大人之命给我们送粮食和棉被来的。”黄台吉冲着身后划拉着胳膊。

    答这才想起这里还有外人在,应了一声,把目光转向了袁正。

    “袁将军,萧大人。”俺答哼的冷笑了一声,折身坐回到了榻上。

    金帐中间的火灶,正熊熊的燃烧着,火灶上的水壶,也在“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可是整座金帐内,气氛却像是猛然降到了冰点。

    “末将袁正,参见俺答汗。”袁正的脸色,猛得白了一阵,又立刻恢复了血色。

    “若是本汗没听错的话,当日火烧板升的,便就是那位萧大人和这位袁将军吧。”俺答沉着脸,愤愤的说道。

    “不错,正是萧大人和末将领兵来的。”袁正不但不畏惧,倒是挺了挺腰板。

    “烧了我们的粮食和房子的人是你们,现在想来做好人的又是你们,难道当我们都是傻子?”俺答嘴里吐出的话,冰冷冷的。

    黄台吉此时也是不敢再多说话,只是有些敬畏的向后缩了一步,站到了一边。

    虽说从宁夏到板升,自己和袁正谈得还算投机,可是他却不知道,袭击板升的明军居然就是萧墨轩和袁正带领的。但是眼下袁正毕竟是奉了萧墨轩的命令,送粮食和棉被来的,一时之间,却是不好多说。

    “上回是两军对垒,不得不行。”袁正竟似是对俺答的质问毫不在乎,只是淡淡的吐出一句话,“若是俺答汗处在萧大人的位置,想是也会这么做的。”

    “你们那位所谓的萧大人,却是不敢和我正面对垒,只敢在背后弄鬼罢了。”俺答又是冷笑一声,不屑的撇了撇嘴。

    “俺答汗,你骂我,鞭打我,甚至杀了我都可以。”听见俺答的话,袁正的额头上,忽得暴出几根青筋来,“在背后说萧大人的坏话,又岂是大丈夫所为。凭如何说,俺答汗也算是输给萧大人了。”

    答心里猛得一沉,却又压住了怒气,只是重重的哼了一声。

    “俺答汗。”袁正向前迈了一步,声音也不禁止提高了几分,“萧大人派在下来,是好心想和俺答汗和解,俺答汗若是要在背后诋毁萧大人,在下和在下带来的数百弟兄,哪怕血溅在此,也容不得俺答汗再多说上一句萧大人的坏话。”

    袁正这一句话说出口,身上的气焰似乎顿时大长,看得俺答心里,也是不禁一凛。

    “父汗。”黄台吉小声的唤着,想要劝上几句,却又不敢开口。

    “萧大人若是想执意与俺答汗为敌,大可以再乘机调派数万大军北进,又何必派在下来多此一举。”袁正有些激动的说道,“即使萧大人不派兵,只怕图门那,为未必会放着嘴边的肥肉不吃吧。”

    听到这里,俺答心里又是不禁一震。他说的没错,自己眼下实力大损,虽然图门未必有实力把自己手下的三部一举吃下,可是派些人马,把一些较小的部群吞灭,眼下倒是轻而易举。

    神色迟疑之间,又看见正静坐在一边的景虚,心里又是不由得一动。

    袁正正抬眼看着俺答的神色,见他脸上有了一些波动,立刻开口说道:“若说恩怨,俺答汗年年南下叩关,抢夺我物资,掳掠我百姓。如果俺答汗要算旧帐,我大明战死的战士,和家破人亡的百姓,这笔帐,又该算到谁的头上?”

    “你们这位萧大人,能让你们如此忠心,倒似也是位英雄,。”俺答脸色,略缓了些下来,“你敢当面斥责本汗,也算是位英雄。”

    “我们蒙古人,最钦佩的就是英雄。”俺答微微点头说道,“只是想问一句,你们送来这些东西,可是有什么条件?”

第四十四章 认死理

    安县外的茶铺,虽是简陋,可是旁边正是一片小树林

    卢勋合着萧三,吉利两个,把桌子搬到了林子边。坐下来喘一口气,只觉得微风拂面,甚是凉爽。

    “老板,来两壶上好的雨前龙井。”卢勋刚一坐下来,便扬着脖子冲着铺子里边叫道。

    “哎呦,几位爷。”虽然是个小店,可老板也是见过一些世面,只放眼这么一瞅,便就知道那边那位年轻的公子才是正主。

    翻出了**,颠着步子跑到了萧墨轩和盛衍面前。

    “几位爷,小的这里是乡野小店,上哪找上好的雨前龙井。”老板呵呵笑着答道,“那得要五两银子一斤,把小的这店给卖了,也买不起两三斤。不过第二茬的叶子倒是有的,小的店里的水,都是对面山上的泉水,兴许诸位爷还能喝得进口。”

    “得,得得。”虽说从杭州城出来的时候还是清晨,可跑了两个多时辰,盛衍也早就是口渴难耐,哪里还听这许多废话,摆了摆手嚷道,“只要能喝得进嘴,赶快上个两壶过来。”

    铺老板听了吩咐,掉过头忙着准备去了。不一会儿,便奉了茶上来。

    喝了好半天的茶,见远处的城门边竟是并无动静,肚中却是已经饥了。萧墨轩便又叫了几块烧饼,几个人分了,就着茶水啃了起来。

    “这海瑞究竟是意下何为?”卢勋随着萧墨轩这么些日子。不管是去哪,只要是事前招呼过地,地方上的官员们都是老早就迎出了十里八里的在等。啥时候见过这种人,眼下看着都快近午了却还不见人影。

    “你手下的那个杜维秋,是如何吩咐下去的?”萧墨轩虽说这回来的目地就是为了海瑞,可等了这么长时候。也是有了烦了。

    “这……”盛衍被萧墨轩这么一问,顿时脸上也有些挂不住,“想是那海瑞定是以为我们是乘轿子来的。”

    “那便就继续等吧。”萧墨轩呵呵一笑,心里又静了下来,“反正今个也是闲着,便就和他乐上一乐好了。我们几个今个都只穿了便服,稍后那海瑞来了,谁也先别出声。”

    海瑞呀海瑞。老子还就和你丫的卯上了。

    “……”萧墨轩狠狠的咬了一口烧饼,还没来得及咽了下去,便就看见盛衍忽得背过了头,换了个座。

    “来了,来了。”盛衍低着头,拿手指朝着身后戳了几下,“他可是认得我,你说了别出声。”

    “终于来了?”萧墨轩立刻好奇的抬起了头,朝着前头看了过去。

    只见不远处,两三个官员领着三五个衙役朝着这里走了过来。这些人走了过来。竟然也全都是步行而来,并无一个乘了轿子。当先一人,穿着七品官服。面容略显消瘦,走起路来却显得生龙活虎,想来便就是大名鼎鼎的海瑞,海知县了。

    等走近了,萧墨轩再定睛一看,却见此人面容消瘦。又带了几分菜色。看上去便就是属于营养不良一类的。不知怎的。萧墨轩心里却是猛得一阵隐隐作疼。

    “海大人。”最先出声地,倒是茶铺的老板。“今个怎的有空来城外小憩?”

    “呵呵。”海瑞呵呵一笑,朝着茶铺老板拱了拱,“倒不是得闲,只是上峰有几位大人要来县里查看民情,本官得了吩咐,来这里迎接罢了。”

    “小的一直在这里,却是没看见车仗过来,想是还有些时候。”茶铺老板连忙将一面桌擦干净,请海瑞一行坐下,“说什么查看民情,也不过是游山玩水罢了,还得吃着带着。若是朝廷上下的官员都和海大人一般,我等百姓也就是有福了。”

    海瑞听了茶铺老板的话,也不多说,只是苦笑一声。

    “老人家请给我们上一壶炒青。”海瑞坐下以后,抬头朝着茶铺老板笑道。

    “哎,就来。”茶铺老板应着声,转进了里边。

    “炒青……”卢勋听了这么个词儿,顿时脸上露出一丝讥笑。

    茶叶里边,分为雨前,也就清明前,雨后,嫩叶和炒青。这炒青却是其中最次的一种,便就是俗话说的“大叶子茶”。稍有些地位的人,绝不会去吃这样的茶水,只有寻常走卒贩夫才会去吃。

    可抬了抬眼

    萧墨轩一脸地严肃,连忙把脸上的这一丝笑压了下去

    “这回要来的,却是什么人?”茶铺老板一边把茶壶送了上来,一边朝着海瑞问道。说话之间,丝毫没有生分和畏惧,倒像是和一位老友在谈心。

    瑞伸手接过茶杯,又开口回道,“据说是新来地经略大人。”

    “经略大人?”茶铺老板似乎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官名,“倒是什么官,可是比知府还大?”

    “经略可比知府大多了,是二品大员,比巡抚和总督大人还大上一些。”海瑞微微笑道。

    —

    “比总督和巡抚还大……”茶铺老板禁不住啧了下嘴,又叹一口气“看来,看来,都说海大人您要升官,看来倒是真的了。”

    “唉……”海瑞也紧跟着微叹一口气,微微苦笑一声。

    海瑞此人,传说了几百年,也争议了几百年。萧墨轩端着一个茶杯,透过缭缭的雾气看着不远处的海瑞。

    此人一生清廉,刚烈无比。有人说他是沽名,有人说他是虚伪,有人说他是个只认死理的倔人,或者说是脑子少根筋。他的名声,甚至过了嘉靖,过了严嵩,徐阶和张居正,足以和戚继光并列。

    这样地一个人,他追求地到底是什么?这一声叹息,就像是一块重重地石头,沉沉的压在了萧墨轩地心头。这一声叹息背后,又到底藏了多少话?

    “我们出来的时候,可是巳时末?”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海瑞猛得抬起头来。

    “不错。”旁边的衙役,点了点头。

    “眼下可是什么时候了?”海瑞抬头看了看日头和树后的倒影。

    “适才城门边刚报过时辰,当是未时了。”衙役又连忙回道。

    “走,回县衙。”海瑞刷的一下,站起身来。

    “可是……大人……”旁边的几个官员和衙役,全都吓了一跳,“经略大人和知府大人却是还没到呢。”

    “他们若是一天不来,难道竟是要我等丢下县里所有的事儿,就在这里等着他们?”海瑞冷哼一声,也不顾旁边人的阻拦,拾步就要走回。

    “可……可这回来的可是经略大人。”两个官员,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丫的你海瑞不想要前途也就算了,难道还想扯着我们也下水。再说了,能和经略大人搭上话,那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

    “你们要等便就等好了。”海瑞像是没听见一般,“只是依着例子,这半日须得算是事假。”

    “这……”两个官员。脸色更是难看。

    “这海瑞便就是这个性子。”盛衍压低了声音,似笑非笑的对着萧墨轩说道。

    “难怪这许多人都容不了他。”萧墨轩也是长吸一口气,“认死理呀,认死理呀。”

    眼瞅着海知县已经迈开了步子,身后的几个人,一起跺了跺脚,无可奈何的跟了上去。

    “谁说本官还没到呢?”还没走上几步,忽然就听见背后一阵喝声传了过来。

    不但是海瑞身后跟着的人,便就是海瑞也猛的一惊,连忙回过身来。

    身后,并无车仗,只有在靠近林子的边上,坐着一桌子人。

    这时候,盛衍脸上挂着笑,也徐徐转过了身来。海瑞一行,即使认不得萧墨轩,哪里又会认不得盛衍。

    “直浙经略萧大人在此,淳安知县海瑞还不来见。”卢勋憋了半天,眼下终于可以喝了出来。一个箭步走到了萧墨轩身边,冲着海瑞喝道。

    经略大人……最吃惊的不是海瑞,也不是海瑞身边的那么些人,最吃惊的倒是这茶铺的老板。任他怎么也没想到,窝在他这小店里啃烧饼的,居然会是堂堂经略大人。

    “完了,完了……”茶铺老板脸色苍白,心里不停的念叨着,“适才说了他的坏话,定是被他听去了。”

    “下官淳安县令海瑞,参见萧大人,大人。”海瑞的脾气虽是倔,可官场上的规矩还是懂的。一边连忙上前行礼,一边却又瞅见了萧墨轩面前的盘子。盘子里边,还留着一些芝麻粒和烧饼屑。

第四十五章 种葫芦?

    以前说过要加,没想到先是家里人生病,接着又是病,实在是抱歉。这几天感觉已经好多了,下面这段时间试试看能不能快一些,也只能是尽量了。)

    “老人家。”萧墨轩也不去管海瑞,倒是微笑着朝茶铺老板点了点头。

    “草民……草民叩见大人。”茶铺老板战战兢兢的,也不知道这位经略大人叫自个是做甚么,筛糠着腿跪了下来,跌跌爬爬的移了过来。

    “老人家,这里不是公堂,不必多礼。”萧墨轩扬了扬手,一边离得最近的吉利立刻把老头子给扶了起来。

    “这如何是好……这如何是好……”老板虽是站了起来,嘴唇却不停的抖动着,嘴巴里面嘟嘟囓囓。适才当着他的面,说了那些不中听的话。若是面前这位大人心里生了不快,怕是只消一根手指头也能把自己给按死。

    萧墨轩呵呵一笑,侧过脑袋看了一眼萧三。萧三立刻从怀里摸出块两钱的碎银子出来。

    “不,不不。”茶铺老板拼命摇着手,“两壶茶水和几块烧饼,不值钱的东西,就当是草民孝敬大人好了。大人能在草民这里吃茶,才是草民的福份。”

    “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难道老人家你想让我欠你人情不成?”萧墨轩微微笑道。

    “这……草民绝无此意……”茶铺老板又吓了一跳,“可……可两壶茶和几块烧饼,也绝值不了这许多银子。”

    “那该是多少便是多少吧。”萧墨轩站起身来,动了下腿脚。坐了这么长时候,腿脚也是有些麻了。

    “哎……”老板忙不迭的接过银子,走到里间,又找回十几个铜钱还给了萧三。

    “老人家,你做的烧饼,味道甚是不错。”萧墨轩一边朝着马匹走去,一边又回过头来朝着茶铺老板笑了一下。其实。萧大人这一下笑的倒是和蔼,可茶铺老板毕竟心里有些虚,不禁是缩了缩脑袋,脸上却又是陪着笑。

    “海知县墨轩笑眯眯的走到海瑞身边,打出一个手势。

    “萧大人先请,大人请。”海瑞看着萧墨轩的眼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有了些变化。

    嘴角也泛起一丝笑来,朝着萧墨轩拱了拱手。

    淳安县,县衙。

    “请问萧大人这回来淳安。却是所为何事?”刚进了县衙大门,海瑞便就拱手朝着萧墨轩问道。

    “其实……也没啥事儿,只是来找海知县你说说话罢了。”萧墨轩自个都不大明白,到底是跑这儿来干什么的。兴许,这回来真的只是为了这个海瑞吧。

    “找下官陪着说话?”这下该是轮着海瑞郁闷了,“那请问萧大人,这该算是公事。还是私事?”

    “这……你就便算是私事好了。”萧墨轩也有些摸不着北了,找你说说话,反正就这么回事儿。你偏叫我分是公事还是私事,我倒是哪里说的清楚。

    “哦,那便请两位大人在前堂稍坐,下官去去就来。”海瑞听萧墨轩这么说了,又是一作揖。也不等萧墨轩再说话,已经向着后堂转了过去。

    “这……这……”盛衍看着海瑞的背影,愕然地张了张嘴巴。

    “罢罢罢。”盛衍有些恼怒的挥了挥袖子,“这里是我杭州府治下,便就由我这个知府先来做主,陪着你这位经略大人好了。”

    “萧大人请,大人请。”刚才海瑞身后的几个小吏,见海瑞走开了顿时以为逮到了献殷勤的机会。一起拥了上来。请着萧墨轩和盛衍坐了下来。

    “我们这位海知县,脾气甚是古怪,历来也得罪过不少大人。”现任淳安县丞赵方,一脸的媚笑,陪在萧墨轩的身边,“这一点,大人也是知道的。”

    赵方这个县丞和盛衍当年那个县丞可是大不相同。盛衍当年来淳安做县丞。只能算是下“基层”锻炼。混点资历。可对于赵方来说,兴许这个县丞便是到顶了。

    眼下见海瑞对萧墨轩不冷不热的。心里倒是有几分欣喜。

    “得罪人倒是没甚么。”萧墨轩哼的冷笑一声,靠在了椅背上,“怕的就是为了做官,连得罪人都不敢。”

    赵方听了萧墨轩地话,顿时心里一凉,连忙闭上了口,再也不多说一个字。

    “这海瑞怎生进了衙门便就没了人影?”盛衍陪着萧墨轩在堂上坐了一会儿,虽然时候不长,可已是老大的不高兴。

    “呵呵。”萧墨轩不但没有盛衍那么郁闷

    是有几分兴奋。自个这一回来淳安,就是来看这个他不怪,自个才真的是白来了呢。

    “让两位大人久等了。”盛衍话音刚落,便听见后边一阵脚步声,紧接着转出一个人影来。

    “…………”

    “…………”

    萧墨轩的嘴巴,张的可以塞进去一个苹果。盛衍倒似是还好些,却也是连连皱着眉头。

    “这……”萧墨轩几乎要伸手去揉眼睛,这就是海瑞?

    只见从后堂转出来的这个人,一身地粗布衣服,上面还打了好几个补丁。

    头顶上一顶瓦楞棕帽,贴着右边鬓角的地方却是破了一个洞,还没来得及补上。

    最让人称奇的便就是他脚上的那双“千层底”,一看便就知道是自家纳的。看来也穿过了不少日子,前头的脚尖边,已是张了口。

    这就是海瑞?比起杭州城里的叫花子,是强了不少,起码穿地还算是整齐干净。可即使是家里有个几亩田的乡农,穿的也绝不会比他差。

    这家伙有自虐狂……萧墨轩脑袋里猛得蹦出个念头来。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堂堂的七品知县,竟真的会是穷成这样?要穿成这样?

    难道他是故意穿给我看的?萧墨轩也不禁皱了皱眉头,心里只觉得哭笑不得。

    “海……海知县如何要去换了衣裳?”萧墨轩心里连连摇头,那件七品的官服,怎么着也看得要比这一身好的多。

    “适才萧大人说了,这回来淳安却是算私事。”海瑞不紧不慢地回道,“既然是私事,两位大人也都是着便装,海瑞也不便着官服相见。”

    认死理呀,认死理。萧墨轩心里又是连连叹气,自个这回来淳安……值……还真是值了,也算是见识了海瑞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还真是死脑筋。

    “哦……”海瑞见萧墨轩直直的盯着自己的帽角,竟是似乎也有些困窘。

    “下官的内子,身子向来不好。”海瑞的脸,微微红了一下,“下官的俸禄,近半就了医药。再除去租房和吃用,已是所剩不多。”

    吓……海瑞原来也会脸红。萧墨轩这下才松了口气,看来这家伙倒并不真地是自虐狂,也不是想靠这个沽名钓誉,确实是日子过地紧巴巴地。

    当年洪武皇帝定下的这个俸禄,原本就只够官员勉强过日子。又经过了近两百年,竟是几乎没有怎么变过。相比两百年前,这么点俸禄更是已经少得可怜。

    如果海瑞确实是只靠俸禄过日子,倒真地是可以理解。

    “萧大人找你们海知县说话,你们还在这里做甚么?”盛衍等海瑞也坐下,瞪了瞪眼睛,朝着一边探头探脑的几个小吏喝道。

    几个小吏,吓了一跳,连忙踮着脚尖,走了开来。

    “海瑞,这回科考的事儿,你可是都知道了?”萧墨轩适才在茶铺里,已是灌了一肚子水,眼下并不口渴。只是用左手轻轻捏的杯盖,在杯壁上敲动着。

    “下官自个也略有耳闻。”海瑞拱手回道,“这些个事儿,只凭大人们决断便是。”

    “呵呵,只凭我们决断。”萧墨轩微微一笑,直视着海瑞,“眼下杭州府里,却是有不少弹劾你的文书,你可是知道?”

    萧墨轩心里的一句话,却是不好说了出来。你丫的做人做官也太失败了,听说你要升官,这么多人拼着命的也要把你揪下来。

    “功名利禄,不过是过眼烟云罢了。”海瑞脸上丝毫不动,只是淡然笑道。

    “那你要的是什么?”萧墨轩紧跟一句,“难道是名留千古?”

    “这……”海瑞顿时也是一惊,“下官只是想,能对得起朝廷的俸禄和自个的良心便是好了。哪里又敢奢谈什么名留千古。”

    “难道你当真不想升官?”萧墨轩又追问一句。

    “唉……”海瑞沉默许久,才叹出一口气来。在萧墨轩听来,似乎比在茶铺里的那一声更是沉重。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葫芦。”海瑞捏了捏右手的拳头,长声叹道。

    种葫芦?不是种红薯?这一句话,萧墨轩从小到大,不知道听过了多少遍,眼下才算是听到了原版,原来是“种葫芦”。

    想想也对,眼下大明朝最大的红薯产商,只怕就是自己了,哪还会有多少人想到种红薯。

第四十六章 真正的目的,宿命

    难道萧大人这回前来,竟只是要问下官这个?”海瑞轻轻摇了摇头。

    “那海大人是如何以为的?”萧墨轩饶有兴趣的看着海瑞。

    “如果萧大人真要问的话。”海瑞突然猛得站起身来,“海瑞只能说,已是无心为官。”

    无心为官?那我这回不是白跑了,萧墨轩心里暗暗一笑。

    “海瑞初到浙江来的时候,是蒙谭大人在胡部堂面前极力推举。”海瑞拱手说道,“其实对海瑞来说,能在老家守着几亩薄田,奉养老母便是知足。”

    “听你的话,难道已是心灰意冷了?”萧墨轩也不去和海瑞分辨,只是徐徐站起身来。

    “萧大人此言差矣。”海瑞的声音,无形之中竟是提高了几分。

    “守几亩薄田,奉养老母终老,虽是海瑞所愿。”海瑞不自主的微微扬了扬头,“可海瑞既然已是为官,做一天官,便是要尽一天责。”

    “那便就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喽?”萧墨轩的脸上,仍是那幅似笑非笑的样子。

    “萧大人若执意要这么说,倒也未尝不可。”依着萧墨轩所想,自己这句话说出来,海瑞应当是该有些反映。可没想到的是,海瑞竟仍是平和一派。

    在萧墨轩印象中的海瑞,当是性刚如火。但想想倒也不奇怪,饶是脾气再坏的人,也不可能什么时候都吹胡子瞪眼地。大部分时候。也与常人无异。

    “夫母诞一子,必哺育使之活。天生一人,必给食使之活。道之存焉,亦人道之存焉。使之饥寒而天道不沦人道不丧者。”萧墨轩缓步向前。口中念念有辞。

    海瑞眼中精光忽现,抬起眼来出神的看了萧墨轩一眼,又立刻垂下眼去。

    “海瑞,这可是你所说过的话?”萧墨轩回过身来,直直的看着海瑞。

    “不错,下官确实说过。”海瑞点了点头。

    “那今个我且和你做一笔交易如何?”萧墨轩坐回到椅子上,又挥手示意海瑞坐下。

    “交易?”海瑞眉目间,似乎有些吃惊。自个身上又有什么东西。能把堂堂经略大人吸引来,还和自己搞什么交易。

    “杭州府,你是不能再呆下去了。”萧墨轩看了一眼海瑞,又看了一眼盛衍。

    :.是海瑞,只是淡然一笑。

    “耿直于世,是你海瑞的处世之则。”萧墨轩继续说道,“可我也并非怕事,而是另有所托。”

    “哦。难道萧大人不是为这来地?”海瑞的口气,虽是恭敬,可也算不上热乎。

    “户部衙门里头。有一个郎中的缺。”萧墨轩对海瑞的口气也丝毫不在乎,“不知道海知县你,可是有兴趣去做做户部浙江清吏司郎中?”

    户部浙江清吏司郎中?不但是海瑞自个,便就是一边坐着的盛衍,都吓了一跳。

    户部浙江清吏司郎中,那可是五品的官职。品阶倒还在其次。要紧的是。做了户部清吏司的郎中。便就成了名副其实地朝廷上官。

    户部的清吏司,虽是听起来名头不大。可实际却管着各省的赋税。每司下隶民、度、金、仓四科,分别管理土地、户口、物产、会计,渔盐、税课,两税起运及仓库。

    也就是说,户部浙江清吏司郎中虽然是在京城,可是却把整个浙江的钱粮握了一半在手里。便就是直管着浙江钱粮的布政使,见了户部浙江清吏司的郎中也得让上三分。因为户部浙江清吏司郎中,可以直接通着朝廷里边。

    再从私底下说,户部浙江清吏司郎中还是一个肥差,一个肥得流油的差使。

    :.一个职位并不困难。

    可问题是,萧墨轩为什么要如此帮着海瑞?难道竟只是不想让他留在自己的辖地里头?这个甜瓜给的也未免太大了些。若真想除去这个麻烦,顶多拉下脸来,把他贬了便是。

    “呵呵。”海瑞呆了半晌,才是回过神来,“俗话说地好,无功不受禄。海瑞何德何能,竟是能让萧大人如此看重。”

    “便就凭你那条处世之则。”萧墨轩微微笑道,“户部乃朝廷所重,可历来也是藏污纳垢之处,只有你这样的人去了,才能砸出一片亮堂来。”

    “萧大人的意思是……”海瑞若有所思。

    “不错。”萧墨轩笑而颌,“眼下浙江是在本官地治下,你去了户

    可以帮着本官好好的整治上一回。”

    “南直隶和浙江,都是朝廷的赋税重地。”萧墨轩抿了下嘴唇,继续说道,“我虽是身在本地,有些事情却不能尽明。有你在户部,便就多了一层保障。”

    “如果萧大人是这么个想法。”海瑞欣然起身道,“那下官倒是愿意尽一份责。”

    “只是朝廷里边,错综复杂。”萧墨轩摆手示意海瑞坐下说话,“你去了京城,只那户部衙门里头,定是有些事儿看不过眼,你却也要小心从事才是。”

    萧墨轩虽然嘴里边吩咐着海瑞要小心从事,可心里边却不认为海瑞会真的听了进去。

    如果他能听了自个的话,那么他就不是海瑞了。

    “萧大人适才与下官说,是要做个交易。”等萧墨轩说完话,海瑞略停片刻又问道,“眼下下官已是应了下来,却不知道萧大人拿什么来和下官做交易?”

    “海瑞……你……”盛衍顿时有些怒不可遏,拿手上的茶杯一丢,拍着茶几就站了起来,“你莫要得了便宜,还想要卖乖。”

    —

    “兄莫要恼怒。”萧墨轩扬了扬手,示意盛衍冷静一些。

    “使天下人皆得食与之活。”萧墨轩微微笑道,“这个可是足够?”

    “呵呵。”海瑞地脸上,泛起一丝笑来,随即又叹一口气,“何其难也!”

    “再难,也得去做着看吧。”萧墨轩端起茶杯,略泯了一口,“你海瑞做事儿也难,可不也仍是在做着。这般,不也合着你地处世之则。”

    “那便就做着看吧。”海瑞重重地点了点头,“其实适才萧大人也是问对了,海瑞并非不想升官。若是升了官,才能多做些事儿。可若是要海瑞和他们同流合污,怕是办不到。”

    “本官看重的,便就是你这一点。”萧墨轩意味深长地看了海瑞一眼。

    其实,在萧墨轩心里,虽然觉得海瑞确实是个好帮手,但是让海瑞去帮着自个看着浙江,并不能算是最大的目的。

    萧墨轩心里最大的目的,其实并不只在海瑞身上,而是在嘉靖帝身上。

    自从严世蕃被处决之后,萧墨轩的心里便就一直有着一个疙瘩——宿命!

    严嵩倒了,严世蕃死了,高拱和徐阶两个粉墨登场了,已是在京城里斗得不可开交。

    这一切的一切,有了自己的掺合,虽说过程和时间并不相同,可结果却根本没有改变。

    看着这一切,萧墨轩便顿时有些茫然起来。如果这一切仍都只是按找历史原来的轨迹去展。那么下面仍然会是高拱,张居正轮着登场。

    嘉靖帝驾崩的日子,萧墨轩并算不出来,可想来也就是这么几年的事情了。如果嘉靖帝逃不过去,那么后面的裕王爷,也就是隆庆帝,又岂能逃得过早夭的命运?

    如果这一切都没有丝毫改变,那么自己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如果依靠着自己的努力,哪怕真的是要呕心沥血,只要是真的能改变历史的车轮,萧墨轩也愿意。怕的就是,自己精心安排下一切,却仍是做了无用功。

    这样一来,杭儿便就会青年守寡。而在历史上,根本就从来没有萧家这么一股势力的踪迹。自己废尽了心思想要守护的家族,又该是何去何从?

    更可怕的是……萧墨轩的心思又不禁朝着西北和东北两个方向漂移了过去。

    难道大明这座擎天大厦,真的要亡于那两股势力之手?

    李自成和努尔哈赤两个,萧墨轩已是记不得这两人的详细,也不知道究竟出世了没有。

    要不……自个立刻带上些人,把这两个祸根除了?萧墨轩这般想着,心里边已是禁不住开始磨刀霍霍。

    可即使是把那两个人除了,难道就不会出来个王自成和努尔哈白?

    萧墨轩想着想着,又不禁有些泄气。何况自个即使去找了,也未必就能找得到。或者说,就真的能杀得了他们两个。难道这一切,真的都逃不出宿命?

    眼下这个海瑞,倒正是个验证宿命的好材料。萧墨轩记得海瑞是在嘉靖四十五年上疏痛斥嘉靖帝的,而嘉靖帝也就是在那一年驾崩的。

    仔细想来,说不定嘉靖帝就是被海瑞那一份奏疏气坏了身子,才会积重难返。

    如果按这么说,这个海瑞倒有可能就是嘉靖帝命中的克星,如果没有他,说不定嘉靖老人家还可以多活几年

第四十七章 东门乱

    王府,书房。

    “王爷。”高拱裹着一件青色的披风,急匆匆的撞进门来。虽然天气有些寒冷,但是高拱的头上,却闪着一层细密的汗珠。

    “子谦那里情形如何?”裕王见高拱进来,急切的站起身来,迎上前去,脚下无意中撞翻了紫檀木椅,却也顾不上去扶。

    “已经去了端门了。”高拱也不脱下身上的披风,只是站着说话,“他刚进安定门,就被罗龙文引了过去。”

    “父皇让罗龙文在那守着的?”裕王心里顿时抽了一下,脸上的肌肉,也不禁跳了几下。

    “当然不是。”高拱连忙摇头,“若是皇上的意思,自然会派司礼监的人去,又怎会派一个中书舍人去,这边定然是严嵩的意思。”

    “那就好,那就好。”裕王连叹两声,适才还有些苍白的脸上,回复了些血色。

    “子谦不是糊涂之人,本王料想,他定然不会做这样糊涂的事儿。”裕王转过身去,像是安慰着自己,“他这般做,定然有他的道理。”

    “王爷,眼下不是论这些事儿的时候。”高拱顿了一下,又继续开口说道。

    “哦,还有什么事儿比这还紧要?”裕王回过头来,眉目间泛着不解。

    “实在在下听说,锦衣卫和大理寺的大批人马出动,已经把萧府给围住了。”高拱这时才感觉到额头上的汗滴,提起袖子,略抹了一把。

    “宫里的信还没出来,他们就敢这样做?”裕王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到了一般。不由得一震,“他们好大的胆子。”

    说话之间,两眼里也是透出一股杀气。

    “他们这回定是以为有了十足地把握,才敢这么做。”高拱的神色,愈加的凝重起来,阴霾也是越积越重,“现在宫里那里,定然也是有一番恶斗。”

    “父皇可是知道他们这般做?”裕王的眉头,锁得更紧。

    “应该是不知道。”高拱摇了摇头,“不过……”

    “不过什么?”裕王显得有些焦虑。“你只说便是,本王又不会怪你。”

    “在下也想不出,子谦做这样的事,为何不上报一下朝廷。”高拱轻叹一口气,继续说道,“有些事情,却是不求有功,只求无过便是。做得越多,往往却错得越多。”

    “来人。”裕王阴沉着脸,猛得大喝一声。

    高拱本来就悬着一颗心。这一句话刚说完,便听见这一声大吼。不禁全身抖了一下。

    “王爷有何吩咐?”门房门口的两名侍卫,听见喝声,立刻便奔了进来。

    “备轿,去东安门。”裕王的显,涨得有些红,一只手掌,“啪”的一下拍在了案桌上,把桌上的镇纸和笔砚全都震飞起来。

    “王爷要去萧府?”高拱顿时大惊失色,连忙伸手拦住,“不可。千万不可。”

    “为何不可?”裕王的声音,显得有些大。

    “眼下宫里尚且没有消息传来,王爷切不可轻举妄动。”高拱两只手横在裕王面前,“王爷若是这时候去萧府。若是稍后宫里传来地消息不利,王爷护得了一时,还护得了一世吗?”

    “况且稍后若是情形不料。王爷留在王府,也多些回旋的余地,去了萧府,便是把把柄往别人手里送了。”高拱焦虑的说道,“到时候即使王爷有心要帮子谦,只怕反而被制了肘。”

    “本王偏容不得他们这般飞扬跋扈。”裕王嘴里吐出的字,若是有形,只怕一个字就能砸死一个人,“他们也别是忘了,大明朝到底是谁家的天下,是我朱家的,还是他严家的?”

    说罢,裕王猛得推开高拱的左臂,又说声“得罪。”昂向门口走去。

    “王爷……”高拱在身后大声喊着。

    “本王相信子谦。”裕王回过头来,对着高拱微笑一下,又回过头去,径直向外走去。

    “相信子谦……”看着裕王的背影,高拱仿佛被雷击中一般,愣在当场。

    相信子谦,自己这般慌乱,其实不就是不相信子谦吗?高拱的心里默默地念着。

    对,相信子谦。高拱直起腰板,相信他。我,高拱的学生,我看中地人,绝不会是砧板上的鱼肉。

    东安门,萧府。

    一帮子家丁,有些战战兢兢的,从门缝里向外张望着。

    前后门外,都已经被锦衣卫和大理寺的番子和衙役们死死的把守住,一个个执刀擎杖,气势汹汹。

    “也不知道是老爷还是少爷,又惹了些什么事儿。”萧夫人看上去倒还算是平静,毕竟这样的阵势不是第一次见识了,相比上回,心里的压力居然是少了不少。

    倒是宁夫人,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情形,哆哆嗦嗦的,只缩在了萧夫人身边。

    “你们是些什么人?”门口边,传来一声娇斥,透

    的不满,“大白天地堵住人家的门口,是何道理?”

    —

    萧福听见响动,从门缝里看了过去,却见门口停着一顶小轿,看上去像是小姐乘坐的。只是轿子里的人并未探出头来,只在隔着轿帘在呵斥。

    “锦衣卫公办。”门口一位番子,应当是一位百户地样子,冷冷的朝着轿子扫了一眼,若无其事的说道。

    “哼,锦衣卫。”轿子里地声,有着几分不屑,“既然是公办,为何只堵在门口,却不敢进去。”

    “这……”那名百户似乎也有些语塞。其实锦衣卫也并不是真的像传说中那般厉害,他们在有诏命在手的时候,或者对着那些地方官的时候,自然是牛气冲天,可是眼下却是在朝廷大员的家门口,况且又没有诏命在手,手上更是没有任何凭据。自然仍然有些忌惮。适才问的那一句话,也正是打在了命门上。

    “小姐,小姐,别多说了,赶快进来吧。”萧福把门打开些,压低了声音喊道。

    轿中的声音又冷哼了一声,随即两顶小轿又抬了起来,从打开地半扇门里挤了进来。

    “福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等进了门,宁苏儿立刻从轿里钻了出来。冲着萧福问道。

    “这……我却也是不知道。”萧福挠了挠脑袋,“他们在这里已经好一段时候了,只在门口守着,不给人出去。听说少爷也已经回京了,可这半天了,老爷和少爷都没一丝影讯,也不知道他们知道家里的情形不。”

    “我也是在店铺里听说了这些事,所以放心不下,便把杭儿留在铺子里,自个过来看看。”苏儿见家里一切仍是平安。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他们眼下只是在门口呆着。却也不敢进来,想是姑父和表哥也没什么大碍。”

    “你这丫头,却是这时候跑回来做什么。”宁夫人听见女儿的声音,也从内房里跑了出来。

    “女儿不是放心不下嘛。”宁苏儿娇嗲一声,靠到了宁夫人的身边。

    “你倒是进来了,又该如何出去。”宁夫人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你该是去学堂把你弟弟接到店铺里去呆着才是。”

    “娘亲放心,女儿从店铺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吩咐宁义去接了。”宁苏儿。似乎并不十分担心,倒是“咯咯”的笑了两声。

    “你……你凭还笑得出来。”宁夫人扯住女儿,就往内房里走。

    “娘亲,你得相信表哥和姑父才是。”苏儿不慌不忙的跟着宁夫人走着。

    “我……你……”宁夫人锁着眉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们便是这样,才是怕了姑父和表哥。”宁苏儿回过身来,又朝着门口看了一眼。却见刚才打开的大门又一次关上了。

    门外地番子和衙役们,却果真是一步也不敢进来。

    “裕王爷驾到。”夹街边,忽得响起一阵锣声,像是一块大石头丢进了一汪深潭一般,门里门外的人的心里,立刻全都兴起了一阵波动。

    “你看,裕王爷这不是来了嘛。”苏儿有些不展的眉头,顿时全都舒展了开来,有些惊喜朝着宁夫人笑道,“姑父和表哥,定然也是无损才是。”

    裕王爷来了?门外的番子和衙役们,立刻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大部分番子和衙役,向来都只知道按照上峰的命令办事,到底情形如何,也从来不敢过问。可是这一回才在门口站了一个时辰,就把裕王爷也引来了,历年以来,可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事儿。

    “恭迎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番子和衙役们,纷纷跪到在地,惊恐的看着一顶镏金八抬大轿,落在了地上。

    随着帘影闪动,一件大红的官袍,从轿子里面转了出来。只是这件官袍上,却是绣上了几只金色地团龙图案,显得极为与众不同。

    随着脚步的移动,那几只团龙也仿佛是跃跃欲试,像是随时就会冲天而起一般。

    番子和衙役们,压下了头去,不敢向前直视。

    “难道我大明朝,就要换了天不成。”声音不大,但是压在众人地心头,像是比磨盘还要沉重。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一群人,脸色已经变得比门里边的人还要苍白。

    “小的……小的们只是奉命行事。”刚才那名百户,也是气焰全无。

    “朝廷大员的府邸,说封就封。”裕王冷哼一声,直直的伸出一只手来,“拿皇上的诏书,或是内阁的票拟来给本王看。”

    “这……”那百户移着膝盖,向后缩了一下,“上峰说是稍后就到。”

    “那本王就在这萧府里,等你们拿来。”裕王一甩袖子,也不再搭理他们,自顾着向门口走去。

第四十八章 金殿鼓

    禁城,端门城楼。

    “你在北关有功。”嘉靖的声音,在城楼里微微的回响着。

    底下的一大帮朝臣们,都低着脑袋,揣摩着皇帝老人家话里的意思。

    “有功,自然要赏。”嘉靖略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可是,若是有罪,也要罚。”

    嘉靖的目光从朝臣们的头顶上飞快的掠过,可是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先站出来说话。

    皇上的态度尚且不明,贸然出击,说不定会被揪出漏洞,不如先看看情势,再去抓别人的漏洞不迟。

    “启奏皇上,微臣有一事不明,不知当问不当问?”谁也没想到,先打破平静的人,居然是萧墨轩自己。

    数十双眼睛,立刻全部死死的盯住了萧墨轩,看他想要说些什么。

    “说出来便是。”嘉靖也有些疑惑的看了萧墨轩一眼睛,右手轻拂了几下。

    “臣请问皇上,召集朝臣议事,为何不设在三大殿或者永寿宫,却设在了端门的城楼之上?”萧墨轩几步走回到大殿当中,叩问道。

    三大殿?永寿宫?

    大殿里顿时像被搅动的水池一般,群臣们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谁不知道三大殿前几年就在火灾中烧毁了,眼下重修的工程尚未结束,又怎么去里面议事情。至于永寿宫,眼下说起这事儿,只怕又要惹得皇上老人家不开心。

    这萧墨轩是不是紧张过度,一时糊涂了不成?

    “火……”嘉靖嘴里刚吐出一个字,却突然猛得想起当日和蓝道行所说过的话。心中所念,整个人顿时像是愣住了一般,定在了那里。

    “皇上。若是奸臣不除,忠臣不立,只怕我大明的火德却仍用不到正处,反生其害。”

    嘉靖的脑海里,不停的回荡着当日蓝道行所说过地话。虽然蓝道行所说的这句话未必够分量,也未必在理。可是他是依着当日“扶乩”时,“神仙”所说的话讲的。神仙所说的话,又岂会有错?

    “萧卿不在京里时,永寿宫偶遇大火,已是焚毁了。”嘉靖定了定神。像是轻描淡写似的说道。

    “焚毁了?”萧墨轩脸上的神态,像是被电击了一般。

    “上天有德,皇上有德,保吾皇无碍。”萧墨轩突然又俯下身去,“咚,咚连磕三个响头。

    “爱卿平身。”嘉靖听着萧墨轩这几句话,心里甚是舒坦,刚才还板着的脸,顿时也舒展开来。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萧卿忠心。朕已知晓了。”

    “那皇上眼下却是暂居何殿?”萧墨轩的样子,似乎不像是被拉来庭议地,倒像是来找皇帝老人家聊家常的。可是他所问的,也是关心皇上,严党一帮子人,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在那表演,也不敢站出来说一个字。

    “暂居玉熙宫。”嘉靖微微皱了下眉头,不是因为萧墨轩,而是因为玉熙宫确实规模狭隘,居住在那。确实多有不便。

    墨轩似是了解了一般,点了点头,“重修永寿宫,想是确实要费些时日。倒是要委屈皇上陋居偏殿了。”

    “重修一事,倒尚且未曾议过。”见萧墨轩说起,倒似是正巧拨动了嘉靖的心弦。“朕前几日倒也在想着此事。”

    “今个正巧内阁和六部的各位大人都在。”萧墨轩等的就是嘉靖这句话,只听嘉靖刚说出口,立刻接上,“皇上不如,就乘这机会把重建的事儿给定下来,岂不是好?”

    衣食住行,即使对方是皇帝,是天子也不能免除,有人关心自己的住宿问题,自然是好事。再说反正人都聚齐了,多议一事,少议一事,也就这么一回事儿。嘉靖听着萧墨轩的话,也不禁把目光投向了严嵩和徐阶等人。

    严嵩见嘉靖把目光投向了自己,也是不禁微微哆嗦了一下,移着脚步,走到萧墨轩身边,仍是一言不。

    “适才萧卿既然提起了这事儿,不知严卿意下如何?”嘉靖直直看地严嵩,等着他开口说话。

    萧墨轩的心,顿时也提到了嗓子眼,历史上地严嵩虽然反对过此事,但是不代表现在的严嵩就也会反对,况且眼下的情形,也和当时严嵩说那番话时大不相同。

    “其实依微臣看,眼下太仓里未必拿得出这许多银两和木料。”萧墨轩心里盘算着,准备冒险一搏,于是不等严嵩开口,又继续说道,“宫里空余的殿房甚多,皇上何不重择一间宽敞些的先移驾。”

    严嵩适才不急着开口,确实也是和萧墨轩

    一样,太仓里根本没有多余的银两和木料可以用来重可是皇上既然在大堂广众之下问起来,又不好直接说不修,让皇帝陛下下不了台。心里正在踌躇,猛得听见萧墨轩这一番话,便真的以为找到了由头。

    “启奏皇上,眼下确实如萧大人所说。三大殿刚刚修完,银两和余料皆是不足,陛下不如依萧大人所言,暂时移居南宫。”严嵩屈着身,向嘉靖回道,心里还以为逃过一劫。

    南宫。嘉靖刚才还带着些笑意的脸,顿时阴沉了下来。

    —

    当年明英宗朱祁镇被瓦剌掳走,又被放了回来之后,便是被他的弟弟,明代宗朱祁钰幽囚在那里。所以在嘉靖皇帝地心里,那地方虽然被称为宫,也够宽敞明亮,其实就是一间特殊的牢房。

    “哼……”嘉靖的鼻子里,冲出两股粗气,一双眼里,已经隐隐有了些怒气。

    严嵩把嘉靖的表情看在眼里,心里也是不禁一惊,不过看了看身边地萧墨轩,却又定了下来,反正身边还有个垫背的。

    站在一边的萧天驭,也是揣了颗心,不无忧虑地看了一眼儿子。

    “两位大人此言差矣。”一边的徐阶突然站出列来,面上一脸的愤慨。

    “皇上为天下操劳,却暂居偏殿,阴湿狭小,为臣子者于心何忍。眼下虽然刚修完三大殿,但毕竟还有些余料。据臣估算,只需再稍添银两和木料,便足以重建永寿宫,只需三个月,便可完功。”徐阶愤愤的看着萧墨轩和严嵩,开口说道。

    徐阶这一番话,倒是把严嵩给震住了,修建三大殿,所余下的木料不过十数根,怎么说再稍添便足够重修永寿宫。要想重修永寿宫,只怕没有七八万两白银便拿不下来,懋卿刚从南方带回的三十万两盐税,也都要拿去填补太仓里的亏空,他徐阶上哪去弄七八万两白银?

    “皇上恕罪。”严嵩这边还在想着,那边萧墨轩却又开了口,“微臣未曾涉过工部和户部的事情,对工程一事也不甚了解,只是想着眼下国库亏空,怕皇上再为此劳神。”

    “微臣这回率众远袭鞑靼,缴获除马匹外,另有毛皮一万零七百张,卖于宁夏商人,获银十万二千两,现尽数献出,为皇上重修永寿宫。”萧墨轩不慌不忙,向上奏道。

    “轰”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在严嵩心里炸开了一般。萧墨轩说的不错,他即不是内阁的人,也不是工部和户部的人,他当然可以推脱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可是自己身为内阁辅,却又如何推脱得掉。

    况且眼下萧墨轩又献出十万白银,这些银两可以说是靠他一己之力得来的,皇上再怎么怪,也不会再怪到他身上去了。

    严嵩的心里,剧烈的颤抖起来,他隐隐的感到,自己像是掉入了一个早已经设计好的陷阱。

    “徐卿和萧卿果然是忠心之臣。”嘉靖的脸上,又浮现出一层喜悦之色来。

    只是这一句话,听在严嵩的耳朵里,却分外不是滋味。

    下面的群臣,又开始纷纷的丢起眼神来,有的是欣喜,有的是忧虑。

    谁也没想到,说是庭议萧墨轩在北关的事儿。可正事还没说一个字,却冒出了这么大一个插曲。

    “萧卿对于工程一事,不甚了解,徐卿你就多担待一些吧。”嘉靖话里的意思,竟然是把重修永寿宫一事交给了徐阶和萧墨轩。

    “臣等遵旨。”徐阶和萧墨轩叩头领旨。

    “启奏皇上,微臣还有一事上奏。”萧墨轩未及起身,又大声奏道。

    “可是关系鞑靼的事情?”嘉靖扶了一把龙头椅把,又坐直了身体。只是神色间,已经不像开始那般严肃。

    “不错。”萧墨轩略欠了下身,“臣这里有俺答所上奏表一份,请圣览。”

    无论如何要赢下这一回,适才还有些东张西望的朝臣们,立刻也都全静了下来,默默的看着萧墨轩,一个个心里较着劲。

    “启奏皇上,微臣听说,萧大人在宁夏的时候,曾经给俺答送去数千石粮食,数千件棉被。”不等萧墨轩从袖中抽出俺答的奏表,欧阳必进便从列中走出,向上奏道,“请皇上容臣问萧大人一句,萧大人和俺答,到底是何关系?”

    端门城楼上的气氛,又一次降到了冰点。一双双眼睛,又一次落到了萧墨轩身上

第四十九章 御前武

    无论国家,皆以和为贵。”萧墨轩不屑回身去看欧者凶也,利害难以衡量。欧阳大人又何忍看生灵涂炭?”

    “萧大人既然这般忠君爱国,为何谋划这么大件事,朝廷和皇上,却是丝毫不知?”欧阳必进冷笑一声,也侧过脸去,不看萧墨轩。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萧墨轩挺了挺身躯,继续说道,“在下若是向朝廷呈报,一来空耗许多时日不说,欧阳大人你们,又该要议到什么时候?”

    “皇上。”欧阳必进轻咬一下牙齿,拱手说道,“当着皇上的面,萧大人的话,各位大人也是都听到了。”

    “萧大人口口声声君命有所不受,事前向朝廷和皇上呈报,在他的嘴里,也成了空耗时日。”欧阳必进又向大殿中间走了一步,“请问萧大人,你眼里还有没有朝廷,有没有皇上。”

    “在下只把朝廷,把皇上放在心里。”萧墨轩这才回过头来,“不像有些虚伪之徒,只是放在嘴上。”

    “哈哈。”欧阳必进一声大笑,一只手伸出,直直的指向了萧墨轩,“放在心里?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若要验证,难道竟是要把你的心剖出来看看不成?”

    墨轩冷哼一声,又转回了头去,一时竟然没有与欧阳必进分辨。

    “皇上,诸位大人。”欧阳必进见萧墨轩不再说话,便以为他是理屈词穷,“一个眼里根本没有朝廷,没有皇上的人,居然口口声声是为了皇上。是为了我大明朝。”

    “不知你资助俺答,到底是怎么个为我大明谋福法?”欧阳必进得意的四下张望着。

    一些有心要帮着萧墨轩的朝臣,听着欧阳必进的话,也是一个个噤若寒蝉,低头不语。

    “欧阳大人此言差矣。”倒是一边地户部侍郎赵贞吉,先站了出来。

    “孙子兵法有云,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赵贞吉迎声答道,“萧大人此举,想来便是攻心之术。与当年诸葛孔明七擒孟获,有异曲同工之妙。”

    “蜀之孟获,不过是群蛮夷之辈,而蒙古铁骑曾经入我中原,奴我百姓近百年,两者又如何可相提并论。”欧阳必进回道,“与北方和解,历朝也多有之。可是一旦北方养成气候,便又会挥兵南下,前车之鉴。岂可忘却。”

    “欧阳大人。”萧墨轩的声音虽然低沉,却是十分的清晰。“在下所为无论对错,都是为了皇上,为了朝廷,为了我大明朝千千万万的百姓。请问欧阳大人,眼下步步紧逼,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萧大人是为了朝廷,为了百姓,难道在下就不是朝廷的官员,就不是为了朝廷,为了百姓了?”欧阳必进口中所说出的话。倒也是掷地有声,“萧大人煞费苦心结交俺答,如此低声下气,不惜用馈粮的办法。就不怕丢了我大明朝的脸?”

    “臣赞同欧阳大人的说法。”大理寺卿万寀,也出列和道,“眼下该议的事。并不是该如何与鞑靼议和,而是与根本不该与鞑靼议和。鞑靼狼子野心,与其议和,分明就是养虎为患。况且萧墨轩纵意妄为,目无朝廷和皇上,私馈敌粮,以国帑结敌之欢心,我大明国体,损之无颜。”

    “臣请恳请皇上治萧墨轩之罪,以儆效尤。”寀前,跪倒嘉靖面前。

    “臣等请治萧墨轩之罪,以正国体,儆效尤。”呼啦啦地,大殿上跪下了一大片人来。

    红的,青色连成了一片,直从嘉靖帝的玉阶下,一直排到了城楼门口。

    且不论萧墨轩行事如何,只说根本不该和俺答议和,更不能开边贸,这便是他们的想法。

    嘉靖帝本来就恨俺答,心里存了犹豫,此时再紧逼一步,点破其中利害,再牵连上国体,也便就是他们的算计。

    “启奏皇上。”这边一帮人刚跪下,对面列中又站出了袁炜,“微臣以为,若是俺答诚心归降,以此换得我大明北关稍安。朝廷也可乘此机会,修养生息,修筑军事,未必就是坏事。”

    “我大明近年以来,南方倭寇未绝,各地又是天灾不断。若是北关稍歇,对我大明,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袁炜上前奏道,“故而萧墨轩若是真能促成此事,未必不是一件功劳。”

    “皇上。”欧阳必进见袁炜出来说话,连忙抬起头来,“袁大人所说,实在是误国之言,便是信谁,又怎能去信蒙古人。皇上莫忘了土木堡和庚戌之变。”

    “这天下的事情,哪有一成不变的道理。”袁炜有些不满的回道。

    “皇上,朝廷里藏了这么些奸臣,天下如何大治。”欧阳必进此时哪里还顾得了袁炜也是阁老的身份,只想一心赢下这场。

    “欧阳大人。”袁炜也没想到,欧阳必进居然会这么**裸的攻击,顿时也有些怒了,“吃坏了东西,还可以吃药,说错了话,可是收不回去。”

    “在下何必要收回去?”欧阳必进地一张脸也涨的通红,“袁大人你既是阁老,读过地书自然也比在下多,这历朝历代,和北方议和的,哪一回长久过?又有哪一回不是反受其害。”

    “汉武帝当年先是和匈奴议和,韬光养晦,然后一击而成,难道就不是先例了吗?”袁炜毫不嘴软的反驳。

    “我看你们这些人,不分青红皂白的肆意攻击萧大人,才是心有所谋,才是真正的奸臣。”袁炜的手指,也几乎要抵到了欧阳必进的额头上。

    “在下可从来没有私交于敌,也从来没有目无朝廷,目无皇上,更是没有帮私交鞑靼的人说过话。”欧阳必进被袁炜的手指低在脑袋上,顿时也是一肚子的火,“刷”地一下便站起身来。

    “孰是奸臣,自己已经显露出来了。”欧阳必进抡起手上的玉圭,打开袁炜的手臂。

    —

    “你……”袁炜被欧阳必进这一下,顿时气的不轻,“当着皇上和这么多大人地面,你居然敢动起手来了。”

    “奸臣者,人人得而诛之,又岂是一个打字可止。”欧阳必进也是红了眼。

    “那我就打你这个奸臣。”袁炜怒喝一声,抬手就揪住了欧阳必进的衣领。

    “打奸臣……”大殿上,当着嘉靖皇帝的面,两群人顿时挤作了一团,一边骂骂咧咧地,一边拳脚相加。

    嘉靖依旧端坐在龙椅上,背靠椅背,用左肘支住了身体,哭笑不得的看着眼前这一幕闹剧。

    朝堂上斗殴的例子,在大明朝的历史上也不是没有过,可是眼下这一幕就活生生的生在自己面前,让嘉靖的头脑里面,一阵阵涨。

    自己难得上一回朝,虽然之前早已经想到过,这一回肯定没那么容易收场,可是也断断没想到,这帮朝臣会在大殿上上演一幕全武行。

    除了严嵩,徐阶,萧家父子和少数一些人外,其他的人几乎全都加入了战团。

    一阵阵呵斥声,和衣服撕破的声音,充斥了整座大殿,一顶乌纱帽,也不知道是谁头上的,忽然飞上了半空中,又落了下来,掉在嘉靖脚尖前两尺的地方。

    站在后面的黄锦,连忙几步上前,拦在了嘉靖面前。

    “够了。”一声怒吼,像是一阵惊雷一般,打在大殿上方。

    一双双拳头,顿时也停在了半空中,定在了那里。

    转头看时,却见嘉靖一把推开站在自己面前的黄锦,几步走下玉阶。

    “都是一,二,三品的大员,大殿之上就动起手来,成何体统。”嘉靖帝的脸上,像是被乌云笼罩了一般,铁青铁青的。

    “你们叫朕来和你们庭议,便是这般议给朕看的吗?”嘉靖的样子,看上去确实是被气的不轻。

    一大群朝臣,见皇上当真动了怒,纷纷收起拳头,收拾着衣服,乖乖的站了回去。只是有的衣服被撕破了,就这样耷拉着,有的一时找不到帽子或者鞋子了,还在四处张望着。

    “皇上。”欧阳必进似乎还是不甘心,“臣等……”

    “朕说够了。”嘉靖又是一声怒吼,把欧阳必进的下半句话,吓得吞了回去。

    “庭议的正主,到现在都没说上句话话,倒是话全被你们说了。”嘉靖重重的拂了下袖子,坐回到龙椅上边,“便是要庭议,也得听人家把话说完吧?”

    朝臣们闹了这么一场,大多也是乏了,一个个站在列中,低着脑袋。

    “萧墨轩。”嘉靖又把目光转向了萧墨轩。

    “微臣在。”萧墨轩连忙走上前去。

    “俺答的奏书何在?”嘉靖看了一眼萧墨轩,托了托手心,示意他不必跪下。

    “哦,请皇上圣览。”萧墨轩从袖中抽出俺答的奏疏,平掌向前。

    黄锦见势,便要上前接了过来,却又被嘉靖拦住。靖坐正了身体,嘴里只吐出了一个字。

第五十章 法中忏

    遵旨。”萧墨轩定了定神,把那份奏折展了开来,前。

    “蒙古土默特、鄂尔多斯、永谢布三部领,儿只斤.俺答。”萧墨轩偷偷扫了一眼嘉靖帝和朝臣们,见都只是竖着耳朵在听着。

    “谨拜万寿帝君陛下。”萧墨轩又大声的继续念道。

    “万寿帝君?”一个个耷拉着脑袋的大臣们,纷纷好奇的抬起头来,好奇的朝着萧墨轩这里张望着。

    万寿帝君应该算是皇上的道号吧,又怎么会在俺答的这一份奏表里出现?

    嘉靖心里也是略微一震,惊诧的抬起眼来,望了望萧墨轩,又抬手止住了群臣的骚动,示意萧墨轩继续念下去。

    “……吾自归道以来,日思夜想,时为历历不仁不道之举而悔忏;细览经书,每每如当头棒和,令汗颜不已……现请收归万寿帝君驾下,奉万寿帝君为师,并在板升城中,立道观一所,日夜为万寿帝君祈福,为天下苍生祈福。”萧墨轩并不去看众人的表情,只是低着脑袋,把奏疏一口气念完。

    “弟子俺答,五体投地,痛哭忏悔,谨拜于万寿帝君驾前。”萧墨轩念完最后一句,深吸一口气,把奏疏折起。

    各位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傻了眼。

    这算是一份称臣的奏疏吗?如果说是,可是只字未提大明和鞑靼之间;可若要说不是,听上去明明就是俺答向皇上称臣乞归。

    其实俺答当日所想,也是想用归依教中来打动嘉靖,后来又在景虚的诱导下,干脆直接上疏乞归。其实这个法子。也是萧墨轩和景虚事先便就商量好的。

    严嵩和欧阳必进等人,顿时也是犯了难。

    若要阻拦吧,却不知道这该不该算朝臣们该管的事儿,略听起来,分明就是教中的事务,人家道友之间商量些事情,干自己这些朝臣们什么关系。

    若要不阻拦吧,俺答皈依,又奉皇上为师,分明就是归了治下。日后定边策,开边贸,你还能绕得开这一层不成?虽然一边是法理上地臣民,一边是教中的弟子,可说到底,大家都是一家人了。

    况且,若真要阻拦皇上收归俺答,又以什么理由?道教的宗典上可是清清楚楚的写着要“与人为善,容人有量。”,若要阻拦。不就是叫皇上背德嘛。

    眼前这位皇帝陛下,可不是个吃素的主。当年刚刚即位时,就敢独力与几乎全体朝臣对抗,挑起“议礼之争”,甚至不惜“血溅左顺门”。自己这时候出来说话,万一有个什么地方说漏了嘴,不是找死嘛。

    嘉靖老人家,也是疑惑的皱着眉头,似乎还没回过神来。

    若是俺答上个称臣的奏疏,自己怀着旧日的恩怨,倒未必能接受。可是眼下他却是请求皈依教下,若是断然拒绝,岂不是有损自己的“仙德”。而且俺答这一份奏疏,虽然看起来有些荒唐。其实却是大对自己的胃口,也是对自己地“修为”的最大认可。仔细想来,心里竟是十分的舒坦。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众人还都在思量着,又见内阁大臣,兼礼部尚书袁炜站了出来,走到当中,倒身便呼。

    “吾皇先遣萧墨轩修武德于前,眼下又可修仁德于今。”脸上,当真是喜色漫溢,“皇上仙德,可见已是广被四海。仁武兼备,几乎堪比轩辕先祖。”

    袁炜是礼部尚书,又是内阁大臣,此时由他来说这一番话,几乎是再合适不过了。

    此时,即使是严党的那一帮人,又岂敢说一个否字。那些站在中间,左右飘忽的墙头草,也看出了苗头,朝堂之上,顿时充满了喜庆的气氛。

    众臣一个个走上前来,不吝用最华美的辞藻,大颂嘉靖老人家的“仙德”和“修为”。

    嘉靖帝虽然从来就不缺少被歌颂的机会,可是这样大规模地集会式歌颂,也是前所未见,顿时有些飘飘然,真的以为自己要飞上天去了。

    “微臣未经朝廷和皇上许可,馈粮于俺答,还请皇上降罪。”一片喜庆之中,忽然又传出一阵略有些不和谐地声音。

    大殿里的道贺声,顿时又戛然而止。

    眼下这情形,如何个论罪法,却是不大好说。

    不过经过刚才那一番闹腾,看样子,俺答变成自家人,已经是八字画下了一撇,无形之中,萧墨轩的罪责也就不那么好追究了。

    “严嵩,依我大明律法,该是如何追究才是?”嘉靖微微一笑,把这个问题扔给了严嵩。

    若是在一刻之前,嘉靖把这个

    给严嵩,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天赐良机,可是眼下,一块烫手的山芋。

    严嵩的额头上,已经微微的渗出一层汗珠来。

    “雷霆雨露,莫非天恩。”严嵩不愧是严嵩,虽然已经有些老糊涂了,可是这些老伎俩,用起来还是手到拈来。

    “萧墨轩既然是皇上所派,任的又是军职。既是军事,便不可以常理所论。”严嵩微喘了一下,继续说道,“在皇上和兵部未判其对错之前,老臣又岂敢多言。”

    严嵩说完,一双眼睛却是直直的盯住了杨博。

    杨博来这殿上,其实原本没准备说话,充其量也就是来凑个热闹。只是没想到,绕了一大圈,棒子却交到了自己手上。

    —

    一时之间,心里也是不由得一惊。若是说萧墨轩有罪,显然是不合理,因为萧墨轩所做的,其实他自己也想过,只是没这么胆量罢了。现在萧墨轩做出来了,他倒是有几分佩服。

    可话说回来,萧墨轩也算是自己兵部的人了,一个不小心,没准把自己也牵连进去了,这也是断断不能接受地。

    “这……萧墨轩亲自率众千里奔袭鞑靼,也是有功。”杨博一边在心里问候着严嵩的祖宗十八代,一边掂量着自己的话,“可俺答毕竟曾经和我大明为敌,萧墨轩私自馈赠昔日旧敌粮草,也是有罪,依微臣看,不如功过相抵罢了。”

    杨博的话里,故意把俺答说成了昔日旧敌,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哎,杨大人是兵部地堂官,向来治军严谨,岂不知功就是功,过就是过,须得赏罚分明,哪里可以随便来个功过相抵的话。”对面列中,又闪出了右都御史路楷。

    看着两边像是又要争了起来,嘉靖的眉头,也不禁皱了一下。

    “路大人所言,也甚有道理。”杨博却并不相争,倒是点了点头。

    “有罪自然是罚。”杨博一边点着头,一边转着脑筋,“依微臣看,萧墨轩此次所为,确实有罪。在兵部犯下地罪,自然得由兵部来究,且是必究。”

    听着杨博的话,欧阳必进和路楷等人,也是纷纷满意的点了点头。

    “臣奏请皇上,革去萧墨轩兵部员外郎之职。”杨博突然提高了几分声音,拱手向上奏道。

    啥?革职?一边众臣心里皆是一动。若算起来,直接革职,确实也算是个重罚了。

    “善,便依杨卿所言,在兵部犯下的事儿,便在兵部追究。”嘉靖立刻应了一声,“即刻革去萧墨轩五品兵部员外郎之职。”

    嘉靖话音刚落,那边萧墨轩便立刻跪下,自个摘下官帽,解下乌角带,托在手上,让黄锦收了回去。

    欧阳必进等人见萧墨轩除去帽带,还没来得及高兴起来,却又想起了些什么,顿时心里又是“咯噔”一响。

    萧墨轩他可不是只有兵部员外郎这一个官职,他还兼着裕王府的六品右中允呢。

    况且皇上和杨博口口声声只在兵部追究,他已经受过重罚,又都不是兵部的人了,下面还怎么追究他,更没有办法把萧天驭也扯下水去了。

    “皇上……”欧阳必进似乎有些不甘心。

    “兵部的事,只放在兵部论。”嘉靖板着张脸,上面没有一丝笑容,“欧阳卿还有何事相奏?”

    “皇上……皇上圣明。”欧阳必进踌躇了一番,终于还是把话吞进了肚子里面。

    “既然罚过了,下面也该论论如何赏了。”嘉靖见欧阳必进退了下去,心里也是松了一些。

    “既然你已经不是兵部的人,自然不好再在兵部里赏你。”嘉靖沉思半晌,开口说道,“朕就赏你京郊良田千亩吧。”

    “谢皇上隆恩。”萧墨轩听说良田两字,心里也是喜,自己这番回来,正思量着要想法子推广番薯和玉米这些东西,有了这千亩良田,便是有了万种便利。

    “庭议已毕,诸位爱卿若是无事,便请退下吧,只留萧墨轩在这里便是。”嘉靖抬起头来,又看了朝臣们一眼。

    众臣们熙熙攘攘的,便就要纷纷退出殿外。

    “臣还有一事启奏皇上。”正挪着脚步,殿内又响一阵呼声,众人立刻停住了脚步,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靖转过眼来,见出声的又是袁炜。

    “庭议之前,臣听说锦衣卫的一些番子和大理寺的衙役,突然出动包围了萧大人府上,不知意图何为?”袁炜一口气把话说完。

    “有这等事情?”嘉靖瞪圆了眼睛,连锦衣卫都掺和进去了,这还了得。

第五十一章 食中味

    嵩和万寀,也没想到袁炜会当着皇上的面,把这些事来,顿时也是脸色苍白。

    “黄锦。”嘉靖一声低吼,一边的黄锦连忙跪下。

    “回万岁爷,老奴丝毫没有听到风声。”黄锦低着头,丝毫不敢去看嘉靖。

    “锦衣卫一向受东厂节制,你却说不知道?”嘉靖不满的呵斥道。

    其实这倒也不能怪黄锦,锦衣卫的事儿,若说起来,得从锦衣卫前任头子,左都督陆炳说起。

    陆炳这个人,可是不简单,他虽然没有做过什么辅什么的,也没过什么辉煌的事迹,更不是特别出名,可他却是明朝历史上唯一一个唯一一个三公兼三孤的得主。

    他能拥有这一切,先是因为,他和嘉靖是吃一个娘的奶水长大的,也就是说,陆炳的母亲便是嘉靖的奶娘,两人从小便在一起戏耍,简直比亲兄弟还要亲。

    嘉靖帝在河南卫辉行宫遭遇火灾的时候,也便是陆炳把他给救出来的,那一次情形可是比永寿宫的大火要危急的多,所以也可以说,陆炳也是嘉靖的救命恩人。

    很多人在讨论起陆炳的时候,都认为这个人生性怕事,二十年来,都畏缩在严嵩的威严之下芶且度日,不但让严党在锦衣卫里安插了众多党羽,最后还落个抑郁而死。其实,事实上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陆炳此人,就连严世蕃这样目空一切的人,都把认为他是一个足以匹敌自己的人。更何况,以嘉靖对陆炳的信任,陆炳根本无须忌惮严嵩。

    陆炳之所以不和严嵩相抗。其实却是为了嘉靖,为了大明朝,他深知大明朝近半的官员,都和严家有着千丝万缕地关系,若是强行扳倒严嵩,必定会引起一场极大的震动。

    而他自己,只能算是一个内臣,那些文官们的心底根本不拿自己当回事儿。若是扳倒了严嵩,自己根本力量去组建这么大一个文官集团,到时候打着骨头连着筋。只怕是会伤了大明朝的元气。

    所以,陆炳确实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也是对嘉靖最为忠心的人之一。

    有这么一个人掌握着锦衣卫,即使是掌握着东厂的黄锦,虽然东厂有着监督锦衣卫的权力,却倒也不敢把手伸的太长。更何况,黄锦和陆炳的私交也很好,两边一家人,没事儿还一起喝喝小酒,一起陪着皇帝老人家游游山水念念经。没必要伤了和气。

    就这样,直到去年陆炳去世之后。黄锦也没去想过把锦衣卫给抓过来,倒是让他们自成了一门,气焰渐长起来。

    “也该是整一整了。”嘉靖地手捏在金色的龙头椅把上,指节“咯咯”作响,“还有大理寺的人,哼……”

    “微臣该死,微臣该死。”寀

    “先把那些孽障给我收了回去。”嘉靖猛得站起身来,向后殿转去。黄锦也连忙站起身来,追了上去。

    见嘉靖和黄锦都转到了后殿里去。萧墨轩倒是犯了难。

    适才皇上叫自己留下,肯定是有事相商,可是眼下他老人家却自顾着走了,自己却是该如何办才好?

    诸位朝臣。一个个默不作声,一个接一个的从前门走了出去。

    萧天驭悄悄走到儿子的身边,拍了拍肩膀。会心的笑了一声,也走了出去,偌大一个殿堂里,刚才还熙熙攘攘的,眼下却是只剩下萧墨轩一个人,在那傻傻的站着。

    这一站,就站了足足有半个时辰,直站的萧墨轩有些脚软。

    直到天色已经有些蒙蒙黑了,嘉靖老人家才想起还把萧墨轩丢在了端门城楼上,也不知道他还在不,便叫了一个小太监去看。

    “萧大人,皇上请你去玉熙宫觐见。”小太监见萧墨轩果然还在,连忙上前招呼。

    “噢……”萧墨轩这才松了口气,跟着小太监,往玉熙宫而去。

    玉熙宫。

    “朕知道,你送俺答粮草,是为了笼络人心。”嘉靖咳嗽一声,开口说道,“只是朝堂之上,那许多大人都盯着,朕也不好为你开脱,倒是委屈你了。”

    “皇上能体谅微臣,便是福份了。”萧墨轩见嘉靖已经不在记挂着和俺答之间的旧怨,心里也是宽了许多。

    “俺答那里,朕便封他一个顺义法王,赐板升名为归化。”嘉靖想了半晌,又开口说道,“至于边贸地事……”

    嘉靖说到这里,又停了下来,看着萧墨轩。

    “臣举荐陕西按察使王崇古,王大人与俺答磋商。”萧墨轩心知嘉靖是一时想不到合适的人

    臣在宁夏地时候,多处有赖王大人。此人确是一名才。”

    王崇古确实帮了萧墨轩不少帮,他的亲家杨博今天在朝堂上也暗暗帮了自己一把,萧墨轩有心投桃报李。

    —

    靖又想了一下,点了点头,“那朕便封他做延宁总督,令他斟酌操办此事。”

    “时候不早了,就在这里陪着朕吃一次斋吧。”嘉靖抬起眼来,见外边天色已经渐黑,“也正是用膳的时候了。”

    “这……臣……”萧墨轩略迟疑一下。

    “今个朝堂上让你受了委屈,也不好明着再赏你什么,请你吃顿饭,也算是朕的一片心意。”嘉靖微微一笑,当先站起身来。

    “那……臣就却之不恭了。”萧墨轩欠了欠身。

    当天的晚膳,早已准备好了,等嘉靖领着萧墨轩进了偏殿,便一一呈了上来。

    菜式依旧不多,只有四菜一汤,可是做的却是十分精细。

    其中一道白菜佛手卷,晶莹透亮的,上面淋了一层勾,仿佛是用玉石琢成一般。

    “朕在年前年后各十天,都只是吃素。”嘉靖似乎是担心萧墨轩的食性,抬起筷子,却又停了下说了一句。

    “皇上为天下祈福,却是憋屈了自个。”萧墨轩也附和着笑了一声。

    “多吃些素菜,也可以养生。”嘉靖哈哈一笑,夹起一块干煎豆腐。放进嘴里,看了看下座的萧墨轩,心里不知怎地,忽得一阵暖暖的。

    自己也有好几年没见过裕王了,景王也是今年年初进京时才见过一次。血脉相连,毕竟也是会有些思念。

    上回景王回京,陪自己用膳时,也是和对面这小子一般的神态。难道自己的儿子对自己,也已经这么生分了吗?却不知自己那另一个儿子,平日里过地好还是不好。

    “朕的儿子,多陪陪他。”嘉靖的喉咙里,像是咽下了什么东西,“回头对他说声,王府里若有什么需要,只派人来宫里要便是。”

    等到萧墨轩用完了这顿饭,回到府里地时候,已经是戌时中了。

    萧墨轩陪着嘉靖,其实只是吃了几根白菜,喝了一小碗粥,等回了家里,早就饿了。

    萧天驭连忙吩咐厨房,又做了一大桌菜,足足放满了一张圆桌。

    “爹……娘……你们这般看着我,叫我如何吃得下?”萧墨轩转着眼珠,看着齐齐坐在对面的萧天驭和萧夫人,“要不爹娘也一起用些。”

    “我们晚膳的时候已经用过了,这是专门给你做的。”萧夫人的眼睛依旧不离开儿子,拣起一双筷子,帮儿子夹了几块卤牛肉,塞在碗里。

    “你这孩子,在爹娘面前,还有啥害羞的。”萧夫人的眼睛弯成了月芽,笑眯眯的对儿子说着,“我早说叫你把萧三萧四带去,你偏不肯。你看,却又不会照顾自己,这身子单薄的。”

    “今个那些锦衣卫和大理寺的衙役,却是有没吓着家里的人?”萧墨轩一是想岔开话题,另也是心里确实有些堵着一口气,很不舒服。

    “他们来了也是没一会,裕王爷也就来了,只搬了凳子坐在正厅门前。”萧夫人有些得意的说道,“你从浙江带回的那个,叫什么周牛山的,带着王府的侍卫,把他们哄到了一边的巷子里面。”

    “裕王也来的?”萧墨轩这倒是没想到,原来今天自己家门口,热闹程度也不下于端门的城楼上,“等明天倒是要去谢过他。”

    “轩儿。”旁边一直沉默着的萧天驭,忽然开了口。

    “嗯?”萧墨轩抬起眼来,向着爹爹看去。

    “你和徐阁老他们……”萧天驭顿了一下,略压低了声音,“准备什么时候下手?”

    萧墨轩做的事,虽然事前未必都和萧天驭商量,可是萧天驭也都是知道的,看眼下的情形,两边手中的牌已是快要全部摊开了。

    “你且不能让儿子安生吃一顿饭?”萧夫人有些嗔怪的瞪了萧天驭一眼,“一坐下来又是说这些政事儿。再几天便是过年了,总谈些打呀杀的。”

    “这不是顺便嘛。”萧天驭见夫人怪罪下来,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又不耽误的。”

    “娘亲说的不错,快过年了,喜庆的时候。”萧墨轩呵呵一笑,朝着老爹丢了一个眼神。

    从现在到年后的这一段时间,也够让黄锦来得及把锦衣卫梳理一遍了。砍掉了严党的这一只胳膊,做起事来会便利的多。只是若说起来,这一道菜却是严家自己送上门来的,实在是却之不恭

第一章 脉脉心语

    萧大人,王爷一早便就出去了。”裕王府的门房,着萧墨轩。

    “那……可知是去了哪?”萧墨轩有些纳闷的皱了下眉头,裕王也该是知道自个回京了,按理说,今个怎么也得和自己见上一面才是呀。

    “近来王爷常是一转就没了影,只有李公公和周侍卫几位才知道王爷到底是去哪。“门房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小的一个门房,又哪里敢去问这些事儿。”

    这却是奇怪了……萧墨轩微微叹一口气,脚尖移了几下,却不知该往哪里去好。

    自己被解除了兵部的职务之后,眼下除了一个王府右中允,一时也没有其他任何职务。虽说右中允真正的职责是帮着太子或者王爷处理一些文书,可若是真呆在王府里看那些个文书,那岂不是无聊的要命。萧墨轩这般闲散惯了的人,躲还来不及。

    不如去惠丰行转转,昨个回家的时候,两位妹子已经歇下了,却是没见着。况且自个也正想着要培育番薯和玉米,想要弄到大批的这些东西,也只有从南方的泉州和广州港想办法,这些事情让惠丰堂去办,便是最好了。萧墨轩也不进去王府,只在门口想了一阵,便转了方向。

    惠丰行。

    萧墨轩没有从前门走,而是直接从走货的后门转了进去。守着后门的伙计,也是宁家的家丁,自然是认识萧墨轩的。

    站起身来,似乎想是要入内通报,却又被萧墨轩抬手止住,自个挥着袖子。向里面走去。

    “错了,又错了。”还没走到帐房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一阵轻喝。从声音上听起来,像是杭儿的声音,却不知道是在呵斥谁个。

    “这批货是自家的,怎么算到江南王家头上去了,这可是上千两银子。”杭儿有些不满的在里面嘀咕着。

    萧墨轩在门口停住脚步,好奇地向里面张望着,想看看到底是谁惹怒了自家这位大小姐。

    帐房设在靠近东边库房的地方,只有向南的一边才有窗户。可是这些库房都是由民居改建而成的,四合院里,甚是狭小。眼下正是上午,东边的阳光被仓库挡住,只略透了几滤进来,所以帐房里头的灯架上,还点着蜡烛。

    萧墨轩站在明处,屋里虽然点了蜡烛,光线却也不甚强,只能看见两个人正背对着屋门。看着一本案桌上的帐册。

    其中一个正是自家的大小姐,还有一位……怎么不像是帐房先生。更不像是店铺里的伙计,只看那穿着,倒像是谁家的公子,看上去,还有几分眼熟呢。

    萧墨轩轻轻咳嗽一声,迈步走进屋门。

    “大哥。”杭儿听见响动,回过身看了一眼,惊喜地叫出声来。

    “王爷……”萧墨轩也是惊呼一声。在这陪着杭儿算帐的,居然会是裕王。

    “参见王爷。”萧墨轩顿时觉得有些好笑,却还要顾着几分礼数。向前一步,就要作揖。

    “免了,免了。”裕王呵呵笑着,一把扯住了萧墨轩。“私下的地方,又弄这些出来。”

    “适才去了王府,没见着王爷。却没想到是上这里来了。”萧墨轩苦着摇了摇头。

    “我算着你去王府找不着本王,定然也是坐不住,迟早也会溜上这里来。”裕王大大咧咧的挥了几下手里的毛笔,“本王便直接上这来等你了。”

    “是哦,王爷都在这里等表哥,足足等了了有小半个月了。”宁苏儿正巧也领着几个伙计和婢女,从库房里清点货物回来,刚好接上了这一句话。

    “这……这不是王府里太过寂寞,便出来寻些事情做做。”裕王被宁苏儿一语点破,脸上居然是红了一片,“在这里帮忙,不是还有工钱嘛”

    工钱?萧墨轩愕然的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王府里清闲的日子不过,上惠丰行里来打工挣银子花?只怕他忙一个月,还不够他一天的开销吧。

    “怎么没见李公公和周侍卫他们?”萧墨轩看了看四周,却没看见其他人。

    “李芳我让他去前面吆喝去了,周牛山忙着搬运货物。”裕王倒是说的很随意。倒是引得萧墨轩实在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周牛山运货,倒还是合适,他力气本来就大,人就长的高壮,叫去搬货,倒也是人尽其用。只是叫李芳去店前面吆喝……难不成搞人妖表演不成?

    当然,这些话萧墨轩只是在心里想着,却没好意思说了出来。

    “子谦,听说你领兵出关了?”裕王看着萧墨轩,眼里似乎满是羡慕。金戈铁马,每个男儿心里都有这样一个梦,即使是王爷也不例外。可是偏偏就因为自己是王爷,位高权重,所以反倒是难遂心愿了。

    “只是领了几千骑兵,去小闹了一场。”萧墨轩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可便是这样,也让裕王嫉妒的眼睛光,扯住萧墨轩不放,定要他细说一遍。

    “得了,先把这些帐目理好吧。”杭儿不满地嗔怪一声,“要不下午若是再来了新帐,又要乱了。中午用饭的时候,再让大哥说也不迟。”

    “哎王幸福的应着声,又朝着萧墨轩无奈的一笑,又坐下身去。

    “表哥。”苏儿站在里屋门口,扶着屋门,朝着萧墨轩挥着手。

    “姐姐也是一个多月没和大哥说上话了,急切着呢。”杭儿望了望苏儿,又看了看萧墨轩,神秘的一笑。

    —

    宁苏儿听见杭儿的话,脸上也是浮上两片红云,连忙缩进了屋去。手里一方小手帕,轻轻的在裙摆上摩裟着,颇有些脉脉不得语的味道。

    苏儿今天看上去,倒似是特意打扮过一番。头上一支镶宝花丝双蝶钗,垂下几支流苏,恰恰的落在了粉嫩的耳垂边。

    一件青兰色地真丝小祅和儒裙,紧紧的裹在身上,看上去凹凸有致,不但不臃肿,倒还显得有几分腴美。青兰色的领尖里,又露出了几丝大红的衬衣颜色,托出了粉嫩嫩地肌肤,更是雪白。

    因为里屋本就不大,苏儿也就站在门口,萧墨轩走进门去,她一时竟然没来得及闪避,两人差点是撞在了一起。两人的脸蛋,相距也只有一尺。

    苏儿的脸上也没有用胭脂,只是淡淡地抹了一层水粉,窗格里钻进来的光线,正好有几束映在了脸上,白皙间透着几分绯红。因为距离比较近,萧墨轩甚至可以清晰的看见苏儿脸上那一层淡淡的小绒毛。

    苏儿毕竟是个女孩子,没有萧墨轩这般大方,距离这么近,顿时呼吸也有些急促起来。一双亮晶晶的杏仁眼,害羞的垂了下去,却又忍不住抬头看一眼,见表哥也在看着自己,连忙又把目光转到别处。

    两人就这样愣愣的站了小半晌,才回过神来。

    “这里本来就小,多余的椅子已是被搬出去了。那张丝榻是你家妹子小憩时躺的。”苏儿往里面走了几步,指着靠窗的那张丝榻说道,“你要是不愿坐那上面,就只有镜台前的那张圆凳了。”

    说罢先在自己那张丝榻上坐了下来,一边又偷偷的抬眼瞅着萧墨轩。

    萧墨轩走到两张丝榻中间,看了看靠窗的那张,又看了看镜台前的圆凳,却都不去坐。坏坏的一笑,却是在苏儿身边坐了下来。

    苏儿也没想到萧墨轩会直接靠着自己坐下,脸上又是一热,就要向一边挪去。只是还没来得及移动,一只手臂就伸了过来,把自己拥了过去。

    “表哥……王爷和杭儿还在外面。”苏儿又是条件反射般的扭动着身躯,可是越扭动,却感觉自己越和另一个身躯贴的更紧。心底间,一丝暖暖的感觉涌了上来,让自己的挣扎显得十分的无力。虽说在西湖的游船上,两人也这么贴近过,可那时还想着自己会不会落下水去,眼下这一次,却更是暧昧。

    “他们顾不上我们,门也被我关上了。”萧墨轩意味深长的回着话,拥着那一份温存,丝毫不想放开手来。

    “想我不?”萧墨轩把苏儿的小脑袋拥到胸前,小声的低语着。

    在宁夏这一个多月,在总兵府里,在草原上,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会私下想着这些问题。

    也只有在那种类似于孤单的环境下,他才能真正体会到,自己真的想要有一个人来陪,真的是思念京城里的身影。

    诚然,他也知道自己的思念并不只属于一个人,可是他不敢去冒险,不敢拿整个萧宁两家,上上下下数十号人去冒这个险。不敢那视自己如兄弟的裕王,去冒这个险。

    若说小香兰带给自己的,是那种温馨安适的感觉;那么宁苏儿,便是那种自内心的火热思念;心底的深处,却还留着一片淡淡的忧伤,说是淡,并不是因为淡薄,而是因为被藏了起来,就连自己,也不敢去轻易触碰。

第二章 轶事

    嗯。”苏儿感觉自己整个身体像是要融化一般,软墨轩怀里,怯怯的点了点头。耳边,似乎隐隐也可以听见表哥的心跳声,好象也跳的很快呢。

    “裕王这段时日来,都常上这里来?”萧墨轩的手指,轻轻的在苏儿的秀上划过,突然却又想起了什么,“帮着做帐?”

    “可不是嘛。”苏儿从萧墨轩怀里仰起小脸,吧嗒吧嗒的眨着眼睛,“我叫你进来,正是想说这事儿呢。若只说是做帐,他倒是比一个伙计强不了多少,可是他这常来,怕是倒不只是为了打寂寞。”

    苏儿一边说着,又微微扭动了几下娇躯,似乎是想挣扎着坐起身来。

    萧墨轩感到怀里的香软一阵蠕动,感觉身体里面像是被一股电流穿过一般,却把苏儿抱的更紧,一阵淡淡的粉香,沿着丝滑进鼻翼,沁入心间。

    想起这件事情,萧墨轩心里也是十分的矛盾。眼下他先想到的,倒不是裕王日后是否会冷落了自家妹子。

    只是……好象隆庆帝只活了三十六岁哎,虽然自己也很不希望这是事实,可是史书上,就是这么写的。若当真如此,那杭儿下半生,岂不是要守寡?

    虽然荣华富贵是铁定少不了,相比较起来,失宠倒是小事,关键是失去爱人的女人,到底又会有多快乐了?

    想到这里,萧墨轩的脸神也不禁严肃起来。想要阻止裕王和杭儿,自己未必没有法子,可若是历史不按那样展,自己是不是便做了一回棒打鸳鸯的事情?连自己都能跑到大明朝来。还有什么不可能?

    萧墨轩越想越头疼,抬起了两手,抱住了后脑勺。

    “其实,这些日子看下来,裕王爷倒也像是用了情。”苏儿仍只当萧墨轩是怕裕王身边女人太多,随时会变了心,“只是不知道能否长久。”

    “你有空的话……”萧墨轩顿了一下,忽得放开了宁苏儿,“尽量帮我劝劝她。”

    “劝什么?”宁苏儿一时间没明白过来,萧墨轩说的劝。到底是指哪个方向。

    “她和裕王……怕是……怕是会有些不合。”萧墨轩压低了声音,支支吾吾地说道。

    “哦,表哥说的是指哪里不合?”宁苏儿看着萧墨轩的眼神,有些疑惑。

    “这……有些事情,没必要说这么清楚。”萧墨轩心里的顾忌,毕竟还是占了上风。

    苏儿迟疑着沉默了半晌,也是点了点头,兴许表哥,知道一些自己不知道的内情吧,反正相信表哥就是了。

    都说恋爱中的人最傻。果是其然,苏儿纵使再聪明伶俐。此时也只知道痴痴的看着萧墨轩,根本没有想到再去多想。

    “这货不但官做的比我大,连家当置的也比我多。”俩人正各揣着心思,却猛得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大叫。虽然话说的不好听,可是听起来却丝毫没有不顺耳地感觉,只是觉得带着几分豪爽。

    “叫他出来,叫他出来。”院子里的人,肆无忌惮的叫着。

    萧墨轩倒是听出了是谁,可是宁苏儿却不知道,微微皱了几下眉头。掀起窗帘,从窗格间对外面望了出去。

    “别看了,除了他还有谁?”萧墨轩一脸的无可奈何。

    “是谁?”宁苏儿好奇的转过头来。

    “懋卿的儿子,我那位国子监的老同学。”萧墨轩呵呵笑了两声。站起身来。

    “哎,哎,哎!这里是帐房。哪能随便进去?”宁义在门口,伸手拦住了盛衍。

    “且是谁叫他躲着不出来了。”盛衍在人家的地头上,却也是丝毫不讲道理。

    “谁也不许进去。”仓库里,周牛山带着几个侍卫冲了出来,截住了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家伙。

    他们也不好明说裕王在里头,只能是先来招硬碰硬。

    瞅着周牛山那铜山铁壁般的身板和几个气势汹汹地“伙计”,原本大大咧咧准备到处搜寻一番的盛衍,却是也有些心惊,连忙停住了脚步。

    “呵呵,元川。”萧墨轩笑眯眯地从里面转了出来,拱手迎上。

    见萧墨轩走了出来,周牛山等人才略放下心来,又瞅了几眼,又钻回了仓库里面。

    “你这里且是‘打行’还是货行。”盛衍抹了一把冷汗,心有余悸的望着周牛山等人的背影,“哪里找来这许多凶悍的伙计。”

    他在江南呆了段日子,也曾经听到过打行的事情。

    不过他这句话倒是把萧墨轩问住了,周牛山……原本就是个打行的老大嘛,虽然眼下被招了安,却总还是带着几分匪气.怕是一时也洗不脱了。

    “后面坐,后面坐。”萧墨轩把盛衍往后面的客厅里引,一边又赶忙招呼身边的伙计,上一壶好茶来。

    “哎,我说子谦。”刚及坐下,盛衍就迫不及待的嚷了起来,“你可真是神人啊。”

    “怎么?”萧墨轩好奇的抬起头来。

    “那个海瑞,当真是差点把他那个独苗女儿给折腾死了。”盛衍望着萧墨轩,满脸地崇拜。

    “哦,果真有这回事?”萧墨轩之前也是看书上这么写过,到底真假,也不好分辨,“他当真要饿死他家女儿?”

    “这不是你和我说的嘛,怎么又怎么起我真假来了?”盛衍被萧墨轩这么一问,却是糊涂起来了,“要饿死倒是没有,毕竟他没有儿子,只有这么一个掌上明珠。不过,倒也差不多了。”

    “那是怎么回事儿?”萧墨轩的好奇心,丝毫不比盛衍少。

    —

    “其实也就是家里的下人,看着小女娃娃整日也没些吃食,心里觉得可怜。”盛衍端起茶杯,却又觉得有些烫,便放了下来,继续说道,“便在街上买了一块猪油烧饼给她,那个海瑞又正巧那天和府里来地差人闹了别扭,心里正梗着。回去便了脾气。”

    “若说想要饿死。”盛衍略吸一口气,像是也没完全弄明白的样子,“我看倒是不像,只是把一个小女娃娃关在了柴房里,锁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我便听说了这件事,也记着你和我说过的话,便去他家把那小女娃娃给夺了出来。”

    “哦,那海瑞便就让你夺了?”萧墨轩继续追问着。

    “哪里呢?”盛衍苦笑一声,“我带着人去砸锁地时候,他也知道这是家务事,倒也没拿官威压我。只是拿了一根他老婆洗衣服用的棒槌出来赶,就连我这腿上,都挨了一下。”

    :

    “他家那女儿在柴房里锁了一夜,约莫是冻着了。饿的话,估计也有些。大概便是又冻又饿吧,抱出来的时候就着高烧。”说到这里,盛衍也是一副心疼的样子,“那时候便只剩下了半条命,那海瑞看了顿时也慌了,连忙叫郎中来看,好歹是救了回来。郎中也说了,若是再迟上半日,怕就是小命不保了。”

    “这个海瑞,倒是性情太过刚猛。”萧墨轩听着盛衍说完,也是不禁微叹一口气。

    “唉……其实这位海大人,我虽然有些厌他。”盛衍不知怎的,也跟着叹了一口气,“可是打心里,却也觉得是个好人。看他那日子过的清苦,连着妻儿老小都跟着受累,哪里还像一个七品的县令。”

    “呵呵。”萧墨轩干笑两声,心里却也在盘算开来,此人虽然在历史上名头甚大,声誉也颇高,可是以他这般的刚烈性格,日后未必不会和自己这边相抗。

    躲,应该是躲不过去的,而且这么把利器,不用也是太过可惜,还是得想个法子,把他拉拢过来才是。

    “子谦,你可知道?”盛衍似乎积了一肚子话,怎么也说不够,“那海瑞,居然还自个种菜吃,他自个种菜。”

    :.情。

    “我在淳安大半年,听说他只买过一次肉。”盛衍伸出两根手指头,继续说道,“二斤,就买过二斤肉,还是为他老母过生辰。听说海大人买肉了,连杭州的胡部堂都知道了。他穿的衣服,几乎都是他夫人和老母自家织的布。”

    二斤肉,为老母过生辰,还闹得连远在杭州的胡宗宪都当件新鲜事儿来说了。萧墨轩只觉得鼻子一酸。到底是该说他节俭,还是该说他寒酸,或者是迂腐。

    诚然,海瑞这种几乎是自给自足式的生活模式,并不是萧墨轩所想要的,他想要看见的,是一个物质生产极大丰富,商业繁华兴旺的大明。

    但是话说回来,海瑞此人据说也是至孝,若是他有钱,他又岂不想多买几回肉,买几匹丝绸去孝敬老母。

    大明的百姓,大明的官员,不应该这么穷。萧墨轩手中的拳头,越握越紧。

第三章 命自我立

    听说你和严家,有些不快?”盛衍嚷了半天,也是端起细瓷杯,泯了口茶水,润了润唇。

    “没,没,哪里的谣言。”萧墨轩轻笑一声,脸上也是丝毫不动。

    严家和家毕竟关系菲浅,即使盛衍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之一,自己也得思量清楚。

    况且严家对付别人向来不留情面,自己可不想步夏言的后尘。至于对于家的冲击能有多少,自己还是应该可以有所掌控的,也算是给自己这位老同学留一条后路。

    “元川是啥时候回京的?”萧墨轩想要岔开话题,手指在杯沿上微敲几下,杯中激起几波水纹。

    “也是昨个才回来。”盛衍低头看着地面上,开口回了一句,“原本是说好回来以后在京里寻个职的,眼下却是一时没信了。”

    “哦,凭元川的家势,这还有什么难处?”萧墨轩呵呵笑道。

    “这不是怕被子谦你们拿到把柄嘛。”盛衍似乎也没有不快,只是抬头吃吃笑了几声。

    “哦,呵呵。”萧墨轩笑着摇头,“谣言,都是谣言罢了。”

    “你也不必瞒我。”盛衍突然讪笑一声,继续说道,“我虽是不爱管事儿,但是也并不傻,京城里这么多大事,我有岂能不知道?”

    “不过,子谦你放心。”盛衍不等萧墨轩回话,又继续说道,“我来见你,绝不是想做说客,或者有什么其他目的。”

    “自然不会,自然不会担心什么。”萧墨轩连忙摆了摆手。

    “风水轮流转。严家又与我何干。”盛衍哈哈笑着看了萧墨轩一眼,“我倒希望,严嵩那位子日后是我元川的兄弟坐了。”

    这一句话,倒是说的萧墨轩心里一动,不是因为提到了辅的位子,而是盛衍嘴里吐出地最后那几个字。

    萧墨轩从来没认为盛衍是个傻子,尤其是听了这一段话之后。

    “萧少爷。”萧墨轩正思量着怎么回盛衍的话才好,却听见宁义在门口唤自个。

    “嗯?”萧墨轩转过头去,却见宁义只是站在门口,并不进来。便自个站起身来,对盛衍说声失陪,走了出去。

    “萧少爷,一会便是午膳的时候了。”宁义拔眼看了看帐房,又看了看客厅。

    萧墨轩立刻明白过来宁义的意思,眼下裕王也在这里,可又有客人坐在客厅,这午膳的事儿,到底是该如何安排才好。

    “安排在一起便是。”萧墨轩沉思片刻,开口说道。

    自己和裕王的关系。世人都是知道,也没必要掩饰。盛衍来拜访自己。若放在以前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是放在今日,却是反而不能遮遮掩掩的了。

    义点了点头,转身安排去了。

    午膳都是在外面酒楼订的,做好了以后再送进了店铺后面的客厅。

    苏儿和杭儿,自然是不会陪着地,在厅角摆了一面屏风,单独设了一桌用了。

    “这位是?”盛衍忽然看见又一位翩翩公子,抬步走进了客厅,不禁向萧墨轩出声问道。只看那风度。便至少也是哪位王侯高官家的少爷。

    :.

    “这位便就是裕王爷。”萧墨轩平掌引见道。

    “王爷?”盛衍虽然知道萧墨轩和裕王关系很不一般,可是也没想到裕王会和萧墨轩躲在这里清闲。

    “下官拜见王爷。”盛衍一步上前,就要拜倒。

    “免了。免了。”裕王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自顾着坐了下来,“既然是子谦的朋友。私下也不必如此客气了。”

    被人跪拜,当然是很得意的事儿,可是如果见人就遇见这么一回,其实也很烦人。

    “这位,是刑部侍郎家的公子。”萧墨轩又说道。

    “懋卿的儿子?”裕王这倒是没想到,抬起头来,吃惊的看了一眼。适才只听说是萧墨轩在太学馆里的同学,却没想到就是他。

    “坐王毕竟是裕王,见过的世面也多了。惊讶地神色在脸上只是一闪,随即立刻消失。

    “宁夏酿造的葡萄酒,甚是平和,只少饮几杯,对身体也是只有好处。”萧墨轩从桌上拿起一只玻璃瓶,挑开盖子。

    葡萄酒也不是什么稀罕地东西,人也都喝过。希奇的倒是用来装葡萄酒的那只瓶子。

    玻璃这时候也是早就有了,只是在目前的工艺下,大明的砂质不甚适合制造这种全透明的玻璃,所以造的比较多的,却是琉璃。像这样通体剔

    璃瓶,却是比里面装的酒还要贵重。

    酒尚未过三巡,屏风后面,却是动静了起来。

    “今个表哥也回来了,可巧着王爷和公子也在。”屏风后面地两个人儿,一直就在竖着耳朵听外面说话,“葡萄酒虽然是好东西,但是只闷着头喝,也是无聊,不如乘着酒兴,作些风雅。”

    “什么才算是风雅?”萧墨轩却不知道两个人儿在打着什么主意。

    “这当先的人,作一句诗,下面的人便以上对的最后一字为引,也作一句,不求压韵什么地,只要作的对称工整便是好了。”说话的听起来像是苏儿地声音,“若是对不上来,便罚酒一杯。”

    —

    王听在耳里,倒是很有兴致,立刻出声应道,“这第一对,却是什么?”

    “这里众人,以王爷为尊,便请王爷出第一对吧。”苏儿把话丢了回来,“然后便是表哥和公子,再下来的,才是小女子两个。”

    “那便听好了。”裕王放下手里的筷子,开口便念道,“东边日出西落雨。”

    “该你了,子谦。”裕王把目光转向了萧墨轩。

    “雨……”萧墨轩心里一阵苦笑,这些作对子什么的,自己哪里擅长。这一年来也算读了些书,也只能硬着头皮试一下了。

    “雨过天开云托月。”萧墨轩搜肠刮肚,才想出了这么一句,还不知道算不上对上了。

    不过自己念出口后,也没听见屏风后面有声音,想是本来要求就不高,也算是自己过去了。

    他算是糊弄过去了,可是他下面一个,比他还要郁闷。盛衍虽然读大明朝的书要比萧墨轩读的要多的多,可是问题是,到底读的什么,他根本没记着。平日写点文章,还能凑合,要他作诗,却是要命了。

    “月……”盛衍挠了挠后脑勺,声音却比蚊子还低。

    “公子,该你了。”屏风后面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催促着。

    “月……月什么?”盛衍有些无奈的看着萧墨轩。

    “我且如何知道你月什么?”萧墨轩无意取笑盛衍,可是看他那副模样,却是忍不住笑。

    “月……月亮在上我在下。”盛衍忽然猛得一捶大腿,大声嚷出。

    “哈哈哈。”裕王刚夹了一片冬笋放进嘴里,听了盛衍这么一句,那片冬笋立刻飞到了门外。

    萧墨轩也是捧着肚子,笑的生疼。屏风后面,一阵淅淅唆唆的声音,想是也笑成了一团。

    “呵呵……这该算是对上了吧。”盛衍又挠了几把脑袋,似乎颇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嘴里却又像是不服气。

    “不算,不算,这哪里算得。”裕王一手扶着头上的金冠,一手捂着肚子。

    虽然面前此人是懋卿的儿子,让他心里有几分纠结,可是也觉得此人倒也可爱。

    “这哪里不算了。”盛衍嘟嘟囓囓着,“月亮对我,上对下。”

    “元川你还是再想一个吧。”萧墨轩摇头笑道。

    “让我再想一个。”盛衍的脑袋摇的像拨浪鼓,“那我还是喝酒罢了。”

    话音刚落,一杯葡萄酒就落进了肚中,喝完之后,还叫两声好酒。

    等一顿酒吃完,果然是盛衍吃的最多,摇摇晃晃的,已经到了墙走我不走的境界。

    萧墨轩连忙叫来盛衍的随从,叫送回府去。

    “懋卿这儿子,倒是很有意思。”等送走了盛衍,裕王坐在那里微微笑道。

    “此人没什么心计,却是和他父亲不一样。”萧墨轩虽然没盛衍喝的多,可是相对裕王,却是多了不少。好在只是私下取乐,要不若是传了出去,实在有损京城第一才子的个人形象。

    “子谦想为他家里开脱?”裕王略低着头,一只细瓷茶杯,托在了手上。

    “谈不上开脱。”萧墨轩连忙摇了摇头,“严嵩把持内阁二十年,和严家有关系的,也是成千上万。这些人,总不能全部一棒子打死吧。”

    “可他爹是懋卿。”裕王并不急着表意思,“命自我立.是福是祸,还得看他们家自个如何做了。子谦可断不能妇人之仁。”

    听到这里,萧墨轩心里也是微微一动。不错,自己也许是有法子,可那也得他们家的人自己配合啊。

    “你这位同学。”裕王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不是一个聪明人,便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纨绔。”

第四章 除夕红

    管京城里的人,都揣着什么样的心思,大明嘉靖四十月,还是即将如期而来。

    除夕之前,腊月里下的雪已经是化了个干净,到了除夕的这一天,京城的大道上,已是清清爽爽。

    路上的行人已经很少,偶然有几个,也是行色匆匆,眼睛只盯着脚下的路,恨不得一步迈上一丈。

    有些性急的人家,已是早早的熬好了浆糊,开始贴起了对联和门钱,大门口一片红通通的,看得路边的行人脚步愈加的急起来。

    街角边,三五个孩童拿着散碎的鞭炮,蹦着跳着,扔到了路边的土堆上,但凡有“啪”的一声响起,便紧跟着一阵雀跃的呼喊,想是在比着谁扔的更响。

    惠丰行里,早两天前就逐渐开始了盘帐,到了下午便就早早打了烊,只留了几个愿意多挣些银子的伙计,在店里照看着。

    苏杭双姝,也早就带着家丁回到了府里。

    萧府里,从大门口开始,一直到后厅,直挂两大排大红的灯笼,足足有上百只之多。

    这是萧夫人吩咐下来的,说是要多增些喜气。

    这些灯笼全是用上好的徽州洒金宣纸做成的,上面又用金粉刷上了大大的“福”字,每一只的价格,都在一两银子左右,这一百多只灯笼,就是一百多两银子。虽然天还没黑,灯笼里的蜡烛还没点上,便也可以想象的到,到了夜里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色,看得萧天驭和萧墨轩父子俩,直是连连啧嘴。

    “怎的要挂这许多灯笼。”萧天驭望着门厅前的一大片鲜红。有些不解,“若是给别人家看了,不也得说咱家里怎地。”

    “这不就是图个喜气嘛。”萧夫人笑眯眯的,倒似有几分得意,“今年这一年,生了这许多事儿,弄的我到今个,心里还常有些突突的跳。”

    “哪里有什么事儿,这不是都挺好的吗?”萧天驭不以为然,“轩儿不还做了官。家里又添了个女儿和这许多亲戚,也是愈的热闹了。”

    “凭不是我道祖面前敬的虔诚,道祖才保佑咱们萧家平安兴旺的嘛。”萧夫人盛气十足的回道,“再增点喜气,明年说不定咱们家又会多几件喜事呢。”

    说完之后,一双眼睛,却是滴溜溜的盯上了儿子。

    不用说出来,萧墨轩也知道娘亲说地是啥意思,只是微微笑了一下,算是回应。至于是不是真有道祖保佑。萧墨轩还真不敢乱说,谁叫咱是穿越来的呢。有些事情,还是留点口德的好。

    “你看不是,轩儿心里也巴望着呢。”见着儿子笑,萧夫人又是不禁“咯咯”的笑了起来。

    虽然还算是在孝期里面,可因为毕竟是过年,算是例外,宁家的三口人,也难得的穿上了鲜艳的衣服。

    也不知道是商量好的,还是怎的,三件新衣服。居然也都是大红色。

    一件件绚眼夺目的,把整个院里都引得亮堂了起来。

    “姐姐这件衣服。”杭儿扯过苏儿地衣袖,轻轻的抚拭着,“倒是真地不错呢。”

    “这不是你帮着在店里选的绸料嘛。”苏儿觉得杭儿说的这话好生奇怪。抽回袖子,藏进怀里。

    “妹妹的意思是。”杭儿抿了下朱唇,忍住了笑。“姐姐这件衣服,鲜红多彩的,倒更像是件喜袍呢,不知道再过一会,是不是就要见公婆了?”

    “你……你这耍嘴皮子的。”苏儿听出了杭儿话里的意思,脸上顿时飘上两片彩云。伸出一只手,就去轻轻的拧杭儿。

    “这还没进门呢,就欺负起小姑来了。”杭儿和苏儿嬉闹惯了,小声嚷着也反手拧了过去,两个女娃,“咯咯”笑着,翻成了一团。

    “你且还说笑我。”苏儿不服气的坐起身来,“回头非得和姑父说上一声,找个人家把你给嫁出去。”

    “你看,前几日那公子如何?”苏儿微微点着脑袋,“我看也是甚好,一会我便去和姑父,姑母说去。”

    “你……”这回换了杭儿先难,两人又是一番闹腾。

    又折腾了一回,兴许都是乏了。看看离用年夜饭还有些时候,便脱了鞋子,并排坐在炕上。

    只是这一回杭儿不再说话,只是两手托着下巴,像是若有所思。

    “妹妹在想什么呢?”苏儿拿起一方熏香丝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另取了一方给了杭儿,杭儿接过丝帕,却只是拿在手上。

    “我在想爹爹了。”杭儿眨巴了几下眼睛,里面突然滚落下几颗泪珠来。

    苏儿当然知道杭儿说地是她的亲

    不是正坐在大厅里的萧天驭。

    “你看你一下嘴唇,从杭儿手里抽回丝帕,帮她在眼角贴了几下。

    “杭儿早年丧母,都是爹爹拉扯长大。”杭儿微微靠在苏儿的肩膀上,看着窗户外面忙碌着的家人,心里也有了一些家地温馨,可是和这一阵温馨纠结在一起的,却是更大的心疼,“爹爹这一辈子,却是一天好日子也没过过。”

    “也有人要给爹爹再说门亲,可是爹爹怎么也不肯。”杭杭儿的泪水,像是开了闸一般,怎么也停不住,“爹爹……爹爹说,怕后娘对杭儿不好,宁可自己辛苦些。”

    苏儿本来是在劝着杭儿的,可是看着杭儿越哭越凶,自个心里,突然也开始酸酸的泛了起来。

    爹爹……我宁苏儿也曾经有个好爹爹。多年来的一幕幕,突然一起浮现在自己眼前,仿佛像是触手可及一样,可是又像是水里的倒影,怎么去抓,也抓不到。

    广竹苑外的大院里,宁景星依旧在无忧无虑的叫喊着,春节的快乐,对于小孩子来说,是最纯正的。

    —

    “好妹妹,不哭了,过年了。”苏儿毕竟要比杭儿稳重的多,也是怕再一起哭下去,会扰了别人的兴致,甚至还会带得自己娘亲不快,“会好的,会的,一切都会好的。”

    “等你日后成了亲,让夫君带着去江南,好好拜上一番。”一条丝帕,时而在自己眼下,时而放到了杭儿眼下,已是被浸的湿透,“你义父,义母,还有你大哥,都视你如至亲,你爹爹在泉下,也会……也会笑的,不哭了。”

    儿用力的点了点头,也拿起丝帕,用力的擦着眼睛。

    杭儿这副模样,苏儿也是不禁破啼为笑,“看着了,又要心疼了。”

    “你们两个,怎生只躲在这里,也不出去。”萧墨轩一直被娘亲在逗笑,便找了个机会,偷偷溜了出来,“再过一个多时辰,便是要用饭了。”

    “没……只是来看看姐姐的新衣服呢。”杭儿见萧墨轩突然钻了进来,顿时也是心里一惊,连忙略微低下头去。

    “羞,羞,羞。哥哥跑姐姐房间里来偷看。”宁景星刚才在外面跑的无聊了,见萧墨轩一头钻进了广竹苑,也悄悄的跟了过来。

    这时,他正从萧墨轩身后探出脑袋,用力的刮着脸皮。

    “这……”萧墨轩顿时也是一阵语塞,适才那一阵,脑子里也是胡思乱想的,进来的时候居然忘了敲门。若是正巧撞上苏儿在换衣服,岂不是尴尬。

    “去去去。”苏儿站起身来,微微扬起手掌,吓唬宁景星。

    “娘亲说了,今个过年,一直到十五,都不许打人。”宁景星平日里虽然最怕的就是这个姐姐,可是此时却像是得了尚方宝剑一般,丝毫不卖起帐来。

    “咯咯。”一边的杭儿,也被宁景星的这副俏皮样子逗得乐了起来。

    “景星,我问你。”杭儿朝着景星招了招手,让他走到自己身边来,“你喜欢子谦哥哥吗?”

    “喜欢。”宁景星认真的点着头,紧跟着,又非常合时宜的追了一句,“我家姐姐也喜欢。”

    “咯咯……”杭儿掩住了嘴,却挡住不那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不过……”宁景星说着说着,却又歪过脑袋,想是也在想着什么,“上回宁义和我说,要是子谦哥哥也喜欢我家姐姐,我家姐姐就会搬去和子谦哥哥一起住,那是不是就不能陪我玩,教我念书了呢?”

    “当然不会,也都还在这院子里呢。”杭儿笑得侧过了身,抖个不停。

    萧墨轩和宁苏儿,被宁景星这么一闹腾,也是一起红了脸。

    “姐姐你哭过了?”宁景星突然奔到苏儿面前,大声嚷着。

    “没,哪里有。”苏儿连忙把宁景星往外面赶,“去外面玩,刚才姐姐是上粉的时候,把粉扑进了眼里。”

    景星听苏儿这么说,倒也就信了,只是两只脚还站着不动。

    “你要是不听话,年后就别想叫姐姐给你零用了。”苏儿略微把脸板了一板,“你想要的西洋钟,也更别想了。”

    “我出去玩。”还是这一招对小孩子的杀伤力比较大,苏儿的话刚说出口,宁景星便赶忙窜了出去。

第五章 除夕红(下)

    你们……”萧墨轩毕竟不是小孩子,适才进来时还没经宁景星这么一说,便留意起来。只见两人的眼眶,都是渗着几分红。

    “你却是听小孩子胡说。”苏儿抬起葱白的食指,抹了一下眼睛下边,“都说是扑粉的时候不小心扑进眼里去了。”

    “难道两个人,竟是一齐都把粉给扑到眼里去了?”萧墨轩淡淡的笑了一下,眼睛却是看着自己的义妹。

    两人见是瞒不住萧墨轩,只能互相对视一笑。

    “是杭儿想家了。”苏儿并不直接说出来,而是换了一个说法。

    “哦,那你呢?就陪着她哭了?”萧墨轩笑呵呵的说道。

    “哪呢,我且就不能想老家了。”苏儿娇嗲一声,背过身去。

    想家用的着哭的这么伤心吗?萧墨轩也不再多说,只是在心里自个说着。

    家?那什么是家呢?有最亲近的人的地方,便就是家。哭得眼睛都有些红了,最可能的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想她爹爹了。

    想到这里,萧墨轩又不禁抬头向着杭儿望去。

    她这般柔弱,这般念情,若是嫁入裕王府,隆庆帝又英年早夭,她可能再承受得住一次打击?对于这个时代的女子来说,一旦嫁人,几乎便把夫君当成了天。可若是反对,无论在哪边都说不过去。总不能对着裕王说,您老不能给她一辈子幸福,您就饶了她吧。萧墨轩的心里,又一次揪了起来。

    “天地人和,至福恒昌,夜半。子时。新年到……”

    钟鼓楼上一声响亮的钟声,向着四周扩散开来。

    大明嘉靖四十一年的正月,终于如期而至。

    冲天的烟花,在紫禁城上空炸了开来.整座紫禁城上地天空.顿时宛如一片红霞。在京城里,自然是没有谁家敢比皇宫里做的架势更大,不是不能,而是不敢。但是一家家的烟花爆竹连成一片,也甚是壮观。

    京城里的百姓们,纷纷踮起了脚尖,向着紫禁城的方向望着。那是他们心里的“圣地”。

    璀璨的烟花,也映红了离紫禁城不远的严家大院。

    虽然年夜饭早已就散了,可依着旧例,众人还是各分散开来,或躲在堂中,或聚在厅中,守岁。

    东暖阁里。

    一只红玛瑙做成的酒壶,拿在严世蕃的手上。这只酒壶是前年朝鲜国进贡地时候送来的,去年春节前,嘉靖为了奖赏主持重修三大殿的严世蕃而特意赏赐给他的。

    严世蕃的另一只手上。拿着一只同样是红玛瑙做成的酒杯,和那只酒壶却是一套的。

    眼下。红色的玛瑙杯里盛满了酒,更显得鲜红欲滴,仿佛是凝固的鲜血一般。

    “酒这东西,喝多了伤身。”严嵩在躺椅上略挪动了下身体,把眼睛转向严世蕃。

    “他们想叫我醉,我还偏不醉呢。”严世蕃哈哈一笑,又把一杯酒倾入喉中。

    “却是谁叫你醉了?都是你自个要醉。”严嵩讪笑一声,摇了摇头,又侧过了脸去。

    “醉就醉罢。”此时的严世蕃当真是已经有了几分醉意,仍然哈哈地笑着把手指向了严鸿。严鹤和严鹄。

    “你们几个,来陪我喝酒。”严世蕃手里的酒杯,摇摇晃晃地,洒了一桌。

    三个儿子。看了看,爹爹,又望望祖父。却是谁也没动。

    “混帐东西,连你们也要反我不成?”严世蕃“咚”的一声,一拳砸在桌子上。

    “八十二喽。”躺椅上的严嵩,忽然微叹一声,“黄土,都快到喉咙口了。”

    “祖父,大过年的,切莫说这些话。”严鸿凑到了严嵩身边。

    “都老大不小喽,自个掂量掂量着吧。”严嵩竖起耳朵,像是在听着外面的鞭炮声。

    “早几年前这个时候,你们几个都在院子里头闹腾呢,哪能在这里坐得如此安生。”严嵩又抬起眼来,看了看三个孙子,才是会心的笑了出来,“现在都大了,倒显得静了。”

    “有福之人啊。”严嵩忽然抬起手来,拍了拍严鸿的胳膊,“你们爹爹像你们一般大的时候,还跟祖父住着茅屋呢。”

    “呵呵,都是享着祖父和爹爹庇护。”严鸿干脆把凳子移得离严嵩近些,坐了下来。

    “不过,有福,也得会受用。”严嵩像是在喃喃自语,“能享得了后福,才是真的福啊。”

    严嵩这一番话,严世蕃自然也听在了耳里,只是仍端着血红的酒杯,放在鼻前,似乎是若有所思。

    丰州滩,板升城里,也已是一片载歌载舞。

    农历地新

    止是属于大平原上的人们,也同样属于大草原。

    兴许是因为之前已经降下了瑞雪,所以今个的夜空,也是格外的明朗,一颗颗星星,像是镶嵌在夜幕里地宝石,散着晶莹的光芒。

    —

    嘉靖皇帝的“法旨”,是在腊月二十三日经急递送抵板归化城地。

    诏封俺答为顺义法王,赐红蟒衣一袭;都把儿,黄台吉人授左右护法,位同都督同知,各赐红狮子衣一袭、彩币四表里;辛爱等十人,授法前领兵使,位同指挥同知。

    腊月二十三,便是一年中的“年火”,也就是传说中的“火神爷”上天向天帝复命的时候。在蒙古族的心里,火神是赐与人们幸福与财富的,所以这一天,便就成了仅次于春节的日子。

    大明朝也有腊月二十三送“灶王爷”上天的习俗。“灶王爷”和“火神爷”,到底是不是同一位神灵,谁也无法说的明白。

    但是在中原和南方,送“灶王爷”上天的习俗,倒确实是从元朝开始才流传开来的。

    只是草原上的牧民家里,大多都没有灶,顶多只是有个火塘,所以自然也不会去叫做“灶王爷”,若叫“塘王爷”似乎也太难听了些。

    嘉靖的“法旨”,在这样一个喜庆的日子里送到,自然是令众人格外的欣喜鼓舞。所以今年的新年,归化城里比起常年,也是更是多了几分喜气。

    每一个族人眼里,都仿佛看见了自家成群的牛羊变成了粮食,丝绸和茶叶。自己家里的亲人,也不用再年年冒着生命的危险入关,一去不知生死。

    此时,几乎家家的马尼宏杆子的东南面,都点起了一团团火红的篝火。火红的篝火边,体态窈窕的蒙族姑娘,扭动着腰肢,引得小伙子们一片呐喊。

    火堆上的烤肉,“呲呲”的冒着油泡,香味飘出老远。只是火堆前,又都用木棍立起了一只烤熟的羊头,上面的肉,大多已经被取食,而羊嘴,却被大大的张了开来。

    这也是蒙古族的一种习俗,传说除夕之夜,世无主事之神。阴鬼和饿神四出,筹集食物,而大张的熟羊头,可以吓走这些阴鬼和饿神,保佑一家人的平安。其实大抵的意思,也就和大明的百姓放烟花爆竹是一个道理。只是在热闹的程度上,要逊色了许多。

    俺答的金帐前,也立着一丛硕大的火堆,比丰州滩上的任何一堆都大。炽热的火光,只要在一丈以内,都能感觉到篝火所带来的温暖。

    “法王,已经是子时了。”赵景虚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相,又转过身来对俺答说道。

    因为俺答已经受了封,所以赵景虚便也改了口。

    草原上缺少计时的工具,由于长年随水草而居,也不大可能成天带着滴漏这些东西。

    自从赵景虚来了之后,只要天气尚好,他抬头看看天空,便可知道已经到了什么时辰。这桩本领,就已经是让俺答赞叹不已。

    “‘察干萨日’到了。”俺答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察干”即白色,“萨日”即月。他们认为白色是万物之母,象征着纯洁、吉祥。而“察干萨日”,则是农历正月的意思。

    “你们也该去休息了。”俺答对着身边的黄台吉和辛爱说道,“等天亮以后,黄台吉便要出了。”

    台吉和辛爱各应了一声,就要转身离去。

    “明天早上别忘了点天灯。”俺答看着儿子们的背影,又不禁嘱咐了一句。

    “景虚道长再陪本王颂一遍经吧。”看着儿子们越走越远,俺答又转回头来,对着赵景虚说道。

    俺答近些日子来,整日听着赵景虚说一些长生之道,也已是神魂颠倒,修道的劲头,几乎直追嘉靖皇帝。

    “大善。”景虚自然不会推辞俺答这样的要求,略欠一下身,跟着俺答走进了金帐。

    大明嘉靖四十一年,正月初一。

    当北京城里的百官百姓,都忙着互相恭喜道贺的时候,丰州滩边的草原上,正有一支骑队整装待。

    这支骑队,由数十名骑士组成,他们骑着挑选出来的最健壮的马匹,穿着族里能凑出的最整齐的盔甲,皑亮的银刀,在朝阳的映照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这便是由黄台吉带领,即将入京进贡的队伍。只是这一次进贡,不再是那种胡搅蛮缠般的勒索,而是真正以一个属国的名分,去向皇帝陛下致于最崇高的敬意。

第六章 当朝第一家

    明嘉靖四十一年,正月初八。

    黄台吉带领的骑队,正式抵达京城。大明和鞑靼,打了上百年的战,积怨颇深。所以在黄台吉抵达京城的时候,大街上仍是显得比较冷清,只有一些出来看热闹的人,簇拥在一起,三三两两的议论着。

    对于如何接待黄台吉,大明朝廷上下,也是伤了一番脑筋。

    虽说黄台吉只是位同都督同知,可是毕竟是蒙古俺答部的第一次称臣进贡,按照之前的惯例,该是由礼部尚书袁炜亲自迎接才对。

    可是……坏就坏在,嘉靖封俺答是封了个法王,而袁炜大人,一向又对修道不是很热心。

    礼部里涉教较深的人也不是没有,朝天观道长蓝道行就被封了挂职礼部员外郎,可是只派一名员外郎去迎接,又显得太过寒酸。

    商量来,商量去,最后才定下来由礼部侍郎吕调阳合着蓝道行两人一起前去迎接。

    虽然城门口,来迎接的人加一起只有百来位,可是在黄台吉看来,已经是很隆重了。

    只是他的眼睛,仍然在四处游离着,似乎在找着什么。

    “黄……黄台吉将军,这边请。”.读诗书的大儒,可是毕竟和蒙古人打交道太少,招呼起来,总有那么几分坳口。他见黄台吉东张西望的,只当他是在感慨京城的繁华。

    “那位萧大人,却是没来吗?”黄台吉有些不解的说道,在他看来,这一桩事情是那位萧大人促成的,他也该是露个面才对。

    “萧大人?”:.是笑道,“萧大人并非礼部的官员,在我大明,接待的事情向来由我们礼部操办。等黄台吉将军觐见过了皇上,自然可以去见。”

    “原来是这般。”黄台吉点了点头,把缰绳扔给了一边地侍卫,跟着吕调阳上了轿子。

    其实黄台吉对于萧墨轩,若说是只有感激之情,也不尽然。对于萧墨轩。他心里仍是有些不服气。

    三部营帐尽毁,自己和父汗又在黄河峡谷中伏,自己还被明军俘虏,最后还得让萧墨轩开恩似的把自己放了回来,凭是任何人,心里一时间都不可能完全释怀。

    后面数十匹马匹,装携着精细的角雕,银器和上等的毛毯等物,也一并跟着往京城官驿而去。

    因为黄台吉抵达京城的时候,已是时候不早。所以嘉靖便吩咐下来,把觐见的时间安排在了明日。

    “这里简直比俺答汗的汗庭还要来得好。”黄台吉这回来京城。带上了堂弟兀慎打儿汉做副使,这兀慎打儿汉被引见官驿的客房以后,只等驿卒一走,便四处转了起来。

    “难道这里便是皇宫吗?”四周的景泰蓝和青花瓷瓶,非要上去摸上一番才罢休,“这些东西若是给我们带回草原,该是可以换上一大群牛羊。

    “这里哪会是皇宫。”黄台吉不屑地撇了撇嘴,虽然他也很惊奇,不过好歹他要比兀慎打儿汉年长不少。阅历也多了不少,“只是个客栈罢了,不过却是大官们才能住的客栈。”

    “客栈?”样。”

    “这些事情。我们蒙古人倒是远不及汉人,自从我们退出大都之后,我们蒙古人就再也没建过皇宫。”黄台吉微微叹息一声。“我只听说,皇宫里的房子,都高达数丈。”

    “数丈?”似乎在估摸着大约会有多高。

    “明天就可以见着了。”黄台吉抬脚向里屋走去,“走,去看看里面。”

    “哎。”

    里屋共有两间,中间用一道回廊隔开,穿过回廊,却是一个小花园。

    “都是丝绸,丝绸。”激动的抓起了被子。

    “明个见了皇上,皇上应该也会赏你一些丝绸,等回到草原,你也做些便是。”黄台吉呵呵笑着,将兀慎打儿汉一把提起,“回你那屋去坐。”

    “难道今个晚上我们便就闷在各自屋里?”些,有些呆不住。况且早就听说北京城街道繁华,也想见识见识。

    “你这么说,倒是提醒了我。”黄台吉微微皱了下眉头,“来之前,俺答曾经嘱咐过我,要在京城里多结

    得势的大人,日后在皇帝陛下面前,也好有人帮着我

    “这京城里面从来没有来过,又怎知道谁得势。”这些事情的兴趣远没有上街去玩大,嘟囓了几句,又去研究起了书桌上的笔墨砚台。

    “你不知道,我可知道。”黄台吉自信满满的回道,“我们族人,向来也有与关内贸易地,这些事情,只要用一下心,不难打听到。”

    “当今大明的世家,数第一地,便是内阁大臣严嵩家里。”黄台吉得意的继续说道,“接下来便是另一个内阁大臣徐阶。还有那位和我们打过交道的萧大人家里,父子两人同朝为官,也能算得一个。”

    “那你,准备先去谁家?”的机会,顿时来了兴趣,“去那位什么萧墨轩家里?”

    —

    “汉人极重尊卑,这可胡乱走不得。”黄台吉连忙摆了摆手,“要去的话,自然是先去严家。”

    “这京城这么大,又不能骑着马乱找。”道,“我们哪知道那严家在哪。”

    “不知道不能问嘛。”黄台吉回道,“难道在草原上,你没有问过路?外面那许多人,知道严家在哪的,可多了去了。”

    “这倒也是。”“那……那便快些动身吧。”

    “你也先换身汉人的衣服,只穿成这样,仍像是要去打猎一般。”黄台吉笑着扯了一下兀慎打儿汉身上的皮祅,向外走去。

    黄台吉走到屋外,找了一个驿卒过来,送了他两张羊皮,那驿卒便是满心欢喜,千恩万谢之后,便是自告奋勇的要带着黄台吉去严家。

    黄台吉和兀慎打儿汉都换上了一身汉服,在带来地礼物里面选了一些,只少带了几名侍卫,跟着驿卒向外走去。

    严府,侧书房。

    严嵩这时候尚未从内阁回来,只有守着“丁忧”的严世蕃在府里坐着。“丁忧”之期,又看不得歌舞,只能整日看书解闷。

    “老爷,外面有位黄将军求见。”门房走到门口,低着头禀道。

    “黄将军?哪个黄将军?”严世蕃略微皱了下眉头,脑子里转了几个来回,似乎也没听说过有这号人物。难道又是哪个地方的守备什么的,想来结交地?

    “小的也不认得。”门房欠身回道,手里翻出一张拜帖,“这便是那位黄将军投的拜帖。”

    “拿来看看。”严世蕃对着门房伸出手去。

    “我说是哪位黄将军。”严世蕃未及看完拜帖,便是哈哈大笑,“他却是名字便叫黄台吉,是俺答地儿子,并不是姓黄。”

    “小的无知。”门房听这么一说,也不禁笑了出来,“他们都穿着我们大明的衣服,小的问他,只说叫黄台吉,小的又哪里知道。”

    “快请。”严世蕃哈哈笑着,站起身来,“请到花厅里见。”

    严府大门口,兀慎打儿汉正骂骂咧咧的卷着袖子。

    “汉人的衣服,就是穿了不舒服,袖子搞这么长,这么大,手都伸不出来。”着它滑了下来。

    “穿着便是,也就这几天工夫了。”黄台吉又好气,又好笑,只能狠狠的瞪了兀慎打儿汉一眼。

    兀慎打儿汉见堂哥了火,缩了缩脑袋,闭上了嘴,只是两只手还不停的搓着。

    “我家老爷有请将军。”正在这时,只听严府大门“吱”的一声打了开来,管家严年带着几个下人迎了出来。

    黄台吉按照蒙古人的礼仪弯腰回了个礼,便跟着严年向里面走去。

    刚绕过照壁,兀慎打儿汉的心,又一次跳动起来。从门口向里面望去,只见一间房连着一间房的,重重叠叠,不知道有多少间。

    道路两旁,又种着许多花草,眼下虽只冬季,却有许多仍是青绿的,只是那些花草的名字,自个一个也叫不上来。

    穿过两条回廊,回廊上的梁柱上,都刻上了麒麟,孔雀和一些瑞草的图案,比起刚才的官驿里,又不知奢华了多少倍。

    “哈哈,两位贵人远道而来,在下不及远迎,失敬,失敬。”严世蕃站在花厅门口,看见黄台吉和兀慎打儿汉走了过来,立刻拱手迎上前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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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点第四编辑组荣誉出品】
穿越时空的奇遇,将他卷入了大明嘉靖末年的风云变幻。
大明,因他而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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