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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银月令     大明首辅txt下载     大明首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七章 天水冰山录

    “今个你且是不准备去铺子里了?”萧墨轩抬头看了看日头,见约莫已是晌午时分。

    “有你家妹子在那看着,还有王爷做着帐房,我也是偷个懒又如何?”苏儿莞尔一笑,见萧墨轩额头上有些汗珠,抽出香帕想要去帮他擦。可抬起手来,心里却又是一羞,抿了下嘴唇,只把丝帕塞在了萧墨轩手上。

    萧墨轩接过苏儿递过来的丝帕,没有先去用来擦汗,倒是先放到了鼻子底下,深吸一口气。

    一股淡淡的清香,滑入鼻翼。

    “你……你好坏。”苏儿见了萧墨轩这翻举动,心里更是像闯进一头小鹿,娇嗲一声,飞快的背过身去。

    刚转过了身去,却猛得觉得自己一只小手被紧紧握住。

    “也是中午时候了,该弄些东西吃了才是。”萧墨轩牵住苏儿的素手,向着一边走去。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苏儿心里突然蹦出了这么一句话来,更是羞得不敢抬头去看。

    等停下步来,苏儿才略有些定下心神,放眼看了看四周地下,却是空荡荡的。

    “难不成你要耍法术变出东西来吃不成?”苏儿知道萧墨轩来的时候,并未带上膳食。原本以为他要带着自个几个去附近的镇子上去用,却没想到只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

    “那些东西啥时候不能去吃,今个就弄些你没吃过的。”萧墨轩不慌不忙的朝着远处的萧三萧四摆了摆手。两人见少爷叫唤,立刻奔了过来。

    “去寻些柴禾来,再在地上挖个土灶。我们今个烤番薯。”萧墨轩呵呵笑着说道。

    附近不远处,就是有片小林,柴禾自然是不难寻,土灶更是简单。不消一会,便就是备齐了。

    “你这做法,倒似像是苏州府地‘叫花鸡’一般。”苏儿好奇的看着地上跳动的火苗。

    等火堆稍歇,萧墨轩拿起一根棍子,从土灶里拨拉出几个圆球来。

    “得乘热还才吃。”萧墨轩敲着番薯上的黑灰,转身看了看,见萧三离自个最近。便让他去把其他人都叫来。

    “这是个什么东西?”几个女孩子,听说是萧墨轩亲自做饭,本来就抱了极大的好奇心,等跑到了面前,却只看见地上躺着几个黑呼呼的大疙瘩,顿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先动手。

    “看上去是有些……不过味道确实还不错呢。”萧墨轩嘿嘿笑着,掰开一块黑疙瘩。里面的芯子嫩黄嫩黄的,一掰了开来。一股浓郁的香气顿时在空气里散播开来。

    “尝尝?”萧墨轩把一半番薯,向着一群女娃娃伸了过去。可是却没有一个人伸手来接。

    “其实……挺干净的。”萧墨轩忍不住偷笑一下,自个先咬了一口。

    几个女娃娃看着黑疙瘩,心里存着顾忌。可萧三,萧四可没这么多想法。见少爷都吃了,当然不会有问题。一人拿起一个,吃地有滋有味。

    又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苏儿先动了起来,抖出方小手绢,小心的托着番薯,不想又被微微烫着了手指。连忙换了只手,小心的吹着气,剥着黑乎乎的壳子。

    “果然是很香呢。”黄嫩嫩的番薯刚进了口,苏儿便惊喜的叫出声来。

    软软的瓤子。透着一股独特的香甜,进了嘴里,便缠绕在舌尖上。咽进肚里。又觉得一阵暖暖的,让人忍不住又想去咬下一口。

    开玩笑,即使是在我来的那个年代,烤番薯这东西在城市里,也是美眉们最喜欢地零食之一呢,萧墨轩得意的看了苏儿一眼。

    见苏儿居然也是赞不绝口,剩下几个人地胃口,顿时全被勾了起来。更何况,这荒郊野外,若是不吃这个,只怕中午就真的得挨饿了。更何况,刚才放纸鸢的时候,闹腾了一阵,早膳又都吃的不多,刚才闻见那股香气便就已经饿了。

    “啧时间,没有人再说话,四下只是一片嚼食的声音,当然,这声音主要还是萧三和萧四出来的。

    萧墨轩把手上的番薯啃完,才抬头看了看身边的众人。萧三和萧四自然是直接无视,他们已经是开始消灭第二只了。

    萧墨轩的目光转了一圈,落在了依依身上。只见她也学着苏儿,用一方手绢托着,小口的咬着,可即使是这样,白嫩嫩地小脸上,也未免沾上了几点黑,嘴角边更是挂着几点鹅黄色的瓤。

    看着萧墨轩直直的看着自己,依依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由的抬手抹了把脸上,却是沾上了更多黑灰。

    “小姐,你地脸上,咯咯。”倩雪顺着萧墨轩的目光,立刻现了依依脸上的那几条黑。

    “你不也是。”依依毫不示弱地针锋相对,反击倩雪。

    再看看其他几个人,除了萧墨轩之外,其他人都已经成了花脸,顿时一起笑成了一团。

    “少爷,要不再做几个?”萧

    了两个番薯,似乎仍有些意犹未尽。

    “这东西,常吃一些虽然是有好处,可是吃多了也是有坏处。”萧墨轩呵呵笑着回着萧三。

    “坏处?”萧三低头看了看地下的番薯皮,“能有什么坏处?”

    “过来。”萧墨轩动了动手指,让萧三把头靠近一些。

    “吃多了顺气。”萧墨轩小声的在萧三耳边说道。

    “顺气?”萧三歪过脑袋,疑惑的看着萧墨轩,“顺气,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坏事儿啊。”

    转头看了看其他人,见几个女娃娃听自己说出这么个词来,竟都是脸上一红,低下头去。

    “顺气就是放屁。”萧四也凑到萧三身边,小声的说了句。

    —

    “哈哈。”萧三这才明白过来。难怪几位小姐听了都面红耳赤的。

    “那表哥说的好处,又是什么?”苏儿等了一会,才开口向萧墨轩问道。

    “好处嘛。”萧墨轩拍了拍手,抱住了后脑勺,“就是可以多产。”

    “这个表哥早就是说过了。”苏儿以为萧墨轩能说出什么新东西来,没想到却仍是这个。

    “这个多产,并非是之前说的那个。”萧墨轩有些坏坏地笑着。

    “那是甚么?”苏儿更是好奇,难道这个多产,也能说出几番道理来。

    “这个多产,说的却是女人家。”萧墨轩嘿嘿一笑。眼睛仍是看着苏儿。

    “你……”苏儿立刻明白过来,脸上又是一红,把手上的手绢握成了一个团,就朝萧墨轩砸去。

    “你偏是要问我,况且我说的都是实话。”萧墨轩有些无可奈何的摊了下手掌。

    再瞥眼看了看依依那里,也是掩住了嘴,笑个不停。她确实是开怀多了,萧墨轩觉得心里有些欣慰。

    自从嘉靖帝乔迁万寿宫之后,京城里似乎也是暂时安生了许多。

    高拱终于如愿以偿,不但迁任了礼部左侍郎。还被选进了内阁,虽然目前还只是排在老五。可好歹也是阁老了。平日里走路的步子,迈起来都大了不少。

    不过高拱毕竟也是个聪明人,心里也知道,是萧墨轩有心给自己让了路。若是其他的毛头小子给自己让道,只怕高拱即使当上了内阁大臣,心里也会老大不爽。

    不过给自己让路的是萧墨轩,是自己的学生,也是自己看中的人,高拱这个内阁大臣地位子,也就坐的心安理得了。即使他不给自己让道。自己都会觉得与有荣焉。

    裕王和萧墨轩私下说过的话,自然是不会传到高拱的耳朵里。

    所以高拱做上内阁大臣之后,除了裕王之外,最感激的便是萧墨轩了。

    这小子不错。不但有本事,还挺尊重老师。于是乎,高拱便也更加器重起萧墨轩来。至于那个直接把自己提拔进内阁的徐阶。倒是被抛到了脑后。

    私底下,高拱甚至还觉得徐阶有几分在利用自己和李春芳。我高拱守着裕王爷这座大金矿,还用得着去求你徐阶吗?一定是你丫的想着帮自己谋后路,故而故意巴结着我们。

    大明嘉靖四十一年,四月二十一。

    押解严世蕃的囚车,在锦衣卫的押解下,悄悄的开进了北京城。

    五日后地四月二十六,浙江按察副使,浙江总兵暨福建巡视海道戚继光,派人解送倭寇罗龙文等人入京献俘。

    后据《史志.世宗朝录》记载,世宗皇帝命三法司再审严世蕃,罗龙文二人。三法司问讯于徐阶,徐阶笑而不语,只取帛巾一授之。

    徐阶的那方帛巾上,到底写了些什么,再也没有人知道。因为那方帛巾,在当天晚上就已经变成了一撮烟灰。

    可是大家都知道地是,三法司最后给严世蕃定下的罪名是通倭谋反。通倭的罪名来自于罗龙文,他罗龙文不是你的心腹吗?他通倭,你严世蕃又岂能丝毫不知道。更何况,二月的时候,罗龙文还和你通过书信。

    而谋反的罪名,却是来自于那块所谓的龙地,以及招募了说是用来造屋的一千壮丁。

    至于那块地,是不是龙地,谁也说不清楚。但是蓝道行看了锦衣卫带回的地图,便就一口咬定了确定无疑。一千壮丁,到底是什么用途,也再不会有人去追究,眼下也更不会再有人去帮严世蕃再跑一趟江西仔细查证下。

    三法司将会审结果呈交圣上之后,帝甚怒,又派人查抄严府。

    查抄之下,得白银共二百零五万五千余两;纯金器皿共三千一百八十五件,重一万一千余两;玉器共八百五十七件,耳环耳坠共二百六十七双,布缎绫罗纱绒共一万四千三百余段,扇柄二万七千三百余把,南昌和分宜的第宅房店两共三千三百间。其余字画,不计其数。

    户部官员将其家产列清册,共录六万余字,取名曰《天水冰山录》。帝览之愈怒,命立诛世蕃及罗龙文。

第三十八章 古井绝

    府,暗香苑。

    昔日里人迹罕见的暗香苑,眼下也是已经住进了新主人。

    时不时往来穿梭着的丫头,说明这座侧院里的新主人在府里地位还不低。

    若说对面广竹苑里,飘的总是天蓝色;那么这边的暗香苑里,则是白色的海洋。

    “少爷。”一个丫头,手里提着一个食盒,刚走出小门,便看见萧墨轩从大门的方向迈步踱了过来。

    “又没用?”萧墨轩略皱了下眉头,看了下那丫头手上提着的食盒,看起来沉甸甸的。

    “只喝了些汤,这都一天半没进过主食了。”萧墨轩很少会摆出主子的姿态,家里年轻些的下人,对他更多的是敬重,而不是敬畏,所以在他面前说起话来,神色也自然很多。

    “唉……”萧墨轩微微叹息一声,对着面前的丫头挥了挥手,“没用过的饭菜,都先送回厨房去吧。”

    头应了一声,又行了个万福,拾步从萧墨轩身边走了过去。

    陆依依着衣,向来偏爱素色,除了几件水绿色的外裳外,其他几乎都是白色。这着装的习性,倒也不完全是天性使然。

    严嵩做了二十年的辅,严府的家眷,向来也和宫里接触甚多。与历朝历代都不同的是,明宫里的女子,最喜爱的服色不是大红,也不是纯黄,而是白色。

    紫禁城里内,红墙黄瓦,花间月下,宫中的女子们穿着宽袍大袖,白衣素裙。风度翩翩,光彩照人,一路且歌且舞,裙袂当风,簪花如雨,即便是唐代的霓裳羽衣舞,宋朝的击鼓传花乐,也难有此时此刻的风采。

    依依本就是个喜欢恬静地人,爱得淡雅,见了这份素色。便是恋上了。

    眼下的她,穿着一件海天霞色的白衫,轻薄如冰绡,白中略带粉紫,半透明,朦胧如梦,雅中藏艳,穿在身上,隐隐露出里面水红色的抹胸。正倚在窗前象似要弹琴一般,说是象似。是因为她的手指虽然一直放在琴弦上,可是指间却一个音符也没拨了出来。

    “依依……”萧墨轩也没有入房而去。而是轻轻走到了窗前,撩开一支新长出来的竹丝,柔声唤道。

    依依只听声音,也知道是萧墨轩,缓缓的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丝笑来。

    “还想着那事儿?”萧墨轩用肘支在窗台上,小心的问道。

    “嗯……”依依迟疑的看了萧墨轩一眼,又沉默了半晌,才点了点头。

    “放不下的话,就去看看吧。今个见一下,就是最后一面了。”萧墨轩抬头看了看日头,“再过一个半时辰,便就是午时三刻了。”

    依依又抬头看了一眼萧墨轩。咬下了嘴唇,依旧一言不。

    倩雪站在依依身后,往着熏香炉里加了几块檀香。对小姐和萧公子说地话似乎充耳不闻。

    “子谦为何此时不在部里,却归了家?”依依把一根琴弦按下,“今个似乎并不是五沐假的日子。”

    萧墨轩也只直直的盯着依依,并不说话。

    “唔……”依依躲避着萧墨轩的目光,口中轻轻的呼出一口气来。

    “备轿。”萧墨轩回过身来,对着守在小院门外的侍从叫道。

    大明嘉靖四十一年,五月初六。

    昨个刚过了端午节,各家的屋檐下,还挂着昨个没用完的粽叶。

    只是各条街道上,平日里熙熙攘攘的人流似乎少了一半。而且在街上走着的一半,还都是朝着宣武门地方向而去。

    刑部大狱。

    严世蕃木然的从狱顶地那扇小窗,朝着天上看去。

    阳光透过手指粗的铸铁栏杆,射在牢房的地上,一壶酒,几碟菜,正放在严世蕃面前的木桌上。

    “到时辰了,上路吧。”牢房里的牢头,第一次对严世蕃如此和颜悦色。

    严世蕃却像是没有听见牢头说话一般,只像根木头一样坐着一动不动。

    “要不再吃些酒菜吧。”牢头顿了一下,又小声的说道。

    “唉……”严世蕃的脑袋,“咚”的一下撞到了木桌上,还没等牢头反应过来,便又扬起。伸手从桌上提起酒壶,掀开壶盖,就往嘴里灌去。

    酒入口,香绕舌,正是严家人最喜欢的古井贡酒。

    “好酒,好酒。”严世蕃喘了口气,把酒壶扔到了地上,“再给我来一壶。”

    “这……”牢头的神色,有些迟疑,“这酒菜都是大人亲自备下地,这牢房里,却是没有这么好的酒。”

    “去给他拿。”牢房外,似乎有人开了口。随即便是一阵脚步离开的声音。

    “哈哈,懋卿。”严世蕃的目光,立刻转向了门外。可话刚说出口,便又是听见一阵脚步渐渐远去地声音。

    卿,你便不敢见我?”严世蕃刷的站起身来,朝门口

    牢房里的人,并没有去拦他,一道粗大地木门,挡住了严世蕃。

    一件红色的官袍,只看见了后襟,在大牢门口闪了一下,便没了踪影。

    “把酒给他。”牢门外,又走过来一位衙役,提着一只酒坛,对着里面喊道。

    里面的衙役,立刻把严世蕃从门边拖开,把酒坛取了进来,放在了桌上。

    “酒世蕃的胳膊刚被松开,便是迫不及待的扑向了桌前。

    “哐!”兴许是严世蕃用力过猛,脚下一个踉跄,撞到了桌上。桌上的酒坛,也“哐”的一声落在了地上,一股浓郁的酒香,在牢房里散了开来。

    —

    “酒……酒……”严世蕃疯了一样的趴到了地上,吮吸着碎瓦上的残液。

    牢头默默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目光里透出几分怜悯,微微叹了口气,转过了身去。

    “带走吧,再迟就怕误了时辰了。”牢头冲着身边的衙役摆了摆手。

    “案犯严世蕃,罗龙文,验明正身,准押赴刑场。”牢门口,几个刑部的官员对着严世蕃和罗龙文上下打量了几番,提笔在案卷上画了几下。

    囚车的车轮,转了起来。每一转,都像是从严世蕃的心头压过了一遍。后面的囚车上,押解的便是罗龙文,也早已经没了当年的那股神气劲,只是断断续续的,出一阵阵呜咽。

    远远的,已经依稀可以看见刑场上空飘扬的旗帜,严世蕃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停车,停车。”忽然,一阵急切的叫唤声,从后面传了过来。

    “萧大人。”押解囚车的焦大信,立刻欣喜的回过头来,一只大手,伸到了半空中,对着队伍打了一个手势,“停。”

    “萧大人可是来看热闹的?”焦大信知道萧墨轩对严世蕃恨之入骨,见他半路拦住囚车,以为是想要羞辱严世蕃一番,“前面那辆车上,押的便是那厮。”

    萧墨轩点了点头,并没有走上前去,而是闪到了路边,让过了一顶小轿。

    “萧大人这是?”焦大信顿时感觉有点摸不着头脑。那顶小轿上,坐的却是什么人?肯定不可能是萧尚书,他老人家怎会又心情做这种事情,顶多只是陪坐在监斩台边看看热闹。

    尚书夫人?似乎也不大像。

    严世蕃的脑袋被卡在枷锁里,转动不得,突然感觉囚车停下了,后面似乎还有人在说话,声音听起来并不陌生,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是谁,只是又没法转过脑袋去看。

    “反正也是个死,管他是谁。”严世蕃狠狠的咽了口酒气,喉咙里“咕咚”的响了一声。

    一顶小轿,轻轻的走到了囚车前,停了下来。

    严世蕃垂下眼皮,心里只觉得一片空白。

    “可是能解一下枷锁?”一阵脆生生的声音,在严世蕃耳边响起,声音虽然不大,可似乎却震得严世蕃心里一动。

    “你……”目光所及,眼前站的,却是自己那位养女。

    “这……”焦大信听说要解开枷锁,顿时有些迟疑,转头看了看萧墨轩,只见萧墨轩微微的点了点头。

    “开枷。”焦大信又朝着一边的衙役挥了下手。有萧大人在这里镇着场子,便是徐阶问起来,也得给几分面子。

    “你来做什么?”严世蕃等解开枷锁,便立刻低下头去,不去看面前的人。

    回答他的只有一阵“淙淙”的水声,应该说是酒声。

    “上好的古井贡。”两只白晢的手,托着一只细瓷碗,送到了严世蕃的面前,“你最爱喝的。”

    顺着瓷碗,向对面看去,一双眼里,已是满噙泪水。

    严世蕃的双手,剧烈的颤抖起来。一缕花白的头,顺着脸颊披下。愁白,愁白,曾经还算黑亮的头,已经是惨白一片。

    接过碗,一饮而尽,“啪”的一声,碎瓷片沿着街上的青石板滑出老远。

    “我也想鹄儿。”背过身,挽起袖角,在眼角上擦了一下。

    “萧大人,时候不早了。”焦大信看了看日头,对萧墨轩说道。

    萧墨轩依旧没有说话,仍只是点了点头。

    “上枷大信冲着萧墨轩一拱手,转身正色喝道。

    囚车,又一次动了起来,向着宣武门的方向驶去,再也没有停顿。

    “爹爹!”一直静静站着的依依,突然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跪下。

    “姓萧的小子,你要是敢对我女儿不好,我做鬼也不放过你。”囚车上,传来一阵歇斯理底的喊声。

第三十九章 萌芽

    世蕃上了断头台,按理说,京城里该是安静下来了。的,隐隐间,每个人的心里却仍塌实不下来。

    徐阶踌躇满志,放眼天下,已是鲜有对手。萧家的势力也很强,但萧天驭的心思,似乎已经全在了儿子身上,而对于萧墨轩本身,徐阶不但并无敌意,倒是想好好栽培一把。

    做辅的日子,是很好,可再好也不能做一辈子。夏言,严嵩都没落下个好下场,根本原因,便在于没弄出个好的接班人来。徐阶自认要比夏言和严嵩高明,又怎能放走这株根正苗红的好苗子。

    而且更重要的是,萧墨轩还很年轻,年龄的巨大差距,看上去倒是让两人有了更多的利益共同点。

    只是,自从高拱入阁以后,内阁里面却渐渐的不安分起来。

    出乎萧墨轩意料的是,自己并没有看见预料中的徐阶和高拱之争,倒是同在内阁,又同在礼部的袁炜和高拱,也不知道哪辈子结了怨,总也是看不顺眼。

    其实萧墨轩仔细想来,也能明白过来。历史上高拱对徐阶不服气,是因为自己背靠着裕王爷,而徐阶和裕王府又没多少交情。

    可眼下不一样了,倒严的这一场,徐阶早就和裕王搭上了关系,其中又牵着萧家。换句话说,即使是嘉靖老人家有朝一日飞升了,自个也未必会比徐阶得势。

    虽然辅的位子是挺谗人,可一时之间,也打不得主意。所以心绪一转,便盯上了次辅。做到了次辅,离辅的距离。也就那么一小截了。虽然这个一小截距离很难逾越,可是万一徐阶老人家有个三长两短,或者一高兴来个告老还乡,那自个不就是辅了。小小的袁炜,只不过是徐阶座下跑腿的,凭什么坐到我高拱地头上去。

    对于袁炜和高拱私底下的争斗,徐阶也并不看不见,只要他们闹腾的不是冲着自己,便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当没看见。这倒是可怜了袁大学士,他在内阁里,本来仰仗的就是徐阶的势力,徐阶这一不管,自己这就难了。

    更让他郁闷的是,比高拱早些日子入阁的郭朴,居然还和高拱是老乡。

    高拱的后台是谁,是裕王。郭朴熬了这么多年才进了内阁,**还没坐热呢,自然不希望挪窝。眼看着皇上年纪渐大。身体渐渐不如以前,郭朴自然不希望来个一朝天子一朝臣。所以他选择了和高拱站到了一起。

    还有一个李春芳,倒是个好好先生,当着高拱和袁炜的面,都能出说你好我好大家好。可是这个人还和高拱一样,是从裕王府出来地,他不帮着高拱,袁炜已经是烧香拜菩萨了。

    一时间,袁炜在内阁里居然成了少数派。好在他怎么也是个次辅,好歹和高拱顶了个平手,两边谁也不让着谁。

    对于这一场争斗。萧墨轩自然是没有任何兴趣。

    如果说眼下京城里有谁一个敌人都没的话,那便只能是萧墨轩了。

    裕王府里,自然不不必说。其他的不管是在徐阶那里也好,还是在袁炜或者高拱那里也好。都把萧墨轩看成了自己人。

    就内阁里一番火热的时候,萧墨轩萧大少爷,又迁职了。

    只不过。这回的迁职,却是萧墨轩自个要求的,是去户部。

    因为欧阳必进告老还乡,所以都察院左都御史的位子却是空了出来。经徐阶奏报,原户部侍郎赵贞吉升任此职,户部里便就是空出了一个侍郎的空缺来。

    也不知怎的,向来不爱算帐的萧墨轩偏偏就是对这个位子感起了兴趣。

    他要迁职,倒也真是方便地很,徐阶一句话也没多说,便是应了下来。吏部侍郎也就是他爹。

    几乎没费什么周折,萧大少爷摇身一边,便就由工部侍郎变成了户部侍郎。

    “萧大人这回去户部,真是绝妙的很。”

    都察院里,本来就是个闲人堂,眼下又没什么好凑热闹地事情,一大群御史凑在了一起,七嘴八舌的讨论着朝廷里的新话题。也只有这个时候,你才会知道,其实八卦的不仅仅是女人,男人和知识分子,也很八卦。

    “眼下徐阁老掌着内阁里的事儿,他去了户部,自然要担待不少。只怕手里握的,比起平常的尚书来,也差不了多少。”一位老兄,摇头晃脑的点评着。

    “我看倒是未必。”另外一位,心里也早就藏了话,“萧大人虽然年轻,可这里谁都清楚,迟早是要入阁的,又怎会在乎一个尚书。”

    “难道你们竟不知道,眼下京城里最大的商号,惠丰堂便

    地产业?眼下萧大人去了户部,手掌天下钱粮漕运,事儿,却是大有好处。”一番摇头晃脑。

    “凭萧家的权势,还怕会没有银子花?”不少人对他的话嗤之以鼻。

    “反正也是做侍郎,能额外多挣银子,为何不挣?难道还嫌银子咬手不成?”被反驳地仁兄,不以为然的展开一面扇子,挥了几下,“不过即使是这般,好歹是自个挣来的,也比当日严家要好得多。”

    “你等也只这般见识了。”又有一个脑袋从人群里探了出来,这一个明显是萧墨轩地粉丝,“我看萧大人此举,定然是为了帮朝廷,帮皇上守着太仓。这几年来,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遭了多少灾,国库也是渐渐空虚。萧大人是什么人,哪会像你等说的那般不济事儿,只看着那些东西,人家心里装的是我大明,是皇上和裕王爷。”

    —

    这一***外,两个人隔着一段距离站着,但是也在竖着耳朵听他们说些什么。

    听了几段下来,却都是有些不屑的摇了摇头。

    这两个人,一个是右都御史路楷,一个是都察御史邹应龙。这两个从前决然不可能站到一起的人,眼下却是靠的甚近,还不时低下头去,耳语几句。

    这些日子来,萧墨轩常常是闭门不出,只躲在书房读书。读书的时候,也着实想了不少东西。

    就算自己搜尽了脑子,皇上和朝廷里的人也都帮着自个,一起打造出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帝国,那又能怎么样?

    张居正是个改革家,在他担任辅的时候,大明兵强马壮,国库充盈。可是在他身后,不但被抄了家,还被废除了自己耗费多年心血制订出的各项法令。这,又是为什么?

    虽然是穿越来的,可是萧墨轩也知道,自己仍还是个凡人,不是长生不老的神。就算自己在的时候,别人不敢反抗,可如果有朝一日自己也老去,难道还指望有另一个穿越者来接班吗?显然难度很大。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萧墨轩是学过政治经济学的,当然是知道。

    其实不管严嵩也好,徐阶也好,或者高拱也好,按照现在的话说,都属于地主阶级。

    这也不能怪他们,大明朝毕竟是一个以农耕为主的国家。农耕文明的特点之一,便是内敛。

    粮食短缺,也是一个原因。可坏就坏在,说短缺,也短缺的并不很严重,如果没有太大的天灾,基本可以做到收支平衡。如果真的是吃不饱,活不下去,说不定也就去寻找其他出路了。而在可见的平衡下,如果吃不饱饭,便只会打着造反的念头。因为有了土地,便可以有饭吃。

    之前历朝历代的农民起义,包括后来的李自成,都是借了这种机会。

    放眼现在的大明朝,虽然已经有了所谓的资本主义的萌芽,可这个萌芽能不能开花结果,还未可知。

    此时的西方,已经进入了大航海时代。北方的大森林,已经朝着遥远的东方投出了阴冷的目光。留给东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萧墨轩所要的,并不只不是单纯的自保。

    让萧墨轩欣慰的是,虽然有着无数的内斗,可是看似腐朽的大明王朝,周身却散着一层新鲜的气味。

    王阳明有言:“我之灵明,便是天地鬼神的主宰。”,“道,天下之公道也;学,天下之公学也,非朱子可得而私也,非孔子可得而私也。”

    这些看似大逆不道的言论,却是在上层士大夫中间广为流传,究其本意,其实说的也便是以人为本,言论自由。

    更有一些清流文人,甚至已经提出了以法治国的思想,虽然听上去像是要架空君权,可居然也没人去管,倒还有无数好评。放在还处于封建社会的大明朝,着实令人有几分奇怪。

    而在无数人眼中黑暗无比的大明朝,却确实是在向着这个方向前进,其间还引出了一群沽名卖直的文人。

    和政治斗争一样,想要打造一个新的帝国,便是要打造一个新的阶级。

    “只要给我自由的思想,其实地主阶级和资产阶级并不矛盾。”萧墨轩口中念念有辞,说出的话,让在一边侍读的小香兰丝毫听不明白。

    “只要你们爱钱,我就不怕给你们钱。”萧墨轩的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来。

    有个看似并不勤政的皇帝,有时候并不一定是坏事儿。而且,这个皇帝未必是真的不勤政。

第四十章 白银两万

    紫檀香案桌一张,红木八仙桌一十五张,红木椅一百杭红绸七百二十匹;西域羊毛毯三十张;蓝田玉镇纸两方,金钗一百三十二支,朱漆泥金雕花三屏风镜台三张…………”

    萧墨轩半倚在太师椅上,用胳膊略托着脑袋,微闭着眼睛听着萧福在念着近些日子采买来的东西。大红的袖子,遮住了半张脸,也不知道他是在听还是在打瞌睡。

    随着萧府的几场喜事儿的日期越逼越近,萧府的库房里,堆积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今个萧福只粗算了下,买办这些东西,起码得花上三万多两白银,如果再包括酒菜和喜钱之类的,起码得要用上五万两。

    不过大概是因为皇家的婚事也算是朝廷的事儿,所以置办杭儿的嫁妆,户部也划拨了一万两白银出来,以资采买之用。

    而萧家老爷和夫人两个,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便就顺了手,把事情都交给了萧墨轩,自个做了甩手掌柜。这些日子来,萧墨轩除去户部衙门的里事儿,成天还要忙这些事情,连带着苏儿都常常要在店铺里面帮着折腾到天黑才能回府。

    “回头把已经花了的,后面还要花的,分两头做个单子,拿来我看。”萧墨轩等了半天,于是熬到了萧福念完,打了个哈欠,冲着萧福摆了摆手,示意他先退了下去。

    福应了一声,合上买单,向外走去,还没走到门口,又回过身来。

    “少爷。宁家那里,不知道会不会还有些什么自家的规矩。”萧福回身对萧墨轩问道,“要不少爷差个人,去宁夫人那里问问。”

    “就在一个院子里,还差什么人去问。”萧墨轩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稍后我自个去见下舅母,顺便问下好了。

    等萧福走了出去,萧墨轩才松了口气似的坐起身来。在户部衙门里,看的最多地就是帐本,回来还要再遭这份罪。只听萧福念着,就已是有几分脑袋涨。

    “萧四,萧四。”萧墨轩对着门外,连叫唤几声,书房门边,立刻探出一个脑袋来。

    “少爷,听着呢。”萧四走进房来,略欠了下身。

    “去广竹苑看一下,看看舅母可回去了。”宁夫人得闲的大部分时候,都钻到后房和娘亲呆在一起。

    “这倒是不用看了。适才小的帮着福伯往库房里搬东西的时候,正好看见宁夫人从后厢房里出来。回广竹苑去了。”萧四忙不迭的回道。

    墨轩点了点头,站起身来,“那正好去问问舅母,看看还要办些什么不。”

    广竹苑。

    兴许是因为宁苏儿和宁景星还没有回府的原因,广竹苑里,竟是显得有几丝冷清。

    萧墨轩领着萧四,转过月亮门,朝着广竹苑的客厅走去。

    “是啊,听说裕王爷的脸都涨得有些红了。”院角的葡萄藤下,几个丫头站在荫凉下。七嘴八舌的说着些什么。说地入神,居然连萧墨轩从身边走过也没现。

    萧墨轩本来对这些丫头们的碎嘴丝毫没有兴趣,可突然听见提起了裕王,便以为自己那位师兄做了什么糗事。顿时也略竖起耳朵,悄悄的听了过去。

    “两万两啊。”一个丫头,在面孔起敲起两根手指。“虽说裕王爷是储君,两万两恐怕也不是个小数字吧。这回帮李小姐办嫁妆,朝廷补贴的,也才一万两。”

    “所以才会把脸涨得通红嘛,咯咯。”另外一个丫头接过了话头,拿手里的团扇半掩住小嘴笑道。

    两万两?裕王爷?难道最近裕王遇见了什么棘手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萧墨轩的心里,立刻泛起一阵狐疑来。

    “咳……咳……”几个丫头,说的正带劲,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轻轻的咳嗽声。回过头来,却看见是萧墨轩,连忙一起屈身道了声安。

    “你们说的,是甚么事儿?怎么又是王爷又是银子地,可能说来给我听听?”萧墨轩微微笑着,对几个丫头说道。

    出乎萧墨轩意料的是,几个丫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居然都现出几分慌乱地样子来,谁也没先开口。

    “究竟是什么事儿,难道连你们都知道了,却不能告诉我?”萧墨轩心里顿时更加诧异起来,脸上也现出几分不悦。

    “这……”几个丫头,虽然是宁家的下人,可是也知道萧墨轩在萧宁两家的地位,见萧墨轩心里不快,也是惶恐。

    “

    若是想知道,为何不去问小姐。”一个胆大点的丫出句话来,只是两只眼睛,却不敢去看萧墨轩。

    难道真有什么蹊跷?萧墨轩心里更是一紧,要不这几个丫头为什么吞吞吐吐的不肯说了出来。

    墨轩用力的拂了下袖子,“难道竟有什么事儿,连本少爷都不能知道,还要我去问你家小姐。你们几个的胆子,也忒大了些。”

    “萧少爷息怒。”萧墨轩平常极少脾气,所以这些下人见他突然怒起来,更觉得有些胆寒。一个个都缩到了墙边,直直的站着。

    “本少爷既然开口问了,岂有得不到话的理,你们别以为是宁家的人,本少爷就管不着你们。”萧墨轩阴沉着脸,目光在几个丫头身上一扫而过。

    几个丫头低着头,在私底下拉了拉手,一起抬起头来看着萧墨轩。

    “既然小姐没和萧少爷说过,奴婢们本也不该多嘴。”刚才回话地丫头,鼓起胆气,又对萧墨轩说道,“只是这事儿是萧少爷要问的,若是回头小姐问起来,也不能说是奴婢们说出来的。”

    这些丫头怕萧墨轩,可是更怕宁苏儿。他们原本也没觉得这事儿有什么大不了,可是却没想到萧墨轩丝毫风声也没听到过,若是小姐原本有什么打算,故意不和萧墨轩说的,被自己几个泄露了出去,回头只怕会怪到自个几个头上来。

    “我不说你们说地便是。”萧墨轩点了点头,安抚她们。

    个丫头点了点头,才开了口。

    —

    “我们也是听宁义说,小姐向裕王爷要两万两银子。”几个丫头,有些畏缩的说道。

    “两万两银子?她向裕王爷要两万两银子做甚?”萧墨轩顿时大吃一惊。

    “这……”几个丫头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只说是和李小姐也有关系,到底是为何,就不是奴婢们能知道地了。”

    和杭儿有关?萧墨轩的心里,又是一阵极度的不快。一个古怪的念头,在自己脑海里浮了出来。

    苏儿虽然小器,也喜欢银子,可是这么多日子来,也算不得沾上一个贪字。

    不,应该不是,兴许是惠丰行帮裕王府采买了什么东西才是。

    想到这里,萧墨轩渐渐也有些释开了心怀。

    “宁义回来了。”几个丫头,正不知道是走还好,还是留还好,一个转眼,却看见宁义领着刚从学堂接回来的宁景星从门外走了进来,顿时一个个仿佛见到了救星一般。

    “萧少爷安。”老远的,宁义便看见了站在这里的萧墨轩,连忙把宁景星交给几个丫头,让她们带去向宁夫人见安,自个则停在了萧墨轩面前见着礼。

    几个丫头,若获大赦,拉着宁景星,丝毫不顾宁景星要和萧墨轩戏耍的意图,直接往内房里走去。

    “这些日子,萧少爷也是忙碌的日见消瘦了。”宁义脸上堆着笑,对萧墨轩说道。

    “自家的事儿,也是应该。”萧墨轩微微点头笑道,“近来裕王府,也是在店里面采买了不少吧?”

    “裕王府?”出乎萧墨轩的预料,宁义居然是连连摇头,“裕王府里准备的东西,都是皇上从宫里面送来的,要采买的,也就是当日所要用的菜料,可店里面,又不卖这些。”

    “哦?”萧墨轩顿时不由的愣住了,刚刚被压下去的那个奇怪的念头,立刻又浮了起来。

    “那……那你家小姐,向着王爷要两万两银子,却是做甚?”萧墨轩感觉自己的嘴巴也有点不受脑子使唤了。

    “这……”宁义的脸上,居然也和刚才那几个丫头一样,现出一丝迟疑来。

    “难道你们有什么事儿,居然全都要瞒着我?”萧墨轩的脸色,又一次阴沉下来。

    “小的不敢,只是小的一时也不知道小姐要做甚么。”宁义低着头,额头上微微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来。

    “说吧,她是怎么问裕王爷要那两万两银子的?都是些什么名头。”萧墨轩向前走了一步,逼得离宁义更近一些,宁义也是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想是也感觉到了萧墨轩所释放出来的压力。

    “萧……萧少爷,还是……还是去问小姐的好。”宁义颇有些难色。“本大人问的是你。”萧墨轩丝毫不让。

第四十一章 袁炜之邀

    小姐……小姐。”宁义知道避不过了,微微哆嗦着,“小姐说,李小姐是她从江南带来的,现在要被裕王爷收了,得要一万两。李小姐原本是店里的帐房,离开店里以后,怕是再找不到这么贴心的了,也得再要一万两。”

    “轰!”萧墨轩只觉得头脑里一阵炸响,顿时一阵气血上涌。

    “她……她怎么敢这样……”萧墨轩的嘴唇,剧烈的颤抖着,“难道她……难道眼里只有银子不成。”

    这般**裸的向着裕王要银子,裕王会对自己萧家做如何想?回头自己又该如何对裕王交代?若是这事再传出去给其他大人们知道,自己这张脸该往那里搁?

    “萧少爷,你还是自个去向小姐问个清楚的好。”宁义嘟囓着嘴巴,抬起头来,却见萧墨轩已经气呼呼的向院门外走了出去。

    “萧少爷……”宁义心里顿时泛起一阵不安,可是萧墨轩这时候哪还有心思去听他多说,暗暗捏了捏拳头,像是要去吃人一般。

    “咚!”小香兰正在书房里收拾着萧墨轩刚才丢下来的书籍,猛不丁听见门口有人闯了进来,还没来得及回头,便听见一只拳头砸在案桌上的声音。

    “这等人,岂入得了家门。”萧墨轩铁青着脸,把自己扔到了躺椅上边。嘴里嘀咕着,声音只有自己才能听见。

    “是谁惹得少爷生了老大的气?”小香兰把手里的手放到书架上压平,好奇的对萧墨轩出声问道。

    “我想自个静上一会儿,你若是再没事儿,也先出去吧。”萧墨轩侧着脑袋,一动不动。

    自从去年正月里来。小香兰还是第一次看见萧墨轩如此冷冰冰的对着自己,轻轻咬了下嘴唇,缓缓向着门边退去。

    一个人呆在房里,萧墨轩躺地并不安生。他想去找裕王问问,可是又怕事情是真的,当时候惹得自己难堪。

    思来想去,萧墨轩又站起了,蹬蹬蹬的往大门口走去,他要亲自去问问苏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两个门房。眼瞅着少爷脸色难看,也不敢问原因,只是连忙让出了座,小心的在一边陪着。

    “咚,咚阵清脆的敲门声,从大门边传了过来。

    萧墨轩立刻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把两个门房都吓了一跳,迟疑了下,又连忙奔到门边。打开大门。

    “请问萧大人可是在?”门刚打了开来,便看见门口站的既不是爹爹的仆从。也不是宁家的家丁,只是一个从来没见过的老仆,手上拿着一张朱红的帖子。

    “请问找地是哪位萧大人?”萧府的家丁,这些日子来,也已是养成了几分骄气,这还是顾着萧墨轩在一边,没敢太牛气。上下打量了那老仆一番,开口问道。

    “哦,小的找的是萧侍郎,萧大人。”老仆立刻反应过来。开口回道。

    “少爷,找您的呢。”门房立刻换上一副笑脸,凑到了萧墨轩的身边。

    “呵呵,老人家请进。”萧墨轩一眼就瞅到了老仆手里拿着的拜帖。心里虽然还有些堵着,可毕竟和眼下的事情无关。呵呵笑着,要把老仆让进门来。那个态度,比起门房来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所谓的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大概也就是如此。

    “不不不。”老仆见萧墨轩要请自己进去做,连忙摇着脑袋,把手里的拜帖递了过来。

    “小地是内阁袁大人府上的,听了老爷地吩咐,特地来请萧大人稍后去柳泉居一聚。”老仆把拜帖递到萧墨轩手上之后,立刻小心的站到了一边。

    “哦,袁大人要见在下,却是为的什么事儿?”萧墨轩一边拆着信封,一边随口问道,“若有什么事儿,只请在下去内阁或是礼部衙门回话便是。”

    “听我家老爷说,裕王爷纳妃的事儿,还有好些地方不仔细,这回请萧大人去,也是想再商量商量。”老仆垂着眉脚,微微笑道。

    袁炜,怎么着也是内阁次辅,礼部尚书。这个老仆,如此大的年纪,想是跟着袁炜也有不少年头了。萧墨轩一边看着帖子,一边用余光瞥着老仆。

    可这老仆到了自己这里,却是一点气势也没,只是小心翼翼的,也难怪刚才自家的门房丝毫没有高看他。看来,此人一定是受了袁炜额外的嘱咐,才会如此小心。

    近日来内阁里的风声,萧墨轩也是没少听见过。这回袁炜口口声声要谈裕王纳妃的事儿,可这单子上,却只请了自己一个人,而且那谈事儿地地方,还放在了柳泉

    柳泉居,是有好些日子没去过了,萧墨轩不禁摸了摸下巴。那里的醋溜鲫鱼,倒是自个最爱的味儿。

    柳泉居有盛衍家的份子,萧墨轩所以也不会少去。尤其几个月来,家虽然避过了风口浪尖,可懋卿仍是小心地行着事儿,惟独儿子和萧墨轩的来往,懋卿丝毫没有约束,想是也知道这样只会对自己家里有好处。

    袁家的老仆,也正在纳闷地瞅着萧墨轩。自个怎么这还没进门,就见着这位萧侍郎了。还正尔八经的在门房里座着,跟着自家老爷这许多年,也见过不少贵人,从来没一个喜欢坐在门房里,这是什么个嗜好。

    —

    “请老人家回去转告袁大人,下官稍后就到。”萧墨轩点了点头,把帖子放进袖里。

    仆应了一声,又朝着萧墨轩行了一礼,忙不迭的走出门外,想是去回报袁炜去了。

    自个近来的日子,似乎是太无聊了些。不知这位袁阁老,想要和自己说些什么。萧墨轩摸着袖子里的帖子,心里若有所思。

    “两位小姐回来了。”萧墨轩还在想着,便听见两个门房一声叫唤,一起向门口跑去,把门开得再大一些。

    “哥。”“表哥。”两个女娃娃,从轿子上走下来,一眼便看见了站在门边的萧墨轩。

    “哥,你在这里正好,你帮我评个理。”杭儿立刻奔到萧墨轩身边,撒娇着说道。

    “哦,评什么理?”萧墨轩看了一眼正款款走过来的苏儿,立刻转回了目光。

    眼下这里下人太多,不大适合问那些事情。

    “宁姐姐说了……不要我去店铺里帮忙了,从明个开始,只呆在家里便是好了。”杭儿的目光微微闪烁着,不知怎的,说着话,脸上又飞起两片红云。

    “不去就不去是了,呆在家里,也可以陪陪娘亲。”萧墨轩心里冷冷一笑。

    是啊,两万两银子呢,能不保全好些再交出去嘛。

    “可……可,你们整日也都不在,总呆在家里……”杭儿有些不悦的撅了撅小嘴。

    “表哥。”苏儿似乎对杭儿的抱怨丝毫没有听在耳里,只是笑眯眯的走到萧墨轩身边,行了个万福。

    乎所有人的意料,萧墨轩不但没有回礼,倒还是冷哼一声。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向着萧墨轩投去惊讶的目光。

    “去把萧三,萧四给我叫出来,随我去柳泉居。”萧墨轩背过了身,又坐到了椅子上。

    虽然没有人说出来,可是谁都看出的,少爷是和自家未来的少奶奶赌气了。

    萧五偷偷吐了吐舌头,向着侧厢房跑了过去。

    “表哥?”苏儿似乎也不明白,萧墨轩为何会是这种态度,惊讶的张了张嘴,还是忍不住又叫了萧墨轩一声。

    “该去哪去哪,站在门口做什么。”萧墨轩没好气的看了苏儿一眼,昔日看起来婀娜妩媚的身姿,今个不知怎的,看起来却是像一条滑溜溜的毒蛇。

    萧墨轩生起气来,即使是萧夫人也拿他没辙,杭儿有些茫然的看着眼前一幕,似乎根本不知道从何而起。

    苏儿轻轻咬了咬嘴唇,脸上现出一丝委屈来,大大的杏仁眼里,一闪一闪的,由着杭儿把自己牵进了广竹苑里。

    “少爷。”萧三萧四听说少爷召唤,已是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却没想到看到这一幕。

    大气也不敢出,直挺挺的站在萧墨轩身边。

    “走,去喝酒。”萧墨轩拍了拍后衣襟,自顾着先往门口走去,“柳泉居。”

    三萧四两个,拼命的点着头,跟在萧墨轩后面追了出去。

    “少爷,不坐轿子?”萧四一边跑着,一边问道。

    “走走,散散心。”萧墨轩一边走着,一边从腰间的荷包里摸出个十两的锭子,丢给了萧四。

    “一会儿你们在楼下,尽管吃喝。”萧墨轩气呼呼的背着手。一石银子可以买两石谷子,十两银子给两个人,确实够海吃上一顿了。

    银子,银子,难道就这么吸引人。就算爱财,也犯不着开口闭口都是这东西。

    脑海里泛起苏儿从前数银子时的样子,以前总是觉得异常可爱,可眼下却不知怎的,突然觉得厌恶起来。

    柳泉居离萧府并不太远.转过了三五条街,便就看见柳泉居的杏黄幡,在前面的风里飘展着。

第四十二章 抢收

    哈哈,萧大人。”柳泉居的大掌柜,似乎早就知道已经带了两个伙计站在门口,探着脑袋在那望着。见到萧墨轩居然是走了过来的,先是不由一愣,但立刻又摆上了笑脸。

    “萧大人年轻力壮,身子骨果然是好。”大掌柜哈哈笑着,把萧墨轩往里面引,“楼上请,楼上请,袁阁老已经在上面等着了。”

    一边的两个伙计,也是认得萧墨轩,小心的跟在了后面。

    “亏得你们对本大人尽心,赏你们的。”刚走上楼梯,萧墨轩突然又摸出两个二两的锭子,朝后面扔去。

    后面两个伙计,一时措不及防,只见两个亮闪闪的东西飞过了过来,慌忙拿手接住,却见是两锭银子,顿时脸上乐开了花。只是看见掌柜的还在前面,又迟疑的看了一眼。

    “既然是萧大人赏的,还不快谢了。”大掌柜向后瞅了一眼,出声说道。

    “谢大人,谢大人。”两个伙计,喜滋滋的互相看了一眼,把银子揣进了怀里。

    自个这是怎么了?萧墨轩在楼梯上面一边走着,一边微微摇着脑袋。

    连续这些举动,连自个都觉得有些奇怪,竟像是脑袋里面在不停的抽风一般,自个脑子里是不是搭错了哪根筋?

    单间里面,袁炜正气定神闲的在茶几边的太师椅上坐着。隔壁的单间里,隐隐传来一阵阵丝竹之音,想是哪桌的客人,请了唱小曲儿的来助兴的。

    袁炜的微微眯搭着眼睛,两只手指头,随着隔壁地琵琶弦声。轻轻在椅把上敲击着。时不时,也会睁开眼来,往门口看一下,随即又立刻闭上了眼睛。

    其实袁炜的心里,倒不似他本人看上去那么平静。

    袁炜算是个老实人,可这个老实,只是相对严嵩和徐阶来说的。浸淫官场多年,怎么着也得耗出几分功夫来了。

    内阁里的情形,袁炜也算是摸个了透。

    自个那位老师徐阶,近来脾气堪比李春芳。摆明了是不想扯进来。

    高拱和郭朴两个,不管明里暗里,都对着自个,压得自个有些透不过气来。

    袁炜是个老实人,可他并不是一个笨人。他也知道,高拱之所以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便是因为背后有着裕王爷这棵大树。

    若是自个真的扯下了面子,和高拱大干一场,倒也未必会怕了他们。可万一日后裕王继了大统,自个还能有好果子吃吗?

    所以。最明智的办法,便是想办法也攀上裕王府这棵大树。这样。即便是日后自己和高拱翻了脸,也好留条后路。

    直接去找裕王爷拍马屁,恐怕是行不通。裕王虽然身为储君,可是一向深居简出,自个不可能会有太多机会去接近。更何况,高拱在裕王府的势力也是不小,随随便便也能给自己设几个坎子。

    思来想去,也只有萧墨轩这里走得通。而且,自个是礼部尚书,近来关于裕王纳妃的事儿。也正好和萧家多计较些。

    这么些日子的事儿,袁炜也都看在眼里。裕王对自己身边这群人,最信任的未必是高拱他们几位,倒应该是那个愣头小子。而且。萧家马上就要和裕王府攀上亲戚了。自个再和萧家攀上关系,也差不多等于挤进了这个黄金窝里边。

    “哈哈,下官来得迟了。累着袁阁老在这里等着。”袁炜正想地入神,忽得听见单间的门“咯吱”一声推了开来。

    一位少爷,身着一身真丝的青袍,右手拿着一把嵌玉的折扇,从门外转了进来。一边走着,一边抱拳笑道。

    “不劳,不劳。”袁炜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拱手回礼道,“都是为了裕王爷的事儿在忙。”

    “请炜一边回着礼,一边就招呼着萧墨轩在桌边坐下。

    萧墨轩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环顾了一下自己坐的这个单间。

    单间不大,但也不小,坐个七八个人没啥问题。可是眼下,却只有袁炜和自己两个。

    刚才还有个老仆,正是之前给自己送拜帖的那位,见到萧墨轩进来,便是已经退了出去。

    “萧贤侄今个却是想吃些什么酒?”袁炜早就听说过萧墨轩并不善饮,可是毕竟是在饭馆里边,光吃菜也是没劲,“老夫难得做东请一回萧贤侄,要不,来坛柳泉居出名的老黄酒?”

    “袁阁老不必客气。”也不知怎得,萧墨轩的话里,似乎总有些幽幽地味道,“这回的事情,礼部地担子最重,袁阁老也是要多多费心。更何况,小侄日后还有多处要多多仰仗袁阁老。”

    日后

    听到这句话,心里也是乐滋滋的。对于萧墨轩说话一丝不自然,竟是丝毫没有注意到。

    “那便就来一坛西凤酒吧。”萧墨轩低着脑袋,继续说道。

    西凤?袁炜顿时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西凤酒可是出了名的烈酒,不是都说这小子不善饮吗?难道传言有误?道听途说,果然不能信。

    “好,那便来一坛西凤。”袁炜大手一扬,冲着等在一边的掌柜挥舞了下。

    反正事儿就是那么回事儿,找这小子来,原本也就是为了攀交情,真有什么事儿,到明个说也不迟,老夫今个就舍命陪君子。

    掌柜小声的应了一下,又有些不解的看了萧墨轩一眼。萧墨轩在这里吃饭的次数可不少,自个对他的酒量,也有几分明白。

    从上楼梯开始,做大掌柜的便看出萧墨轩和平日有些不同,可是到底哪里不同,又说不清楚。

    西华门,高拱府。

    今日地高拱,已不是往日的高拱。身兼内阁大臣和礼部侍郎的大职,虽然说不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自己头顶上,确实也没几个人了。

    —

    只是,偏偏那几个人里面有个袁炜,不管是在内阁还是在礼部,都压着自己。

    高拱把手边的紫砂茶杯端到面前,右手食指在上面用力地弹了几下,看着杯子里的水纹渐渐消失,又一脚踢开了面前的脚凳,像是在泄着心里地不满。

    “老爷。”高府里的管家,高平,正好走了进来。高拱踢出的脚凳,正好滑到了他的面前,把他吓了一跳。

    “什么事儿?”高拱眼皮也不抬一下,略泯一口茶水才开口问道。

    “老爷,刚才礼部衙门里有人来说话,说是袁炜今个去了柳泉居吃酒去了。”高平凑到高拱身边,小声的说道。

    “他吃顿酒的事儿,也是要告诉我?”高拱感觉有些莫名其妙,“难不成他还能醉死不成。”

    “咦……”高拱自个刚说完一顿话,突然心里又是一动,立刻坐直了身子。

    “他和谁一起吃酒去的,来的人可是说了?”高拱转过脸来,对高平问道。

    “老爷想的正,来人说的便是这个。”高平笑了笑,又继续回道,“今个袁炜请的,只是萧墨轩一个,眼下两人正在柳泉居二楼的单间里吃着酒呢。”

    “萧墨轩!”高拱微微吸了口气,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虽说眼下关于裕王纳妃的事儿,礼部衙门确实有诸多要和萧家相商。

    可那些都是台面上的事儿,如何犯得着去找个单间私底下说,而且还只请了萧墨轩。

    虽说这件事里萧墨轩的分量是比较重,可无论如何,似乎也不该把萧天驭给撇到一边去吧?

    “袁炜这顿酒,你却是如何看?”高拱皱了皱眉头,突然抬头对高平问道。

    “这……”高平根本想不到,高拱会突然开口问他这些事情,顿时有些愣,“这些个事儿,小的哪里说得明白。”

    “是啊。”高拱收回目光,又是不住的微微点着头,“你又如何明白。”

    虽然已经是内阁大臣,礼部侍郎。可是高拱自个也明白,自个真正进入朝堂的日子并不长。仔细算起来,其实也就和个光杆司令没啥区别。

    在国子监是做了几年祭酒,也**了不少学生。可放眼看去,基本上都是小鱼小虾,被人一个插网伸进去,就能捞个干净。

    若说是真的成了势的,也只有萧墨轩一个。

    而袁炜那里,虽说徐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徐阶手下的那许多人,和袁炜也不是一天的交情了。

    只说那个新任的都察院左都御史赵贞吉,和袁炜就走得很近。关键时候,他们这些人未必不会帮着袁炜。

    自个手上,好不容易有个学生出了头,眼看着日后可以撑着自己一把。

    可是没想到,还没等到自己去收获,倒是有人也想来抢收了。

    萧家和袁炜,可是任何过节都没有啊。严嵩还在朝廷里的时候,袁炜甚至还帮了萧家不少忙。眼下他又是内阁次辅,礼部尚书。想去和萧家攀交情,似乎并不是太难的事情。

    虽说知道萧墨轩不会帮着袁炜对付自己,可是这样一来,自己最大的利器岂不是要对袁炜失效了。

    高拱默默的托着下巴,在心里翻来覆去的咋味儿着,越想越觉得不安生。

第四十三章 牛角尖

    拱不是严世蕃,对于自己那个学生,他是一丁点都舍害。

    可重压之下,自个似乎也该拿点什么动作出来,把自己这块自留地上的杂草给除掉。

    可问题是,萧墨轩那么大个人,还能给他藏起来不成?自个一时间也拿袁炜没办法。

    若说能对付得了袁炜的,放眼朝廷里面,也只有徐阶一个人了。

    徐阶?高拱突然一拍脑门,猛的站了起来。

    徐阶,虽说眼下已经是和裕王裹在了一起,可仔细想来,裕王之所以接受他,和他手里庞大的势力也不无关系。

    作为徐阶本人,肯定不乐意看见自己手下的人直接越过自己和裕王联在一起。

    套用句萧子谦曾经说过的话,这便叫做越级。手下的人都直接去找裕王了,徐阶他自个还留着做什么。

    “哈哈。”高拱想到这里,额上的抬头纹也不禁舒展了开来,“袁炜啊袁炜,你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柳泉居。

    “不……不喝了。”萧墨轩以前只是听说过西凤酒的名头,可没想到这酒不但烈,入口还有些苦。进了喉咙,肚子里像是有把小刀在刮一般的难受。

    七八盏下去,萧墨轩的舌头已经开始有些打结,昏沉沉的,只觉得话也有些说不周全。

    “萧贤侄……”袁炜自个的酒量虽然不算大,可这几盏下去,也才有个几分醉意。眼瞅着萧墨轩面红耳赤的,也不知道是真的不能喝了,还是装的。

    “袁大人……请……请小侄来。说是……有事儿?”萧墨轩端起一边的一杯茶水,一口气灌进肚子里,才觉得好受了些。

    “倒也没甚么事儿,只是想问问萧贤侄,裕王纳妃地时候,萧贤侄是想做男家的客,还是做女家的主?”袁炜见萧墨轩喝了茶,也连忙斟了一杯放在手上,这西凤酒太烈,有些吃不消。

    “什么男家女家的?”萧墨轩摇了摇脑袋。有些想不明白,“舍妹出嫁,小侄当然是女家的主。”

    “萧贤侄可是要想清楚,老夫既然这么问了,这其中自然不会这么简单。”袁炜哈哈一笑,抚须说道。

    “哦?”萧墨轩猛得一愣,不就是和皇家结个亲吗?其中还会有什么利害?怎么还分男家女家的。

    “有什么……什么蹊跷?还请袁大人说个明白。”萧墨轩抬起眼睛,直愣愣的看着袁炜。

    “老夫幸得近日来为了准备裕王爷和令妹的亲事,也是多看了些东西,端得是要紧的很呐。”见萧墨轩问的急切。袁炜倒是卖起关子来。

    自己现在只需要让萧墨轩知道其中确实有什么厉害,下面萧墨轩一定会急着问自己。那时候自己再把知道地告诉他。如果这小子如果真是个有野心的人,他一定会对自己感激涕淋。

    “还请袁阁老明示。”萧墨轩的好奇心,果然被勾引了起来,“凭袁阁老和我萧家的交情,难道还有甚么事儿不能说明白不成?”

    好,等的就是你这句话,谈的就是交情,袁炜心里大乐。

    炜依旧不急不忙的点了点头,才继续说道,“不错。正是因为老夫和令尊及萧贤侄都交情非浅,故而才急着要指点贤侄一二。”

    萧墨轩也是聪明人,可再聪明,在袁炜没说出话来的时候。也不能尽明他的意图。更何况,袁炜根本就是只想拉交情,说到意图。暂时还真没有什么实在的意图。

    “根据我大明祖制。”袁炜用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小声地对萧墨轩说道,“朝内大臣凡是为外戚者,不得入阁。”

    外戚,这个名头虽然不好听。一说起来,往往就会让人想起个“外戚擅权。”

    可若是杭儿真嫁入了裕王府,自己倒确实便成了实实在在的外戚。如果再入阁,只怕不是外戚擅权也要被说成那样了。

    有了外戚擅权这个名头,只怕自己真地做到辅,也和悬崖边上的石头没什么两样。

    “虽说是不能入阁。”袁炜笑眯眯的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打心里,自己对这个年轻人也是十分的欣赏。虽说有些愣头青般的不知深浅,可做起事情来,确实是有板有眼,身上更是有一股说不出的干劲。若是他自个愿意,自个倒真的想收他做弟子。

    你高拱不是看重他吗?我袁炜偏偏也就看上了,怎么着?老师又不是只能有一个。我做不了裕王的老师,我做这小子的老师还不行吗?

    “可萧贤侄若是想封个侯,倒是

    章。”袁炜捻着胡子,直直的看着萧墨轩。

    呃……封侯。萧侯爷……听起来似乎也不错。每年拿着封地上万两地岁赋,什么闲心也不用烦。

    舒舒服服的过着小日子。抱着老婆数星星,搂着娃娃热炕头,不对,好象说反了。

    然后……再然后……李自成造反了,满清入关了,萧家子孙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这哪成。”想到这里,萧墨轩顿时出了一身冷汗,酒也醒了一半。

    “什么?”袁炜还在笑眯眯的看着萧墨轩,却没想到他冒出句没头没脑地话来。

    “这可不是老夫说的。”袁炜仔细一想,以为萧墨轩话里的意思,便是绝不接受只做个候爷,不禁暗叹一声孺子可教。

    “我大明朝地祖制便是如此。”袁炜轻叹一声,“便是日后裕王爷继了大统,有心想要帮着萧贤侄,朝廷里的那些个清流,只怕也不会擅罢干休。”

    “哦……那袁阁老是如何想的?”萧墨轩刚才的那句话虽然被袁炜误会了,可是心里想的,其实也差不离多少。

    —

    “哈哈,萧贤侄这样的青年才俊,若是不能报效朝廷,岂不也是老夫之罪。”袁炜得意的笑道,“老夫既然是请了萧贤侄来,自然是已经有了打算。”

    萧墨轩并没有急着说话,刚才酒已经醒了一半,眼下也是揣摩起袁炜的心思来。

    他袁炜这么热心的帮着自己,难道一点意图都没有?果真是想借着自己这边,去和裕王府邸攀上关系?或者,还有什么其他的心思?

    自个也想过那个辅的位子,可这些事情,是不是能随便表露出来呢?

    “萧贤侄放心。”袁炜见萧墨轩不说话,知道他心里仍然有几分顾忌。

    “老夫只是想帮着萧贤侄,老夫也是年纪不小,在朝廷里面,也不知还能干上几年了,难道还怕你们年轻人来争不成?”袁炜依旧笑眯眯的说道,“日后萧贤侄若是有心,莫要尽忘了老夫,便是欣慰了。”

    “呵呵,袁阁老哪里的话。”听了袁炜的后半句话,萧墨轩才有些放下心来。若是他一无所求,自个还有些不放心,既然他摆明了是想和自己站到一起,那便是他自己提出的条件了。袁炜不是个糊涂人,即使日后告老回乡,在朝廷里有人照应着,也是好事儿。

    炜点了点头,“请问萧贤侄,令妹在你萧家,却是个如何角色?”

    “这……自然是家父家母的义女,在下的义妹。”萧墨轩不知道这里面,还会藏着什么玄机。

    “那萧尚认下令妹的时候,自然是设了席?”袁炜又继续问道。

    “那是自然,虽说是家里小聚,但怎的也得有个模样。”萧墨轩回道。

    “那萧贤侄和令妹认做兄妹,可是设过席?”袁炜提过茶壶,亲自帮萧墨轩斟了杯茶。

    “多谢。”萧墨轩连忙起身谢过,一边又开口回道,“家父家母都是认了,难道小侄我还得再认一次不成?”

    这位袁阁老说的好生奇怪,若杭儿是我的亲妹子,难道我也得认一次不成?这不是钻牛角尖吗

    “那萧尚书嫁义女,又和萧贤侄你何干?”袁炜坐下身来,若无其事的说道。

    “这……”萧墨轩彻底崩溃,这是个什么理论,爹娘嫁女儿和自己没关系,“家里的事儿,全凭父母做主,小侄却也是家里的人。”

    “那令妹却是姓什么?”袁炜眼皮一翻,继续问道。

    “姓……姓李。”萧墨轩的回答有些机械。

    “你姓萧,他姓李,细说起来,也算不得是一家人。”袁炜摇头说道。

    好象是有道理哦。萧墨轩觉得头有些疼。“义父”和“干爹”其实也就是差不多的事儿。干兄弟之间,好象也未必就算是一家人。只不过杭儿没了亲爹、亲娘,所以就直接呆在了萧家,显得比较亲。眼下她无家可归,要嫁人,也只能从萧家走。

    虽然有些牵强附会,可是确实也有道理。那赵文华不就是严嵩的干儿子嘛,可他获了罪,也一点都没扯上严家。

    “所以,萧贤侄倒是大可以去裕王爷那里去做客。”袁炜见萧墨轩微微点着头,好似是有些明白的样子,“至于这女家的主,还是只让令尊、令堂去做的好。”墨轩一边再细想着,一边点了点头。

第四十四章 安全感

    安门边的大街上。

    萧墨轩半倚在萧四身上,让他扶着朝自家大门边走去。

    和袁炜两个喝了小半坛子西凤酒,略有些歪斜的踏着脚下的步子。

    “少爷怎生吃酒吃成这样?”小香兰正在房里等着萧墨轩回来,听见脚步声便赶忙探头去看,却迎面闻到一股呛人的酒气。

    顿时两只杏仁眼,有些恼怒似的瞪着萧三和萧四。

    “好妹妹,你忒也太高看我们了。”萧三和萧四,迎着小香兰的目光,只觉得有些心虚。

    “少爷和袁阁老在单间里论着事儿,我们两个哪敢进去。”萧四苦着脸解释,“就算我们也在里面,难道还敢拦着少爷喝酒不成。”

    小香兰也没有再多说话,只是赶忙让萧四去井里打了桶水来,湿了条毛巾帮萧墨轩擦着脸上的汗。

    萧墨轩的醉意并不浓,虽然喝了点酒,但是也吃了不少茶水,又和袁炜聊了半天,已经醒了大半。只不过西凤酒太过浓烈,小香兰这样从来不吃酒的女人闻起来,自然是十分的冲鼻子。

    萧墨轩靠在椅背上,一副松散的样子,也不是动不了,而是对小香兰的关切颇为消受。

    萧三和萧四则是招呼了一声,先退了出去。

    “少爷。”小香兰把手里的棉巾扔在水盆里搓洗着,“听说你今个和宁姐姐赌气了。”

    “唔……”萧墨轩没想到这么点事儿在府里传的这么快,连小香兰都知道了。

    “莫谈这些可是好?”萧墨轩有些无力的摆了摆手,头有些疼。

    “少爷。”虽然听萧墨轩说不想听这事儿,可不知怎的,小香兰却并未停住口。“我觉得宁姐姐不是那样的人。”

    “嗯?”萧墨轩有些纳闷地看着小香兰,在萧墨轩眼里,小香兰算是极其乖巧的,就连一个字也没和自己顶过。

    可眼下说到苏儿,怎么好似对自己的回避视若无睹。

    “小兰虽然不懂少爷和裕王爷之间的事儿。”小香兰轻咬着嘴唇,把重新搓好的棉巾递给萧墨轩,让他自己擦一擦手。

    “可小兰也知道,宁姐姐是个聪明人,绝不会因为银子而误了少爷和裕王爷之间。”小香兰一本正经的看着萧墨轩说道,“况且眼下店铺里的生意也好。听说再过些日子还要再开新店面,又怎会在乎裕王爷手里那些。”

    “这些话是谁教给你说的?”萧墨轩第一次看见小香兰这么有板有眼的说事儿,只觉得有些好笑。

    “是小兰自个想的。”小香兰嘟囓了一声,脸有些红。

    “哈哈,我家小兰也会想事儿了。”萧墨轩不禁哈哈笑了出来。

    “少爷……少爷……你看不起奴婢。”小香兰赌气似地掘起了嘴巴,脸上更是红。

    “没,没没。”萧墨轩连忙脑袋直摇,嘴里说着话,手里又有些不老实的要去扯小香兰的手。

    “小兰可不像少爷,只顾着自己生气。却不肯去找宁姐姐说话。”小香兰用力的脱下萧墨轩的手,“若是其他人。只怕少爷也不会如此生气吧。”

    “我……”萧墨轩顿时有些语塞。

    自个听说苏儿做了那事之后,确实只觉得是一阵气血上涌,哪还顾得了去多想其他。细细想起来,小香兰说的也没错,正是因为苏儿是这事的正主,自己才会恼怒如此。

    在自个心里,苏儿虽然有些调皮,可是本性却是善良。

    兴许正是因为苏儿在自己心里太重要,所以在听说那些事情的时候才会这么受不了,甚至让自己一时间无法冷静思考。

    且不论这事儿究竟意图如何。到底是真是假自己都没仔细查探过。

    冷静下来的萧墨轩,左思右想着,顿时觉得有几分不安起来。

    “若是少爷冤枉了人,宁姐姐眼下定然是伤心。”小香兰低垂着眉角。似乎也有些黯然。

    今个的事儿,也不知道娘亲知道了没,若是知道了。会不会也怪自己?这个苏儿,到底有什么魔力,居然也能让家里这么多人也都向着她,帮她说话。

    看这个架势……日后这家里……萧墨轩托着脑袋胡思乱想着。

    “我……我且出去散散酒气。”萧墨轩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

    香兰点了点头,甜甜地笑了一下。看着萧墨轩转出了门口,抿了抿嘴唇,心里似乎又有几分醋意,真的好嫉妒。

    虽然时候已经不早了。可广绣苑里,透过雕廊上地紫藤,仍有几点烛光若隐若现的。

    走到月亮门边,萧墨轩却是突然止住了步。虽然房里的灯还点着,可兴许人已经睡下了呢。而且,虽然是自己的未婚妻,这时候去敲人家窗户,似乎有些不合适吧,保不定会被家里下人笑死。

    来回徘徊几圈,跺了跺脚,又准备朝外面走去。

    转过身来,却听见一声脆生生的唤声,顿时又停住了脚。

    “呵呵,还没睡下呢。”萧

    过身来,干笑两声。

    花坛的树影边,站着一个人,虽然看不清楚身形,可萧墨轩只听刚才唤的一声也知道是谁了。

    “杭儿刚想去找兄长说话,便可巧是遇上了。”杭儿走到萧墨轩身边,行了个万福。

    —

    “去花厅里说话吧。”萧墨轩朝着院门边挥了挥手。

    杭儿想和自己说什么,自己只猜也能知道个**不离十。

    只是杭儿马上就快是王妃了,两个人这样单独站在暗处说话,未免有些与礼不合,虽然自己是无所谓,也懒得计较,可这些俗世的礼节,也是注意点的好。

    萧府的院子里。向来有人值夜。萧墨轩只站在院中等了一会儿,便有人迎了过来。又按照萧墨轩地吩咐,把花厅收拾了一下,点了几支蜡烛。

    “哥哥对宁姐姐,可识得多少?”杭儿抬眼看了萧墨轩一眼问道。

    “呵呵,平日里都看在眼里,也是不必多说了吧。”萧墨轩其实也不明白杭儿问地是哪方面,含糊着敷衍道。

    “宁姐姐喜欢银子。”杭儿像是在自言自语的说着,“有时候看上去还有几分小气。”

    萧墨轩点头,确实如此。尤其看她平日里数银子的样子。一边数着又一边抿着小嘴偷笑着,像是见着心肝宝贝一般。

    “哥哥可想过,宁姐姐为何对银子如此看重?”杭儿话锋一转,对萧墨轩问道。

    “这……兴许是天性吧。”萧墨轩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好,爱钱,我也爱啊。

    “杭儿听宁家地人说,宁姐姐原本也不是这样。”杭儿对着萧墨轩轻轻摇了摇头。

    “那……”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萧墨轩从前只觉得苏儿的那份小气劲倒有几分可爱,根本没想过在这个问题上去刨根问底。

    “他们说,宁姐姐从前不但丝毫不小气。甚至还有手漏。”杭儿所说的手漏,也就是大手大脚地意思。

    “哦?”萧墨轩顿时不由一愣。

    “宁姐姐的计较。是从舅父过世之后才现出来的。”杭儿轻叹一口气,轻声说道,“听宁家的人说,舅父过世之后,族里地那些人便争着要把宁家的财产全收了,由他们来供着,直到海石成亲。”

    宁家族里想要夺产的事情,萧墨轩也听说过,宁家的财产有多少,萧墨轩也是知道的。虽然算不上什么显赫。也是富甲一方了,是带到京城里来的,也有一万多两。折算成田产,也绝对是个大地主。

    这么多财产。居然只答应供养到宁景星成亲,这简直就是明抢。

    “他们还帮着舅母和宁姐姐各选了一户人家,要把她们嫁了出去。”杭儿的声音。突然低了许多。

    “什么?”这件事情,萧墨轩倒是从来没听苏儿说过。

    若说想帮苏儿选户人家,也还说得过去,还想要宁夫人改嫁,这不是胡闹吗?

    “这些事儿,怕是舅母和宁姐姐也羞于说了出来。只是妹妹和宁家的那些丫头贴心,才说了给我听。”杭儿轻轻咬了下嘴唇,脸上的神情也有些愤色,“那些人铁了心要夺产,有舅母和宁姐姐在,只怕会误了他们的事儿,把她们嫁了出去,还能省下一大笔银子。”

    “真是岂有此理。”萧墨轩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在花厅里来回的走着。虽然杭儿说地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可萧墨轩听在耳里,仍然觉得气愤难当,恨不得拿把刀去那些人给砍了。

    “也亏得爹爹在朝廷里做官的事儿,已经传回了湖广老家。”杭儿也是心有余悸的说道,“蕲州地方上的官员知晓宁家的事儿以后,蕲州知府亲自带了人去喝止,才吓退了那些人。即便是这样,宁家的地,也已经被占了一些出去。”

    “唔……”萧墨轩仰头长叹一口气,自己现在一会觉得杭儿生世可怜,一会觉得依依生世可怜,见着苏儿的时候,只看见成天笑眯眯的,又何曾想过她也经受了多少苦难。

    “舅母向来不善执家,眼下宁家全靠着宁姐姐。”杭儿也是微微叹气,“宁姐姐也说过,舅母尚在,海石年纪又小,日后海石求学,娶亲,求官哪里都少不得银子。海石日后成亲,也再不便呆在这里,京里的宅子也是要置办地。手里多些银子,心里才塌实些。”

    “心里塌实!”萧墨轩苦笑一声。萧墨轩上辈子在大学里选修过心理学,有一些爱钱如命的人,其实便是没有安全感的象征。

    一个女孩子,不但要操执家业,还得为母亲和弟弟想着,是挺不容易。更何况,眼下还是大明朝,不是现代。想到这里,萧墨轩突然觉得心里酸酸的。

    “难道……难道……也不该去和裕王爷开口。”萧墨轩仍有些不服气。

    “向裕王要银子地事儿,确实不假。”杭儿抬起头,直视着萧墨轩,“可是哥哥错怪宁姐姐了。”

第四十五章 偷欢?

    哦?那是为何?”萧墨轩略有些诧异的问道。

    “便就是和皇上上回偶染病恙有些关系。”杭儿抬头看了看窗户外面,小声的说道。

    嘉靖帝前些日子偶染病恙,萧墨轩也是知道的,其实所谓的病恙,只不过是感冒罢了,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可问题在于,感冒的是皇上。所谓皇上的事儿,再小也是大事儿。一大群御医,和死了亲娘一般,眉头锁了足足两天半。

    但是这些,又和眼下这事儿会有什么关系?

    “听裕王说,皇上病了那几天,常常和黄公公他们提起裕王和景王两个。”杭儿柔声说道。

    墨轩轻轻点了点头,凡是有关裕王和景王的事情,自然会有人把消息给递出宫来,让裕王和萧墨轩等人知道。消息传到这里之后,也就到此为止,景王那里,更是不能再传过去。

    想想嘉靖帝老人家也挺可怜的,这么大年纪的一个老人家,守着一个“二龙不相见的”魔咒,一个儿子都不敢见,成天只对着一帮道士和太监,是挺孤独的。

    “再过些日子,可巧也是皇上的生辰,所以裕王爷便想着要帮皇上在朝天观旁边再建一座长生殿。”杭儿说到这里,不知怎的,突然脸红起来。

    好在萧墨轩心里正想着事儿,花厅内的烛光也不甚亮,倒是没看清楚。

    这倒是个好主意,萧墨轩在心里暗暗点头。

    帮皇上建一座长生殿,也算是裕王对他自己的老子尽一份孝心。而且景王几次三番的派人进京献礼,裕王若是一点表示都没,似乎也落了下风。起码在台面上看起来。倒是不及景王了,这样可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等等,造长生殿是裕王的事情,又和苏儿有什么关系?难道她还兼职做包工头了?

    心里想着,萧墨轩也不禁疑惑的抬起眼来,看着杭儿。

    “造这一座长生殿,怎么算着也得要花上四万多两白银。”杭儿说着话,有些支支吾吾起来,“所以……裕王便想着……要从哪凑上一些。”

    再等等。不是苏儿向着裕王要钱吗?怎么变成是裕王要凑钱了?萧墨轩觉得今个这几件事,都有些莫名其妙地。

    “哥哥还是自个去问宁姐姐吧。”杭儿见萧墨轩的目光更加怪异起来,顿时脸上更是一阵热,心窝子里像是小白兔在乱窜似的。一时竟是顾不得矜持,猛得站起身来,就要向门外奔去。

    “哎……”萧墨轩也跟着站起身来,纳闷的叫出声来。可也只能看着杭儿像只小鹿似的跑出了门去。

    乱了,真的有些乱了。萧墨轩有些无奈的挠着脑袋。

    裕王想帮皇上建一座长生殿,可是从杭儿的话里听起来,似乎裕王府拿不出那么多银子。然后……苏儿向裕王要银子……这什么逻辑?

    可不管怎么说。听杭儿的意思,自己倒似乎是错怪了苏儿。

    既然是错怪了。自然要去道歉。萧墨轩的大男子主义并不重,可关键是,自个今天不问青红皂白地就朝苏儿了火。苏儿她……能轻易原谅自己吗?

    揣着颗心,脚下的步伐却是不由自主的朝着广竹苑的方向走了过去。

    “萧……”时候已经不早了,可是不知怎的,苏儿的房门口还站着两个丫头。

    见萧墨轩走了过来,连忙就要出声相迎。

    “嘘……”萧墨轩连忙把手指搭在嘴唇上,轻轻的做了手势。

    两个丫头,立刻会意的对视一笑,闭住了口。

    萧墨轩走到门边。想从门缝里朝里面看看。可望了望身边的那个丫头,又觉得似乎有几分**女孩子闺房的嫌疑。

    两个丫头见萧墨轩左右迟疑地样子,也是纷纷掩口偷笑。

    “你家小姐,可是睡下了?”萧墨轩想了想。还是直起了身,小声的对着两个丫头问道。

    两个丫头没有说话,只是一起摇了摇头。

    萧墨轩点了点头。抬起手来放到了门上,又立刻放了下来。

    虽说是自己地未婚妻,可这么迟了,还跑到人家房间里面去,可是合时宜。

    自个是无所谓,倒是不知道苏儿会在意不。

    “姑爷……且进去好了。”两个丫头拼命忍着笑,指缝间仍是禁不住溜出了一串轻轻的银铃般的笑声,“奴婢两个,绝不会对旁人说就是。”

    萧家少爷,平日里看起来那么精明个人,眼下却是有几分憨憨的感觉。原来男人也可以这么可爱,难怪自家小姐心里只念着他。

    萧墨轩也是微微一笑,也顾不得太多了。轻轻的推开条门缝,溜了进去。

    门缝边,立刻贴上了两双黑溜溜的眼睛。这个……可真是**了。

    苏儿的房间里,只点了一支拇指粗细的蜡烛,四下也看不甚清楚。但是明显可以看见,房间里并没有人坐着。

    不是说还没歇下吗,怎么会没人?

    萧墨轩背靠着门口,

    床的方向看去。房间里的床位正背着烛光,又罩着是看不真切。只有一股若有若无地香气缭绕在房间里面,也不知道是用的什么香料,只是闻起来觉得丝毫没有檀香那般的腻人,倒是有几分清爽。

    萧墨轩踮着脚尖,朝着床铺的方向走去,觉得自己有点像个贼,偷香窃玉地贼。

    萧墨轩的眼睛,渐渐的已经有些适应了黑暗。轻轻地握住床头的黄梨木,有些凉意,偷偷的朝着床上看看去。

    —

    咦……怎么好似也没有人。床上的薄毯,叠的整整齐齐的,也并没有人躺在上面。

    萧墨轩皱了皱眉头,刚想缩回头来,却突然现在最里面的角落边。缩着一团娇小地黑影。

    “苏儿。”萧墨轩心里一疼,禁不住叫出声来。

    角落里的那一团身影,看起来是那么的单薄和无助。

    听见萧墨轩的叫声,那一团黑影猛得抖了一下,但也只是抖了一下,便再没有其他动作。

    萧墨轩顿时面临一个难题,看苏儿的样子,似乎并不想出来,可自己也不方便直接爬上床去。

    想了一下,萧墨轩顺着床沿。绕到了床后面去。

    “苏儿……”萧墨轩的手,隔着薄纱轻轻的按在了苏儿的肩膀上,可以感觉到,手指下的身体仍是在微微颤抖着。

    萧墨轩此时才明白,自己的一时冲动,给她造成了多大地伤害。

    “苏儿,我错了。”萧墨轩口里小声的念着,希望苏儿能回过头来看自己一眼。

    手指下的身体,更剧烈的颤抖起来,只是并没有如萧墨轩所期望的回过头来。

    “我给你赔罪可是好?”萧墨轩用力的捏了捏另一只手。

    回应萧墨轩的。只有轻轻的抽泣声。

    随着一阵阵抽泣,萧墨轩的心里。也一抽一抽的疼了起来。

    这一年多来,除了小香兰外,帮着照顾自己最多地,便是苏儿了。

    自己读书到深夜的时候,总是苏儿炖好了汤给自己送来。冬天冷地时候,她也是挑了最好的细炭送到房里去。

    可自己平日里,除了陪她说说话,偶然陪着戏耍一回,也再没有过甚么表示。

    仔细想来,除了定亲时候送的那朵金花。自个甚至连一件东西都没送过给她。

    虽然苏儿并不缺东西,但是想必心里也会期盼的吧。

    想到这里,萧墨轩更是觉得有几分愧疚。一阵阵心疼加上愧疚,纠缠在一起。

    大滴的眼泪。也是禁不住掉落下来。

    听见背后的呜咽,苏儿终于缓缓的回过头来。目光里,带着几分惊讶。

    “我心里。且容不下你有一丝瑕疵。”萧墨轩的喉头,像是有什么东西咽了下去。

    萧墨轩说的不错,不管别人怎么看苏儿,可在他自己心里,苏儿就是完美的。任何一丝污点,都会让他心乱如麻,会让他丧失思考地能力。

    “眼下知道了,是我错了。”萧墨轩用力的抓了抓苏儿的肩膀,又怕抓疼了她,连忙松了些劲。

    “呜……”憋了一晚上的压抑,终于爆了出来。两团身躯,一下子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房门外,两个丫头互相看着,抹着眼泪。虽然有些肉麻,可倒是真感人呢。准姑爷心里,倒真是把小姐当成了壁人儿一般。

    床纱,床纱……“呲”的一声,黄梨木大床上的床纱,顿时被撕开了一个大大地口子。

    横在床顶上的木梁,“咚”的一声砸在了床上。

    两个丫头顿时是一愣,目瞪口呆的对视一眼,又花枝乱颤的笑成了一团。

    “出了甚么事儿?”对面房间里的宁夫人,被响声惊动,连忙奔出房来问。

    两个丫头见夫人也出来了,略有些慌乱的看了房门一眼,却仍是不尽能止住笑。

    “小姐房里如此大的动静,你们也不知道进去看看?”宁夫人一阵恼怒,急切的走了过来。顾不得再教训两个丫头,先推开了门去看。

    这门一推开,宁夫人顿时也愣住了。

    “娘……娘亲”“舅母……”

    只见房里的床后面,萧墨轩和宁苏儿,正紧紧的抱在一起,见宁夫人走了进来,才受了惊似的分了开来。

    “时候不早了。”宁夫人讪笑的掉过了头,朝门外走去,“我……我且得去歇着了。”

    “恭夫人安!”门口两个丫头,忍住了笑,异口同声的送着。

    偷欢,算是吗?似乎是与礼不合,可看那架势,也不像。还弄出这么大的声响,似乎就怕别人不知道一般,宁夫人连连摇着头。

    自己这个女婿和女儿,当真是和常人不一般。反正过些日子也就该把事情办了,说出去倒是有些难堪,还不如随他们去了。自个……就装糊涂好了,啥事儿都没有过。

第四十六章 吉时

    双眼睛,直直的看着宁夫人离去的背影,两个人,顿吃”的笑了起来。

    一只手,已经挎在了腰间。婀娜的小蛮腰,忸怩的扭动了几下,立刻又安静了下来。

    “你且早些时候和我说,我不就不会生了误会。”萧墨轩的手指间,爱怜的撩起了几缕青丝。

    “苏儿只想,这些个小事儿,苏儿就能帮着操执的,也不必烦着表哥。”苏儿的小脸上,红扑扑的,不敢去直视萧墨轩的眼睛。

    呵呵,是小事儿,可这里面,藏着多大的玄机啊。

    虽然裕王和皇上成天见不着面,可是一座长生殿,足以告诉皇上,他儿子心里有他。而且还祝他长命万岁,不是只想着他**底下的龙椅。只这一条,也足够把景王给比了下去。

    不直接送银子给裕王,也不借,而是再扯上杭儿的嫁妆。你裕王给多少彩礼,我们就出多少嫁妆,再一并送了过去。

    裕王府里的那些人,见裕王为了迎娶杭儿愿意这样大出血,想是日后心里便又存了忌惮。

    再由杭儿献出所有嫁妆,为皇上建长生殿,龙颜大悦之时,只怕赏识的不只是一个裕王。就连萧家,只怕也能沾上点光。

    子孝媳贤,日后裕王在朝廷里的位置也就更加稳固,杭儿在裕王府里的地位,也将大大提高。有的时候,一个大棋局其实也就是这么简单。关键的东西,还是在于人心。

    “你且叫我作什么?”萧墨轩笑眯眯的侧过头来看着苏儿。

    “表哥……”苏儿冰雪聪明,一下子就看出了萧墨轩的意图,扭去头去,仍避着萧墨轩的目光。

    “错了。”萧墨轩有些霸道地将苏儿的身体扭了回来。“叫相公。”

    “相……表哥,且还是叫的时候呢。”樱桃小嘴,微微的翘着。粉嘟嘟的嘴唇,让人看上去就想咬一口。

    “哈哈。”萧墨轩怕再吵着宁夫人,不敢笑的太放肆。只是觉得压抑了老半天的心里,格外的舒坦。

    大明嘉靖四十一年,六月十七。

    “七月初五,亢宿现东,娄宿居西相对。黄道吉日,宜纳采。问名。吉时辰,五谷丰登。”

    钦天监监正刘世廷,手里拿着一支蘸满金粉的毛笔,在朱红的册子上面写了下去。

    裕王纳妃地日子,是早就测好了的,今个这一回,只不过是再测出吉时。

    “七月十六,胃宿居西,女宿居北,柳宿居南。跨天河而连。黄道吉日,宜嫁娶。迎亲,吉时卯,扩土添疆。”

    刘世廷刚停下了笔,一边立刻就有人走了过来,把写好的册子小心的捧起,递给了正在下面等着的礼部尚书袁炜。

    “下面的事儿,便是要拜托袁阁老了。”刘世廷抹了下额头上的汗,对着袁炜笑道。帮着皇家的人算日子,其实却不是个好差使。若是算的好还行,若是日后有什么事儿。自个选的日子里又被人挑出瑕疵来,也是少不得戴罪。

    “份内地事儿。”袁炜哈哈笑着回应,亲自把朱册放到金盒里封好,又印上了朱漆。眼下这盒子。除了皇上和裕王之外,谁也不能再随便打开看。

    “皇上还在万寿宫里等着,老夫且就不和刘大人再寒暄了。”抱了抱拳。袁炜领着一干人等向万寿宫而去。

    万寿宫。

    “到了,到了。”冯保站在宫墙边,老远的看着袁炜地抬舆向这里走来,立刻转过了身,迈着小碎步朝着宫殿里面奔了进去。一边小声的叫着,一边打着手势。

    宫殿里面,黄锦也早就领着一干人等肃立在旁,听见冯保回来报信,立刻一个个站的更是笔挺。

    皇家办亲事,任何过程都要做得有板有眼,一点细节,都要比寻常人家严肃百倍。

    袁炜的抬舆,在走到离殿门还有百步的地方就停了下来。

    袁炜手捧金盒,拾步走到门边,黄锦早就在外门边等着了,引着袁炜向里面走去。

    万寿宫的正殿里,嘉靖帝高座在龙椅上,看着黄锦引着袁炜走了进来。不知怎的,却是皱了下眉头,微微叹了口气。

    “可是都测好了?”没等袁炜开口,嘉靖帝却是先说了话。

    “回皇上的话,都测好了。”袁炜肚子里准备了一大套赞美的辞藻,一句也没用上,心里不禁暗暗觉得有些

    “取朕的宝印来。”嘉靖挽了下衣袖,对着黄锦伸出了手。黄锦立刻奔到内殿,把嘉靖地玉玺捧了出来。

    “拿去给裕王。”嘉靖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朱册,只略看了一眼,在上面印上玉玺,又交给了黄锦。黄锦接了过来以后,重新上好火漆,又递交给了袁炜。

    “小子有福啊,这可是他自个看上的。”嘉靖看着黄锦重新封好金盒,一直紧绷着的脸上,才略露出一丝笑来。

    “王爷之福,便是皇上之福。”嘉靖一直不说话,袁炜也憋了半天。眼下听到皇上说话了,顿时禁不住也开了口,“今时裕王有喜,来年皇家添丁,我大明江山千秋万载。”

    乎袁炜地意料,自己这一席话,传进了嘉靖老人家的耳朵里,他却只是轻轻“哦”了一声,不但面无喜色,倒还皱了皱眉头。

    难道自个哪句话说错了?袁炜的心里,顿时“咯噔”响了一下。再仔细想想,似乎一个字也没错呀。

    —

    “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嘉靖地神色,似乎有些疲劳,挥了挥手,示意袁炜可以离开了。

    “微臣告退。”袁炜经这么一吓,哪里还敢再多说半句。揪着颗心,忙不迭的退出门外。

    “唔……”嘉靖看着袁炜渐渐离去,长叹一声,微微眯上了眼。

    户部衙门里。

    萧墨轩正坐在公房里,着着几个主事和主薄在那议着事。

    下个月就是夏粮收获的时节,各地的官仓里,眼下还有多少存粮,该留多少,该添多少,又有多少该运进京城入了太仓,陈年的粮食该如何处置,运粮入京的漕道该如何配置,都是眼下要准备停当的。

    在户部呆了这几个月,萧墨轩除了学着该学的东西外,倒还解开了一直缠绕在自己心里的一个大大的疑问。

    据历史记载,大明朝在最鼎盛的时期,每年国库的岁入也只有几百万两。而后来的满清,国库岁入最高的时候据说有八千万两。

    可是为什么,大明朝以几百万两的岁入,便就称得上是仓盈库溢,而清朝八千万两的岁入,却是仓库里面老鼠开运动会?

    以白银为准,清朝的物价和明朝相比,是高了好几倍,可再按岁入一比,清朝却比明朝高了十几倍,这似乎完全不符合逻辑啊。

    等到萧墨轩做了户部侍郎,掌了天下钱粮,他才算是渐渐明白过来。

    明朝的赋税,大部分是不上缴太仓的。各省,各府,各县,都设有自己的官仓,百姓们上缴的钱粮,大部分便直接留在了各地官仓。平时的小灾小难,都只由地方上处理或者互相调拨便行了,并不算进太仓的岁入。只有很少一部分才会解送进京,进入太仓,作为皇族的岁用以及百官的俸禄。

    幻想中的,每到收获时间,京杭大运河里立刻舟船连片,千帆竞舞的情景,在大明朝并不是十分常见,往往只能见着几天。

    虽然在萧墨轩看来,各地都设有官仓未必是个好事。这么多资源掌握在地方官员手里,滋生出的**和意外便也会多了许多。但是如果从成本上来折算,便是省去了大量的运输费用和损耗。

    而作为满清政权,是一个以少治多的王朝。对于中原和南方的汉人们,他们向来放不下心,又怎能让这些人帮他们看着东西。所以每年收获的时候,绝大部分的赋税便直接运往京城,由满清朝廷来统一支配。

    还有一层便是军饷的问题,眼下大明的军队,推行的都是卫所制。

    各个卫所的军粮,都由士兵自己自给自足,类似与当年的新疆建设兵团。这一份花消,也是不经过太仓的。

    而满清的八旗兵,都是从国库里划拨钱粮养着,这一部分花消,自然要算到国库里边。

    所以.经过这么两层解释,大明为何岁入少而盈,满清为何岁入多而虚,也就不难明白了。

    但是这卫所制……难免会削弱战斗力啊,萧墨轩的心里,也隐隐有些担心。

    眼下的明军,除了北方的九边驻军和谭纶,戚继光几个统领的东南剿倭大军,其他的到底还有多少战斗力,萧墨轩也说不上来。(

第四十七章 流言

    下的大明朝,虽说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可自从嘉是天灾不断。

    遭了天灾,如果来不及及时救济,便就会出了流民。那些流民一路奔来,见东西就抢,见城池就掠。说是起义,其实也就和强盗没多少区别。

    去年,也就是嘉靖四十年,三月的时候便就闹出了闽粤赣流民作乱。

    嘉靖三十九年起事的郑八,张,在粤北盘踞了一年多,在山中构筑宫殿大寨,周围环列小寨数百,聚众十万人,先后出击福建汀州、南靖、漳州、延平、建瓯和江西宁都等地。

    直到今年的二月,才在广东总兵刘显和俞大猷的进剿下攻破柏嵩岭山寨,荡平贼势。

    后来大明朝的灭亡,细细追究起来,其实也是因为这些。

    万历年间与日本在朝鲜一战,虽获得胜利却伤了元气。此后国内流民四起,卫所驻军缺乏战力,一溃千里。满清乘机起事东北,再乘大明内乱之时一举得国。

    历来得天下容易者,莫若满清。虽说满清出了一个奴尔哈赤,也算得是英雄,可明金曾经交手过几次,也是互有胜负。说大明是败在满清手上,实在冤枉。在满清入关之前,大明就已经亡国了。所谓的满清灭明,不过是满人意淫而已。

    若不是国内纷乱,大明如果缓过气来,到底谁笑到最后还未可知。

    其实归根到底,还是缺了粮食啊。萧墨轩一边和主事们议着事,一边悄悄的想着。还有那小日本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祸害千年。

    若不是因为天灾不断。粮食短缺,国内也不会有这么多流民。明朝后期,也不至于缺少军饷。

    也许,老天也知道,自己那样折腾,根本是犯了个错误。所以,才会让自己来想法子纠正过来的吧。

    虽然眼下还没有什么太大的危机,可是自己早一天解决了这个粮食的问题,大明朝就可以多保存一些元气,日后应付那些事情。也就多一分胜算。其实自己也是在和时间赛跑啊,萧墨轩在心里暗暗叹道。

    “萧大人,袁阁老来了。”萧墨轩正议着事儿,便听到外面地杂役来报。

    “快快请了去前厅大堂相见。”袁炜毕竟是内阁次辅,萧墨轩丝毫不敢怠慢。

    “可袁阁老说了。”报信的杂役站在门口,脚步并未挪动半分,“若是大人叫坐就免了,只请收拾一下,一起去裕王府递时辰。”

    “递时辰?”萧墨轩有些纳闷,递时辰就递时辰好了。本来就是他们礼部的事情,为什么还要拉着自己一起去。

    不过既然袁炜都已经来了。还在门口侯着,自个自然也是没法子推脱。

    对着一帮子主事,主簿吩咐了一回,让多做几个案子等自己回来选。自个略收拾了一下,连忙朝着衙门门口走了过去。

    “袁阁老。”老远的,萧墨轩便就看见一抬四抬的官轿停在了衙门口,轿子的四角上,还各挂着一只铜铃,一看便知道是朝廷大员所乘的轿子。平日里走在街上,不用鸣锣的时候。只听这阵铃铛响,路人便知道了要让过。

    袁炜正站在轿子旁边,朝着户不队衙门里瞅。

    “萧贤侄来的够快。”见萧墨轩这么快就走了出来,袁炜顿时喜笑颜开。上前一把抓住萧墨轩的胳膊。

    “小侄岂阁老久侯,只这么一会儿,已是罪过了。”萧墨轩被袁炜抓住了胳膊。只能是勉强弯腰作揖。

    “正要去给裕王爷报时辰,又想这个时候去了裕王府,裕王爷定然免不了要请吃酒,便要拉了贤侄一起去。也不进萧贤侄地堂台坐了,裕王想是还在等着,怕耽误了。”袁炜乐呵呵的笑着,眉目间却又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

    “能陪着裕王爷和袁阁老一起,实在是小侄的幸事。”萧墨轩连忙回道,“只是能否容小侄派人回家禀报一下父母,省得他们晚间等候。”

    去裕王府吃饭,萧墨轩也很乐意。不过几乎每天晚上,爹娘都会等着自己回去才开饭。有一回萧墨轩出去应酬,忘记了派人回禀,回去之后便是被爹爹好一顿训斥,让自己这个三品的侍郎脸上好一阵无光。

    不过萧墨轩并不怪爹爹,他自个心里也知道,爹爹那是念着自己呢。所以打此之后,萧墨轩再也没误过。

    “.

    “前面走着,我和萧大人走着动下筋骨。”萧墨轩刚刚安排停当,便听见袁炜对着轿夫一声招呼。

    走着活动下筋骨,怎么这句话似乎很熟悉,萧墨轩有些愣,难道他也有心结?

    暗暗抬眼看时,果然看见袁炜的眉间透出一丝忧色,刚才只顾着说话,竟是没注意到。

    既然袁炜已经说了要自己陪着走走,萧墨轩也只好让自己的轿子走到后面。自个比袁炜慢上一个肩头,跟在身边。

    一老一少,就这样走着,一直走过了一条街,也没再说一句话。

    “这回王爷纳妃的事儿,直接牵着萧尚书和萧贤侄。”憋了半天,袁炜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咳嗽一声,小声的说道,“萧贤侄可是如何看地?”

    “这……”萧墨轩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我能怎么看?事情都到这个份上了。而且你这话说的也太不明白,叫我如何答好?

    “老夫问地是,皇上那里。”袁炜似乎也觉得自己问的太过含糊,连忙又加了一句。

    刚才在万寿宫里,自己眼见着皇上似乎有些不悦的样子。

    —

    一时间,也不明白到底是自己哪里错了,还是皇上对裕王的这桩亲事有这什么想法。

    可若要说皇上是对这个有想法,当日裕王请旨的时候,他可是答应的爽快的很。思来想去,真是越想越糊涂。

    “皇上……”萧墨轩心里猛的抖了一下,“皇上可是说了些什么?”

    “这倒是没。”袁炜一边走着,一边摆了摆手,“只是今个老夫去给皇上报时辰的时候,皇上似乎并不开怀,倒还似面有忧色似的。”

    作为一个内阁大臣,最大地心病就是不能尽明皇上的心思,这也是最危险的。

    “忧色?”萧墨轩也皱了下眉头,心里默默寻思着。

    “老夫对着皇上说喜话的时候,皇上似乎也并不爱听。”袁炜忧心忡忡地继续说道。

    “袁阁老说的是些什么?”萧墨轩敏锐的感觉到,可能玄机就在袁炜说地那句喜话里面。

    “老夫只是说‘今时裕王有喜,来年皇家添丁,我大明江山千秋万载。’”袁炜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这话里面,怎么可能能挑出毛病来。

    裕王是皇上的儿子,庆祝他纳妃又什么错?来年皇家再添人进口,又有什么错?至于大明江山千秋万载,就更挑不出刺来了。

    所以,袁炜才会想到来找萧墨轩问问。顺便,今个拉着萧墨轩一起,也可以和裕王更亲近些。

    “添丁。”萧墨轩把这句话在心里默念一便,顿时明白了嘉靖的心思所在。一时间,禁不住偷偷笑了起来。

    “萧贤侄?”袁炜见萧墨轩竟然笑了,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袁阁老勿忧。”萧墨轩摇头笑道,“皇上是想自个的心里事呢,若是小侄没猜错,皇上仍是吩咐一切照常而办。”

    “不错。”袁炜惊讶的看着萧墨轩,“皇上确实说了,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那袁阁老便照着皇上的吩咐去做好了。”萧墨轩深吸一口气,止住了笑,“皇上心里的事儿,还是不要多说的好。”

    “哦”袁炜默默的点了点头。一边在心里暗暗叹道,这个小子,真不简单。他的心机,到底有多深?自个近来的心思,他又能猜到几分。

    其实,萧墨轩根本没有多想。因为一切事实,就摆在他脑子里。

    那条“二龙不相见”的魔咒,一直盘在他的心间。

    自己的几个儿子,也只剩下裕王和景王两个。所以对这两个儿子,也是格外的疼爱。知道儿子要成亲,却不能去观礼,对于一个父亲来说,也是一件很烦恼的事情。

    而添人加口,本来是个喜欢的事情。可想到家里又要多一条龙,顿时又有些烦恼。

    这么些事情,便就是嘉靖眼下的心思。

    见萧墨轩如此镇定,袁炜的心里,也渐渐安定了下来。

    两人仍差着一肩的距离,齐步朝着裕王府走去。

    只是他们谁也不知道,一条流言,已经在朝廷大员们中间悄悄的传了开来。

第四十八章 礼物

    我家老爷,并未说过要乔迁的事情。”袁炜眼下不管家袁得禄,正忙着招呼着京城里各位大人派来问讯的人。

    也不知道是谁先说了出来,京城里沸沸扬扬的,都传说袁阁老要乔迁新居了。

    而新居的所在,也就在东安门附近。而且,就在位于紫禁城东南边的裕王府和位于紫禁城的萧家大院的中间。

    袁炜是内阁次辅,他要乔迁,朝廷里面的大员又岂能不去恭贺。只是眼下还没听袁炜自个说起,所以只能纷纷先派个人来打探下口风。

    “请各位回去转告各家的大人,袁府眼下确实没有乔迁的打算。”袁得禄一脸的哭笑不得,大声对着各人解释道。

    “当真如此?”各府的家丁,似乎还有些不相信。若说消息是假,怎生这么多大人都派人来了。

    “各位眼下就坐在这里,难道我还骗各位不成?”袁得禄挠了挠脑袋,指了下院子四周,“诸位看看我家这里,哪点像是要乔迁的样子。”

    袁得禄说的不错,袁府院子里,确实看不出一丝像要乔迁的样子。

    正厅前的花圃里,还有两个花匠在仔细的修剪着花枝。侧面的水池里,也还有人在清理着水底的淤泥。只看上去,就是打算长住的样子。

    内阁值房里。

    郭朴拍着手中的扇子,对着徐阶和李春芳笑道:“这个袁老儿,眼下要乔迁新居,却还是要瞒着众人。难道是怕我们去讨一杯酒吃不成?”

    “袁炜要乔迁?”最为惊奇的,便是徐阶。抬起眼皮,有些纳闷的看着郭朴。

    虽然乔迁新居也不是什么怪事儿。可是自个怎么从来没听袁炜说过。

    “徐阁老也还不知道?”郭朴吃惊的瞅了徐阶一眼,“看来这袁老儿当真是准备悄悄行事儿,把我们都抛了下来。”

    阶微微皱了下眉头,也不多说话。

    “袁阁老的新居,却是置在了哪?”李春芳手里捧着一个新地紫砂茶壶,对着壶嘴吹了一口,不紧不慢的问道。

    李春芳虽然也是内阁大臣,可是却是眼下内阁大臣里面唯一没在六部任职的,仍掌管着翰林院,所以相对其他几个人。倒是清闲了一些。加上他那副好脾气,倒是把内阁值房当成了书房一般。

    “听说是东安门。”郭朴打开扇子,轻轻摇了几下,“便就在裕王府和萧家中间。”

    “东安门,裕王府和萧家中间……噢……”李春芳似乎突然想到了些什么,略瞥过眼睛来看了徐阶一眼,连忙又把茶壶嘴塞进口里,深深的咋了一口,舒坦的松了一气。

    能进得了内阁里的,即使看上去是个“好好先生”。也绝对是个人精,只不过处世之道不同罢了。

    “咦……今个怎么没见袁阁老和高阁老?”郭朴抬头看了看外头的日头。已经没了多少光影,想是一会儿便是要天黑了,“稍后开膳,还要不要等他们?”

    内阁里的伙食,向来由御膳房打理。几个内阁大臣,每日正好凑做一桌。

    “高阁老说是家里有事儿,先回去料理去了。”徐阶抬起头来,脸上似乎有些不悦,“袁炜去裕王府递纳妃的时辰去了,到了这个时候。想是裕王爷也会留着用饭。”

    朴点了点头,转过身来拍了拍李春芳的肩膀,“李阁老地茶壶,拿来赏一回。”

    李春芳手里的壶嘴。还塞在嘴里。见郭朴要拿了去看,连忙抽出壶嘴,拿出一方棉巾擦了擦。递给郭朴。

    “啧,正宗的荆邑上品,地道。”郭朴的手指尖,轻轻的在壶身上滑过,“这东西也好,人也好,都要够地道才行。若离了荆邑的根,再好的紫砂也难称得上是上品。”

    裕王府。

    袁炜和萧墨轩走到半路上,还是分头上了轿子。

    估摸着快到裕王府了,萧墨轩不禁撩开轿帘,朝外面看了一眼。

    这一看不打紧,目光所及,却见附近的街角边,也正有一顶官轿转了过去。轿里的人,也正掀起侧帘朝外面看了一眼。虽然距离隔的远,可是萧墨轩也看了个真切,那不正是高师傅嘛。

    看高拱轿子走地方向,却是刚从裕王府出来,正往着紫禁城的方向过去。

    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见过高拱

    墨轩倒是也想追上去打个招呼,可又念着前面还走着想,又放下了轿帘。

    “哈哈,劳烦袁阁老,劳烦袁阁老。”裕王刚送了高拱出去,还没来得及回身,便听说袁炜来了,便直接迎了出来。

    —

    “子谦也来了。”一个转眼,又看见了站在袁炜身边地萧墨轩,顿时脸上的笑,像是换了一个味道。

    “见过王爷。”萧墨轩弯身作揖。

    “走,走,进去坐。”裕王似乎想伸手去拉萧墨轩,却又止住了手,哈哈笑着,对袁炜请着。

    “喜日的吉时,钦天监都已经测出来了。”袁炜让人取过金盒,亲手向裕王奉上,“刘监正选的日子甚好,当日的吉时都恰恰的,不会误了当天的工夫。”

    “也是辛苦刘世廷他们了。”裕王点了点头,转身对身边的李芳吩咐道,“回头让几个喜封送到钦天监去。”

    “哎,老奴听见了。”李芳用力的点着头。

    “这些日子,都要多多麻烦袁阁老了。”裕王回过身来,继续对袁炜说道,“袁阁老平日里要帮着徐阁老操执内阁的事儿,近来又要帮着本王安排。”

    “能帮着王爷办事儿,是下官地福份。”袁炜乐呵呵的回道。

    “适才正巧高师傅来过。”裕王抬了抬手,有些感激的说道,“听高师傅说,袁阁老近日来为了本王的事儿,常常是彻夜忙碌,本王不甚感激。”

    高拱?袁炜和萧墨轩,顿时都是不由一愣。

    眼下朝廷里地人,都知道高拱和袁炜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这个时候,高拱怎么会帮袁炜在裕王面前说好话。

    “本王适才已经让李芳准备了一份薄礼,无非是些各地的特产,也都是父皇平日里赏地,已经派人给袁阁老送过去了。”裕王微微笑着,朝着袁炜点了点头。

    裕王哪里想的到,眼下袁府的院子里,正坐着一群前来打探消息的闲人。

    袁得禄正在为了招呼一批批来访的客人而头疼,这不还在陪着几个人坐在花厅里,又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

    几个穿着玄色衣服的人,抬着一口小箱子,正往这里走了过来。

    又是谁家派来问信的?袁得禄顿时一阵头疼,怎么连恭贺的礼物都准备好了。

    头疼归头疼,事儿还是要做。袁得禄定了定神,连忙站起身来迎了过去。

    “这几位是?”袁得禄刚拱了拱手,便看出了这几个家丁的不同。

    今个来的这几批问信的人,见了袁得禄都是客客气气的,忙不迭的上来打招呼。

    可这几个人,见袁得禄迎了上来,不但不急着回礼,倒还似理所当然,很受用的一般。

    看这几个人的衣着,也是和平常人家的大不一样。

    玄色的衣角边,缀着金丝的边儿,看上去不像是下人,倒像是个乡绅。

    “在下裕王府朱延年。”当头一个空着手的人,对着袁得禄点了点头,就算是回礼了,“受着裕王爷的吩咐,送一份礼给袁阁老。”

    裕王府的人,难怪这么大的派头,袁得禄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可是……送礼?无缘无故,裕王爷为什么要给自家老爷送礼?难道裕王爷也听信了自家要乔迁的信儿?

    “请问几位贵人,裕王爷为何要送礼过来?”袁得禄担心裕王是真的以为自家要乔迁,所以才送来了礼物。如果是那样,这份礼能不能收,还是个问题。

    花厅里坐着的几个人,也听见了朱延年和袁得禄的对话,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朝这里听着。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没想到,朱延年只是摇了摇头,“我们只按着裕王爷的吩咐把东西送了过来。至于王爷的意思,我们又怎好去问。”

    “哦得禄唯唯诺诺的,不敢再追问。

    “不过我们出来的时候,袁阁老正在王府里,这些个事儿,王爷和袁阁老自个定是清楚。”朱延年想了一想,又继续说道。

    还说没有乔迁新居的事儿,这连裕王爷的礼都到了府里了。

    花厅里坐着的人,一个个脸上都有些纳闷。这位袁阁老,玩的是什么把戏。

第四十九章 黄雀在后

    王府里的两个人,袁炜和萧墨轩,自然是不知道生幕幕。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其实到了十七也还算是圆亮。

    裕王今个心情甚好,命厨房备下了酒菜,乘着月色,就在后花园里设下了宴席。

    倒是萧墨轩,似乎有些心思。一边朝裕王和袁炜敬着酒,一边在心里暗暗盘算着。

    高拱和袁炜之间关系微妙,萧墨轩不是傻子,所以他装了傻。

    可今个高拱却在裕王面前为袁炜表功,就连裕王给袁炜准备的那份礼物,说不定也是高拱的主意。

    可高拱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不是要把自己手里最锋利的刀扔到地上吗?看上去对他自己丝毫没有好处呀。

    裕王和袁炜,也不知道萧墨轩心里在想着什么,只当他最近烦着户部的事儿,有些分心。

    “子谦。”裕王举着雕龙青玉杯,向着萧墨轩祝道,“该乐的时候,便要松了心,陪着本王吃酒,难不成还会有人怪你不成。”

    “哈哈。”萧墨轩还没开口,袁炜倒是直接接上了话,“萧大人不也是为皇上,为王爷操执嘛。”

    约莫吃了六七盏,袁炜念着今个还要去内阁值房值夜,便先行告辞。

    萧墨轩则多留了一会儿,裕王这些日子来,也没见着杭儿,扯住多问了几句才放了走。

    东安门,萧府。

    “尊一声父王听儿云,詹太师他不该出言不逊,诬公爹为寇瓦岗祸国殃民。也是那小秦英鲁莽成性,难容忍拳落太师命归阴。望父王你把那情由查。问,父王啊!”

    “笃笃呛””赦秦英姑念他两代贤臣。”

    刑部员外郎王廷前些日子回湖广探亲。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个楚剧的戏班子来回来。回了京,便先送到了萧天驭这里来。眼下这个戏班子,正在萧府后院里开唱着《乾坤带》。

    萧天驭仰面躺在躺椅上,微闭着眼睛,两手搭在椅把上,轻轻的合着节拍。

    “爹爹。”萧墨轩刚进了大门,便听见了后院传来的曲声,便径直走了过去。

    “回来了。”萧天驭抬头看了萧墨轩一眼,挥手示意萧福也去帮萧墨轩搬一张椅子过来。

    “听说袁炜要乔迁了?”萧天驭略侧着脸,对萧墨轩说道。

    “乔迁?”萧墨轩顿时觉得有些诧异。“适才孩儿和袁阁老一起,也没听他说起过。”

    “京里今个都传开了,说是新居就在咱们家不远地地方,也就是裕王府的东北边。”萧天驭也有些诧异,“难道袁阁老当真没提起过。”

    萧墨轩没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想想今个在裕王府遇见的高拱,加上刚才又听爹爹说起袁炜要乔迁新居的消息。最近的这些个事情,真是越来越蹊跷了。

    难道是,高拱和袁炜两个,都想着要抱紧裕王这支潜力股。所以也在暗地里悄悄的较着劲?

    “不过,又听有的大人说起。派了人去袁家问乔迁的消息,却说是没有的事儿。”萧天驭挥着蒲扇,帮萧墨轩赶走几只蚊子,又看见萧墨轩头顶上渗出了一层汗珠,“后头有在窖子里冰镇的酸梅汤,叫萧福去取些来给你?”

    “孩儿谢过爹爹。”萧墨轩在家里自然不用客气,点了点头,出声谢道。

    “爹爹。”略沉默半晌,萧墨轩突然又开口说道,“孩儿刚才在裕王府。见着高师傅了。”

    “哦,他近来可好?”其实前天萧天驭和高拱还见过面,只是萧天驭做官做习惯了,听见儿子说。居然也不禁随口这样问道。

    “高师傅今个倒是在裕王爷面前,帮着说了不少好话呢。”萧墨轩又说道。

    “呵呵,现今地人。哪个不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萧天驭讪笑一声,“可也是和你们一起用的晚膳。”

    “这倒没有,孩儿和袁阁老刚到了裕王府的时候,高师傅便就离开了。”萧墨轩从萧福的手上接过冰镇酸梅汤,猛喝了一口。

    “那你如何知道高拱帮着袁炜说了好话?”萧天驭有些不解。

    “是听裕王爷说的。”萧墨轩一边说着话,一边又在心里想了开来。

    “嘶…直躺着的萧天驭,突然也是一阵

    坐起身来。

    “袁炜为何要乔迁?”萧天驭有些愣愣的说道。

    “这……似乎不像真的是要乔迁。”萧墨轩见爹爹的神情似乎有些怪异。

    “若他真的要乔迁,是想换个更大地宅子,还是对他自个有什么好处?”萧天驭抬手止住儿子,继续说道。

    —

    “好处?”萧墨轩也跟着念了一句,“若说好处,便是去裕王爷那串门方便些。”

    袁炜一直想和裕王搭上关系,萧墨轩心里也清楚,但他说这话,也是半开玩笑似的。

    “不错,便就是如此。”萧天驭一拍大腿,大声喝道。

    “那若是他并无乔迁地意思,却有人说他要乔迁。”萧天驭又说道,“传出这个风声的人,又能得些什么好处?”

    “这……能有什么好处?”萧墨轩一时想不出,只能是含糊的回了一句,”告诉别人,袁阁老走得亲近?”

    这一句话,萧墨轩只是随口说的,只当作笑语一般。

    “不错,正是如此。”没想到,爹爹却又是喝了一声,

    “轩儿,做事儿,我不如你;做官,你不如我。官场上的东西,我也和你说过不少。”萧天驭神色有些严肃的说道,“你想,若是袁炜和裕王爷亲近,最揪心的却是谁?”

    “那,依孩儿想,兴许是高师傅吧。”萧墨轩一时间,想不出还会有什么其他人。

    “唉……”萧天驭听了儿子的回答,也不说对错,却只是叹了口气,“官场上面,向来重一个主次尊卑。”

    “若是袁炜自个什么都料理了,还要其他人何用。”萧天驭又继续说道。

    “爹爹的意思是?”这下,萧墨轩似乎有些明白了过来,“是徐阁老?”

    “嗯,你能想通这一点就好。”萧天驭这才略有些欣慰,“袁炜虽是虽然徐阶的学生,也是徐阶一手提拔起来地。可袁炜此人也向来心高,即使是对徐阶也多有心疵。”

    “前些日子,更是有袁炜出言顶撞徐阶的传闻,却也不知道真假。”萧天驭若有所思的说道。

    “难道这传言的目地,竟是要挑拨徐阁老和袁之间的关系?”萧墨轩顿时恍然大悟。

    “不错,正是此意。”萧天驭凝重的点了点头,“若依这么想,袁炜要乔迁地信儿,倒有可能是你那位高师傅造出来的。”

    “借徐阶的手去倒了袁炜。”萧墨轩顿时不禁有些赞叹,“也亏得高师傅他想的出来,这便是所谓的借力打力。”

    “不过……呵呵。”萧天驭突然话锋一转,干笑两声。

    “不过什么?”萧墨轩不知道爹爹又有什么高见。

    “螳螂捕蝉,只怕是黄雀在后。”萧天驭冷笑一声,又躺倒在椅子上。

    “此话怎讲?”萧墨轩有些紧张的问道,打心里,他还是向着高拱多些。

    “你那位高师傅,确实是个聪明人。”萧天驭躺在椅子上,仰面说道,“可是性子未免太过急,便就因为这个,只怕会吃亏。”

    “还请爹爹说来听听。”萧墨轩觉得自己的心有些揪着。

    “袁炜再盛,毕竟是徐阶的学生。”萧天驭微微笑道,“只要徐阶仍在内阁里面,依着规矩,闹得再到,到最后怎么着也还是得听徐阶的。”

    “况且。”萧天驭又紧追一句,“袁炜和裕王再亲近,能近得过高拱和李春芳?”

    “那……”萧墨轩的脑子里刚清楚了些,立刻又糊涂了起来。

    “兴许……是徐阶授意袁炜也未可知。”萧天驭哈哈笑道。

    “授意?”萧墨轩小声的念着,“爹爹的意思是,徐阶是防着高师傅和李师傅?”

    “可是……高师傅不是徐阶举荐入阁的吗?”萧墨轩又问道。

    “这便就是徐阶聪明的地方了,否则他能在严嵩的眼皮底下藏上十多年?”萧天驭摇了摇头,对儿子的话不置可否。

    “他容了高拱和李春芳在内阁里,无非是向裕王表个心意。”萧天驭又说道,“可你那位高师傅心也高得很,谁都看的出,他也想着那辅的位子呢。”

第五十章 左右逢源

    他能容得了高拱和李春芳在内阁里,也不说就能容得自个的头上去。”萧天驭的声音缓慢而低沉,听在萧墨轩耳朵里,却有些心潮澎湃。

    “可是要去和高师傅说上一声?”萧墨轩看着爹爹的眼睛,迟疑着。

    萧天驭和萧墨轩四目相对,慢慢的摇了摇头。

    “这些个事情,本来就是我们父子两个私下说的话,怎好拿出去告诉了别人。”萧天驭一边摇着脑袋,一边说道,“即便说出去,人家也未必相信,况且。”

    萧天驭说到这里,略微顿了一下,“徐阁老那里,去插这一子,也不大合情理吧。”

    萧天驭说的有道理,刚才自己两个说的,只是猜测。而且对于徐阶,萧墨轩也不是没有好感。两人之间,得罪任何一个,都是个麻烦的事儿。

    “看着?”萧墨轩沉默半晌,抬头问道。

    “看着。”萧天驭点了点头,“想做大事情,就要有大城府。徐阶容忍严嵩十多年之功,你可是能做到?”

    “似乎这两件事儿,也不好比吧。”萧墨轩觉得把徐阶,高拱和严嵩比有些不恰当,起码从自己的观点上看,是这样。

    “学那份功夫。”萧天驭也不再多说,把脑袋转向了戏台方向,“路还长着呢。”

    学那份功夫,萧天驭的话,重重的落在了萧墨轩心里。

    自个也算是有大志的人,今个请调去户部,说白了,也就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

    若是就这样介入了朝廷倾轧,那么便很有可能会少了一部分助力。

    上上若水。自己只有用一个“柔”字,周旋在各派势力之间,才能挥最大效率。

    当日欧阳必进和自己所说的,岂不也是这个道理。

    标尺,你要做的不是天平地一端,而是天平上的标尺。

    “孩儿明白了。”萧墨轩用力的点了点头。

    萧天驭像是没有听到儿子说话一般,下巴随着戏台上的曲子轻轻的点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传言起了效果,内阁里面,这些日子来,徐阶和袁炜的口角像是多了许多。

    堂堂的袁阁老。甚至还因为赌了气而有过一整天没去内阁,只躲在礼部衙门里的事儿。

    朝廷里面的官员们,每日议论的话题也无非是徐阶和袁炜之间,高拱和袁炜之间。

    几乎所有地人,都认定了袁炜已经落了下风,告老还乡,也就是迟早的事情。

    也有一些和袁炜交情菲浅的,暗暗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可偏偏萧墨轩就是个另类,朝堂上面,私里底下。一会儿和徐阶打的火热。一会和高拱侃得入神,一个转身。又去和袁炜坐到了一起,神秘兮兮的说着什么。

    若是有其他一个人成天这样折腾,估计大半会被怀疑立场不正。可偏偏萧墨轩,不但没一个人怀疑他,倒还真的四面逢源起来。

    只是,只有很少几个人才会注意到。除了这位户部侍郎萧大人之外,还有一位大人,所做所为,和萧墨轩如出一辙。那就是徐阶的学生,新任国子监祭酒。张居正,张大人。

    可巧的是,这两位大人之间,也走得很近。

    几乎是同时之间。萧墨轩和张居正,便成了高拱和徐阶两人各自的一块心病。

    在这一片纷纷闹闹中,大明朝的皇历上。终于翻到了七月十六这一天。

    天还刚蒙蒙亮,裕王府地大院里,便就已经站满了人。

    今个的裕王府,到处张灯结彩。王府各处地院子里,都贴满了红色烫金双喜字,从王府大门到后堂的新房边,都挂了两溜大红的灯笼,下面备好了一簇簇的鞭炮和二踢脚。

    道路中间,除了打扫干净外,还铺上了大红的毡子,看上去整座王府一片鲜红。

    一队仪仗陈设已经侯在了大门之外,其中有一顶礼舆,外面的杏黄色缎子帷幔上,用金线绣着大凤凰。

    除了正厅侧面已经坐就了一群乐官,后庭的院子里,也安排了一队女乐。眼下还不到奏乐的时候,一个个执着钟鼓琴瑟,在那调着音。

    正厅里面的案几上,铺就了杏黄色的缎子,上面正放着一水地金册,金宝,只等吉时一到,就随着迎亲的队伍一并送了过去。

    有人预料的是,今个等着嫁妹子的萧墨轩,不但没有等着送亲,倒是一大早就到了裕王府。看上去不像是和他萧家有关,倒只似是来作客地。

    —

    合着几位礼部和鸿胪寺的几位礼官,在那安生生的吃起茶来。

    “风雨如晦,朝野满盈,平旦,寅时……”

    随着不远处地紫禁城的城墙上传来的一阵阵报时声和钟鼓楼上传来的钟鼓声,刚才还安生生坐着的礼部和鸿胪寺的礼官纷纷站了起来。

    吉时是卯时,到了寅时,就得开始准备着了。

    踏着钟鼓声,各地前来观礼的王爷,侯爷和朝廷大员,封疆大吏,也汇成了一股洪流,向着裕王府拥了过来。

    裕王府的院子,虽然不能和宫里比,可是也算得很是宽敞,眼下却挤满了人,几乎无立锥之地。

    皇室直系婚典,可不是常年能遇上的。日后即便是再有封册,兴许也只是从宫女和侍女里面蹦出来的,可就没这个热闹劲了。保不定,过了几十年也再见不着这一回。了自己的身份,个个伸长了脑袋看只顾着看热闹。

    鸿胪寺的礼官们,也是好不容易逮着个露脸的机会,指手划脚地调着队伍,省得他们乱了秩序。不过能在这里观礼的,哪个不是有名有姓的,又怎会把这些鸿胪寺的礼官放在眼里。

    一个个把话听在耳里,却只卖着呆。若是被逼得近了,更是侧目相对,让那些礼官们也是无可奈何。

    反正裕王这个正主还没出场,乱也就再乱一会儿吧。

    东安门,萧府。

    萧府今个的动静,丝毫不比裕王府小。

    打三更天起,府里的男女老少就没闲着过。不是拿着抹布,就是抓着扫把。把一座萧府打扫的一尘不染,就连屋顶上的梁缝里,塞张纸片进去再抽出来,上面也不带灰尘。

    见着吉时渐近,萧府全家上下,立刻扔下手里的劳动工具,纷纷奔到房里换上了里外三层的新行头。

    那些没资格去裕王府观礼的官员们,纷纷削尖了脑袋钻到了萧府里来。从人气上看,丝毫不比裕王府差。当然,五品以下的,除非历来有交情的,否则连块砖都别想站着。

    后厢房,李杭儿的闺房里,放着一只热气腾腾的大木盆,水面上漂着几朵花瓣。

    只是那盆里的人儿,小脸红扑扑的,真个是人比花娇。

    “刘婶,轻些可是好?”吹弹可破的皮肤,似乎经不住这般的摧残。

    虽说刘婶手上拿的是上好的松江软棉布,可连续擦洗上小半个时辰,也是让人有些受不了。

    “老妇我就说,只看小姐这皮肉,也知道就是贵人的命。”刘婶似乎对萧夫人把帮小姐沐浴的神圣使命交给了自己感到格外的荣光。

    “咯咯”笑着,手里也格外的卖力,像是要把杭儿洗脱一层皮才甘心。

    “还不都是为了帮你去讨着情郎的欢心。”苏儿在一边抿着小嘴儿,乐颠颠的开着怀。

    “女为悦己者容,妹妹岂是没听说过?”苏儿拿起镜台上的凤冠,上下看了一番。

    “我看宁姐姐你是巴不得把我赶快给嫁了出去。”杭儿被苏儿这么一说,脸上顿时愈加的红。

    “你这个没良心的。”苏儿故意赌气似的嘟了下嘴,“你去了裕王府,我可是一点好处都没讨着。日后少了个嬉戏说话的伴儿,还赔上了我两万两白银。”

    “妹妹是想说。”杭儿由刘婶扶着站了起来,一溜儿亮晶晶的水珠挂在如脂的玉体上,嘴上却还是没忘记回着话,“下面就是该着表哥和苏儿姐了。”

    话刚说完,又见着苏儿和刘婶的目光都往自个一丝不挂的身体上落着,顿时低下了头去。一边又伸出了手,朝着衣架上的衣裳伸了过去。

    “哎……小姐,这可没算完。”刘婶连忙出声止住了杭儿。

    “噢……”杭儿眼下自己感觉着就像是砧板上的肉,只能任人摆弄。听见刘婶叫止,立刻缩回了手。

    “咯咯。”见杭儿有几分窘态,苏儿像是出了口气似的,“小妮子尽嘴贫,去了王府里再耍便是。”

    “表哥大婚的时候,杭儿也会来陪着姐姐。”杭儿不甘示弱。

第五十一章 草原上的粮食

    婶对着身边打了个手势,立刻有两个丫头走上前来,铺着细丝席的床上躺了下来。

    旁边一只盒子,里面装满了碾得细细的绿豆粉。两个丫头,加上一个刘婶,各抓起一把便放在杭儿身上擦拭着。便身擦便了还没忘上再洒上西域的玫瑰香油,再抹上一层南洋出的珍珠粉。

    原本就白皙粉红亮的小脸上,又用白色素馨香,玫瑰香油,羊脂和蜂蜜配成的面霜覆上。如果给萧墨轩看见,估计又要大惊,原来面膜之法,古已有之。

    当然,这一幕香艳不可能被其他男人瞧见。但是杭儿还是处子之身,平日里沐浴时,就连自己都羞得多看上一眼,今个被这么一群人直直的看着,全身上下也被折腾了个遍,也是禁不住生了怯意。一张樱桃小口,微微的喘着气,两只水汪汪的眼睛,也已是半闭了上,不敢全睁了开来。

    “又是好几十两银子抹到了身上,只那五六瓶玫瑰香油,便是五两一瓶。”苏儿在一边看着风景,还不忘记一边算着小帐,一边说着风凉话,“这些东西,便算是我送你的好了。”

    可怜杭儿从来没被人这般抚拭过,虽然都是女人,也只是帮着养护,身子骨却都已经**了。四肢软绵绵的,只能任由着折腾。

    听见苏儿在一边幸灾乐祸,也不能轻轻咬紧了皓齿,愤愤的等着日后报复的机会。

    一番折腾下来,倒确实见了效果。床上躺着的人儿,只看上去便是和玉琢成的一般细滑。

    直到听见刘婶叫了声“可。”,杭儿才如获大赦地从床上爬了起来。一边的两个丫头,立刻捧着喜服给穿上。

    接下来又是扑香粉。画眼线,涂眼影,描青眉,抹红唇。头上再梳一只“飞天髻”,两绺鬓飘逸而垂,犹如蝉翼一般。

    只一眼看上去,就觉得美艳无比,就连坐在一边的苏儿,看在眼里都觉得砰然心动。

    这个时候,杭儿自己却是已经没了多少力气。有气无力的坐在镜台前的凳子上。像是一个瓷人儿一般。

    听着庭院里传来的一阵阵喧闹声,心里的鼓点儿也越敲越快。

    “吓……”刘婶似乎倒是对自己手下这番功夫大为满意,见着杭儿有气无力的只坐在那,却成了另一番风景,“小姐这般的贵人,又怎的是端庄一个词儿能说地出。”

    “小姐,该去绣楼了。”刘婶见自个的差使已经搞定,也略松了口气。

    是啊,该去绣楼了。杭儿缓缓抬起头来,朝着这间自个住了整整一年的闺房看了一眼。

    一年。虽然时候也算不得太长。可是这里面,也留下了自己多少回忆。

    瞥过眼来再看看。苏儿仍是在一边的红木凳上坐着。只是脸上,已没了刚才那股神气劲。

    “姐姐……”杭儿鼻子一酸,眼里顿时泛起一阵亮来。

    “小姐,别哭,别哭,哭坏了妆就不好了。”刘婶连忙拿过丝巾,覆在杭儿的眼上。

    “妹妹今个大喜的日子,还哭甚么?”苏儿在脸上勉强的挤出一丝笑来,“一会儿再上姑母他们几个,难道还真想学着演一出哭亲不成?”

    话没说完。自个的眼里却已经禁不住滚出几颗珍珠。

    “裕王府离这里又不远,若是念着,便回来看看好了。”苏儿轻轻拉着杭儿的手,“咱们若是得了空。也去看你便是。”

    儿忍住了泪水,用力的点着头。

    抓着苏儿地手,杭儿也觉得自己心里塌实了许多。从浙江到京城。又一直走到今天,杭儿早就把苏儿看成是血亲一般了。

    裕王府。

    随着吉时越来越近,王府里忙活着的人,心里也是越揪越紧。来看热闹地人,也是一个个脖子越伸越长。

    只有花厅里面坐着的萧墨轩似乎是个例外,手里一杯西湖龙井,小口的泯着,脸上还挂着淡淡的微笑。

    懒散的挪一下身子,似乎对身边正在生的一切视而不见。

    “呵呵,萧大人好性子。”正坐着,李芳手里擎着拂尘,笑眯眯的从门外转了进来。

    “裕王爷让咱家来和萧大人招呼一声,眼下王爷正忙着,怕是这一会儿不能陪着萧大人。”李芳略欠了欠身说道

    后的宴席上,几位内阁大臣就请萧大人帮着陪酒了。

    “啥?”萧墨轩顿时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这赔酒的事儿,不一向是宗室里的王爷和候爷帮着地吗?”

    “王爷又说了,萧大人定然是会这般问。”李芳的脸上依然是笑眯眯的,“若是萧大人真问了,那便让咱家告诉萧大人。萧大人是国士,让萧大人改姓国姓,萧大人定是不肯,也不合礼。只是在王爷看来,萧大人比起亲兄弟来还要亲近,这样安排,皇上也绝不会有意见。”

    “这……”萧墨轩听裕王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一时也没了辙。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下来。

    看一眼面前地雕栏花榭,萧墨轩微微叹一口气。

    凭自己再如何想,这一件亲事已经无可更改。可是自从严世蕃被处斩以后,一丝不安总是盘旋在萧墨轩心头。

    宿命,严世蕃没能逃得了宿命,裕王朱载垕,可是能逃得了。

    三十六岁啊,年仅三十六岁便驾崩的隆庆帝。真不知道杭儿跟了他,是对还是错。

    —

    萧墨轩自觉能改变得了大明,可是未必能改变得了这样的宿命。

    若是真有那么一天……虽然在这大喜地日子。萧墨轩很不愿意去想,可又不得不去想。

    既然木已成舟,只希望自己真的能多一个外甥,日后自己亲自来教他。万一朱载垕真有个三长两短,也不至于像万历废了张居正所制法度一般,空耗了心血。

    站到花厅门口,一眼望去,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萧墨轩放眼看了一圈,却突然感觉人群里有道目光偷偷看了自己一眼,等自己去找时,已是低下头去。

    “黄台吉。”萧墨轩再定睛一看,却见黄台吉也挤在了人群里,眼下似乎正在故意躲避着自己的目光。

    “黄将军。”萧墨轩眼下正无聊,突然看见黄台吉,立刻出声呼道。

    黄台吉原本是想躲着萧墨轩的,可见已经被点了名,也不得不从人群里钻了出来。

    萧墨轩上下打量着黄台吉,今个的黄台吉,也穿着一身大红的官袍。脸上的胡须,可以看见也是精心修整了一番,丝毫不像从前看见的那般粗犷。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举手投足,居然也是有了几分斯文气。

    “萧……萧大人。”黄台吉这么大条汉子,站在萧墨轩面前,竟是有些扭捏。

    “上回,上回的事儿,下官实在是不知道。”黄台吉很是腼腆的憨笑着,“早知道是萧大人看上的女人,下官怎么也不会打那个主意。”

    唉……萧墨轩心里暗暗的摇了摇头,这个黄台吉,看起来倒是有了几分斯文气了,可却开不得口。这一开口,便就露了馅。

    “眼下归化城里,可一切安好?”丰州滩一带的事物,眼下还是由俺答和黄台吉他们自己管着,不但是萧墨轩,就算是徐阶也不甚清楚。

    “有王崇古王总督在那帮着,都好的很。”一说到这个,黄台吉顿时眉飞色舞起来,“皇上也准开了边贸,我们草原上的马匹,皮毛,草药这些东西,随时都可以拿到延绥外的集市上去换需要的东西。”

    “前些日子王总督还选了大批的工匠到归化,城里的道观已是造成,眼下正帮着父王建的宫殿。”黄台吉喜滋滋的说着,“那些匠人,闲下来的时候还教着我们族人做些家私日用。那个些个土包子,躺了一辈子的地铺,从来没睡过热炕头,一个个躺上去直叫舒服。”

    说到这里,黄台吉又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刚才的那份扭捏,也被抛到了一边。自己刚进京城时候的那份土包子样,也被忘到了九霄云外。

    “可惜草原上适合种粮食的地方太少,丰州滩上那一块,只能顾得了一个归化城,边贸的集市上,能买到的也常常不足。除土默特外的各部,时常多有抱怨。”黄台吉想了一会,又继续说道,“听说萧大人眼下正帮着徐阁老执掌户部,管着天下钱粮,下官这回进京,也是想乘机请萧大人想想办法。”粮食?萧墨轩心里顿时微微一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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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点第四编辑组荣誉出品】
穿越时空的奇遇,将他卷入了大明嘉靖末年的风云变幻。
大明,因他而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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