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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银月令     大明首辅txt下载     大明首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一章 交情菲浅

    萧墨轩提起凶手原本不是想取自己的性命的话,倒也不是太乐天的缘故。

    只因为这石油虽然烧的快,可是并不太适合用来行凶,那就是这东西烧的时候起的烟太大,要不也不会有人拿这个用来制墨。一筒子石油倒在窗下,光起的烟就完全足够把一个沉睡的人呛醒。

    萧墨轩早已不是当年的国子监监生,这么长时间下来,比起当年心眼细了十倍。昨天夜里萧墨轩之所以没能及时醒了过来,却是因为一路水途回来,又经了一场午门献俘的折腾,回府之后更是陪着张居正吃了几杯酒,睡得过沉了些。

    另外一个原因,也不知道萧墨轩是不是想的偏了点,可是萧大学士自个却觉得不无道理。那就是若是凶手真的是想要自己的性命,那么既然已经摸到了窗户底下,为什么不干脆爬进来给自己一刀,岂不是更干净利落,更未必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朝廷里头眼下三股最大的势力,徐阶,高拱,还有另一个就是隆庆帝自个。若要真分起来,其实萧墨轩应该是属于隆庆的这一支嫡系。徐阶也好,高拱也好,也从来没真的想过要收服了萧墨轩,他们拉拢萧墨轩,约莫大多也想的是多一个人去帮着左右皇上的心思。如果有可能,再在“离退休”之后帮着照料一下,也顺便安排下子子孙孙的前程问题。

    可话又说回来了,如果不是想要自个的性命,那么大抵也就是威胁地意思了。但威胁也得有个主。看起来似乎一点由头也没,只让萧墨轩自个去猜,到底是谁想要威胁自己,难道这个就是高明?

    若是想不出,难道这个潜在的对手还会接二连三的下手“警告”?萧墨轩静下心来,仔细的想着。

    萧墨轩好歹也是当朝大学士,再过几天就要去文渊阁报道。所以针对萧墨轩的任何举动应该不可能是类似于泼皮无赖一样的胡搅蛮缠,总该是有什么意图,也许就和自己以前做的事情,或者即将要做的事情有关。

    萧墨轩眼下最紧要的大事。无非是两件,一件是眼下正在主持的海贸,另外一件也就是推广培育新地农作物。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观察,萧墨轩现,其实中国历朝历代以来的重农抑商也并没有错。

    为什么要重农抑商?农业虽然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展,可是一块地上种出来的东西除去自家的吃用外根本剩不下多少来,这也是为什么大明号称富甲四海实际上富人却这么少的缘故,历朝历代也都如此。

    至于“万恶的地主阶级”,萧墨轩也终于亲自看在了眼里,其实大部分地主过的也并不太好。绝大部分地主不但没有和传说中的一样躺在火炕上吆喝佃农,他们甚至也得亲自举家下田干活,日子比普通地农民家里好的也有限,撇开南北两京这样的特大型城市。或者扬州,泉州这样的“另类”城市来说,普通地一府一州里,真正的大户最多也不过十家八家的。

    在没有进户部“进修”前,萧墨轩曾经认为增垦耕地是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之一。可后来却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

    萧墨轩在户部的时候曾经仔细地查看过,嘉靖四十一年的时候,有户可查的人口约莫是六千六百多万,加上一些黑户和隐户,总人口大概是七千万左右,相比起几百年后的十多亿人口,完全可以算得上是地广人稀了。

    嘉靖三十五年的记录显示,当时的大明朝耕地面积总大约是十亿两千四百万亩左右。萧墨轩依稀记得。公元一九九六年中国的耕地面积大约是十九点五亿亩,而人口却是嘉靖四十一年的二十倍,也就是说,大明朝的人均耕地面积足足是后来地十倍左右。

    以高出十倍的人均耕地面积却只能恰恰维持一国人的口粮生计,听起来是一个非常让人难以置信的事情,但这就是现实。因为这些田地上所能出产的粮食太有限了。一旦遇见自然灾害。颗粒无收并不是不可能。

    至于什么地主阶级把粮食藏在家里,就像电视上看到的。如果打倒土豪劣绅可以大举开仓放粮,更是一个天大地笑话,萧墨轩甚至为自己小时候轻信过这样地故事而感到羞愧。

    粮食的保存期大概是多长时间?在几百年后那样达地科技条件下,新生产出来的粮食最多储存两到三年就要开始逐渐变质,放在大明朝,烂掉都有可能。那些大户难道把粮食都放在家里烂掉?除非他们疯了。

    也就是说,不管地主,普通农民和佃户一共生产出来多少粮食,这些粮食绝大部分都会在国内互相流通。只要有足够的粮食,绝大部分人总归能想到自己的办法去获取自己的口粮。而当一个国家出现粮食供应不足的情况时,那么其实就是这个国家整体出了问题,并不能把责任怪到某一部分人身上去。

    大明朝的问题就是,所能生产出来的粮食太有限。开垦新的耕地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相比几百年后的近二十亿亩,嘉靖三十五年的十亿亩只有一半的量,仍然有非常大的空间。土地的问题并不是关键所在,关键的是土地上生长出来的东西。新开垦出来的耕地需要有人去种植照料,甚至开垦新的耕地也需要大量的劳动力。对于商业活动来说,这部分人并不从事农业生产,但是商业活动却是非常耗费资源的行为。更可怕的是,相对农民来说,商人的购买力要强的多,因为他们手上有足够的银子。如果市场上有剩余的资源,那么能够优先获得资源的绝大部分是商人。

    于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重农抑商出现了,国家企图通过抑制商业人口来抑制商业活动,以及把更多的人口投入到农业生产中去。

    萧墨轩眼下之所以没有和高拱,张居正一样去明谈什么税改的事儿,也正是清楚的明白,只有增加物资的供应量,才是最根本的解决办法。就像某马说的一样,当物资极大丰富的时候,人们就可以按需分配了,也就是理想社会来了。萧墨轩虽然不知道物资极大丰富会不会涉及到过量生产和浪费,但是对于物资的供应会积极的影响社会这一点还是深为赞同的。

    在农业这一块上面,萧墨轩不认为自己会得罪任何人,就算是穷凶极恶之徒,也不会反对自己家里多收点粮食吧。

    海贸那一块,萧墨轩更不觉得会有问题,因为即使是积年的走私大户,萧墨轩也从来没有一味的采取打压,而是寻求合作的居多,如果萧墨轩有损,他们只会也跟着损失。

    在萧墨轩想事儿的时候,萧天驭来过一次,兴许只是来看看儿子的伤势如何,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在爹爹的眉目间,萧墨轩隐隐的看见了他心里的那一份不安和愤怒。

    中午刚用过了午膳,门房又来报信,说是宫里来了人,萧墨轩连忙叫请了过来。

    “哎呀,萧大人,可把咱吓坏了。”来人刚进了门,便小声的嚷了起来,声音不大,但是听在耳里很清楚,虽是刻意所为,却也不让人觉得生硬,明显是个“练家”。

    司礼监掌印太监陈洪,拍着胸口,脸上的肌肉不停的跳着,看起来是担了莫大的心。

    “怎敢劳烦陈公公亲自来。”萧墨轩呵呵一笑,欠了欠身算是回礼了。

    萧墨轩和陈洪没什么交情,他会来,大半应该是奉了皇上的意思,派他来看看自个的伤势如何。

    “万岁爷在乾清宫了大脾气,就连咱家进上去的白玉羹也被洒了一地。”陈洪继续拍着胸脯,“直斥咱家几个和京城拱卫无是,就在这紫禁城边上就被人放了一把大火,萧大人也损伤着了。”

    “咱家初时觉得委屈,可仔细这么一想,倒确是失职。”陈洪换了把脸,咬牙切齿的舞着手,“早上咱家去了北镇抚司,把那帮不中事的也责罚了一通。拿着皇上给的俸禄,却留出这么大的空当来“不如请陈公公派几个在萧某舍下,岂不是安稳了。”萧墨轩笑道。

    “萧大人何出此言。”陈洪听了萧墨轩的话,忽得脸色一变,看见萧墨轩在笑着,又立刻换了回来,“咱家在宫里宫外都得顺着皇上的意思,再说主管锦衣卫的应该是冯保冯公公。萧大人和冯公公交情菲浅,该是去和冯公公说去才是。”

第四十二章 皇家也有烦心事儿

    “去找冯公公?”萧墨轩口中顿了一下,陈洪似乎也觉得有些失了言,微微的侧了下头过去。冯保眼下被幽囚着,让萧墨轩去找冯保,那倒是什么意思。

    “萧大人和咱家都是为万岁爷办事儿的。”陈洪毕竟和萧墨轩打交道少,加上升了司礼监掌印太监,新近又从冯保手里暂夺了锦衣卫过来,正是兴意满满的。

    本想着是要来个“恩威并释”,念想着那萧墨轩即使名头再大,也只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以前不过是靠了皇上和太上皇的恩宠,再借机周旋在诸位大人中间才得了势,其实也就是根墙头草。自个先来个大棒再塞颗糖,便也就会乖乖就犯了。

    直到此时在萧墨轩面前吃了个闷憋,才现这小子确实不好惹。

    “咱只是个宫里人,不像萧大人懂得经天纬地,可咱伺候好万岁爷,各位大人便可以放心的去做事儿。”陈洪语气低调了许多,“不都是为了咱大明和万岁爷嘛,说到了底,这些事儿无论是换了谁个来做,总归是在一条线上栓着,你可说是不?萧大人。”

    “皇上让我过几天去文渊阁,本想着之前要去司礼监拜见下公公。”萧墨轩听陈洪的话里似乎有跌软的意思,便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谁知却遇上这等的事儿,倒还劳烦公公来了。”

    “萧大人眼下倒是无恙了。只可惜不知道这朝廷里还有谁能帮着皇上分忧啊。”陈洪脸变地也快,转眼间就换上了副“忠主”的面孔。

    “陈公公说笑了,内阁里那许多阁老都在。哪里还少着区区。”萧墨轩一时间摸不准陈洪到底想说什么,只能和他打着马虎。

    “可若是偏有人不想让万岁爷开怀,凭又怎的。==***==”陈洪嘴角翘着,也不知是乐着还是苦笑,只是连连摇头。

    “唉……皇上本性仁慈,手下难免会多些担待。”萧墨轩假装去看自己腿上地伤势,低下了头去掩饰住脸上的神情。

    “只说上个月的事儿吧。”陈洪忽得义愤填膺起来,“万岁爷思量着要乘着端午为孝恪太后做一场祭。这本是万岁爷的孝道,偏是这样的事儿竟也有人阻着。萧大人你且说,这样的事儿如何让人不恼。”

    “哦。”萧墨轩微微的皱了下眉头。孝恪太后也就是当今皇上的生母杜康妃,当年嘉靖帝守着“二龙不相见”地魔咒,不与诸位皇子照面,兄弟之间也是互相猜忌,母亲杜康妃就是身为裕王的隆庆帝唯一的亲情纽带。

    当年杜康妃逝去的时候,对于当时的隆庆帝来说倒真是天塌了一般。天知道一个孤单单的王爷,是如何熬过这么些年的,若不是萧家及当年裕王府里的那些讲师们。隆庆帝是否能顺利登上这个皇位还真未可知。

    儿子帮母亲做一场祭,倒确实是很顺理的事情。只不过萧墨轩对于这些宫里的事儿,向来不甚上心,再连上冯保眼下出不了门,这事儿倒真是未耳闻过。

    “还有上回李妃心头虚着,想吃闽南地龙眼。”陈洪继续给萧墨轩上火,“李妃眼下怀着龙种,日后产下不定就是我大明朝的太子,便说是天大的功劳也不为过。偏这样的事儿,也是有人要逆着皇上。”

    陈洪知道李妃和萧墨轩乃是义兄妹。和萧家诸位少夫人也是亲密,个中亲情自不待说。况且万一日子李妃真产下了龙子,被册封为太子,萧墨轩的身价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这时候陈洪拿这事去顶萧墨轩。萧墨轩虽是知道陈洪话中有话,但也竟是真的有些不乐意起来。

    萧墨轩自个其实比陈洪清楚的多,李杭儿肚里的七八成就是未来的万历皇帝。再说了,咱皇帝兄弟宠老婆,关你丫的啥事儿。即使是自个,若是苏儿和依依几个眼下在京城闹着要吃龙眼,萧墨轩也得找杨博去借兵部地八百里快骑去闽南接来,更别说人家是皇帝了。“一骑红尘妃子笑”。虽说花费确实大了点。但是也说明人家夫妻恩爱啊,萧墨轩还是很乐意看见隆庆帝和李妃能够恩爱如此的。

    陈洪见萧墨轩面有变色。寻思着兴许有戏,心里暗暗松了些,也不再客气,自个四下周顾一回,寻着椅子坐下。

    其实倒也是陈洪聪明,他说的都是一些皇家的内事,丝毫不牵扯着朝政,但是件件都往萧墨轩心里丢。萧墨轩也是食人间烟火地凡人,不可能丝毫脾气也没。

    “若要阻拦,也得有些理由吧。”萧墨轩向后靠了靠,他也看出,今天陈洪来倒真的对自己没有太多的恶意。

    “银子,还有那些能顶破天的大道理。”陈洪讪笑着说,“连皇上也只能低了头,咱家一个宫里人,难道还能和堂堂内阁大学士顶去。”

    “皇上为孝恪太后谋的那场端午祭,须得花上一千两银子。”陈洪这回不急了,他慢慢说道,“这少许银子只怕皇上让萧大人您来出,您也不会说个不字吧,偏偏有人竟以为这内府的银子是他自个家里似的。”

    “当年萧大人您为皇上出资替太上皇修长生殿,便是耗尽家资也得凑出两万两。”陈洪开始给萧墨轩戴高帽子,其实当年那两万两对于萧家来说确实不是个小数字,但是也不至于说到耗尽家资的份上,顶多也只是“惠丰行”小半年地利润罢了。

    “眼下这朝廷里谁家资最丰?”陈洪像是在说什么秘闻似地和萧墨轩贴近了些,“有人在东南守着数万顷的良田,自个整日里花天酒地,却连皇上地孝心也不给尽,若是萧大人您早日在京城里头,哪里会有这样的事情,尽让咱万岁爷憋屈了。”

    “还有那龙眼的事儿,竟被扯上大唐杨贵妃的事儿来说,硬连上些关系。难不成竟是说李妃娘娘和杨贵妃一样鼓惑君王不成。”陈洪又说道,“某些人的家资,只怕比起当年严家来,只多不少。”

    陈洪虽是说的火药味十足,但是萧墨轩不乐归不乐,心里也有自己的计较。

    在东南守着数万顷的良田,这个除了徐阶还有谁。徐家确实家资丰厚,比起当年严嵩家里还要过一倍以上,这个萧墨轩比谁都清楚。不但是看过了那数百年后的帐册子,萧墨轩这个直浙经略也不是白做的。

    听陈洪说到这里,萧墨轩也大抵猜出了他八成的心思。只怕陈洪今个来,也不只是他自己的意思,自己那位高老师,只怕也是点了头。

    刚刚成了张老师的准女婿,又被高老师追上门来,萧墨轩心里只觉得暗暗好笑。其实真要说起来,徐阶做不做这个辅,对于萧墨轩来说根本无所谓。

    要是徐阶回家养老去,次辅李春芳自然就是辅了,李春芳也是皇上和自个的老师,不照顾自己照顾谁。至于高老师,虽然近来对自己有些不满,上回也闹的有点不愉快,但是还不至于抛下不管。自个这回从江南带回的货物,送到高府上去的时候,高老师不也乐呵呵的收下来。

    高拱和徐阶不同,高拱是国子监里出来的。国子监虽说是桃李满天下,但是论起朝廷里的根基来,高拱起码要比徐阶差上好几个档次。如果能有争取的机会,萧墨轩这个“不成器”的学生,高老师还是很乐意接收的。

    但是这些都不是萧墨轩考虑的主要因素,萧墨轩眼下想的无非是两点。

    一是手里要有权,没人在后面给自个使绊子,这样才能安心的经营下去,大明朝,还早着呢。一时赚点银子,造几门大炮,顶不上大用。要想长久的展下去,只能把脑子里的那根筋给慢慢扭过来。

    第二点嘛,就是眼下皇上和太上皇的态度了。徐阶毕竟是二朝元老,朝廷里也是党羽众多,高拱等几个若是没有那个人在背后支撑着,打不着狐狸没准还惹一身骚。

    不过话说回来,徐阶对自个萧家也有过恩惠,毕竟是一个战壕里出来的,萧墨轩也不希望他真的落个和历史上一样,差点家破人亡的下场。

    唯一的遗憾就是眼下冯保被禁了足,自个受了腿伤,一时间也走不出去。倒是不知道上回皇上对自己说,要自己去看看冯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两面三刀,萧墨轩脑子里不知怎的,忽得就蹦出了这个词,眼下却落在自己身上,顿时忍不住心里苦笑一声。处处讨好,这许多年,也就是张居正张老师做的最好,看来自个还真的要和他去讨教几招,省得处处讨好却落个四面漏风,处处不讨好了。

    正在思量着,忽得听见外面又是一阵喧闹,间里还杂着些叫骂声,直冲着这里来了。

第四十三章 黑云蔽天萧阎王

    萧墨轩正在脑子里整理着那一团乱麻,忽得听见外面又是一阵喧闹,间里还杂着些叫骂声,直冲着这里来了。

    “那放火的孽捉到了。”外头的叫声中,夹着些怒意和兴奋,闹嚷嚷的就要上前抡拳脚。

    锦衣卫番子的手脚倒是极快,林双虎这里才回了北镇抚司,那边就回报说是已经追到了人犯。当时京城满城戒严,人犯倒也没脱逃出去,只顺着踪迹就摸着了。

    本来要先押送下狱,乾清宫里偏又下了封诏来,叫直接先送到萧府上去。林双虎倒也乐得这个差事,忙不迭的就带人送过来了。

    萧家除了威望之外,奈得两位萧大人的亲近,在东安门边的名头也是极好。

    这一路走过来,只听说是抓住了在萧家纵火的人犯,一起涌出来丢着烂菜叶和鞋底,就连押解人犯的番子身上也落了不少。

    等近了萧府的门,萧府的家丁们听说了,上来就要拳脚相加。林双虎是奉命要押这几个人犯给萧大人过目,虽是在镇抚司里也动了手,但是到这里却要保着,不能先有个折损。只能拼命护着,也挨了几下,却不知道拳脚哪里伸来的。

    等萧墨轩让人带进侧厢房,押解的番子和人犯都是狼狈不堪。便就是陈洪,看在眼里也觉得好笑。这样的事情,萧墨轩倒也不在意多一个陈洪看着。况且看起来陈洪自个也没有回避地意思。

    萧府里有人故意纵火,这事儿说起来并不小。况且眼下京城里的气氛有几分奇妙,能避嫌的。都想着法子躲了,陈洪这时候不避,倒也是想显得自个坦荡。

    萧墨轩静下神来去看进来地几个人,除了林双虎和几个番子外,倒还有个认识的,是一个户部的甚么郎中,叫李焕文的。萧墨轩做过户部侍郎,也曾经照过几面。

    那李焕文额上满是汗。连眼也不敢往上瞅,只进了门来,就跪在地上不断的哭嚎着。倒是旁边另两个却低着头,紧紧的捏着拳头。

    萧墨轩愕然的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没说出来。

    李焕文身边那两个,其中一个分明还只是个几岁的孩子。不过那孩子看似也感觉到了些不寻常地气氛,紧紧的扯住另一名男子的衣服,只是不肯松手。

    “萧大人,便就是这几个。”林双虎一脚踢在成年男子的膝盖上。那男子闷哼一声,跪了下来。待要按那孩童的时候,倒是连按了几下,才按了下去。

    “大人……大人。”李焕文身如抖糠,哭哭啼啼的把脑袋叩在石板上,“小的一时糊涂,不过……这事儿……小的确实不知情呐,大人……”

    “且都是些什么人?”萧墨轩皱了下眉头,把腿移到侧面。

    瞧那另一名男子的模样,倒像是学过几天武艺。只是身上的穿着比起寻常地百姓来,还要差上几分。间或抬起头来,死死的盯着萧墨轩,眼里的寒光竟似还要杀人一般。

    只怕若不是被锦衣卫们使劲按住。立刻就要扑过来了。

    “到底是谁个指使你们干的,若是不说,便要再受几回皮肉之苦。”番子们在萧墨轩家里,自然不会擅自动手打杀,但是若是带回去就难说了。

    “屠夫。”那男子愤愤的咬着牙,吐出两个字来,“哪里还要人指使。”

    屠夫?萧墨轩顿时哭笑不得,萧大少一向以为自个心慈手软。没想到今个却和“屠夫”这个词扯上了关系。

    “你可认得我是谁?”萧墨轩纳闷的朝下面问道。

    “你纵使鞑靼杀我族人。毁我营庄,布那贩奴令。”那男子的嘴唇几乎也要咬出血来。“烧成了灰也认识你。”

    “哦。”萧墨轩这一下才恍然大悟,一直以为这两个是京城里的百姓,原来竟不是。

    说起贩奴令,那确实是萧大少的杰作,当年图门进犯辽东,萧墨轩在背后扔给图门的礼包里,便就有贩卖奴这么一条。

    以粮食五十石易一女子,三十石易一男子地贩奴令,当年就让女真三卫吃尽了苦头。

    嘉靖四十二年这半年来,经辽东与鞑靼交易的人口,只女子一项就达粮食三十万石。

    女真三卫毕竟人口稀少,在图门麾下的鞑靼左翼三卫的骚扰下,几乎不堪忍受。

    再加上女奴要比男奴值钱,捕获时所遇见地反抗也少。鞑靼人甚至常常令一军引出女真男丁,然后再另派一队入营地抓捕女奴和孩童。长白山山下,从此几无宁日。

    “黑云蔽天萧阎王,擒我妻儿贩我娘。”尤其是得知鞑靼捕奴,是因为萧墨轩所做的“贩奴令”之后,巨大的怨气,随着凄厉的歌声不断的回响在辽北的山间。

    巨大的收益不但填饱了图门各部族人的肚子,甚至令鞑靼各部之间也互相猜忌起来,在从女真人身上能获得奴隶越来越少之后,鞑靼人甚至打起了自己人地主意。

    今年三月,甚至有鞑靼乌梁海部地人私下捕了喀尔喀部的女子,两部几乎为此大打出手,直到图门亲自出面调和,以购回奴隶,赔偿一百只牛羊,再加吊死私自贩卖喀尔喀部女子地乌梁海女子,此事才作罢。

    不过,因此以后,喀尔喀部和乌梁海部之间倒是有了隔阂。

    萧墨轩后来得知此事之后,也只是默然一笑,未做评论。其实,这倒是他自己都没想到过的意外收获。

    现在既然从这男子口中说出“贩奴令”来,想来他**成也该是个女真族人。

    那李焕文见男子把责任全部自己揽了下来,心里顿时也是一喜,自觉活命有望,眼巴巴的看着萧墨轩,生怕萧大人说出一句让自己无处生天的话来。

    “大人,这李焕文私违禁令,擅自容奴,便就不是同谋,也逃不得责任。”林双虎瞧出了李焕文的心思,又是一脚踢在他背上。李焕文痛哼一声滑了一步,居然就真躺在地上装死,不肯再爬起来了。

    当日那贩奴令里也就说的明白,所获奴隶,一律卖往南方,不得留在京城及北地。可是朝廷从鞑靼手上买的的奴隶,在大明境内却只卖几两银子,等于就是贴本了,于是京城里便有许多人贪得便宜,走着后门也要买几个来。这李焕文就是其中一个。

    “你想杀我?”萧墨轩暂且也懒得去管那李焕文,目光转了一圈,仍落在了那女真男子的身上。

    女真男子的胳膊被锦衣卫死死按住,胳膊虽是动不了,但指节的骨头却是捏得“咯咯”响。“你叫什么名字?”萧墨轩既然知道对方是女真人,倒是没有那么紧张了。

    本来萧墨轩还真以为此事会牵扯着朝廷里头,眼下虽然也不能肯定没有牵连,但是已经放松了一些。

    “大人且问你,还不回话。”锦衣卫番子抓着男子的头,翻了过来,又重重的砸在地上的青砖上,一条血痕蔓了开来。

    其实对于女真,萧大少的心理还真有几分复杂。算起来,女真现在也仍算是大明朝麾下的子民,在数百年后也是同胞。可是他们在得势后欠下的血债,以及后世子孙所做下的事儿,萧大少爷只想一下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见那男子不说话,萧墨轩微微笑了一下,朝那孩子指了一下,林双虎立刻会意,把那孩童推到了萧墨轩面前。

    这孩子年纪还小,虽也是紧紧捏着拳头,但明显已经被吓坏了。见自个被推到萧阎王面前,竟也全身禁不住抖。

    看着那惊慌的眼神,萧墨轩忽得心里倒真有些不忍,这毕竟还是个孩子啊,也不知道自个做的一切,到底是对还是错。可是我不杀人,人若要杀我,又该如何?

    就算自己不下这个狠手,要是让鞑靼人知道以后满清的那几条什么什么令,只怕他们也会下狠手了。

    “你叫什么?”萧墨轩似笑非笑的看着那孩子。女真人在辽东和辽北一带和汉人混居,所以大抵懂得汉语,只是在得势之后,为了和大明划清界限,才借助蒙古语弄出了个什么满语。

    “我……”那孩童敬畏的看了萧墨轩一眼,向后缩了半步。

    “你说,我就不杀他。”萧墨轩看了一眼被番子按在地上的男子。

    “你放了我爹,我说。”这孩子虽是看起来胆怯,不过似乎倒挺机灵。

    “你想和我谈价钱。”萧墨轩呵呵一笑,轻轻的摇了摇头,“不说,我就杀了他。”

第四十四章 “珍宝”游戏

    “不说,我便杀了他。”萧墨轩的手指,从自己的下巴上轻轻滑过。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萧墨轩竟是自觉有几分好笑,难道是和小孩子斗嘴赌气不成。

    不过萧墨轩的话,明显让那孩童心里猛抽了一下,眼睛死死的盯着他的父亲,惟恐他立刻会被拉了出去。

    看着萧墨轩似笑非笑的神情,孩童终于胆怯了,嘴唇蠕动了几下。

    “我叫努尔哈赤……你不要杀我爹爹……可好。”孩童用企求的目光看着萧大少爷。

    “努尔哈赤……”胸口被一记大锤重重冲了一记,萧墨轩像是屁股上烧着了火一般的蹦了起来,却又牵动腿上的伤口,忍不住吃疼叫了出来。

    萧墨轩的怪异举动不但把小努尔哈赤吓了一跳,就连林双虎和站在一边看戏的陈洪都吃了一惊。

    “那你是塔克世.爱新觉罗?”萧墨轩扶住椅把,修长的食指直直的点向了跪在面前的男子。

    男子惊诧的抬起头来,看着萧墨轩,不知道这位高高在上的明廷官员怎么会一下子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不过萧墨轩的举动倒似是让小努尔哈赤产生了一丝误会,他疑惑的看了看萧墨轩,又看了看塔克世,眼睛里露出一丝希望。难道这位大人和爹爹认识?这样他还会杀了爹爹和自己吗?

    “带下去。”萧墨轩紧皱着眉头。朝着林双虎挥了下手,“好生看管起来。”

    “得令。”林双虎虽然不明白萧墨轩为什么会有这样怪异地反应,可是刚才萧大人分明已是说出了这奴隶的名字。难道萧大人和这奴人相识不成?

    不明就里的林双虎,不敢仔细去问萧墨轩,这倒让塔克世得了便宜,被押回北镇抚司之后暂且也没再吃什么苦头。.net\

    让锦衣卫番子先把塔克世和努尔哈赤带回去,林双虎因为担心萧墨轩会有其他吩咐,倒没急着先走。

    陈洪听说纵火地只是一个奴人,也没多少兴趣再留下来看戏,起身向萧墨轩告别。临走之时,也没忘记留下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萧墨轩倒也配合着颌而笑,陈洪心满意足的离去。

    萧墨轩仍半躺在床沿上,脑子里想的东西却由朝廷里面陡然转了个方向。

    李自成,努尔哈赤。萧墨轩虽是不知道努尔哈赤到底是什么时候生的,但是刚才已经确认了另外一人就是塔克世.爱新觉罗,这么一来,这个刚刚几岁的孩童,应该就是真正的努尔哈赤无疑了。

    努尔哈赤啊……枭雄啊,虽说萧墨轩对努尔哈赤没有丝毫好感。可是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一代枭雄。而且就在刚才,这个小家伙所表现出来的智慧,确实和他在历史上干过地事情相符。

    不过……努尔哈赤啊,想到这里萧墨轩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乐了……堂堂努尔哈赤,四五岁的小孩……刚才自己一个眼神就让他全身颤抖,这个感觉似乎不错啊。

    “我叫努尔哈赤。”小家伙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他的眼睛里分明充满了恐惧和敬畏。

    怎么办?努尔哈赤就在自己手上。萧大少爷啧巴了几下嘴巴,却又不禁吸了一口冷气。

    现在萧墨轩只要一句话,就那把这个大明朝未来的威胁之一,彻底的毁灭在萌芽状态。

    不过……这段历史会是这样吗?萧墨轩用力的摇了几下脑袋。想自己更清醒点。

    这天下,没有什么东西会有一成不变的道理。强大的大明朝,终有一天也会走到他的尽头,这是必然地结果。其实萧墨轩自己要做的。不也正在要加剧这种变化吗。只不过,萧墨轩所希望的是用另一种变化来改变,而不是那种血与火的践踏。

    杀了一个努尔哈赤,就能避免大明朝的覆灭了吗?

    历史,其实已经在悄悄改变了,纵横海上无敌的葡萄牙海军,不也在广州城下向着玄字金乌旗缴械投降了吗?

    要不了几年,大明水师和商船就可以纵横南洋和西洋。把世界的财富源源不断的带回这片东方的土地。便就是十个努尔哈赤和李自成跳出来。又能怎么样。以后,这个世界再也不是靠马刀和弓箭就能称王的时代了。

    杀一个努尔哈赤或者李自成。对于萧墨轩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若是李自成也已经生出来了,想要把他找出来,也不是做不到,可萧墨轩就是一直没做这样地事情。就算这回遇见小努尔哈赤,也只是个偶然罢了。

    但是无论任何事情,都必须有他的基础。若不是连连天灾大荒,李自成又怎么可能能够拉起那么大一群造反派起来做什么革命领袖。

    若不是李自成等几个反贼左突右冲的,把大明朝搅的一团糨糊,哪里还会有吴三桂投敌和清军入关地事儿。

    而如果不是塔克服世在乱军中死于明军之手,努尔哈赤最后到底会怎么干还很难得知。

    李成粱也不是汉人,他是朝鲜族人,可是他对大明的忠心和战功,倒比许多明人自个还强。

    吴三桂……有意思,不过他好象还没生吧,那就是一傻货,萧墨轩忍不住撇了撇嘴。

    杀了一个努尔哈赤和李自成,难道就没其他人蹦出来了?这个萧墨轩不敢肯定。

    眼下弱小的女真三卫,看起来确实是被那条“贩奴令”弄的有点惨。那个塔克世,好象还是女真人里的一个小头领。不过鞑靼人可不认什么女真的头领,只要是俘虏,不管什么身份一律充奴贩卖,居然顺便把他儿子努尔哈赤也给弄来了,看来图门干的确实很卖力。

    图门麾下的鞑靼左翼三部表现不错,过阵子还得想法子给他们点“奖励”,在图门三部之间下点猛药,千万不能让他们真地养肥坐大了。

    可是没了女真,没了鞑靼,可还有北边地沙皇老毛子呢。以后还有华盛顿,斯大林,难不成自个一个个的提刀去砍……就算想砍,也活不了这么长地年头啊。

    倒不如……呵呵,萧墨轩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来。顿时间,心头上所有的负担也消失于无形。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这是萧大少很喜欢的一句话,只有合适的土壤才生生出适应的东西。努尔哈赤啊努尔哈赤,我倒要看看你这个“橘”生到南边去,能长出什么来。弄于股掌之间,偏生生要把你刻意拧成另外一个样子,这才是乐趣。

    收养努尔哈赤,这不是个好办法。历史上的李成梁好象就干过,下回遇见李成梁一定得好好敲打他一番,没事儿收那么多干儿子干什么,还养的那么用心,弄出一个大造反派来。

    “林兄弟。”萧墨轩抬起头来,朝着守在一边还没离开的林双虎点了点头,林双虎立刻就凑了过来。

    “且就这么办?”林双虎听到了萧墨轩的话,也是大吃一惊,“萧兄弟,你眼下身居高位,若是你真把我当兄弟,也须听我一言,为人不可太过心慈。当日受得那许多委屈,难道萧兄弟你已是全都忘了。”

    林双虎所说的,自然是当日严世蕃做下的事儿,现在想来,那时候若是有半点不小心,也许就万劫不复了。萧大少知道历史有什么用?要是个道士也许还能骗点银子花花,刀横在脖子上的时候,你就说你是太上老君下凡也没用。

    所以林双虎倒是真的希望萧墨轩能够狠辣一些,政治嘛,就是最黑暗的东西,最后的得胜者,几乎无一不是心如毒匕。严嵩是踏着夏言的尸体走上去的,徐阶则是踏着严世蕃的脑袋雄起的。便就是下面的诸部官员之间,又哪里不是勾心斗角。下一个倒下的是谁,谁也不知道。

    若是连企图谋害自个的性命的人都不计较,那又怎能狠下心去踏潜在的敌人一脚。

    “呵呵。”萧墨轩倒不甚急,只是轻笑几声,“只是做个游戏罢了。”

    “游戏?”林双虎愕然的张了张嘴,不是很明白萧墨轩的意思。

    “不错,便就当闲暇时候的戏耍。”萧墨轩微微的点着脑袋。

    杀了你的敌人,再践踏上一万脚,确实很爽,但其实那才是无能的表现,因为你不敢去冒这个险。真正的强大,是让你的敌人卑屈在你的脚下,却对你感恩戴德。

    多年以后,朝野之间竟有一个传言,言艾赤为萧公外生之子。艾赤,便就是努尔哈赤。

    原由之一,便就是萧公每回见艾赤,都是“面甚蔼,如见珍宝。”

    对于这个谣言,萧公也从来没有出言驳斥过,倒像是默认了一般。其实这个秘密,是属于萧墨轩自己一个人的秘密,因为这件所谓的“珍宝”虽然并不是真的珍贵,但却是他自个一手打造出来的。

第四十五章 大事将至

    前几个月因为一些私事,而严重影响了作品的更新,月令只能说抱歉,毕竟有些事情是不得不去做的。

    以后本书会持续更新,直到完本。除了本书外,月令现在同时写两本书,互相换换脑子。

    另外一本书是新的,叫《太阳之徽章》,书号1216987,西幻题材。希望朋友们从下周开始,能把推荐票投给那本新书,如果不喜欢玄幻题材,也请支持一下。

    《大明辅》和《太阳之徽章》都是签约作品,都会完本的。谢谢大家了)

    从大明嘉靖四十二年向后算,如果按照真实的历史轨迹计算,大约三百三十多年后,会在英伦列岛诞生一位著名的生物化学及科技历史学家,李约瑟。

    李约瑟曾经提出过一个著名的问题,这个问题后来被人们称做李约瑟难题,可以分为两段来表叙。

    第一段是:为什么在公元前一世纪到公元十六世纪之间,古代中国人在科学和技术方面的达程度远远过同时期的欧洲?

    第二段是:为什么近代科学没有产生在中国,而是在十七世纪地西方。特别是文艺复兴之后的欧洲?

    从17世纪中叶之后,中国的科学技术却如同江河日下,跌入窘境。据有关资料。从公元6世纪到17世纪初,在世界重大科技成果中,中国所占地比例一直在54以上,而到了19世纪,剧降为只占o.4。

    诚然,正如爱因斯坦在195年给斯威策的信中所写:西方科学的展是以两个伟大的成就为基础,那就是:希腊哲学家明形式逻辑体系以及现通过系统的实验可以找出因果关系。

    不可否认,一直到公元一六四四年。崇祯帝吊死在煤山之时,我们的祖先仍然没能走完这两步。

    可是也正如爱因斯坦所说,现代科学的基础,源自希腊的哲学逻辑体系和系统实验。然而众所周之,现代科学地真正繁荣与展,并不在希腊。文化与文明,是一个传播与融合的过程。孕育出现代科学基础的希腊,并没有采摘到真正的果实。

    从145o年,吴敬编撰《九章算法比类大全》开始,到16o6年徐光启与利玛窦开始合译《几何原本》。到宋应星的《论气》,《天工开物》;再到王夫之提出的虚君立宪思想:“预定奕世之规,置天子于有无之处”,以法相裁,以义相制,……有王者起,莫能易此”。到顾宪成提出的,“天下之是非,自当听之天下”。

    科学,哲学。民主,在东方的土地上逐渐开花生果,叶茂枝繁。

    伟大的东方帝国,一直以博大的胸怀吸纳着世界地精华。虽然我们有缺陷,但是只要给我们以时间,我们就会继续走在世界的前列。

    可是一场亡国之痛,最终将数百年来一代代先人的努力付之东流。

    只要有我,我绝不会让这一切再一次重演,萧墨轩的心,像是针扎了一般的痛,他死死的掐住了自己的指节,几乎要渗出血来。

    一辆破旧的马车。“咯吱吱”的摇过东直门。朝着通州渡的方向走去。

    马车虽然破旧,可是旁边居然还跟了几个锦衣卫地番子护卫。五城兵马司守卫的官兵也不敢多问,立刻挥手放行。

    紧紧的抱住怀里的小努尔哈赤,这几天地经历即便是对他来说,也和一场梦差不离。

    从塔克世的父亲,也是努尔哈赤的爷爷开始,爱新觉罗家就是建州女真的头领之一。

    可是在鞑靼人的侵袭中,负责留守营地的塔克世成为战俘,并且被当作奴隶被贩卖到关内。战场上的失败加上头顶上奴隶的印记,这对于塔克世来说,简直是莫大地耻辱。

    作为建州女真地头领之一,塔克世其实是具有明廷授予的官职地。在被贩卖到关内之或,塔克世也曾经梦想过会被朝廷释放,重新获得自由身。

    让塔克世没有想到的是,买下他们的明人根本没有收容或者释放他们的念头,甚至还真的把他们当作奴隶继续贩卖。

    在广宁城的时候,塔克世曾经尝试着明军的军官求助,但是迎接他的却是一记重重的皮鞭。

    塔克世和努尔哈赤被一位叫李焕文的京官买了下来,并且被派去管理李家的马厩。

    纵火所用的石油,是塔克世刻意藏起来的。马厩潮湿,需要经常在马槽和横栏上刷上石油防腐。塔克世私藏石油,原本是想弄上一场火灾好乘着机会私自逃。

    可是就当他在谋划的当时,却听到了萧墨轩萧大学士从江南回京的消息。

    萧墨轩,这个名字早就深深的刻在了塔克世的心头,那道从来未见明文却一直施行的“贩奴令”,便就是出自此人之手。

    便就说萧墨轩此人是所有女真人的死敌人,也丝毫不为过。

    李焕文乃户部的员外,五品的官职,在萧墨轩面前虽然提不上名头,可是倒也有资格住到了内城里头。

    萧家眼下又是当朝大家,想打探些明里的消息更是便利。萧家和李家居然只隔着两条街,这倒是塔克世万分没想到地。

    塔克世临时打去了私逃的念头。横下一条心来,便要把那位“萧阎王”送进他该呆的阎罗殿里去。

    纵火地事儿远比塔克世想象的要简单,当塔克世摸到萧墨轩的窗户下面时候。便是连他自个都不相信,几乎没遇见什么阻碍。

    其实这倒真是塔克世运气好,因为眼下萧家在京城里头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死对头。况且大明朝的官员们虽是常常在朝堂上你死我活,但是在朝廷下面却甚少做这些屑小的事情。对于这些身居高位的大员来说,这样的事情搬石头砸自己脚地可能更大。

    每日里过了下午的申时,京城内城诸门紧闭,外头的人想进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所以平日里巡街的衙役和士卒。多少总有些懈怠,才会让塔克世如此轻易得手。

    在被锦衣卫擒获之后,塔克世原本自己难免一死。可是更让他没想到的是,作为苦主的萧大学士居然亲自免了他的罪。并且以保障安全为由,送往南方。

    到底要送到哪里去,塔克世也不知道。不过论起来顶多是个充军流放罢了,总比掉脑袋好。塔克世是有几分血性,要不也不会想起来去烧萧墨轩的屋子。不过能不掉脑袋,他也没啥意见。

    押送塔克世和努尔哈赤的几个番子,早听林千户吩咐下来。说是萧大学士亲自安下来地差使,自然不敢懈怠。又听说萧大人已经传书宁波市舶司,吩咐田义和海瑞好生招待,更是乐得没边,直把这一回当成了美差。

    眼下大明朝的官差,几乎没一个不知道的。这大明朝最富裕的差事,早不不在户部或者兵部司库了,眼下只有宁波的市舶司才是最肥的地方。虽然海关长盯的老紧,可是海关长又没和马王爷一样开了天眼,算起来仍是要比其他地方肥厚的多。

    去那里帮萧大人办差使。哪里会没有经手的好处拿。若是萧大人一开心,没准就恩准他们留在那里了,这几个番子还真巴不得。

    按照萧大学士的吩咐,塔克世和努尔哈赤将会在宁波随货船一样前往南洋。

    眼下刘显诸军领着几艘巨型福船在南洋节节胜利。西洋军在海上胜不了,上了陆地更不是明军地对手。塔克世和努尔哈赤一去吕宋,一去爪哇。

    内阁和朝廷里头的人,一如前些日子一样的面和心离。带了腿伤的萧大学士,倒也乐得清闲。

    原本皇上说地十日后去文渊阁报到的事儿,自然也给拖了下来。倒还是张居正张阁老最上心,闲来无事就去东安门边的萧家探病,顺便讨一顿酒吃。萧墨轩从南边带来的西洋厨子的手艺。在张居正看来虽算不得绝。可是也是新鲜。

    待到了七月,萧墨轩的伤势早就是好了大半。竟也不急着出门去。倒是整日里和依依和小香兰戏耍个不停。

    萧天驭也不催他,只是任由着他去,倒是被萧夫人背后说了几通,却仍是笑而不语。

    七月,一件在萧墨轩看来大得不能再大的事儿,将会在这个月生。

    与这件事儿相比,徐阁老和高老师之间的那么点破事儿,便就啥也算不上了。

    随着时间越来越近,萧墨轩每日里虽然看起来平静如水,其实心里头早就起了涟漪。

    一件件隐秘地文书,在乾清宫与萧府之间来回地传递着。文书上到底写得什么,便就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陈洪也无法可知。

    大明嘉靖四十二年,七月初十,鲁迷国入贡狮子,犀牛,帝召萧公至上林苑共赏。

    这也是萧墨轩从六月底到七月底之间唯一的一次出行,还是奉了隆庆帝地征召。

    上林苑中,隆庆帝和萧墨轩时尔低语,时而大笑,时而忧闷拧眉,左右无人解其意。至观兽,倒是萧墨轩又一语指出,鲁迷国,位于印度以西数千里处,其境内有大山曰托洛斯,其王曰苏丹,其国又有名曰奥斯曼。

    在得到了鲁迷贡使的确认之后,众人对萧大学士之博闻广记大为赞叹,众人又以狮子和犀牛为祥瑞,言国将有盛事,帝甚悦。

    既然皇上在见面的时候都不计较萧大少爷不去文渊阁报到的事儿,萧墨轩便当真更悠闲的偷起懒来。偌大一个京城里头,竟鲜少有人能猜得到萧大少爷心里头的念想,只觉得这愣头青忽得就静下去了,倒有几分奇怪。

    至于失宠的可能,断是大谬,一个失宠的臣子,能被皇上召去同游上林苑?

    在京城百官的猜疑声中,日子,便就这么一天一天的滑了过去……

第四十六章 心虚

    大明嘉靖四十二年,七月二十一,东安门萧府。

    “少爷,你敲这花色绣的,莫不是深了些。”小香兰小心的挑起针尖,把绣盘拿到眼前看了几个来回,“若是穿在林逸身上去,倒显得像女孩子了。”

    “且是说了,莫要叫少爷了。”萧墨轩扯着笑脸,把手伸过去,没碰着绣盘,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失手,却抓着一抹软香,入手和黏着蜜似的,滑嫩嫩的让人丢不开手。

    “那倒是叫什么。”小香兰脸微红了一下,装做放下绣针,把葱白的手指抽了回来,“若是也让小兰叫那萧公子,只怕是别扭死了。”

    “小兰是怕叫了萧公子,便不能再跟在子谦的身边呢。”依依摇着团扇,塞了一颗滑溜溜的葡萄到小香兰的嘴里,“见不到子谦,那不是跟丢了魂似的。”

    “依依姐……”小香兰听得依依拿自个取笑,脸上更是红的厉害,恰似熟透了的蜜桃,掐一下都能浸出水来,娇嗲一声,就朝着依依拧了过去。

    夏天的衣服穿得本来就少,因为在内房里头,依依和小香兰的外头只着了薄纱一般的衣裳,若隐若现的,能看见胸前的一抹艳红。

    两个人笑着打作了一团,薄纱间更是无意的现才几片凝脂一般的嫩白,萧大少爷的眼睛当下便是清凉一片。

    “少爷,陈洪陈公公求见。”萧墨轩正目不暇接,却听门外萧福唤了一声。萧福知道少爷房里有女眷,也不敢直接走进来,只是站在窗户下面唤着声。

    “陈洪。他又来做甚。”萧墨轩皱了下眉头,让两女停住嬉戏,自个走出门去。

    “少爷。怕是宫里出了什么急事儿,陈公公刚才来了,连杯茶也不肯坐下来喝。”萧福见萧墨轩出来,连忙上前小声叮嘱,“只嚷着快让少爷您快些出去。”

    “哦。”萧墨轩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心里头却猛抽了一下。算起日子,应该是差不多了。脚下也加快了步伐。朝着前厅走去。

    “陈公公……”萧墨轩刚走进前厅,就见陈洪扑了过来,就连萧墨轩当下也吓了一跳。

    “萧大人这时候还说这些客套的话做甚。”陈洪见萧墨轩来了,也不和他客套,直接扯住了就要往外面走。

    “陈公公这是要领在下去哪?”萧墨轩的腿伤虽是好了大半,但是被陈洪扯着走了快了。难免拉到新长出来的嫩肉,咧了咧嘴,对陈洪问道。“哪里是咱家要领萧大人去哪,实在是万岁爷下地旨意。”陈洪额头上渗着汗,“万岁爷眼下就和上了火一般,咱几个一个也不敢上前说话,只下旨要见萧大人您去。”

    “咱万岁爷是千金的身子,萧大人您定是要让他老人家安稳些,莫要失了神。”陈洪这句话倒是打心里说的。虽然隆庆帝和陈洪以前没什么感情,但是陈洪既然眼下做了司礼监掌印太监,一身地富贵也全在隆庆帝的身上。

    “陈公公可是能说清楚些?”萧墨轩本来还明白,被陈洪这么一折腾,反倒是有些糊涂了。

    “边走边说,碍不上事儿。”陈洪手上不肯松上半点。

    陈洪扯着萧墨轩走了几步,忽得又转过头来,压低了声音:“李妃娘娘要产龙子。万岁爷心里虚着呢。”

    “你早说便是。”其实这个答案萧墨轩早就猜到了**成。眼下听陈洪说出来才确认。

    萧墨轩本就比陈洪年轻力壮,当真踏开了脚步。倒把陈洪甩到了后面。

    陈洪来的时候,早就准备好了马匹,眼下正在萧府门口停当着。萧墨轩一个箭步迈出去,也不要人扶,直接跃上马身。萧墨轩这时候哪有心情去等他,在马后甩了一鞭子,就朝着东安门里冲了过去,陈洪跟在后头,只吃了一脸的灰。

    李妃的寝宫,原是在奉慈殿,不过萧墨轩自然不会直接去奉慈殿,那不合礼法。

    隆庆也早就赐了萧墨轩宫内骑马地格,所以宫里的侍卫见了是萧墨轩,也不敢阻拦,直接让开了道。萧墨轩一阵加鞭,直奔到乾清宫前才停了下来。

    “萧大人,皇上等你多时了。”乾清门前,李芳正在守着,约莫就是在等着萧墨轩。见萧墨轩来了,连忙接过了缰绳,甩给了一边伺候着地随堂太监,自个领着萧墨轩直朝里走。

    “子谦。”隆庆正在乾清宫的大殿上,来回的迈着歪步,见萧墨轩进来了,竟是顾不得身份,直接迎了上来。

    “皇上稍安。”萧墨轩知道隆庆眼下定是焦急的紧,连忙出声安慰。

    “不就是生孩子嘛,朕又不是没经历过。”隆庆捏了几下手掌心,抬头憨憨一笑,又握住了萧墨轩的胳膊,萧墨轩只感到隆庆的手心一片湿冷地。

    “李妃娘娘与龙子定然安然无恙。”萧墨轩竟是也忘了自个上殿,居然都没和皇上见过礼,反手握住了隆庆的手。

    “若当真是龙子……子谦你说朕该如何赏你。”隆庆竟像个孩子一样不安的搓着手。

    正如隆庆帝自个所说的一般,“不就是生孩子嘛,又不是没经历过。”。可正是因为这位皇帝老爷曾经经历过,所以才会如此紧张。

    隆庆曾经有过儿子,而且还是两个。只可惜这两个儿子都没能保住,夭折在了襁褓里。

    凡是为父者,莫有不爱其子。隆庆帝虽然贵为九五之尊,也绝对不可能免俗。况且连续失去两个儿子,对于隆庆来说,也是一种沉痛的打击。

    撇来“无后不孝”的话来说,做皇上的连一个儿子都没,那么该立谁为太子?这可是事关国本。更何况,隆庆帝自个的年纪也不算小了,思子之情愈加浓烈。

    萧墨轩曾经无意间对隆庆帝提过,李妃的第一个孩子八成是一个儿子,而且还能顺利养大。这对于隆庆帝来说,简直是溺水者面前地一根稻草。隆庆也管不得萧墨轩如何会这么明白,只想着借萧墨轩的话,给大明顺当的立下一位王储。

    本来太医院的太医们断的产期,该是在三日之后,谁知道李妃今个就腹疼起来。隆庆也不知道李妃是否要生产了,只是等女医官进了奉慈殿以后,越想心里越觉得不安稳。

    思来想去,决定还是把萧墨轩叫过来。哪怕只听他再说几句好听的话,让自个心里舒服些也好。而且萧墨轩也是李妃的义兄,算是娘家人了,即使贵为皇家,这么大的事情也该是知会一声。

    “若真是龙子,皇上倒该想想如何去教了。”萧墨轩尽量把隆庆地思路朝其他地方引。

    其实萧墨轩自个心里也没底,自个虽然猜测杭儿就是生下万历皇帝地李太后,历史上的万历皇帝也确实是在这一年出生地,可那毕竟只是猜测,根本没有个准信。再说,谁能保证这一回李妃生下的就是儿子呢。

    “朕不是和子谦你说好了的,若是儿子,便交给了你去教,若是教不好便提头来见。”如萧墨轩所愿,隆庆帝被他这么一引,心头也松了一些,“你我二人眼下都有了儿子,年纪又相仿,可巧能放到一起去,又是一对师兄弟。”

    “真是儿子?”隆庆帝一语刚毕,脑筋又转了回去。

    隆庆这么一说,萧墨轩倒是不敢再多说话了。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如果这回李妃生下来的不是儿子,只怕这位皇帝老爷当下便要撒疯,即使看在私交的份上不和自己计较,可是脑袋上没准也要吃几个暴栗。

    诸天神佛,如来佛祖,原始天尊……萧墨轩只能一边和隆庆帝有一句没一句的闲搭着,一边在心里头默默祈祷着。

    时正值下午时分,七月的天气本来就最是闷热,乾清宫里虽是四角都放了冰块,可是隆庆和萧墨轩两个却是汗如雨下。

    乾清宫与奉慈殿之间,宫女与太监们没命的来回奔跑着,传着眼下的情形,已是过了三个时辰了,还没有个准信过来。

    西苑,万寿宫。

    “主子爷。”黄锦帮嘉靖帝在莲台前的铜栏里换上新的碎冰之后,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没能开了口。

    “呵呵。”沉思中的嘉靖帝慢慢的抬起头来,看了黄锦一眼,随即又苦笑了一声。

    “萧子谦那手丹青,可生疏了?”嘉靖帝沉吟片刻,开口问道。

    “回主子爷爷的话,听说萧大人眼下正在乾清宫陪着皇上。”黄锦的话像是回答,也像是避开了。

    “黄伴……你说……那萧子谦说的话,可是能信?”嘉靖帝揉了揉眉头,抛出一句话来。

    “我看萧大人像是神仙给太上皇和皇上派来的呢。”黄锦嘿嘿一笑,一只手暗自在腰间擦了下汗。

第四十七章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紫禁城的门,早在申时末就关上了。少了些人来人往出入的皇城,入了夜更显得清净。

    乾清门外的打更声,萧墨轩听的并不太真切,只是从东暖阁里的滴漏上,才看出已经到了七月二十二。

    “当真是三天生太子。”萧墨轩没由头的想起这句民间的谚语,抬头看了看隆庆帝见他也正皱着眉头瞅着自个。

    “天地人和,至福恒昌,夜半,子时……”

    紫禁城里的打更声不止一次,按照规矩起码要打上三回,这一回声音离乾清宫走的更近了些。

    “别吵了……”隆庆帝忽得从金丝楠木的躺椅上跳了起来。

    李芳可巧刚从殿外回来,刚朝东暖阁里探了个脑袋,就听见皇上这一通吼,顿时吓了一跳。

    “让他们消停些。”隆庆帝指着窗户外头喝倒,倒是让李芳弄了个一头雾水。

    “李公公,子时了。”萧墨轩小声的提醒着李芳。

    “老奴这就去。”李芳猛的醒悟过来,朝着隆庆帝弯了下腰,便立刻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向着门外跑去。

    乾清宫的的东暖阁里,安静的可以清楚听到滴漏上的水落下的声。一***太监和宫娥,一个个大气也不敢出。敞开着地窗户里。间或钻进几阵风来,烛台上的百只蜡烛一起摇曳,把人影扯得四处乱晃。

    门外又响起了脚步声,隆庆和萧墨轩一起朝着门口看去,却仍见是李芳,互相看了一眼,眉目里有些失望。

    “皇上,萧大人,过子时了。可是要吩咐御膳房准备些吃食?”李芳小心的欠了欠声。

    “换一壶茶水来吧。”萧墨轩看了看隆庆帝,见他仍低着脑袋,不安的抠着手指。知道这时候他也没心思吃东西。

    这普天下的父母,其实都是一样的禀性,断不会因为是皇上就免了俗。皇上,皇上比普通人更想要个儿子呢。

    当日在南京经略府,萧林逸出生的时候,萧墨轩也比隆庆帝好不上哪去。甚至可以说,已经有过两次丧子之痛的隆庆帝,比萧墨轩当日的心情更急切。

    不是做父亲地,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

    嘉靖帝为什么要死守着一条“二龙不相见”的魔咒,不也是因为两次丧子之痛。竟给他和隆庆帝的人生里,落下这么大地阴影。

    “皇上,吃杯茶吧。”萧墨轩接过李芳递过来的茶壶,帮隆庆重新斟了一杯。

    “子谦。”隆庆微微抬了下手,接过萧墨轩手上的茶杯,若有所思的说道,“其实你该知道,我父皇能登上皇位,便是因为武宗皇帝没留下子嗣。”

    若算起来。嘉靖帝其实本来是没资格当皇帝的,可偏偏明武宗正德皇帝连一个儿子也没能留下,所以皇位才会落到嘉靖老人家身,接着才轮着了隆庆自个。

    嘉靖和隆庆,虽是都占了这个便宜,可是他们自个心里实际上并不希望这样的事再出现在自己身上。

    “皇上,一会儿就该来了。”萧墨轩继续安慰隆庆,隆庆听明白了萧墨轩的话,点了点头。把茶杯凑到嘴唇前。

    皇上,一会儿就该来了。兴许这只是萧墨轩随口说的一句话,可这句话在数十年后居然又被加上了另外一层意思。

    万历皇帝出生时,萧墨轩的这一句“皇上,一会儿就该来了”。本来是安慰隆庆帝的话,可后来偏有人要把“皇上”这两个字理解成万历皇帝。

    万历皇帝一会就该来了,这便就和萧墨轩在前生所听过地,某末代皇帝登基时候。那句“皇上。快完了”一样,好事者提起的时候。莫不大赞萧公之未卜先知。

    其实就算是隆庆帝老人家自个,终其一生也没能弄明白,自个这个“师弟”,怎么就能事先就知道,李妃一定会生下一位皇太子呢,真是神了。

    “轰……”也不知道又等了多少时间,忽得听到乾清门外一阵咋轰,本来安静异常的乾坤清宫前,顿时像进了菜市场一样闹腾了起来。

    李芳也像是感到了些什么,疾步走到东暖阁的门前,打开了门向外头看去。

    “喜彩,喜彩,天大的喜彩……”李芳刚打开了门,就看见陈洪手里捧着一张大红的喜帖,从乾清宫的大殿方向奔了过来。

    “如何?”隆庆帝和萧墨轩一起腾的站了起来/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陈洪刚奔进了东暖阁,便刷的一下跪了下来,膝盖在地上滑行了几步,正巧停在了隆庆帝地面前。

    “皇上,奉慈殿喜帖,皇后娘娘命小的送来的。”陈洪所说的皇后娘娘,便就是原来的陈妃,“李妃娘娘诞下龙子,母子安康。”

    “咚——咚!咚!咚”

    “东方明矣,四海威平,凤鸣,丑时……”

    抓着陈洪奉上来的喜帖,隆庆帝竟是一个字也看不见去,两只手只是不住的颤抖着。

    嘴角边,先是慢慢的泛起一勾弯来,接着越张越大。

    “哈哈哈……”什么礼数,什么规矩,这时候啥也管不上了。隆庆用力的抓住萧墨轩地胳膊,一边摇动着,一边开怀大笑。整个东暖阁里,刚才还一个个大气也不敢出,顿时就充满了笑声。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龙子安康。”一直伺候在一边的李芳,一边道喜,一边朝着身边的几个随堂太监丢了一个眼神。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龙子安康……”一阵和响雷一样的欢呼声,像卷云一样从乾清宫蔓延到整个紫禁城。

    皇城四门虽是在申时末就关上了,可是挡得住人可挡不住声音,响亮的欢呼声早就透过了厚厚的城墙传到了紫禁城的外面。

    “应房……你听。”萧家就在东安门边,这么一场闹腾不可能听不到动静,萧夫人怎么说也是李妃的义母,又听说儿子已经被皇上召进宫去了,这一夜本来就没怎么睡熟,只一点动静就醒了过来。她立刻拍了拍身边地萧天驭。

    其实萧天驭睡地也不安稳,听见闹腾,早就竖起了耳朵,在嘴边搭上手指,示意夫人先不要说话。

    “龙子安康,咱家女儿诞下龙子了。”萧天驭听了几回,再也按捺不住,从床上翻了起身。

    “萧福,萧福……”萧天驭一边穿着衣服,一边打开了门朝前进走去。

    “老爷,听见了呢,早准备好了。”萧福听见萧天驭的唤声,立刻就奔了过来,他竟也是早就穿戴整齐了,就等着萧天驭唤他。

    紧接着,宁夫人,依依和小兰也一个个奔了出来,宁景星大了这两岁,也懂事多了,早就弄明白是杭儿姐帮皇上生下儿子了,也是乐得不行。

    “恭喜妹夫又做了外公了。”眼下萧宁两家本就是一家,宁夫人见女婿家势大,又岂有不开心地道理。再加上前段日子女儿也生下儿子,心里头本来就快活。

    “兹……啪……”萧家院子上空的的烟花,竟像是一个引线,在此之前没有一家先抢了风头,即使是徐家和其他侯爷家里,也是非常知趣的等在了萧家后头。

    “府中诸人,加一个月的例子钱。”萧夫人瞅着天上的烟花,乐的合不拢嘴,“用红纸包上。”

    “咚……咚……咚……”钟鼓楼上的鼓声,也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皇上要提前上朝了。

    与其他地方不同的是,西苑里的万寿宫,却是静寂一片,只能听到三大殿方向传来的欢呼声,可是万寿宫里的侍从们,却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二龙不相见,虽然说的是嘉靖皇帝自个,可是谁说就不牵连上皇上和皇子呢,当今皇上之前不也莫名其妙的折了两个儿子嘛。二龙见了面,老朱家就要死人。难道让新生的皇子夭折?宫里宫外没人敢这么去想,太上皇的身子也不甚好,每日里总有些滞缓……

    “唔……”嘉靖帝躺在龙榻上,抓着床边的黑檀木围栏,想要坐起身来。

    “太上皇如何又醒了过来,可是惊了梦。”黄锦连忙凑了上去,把绣锦枕头塞到嘉靖帝的腰下。

    “黄伴,朕这里如何这么安静。”嘉靖帝默默的听了半晌外头的动静,开口向黄锦问道。

    “这……”黄锦当下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若是太上皇问,为何外头吵闹,还可以找个由头,说先让人去问问。可太上皇眼下问的是为何万寿宫如此安静,黄锦顿时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第四十八章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呵呵,现在都已经过了丑时了。”黄锦毕竟随着嘉靖多年,那头顶上早就油光了,“万岁爷就寝,奴婢们又岂是敢喧哗。”

    “哼……呵呵。”嘉靖帝嘴角微抽了一下,冷笑几声,脸上现出丝琢磨不透的神情来。

    “万岁爷……”黄锦忽得心里一寒,不敢抬头去看嘉靖帝。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知足者富。强行者有志。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嘉靖帝的目光直直的落在了黄锦身上,过了半晌,才吐出一个字来:“寿!”

    “太上皇圣明。”黄锦的身子颤了一下,可是口中的音调却丝毫没走了样。

    “不是朕圣明。”嘉靖帝摇了摇脑袋,“圣人说过的话,拿来用而已,还记得这是哪里的话否?”

    “若是老奴没记错的话,当是《道德经》第三十三章的话。”黄锦见嘉靖帝脸上有些晦涩,取过了铜盆来,浸了一条棉巾递了上去。

    “整日里跟在太上皇身边,就连那些下边的奴婢们都说老奴沾了仙气,有了道行呢。”黄锦笑着说道。

    “当年萧子谦曾经和朕说过,站到泰山上头去,才能看得远,所以孔圣人才会登泰山而小天下。”嘉靖帝也不去和黄锦分辨,“能看得远,是因为脚下踩着泰山,小天下也不是真看小了,而是眼界宽喽。”

    “读圣人书,也是和踏着泰山一般。看的多了,登的高了,便就啥都明了。”嘉靖帝小声说着,目光却转到了寝殿里的莲台上。似是若有所思。

    “太上皇念着萧子谦了?”黄锦微微笑道。

    “朕既然把他交给朕的儿子了,他就该做他该做的事儿去,我想他甚么。”嘉靖帝苦笑一声,又摇了摇头,“听说他回京了?”

    “回京倒是回京了,只不过刚回了京,还没歇上一夜便遇上了贼人纵火,伤了身子。”黄锦连忙帮萧墨轩开脱。

    “哦。”嘉靖帝心里一惊,脸上现出几分愠色来。“萧子谦眼下倒是如何,又是哪里地贼人,有如此大的胆子,可派了东厂和锦衣卫的番子出去?”

    “太上皇心安。”黄锦回道,“萧大人眼下已经是无碍,纵火的贼人也已是擒拿,只是一个建州卫地野人罢了。”

    “可查出了背后的主使是谁?”嘉靖帝把手重重的拍在被褥上。“紫禁城边上就生出这般的事儿来,又是朝廷重臣家里。若是不查,难道日后让他们把火烧到朕的万寿宫来不成。”

    “倒是没有主使,只是为了泄私愤罢了。”黄锦虽是已经不在司礼监里,可是当年老祖宗的余威仍在。这些消息都尽是知晓,“那纵火的野人,也已经按照萧子谦自个的意思落了。”

    “那建州的野人,如何会和他结怨?”嘉靖帝将信将疑地看着黄锦。

    萧墨轩身为朝廷重臣,自个家里又有惠丰行和京郊农庄那么大的两份产业,凭什么说,也难以和一个普通的百姓结上这般的恩怨,竟累到要去杀人纵火的份上。

    “萧子谦前些日子,曾经向皇上进献了一道贩奴令,万岁爷也该是听说过。”黄锦慢慢个解释。

    “这一回。朕倒是听过。”嘉靖帝其实也不大明白萧墨轩为何要搞出这么个贩奴令来,可是他也知道萧墨轩是个精明人,绝不会去做没由头的买卖,好奇之后倒也从来没有深究过。

    “萧大人这回从东南回来,不但平了东南的倭患和南边地西洋匪,更是带回了百多万的钱银,今年的亏空算是补上了,节省着用。还能余一些到明年。”黄锦念着不能光和太上皇说些不开心的事儿。便重扯起了一个话头。

    “百多万的银子。”嘉靖帝听了黄锦地话,嘴唇竟是颤了几下。才说出话来,“年年皆是如此,从北面打到了南边,难道他就不怕人家说他功高盖主不成。”

    “若是奴婢有萧大人这般的能力,又能遇见太上皇和皇上这般的主子,这般掏心置肺的,哪里还敢懈怠,萧大人不也是如此。”黄锦的话里,萧墨轩的称呼忽得由名字换成官称,可见黄锦对萧墨轩也有了几分敬佩。

    “奴婢刚才不还说过,萧大人是神仙给太上皇和皇上派来的呢。”黄锦从嘉靖帝手上接回擦过脸的棉巾,一边回道,“太上皇和皇上有这般的肚量,萧大人又是天纵的大才,难保日后太上皇和皇上不能和文景二帝,唐太宗这些圣主齐名。”

    若是当下萧墨轩在场,听了黄锦地话,难保不会在心里偷偷大笑。你丫的还真没说错,我就是神仙大人派来的。

    眼下嘉靖帝听黄锦说起与文景二帝比肩,也甚是欣慰。他终其一生,所好的名声也是这点惟大,又岂又不乐的道理。刚才还紧绷着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来。

    “倒是也是难为他了。”嘉靖帝点头笑道,“这么几年下来,按照百姓的话说,日头倒真是越的红火了。听说今年北直隶地粮食大有盈余,倒也是他地功劳。百姓们填饱了肚子,朕和皇上也才睡得安稳。”

    “可惜啊。”嘉靖帝一语已毕,却有长叹一声,“可惜这般的人才,竟是不生在我皇家,若是我儿有此般大才,便就是千秋万代也未必无法。”

    黄锦听了嘉靖帝地话,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引得嘉靖帝也回头看着他。

    “老奴失态。”黄锦连忙弯腰回道,“老奴只是突然想起了汉高祖和淮阴侯的那番对话来。”

    当年汉高祖刘邦与淮阴侯韩信论兵,韩信言高祖领兵不过能十万,而自身却是多多易善。高祖不悦,韩信又言:“陛下不能将兵,而善将将”。高祖乃悦。

    眼下黄锦在嘉靖面前说起这事,无非也是有人尽其位的意思。

    “萧子谦他虽不是淮阴侯。”,嘉靖帝沉吟片刻,又把头转向了黄锦身上,“可你倒是看朕与高祖相比,如何?”

    “这……”黄锦顿时不由得愣了一下,立刻接上了话头,“万岁爷亦能知人善用。”

    “哈哈。”嘉靖帝哈哈大笑,“若是这般,可朕眼下却又如何觉得看走了眼?”

    “老奴……”黄锦又是愣了一下,两手不由得轻轻拧了一下衣襟。

    “朕留着黄伴你在身边这许多年,也是见你忠厚,凡事皆不瞒着朕。”嘉靖帝笑道,“可眼下如何竟是引了些歪斜风的来。”

    人言伴君如伴虎,即便是黄锦,心里头也不是一丝忌惮也没,听了太上皇的这番话,也不禁心里翻出一股苦水来。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嘉靖帝看着黄锦的神情,顿时叹了口气,“修道修仙,又有哪一个修成的。若是能活在子孙的心里头,也便就是寿喽。”

    “宫里头这般的热闹,朕虽是老了,却还没聋瞎。”嘉靖帝继续说道,“皇上,也该是留着子嗣的时候了,若不然,朕又如何有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嘉靖帝怕死,并不奇怪。死亡这个词对任何人来说,都是熟悉却又陌生的。从任何人出生的那一刻开始,便就一直在朝着生命的终点前进。可是经历过几次丧子之痛的嘉靖帝,对隆庆一直没有子嗣却也是耿耿于怀。

    这是一个非常矛盾的念头,一方面,即使是到眼下仍守着“二龙不相见”的念头,生怕会因为孙子而触了自己的运;可另一边却又怕自个这边像武宗皇帝一样断了香火,心里头其实

    “老奴……”黄锦是捉不准嘉靖帝的念头,不敢随便说出话来。

    “唉……”嘉靖帝见黄锦犹豫着,只能是自个叹了口气出来,“罢了,朕之过也。”

    “老奴恭喜太上皇。”黄锦抿了几下嘴唇,艰难的吐出句话来。

    “让宗人府的去请萧子谦,让他拟名。”嘉靖帝的脸上终于泛出笑意来,笑出来的同时,仿佛自己也放下了千斤的重担。黄锦见了,心里才也松了下来。

    “那些个人的才学不如萧子谦,让他这半个娘家人去。”嘉靖帝深吸了一口气,“只盼着……只盼着朕没看错人的才好。”

    有明一代,最忌外戚掌权。从前李妃不过是个普通的妃子,未必引得起大的波澜。可眼下诞下龙子,没准日后就会被立为太子。

    从此之后,权柄的下落,太子的贤能,端的是系于了一身,即便是嘉靖帝,也不得不生出几分忌讳来。

第一章 谁有可为

    “日出于亢宿,奎娄胃毕为其右,吉时,申。获福于天。”

    皇家自然有皇家的气派,便是替皇子选个名字,也要有个好时辰。

    宗人府于洪武年间设立,原本叫大宗正院,由亲王担任。后明制不许亲王留京,便改到了礼部的治下。

    高拱眼下是礼部尚书,这般的事情自然少不得他。眼看着宗人府的左右宗人在萧墨轩面前轻些个铺开了纸,倒是颌微笑。

    萧墨轩怎么说也是他高拱的学生,之前赌气,也只是因为这个学生看起来有跟着徐阶跑的念头。高拱虽有才,却不是个器量很大的人,他可以不顾着自己正在想着法子去挖徐阶的墙脚,想把徐阶的学生张居正拉拢过来的念头,却无法容忍自个的学生换了门庭。

    眼下萧墨轩虽也没说要帮着老师对付徐老头,可是能够置身事外,高拱已是满足了。高拱,仍然是个惜才的人。

    现今大明的直系,乃是当年燕王,也就是永乐皇帝一脉。按照辈分,是由“高瞻祁见佑,厚载翊常由,慈和怡伯仲,简靖迪先猷。”排下来的。

    隆庆帝是“载”字辈,那么如今的皇子,便就该是“翊”字辈了。

    虽然那个名字已经在萧墨轩的脑海里转悠了好两年,可是真到了这一刻,萧大学士心里头却是忍不住的抖呵了起来。

    深吸一口气,用手中的毛笔蘸饱了墨汁,萧墨轩手腕一挺。就要落下。

    朱翊钧,这个名字暂且是不能全写出来地,只有等皇上肯了才可,萧墨轩当下要写的,也不过是最后一个字而已。

    钧……萧墨轩手上的笔只写了一半。却忽得又停了。只愣了片刻。笔又继续落了下去,只是写出来的并不是钧字,而是一个“钊”字。

    接下来第二个,才写出了“钧”字,等第三个,本想写个“钰”字,可想起代宗皇帝已经叫过了,便留了一个“铭”字。

    宫廷用的纸张。都是上等地徽州宣纸,墨浸了进去,只片刻就干透了。

    隆庆帝也早就在上头等着了,等萧墨轩写好以后,便由宗正送了上去,请皇上钦选。

    “朱翊钊……朱翊钧……”隆庆帝把纸上地名字挨个念过,来回念了几遍,手里的丹朱却仍是没有落下。

    又想了片刻,似乎想在“铭”字上点下,却又把笔提了起来。

    “看起来倒是都可用。”隆庆帝忽得抬起头来。朝着萧墨轩笑了一下,“既然是萧卿家题的,自然都不会逊色,朕倒是难以点选了。”

    “既然左右为难。”隆庆帝说罢,重重的在纸上的“钧”字上点了上去,“那便就取中间,不取左右。朕的皇儿,便就叫朱翊钧甚好。”

    朱翊钧……真的叫朱翊钧,一当下,萧墨轩心里松下了好大的一口气。不过皇上这个选名地理由。倒也太离奇了点。左右为难,那就不选左右的字,而“钧”字正好被萧墨轩写在中间。

    有这样的道理吗?萧墨轩顿时又觉得哭笑不得。他可不是故意这样想的。

    “造册。”隆庆帝轻轻个丢下手中的朱砂笔,对宗正吩咐道。宗正小心从案桌上揭起纸来,便领着左右宗正朝殿外走去。

    皇上喜得贵子的消息,远比一般的消息要传的热闹。

    在皇子出生的第二天申时后,宗人府便就正式把“朱翊钧”这个名字登记入册。

    接下来的几天,京城里头大大小小地衙门。整日里论的也都是这件事儿。

    各衙门里头。若论起最闲,嘴最碎的地方。那莫有比得过都察院的。像是为了庆祝皇子大人出生,整个都察院里的御史,竟是连着两天都没给皇上去上奏折。各公房里,却都是扎堆的人群,比甚么时候都热闹。

    “我看这位新诞的小王爷,日后八成会被立为太子。”一个自作聪明的家伙若有所思的说着话,却招来一阵白眼。

    眼下皇上就这么一个儿子,只要他能活下去,那便就是事实上的长子。且不论眼下皇帝没有其他儿子,就算日后有了,被立为太子地机会也要远大于其他皇子。这个道理有脑子的人都知道,难道还要你来说不成。

    “萧家这回可更是显赫了,堂堂正正的国丈和国舅爷。”这个问题,才他们更关心的。

    “你说萧子谦会不会被封了侯,历来诞下皇子的皇妃家里,且都是有这个规矩。”

    “那也得看太上皇和皇上舍得不,这两年我们京官的俸禄,且不都是萧子谦想着法子弄来的。”有人对这个问题表示怀疑,“若是他封了侯,便不能再理朝政,实话说起来,倒真是屈废了朝廷的栋梁。”

    “那倒也未必,侯爷自然有侯爷地便利,未必不能帮着皇上办事儿。”也有人表示赞同。

    “呵呵。”忽得有人在旁边冷笑了几声,众人转头看时,却是邹应龙。

    邹应龙论起来倒是和萧墨轩有几分交情,当年对付严家地时候,曾经站在同一个战壕里,算得是旧识了。见是他在笑,众人也不恼怒,只是都看着看,想听他会有什么高论。

    “萧子谦之所以是萧子谦,便就是能想别人所不想。”邹应龙呵呵笑道,“他是否算是内戚,当年他选大学士的时候,事儿便早就明了。”

    “李妃娘娘姓李,他姓萧,如何能算得是外戚。况且当日皇上和李妃娘娘大婚地时候,他倒还是坐到裕王府里做了主家的客。”邹应龙又继续说道:“上回皇上已是认了这个理,眼下若再封萧子谦为侯,岂不是自个打自个的耳光。”

    “更何况,你们以为萧子谦乐意去做个甚么侯爷?”邹应龙不屑的摇了摇头。

    “邹大人和萧大人是旧识,到时候说不定还要劳烦邹大人引见一二。”众人一起点头称是,更有人顺便打点起关系来。

    “路大人和萧家才走得更近,诸位又何必劳烦我。”邹应龙心里苦笑一声,不置可否。

    邹应龙也有邹应龙的苦处,他虽然和萧墨轩旧识,可是他自个毕竟是徐阶的人。萧墨轩自从这次回京之后,谁也摸不准他的心思。徐阶和高拱,他两边都能够上关系,更是说不准到底站在谁一边。

    在这样的情况下,自个去找他岂不是自讨没趣。而右都御史路楷,则早就转投靠了萧家,和大理寺卿万一样,已经由严家的党羽转成了萧家的嫡系。

    路楷和万当年跟着严世蕃也做过不少事儿,严家倒台后,众多党羽多受牵连,可是这两货却丝毫未动,便就是改换门庭的好处。

    对于这两个家伙,萧墨轩虽然不甚看重,可是在手上得力之人不多的情况下,也是颇多照顾。

    “看来路大人仍有可为啊。”众人对邹应龙说的这个道理也是认可,七嘴八舌的继续讨论着。

    “咳……”一群人说得正起劲,忽得又听到后来传来一阵咳嗽声,又回头去看,这回到是左都御史赵贞吉了。

    赵贞吉刚从公房里出来,散步走到这里,见一群人聚在这里说着皇子的事儿,便凑在后面听上一二。

    说来说去,却又扯到了都察院,顿时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

    赵贞吉眼下是左都御史,都察院这一亩二分地是他的地头。而赵贞吉一向自视清高,对于右都御史屡次投靠权臣的举动甚是不齿。

    可眼下自己治下的这帮子人里,竟有许多要起了和萧家扯关系的念头,更是有人居然说路楷仍大有可为。眼下京城各部里,都有现成的主官,路楷若是有可为,总不可能是到内宫二十四衙门里去吧,难道竟也是要在这都察院里不成,自然在心里生出几分恼怒来。

    “难怪这几日竟是一份折子不见。”赵贞吉翻了翻白眼,踱了几步,“朝廷的俸禄,竟是拿得如此便利。”

    赵贞吉的脾性甚烈,寻常在都察院里,便就没人敢去惹他。那些御史们,察言观色的功夫也不差,哪里还看不出来赵贞吉已是触了内火。一语不,一个个避了开来。

    “荒唐,真是荒唐。”也不知道赵贞吉到底在说谁,只甩了下袖子,便疾步朝着自个的公房方向转了回去。

    “赵大人。”邹应龙本也想离开,可是在原地停了片刻之后,却是朝着赵贞吉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第二章 钱法之治

    夜,已近亥时。

    乾清宫里,仍是***通明的,御前几张案桌上,堆着偌大的几垛折子。

    “这才闲了一日,竟积了这许多折子。”隆庆帝苦笑一声,看着萧墨轩的眼里甚是无奈,“明个儿的早朝,又是去不得了。”

    曾几何时,萧墨轩也和大部分人一样,认为一个皇帝合不合格的标准之一,就是是不是每天乐颠颠的去大殿早朝。

    “**苦短日高起,君王从此不早朝”嘛,若是一个不喜欢上早朝的皇帝,肯定是在后宫搞情况搞多了,身子乏了,自然上不得早朝。

    不过又有话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这么些年,萧墨轩也渐渐明白过来,其实上不上早朝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当今太上皇当年就十多年未上过早朝,可是事关天下民生钱粮的事儿却了然于胸,若事关重大,各部官员及御史可于奉天门前呼叫,由内府将文书送至圣前,这可是眼前实打实的例子。

    相比起来,大肆宣扬明皇不理政事的主子们,“自清高宗以来,御朝不登正殿,有终身未至太和殿者。一御史叫呼于门前,传命叫刑部或诛戮之。”

    借用当年萧墨轩曾经听过的一则冷笑话,“你下江南叫风流,我下江南却叫下流,呜呼哀哉!”同样不喜欢至正殿理事,为何一些成了勤政的典型,另一些却成了怠政的反面。

    当年萧墨轩也看过不少清宫戏,细想起来,似乎那电视上的所谓大殿都是乾清宫,这个倒是实情。可乾清宫……萧墨轩想到这里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四周,顿时更觉得哭笑不得。

    眼下自己在的地方,不就是乾清宫嘛……这哪是大殿,这是寝宫啊。也就是说,辫子皇帝当年就是在这里“上朝”的。可若是如此。为何当年太上皇在永寿宫接见大臣,如何就不能叫“上朝”了?这是哪门子的道理嘛。

    “万岁爷,这是户部宣课司上的。关于钱银的折子。”司礼监秉笔太监孟冲从厚厚一垛折子里头。把最上面一份递了过来。

    “朕这乾清宫里虽是榻位甚多,你躺了却不合规矩,你若是乏了,朕便准你在朕的躺椅上眯上一会。”

    新得了皇子。今个又定下了名,隆庆帝甚是喜悦,留着萧墨轩在宫里陪用了膳。

    又有几件事儿,想拿来和萧墨轩商议,便没急着让他走。可是又看眼前这么几大垛地奏折。怕是子时前是批不完了。

    乾清宫是皇帝正经的寝殿。东西暖阁共有二十七张床位,尽给皇上一个人用。每日里便是殿外的侍卫,也不知道皇上到底会躺在哪一张床上。

    “万岁爷与其搁着萧大学士在一边,倒不如拿折子听一下萧大人地心思呢。”孟冲在一边听了隆庆帝地话,呵呵一笑,插了句嘴。

    “此话可说得。”孟冲的话,正合隆庆帝的心思,瞥过眼来,看了萧墨轩一下。

    “子谦你也算是出身户部。且看看户部给事中孙枝的这份折子可有道理。”也不等萧墨轩分辨。隆庆帝便把折子亲自递了过来。

    皇上亲自递过来地折子,自然不能不接。况且萧墨轩是文华殿大学士。辅助皇上圣裁也是本职之一,当下就接了过来看。

    大明开国之初,原本也是禁用金银为价的。可自洪武年末,民间使用白银之风日盛。至成化年,朝廷又修准以金银为价,以银代钱之风,渐成大势。

    至成化七年,各地赋税多有以银计者。时湖广按察司佥事尚上言云,赋税动辄以白银计算,而民间小民何来金银?此事之后,朝廷又许以物抵税,方解。

    嘉靖帝时,又有户部主事范燧的上表奏,言有奸商恶吏坏钱法,请以官价铜钱七分折银一分为折册库,商税及官员赋税依此数用白银计,帝准之。

    若论起来,铜钱也好,金银也好,皆是货币。为何民间百姓偏爱金银,要知道在明成化年前,金银在大部分情况下只能作为贵重金属而流通,其主要作用也并非货币。

    可为何到了明代,金银却突然异军突起,成为最重要的货币计量单位?

    这个问题,不但是在大明嘉靖四十二年这个时候很难解答,即使放到数百年后也仍然无法尽述。甚至还因此而分出了一个学术分类,白银资本研究。

    后世皆知,中国在明末已经产生了资本主义萌芽,可这萌芽究竟从何而生,却甚少有人去问过。

    好在萧墨轩做过户部侍郎,也做过直浙经略使,手上有大把的典籍和资料可以去看。

    后世之人,往往好一个专家之名,可是何谓专家?眼下萧墨轩其实就已经是一个不折不扣地专家了,只是大部分时候,即使是他自己也没法去现。

    翻开一本中国古代史,放眼去看,在明成化,弘治年前一直以铜钱为主要货币。至宋,元,明,甚至开始出现了官府行地纸钞。

    这些纸钞的出现,又往往在后世被视为社会的进步。但是,实际上这些纸钞绝不是以为催进社会进步而为目的出现的。它们出现的目的很简单,也很残酷,那就是作为统治者掠夺财富的工具。

    但凡爱看三国故事的人,大多都听说过一个故事。刘备入主西川之后,缺钱少粮,于是问计于刘巴。刘巴献一计,数月后,西蜀仓库满盈。

    刘备虽然有诸葛亮做军师,可是诸葛孔明也不是神仙,当然不可能给刘备变出满仓地兵器和粮食来。那么刘大耳地收获从哪里来?自然就是掠夺民间。

    刘巴献给刘备的计策很简单,“铸大钱而当百用”,找个形象地比喻,就是找张a4的纸,在上面写个1,然后再加四个o,最后告诉你,这就是一万块钱,你可以拿去用了。虽然那纸是用铜做的,其实细想起来和印在纸上也多大区别。

    作为一个从数百年后来的人,萧墨轩也断不会尽带着啥批判的目光去看这些问题。毕竟什么时候说什么事儿,要是拿回到数百年后,萧墨轩眼下岂不就是个“封建大毒瘤”的狗腿子。难道非要拉一帮农民,带着他们在全世界推行**才成。

    眼下这个时代,当然要站在这个时代的立场上去考虑问题。

    与后世不同的是,无论宋,元,明,或者是更早的刘备。他们行货币都不可能和后世一样去搞什么“金融储备”。印了就是印了,造了就是造了,你拿去用就好了。

    再加上官钞和铜价相差甚大,历代各地多有执私钱者,日杀而不止,便就是因为其中利润丰厚,按照某马的话说,就是资本的力量令人敢于“铤而走险”。

    这些私钱的流通,也严重影响了国家的货币基础。

    不过又有俗话说的好,“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民间的对策也很简单,那就是我尽量不认你给我的钱。

    至明成化年间,民间交易已是多好用金银,相对铜钱来说,金银作为贵重金属,价值稳定性要高的多。这一股风气愈演愈烈,最后就连朝廷也不得不修改律法,认可了白银的货币地位。

    白银毕竟是一种稀有的贵重金属,白银货币的产生,使普通百姓更加广泛的和市场联系在一起,而这种货币的稳定性,是铜钱和纸钞所无法取代的。于是在明成化后,以白银货币为起由,资本主义萌芽逐渐开始东方产生。

    嘉靖时,铜钱七分折银一分,乃是钞价,实际上铜料一百斤始值银十两,和官价的差额足有一倍之多。核定官价本是好事,可此制一出,民间积蓄旧钱却因此阻滞难用,钱法愈坏。

    眼下孙枝这份奏折里的意思,便是请求朝廷恢复商税收钱之制,以流通百姓手上的铜钱通宝。

    刚看完了折子,萧墨轩心里头其实已经有了主意,面上微微一笑,合上了奏折。

    “子谦以为如何?”隆庆帝见萧墨轩淡定,大是心安,迫不及待的向萧墨轩问道。

    “皇上请恕臣直言。”萧墨轩起身行礼道,“其实行银税也好,行钱税也好。依臣看,都只能治标,却治不了本。”

    “有话便说,莫要引得朕赏你廷杖。”隆庆帝和萧墨轩在一起的时候,倒不显得拘束,就连天子之尊也顾不得,直直的一拳拍在萧墨轩肩上。

第三章 皇上参股否

    “臣请问皇上,铜钱一枚,究竟价值几何?”萧墨轩的荷包里,正巧有几枚铜钱,便取了一枚出来。

    “这……”隆庆帝先是愣了一下,“按眼下钱法,七分可抵银一分。”

    “此数可是会变?”萧墨轩又继续问道。

    “这个……”隆庆帝又是一阵默然。铜钱和白银的官价,在元代时,为一分比一分。后来历朝历代,也多有变迁。即使是隆庆帝自己,也不敢保证眼下的七比一的折算能维持多久。

    “皇上该是知道银券。”萧墨轩提醒隆庆帝。

    “银券乃存银的票据,自然知道。”隆庆帝点了点头,不过没想明白这个和钱法会有什么关系。

    这倒是实在怪不得他,他从来没听说过什么金融制度,又怎么可能一下子想的明白。

    “若臣上笔小财,皇上可会看得眼红?”萧墨轩不慌不忙的讨价还价。当今的萧子谦,其实早就不是当年的愣头青了。

    谁说和皇上就不能讨价还价了,那些内阁大臣,六部尚书,内府二十四衙门的主官,那个不会谈价钱。

    “你家里那两份产业,虽在我大明朝算不得什么,可便是十辈子子也花不完了。”隆庆帝得了些郁闷,“凭还要什么财。”“臣请问皇上,若臣手上有笔财物要进献给皇上。请问皇上是乐要铜钱,还是乐要银票?”萧墨轩笑眯眯地问道,边说着,便摆出了要再掏荷包的架势。

    “约莫多少?”隆庆帝知道萧墨轩在和他给玩笑,故意板起了脸,“当然拿银票的好。若是心诚,朕便封你做太子少保。”

    “臣谢主隆恩。”萧墨轩立刻跪下谢旨意。旁边立着孟冲,孟冲是个老实人,见万岁爷和堂堂萧大学士竟像是作戏一般的闹,也禁不住撇过脑袋去咧了咧嘴。

    “你莫是真要拿银子来给朕?”隆庆帝却也没想到萧墨轩会真的谢起恩来。愕然的张了张嘴。

    “银子臣没有。”萧墨轩拍了拍腰间,摊出手来,“眼下龙江船坞那里,皇上还赊着臣二十万两,臣也不急着找皇上讨了。”

    “你这般说。倒还是朕欠你地了?”隆庆帝顿时又好气,又好笑。不过气归气,偌大一个大明朝,数千万的人,能坐下来说几句心里话的,也只有眼前这个货了,更况且他还是自个事实上的大舅子。

    “但是臣有千秋万代。数不清的钱银要献给我大明。”萧墨轩呵呵笑道。

    “快快请讲。”隆庆帝这回看出来。自己这个师弟不是在开玩笑了。本来只是说一份折子,可是如果能有这样地惊喜,哪怕费上几个通宵也是值得。

    “孟冲,去换壶茶来。”隆庆帝抖擞起精神,准备好好听萧墨轩说教。萧墨轩的话,他还是很能听得进去的。这倒不仅仅是因为信得过,更是因为萧墨轩能做得了事,做得了大事。

    这两年只由着他上下折腾了几番,太仓里的窟窿也补上了大半。百姓的口粮也有着落了。即便自个是皇上,也是由不得不服。

    “皇上请恕臣直言。”萧墨轩先泯了口茶叶水。润了润喉咙才开口说道,“朝廷所行地通宝,皇上以为七分可能换得到银一分。”

    “若是论铜价,自然是换不到。”隆庆帝点头回道。刚才听萧墨轩说了那么多,他多少也明白些他想说什么。

    “通宝是朝廷所,可便是连皇上您,也宁愿要银票而舍铜钱。”萧墨轩继续说道,“那又如何令百姓所服。”

    “子谦的意思是,准孙枝所奏,令户部宣课司复收铜钱为税?”萧墨轩说到这里,隆庆帝就有些不明白了。吹开了茶水上的浮沫,却不急着喝,而是直直的看着萧墨轩。

    “这且只是小事儿。”萧墨轩轻轻个摇了摇头,“请问皇上,若是以铸钱之利与现银二物相选,皇上要哪个?”

    “这……”隆庆帝又被问倒了,“现银自然是好,可这铸钱之利亦事关国势,不可轻废。”

    “那若是朝廷以来年的赋税为保,向钱庄支取银票百万两,而朝廷支付日常所需,皆用银票。执银票至钱庄者,如数兑换。”萧墨轩说到这里的时候,心里面也未免有些忐忑起来。

    让朝廷用赋税抵押,历朝历代可都没有这个先例。先别说朝廷到时候会不会认这笔帐,即使把这个念头捅出去,恐怕也会引得朝野议论纷纷。不过只要真的能开了头,萧墨轩就不怕后面地招,他自有法子去对付。

    甚至可以说,这一步对于萧墨轩来说,也是非常重要地一步。

    “让朝廷用赋税做保。”果不其然,隆庆帝当下也吓了一跳。

    “可皇上拿到的银票,却可以实打实的兑换到银子。”萧墨轩提醒隆庆帝。

    “是哪家钱庄,可会有这许多银子?”隆庆帝倒吸一口冷气,刚才萧墨轩开口就是百万白银的数,数目惊人。不过,能拿到实打实的银子,确实很有吸引力。

    “臣刚才对皇上说,可否让臣一笔小财。”萧墨轩呵呵笑道,面上安定,其实心里却跳个不停。

    “若是拿朝廷来年的赋税做保,岂不又是添了窟窿?”隆庆帝沉思片刻,才回道。

    “这倒是不同,从前的窟窿,实在是没银子可补。”萧墨轩也在整理着自己的思路,“若是按臣所说地做。有窟窿地时候,自然有钱庄去补。朝廷有了结余,无论现银或是钱庄自个地银票,都可以拿回来还。”

    “若拿的是银票而不是现银,万一百姓和百官拿手上银票去兑,却兑不现。又如何是好?”隆庆帝追问一句,“那倒还不如朝廷自个印地库钞,倒省得大权捏在别人手里。”

    “臣下头想说的正是这个。”,萧墨轩解释给皇上听:“朝廷印制库钞,若是太上皇和皇上这样明主在时还好。可若是遇见昏聩之主,大肆行库钞及铜钱,百姓顿苦。可臣说地却不相同,钱庄若是拿银票给朝廷,每印一两的银票。便取专库存上一两的白银,若遇兑换,也自专库里取。如此一来,一两银票便是一两实打实的银子。”

    其实萧墨轩所说的理论,已经有些过了最原始地金融理论。如果说要有例子的话,那便是后来的美国联邦储备银行。

    眼下的大明朝,虽然文官逐渐势大。可仍然是封建社会的大明朝。由朝廷来做这样地事情。就像后来中国的中央人民银行一样,虽然看起来也未必不可,但如果以后真遇见个昏聩的皇帝主子,怕是连底子都要搬空。

    不过,也就是因为眼下在大明朝,萧墨轩才敢做这样的事情。此时文官集团的势力,已经大大足以和皇权抗衡,若是放到以前的宋元,或者是后世的清。萧墨轩还未必敢提起这个念头来。

    权衡之下。萧墨轩还是决定采用美联储那种私营地法子。至于在皇权面前保全地法子,萧墨轩自然也早就有了计较。

    “银子从何而来?”隆庆帝听得有些明白了。可是他仍然不敢相信,是谁家能凑集这许多现银来。

    “自然从民间来,其实也就是百姓拿自个的银子过来,朝廷若是想要,自然也要少付上些利息。”萧墨轩暗自在袍子上捏捏了手心,湿湿的。

    “该如何做,你可细说于朕听?”萧墨轩说的东西,对于隆庆帝来说,真是新奇无比。就算不这样去做,仔细听听,也是甚有趣味。

    “臣妻在江南,起了一家钱庄,臣似是从来没和皇上提起过。”萧墨轩在隆庆帝面前,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身家。目前来说,自己再富裕,皇上暂且也不会生起“杀大户”的心。

    实际上,在萧墨轩看来,如果真能把自己刚才说的那东西给搞成了,自个家里日后反倒是安宁了。

    “又起了份家业,尊夫人倒果真算得是女中豪杰。”隆庆帝对苏儿其实也是甚为尊敬,且不说苏儿当年对李妃的关照,单是大婚时那数万两的大礼,就足够让隆庆帝铭记于心了。皇上也是人,虽然做皇上地总有百般无奈,但是心里头也有亲情和感激。

    “若只说白银,眼下江南地钱庄里便就有数百万,只是不归臣所有罢了。”萧墨轩笑道。

    “数百万两?”隆庆帝惊诧的瞪了瞪眼睛,“若你归你所有,倒是哪里来地?”

    “百姓把银钱存在钱庄里头,钱庄按年给上千分之七八的利息。”萧墨轩的话,又让隆庆帝吓了一跳。

    “你替他保管钱银,如何还要给他利息?”隆庆帝只听说过京城的钱庄里头,存放银子都要要给“保全费”的,哪里还会有利息拿。虽然一年只有千分之七八,但数百万累积起来,每年也要数万两的利息要给了。

    其实他却不知道,便是这千分之七八的利息,也是少了呢,和后世根本不能比。眼下也只是因为各地钱庄都不但不给利息,还要收保全费,所以才这么弄。把收到的银子再借出去,每年的利息都至少七八厘,足足是十倍了。也就是说,十两银子里只要能再放出去一二两,眼下就是挣钱了。实际上惠丰钱庄眼下十两银子里都能放出去至少六七两了。

    不过眼下因为惠丰钱庄的举动,据说江南另有几家钱庄也准备这般去做。不过因为他们已经落了后招,所以名头和实力已经远远落在了惠丰行的后来。更何况江南的大户们大多都给萧大学士面子,存银子在惠丰钱庄一直是选。

    “你的意思是,拿你钱庄里的银子来借给朕用?”隆庆帝又沉思半晌后说道。

    “臣又如何能有如此大的能耐。”萧墨轩祭起了自个的大杀器,“臣的意思自然是另办一家钱庄,以各地富豪入股而设,若是皇上有兴致,也可以入股参分。”

    “朕……朕把李妃的饰去典当了,当作入股的份子可好?”隆庆帝再一次哭笑不得,不过他居然也没有立刻拒绝,如果萧墨轩的法子可行,参加一下好象倒也不错。只不过,萧大学士所说的东西,他现在仍然脑子里一片糨糊。

    而且……说起来很不好意思,他虽然身为皇上。实际上根本没有什么钱财,否则上回想为孝恪太后办一场端午祭,还要为了两三千两的银子而烦恼,最后还被徐老头给顶了回来,大失面子。

    好在皇帝这份工作吃饭住宿都不要钱,否则要是现在把隆庆大先生扔到大街上去的话,他唯一能想得起来去的地方,就是当铺了。

    明朝中后期的皇帝,往往被说成贪婪无比,最典型的比如就是万历皇帝,简直是被说的十恶不赦。实际上细想起来,也难保不是因为他们没有大清圣母老佛爷那样的本事,能把军队的军费移过来自己用。自个想用的钱往往被文官们看的太死,所以才想着办法搞外水。

    这里又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了,动不动空耗国帑,甚至挪用军费去建什么这个园那个园,就是展园林艺术。别人搞点零花钱就是贪婪,修缮下宫殿就是奢侈。就算历史上的万历皇帝不是好人,也未免有点王八笑乌龟的嫌疑。

    “皇上请看,若是臣要去做,便该当如此。”萧墨轩站起身来,找孟冲要了几张纸和笔墨过来,准备仔细的写划给隆庆帝去看。

第四章 老不与少争

    “这些有些银子,大家拿了去分了吧。”眼下萧墨轩揣得就是这样的思想。

    吃独食虽然是爽快,可是一是要拿出足够的本钱来;二是风险太大,招人眼红不说,若是自己势衰了,这苦心经营的一切便也要一起付之东流,这是萧墨轩最不想看到的。

    所以萧墨轩眼下最紧要的,便是要拉人入伙。大明朝再美好,萧墨轩也不得不承认,这毕竟是个封建王朝。

    封建王朝的主子们若是穷急了,可是会抡起刀子杀大户的。可凡事也有个背面,比如同样算是嫡系之一的延宁总督王崇古,他家眼下就是扬州数一数二的盐商之一。

    眼下王家的背景,除了原来的儿女亲家,兵部尚书杨博外,又添了萧家。甚至可以说通过王崇古这边,萧家和杨家也成了一条线上的蚂蚱。

    眼下朝廷里头,已是硬生生的被划成了四系,和之前相较,也多了许多变数。打的一系,自然是辅徐阶一流,其中徐阶自领户部尚书,此外和徐阶走得近的,还有工部尚书徐杲。徐杲此人在京城各部的主官里头,算是“学历”最低的一个。他本是个木匠出身,属于专业人才,后竟官至工部尚书。

    一个木匠出身的工部主官,自然少不得被那些文人出身的官员所鄙。倒是徐阁老“高瞻远瞩”,老早将他罗致帐下。

    此外还有都察院左都御史赵贞吉。算得是徐阶地半个学生,又和当年裕王府里的其他人搭不上关系,眼下也唯徐阶是听。

    最后还有一个内阁大学士,工部侍郎张居正。虽然萧墨轩知道,张阁老对徐阁老未必就那么牢靠,但是自从张居正随着徐阶起草了嘉靖帝传位新皇的诏书后,高拱一帮人早就将张居正恨进了骨头里。

    高拱可以放过萧墨轩,因为他只是“从犯”,而张居正已是和徐阶一样放在了“主谋”的位子上。

    高拱那边虽然在六部二司里只掌了一个礼部,不过倒也有高拱和郭朴两位阁老。况且这两人的关系远要比徐阶和张居正之间来的更紧密,高拱和当今皇上的亲近也是徐阶比不得的。所以在朝廷里的话权虽是还不及徐阶,但是已隐隐有分庭抗礼之势。

    那第三系。自然就是萧家这边了。萧墨轩已授了文华殿大学士,皇上也传了口谕,让近日去文渊阁述职。萧墨轩在事实上已经是朝廷的第六位阁员了。

    不过,萧墨轩虽将要入阁。但是眼下在六部里却没有位子。正式入了阁,直浙经略地任肯定也是要卸了,即使到时候再补个哪个部的侍郎什么的给他,短时间内也握不上六部里地权柄。

    但是这不打紧,要知道萧大人可不止一位。萧天驭早就是任了吏部尚书,吏部为六部之,萧家父子合在一起,便就是一股惊人地势力。再加上和萧家暗通款曲的兵部尚书杨博,大理寺卿万。论在朝廷里的势力。萧家这边至少可以排到第三。眼下却是大多守着中立。

    那最后地一系,便是以内阁次辅李春芳。刑部尚书黄光升为,这一派除了当年的严党,其他地谁也不招惹。徐阶和高拱都屡次试图招揽却未有结果,尤其是李春芳,摆明了老好人一个,谁也不想得罪。有事儿只放在心里明了,却绝不和外人去说。若是徐阶干掉了高拱,他约莫会在一边点头称好,要是高拱干掉了徐阶,估计他还是会点头称好。

    这样的人,即使偶然被他绊了一下,也没办法恨起他来。

    除了朝堂上,宫廷里也不是清水一片。冯保和萧墨轩最是交好,但是和徐阶也有些瓜葛,而且他眼下暂且失了势。眼下在宫里最得势的,却是和高拱走得近的陈洪。

    不过,李妃是萧家的义女,又新诞下龙子,尊位更甚。即使冯保果真失了势,萧家在宫里的势力也不比高拱和陈洪小。

    这几派之间,瓜瓜葛葛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无论是得罪了哪一边,都会引起一场不小的震动。

    既然要财,那就得大家一起。财力不足,便就是最好地借口。又有江南惠丰钱庄疯狂敛财地例子在前头,摆明了是可以做的事情。

    隆庆帝也算是聪慧之人,在萧墨轩几回比画下,也是明白了大半。虽不急着表态,但是心里头已经算计着此事可行。

    虽说朝廷缺钱地时候,向钱庄借钱需要支付一些利息。可是如果朝廷日后赋税足够,也就不一定会借上太多。况且以前的太仓亏空,是亏空的就要见了底,那时候嘉靖帝也就未必没有借银子来堵窟窿的念头。关键是那时候没人敢借给朝廷,万一你借了他不还怎么办。

    按照萧墨轩的意思,如果要筹措到足够的钱银来维持钱庄的运转,那么至少要数十上百家来参股,我萧家可没那么多钱,有也不能拿出来。

    那么这么一来,这个钱庄就是各大世家共有的东西。就算遇见个昏聩的君主,你杀一家夺财还行,你总没本事去杀数十,上百家吧。

    大明朝到了现今,文官势力极大,若是真杀了那么多人家,那这个皇帝怕是也干不下去了。

    “可若是按子谦这般做,又置户部印钞局和钞库司于何地?”隆庆帝权衡一二,却又摇了摇头。

    眼下通宝和纸钞的行流通,太仓钱银的计核,都是由印钞局和钞库司。除此之外还有管钱银储备的太仓银库,若是真有了萧墨轩所说的那钱庄,只怕也是要规模大减。

    萧墨轩也说了,若是朝廷的钱银多了,也可以存到钱庄里去,也还一样有利息拿呢,这样肯定比放在库房里养耗子强得多呐。

    “该撤即撤,该减即减。”,萧墨轩的态度要比隆庆帝坚决的多。

    西安门外,徐府。

    “徐阁老,那萧墨轩虽不是正经的外戚,可李贵妃家中早已尽丧倭寇之手,便就也是亲的差不多。”赵贞吉托着一只茶杯在手上轻晃,里面的茶水几次像是要溢出来一般。

    “还有,按照我大明祖制,内阁大臣不得与吏部尚书同出。”赵贞吉又继续说道,“可眼下萧氏一门双虎,便就和兼着内阁大臣和吏部尚书无

    “孟静,不可胡言。”徐阶适才还眯搭着眼睛,像是在打瞌睡一般,只等赵贞吉刚说完了,却立刻睁了开来。

    “虽似是违了祖制,可是毕竟是多了一个似字。”徐阶不紧不慢的回道,“是且就是,不是且就不是,岂可以似是而断人。”“孟静,你这脾气可是该转上几分了。”徐阶伸出腿来,让一边的婢女轻轻捶着,“给萧子谦拿着,也总胜过给他们吧。”

    “阁老,小心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赵贞吉被徐阶说了几句,脸上也生出一片青红来。

    “孟静,你我今年各是多少年纪了?”徐阶微微一笑,对赵贞吉的话不置可否。

    “阁老是弘治十六年的生辰,学生则是正德二年生的。”赵贞吉回道,“阁老六十岁了,学生也五十六了。”

    其实若只论年纪,徐阶也只比赵贞吉大四岁,不过徐阶却在嘉靖二年就以探花及第登科,而赵贞吉却直到嘉靖十四年才考上了进士。

    徐阶其实和高拱一样,也做过国子监祭酒,为新晋的翰林们授过课,新录的进士们都要经过翰林学士这一段门槛,故而赵贞吉才会称徐阶为老师。

    “那萧墨轩,又是哪年生的?”徐阶又问。

    “学生听说他是嘉靖二十年生的。”赵贞吉老老实实的回答,“今年该是二十三了。”

    “二十三,呵呵。”徐阶呵呵笑着收回腿来,吩咐左右的婢女先退下,“两个萧墨轩加在一起,也才抵得上一个赵孟静的年纪,难道你我还要去和后生们争不成。”

    “你我还能在这朝廷里呆上几年?”徐阶笑着摆手道,“给我大明朝,留几支可用之材吧。萧天驭,年岁也已是不小喽。”

    “可是……”赵贞吉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拿什么话来说。

    “阁老,宫中来人求见。”徐阶和赵贞吉正说着话,却见府里的管家徐寿走了进来,附在徐阶的耳边,小声的说了一句。

    “哦。”徐阶面上不动声色,却是瞥过眼来,看了赵贞吉一眼。

第五章 冯保之托

    “学生先行告退。”赵贞吉撞上徐阶的目光,就要起身告辞。

    “孟静不是外人。”徐阶有心让赵贞吉更贴近些,故而也不想避讳他,招了招手,让他坐下。

    “见过阁老,见过赵大人。”等徐寿走了出去,不等一会,就又进来一个五城兵马司的士卒。申事后,宫里的嫔妃和内侍都是不许随便出宫的,但是守卫皇城诸门的守卫却不在此列。

    “宫里的陆公公让我给阁老传个口信。”那士卒犹豫了一下,还是贴得徐阶更近一些,小声说了几句。

    “哼……”徐阶刚及听完,却是脸色突变,抓着椅把的左手,上面暴出几根青筋来。

    “徐寿,带下去赏银十两。”徐阶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自己的情绪。

    “阁老……”赵贞吉见徐阶脸色突变,心里也是一惊。

    “谋来划去,竟算计到我户部的头上来了。”徐阶愤然道:“那萧墨轩眼下正向皇上进言,要夺我户部的印钞局,钞库司及银库之握,另设有司操办。”

    “哦。”赵贞吉骇然道,“此三司乃户部重中之重,归户部辖制,也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他萧小儿竟敢生出这般的念头。”

    户部之所以是六部里头,百官打破头也想钻进去的衙门,就是因为手握天下财权。有财权在手,就算是吏部衙门,也常常要笑脸以待。

    户部管理赋税和天下钱银,一直被视为理所当然的事儿,可眼下萧墨轩竟要想着法子把钱银库管这一块划了出去,徐阶如何能忍受。

    有句话说的好。叫做“屁股决定脑袋。坐在什么位子上,便想着什么样的事情。如果眼下户部尚书是高拱,徐阶约莫也不一定会如此恼怒,至少不一定会强烈反对。xx可眼下户部尚书[偏偏是徐阁老自己兼的,若是卸了,也是要传给亲信的人,这让他如何不恼。

    “阁老,上个月萧家走水之后,学生也曾经听说陈洪去过萧府,还在里头呆了不少时候。”赵贞吉沉思片刻后说道。

    “徐某自视对他萧家不薄。倒成了养虎为患了。”陈洪去萧府地时候,徐阶也早就听说过,当时没觉得有什么。陈洪是皇上面前的人。他替皇上去探视下朝廷大臣也没啥可异议。但是此时听赵贞吉提起,便觉得其中另有蹊跷了。

    又想到适才还对着赵贞吉说着萧墨轩的好,却突然来了这么一出。顿时愈加觉得萧墨轩是冲着自己来的了。

    “他还到了文渊阁里,便就如此嚣张。”赵贞吉本就不服萧墨轩,眼下顿时觉得也是个机会,“明个学生就策动御史上疏,参他萧墨轩一本。”

    “别介。”徐阶连忙抬手止住了赵贞吉。“你若是明个就上疏,不倒显得我们私下打听皇上的事儿了。”

    “这……”赵贞吉一听。觉得也是这个理。

    上回皇上暗议税改的事儿,便就是莫名其妙传了出去,惹得皇上龙颜大怒,到现在还把冯保幽禁在司礼监的值房里头。

    “明个皇上要去太庙,为新诞的皇子册名。”徐阶轻抚胡须说道,“萧墨轩不陪着皇上去,皇上定是要他去文渊阁述职,等见了他也不迟。”

    紫禁城,司礼监。

    冯保虽是被幽禁。可是却并未被夺了职。仍挂着秉笔太监的名头。即使一个人坐在值房里,却也有好酒好菜的消受。只是出不得门去,未免也有几分急噪。^^

    只听门外打了三更,一阵沙沙地脚步声在门外走来走去,冯保也不去管,只把一盏酒倾进了喉咙。

    “冯公公,可要再添几样菜?”身后有人在说话。

    “马上就歇下了。”冯保已是有了几分醉意,也不回头,只朝身后摆了摆手。

    手还未落下,却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那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不像是内侍们的轻言细语的,而且还更有几分耳熟。

    “萧兄弟。”等回过头去,却看见背后一拢大红地官袍,托着一张笑脸,却不是萧墨轩是谁。

    “萧兄弟腿伤已是痊愈?”冯保也知道萧墨轩家里被人纵火,萧墨轩被烧伤的事儿。

    “托冯兄的福,已是无碍。”萧墨轩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地拖了张凳子过来,在冯保面前坐下。拿起酒壶,里头只剩下一口,便喝了个干净。

    “难道在江南的时候,尊夫人竟是下了禁酒令不成,竟渴成这般。”冯保吃吃笑着,吩咐外头再换几壶酒和几碟小菜来。

    “萧某适才刚从皇上那里过来。”几杯酒下肚,萧墨轩才打开了话匣子。

    “哦。”冯保把酒杯托在手上把玩了一阵,才凑到了嘴边。

    “冯兄为何不自辨?”萧墨轩把一块凉拌的豆腐皮丢进嘴里,适才从乾清宫里出来,皇上居然只拿了一碗燕窝汤给自个做夜宵。

    陪了他到半夜,就用一碗汤就打了,也太寒酸了,那能顶饱么。

    “难道萧兄弟还没摸得准皇上心思?”冯保嘿嘿一笑,“兄弟我虽然看上去被幽禁在此处,实则却是在避祸。外头就算是洪水滔天,也与我无关。”

    “哦,冯兄如此断定?”冯保的话,似乎也并没有大出萧墨轩的意料之外,“那位爷可是有拥立之功。”

    说这话地时候,萧墨轩的声音很小,只有冯保和自个才能听到。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话虽是说得有些过头,可泥菩萨也有两三两脾气。咱万岁爷又初为人君,哪受得了那般制肘。”冯保又笑道,“这紫禁城刚安宁了没几日,便又要起风起雨地了。”

    “萧兄弟,你回来的不是时候呐。”冯保瞥眼看着萧墨轩,颇有些意味深长的味道,“难道萧兄弟你真以为,我冯保那般不济事,凡事尽往外头捅,那不是龙头上揭鳞,扇皇上的耳刮子嘛。”

    “皇上听了太上皇的话,禁了咱家,只不过是敲山震虎。”冯保继续笑道,“可是万岁爷虽有心不与他再计较,其他人又怎会不顺着竿子朝上爬。”

    说这话的时候,冯保嘴角含笑,倒似是做了什么得意的事情一般。

    “听说萧兄弟要和张阁老结亲家了?”冯保笑眯眯的看着萧墨轩。

    “这……”萧墨轩被冯保提起这事儿,却有几分窘了,“也是张师傅和那丫头投缘罢了。”

    “真个是难为张阁老了,若是他真有个年纪适合的女儿,怕萧兄弟你还真能再添上几分艳福。”冯保拍着萧墨轩地肩膀笑道。

    “近来那陈洪可难为过你?”萧墨轩知道冯保和陈洪暗底下颇有些不和,顺便把话题岔了开来。

    “好酒好菜地伺候着,有什么难为的。”冯保不急不忙地说道:“不就是个掌印太监的位子,皇上不是更信着李芳不是,就算是孟冲,在皇上面前也不比他掉份。咱们没家没口的人,还不全凭着皇上的脸色。”

    “冯兄倒是想得开明。”萧墨轩听说陈洪没怎么难为冯保,心里也松了口气。

    “萧兄弟,你既然来了,兄弟我还真有件事情想要托你。”冯保停了半晌,才开口说道。

    “冯兄但说无妨,只要兄弟我能办得到的,便尽力而为。”萧墨轩也不推辞。

    “萧兄弟,你看……如此如此可好?”冯保凑到萧墨轩面前,耳语了几句。

    “冯兄当真舍得?”听完冯保的话,萧墨轩却是不禁一愣。

    大明嘉靖四十二年,七月二十四。在黄历上看,可巧居然是黄道吉日。

    萧墨轩今个是第一次上文渊阁,心里自觉不好比其他内阁大臣后到。这便就和去新单位上班一个道理,新来的嘛,总是要积极点。

    虽是过了子时才从宫里回来,到了寅时也不过才睡了两个时辰。不过好在萧大学士前些日子一直赋闲在家,身子骨也年轻,一两日困着倒也顶得住。

    因为吏部衙门设在东安门外,和东华门里的文渊阁差着不算远,所以萧天驭和萧墨轩倒算是顺路。

    一前一后,两顶官轿走在大路上,尚书的轿子倒是走在了新晋的内阁大臣的前头,也算是难得看见的景象。

    一路之上,路人皆侧目,艳羡之情溢于言表。就算是遇见了几顶侍郎和员外郎的官轿,对方也是赶忙让开了路来。

    刚进了东华门,文渊阁的内侍和护卫们也早就接到了旨,一起上前迎接。可等着萧墨轩被簇拥着走进了文渊阁的大门,却忽得哑然失笑了。

第六章 张居正的心思

    等走进文渊阁的大门,萧墨轩却忽得哑然失笑了。

    这文渊阁里头,走来走去的竟全是笔吏和内侍,其他五位内阁大臣,却是一个人影也没见。原本嘉靖帝时,全在西苑的内阁值房里头,眼下虽是内阁值房转到了乾清宫的东暖阁附近,但是也全都照着从前,一起拥了过去。

    只有萧墨轩这个新嫩,还傻乎乎的跑到文渊阁里来。萧墨轩这也才想明白过来,为什么刚才自己要到文渊阁来的时候,会跑去那么多内侍和护卫过去迎接,敢情这里根本没人么。

    不过,那几位阁老都想离皇上近些,萧墨轩却没什么念想,昨个晚上自个还在和皇上一起喝燕窝羹呢。皇上对那几个老家伙有些不待见,萧墨轩也知道,那是嫌他们罗嗦。但是萧墨轩不一样,他和皇上能弹到一根弦上去,所以他想见皇上,反倒是比其他几位阁老便利。

    虽然萧墨轩是第一天到文渊阁办公,可毕竟是文华殿大学士,内阁里的笔吏们又岂是敢怠慢。挨个过来向萧大学士打个喏,先混个脸熟再说。

    只是,直过了辰时,也没见过一份公文和奏折送来。一打听才知道,那些东西也全送到东暖阁边上的内阁值房里去了。

    你们爱干就干着去吧,萧墨轩瞅着面前光溜溜的案桌,无奈的苦笑了一声。

    也罢了,内阁里,自己的资历最浅。六部二司里也没有挂职,只是皇上临时给挂了个翰林院侍讲学士的名儿,翰林学士还是由李春芳兼着。就算公文送来了,自个还当真想批不成。

    文华殿大学士是正五品,翰林院侍讲学士是从五品,择高者位,那眼下就是正五品。正二品地直浙经略。已是被夺去了。那该就是正五品了,可为啥拿的却是正二品的俸禄。好象李春芳李老师也是如此。

    萧墨轩闲来无事,竟是伏在那里,算起一笔糊涂帐来,仅当作消磨时间罢了。

    “哈哈哈。”萧墨轩算帐正算得糊涂,忽得听到外头一阵笑声传来。

    “萧大学士,约莫是徐阁老来了。”文华殿东房中书舍人顾从义,也是松江人,是徐阶的老乡,对徐阶的声音最是熟悉,连忙起身对萧墨轩说道。

    萧墨轩连忙站起身来。准备迎了出去,却见徐阶已经走进来了。

    “见过徐阁老。”萧墨轩上前行礼道。

    “今个子谦第一回至内阁。==于公于私,都是应该来见上一回。”徐阶笑着和萧墨轩对面坐下,“只是在值房里公文甚多,倒是耽误了。”

    “阁老客气了,在下只是蒙皇上错爱,日后还望徐阁老不吝赐教。”萧墨轩眼下还不至于在徐阶面前摆谱,连声谦让。

    “听说子谦昨个晚上在乾清宫陪着皇上到两更,前几日也是陪着皇上担心。今日各地及京里来的公文不算甚多,若是困了。不妨先歇息上一两日。内阁里头,自然有我等这帮老家伙担待着。”徐阶像是无心似的。随便扯过一个话头来。

    公文?我要批你给我不?我不歇着还能怎么办?萧墨轩心中只觉好笑,但是面上自然不能露出来,只能憨笑几声,算是回应。

    “老夫听说,子谦你又向皇上献了良策?”徐阶盯着萧墨轩地脸,似是想看出点什么。

    私下打探皇上身边消息地事儿,大肆宣扬自然不好,可是在各大员之间,倒不算什么秘密。能做到朝廷大员的,谁个不想着法子多知道些皇上地脾气和情形呢。

    “阁老的消息倒是灵通。”萧墨轩微微一笑,也不避讳。

    “事关老夫,老夫又怎能不留心着点。”徐阶和萧墨轩相对一笑,“只是子谦你不会想一口吞了下去吧。”

    “萧某是晚辈,哪有这般大的胃口。”萧墨轩暗地里揣摩着徐阶的心思,“徐阁老那里,自然也少不得留下一份。”“哦,呵呵。”徐阶微皱了下眉头,才慢悠悠站起身来,“那徐某就拭目以待子谦你的捷报了。”

    “阁老,不再多坐一会?”萧墨轩见徐阶还没说上几句话,就要起身离开,也是说着些客套的话。

    “子谦,这朝廷里头,行事还是要再小心一些啊,莫要砸了自个的脚。”徐阶转回头来,朝着萧墨轩微微一笑,朝内阁外头走去。

    “阁老慢走。”萧墨轩知道徐阶要去内阁值房,也不再挽留,只是走到门边相送。

    徐阶走了一半,转回身来又看了萧墨轩一眼,似乎想说上些什么,可见萧墨轩已是转了进去,终于还是没说出口。

    他徐家已是有良田万顷,却也舍不得这到嘴的肥肉,只是没想到,竟会要徐阶自个来做说客。不过,若真要做这事儿,还真少不得他徐家地份。萧墨轩坐回到文渊阁东房的椅子上,若有所思。

    那边徐阶已是走到了内阁值房地门边,却是又一次回过头来,朝着文渊阁的方向看了一眼,鼻子里哼出两股粗气来这一老一少两个,各怀着不同的心思,揣摩着对方心里的想法,像是打哑谜一般,又不挑明了开来,却不知一场偌大的误会,竟是由此而生。

    大明嘉靖四十二年,七月二十五日,未时中。

    一份奏折,从紫禁城里的文渊阁出,直接送到了内府司礼监。司礼监掌印太监陈洪,当即将奏折转呈乾清宫,交圣上御裁。

    与此同时,一则小道消息则悄悄的在京城内外迅传了开来。

    “听说皇上和文华殿大学士萧墨轩商议,要废除制钞局和钞库司。另设钱库,要招百官和各地大户入股。”

    “那若是朝廷和皇上拿了金银却不吐回来,那岂不是不妙?”

    “那可不一样,那钱库不归着户部衙门管,京里的任一家衙门也牵连不着,听说过萧家设在江南地惠丰钱庄不?”

    “那自然是听说过,据说南京城里地惠丰钱庄。一家便占了京都财气地一半。便就是连临淮侯和另几个侯爷家里的金银,也全存在那里呢。存钱还给利息。这倒是新奇,听说京城里有几家钱庄,也准备依着模样描呢。”

    “那不就得了,朝廷与其把钱银放在太仓里任那帮硕鼠去啃食,倒不如把金银全存到钱庄里头。少了硕鼠地啃食不说,光每年多得的利息这一块,就够皇上再修一座大殿了。若要用时,再去钱庄取就是。”

    “这……这倒也是个道理。”议论者纷纷点头。“皇上果然英名,能想常人所不敢想。只说他萧家吃得下太仓那许多钱银。”

    “萧家自然是吃不小。那不正招百官和各地大户入股么。”

    一时间,街头巷尾,传得议论纷纷,最动心的倒是从京城里来往地富商们。

    大明朝地商人,地位不甚高,有时候甚至还不如一个农夫,便就是连丝绸衣服也不给穿。

    这些人手里虽是有钱,又往往能攀附上权贵,可那毕竟只是攀附。官老爷一句话。也能从天上跌到地下。

    可眼下这消息若是真的,那可是一个和朝廷搭上关系地大好机会。如果真能经营好。那么子孙后代的衣食,就全有了保障。即使经营不好,也可以和朝廷,和大员们搭上关系,那也未必就是亏了。

    只不过,有人爽,自然有人不爽。

    “阁老,学生且是早就说了,那萧墨轩就是冲着您来的。”赵贞吉恨不得把手边细白的瓷杯给捏碎。

    “徐寿,把灯挑亮些。”徐阶的脸上,已是看不见笑意,对了徐寿唤了一声,又把那份奏折的拓本拿在说上看。

    “两位阁老,赵大人。”工部尚书徐杲,虽只是个木匠出身,可只论起心思来,竟是比赵贞吉还要细上几分,“依下官看,这份折子上,也没说要架空了户部衙门,这各部各司的财用,两京一十三省的帐目,也仍在户部手中。制钞局那边,自从嘉靖二十三年后,所通宝也极少。真正撤去地,也不过仅仅是银库一块。”

    “可徐阁老想,这几年来,那银库里头哪里会有甚多的余银?”徐杲继续说道:“下官管着工部,户部地库房也是由下官派人缮修,哪一年不要花费上万两白银。丢去这一块石头,日后朝廷若是年头好过,真有了余银,放到萧墨轩所说的那个钱庄里头去,不但省了每年上万两的花消,还能再生出银子来,这对户部,也未必就是件坏事

    “若是这般说,那祖宗的规矩还要不要了。”赵贞吉听见徐杲竟像是想要维护萧墨轩的模样,但是怒从心起。

    “徐阁老,今个他萧墨轩扯去户部银库一块,明个也许便就想着法子再把其他东西拿去。”赵贞吉说道:“朝廷的银子出入,竟要送到一伙商人手上去。眼下虽是说的好听,可日后若真是要用银子了,去取的时候却又说缺着。耽误了事儿,皇上问责起来,到时候也少不得户部这一份。”

    “嗯……孟静的话,有些道理。”徐阶慢慢地点了点头,把手上地文书搁下,“可徐尚理。”

    “阁老……”赵贞吉听了徐阶地话,反倒是更急起来,一把抓起徐阶适才放下的奏折拓本,翻了开来。

    “阁老你且是看看,这上边还写着,若朝廷要借款,须得以来年赋税以为质押,得来的却不是银子,只是一叠印出来的票据。”赵贞吉提醒徐阶,“朝廷不是没有向大户富商借过银子,当年成祖爷北征的时候,也曾经向京城大户借贷,约定加利相还。可是那拿到的,毕竟是白花花的银子,眼下萧墨轩却要拿一把纸据,就换走朝廷来年的一大笔赋税,也还得加上利息。虽说是设专库存银,一两银票便存上一两银子。”

    “可是那银票印出来,又有谁算得清楚,到底印了多少?”赵贞吉急切道:“他那银库,也未必就只设在京城一处,到后来这就是一笔糊涂帐,如此,国家赋税蚕食,我大明危矣!”

    “这……”徐阶听了赵贞吉的话,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到头来,这窟窿谁来补?责任谁来担?”赵贞吉重重的丢下一句话,“到时候,阁老您是元辅,又是户部的主官,能逃得掉牵连吗?”

    时正七月,因为议的是密事,所以徐府内书房里的门窗却是全都关着。一排排豆大的汗珠,从徐阶的额头上流了下来。

    “叔大,你如何看?”徐阶把目光投向了一直坐在身边,却未开口过的张居正。

    “哦。”张居正坐在一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被徐阶一叫,倒是先惊了一下。

    “回阁老,依学生看。”一丝难以令人察觉的神光,从张居正的眼中一划而过,“赵大人所担心的这些事儿,倒是可以多法相补。”

    “学生看见萧墨轩的折子上有一条。”张居正站起来说道:“钱庄的大掌柜,可由户部举荐,交皇上和内阁定断,拿的仍是朝廷的俸禄。至于印多少银票,专库里存多少库银,也是由大掌柜定。”

    “如此说来,这钱庄的大掌柜,也还是朝廷命官,那银票更不是想印就印。”张居正先安定着徐阶,“那官商合营,萧墨轩在东南主持海贸的时候,便就做过,现在也不过轻车熟路,想来是不会出什么大的差错。”

    “不过……”张居正像是顾忌什么一般,先停了一下才接上了话:“日后户部衙门虽是手里还掌着各部的财权,但刀把子却不是自个一家握着了。钱庄大掌柜户部只有举荐,却没有任命之权,而这钱银的出入也要由钱庄那里再把上一关。”

    “如此一来,只怕日后户部的话,在京城各衙门里也不会像眼下这般管用了。”张居正闪烁其词的说道:“毕竟,那些衙门每年得多少银子的花消,也不是由户部一家定的,而是皇上,内阁一起论下的。”

    张居正要和萧家结亲的消息,早就传了开来,张家和萧家的私交,向来也是甚笃。赵贞吉和徐杲,原本都以为张居正多少会护着萧墨轩一些。可眼下张居正的话里,竟是直说出萧墨轩想从户部分权的意思。顿时都惊诧的抬起眼来,瞅了张居正一眼。

第七章 野心

    在这个世界上,总有这么几样东西,是难以和别人分享的,权力,便就是其中之一。

    大明嘉靖四十二年,七月二十六,通政使司。

    刚从礼部侍郎调任通政使的吕调阳,站在大太阳底下,只见着往来不停的人群,脊梁骨上却是冷汗冒个不停。

    “太上老君,万寿帝君……这该是如何是好?”吕调阳抬起袖子,在脸上擦了一把,犹豫着该不该赶快派人先去给萧大学士报信。

    礼部侍郎和通政使,虽都是三品的官,可一个是副职,一个是主官。通政使司又管着天下的言路,权柄却是比礼部侍郎不知道大了多少。

    吕调阳能坐上通政使的位子,固然是徐阶举荐的,可吕调阳其实却不算是徐阶的亲信。通政使司毕竟是管着天下的言路,当年严嵩使其义子任其职,结果却闹得天下沸沸。“天下人诟嵩,始自于此。”

    眼下徐阁老把通政使这个位子空出来,也是怕皇上和朝廷里的百官要说他有阻谏的念头。不如给个不相干的人,还承上一份情。

    可吕调阳是欠了徐阶的没错,但是他同样欠着萧家的情。吕调阳早就和萧墨轩相熟,连续两年的京官科考,吏部都给了优等,这其中自然有萧天驭出的力。

    大明朝,百官科考要比后世的所谓审查严格的多,不管有过无过,凡是个官都得每年过一两回吏部的科考。若是得了劣等,便就是天王老子,也得致仕回家。连续两年优等。便直接就成了“重点培养对象”。

    眼下看着都察院那里递过来的一份份折子,吕调阳禁不住也为萧墨轩担心起来。最先来的是胡应嘉,接着是辛自修和陈联芳,。

    紧接着,欧阳一敬也参和了进来,吕调阳虽是没有直接去看那折子,却立时觉得头脑子里一片眩晕。

    最后,就连林润和邹应龙也来了,这两位虽也和萧墨轩有过不错地私交,可毕竟没站到一路上去。政治嘛。套用句萧墨轩常说的话“大多数情形下,只有利益而勿论交情。”。

    这几位言官,可都是天下闻名的主,若是排出他们所弹劾过的人名。足够吓死一头牛。其中名头最大的,自然就是严嵩和严世蕃。

    其他的至于尚书,总兵。王爷之流,拉出来可以给戚继光排出好几个“鸳鸯阵”。

    徐阶,不是傻子。若是直接给萧墨轩通风报信,他不可能不知晓。

    可这么一大垛折子,若是真一起送进了宫里去。只怕是皇上即使有心想要护着萧大学士,也未必顶得住。就算护住了。只怕萧墨轩的名头也离第二个严嵩不远了。

    更何况,呈给皇上的奏折,若送进宫去,先送到的是内阁值房。内阁值房里头,徐阁老正守在那里呢。只怕折子一送到那,便就要给徐阶接了过去。

    “来人。”吕调阳沉思了半晌,才拿定了主意。一名小吏正守在门外,立刻应声而入。

    “这几份折子,传到内阁里去。”吕调阳不动声色的从案桌上捧起一垛子奏折。顺手像是无意似地。把陈联芳的折子也扫了进去。

    “嗨。”小吏应了一声,从吕调阳手上接过奏折。放进卷宗箱里,又唤来一名杂役捧着,朝宫里走了过去。

    “萧大人……咱能做的,也就是这个了。”看着带着卷宗的小吏消失在门外,吕调阳又抬起袖子来,在额头上抹了一下,“是福是祸,便就看你自个地造化了。”

    东华门,文渊阁。

    自从萧墨轩进了内阁,便接到了一项光荣且伟大的任责,那就是呆在文渊阁里当值。

    原来五位阁老的时候,是互相轮换着。一个“沐假”之间,正好是五天,五位阁老正好一人一天。

    可眼下忽然多出一个萧墨轩来,倒似有些乱了。好在萧大学士知道自个是后生,识得大体,自告奋勇地接了这个任。其他几位自然也乐得让他去,皮不着肉的客气了几句,也就定下来了。

    “子谦,子谦。”萧墨轩正打着瞌睡,忽得却有人在拍他的肩膀,腾的抬起头来,看见的却是张居正地脸。

    “张师傅。”萧墨轩揉了下眼睛,扶着头上的官帽。

    “我大明何时候见过这般清闲地内阁大臣。”张居正见萧墨轩眼睛睡的都还有些肿胀,禁不住哈哈大笑,“真是羡煞人也。”

    “张师傅莫不是取笑我不成。”萧墨轩一边吩咐杂役上茶,一边无奈的笑道。

    内阁大臣里,只有他没兼京官的职务。而这几日来,除了议一些紧要的事情,徐阁老也不派人来叫自个去。自己总不能直接去和徐阶争论吧,只是以前一直忙习惯了的,突然闲了下来,也觉得有几分无聊。

    “子谦,你向皇上上折子了?”张居正见左右无人,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是递了一份。”萧墨轩知道张居正说的是哪件事儿,点头回道。

    “子谦你聪明一世,却是糊涂一时。”张居正急切道,“这么大的事儿,你且是不与诸位大人商议后再行?”

    “皇上和徐阁老且是都知晓了。”萧墨轩不知道张居正所谓地不与他人商议,却是从何说起。前几天徐阶过来文渊阁地时候,明显已经是知道此事了,而且看起来,他徐家也有兴趣参与进去。

    徐阶不喜欢钱财,萧墨轩可不相信,要不他徐家在江南处心的积下上万顷地良田做甚。

    “眼下朝廷里的情形,你又不是不知晓,你那法子并非不可。可如此一来,户部衙门又该如何置之?”张居正见萧墨轩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顿时更急了起来。

    “适才通政使司已着人送来了御史们的奏折,参的便是你萧墨轩。”张居正用手指点着萧墨轩的肩膀,“说你要坏祖宗的法制,朝廷的钱银,岂是可握于商人之手。”

    “可徐阁老他……”萧墨轩立时便愣住了。

    “这回我给你通报消息,若是给徐阁老知道了,只怕也是不妙。”张居正压低了声音,“子谦你切莫忘了,徐阁老和严阁老,也是儿女亲家呢。”

    “咚……”的一声,像是一记重锤砸在萧墨轩的心头。

    经过这两年来,萧墨轩本早就脱去了当年的稚气。可自从严党倒台之后,在朝廷里却是一直左右逢源。时候长了,竟是又忘了许多。

    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古人的话确实是有道理。“萧某一心为我大明,为了朝廷……”萧墨轩压抑住心里的怒火,只是紧紧捏住了拳头。

    张居正见萧墨轩果然了怒,脸上微红了一下,但立刻又恢复了回来。

    “张师傅快快请回,莫要让人起了疑心。”萧墨轩心中虽怒,却也担心着张居正的安危。

    “我来了这里,只怕徐阁老已是早就知晓了。”张居正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此时回去,哪里还来得及。”

    “竟没想到,想为朝廷做些事情,竟是如此之难。”萧墨轩也跟着苦笑一声,愤愤的咬了咬嘴唇。

    “若说难,也不难。”张居正听了萧墨轩的话,又摇了几下脑袋。

    “若要做事儿少些阻碍,须得做了大官才行。”张居正继续说道,“手上有了权柄,自然也就好做了。”

    “要做,就做最上头的那个。”张居正看着萧墨轩,神秘的一笑。

    “要做,就做最上头的那个。”萧墨轩默默念叨着张居正所说的这一句话。

    “难道子谦你就不想着那辅的位子?”张居正又小声问了一句。

    “这……”萧墨轩皱了下眉头,觉得有些话几乎要回不出

    “呵呵,这天底下,哪会有人不想。”一句话,似是轻描淡写一般,从张居正口中飘了出来。

    “张师傅……”隐隐间,萧墨轩似乎嗅到一丝不太寻常的味道。

    一瞬间,像是一股电流,击穿了萧墨轩的全身。萧墨轩直直的看着眼前的张居正,突然觉得他似乎有些陌生起来。

    张居正也算是徐阶的亲信之一,徐阶和赵贞吉策动御史上疏,难道他之前丝毫都不知晓?为何不提前知会自个,让自个去和徐阶当面澄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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