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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银月令     大明首辅txt下载     大明首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木秀于林

    “小的们是戌时末得了鄢侍郎的令来的。”衙役有些不解萧墨轩为什么会问这些,似乎这些和这案子并没有啥关系。偷偷抬起头来看了萧墨轩一眼,却撞上了萧墨轩剑一般的目光,冰冷冷的,不禁全身打了个冷战。

    “遇见有人,别说我问你啥。否则……”萧墨轩嘴里蹦出来的字,比他的目光还要冷。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衙役胆战心惊,他只是一个小小的衙役,平日里连个针尖大的事也不敢多管。

    “若是没事,你也早些回去吧。”萧墨轩从衣服里翻出了个二两的锭子塞到衙役的手里。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衙役目光向左右顾盼了一下,把银子捏在手里。

    萧墨轩也不再管他,自顾着去赶老爹去了。

    “大人慢走。”衙役满心欢喜的小声喊道,见萧墨轩走远了,把手里的银子在身上擦了擦,藏入怀里。

    萧府,书房内。

    “阴谋,我看这事明显就是个阴谋。”萧墨轩恨恨的咬了咬牙。在他身侧,萧天驭不紧不慢的端起茶杯泯了一口。左手放在玉绶带上,右手托着乌纱帽,帽上的幞头随着身体的移动有节奏的颤抖着。

    “吴伯父整个晚上都和孩儿在一起,那家酒馆里又不止一个人看见。”萧墨轩的手在空中拨拉了一下。

    “难道行刺要他自己去吗?”萧天驭看起来出奇的冷静。

    “这……可戌时中生的事,戌时末他们才刚过去,孩儿离开吴伯父家的时候都已经亥时初了。中间还得察看那所谓的证物,再传到锦衣卫那去都要什么时候了。”萧墨轩略愣了一下,又搬出了一条理由。

    “呵呵,你能看出来也是用些了心,倒也没负了爹爹。”萧天驭招手示意儿子坐下。

    “可你说的都是步行花的工夫,若是骑马跑呢?”萧天驭把手放在儿子的膝盖上。

    “这……”萧墨轩又卡了壳。

    “现在唯一的证据就是那面腰牌,若要想知道这事的究竟,只能从这上面去查个明白。”萧天驭看着儿子的眼睛说。

    “腰牌?”萧墨轩迎上父亲的目光。

    萧天驭缓缓的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只听“吱”的一声,书房的门被推开了,父子两人的目光一起向门口转去。

    “你们这爷儿俩,大半夜的了,还在这呆着。”萧夫人领着刘婶款款走了进来。

    “我去厨房帮你们炖了点芝麻红枣粥,快乘热吃了歇息去吧。”萧夫人让刘婶把一只小瓦罐放在了桌上,一阵香气在书房里漫了开来。

    “闻了这香味倒真是饿了。”萧天驭呵呵笑着站起身来,移到了桌边。

    “乘热,凉了就不好吃了。”萧夫人又从刘婶手里接过两只小瓷碗,亲自从瓦罐里盛出粥来。

    “娘,这真是您做的?”萧墨轩含了口粥在嘴里,只觉得芝麻和梗米的香味混着红枣的清香,香软可口,这一口没咽下去,肚里倒更饿了。

    “当然是为娘亲手做的。”萧夫人只当萧墨轩夸她做的好,掉过脸来笑眯眯的看着儿子。

    “孩儿只是没想到娘亲也能做出这般好吃的东西来。”萧墨轩狡黠的一笑。

    “嘿,你这孩子,倒损起娘亲来了。为娘和你爹刚到京城的时候,家里又没个下人,还不都是为娘亲自操持的。”萧夫人忍俊不禁笑了出来,右手食指在萧墨轩额头上轻抵了下。

    “呵呵。”萧墨轩含了个调羹在嘴里,吃吃的笑着。

    “轩儿,你不是说明个还得季考的吗?怎生也跟着你爹折腾。”萧夫人想起了什么,歪过脑袋,看了看萧墨轩。

    “哎呀!”萧墨轩一声惊呼,“孩儿都忘了这事了。”

    “快吃完了歇息去吧。”萧天驭倒仍是不慌不忙,只是向萧墨轩点了点头。不就是个监里的季考嘛,还能把我们家的大才子怎么着。别说睡的迟些,就算是一夜不睡,还不也是十拿九稳的事,还能生出什么变故来不成。

    可那是萧天驭想的,自己有几斤几两,萧墨轩比谁都清楚。八股文到现在也还是只懂个格式,上回写文章没什么要求,自然好写。可真要作起考试的文章来,可是得依着圣人的话去说。这个圣人是谁?不是孔子,也不是孟子,是朱熹,朱大圣人。

    朱熹,这个名字还没以前街道上居委会老主任的名字听的多。囫囵吞枣的学了个把月,离深刻贯彻思想还差的老远。

    急急忙忙的丢了碗,跑回房里,洗洗睡下。把被子一蒙,萧墨轩又把那些考试的事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管他娘的,明天再说明天的话,反正都这样了,大不了给退了学回老家当地主,每天早上起来去田头转悠转悠,打上几盘太极拳,下午找几个街坊喝喝茶,摆摆龙门阵,整个一退休养老计划。

    只是担心吴伯父,不知道这一夜怎过。但折腾了这半天,也是累了,迷迷糊糊的,渐渐的进入了梦乡。

    国子监,国子学馆。

    平日里书声朗朗的国子监,今日却是一片宁静。偶然有几只麻雀,停在了枝头上,歪着脑袋好奇的往下看着,似乎也在寻思今个那些个比自己还吵的人怎么都哑了。

    老博士坐在案几边上,看着助教把卷纸了下去,两只眼睛不断的在学馆里扫射着。不过很怀疑,即使有学生翻出书来抄,他是否能看得见。

    “木秀于林。”萧墨轩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小声的念出考题。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人必非之。这句话,萧墨轩自然是听过的。但不知怎的,他的脑海里却现出了吴山的模样来。

    “老夫这一生做事只凭良心二字。”吴山娓娓说道。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人必非之。难道就因为这位老人凭着良心做了些事,虽然有些迂腐,但就该受这样的罪吗?”想到这里,萧墨轩感到有些气血上涌,可以想象的出,这一夜吴山在锦衣卫大牢里不知道怎么度过的,也不知道他认了罪没有。

    在他身边,其他监生们早就开始磨墨动笔了。甚至包括前头的鄢盛衍在内,清一色的全都从“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人必非之。”这句话上去破了题。朱圣人早就说过,人要中庸。作为圣人的门生,当然要强力呼吁枪打出头鸟,谁敢冒尖就整死谁。

第三十二章 清风明月

    “凭什么该被风摧的就是那秀林之木,那些躲在下面藏头露尾的偏偏活的逍遥。”萧墨轩手里的毛笔,几乎要被捏的裂了开来。

    “子谦还没动笔呢?”老博士颤巍巍的正走了过来。

    “多想想也是好,想好了才写的好。”老博士伸头望了一下,就走了过去。

    “唔……”萧墨轩的思绪也被老博士的话一下子拉了回来。

    “子谦你日后做事,须得把胸中的城府再留得深些。”吴山的另一句话又回响在耳边。

    不错,只做一个愤青,是决计成不了大事的,萧墨轩对自己说。但做一颗藏林之木,那还不如照自己想的那样,回老家去当地主。

    他蘸饱了墨,缓缓的提起笔来。那支笔,似有千斤之重。

    “木秀于林,虽遭风侵仍坚其心;行高于人,虽受人非仍立其志。

    人之良知,犹如木之躯干。人无良知,即如空朽之木……

    深其根,壮其干而承雨露;审其心,度其行而为其事……

    他自有力可震天,我便明月照大江;他自有力可撼地,我仍清风抚山冈……”

    萧墨轩越写越来劲,刷刷刷的,居然洋洋洒洒的写满了四大张纸。写完以后就叠好了放在了面前,终于有了几分成就感。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写过这么长的文章。

    这回萧墨轩不敢先交考卷,抬头望了望周围,见同窗们大多都还在奋笔疾书。左手边那位兄台,已经写满了八张纸,正在去抽那第九张纸。

    “我的老太爷,你要写几个万言书呢。”萧墨轩偷偷吐了吐舌头,又看了看自己那可怜的几张纸,刚才的那一点成就感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咚……咚……咚!”午时的大钟终于响了起来。萧墨轩也终于松了口气,终于可以解脱了。

    刚想站起身来,却现其他同窗们一个个仍旧端坐着。只有几个人听见钟声也动了起来,不过不是离开座位,而是从布袋里取出几块点心和水袋,就这样吃了起来。

    啥?他们在干啥?萧墨轩目瞪口呆。

    正想着,前面的鄢盛衍也动了起来,依旧是点心加水壶。他的文章似乎也早就做好了,刚才一直趴在桌上打着瞌睡。

    “咳……咳!”萧墨轩冲着鄢盛衍一阵咳嗽,鄢盛衍果然偷偷回过了头来。

    “这考试要到啥时候?”萧墨轩小声的问道。

    鄢盛衍好奇的望了萧墨轩一眼,才想起这厮还从来没参加过这些考试。

    “申时,散学的时候。”鄢盛衍的两只眼睛搭在肩膀上看着萧墨轩,又回头望了望上头的老博士。

    “你没带午点?我分些给你便是。”鄢盛衍说着就伸手又往袋里探。

    老天,就这点东西,要折腾上一天!萧墨轩的**有些坐不住了。

    “不许喧哗,不许交头接耳!”刚才还在那静静端坐的老博士忽得站起身来,直向这里走来。

    他那眼神也能看见?萧墨轩有些诧异。其实他想的没错,老博士是没看见,他是听见的。老博士这一把年纪还能继续奋战在教育工作的第一线,也正是因为他的耳朵还不错。

    “子谦没带午点,学生正待要分些给他。”鄢盛衍大大咧咧的坐着。

    博士点了点头,“莫要扰了其他人才是。”

    老博士觉得这个理由还能认可,而且鄢盛衍的手上确实只托着几块米糕,便要转身坐了回去。

    “博士。”萧墨轩赶忙站起身来。

    “嗯?”老博士回过脸来。

    “博士,学生有些事情……可否先行离开。”萧墨轩支支吾吾的说道。

    他确实有事,而且是再也坐不住的事情,他要去想办法打探下吴山眼下的情况。

    “有事?”老博士的眼睛紧紧的盯着萧墨轩的目光,“文章可做好了?”

    “已是做好了。”萧墨轩从桌上拿起那可怜的几张纸。

    “既然做好了,就先给我吧。”老博士看着那几张纸,叹了口气,接在手里。

    “那学生先行告退了。”萧墨轩知道博士答应了,向博士弯了弯腰,又朝回头望着的鄢盛衍点了点头,就收拾起来。

    走出国子监外的成贤街,萧墨轩深深的吸了口气。去哪打探吴伯父的消息呢?这个问题着实还没想好。

    “先去刑部大堂看看吧,兴许老爹知道些什么也未可知。”心里想着,脚也动了起来。等动了脚才想起来,刑部,刑部到底在哪呢?

    一路上全靠着问人,等绕过了曲子胡同,萧墨轩终于找到了刑部大堂。

    “我……我想找萧大人。”虽然知道里面是老爹的地盘,可不知怎的,萧墨轩站到了刑部大堂前,看着两只长着血盆大口的石狮子,仍是觉得有几分压抑。衙门里透出来的那股肃杀之气,压迫得人有几分窒息。

    门口的侍卫只歪头看了萧墨轩一眼,只一眼,就掉过了头去,一声没吭。眼前这公子穿着倒是华丽了点,但这样的公子哥在京城一抓就是一大把,也没个拜帖和仪仗的,难道尚书老爷是你爹?

    他们想的没错,尚书老爷就是他爹。

    萧墨轩只当站岗的都有这规定,不许随便搭话,提起衣襟就要自己往里头走,准备去找门房问问。

    “站住!”两支长矛一左一右的从萧墨轩眼前一掠而过,横在当前。

    “刑部大堂,闲杂人等,不得出入。”

    “我找萧大人。”萧墨轩小心的指了指里头。

    “萧大人公务繁忙,有什么事去顺天府衙好了,这里岂是你闹腾的地方。”侍卫见萧墨轩这副小心模样,更坚信这厮不是个人物。把长矛向外面抡了下,把萧墨轩挤到了台阶下面。

    “你不让我进就不让我进,推我做啥?”萧墨轩从昨个晚上开始一直憋着气,被这一推,顿时爆了出来。

    “我看你小子是江边的野鸭,尽嘴硬了,就凭你想私闯刑部大堂这一条,把你关起来都不过分。”那几个侍卫没想到萧墨轩居然还敢火,拥上去揪住了就要把他掀翻在地。

第三十三章 谈权论势

    “住手。”刑部大堂门口的侍卫们正待要揪住萧墨轩,冷不丁门里闯出个人来,展开两只大袖,挡住了侍卫。

    “果然是萧公子,刚才在下在门里看的就有几分面熟。”来人呵呵一笑,对着萧墨轩就一个长揖。

    “原来是王叔父。”萧墨轩看清了来人的面孔,连忙回礼。

    刚才冲出来的这人叫王庭,黄州人,现任刑部湖广清吏司主事。因为黄州也是湖广一带,所以老早就和萧天驭攀上了老乡,平日里也常去走动。

    “萧大人的公子,你们也敢打?”王庭站在萧墨轩的身前,腰板挺的笔直。

    “萧公子!”几个侍卫,你看看我,我望望你。只见刚才还瞪的滚圆的眼睛越张越小,渐渐的已经弯成了月牙儿。

    “哈哈,怪不得小的们刚才看了就觉这位公子气度不凡,原来是萧大人的公子。”几个侍卫嘴里说着话,腰也越弯越低,几乎要成了九十度。

    “王叔父,我爹可在?”萧墨轩懒得再理这几个人,开口对王庭问道。

    “在,在,刚去了西苑内阁值房回来呢。”王庭一个转身,好似变脸一般,刚才脸上的正气立刻换成了一副笑脸,那腰也弯的和一边的侍卫没什么两样。

    “公子请,公子请。”几个侍卫心里叫着苦,这家伙自己也不说,谁知道他是尚书公子,可脸上还得摆出笑来,伸手向里面请道。

    “轩儿你怎么来了?”萧天驭从红木大桌前抬起头来,目光在萧墨轩身上转了一圈,却停在了衣服的下摆上。

    “唔?”萧墨轩见老爹看着自己的下摆,也顺着目光低下头来一看。原来下襟的左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撕了一道裂口,虽然不大,但是搭拉下来,却也醒目。

    “呵呵,可能是刚才和门口侍卫争执的时候被弄的,孩儿刚才倒也没注意。”萧墨轩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你和侍卫争执什么?”萧天驭有些不解,总不成儿子来这里就是为了找人打架泄的。

    “刚才怪孩儿一时没说清楚,侍卫不放孩儿进来,幸亏遇见王叔父才得进来。不过,倒也不怪他们。”萧墨轩不知道父亲会不会责备自己,低下了头,偷偷向桌后看去。

    “哦!哈哈哈哈!”出乎萧墨轩的意料,萧天驭听了不但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笑的两只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爹……”萧墨轩有些不解,不知道老爹在笑什么。

    “轩儿。”萧天驭忽得收起笑容,异常严肃的看着萧墨轩。

    “孩儿在呢。”萧墨轩心里有些忐忑。

    “若是爹爹不坐在这个位子上,你可能进得来?”萧天驭拍了拍座下的椅把。

    “那……那自然是进不来,孩儿又不是刑部里的人。”萧墨轩听父亲的语气不像是要责备,抬起了头来。

    “来,坐爹爹这边来。”萧天驭招手示意儿子在自己身边坐下。

    “轩儿,爹爹问你。”萧天驭把一只大手放在了儿子的头顶上,又轻轻抚下,“若是严阁老,徐阁老他们可进得来?”

    “那自然是进得来。”萧墨轩认真的点了点头,心里却想着老爹问的问题真奇怪。

    “爹爹如果有一天不坐在这里了,你便别想进来。几位阁老他们却可来去自如,这是为何?”萧天驭的目光直直的对着萧墨轩的眼睛。

    “因为他们是阁老。”萧墨轩回道。

    “不错,因为他们是阁老,手上有天大的权势。这天下,除了皇上便是他们。”萧天驭站起了身来。

    “爹爹为什么和孩儿说这些?”萧墨轩不明白自己第一次到刑部大堂来,父亲为什么会和自己说这些事。

    “那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萧天驭嘴角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孩儿是想问问爹爹有没有吴伯父的消息。”萧墨轩实话实说。

    “轩儿你觉得吴大人是被冤枉的?”萧天驭不答反问。

    墨轩依旧认真的点了点头。

    “那这锦衣卫的大牢里为什么关的不是陷害吴大人的人,而是吴大人自己?”萧天驭把那一丝微笑收起。

    “这……”萧墨轩哑了火。

    “如果吴大人真的是被冤枉的,那么只能说,陷害他的人比他更有权势。”萧天驭左手在红木大桌上轻拍了一下。

    “孩儿明白了。“萧墨轩点了点头,喉咙里略有些干涩。

    “以后你会更明白。”萧天驭的大手,在萧墨轩的肩膀上拍了几下,他对自己的儿子可是期望颇高,不放过任何一次教育机会。

    让我选,我宁可回老家去当地主,这政治也太危险了,萧墨轩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那爹爹可知道吴大人现在怎样了?”萧墨轩仍然念着。

    “吴大人被关在锦衣卫的大牢里,爹爹就是想知道也没法子啊。这事情爹爹越想越凶险,你也别再多问了。”萧天驭叹了口气。

    “我这里也有几件换洗的衣裳,你穿了件先回家去吧。爹爹还有事,须得晚些才能回去。”萧天驭走到门边,唤来一个杂役。

    然老爹都这么说了,萧墨轩也不好再问。

    走出刑部大堂,萧墨轩的心更是压抑。连爹爹都一点办法没,难道吴伯父真的没的救了吗?

    想到这里,心里不禁一阵隐隐的疼。

    “锦衣卫。”萧墨轩停下脚步,刚才从国子监过来的时候,似乎有个路过的地方就离北镇抚司大牢不远。

    萧墨轩知道自己救不了吴山,可是离得近些,心里兴许会安定些。

    工部大堂。

    “父亲。”一个人快步走进了严世蕃的房间,身上穿着一件飞鱼服,正是锦衣卫的标志。

    世蕃略点了下头,“那老儿可招了?”

    “那老儿的骨头倒是很硬,从夜里到现在已经用了一十二种刑罚,仍是不肯按我们说的做。”严鹄有些无奈。

    “没想到他吴山果然还有些气节。”严世蕃嘿嘿一声冷笑。

    “不如把他打昏了,按上个手印便是。”严鹄握了握拳头。

    “回头把供词送上去后就把他……”严鹄伸平手掌,做了一个切的手势,“若有人问,便说他是畏罪自杀。”

    “这是下下策。”严世蕃摇了摇头,“只有指印没有画押,顶多只能荡几层波,却掀不起浪。”

    “那依父亲的想法,该如何是好?”严鹄咬了咬嘴唇。

    “我这法子不知道行得通不,兴许可以姑且一试。”严世蕃微微一笑,招了招手,示意严鹄把耳朵凑过来。

    “这样……这样,会不会太狠了些?”严鹄的脸色越来越白。

    “无毒不丈夫,成大事者,没什么不可以做。”严世蕃的表情似笑非笑。

    “可是……父亲。”严鹄腰间的配刀剧烈的颤抖着。

    严世蕃没有再说话,只是冷冷的投来一束目光。

    “是,孩儿明白了。”严鹄捏了捏拳头,泯了下嘴唇。

    “明白了就去做吧。”严世蕃走到桌后坐了下来。

    “是,孩儿告退。”严鹄背着身向门口退去,一个不留神,差点被门槛绊了个跟头。

第三十四章 神秘番子

    没有高悬挂的大匾,没有骇人的石狮。

    北镇抚司大牢的门口,就像是平常官宦人家的一般,那么的普通,让人不敢相信这里就是大名鼎鼎的“诏狱”。只有一块小小的木牌,提醒着人们这里是京城戒备最严密的地方之一。

    萧墨轩已经在这里徘徊了小半个时辰,显然已经引起了里面的人的注意。

    刚才还冷冷清清的街角,不知什么时候钻出了几堆人来,身上穿的飞鱼服,傻子一看也知道就是锦衣卫的人。

    萧墨轩鼓了鼓勇气,报着试试看的心思,向离他最近的一堆人走了过去。

    “几位兄台。”萧墨轩拱了拱手,“在下想进去看一个人,不知可否代为打理一下。”

    “看人?”一位瘦高个好奇的看了萧墨轩一眼,鼻子里粗粗的哼出一股气来,“想看谁?”

    “吴山吴大人?”萧墨轩心里有些颤抖。

    “吴山?”几个人全都向萧墨轩投来异样的目光。

    “进镇抚司大牢看人,只怕还没这个先例。”瘦高个盯着萧墨轩多看了几眼,想确认他有没有烧。

    “在下只是想看一眼,只要一小会。”萧墨轩背过身去,就要去掏银子。

    “不用掏了,咱兄弟谁也没这个胆。何况那吴山谋刺王爷,是朝廷的重犯。”站在瘦高个身后的一个矮壮男子轻蔑的说了声。

    “兄台……”萧墨轩还想再说几句,忽然看见那矮壮男子对着自己眨了眨眼睛。

    一定是我看错了,萧墨轩对自己说。可是抬眼再看,那人又对自己眨了几下眼睛。

    “哦,那倒是在下唐突了。”萧墨轩心里略动了一下,作了个揖就拾步向街外走去。

    “哈哈,我看这人一定是烧烧昏了。”矮壮男子看着萧墨轩的背影哈哈大笑,“时辰也不早了,今个夜里该哥几个轮值,咱家去外面买些酒肉来好给弟兄们做宵夜。”

    “那倒是多谢林档头了。”身边几个人连连点头,白吃白喝的事谁不干。

    萧墨轩漫步走在大街上,脑海里满是刚才那人奇怪的眼神。

    “难道他有什么事要和我说?”萧墨轩出神的想着,就连一个人横过来走到自己面前也没注意到,“砰”的一声就撞了上去,头上的。

    “啊,抱歉。”萧墨轩只当是自己走路不小心,连忙就要作揖道歉,手伸到了半空中,还没拜成拳就忽然停住了。

    飞鱼服,眼前正只刚才见到的矮胖子。

    “你这人怎生走路也不长眼睛。”矮胖子回头眼来,狠狠的瞪了萧墨轩一眼,又转过头去继续向前走去。

    在他转过头的那一刹那,萧墨轩又看见他神秘的向自己眨了几下眼睛。

    “嗯?”萧墨轩心里又是一动,小心的看了看周围,见没什么异常,装做没事一般,悄悄跟在那矮胖子身后。

    穿过了六七条街,矮胖子忽得钻进了一条小巷,萧墨轩也赶紧跟着走了进去。

    “咦,人呢?”等萧墨轩钻进小巷,却见眼前空荡荡的。

    “这里。”一扇门半掩着,探出半个脑袋。

    墨轩轻应了一声,又转过头看了下巷口,也钻了门里面去。

    这时候萧墨轩才定下神来,仔细的观察着面前这个人。

    只见这人不但生的矮胖,脸上更是凸出几道横肉,显得有几分凶悍。身上穿的飞鱼服和腰间挎的那一口钢刀,更增了几分杀气。

    这间房,也只是北京城常见的屋子,墙壁是用青砖砌成,屋顶盖着红瓦,院子里只种着两颗枣树,刚吐出了绿,也不甚大,和一般的小康之家没什么两样。

    “你为什么要见吴山?”矮胖子见萧墨轩进来,掩上门,走到屋门口,回过头来问道。

    “在下是吴大人的一位故友。”虽然这里显得那么普通,但是萧墨轩还是有些警惕的看了看四周。

    “故友?”矮胖子疑惑的看了看萧墨轩,他和吴山年纪相差也太大了,怎么称故友。之前,他还以为萧墨轩是吴山家里的晚辈。

    “不错,吴大人和在下一向投缘,也算是忘年之交。”萧墨轩点了点头。

    “那你可知吴山犯的是什么罪?”矮胖子冷笑一声,“谋刺王爷,可是诛族之罪,你就不怕搭上干系?”

    “在下相信,吴大人他没有罪。”萧墨轩挺了挺腰板。

    矮胖子和萧墨轩的目光撞在一起,空气似乎凝固了一般。

    “在下果然没有看错,这事也只有你可以做得。”矮胖子笑了,像是寻找到什么宝贝一样的开心。

    “阁下是要……?”萧墨轩知道他说的一定和吴山有关。

    “先进屋里说。”矮胖子向屋子里面挥了挥手。

    进了屋,又掩上了门,矮胖子也松了口气,径直走到了萧墨轩面前。

    “在下锦衣卫北镇抚司档头林双虎,刚才那几个都是在下带的兄弟。”矮胖子和萧墨轩在桌前坐下。

    “原来是林档头,在下失礼了。”萧墨轩就要站起作揖。档头就是锦衣卫里的役长,锦衣卫里最普通的差役叫做“番役”,俗称“番子”,而档头就是领着这些“番子”的小队长。

    “这些客套就免了。”林双虎摆了摆手,“在下可以带公子进大牢里见吴大人,不知公子敢不敢?”

    “敢,有什么不敢。”萧墨轩扬了扬头,其实他骨子里是一个喜欢冒险的人。从他前生外出写生的习性也可以看出,他就喜欢拣那些荒无人烟的地方去钻。

    “有些话本来在下就可以告诉公子,但又怕公子不信,还是由吴大人亲自对公子说的方才是好。”林双虎看着萧墨轩,赞许的点了点头。

    “不过。”萧墨轩定了定神,问道;“你为何要帮我,我又为何要信你。”

    “在下和公子一样,也是为了知己。帮公子,也就是为了帮自己。”说到这里,林双虎不禁瞪圆了眼,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右手握紧了刚解下来的钢刀,仿佛恨不得马上抽出来砍向自己的仇人一般。

    “公子请跟在下过来。”林双虎站起身来,向左手边的一间小门走去。

    萧墨轩也跟在他后面,走了进去。

第三十五章 良知忠魂

    这是一间堆放杂物的小屋,但是东西却不是很多,只有一角堆着几袋稻米,向南的墙面挂着一幅寻常人家常见的年画,画的是“五谷丰登”。

    林双虎走上前去,将年画从墙上取下,一个小小的洞龛露了出来。

    沈链青霞公之灵位,杨公继盛之灵位。萧墨轩略有些吃惊的看着洞龛里的两块灵牌,这两个人他是知道的,都是因为弹劾严党而招至杀身之祸。

    杨继盛,容城人,官至兵部员外郎。因弹劾严嵩及其同党仇鸾被诬下狱,备受严刑摧残。后被严嵩勾结赵文华诬陷其外通倭寇,于嘉靖三十四年被害,年仅四十岁。被害时京城百姓结巷相送。

    沈链,会稽人,嘉靖十七年进士,后为锦衣卫经历,刚直敢言。因上疏论俺答请贡事,并劾严嵩罪状,廷杖谪佃保安。后又为嵩党杨顺、路楷诬陷其与蔚州白莲妖人阎浩案有关。嘉靖三十六年,遭斩弃市。

    “杨公被抓进锦衣卫大牢的时候,我还只有二十多岁,亲眼看着杨公被打的死去活来,全身没一块好的地方。身上的肉烂了,便拿着块碎瓷片,一直刮到骨头上。那呲呲的声音,虽然已经过了有二十年,今天想着都还揪心。”林双虎咬了咬牙关,又将年画缓缓挂上。

    “沈公是嘉靖三十一年进的锦衣卫,便是在下的上司,对在下和这帮兄弟没少照应。嘉靖三十三年,拙荆病故的时候,在下在京城举目无亲,也是沈公领着弟兄们帮着操持。”林双虎呜咽了一下,喉咙里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在下当了这个小官,半个乌纱帽翅也没长,更不知道什么严党的对错。”林双虎的眼里渗出几点泪光,“但是在下相信,沈公是对的。杨公那样的忠义之士,也断不会小人作谤。”

    萧墨轩默然了,他的心灵在这一刻被震撼了。他从林双虎的泪光中,看到了一样东西。

    良知!即使是锦衣卫,也会有良知。

    他决定相信林双虎一次,兴许是有点莽撞,可是他更想知道这件事情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又是什么能让林双虎甘冒这么大的风险带他进诏狱。

    不入虎**,焉得虎子,他决定去探一探这传说中的“诏狱”。

    “今个晚上是在下领着弟兄值夜,公子正好可以进去。”林双虎抹了把脸,向卧室走去,出来的时候,手里托着一套“番子”的衣服。尖帽,白皮靴,褐色飞鱼服,小绦,一应俱全。

    “你如何知道这事我干得?”萧墨轩并不急着马上换上衣服。

    “在下相信萧公子可以做到。”林双虎嘴角又泛上了一丝笑意。

    “你知道我姓萧?”萧墨轩心里吃了一惊,看来自己是小看了面前这个人了。

    “萧公子莫要忘了在下是锦衣卫的人。”林双虎拿起那套衣服,递到了萧墨轩的面前。

    虽然他这话并无恶意,萧墨轩仍是禁不住全身打了个冷战。不亲身体验,是无法知道锦衣卫的厉害的。

    国子监,彝伦堂。

    高拱和张居正正在翻看着监生们的考卷。

    拱从案起一份考卷仔细的看着,这份考卷也许是这一堆考卷中字数最少的,只有四张纸,但是却显得更加不同。

    “叔大,你看看这份。”高拱把这份考卷递给了张居正。

    “木秀于林,虽遭风侵仍坚其心;行高于人,虽受人非仍立其志。”张居正接过考卷,小声读着。

    这大半个时辰以来,他看见的考卷无一不是从“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人必非之”来破题,所以读到这份,顿时感觉耳目一新。

    “他自有力可震天,我便明月照大江;他自有力可撼地,我仍清风抚山冈。好,写的好啊。”张居正也不禁大声叫好。

    “只是和圣人说的有几分相悖,却不知该不该给优等。”高拱也略有些可惜的摇了摇头。

    “呵呵,我倒觉得此文和圣人之意并未相悖,不但可得优等,更可评为第一。”张居正微微一笑。

    “哦,叔大不妨说来听听。”高拱也看着张居正笑了笑。

    “圣人讲求修身养性,此文虽然看似另类,其实字里行间,讲的也都是修身之道。寥寥几张纸,更有几分不惧世俗,以身作则之意。此等文章不得优等,那这些岂不和废纸一般。”张居正指了指身边的那一堆随便抽一份都起码十张八张的考卷。

    其实张居正还有一点没说,那就是这篇文章里面,透出了一股“人存良知,知行合一”的味道,通观全卷,更有一种豁然世达的感觉。而这一切,正符合另一位“圣人”的学说,那就是王阳明的“心学”。

    更巧的是,眼下朝中最大的“心学学者”,正是张居正的老师,当朝内阁次辅徐阶。

    “经叔大这么一点,我倒也豁然开朗了。”高拱哈哈一笑,他虽然不算是“心学”一派,但是也曾对“心学”有过一些涉猎,内心里也对这些理论颇为赞同。在把考卷给张居正看之前,他就已经想到了这一点。

    “原来是子谦,我说这里还有谁作得出如此的文章。”张居正翻到了最后,看清了萧墨轩的大名。

    “哦,是子谦。”高拱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从张居正手中接回过考卷,郑重的放到了面前。

    锦衣卫北镇抚司大牢,诏狱。

    每往里面走一步,萧墨轩就感觉自己的心沉了一分。沉甸甸的,压得自己几乎要透不过气来。只是紧紧跟在林双虎的身后。

    林双虎一左一右抱着两个酒坛子,腰间的褡裢上还挂着几包卤牛肉,烤鸡什么的走在前头。

    沉重的木门“哗啦啦”的打了开来,一股带着些霉味和血腥之气的空气扑面而来,让萧墨轩不禁皱了皱鼻翼。

    又过了一道木门,便看见几个番子围坐在一张桌前,听见有人进来,一起转过头来。

    “林档头来了。”几个番子大声招呼着,又望见了林双虎背后的萧墨轩。

    “这位是谁,面生的紧。”下午和萧墨轩说话的瘦高个好奇的问道。大牢里这时并未在提审犯人,所以只在墙角点了两盏小油灯。昏黄的灯光下,萧墨轩又换了衣服,瘦高个只觉得来人面生,并未认了出来。

    “指挥使衙门的兄弟,来这转了看看。”林双虎满不在乎的回道,顺手把手里提着的酒肉重重地丢在了桌上。

第三十六章 绝境得生

    锦衣卫的指挥使衙门常会派人来大牢里转转,看看犯人是否还活着。锦衣卫虽然厉害,可是这里头关的大部分都是要紧的重犯。所以在皇帝没有下诏前,是断不能死掉的,否则这一帮子人都得担上责任。

    所以指挥使衙门派人来看,也是怕大牢里的人下手重了,把人打死。而且派来的人经常都不一样,面生也是正常。

    子们点了点头,这事也习以常了,就没再做多想。

    “犯人都在那里头。”林双虎放下酒肉以后,向着里面的一排牢房指了指,又回过身来一把掀开酒坛的盖子,顿时一阵酒香沁了开来。

    “特意去柳泉居打的老黄酒,所以多花了些工夫。”林双虎嘿嘿一笑,让另一个番子拿了几只粗瓷碗来。

    “倒是劳林档头破费了。”几个番子舔了舔舌头,全凑到了桌前。这值夜的事最是辛苦,但有了这酒肉,便就轻松了许多。

    “来双虎故意大声喊着,“外头都有守卫和暗哨,只要不喝醉了就行。”

    萧墨轩依着那微弱的灯光,小心的向着里头探着。大部分的牢房都是空着的,毕竟想进诏狱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先你得有足够的分量。

    倒数第二间,萧墨轩在门口停住了脚。里面的人正钻在一堆乱草上头,虽然衣服已经被打成了碎条,一块块的搭在身上,但是从身形上看,确实是吴山。这也是林双虎在外头就事先告诉过萧墨轩的。

    “吴山。”萧墨轩的声音虽然轻,怕万一被别人听到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也没有再叫“伯父”两个字,却直接叫了吴山。

    吴山缓缓的回过头来,向着牢房门口看去,这个声音似乎很熟悉,但一时却又想不起是谁。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做春泥更护花。”牢房门口的人开口小声念道。

    吴山心里一惊,就要站起身来,却浑身一软,又瘫在地上。干脆趴在地上,运足了劲向门口爬去。

    周围的光线虽然不好,可是吴山已经可以分辨出来眼前这人是谁,他的眼睛顿时像看见了希望一般的放出光来。

    “你怎生……来了?”虽然从里面到门口只有六七尺远,可是吴山却已是气喘吁吁,“这……这……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萧墨轩看着眼前的吴山,仅仅过了一天,已经几乎认不出来。身上的衣服碎成了一块块的搭拉在身上不说,借着折射过来的灯光,依稀可以看见衣服下的一道道血痕和焦黑的烙印。

    萧墨轩想哭,可是他不敢出声,只能咬紧了牙关,瞪大了眼睛,任由着泪眼大滴的落在了地上。

    吴山大口的喘了几口气,稍微恢复了些。虚弱的向萧墨轩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些。

    “快出去……出去。”吴山从栏间伸出一只手来,紧紧的抓住萧墨轩的手,“去告诉你……爹,他们要我……说……是裕王爷指使。”

    裕王爷?仿佛一记惊雷一般,让萧墨轩愣在当场。

    自己原来也不过以为此事是景王和严党恨透了吴山,誓要斩草除根,不留任何后患。却没想到这事的背后,还有着更大的阴谋。

    “快……走!”吴山使出全身力气,将萧墨轩推了一把。

    “嗯!”萧墨轩眼里含着泪,用力的点了点头。吴山虽然已经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但是他这么虚弱,也只能让萧墨轩向后退了一步。

    “快!”吴山的手把在栏木上,用力的抓着。

    “保重。”萧墨轩知道事情紧急,自己回去越早越好,擦干了脸上的眼泪,就要向向外面走。

    实际上,这时他已经走不了了,因为他刚抬起脚步,已经有几个人也走进了锦衣卫大牢。

    严鹄,萧墨轩一眼就看清了领头那人的脸。

    不过好在严鹄进来以后就站在灯边上,萧墨轩却隔着条走廊站在大牢的最里面,里面又没点灯,所以严鹄并没有看到萧墨轩。

    萧墨轩望了下四周,见有间牢房开着门,里面却是空空的,连忙躲了进去。

    “吴山呢?**来。”严鹄看了看正在吃喝的几个番子,虽然规定值夜不许喝酒,但是值夜辛苦,所以值夜的番子喝点酒聊聊天也成了惯例,谁也不会追究。有的时候,惯例比写在纸上的条文更有威信。

    “在里头,小的去提出来。”林双虎连忙起身奔了进去,他必须抢在严鹄带来的几个番子之前把吴山提出来,因为萧墨轩还在里面。

    不过严鹄带来的那几个番子见林双虎进去了,也并没有跟进去。锦衣卫的番子和番子之间也有区别,像他们这样常年坐在衙门里的番子并不喜欢牢房深处的那股霉臭的味道。

    林双虎奔了进去,目光略扫了几下,却没有看见萧墨轩,心里不禁嘀咕了一下,但这时已经来不及多想了。他从腰间解下钥匙,“哗”的一下拉开牢门,架起吴山就往外面走。

    林双虎这队的番子,都知道有人刚才进去的,可是此时却见林双虎一个人架着吴山走了出来,心里未免有几分纳闷。刚想开口问,却撞见林双虎的两道目光,立刻闭上了嘴。

    林双虎带他们这队人已经有好几个年头了,相互已经默契的很。既然档头不提,自然有他的道理,反正只要犯人还在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咔咔。”几声,正是番子们把吴山锁到了木架上的声音。

    “吴大人。”严鹄慢慢走到了吴山身边。

    “哼!”吴山喘着粗气,把头背了过去。

    “今个晚生来了不为别的。”严鹄冷笑着说,“只是想告诉您老件事。”

    “既然您老不肯说,晚生只好想办法去找别人去问。景王遇刺那天,和您老一起喝酒的人,兴许他会知道些什么吧。”严鹄斜过目光,直直的盯着吴山。

    “你……”吴山心里轰的一声,全身哆嗦不已。

    “一起喝酒的人!”在牢房里面,也有一个人全身哆嗦不已,“难道……”

第三十七章 险中求胜

    “如果吴大人招了,晚生满意了,自然就不会再牵连到其他人。”严鹄呵呵的笑着。

    “你……我……我招,王爷是……是我……派人刺杀的。”吴山的两只眼睛,几乎要喷出血来,将眼前这人淹没。

    鹄背过身去,“这就没了?”

    “老夫都已经招了,你还想怎样?”吴山使出全身力气,大叫一声,跟着剧烈的咳嗽起来。

    “那晚生只好去找其他人去问了。”严鹄的嘴角微微翘起。

    “你……”吴山牙关一紧,昏死过去。

    “嘿嘿。”严鹄看着昏死过去的吴山,轻笑了几声,挥了挥手,吩咐自己带来的几个番子道:“回头去拿几支山参炖了送来给这老儿补补,这样还怎么审。”

    后几个番子应道。

    鹄也不再看木架上的吴山,转过身来,领着人向外走去。

    “严千户慢走。”林双虎在后面小心的送着。

    “吃你们的酒吧,别醉了就行。”严鹄远远的抛下一句话来。

    萧墨轩依然全身哆嗦,但并不是害怕,而是满腔充满了怒火和无边的恨意。

    流氓,这帮人简直就是流氓,无耻的政治流氓,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档头,刚才那兄弟。”等林双虎把吴山送回了牢房,一个番子小心的问道。

    “唉!”林双虎长叹了一口气,一只手重重的搭在了他的肩上。

    “事到如今,我也只好实话实说了。”林双虎招呼大家坐下,“你们可知严千户要吴大人招的是什么?”

    “不知道。”几个番子互相张望了几眼,摇了摇头。以前严鹄每次提审吴山的时候,都用的是自己带来的番子,而他们则被赶到了外边去。

    “若不是我上次看吴大人伤得重,拿了药膏帮他搽,估计我也不会知道。”林双虎停了停,看了看身边的这几个兄弟。

    “林档头您就说吧,咱这几个兄弟在一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谁敢说出去便一起做了他。”瘦高个刷的站了起来。

    双虎点了点头,“兴许吴大人见我还有几分良知,便托了我件事,要我**信去。严千户要吴大人招的是,是裕王爷指示他派人去行刺景王。”

    “啊!”几个番子也不知道这案子里面居然还有这样的内情,顿时一起大惊失色。宫廷内斗,你死我活,谁牵扯进去都不能保证能爬上岸来。

    “但是我不过是个小小的档头,上哪去找可以去和裕王爷说话的人。论起来,我们还是严千户的手下,我说的话,朝廷里的大人们又有谁会信,只怕还当作是咱们的阴谋。”林双虎嘿嘿笑了两声,“直到今个下午遇见了里头的那位兄弟,我才找到了法子。”

    “萧兄弟,出来吧。”林双虎冲着里面喊道。

    从里面的黑暗中,萧墨轩缓缓的走了出来。虽然脸色还有些白,但是情绪已经平缓了许多。

    “他是?”几个番子一起把目光投向了萧墨轩。

    “新任刑部尚书,萧大人的公子。”林双虎向萧墨轩点了点头。

    “嗷……这不是下午……”瘦高个小声的叫了出来。

    “不错,就是我。”萧墨轩点了点头,“我也是严鹄刚才提的,那天和吴大人一起喝酒的人。”

    现在该轮到那几个番子窒息了,刚才严千户要抓这个人。可是没想到他要抓的人居然就在一边听着他说话。而且,这个人还是自己的档头大哥带进来的。

    “严千户说的都是真的?”几个番子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当然不是真的。”萧墨轩淡然一笑,“只是他希望是真的,所以他要把假的做成真的。”

    按道理,他们应该立刻把萧墨轩抓起来。但一边是裕王爷,一边是景王爷,无论自己如何选择,必然会成为另一方的死敌。他们虽然是锦衣卫,但也只是锦衣卫里最微不足道的番子,他们谁也得罪不起。何况他们的档头大哥的立场已经很明显了。

    萧墨轩的情绪已经完全平复下去,平常的玲珑劲又回到了身上来。

    “你们可以立刻把我和林档头抓了去向严千户请功,他们严家一个高兴,兴许会赏你们个小官做做。”萧墨轩看出几个番子心里的犹豫。

    虽然有林双虎在这里,但是不敢保证他们就真的会乖乖听话。而且,这几个番子中确实还有两个人在那眼神忽闪忽闪的看着自己。他决定,再加上一把火。

    “但是,既然在下来了这里,自然也不会毫无准备。”萧墨轩洒脱的坐了下来,洒脱的就连林双虎都以为自己眼睛花了。从桌上端起一只碗,倒满了酒,一口喝下。

    “但在下若是出不去,你们只好祈祷景王爷能赢了这一场,否则留我的人将死无全尸。”萧墨轩的最后四个字,是一个一个吐了出来的,冰冷冷的,侵入骨髓。并不十分大的房间里,立刻笼罩上了一层强烈的杀气。

    “呵呵,当然,如果在下出去了,也会帮各位请功。而且即使景王爷能赢了这一场,只要你们自己不说,谁也不会把命给丢了。”萧墨轩话锋一转,柔和了许多。

    抓了他可以立功,可是万一景王爷输了,自己得的那功怕是再无福消受,弄不好还得搭上全家老小。放了他,也可以立功,而且即使景王爷赢了,自己仍旧可以坐这里喝酒吃肉。虽然严党眼下势大,可这是一场用性命做赌注的赌局,即使是傻子也知道该如何下注。

    刚才心里还存着犹豫的番子已经暗暗把那股杀气压了下去。

    “萧公子,小的是个粗人,不会说话。”瘦高个又腾的站了起来,“小的只知道林档头既然已经表了意,小的一定跟着。谁不服,我就先做了谁。”

    “这是在下的铁哥们,何健。”林双虎拍着瘦高个的肩膀对萧墨轩说。

    “小的们都跟着林档头。”番子们一个接一个的表了态。谁都不是傻子,不管是眼下还是日后,这样选都不会吃亏。

    “既然各位都无意留在下,那在下只好先出去帮各位请功了。”萧墨轩站起身来,向一圈人拱了拱手。

第三十八章 萧府愁云

    “我送萧公子出去,何健,你在这里陪着兄弟们继续喝酒。”林双虎也跟着站了起来,他还是略微有那么一点不放心,虽然大家都表了态,他还是决定把何健留在这里。

    “萧公子小心些。”何健向萧墨轩拱了拱手。

    “嗯,诸位兄弟再会了。”萧墨轩点了点头,跟着林双虎向外走去。

    出了锦衣卫大牢的门,一阵冷风吹来,带起了衣襟,萧墨轩才现自己已是一身冷汗。

    又走了几条街,林双虎也停住了脚步。

    “萧公子,在下也只能送到这里了,时间长了只怕会引起怀疑。”林双虎向萧墨轩招呼道。

    “这次多亏了林大哥,在下一定尽快把消息传给裕王爷。”萧墨轩这时恨不得给自己插上翅膀,立刻飞过家去。

    此时的萧府已经乱成了一团,萧天驭晚上应酬过后回家想找儿子,却现儿子并没有回家。一直快到了子时,也没见儿子的踪影。派人在国子监,附近的酒楼以及几个较好的同窗家都问了也都说没见过。萧天驭甚至调动了刑部的衙役,在刑部到萧府一线仔细查访,仍然一无所获。全家老小顿时一起慌了神。

    “呜……”萧夫人悬着一颗心,再也憋不住,哭出声来,“你这老东西,既然轩儿去了你那,你为何让他自己走,不派人送了回来。”

    “哭哭哭,你只知道哭。”萧天驭已经是心烦意乱,被老婆这一哭,心里更是烦躁,“轩儿都这么大的人了,怎还用得如此麻烦要送他回家,兴许去哪玩了也未必可知。”

    “轩儿乖巧的紧,平日里在外面戏耍,若没和家里说,亥时前也该回来了。可眼看都快到丑时了,再等,天就要亮了。”萧夫人被丈夫这么一骂,更是禁不住泪。

    天驭眉头紧紧的锁成了一个“川”字。

    “轩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要活了。呜……”萧夫人全身剧烈的颤抖着,儿子就是她的命根子。正月里的那场变故,她就好几次想到了一个死字。

    小香兰也在哭,只是为了不给府里再添乱,她呆在了萧墨轩的房里哭,和几个丫头抱在了一起。

    萧三萧四倒是没哭,他们正呆在柴房里,一声不吭。刚才他们已经和府里的其他人找遍了周围,都没有一丁点萧墨轩的下落。不哭,有时候和哭一样难受。

    “老爷,夫人,要不要报官?”管家萧福也很难受,可是他更不能哭,他得照看着老爷和夫人。

    “报官?我就坐在这儿,上哪去报官?上百名衙役都在外头。”萧天驭冲着萧福大喊一声。这么多年,萧天驭对萧福火的次数用一只手掌都数得过来。可眼下,他似乎也再控制不住自己。

    “要不小的再带人出去找找,兴许少爷喝醉了酒,倒在哪了也未可知。”萧福这才想起自家老爷已经是刑部的尚书了。

    “呜……”萧福的这话一说出,萧夫人哭得更凶了。儿子喝醉了,倒在什么地方了。如果倒的地方是个池塘或者深井什么的怎么办,那一时肯定是找不到的了。从昨个夜里开始儿子就很烦闷,自己找个地方喝闷酒也不是不可能。

    “难不成……”萧天驭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景王爷遇刺的时候,儿子却正和吴山一起喝酒,难保没人会把他们俩联系在一起。

    萧天驭的肩膀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他从椅子上站起,颤巍巍的走到门口巴望着,希望儿子马上就能出现在自己眼前。

    如他所愿,他的儿子立刻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只是在萧天驭看来,却是锦衣卫的人闯了进来。尖头帽,飞鱼服,白皮靴,如假包换的锦衣卫。

    萧天驭感到一阵眩晕,几乎就要昏了过去。

    “爹边响起一阵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你……你跑哪去了?”萧天驭回过神来,第一个反应竟然是抡起手掌就要往萧墨轩的脸上招呼过去。

    “轩儿!”萧天驭的这一掌终究还是没能打下去,因为萧夫人已经扑了过来,把萧墨轩抱在了怀里。

    “轩儿,你跑哪去了?让娘亲好生担心。”萧夫人把自己的脸紧紧的和儿子贴在一起,两只手也抓得死死的,像是怕一松手儿子就会飞走一般。

    “少爷回来了。”萧府大院里的所有人顿时松了口气,每个人就和过节一样欢喜。至于少爷是穿什么衣服回来的,谁还去管。

    府里的人都挤在大厅前,看着里面的三个主子,一个不少,开心的笑了。小香兰也不敢也不敢走上前去,只是笑眯眯的噙着手指头,远远的望着,刚才的那一脸哭像不知道被甩到了哪边去。

    “既然少爷回来了,大家都回去歇息吧。”萧福注意到了萧墨轩的一身奇怪衣服,从厅里走了出来,掩上了门。

    虽然少爷回来了,但凭着直觉,他觉得似乎是生了什么事。但不管是真有事生也好,或者是老爷要教训少爷也好,一个好的管家都应该先行回避一下。

    “轩儿,你这身衣裳……”萧天驭也注意到了这点异常,略有些吃惊的拉了下萧墨轩身上的飞鱼服。难不成儿子去做锦衣卫了,今天是同僚们帮他接风?这不可能。

    “咦,这不是锦衣卫的衣裳吗?”被萧天驭这么一说,萧夫人才注意到这点,“轩儿你到底去哪了?”

    “爹爹,孩儿正有要事要和您商量。”萧墨轩非常郑重的对着萧天驭转过头来。

    天驭和萧夫人互相看了一眼,又一起盯向了萧墨轩。

    “孩儿刚从锦衣卫大牢里出来。”萧墨轩走到了桌前,从紫砂壶里倒出一杯茶来一口喝干。

    “锦衣卫大牢?”萧天驭和萧夫人齐声叫了出来。

    “孩儿去见了吴伯父。”萧墨轩继续说道。

    “混帐东西,你竟敢去那里,命不想要了吗?”萧天驭大喝一声。他虽然很惊讶儿子居然能混进锦衣卫大牢,也知道儿子一定用了些非正常手段。但不管怎么说,这么做也太过凶险了。

第三十九章 兵临城下

    “孩儿如果今天不去,才是真得没了命呢。”萧墨轩冷冷的一笑。

    “哦?”萧天驭不知道儿子到底是啥意思,不禁愣了一下。

    “他们的目的并不只是吴伯父。”萧墨轩搬了个凳子,在萧天驭对面坐下。

    “还有谁?”萧天驭的脑海里,已经把所有有可能牵连上的人翻了个遍。当然,也包括自己。

    “还有裕王爷。”但是从萧墨轩嘴里说出的人,却是他断没有想到的。

    “啊!”萧夫人一声惊呼,立刻又用手掩住了嘴。

    “这事可千万不能胡说。”萧天驭的双手已经开始抖。

    “千真万确,此次孩儿不但见到了吴伯父,还无意中见到了那严鹄提审吴伯父。”想到这里,萧墨轩心头就不禁一阵气血上涌。

    “怎么说?”萧天驭急切的问道。

    “他们对吴大人严刑拷打,逼他说是裕王爷指示他派人行刺景王。他们还……“说到这里,萧墨轩心头又是一阵气血上涌,不禁停下了话来。

    “还怎么?你这孩子,快说便是。”萧夫人在一边提着颗心催促着。

    “他们还威胁吴伯父,若是他不按他们吩咐的说,便要……”

    “便要什么?”萧天驭和萧夫人死死的盯着儿子的嘴巴。

    “便要把孩儿也拿了进去。”萧墨轩的这句话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却像一记重锤一样打在萧天驭夫妇的心上。

    这一次,他们只是瞪大了眼睛,连惊呼都忘记了。

    “他们凭什么拿你?”萧夫人回过神来,又死死的拉住萧墨轩的衣服。她的心里怕极了,害怕真的有人会把她的儿子从自己身边夺走。

    “只因为景王遇刺那天,孩儿和吴伯父一起吃了那顿酒。”萧墨轩今天经历了这么大的事,现在反倒是平静了下来。

    “果然不出我之所料。”萧天驭点了点头,这时他也平静了下来。这样的时候,慌乱是没有用的。

    “应房,你一定要想个法子。”萧夫人把萧墨轩拉过来拥在怀里,两眼汪汪的看着萧天驭,眼泪又禁不住大滴的落了下来。

    天驭的大手在椅子上重重的拍了一下,不用萧夫人说,他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们好狠,好大的胆子。”萧天驭牙齿咬的“咯咯”的响,猛然站起身来,“轩儿,你立刻换了这身衣裳。先随爹爹一起去找高大人他们去商量下,再去裕王爷那里。”

    墨轩也知道事不宜迟,立刻从娘亲怀里站起身来。

    “萧福。”萧天驭推开门来,“备轿,我和少爷马上要出去一趟。”

    福刚才一直在门口守着,就怕老爷有事找他。

    “刑部的人。”萧天驭又大喝一声,手臂斜伸向半空中。刚才派出去寻找萧墨轩的百来个衙役已经有一半回来禀报了,眼下萧府的家丁正做了些吃喝在招呼他们。

    “属下在。”正在吃喝的衙役立刻在几个捕头的带领下丢下碗筷站直了身体。

    “挎上了刀,给我在前面开道。除非有圣旨,否则挡道的一律驱散。”萧天驭担心严党的人也已经开始行动了。

    十多个衙役齐声答应。

    “老爷,轿子已经备好了。”萧福气喘吁吁的奔了过来,刚才闹腾了一阵,府里的人大多还没睡下。

    “嗯,我出去以后你们关紧了门,除非我和少爷回来,否则谁叫门也别开。刑部的人若是来了,叫他们在外面守着,就说是我的命令。”萧天驭想了一下,对萧福吩咐道。

    福已经隐隐感觉到眼下要生的事情似乎比他能想到的更严重,连忙点头应道。

    墨轩也已经换好了衣服,奔了过来。

    天驭大手一挥,数十个人呼啦啦一起涌出。三个捕头带着三十多个衙役横挎着刀走在了前头,其余的分在了两顶轿子四周。

    在他们身后,朱红的萧府大门“轰”的一声关上,立刻有家丁在里面给插上了三重门拴。

    “老爷,老爷,外面来了好多衙役,把这里全都给围住了。”高拱正睡着,就听见家里的下人“咚咚”的敲起了房门。

    “是什么人?”高拱立刻穿起衣裳,开了门奔了出来。

    “老爷,老爷,刑部尚书萧大人说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求见。”又一个下人跑来禀报。

    “哦,是萧天驭,这时候他跑来做什么?还带了这么多衙役。”高拱感觉有点莫名其妙,但是人既然来了,而且说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又不能不见。

    “肃卿兄,出大事了。”萧天驭见高拱一出来,立刻一把抓住。

    “什么事如此紧急?”高拱从来没见过萧天驭这副表情。

    “十万火急,我且大概说一遍你听。”萧天驭直接把高拱拉到了大厅门口,准备随时继续赶路。

    “他们竟敢如此?”高拱听完萧天驭的话,也不禁大惊失色。

    “应房兄,你立刻随我去见裕王爷。”高拱也知道事态紧急,一边和萧天驭说着话,一边又赶紧吩咐下人们备轿。另外又派了几个人分头去通知张居正和陈以勤等人一起去裕王府商议。

    “什么人?”远远的,王府仪卫就拦住了萧天驭一行。因为景王遇刺一事,裕王府的守卫也加强了许多。

    “我,高拱,有十万火急的事要和裕王爷商议。”高拱跳下了轿子,脚下的步子仍是没停。

    “高大人。”王府侍卫立刻让了开来。

    “萧大人。”高拱刚走过去,又见萧天驭走了过来,侍卫们也是认识的。

    天驭没和高拱一样匆匆而过,而是停了下来。

    “你们。”萧天驭指了指王府侍卫,又指了指自己带来的衙役,“你们两边一起,将王府四周严严守住。没裕王爷的手令,任何人只许进,不许出。”

    天驭带来的衙役立刻四散开来,王府侍卫虽然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可是看萧天驭的样子,似乎是生了什么大事。好在他们的职责本来就是守卫王府,倒也和萧天驭的命令并无相悖。

    萧天驭指划了一阵之后,也向王府里面走去。

    侍卫们还没弄清什么情况,又见两顶轿子飞奔了过来。

    “陈大人,殷大人。”侍卫们看清了来人之后,又连忙行礼。

    陈以勤和殷士儋也都跟高拱一样,只是略点头致意,脚下的步伐丝毫没有停下。

    “今天这是咋了?”一名侍卫好奇的望着张居正他们的背影,对着同伴问道。

    还没等同伴答应,迎面又奔来一顶轿子,这回来的是张居正。

    “张大人。”侍卫们又是一番行礼。

    依旧是略一点头,脚下的步伐丝毫不滞。

    一定是有什么事情生了,说不定立功的时候到了,王府的侍卫们立刻想起了萧天驭刚才的话,刚才还有几个想打瞌睡的也顿时来了精神。一个个拿紧了弯刀长矛,将裕王府死死围住,坚决不放一个人出去。

第四十章 皇城剑影

    严府。

    严鹄快步走过庭院,向自己卧室走去,路过书房时却见里面的灯还点着。于是伸头往里探了一下,却见严世蕃还在,手里抓着一本《左氏春秋》,在那秉烛而读。其实严世蕃倒也是个爱学之人。

    “父亲,怎得还没歇下。”严鹄弓起身子向里面招呼。

    “心里念着事,总有些不塌实。”严世蕃脸上露出一丝笑来,“事情办的如何了?”

    “那老儿只是还是不肯招。”严鹄站在门外,被冷风一吹,额头上却渗出几滴汗来。

    “你可按我说的去做?”严世蕃放下手中的书,向门口走来。

    “孩儿……对那吴山说过了。”严鹄脚尖挪了下,似乎想向后退上一步。

    “只是说了而已?”严世蕃的两只手叉在胸前。

    “孩儿觉得,此事事关重大,又牵上了朝里在位的大人,是否从长计议。”严鹄带着几分犹豫,抬头看了严世蕃一眼。

    “眼下这事便是最为要紧,哪还容得从长计议?”严世蕃的脸上,已经有了几分愠色。

    “你立刻就去提了人过去,省得夜长梦多。”严世蕃不再多说,背过身去。

    鹄小心翼翼的点着头。

    紫禁城。

    “笃……笃笃笃笃。”

    “东方明矣,四海威平,凤鸣,丑时……”

    紫禁城里的打更声显得有几分缥缈,似乎很远,又似乎很近,与永寿宫里传出的罄声碰撞了下,交织在一起,又一起消散在无边的夜色当中。

    永寿宫前闪出一件大红的袍子,径直向里面走去。

    “黄公公。”门口的近侍太监把腰弯下。

    “万岁爷刚才可唤我了没?”黄锦整了整身上的衣冠。

    “还没呢。”近侍太监答道:“万岁爷这一卷经就快念完了,念完就该唤黄公公伺候着就寝了。”

    嘉靖十多年不上早朝的其中一个重要原因便是他总要颂经直到深夜,据说夜深人静的时候更容易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此时修行实在是事半功倍。

    嘉靖缓缓睁开了眼睛,见黄锦已经在一边伺候着了。

    “你刚才去哪了?”嘉靖伸出手臂,让黄锦扶着站了起来。

    “回万岁爷,刚才东厂里的番子过来报事,老奴去听了遍。”黄锦跪下身,帮嘉靖拉着衣服上的皱。

    “你那些人,总是爱寻些是非,这大半夜的也不让人安生。”嘉靖皇帝略苦笑了一下,“又有什么事儿这么急?”

    “是关于吴山一事。”黄锦扶着嘉靖向内寝走去。

    靖停下了脚步。

    “老奴觉得这事皇上听着便是,切莫先动了怒气。”黄锦略有些惶恐的看了嘉靖一眼。

    靖点了点头。

    “刚才听番子回报,锦衣卫里传出来消息,说吴山近来和裕王爷颇多往来。”黄锦捏了把手心,里头全是汗。

    靖站定了身子,眼皮向上翻了下,略仰起头,叹出一口气来。

    “可是吴山招认的?”嘉靖只盯着屋顶上刻出的五爪金龙图。

    “这倒不是,只是锦衣卫里头有人这么说。”黄锦弓着腰,在一边答道。

    “黄伴。”嘉靖顿了好一会才从屋顶上缓缓收回目光。

    “老奴在。”黄锦连忙应声。

    “那吴山现在还押在镇抚司的大牢里头?”嘉靖转过身子,向着黄锦。

    锦微微稽。

    “转到东厂里头来。”嘉靖舞了下手,将宽大的袖子在手臂上卷了一下,“景王遇刺一案就转交东厂和刑部会审,让他们锦衣卫那里就不要再过问了。”

    锦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等天亮了老奴便去提人。”

    “现在就去。”嘉靖向门口指了下,“出去的时候,叫两个人进来伺候着朕便是。”

    “是,老奴这便就去。”黄锦应了声,慢慢地退了出去。

    裕王府。

    王府侍从大太监李芳,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快步奔了进去。

    (注:关于这一时期的太监们。看过其他一些有关这个时代的小说或者电视的朋友们也许会记得一个叫吕芳的太监,这个李芳并不是那个吕芳。可惜的是,在明代的正史和野史,作者没有找到任何有关吕芳的确切记载,而关于李芳的记载却比较详细。也许是作者疏漏,有兴趣的朋友可以一起考证交流下。据考证嘉靖最宠信的太监是黄锦,嘉靖一直亲切的称呼他为“黄伴”,并让他执掌东厂。还有一个大名鼎鼎的太监冯保,嘉靖年间一直在司礼监任秉笔太监,并未在裕王府任过职。裕王府的侍从大太监是李芳,此人很早便和张居正交好。)

    “李公公可见到黄公公了?”高拱见李芳回来,提起衣襟,跨出门槛迎了出去。

    “见到了,见到了。”李芳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皇上已经下令将吴大人转入东厂,且把景王遇刺一案转交东厂和刑部会审。黄公公已经亲自领人去镇抚司提人去了。”

    场的人纷纷松了口气,心略放下了些。

    “此事若得平息,还多亏了子谦。”裕王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一丝笑,招手示意萧墨轩坐到他身边来。

    “在下也只不过是侥幸得了林档头相助。”萧墨轩知道事情有了转机,心里塌实了很多,倒也没忘记帮林双虎表功。

    “还有件事,兴许也是告诉王爷和诸位大人的好。”李芳顿了下,又继续说道,“刚才老奴回来时在路上见到了许多锦衣卫,都朝着东安门方向去了。”

    “东安门?”萧天驭和萧墨轩一起惊呼了一声,萧府正位于东安门附近。

    “既然皇上已经下诏,将此案转交东厂、刑部和大理寺,那么他们还有什么理由拿人。”张居正的话让这父子俩放下心来。

    “他们的目标是子谦,萧大人先带人赶回去,将那帮爪牙驱散。子谦就由几位老师陪着先留在本王府里便是。”裕王刚才还有些苍白的脸色已经红润了许多。

    “这样也好,下官先行告退。”萧天驭担心留在府里的家人,起身作揖而去。

第四十一章 一声叹息

    东安门,萧府。

    “锦衣卫的弟兄们,咱们也不过是执行尚书大人的命令,要进去还是等尚书大人回来吧。”刑部司狱捕头焦大信向着对面一群锦衣卫的番子叫了一通之后,骂骂咧咧的回过头来。

    “焦捕头,萧大人不会真犯什么事了吧,要不怎么惹来这么多锦衣卫。”一个衙役战战兢兢的把头凑了过来.

    “你小子别他娘的乱说话。”焦大信抬手就是一个耳刮子挥了过去,那衙役正好把脑袋伸了过来,“啪”的一下,看起来倒像是他自己把脸往焦大信的巴掌上送了上去。

    其实焦大信自己心里却也在犯着嘀咕,毕竟这么多锦衣卫不是从花园的泥土地上冒出来的。

    “锦衣卫的公干你们也敢拦,出了事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锦衣卫的番子们似乎并不想卖他们这个人情。

    “你们是公干,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凭啥叫我们让开。”焦大信心里腾起一股怒意,但立刻又被自己压了下去。

    “放了你们过去,在下回头实在没法上司交差啊。”焦大信的手指动了几下,衙役们立刻冲了上来,把街口严严堵住。

    夜色里的那一丝燥热,像沾在刃口上的血一样,在一群人的心间轻轻滑过。

    “上谕。”街口边,转出一行人来,前头几个灯笼分别写着“司礼监”和“刑部”的字样,向着这一群人飘了过来。

    近百号人一起惶恐的跪了下来。

    “传圣上口谕,将吴山谋刺景王一案转交东厂和刑部会审,锦衣卫此后不得过问。”一个司礼监随堂太监站定了,大声念出。两只眼睛带着几分蔑视,从锦衣卫的番子们头顶上一扫而过。

    来的快,去的也快。没一会工夫,数十个锦衣卫的番子就走的一干二净。

    “呵呵,多谢公公。”萧天驭呵呵笑着向着随堂太监拱了拱手。

    “在下只是奉命行事,萧大人要谢就谢黄公公吧。”随堂太监回礼道。

    “公公既然来了,不如一起进寒舍用杯清茶。”萧天驭伸手向里面请着。

    “多谢萧大人好意,只是在下还得立刻回去向黄公公复命。”随堂太监摆了摆手,“在下这便先行告辞了。”

    “那便拜托公公向黄公公致意了。”萧天驭见随堂太监这么说,也不好再留。

    等随堂太监走的远些了,萧天驭回过身来,见焦大信和那帮衙役还在。

    萧天驭执掌刑部才一天,人还认不全。但他也看得出,正是眼前这捕头带着人堵在这里,才没让锦衣卫进去撒野。

    “你叫什么名字?”萧天驭对着焦大信点了点头。

    “小的焦大信,河北人氏,现在是部里头的司狱捕头。”焦大信见萧天驭问他,心里是一阵狂喜,只问他一个名字,他却答了一大串。

    “嗯天驭点了点头,拍了拍焦大信的肩膀。这一下就连站在萧天驭身后的三个捕头也不禁向焦大信投去了嫉妒的目光。我们跟着跑了这半夜都没落到一个“好”字,你小子只不过在这站了一会却得了赏识。

    “时辰不早了,都进来找点吃喝的吧,吃过了回去眯一会天就该亮了。”萧天驭已经向门里走去,从袖子里伸起一只手,对着身后招了几下。

    等街上的衙役都走进了萧府,一边的小巷里却闪出了一个人影,身上也罩了件飞鱼服。人影出来以后对着萧府的大门微微叹息了一声,像是有些可惜,又像是松了口气。

    “老爷,你可回来了。”萧夫人在萧天驭和萧墨轩爷儿俩离开后便一直揣着颗心坐在前厅,任家里的老妈子和丫头们怎么劝也不肯回房去。这时一听见萧天驭的声音便奔了出来。

    “轩儿呢?”萧夫人见萧天驭身边只有一群衙役,只当儿子还在后面,踮起脚向后巴望了下,仍是不见,心里不由又紧了下。

    “放心,轩儿现在在裕王府里,安全的很。恐怕要等到明日才会回来了。”萧天驭哈哈笑了几声,右手拈起了几根胡须。他巴不得儿子在裕王府里多呆些时候,只要不是做太监。

    夫人听丈夫这么说,虽然没亲眼见儿子回来,心里仍有几分牵挂,却也不再提心吊胆。

    这时,萧墨轩正躺在裕王府东厢房的院里,这个小院是平日里裕王爷用来招待留宿的贵客的,今天却住进了萧墨轩。

    “唉,王爷家里就是王爷家里,连被面上的绸子都是金丝绣的。在我家顶多是用银丝了。”萧墨轩感慨的提起被面看了下。

    “咯咯咯咯。”窗檐下传来几阵清脆的笑声,像是朝这里走来。

    “唔……”萧墨轩心里忽得一动,听说古代的大官家里常用美姬来招待贵客,难道自己今天也有这个待遇?

    笑声在窗檐下响了几声之后,又渐渐远去。

    原来只是路过的,总算可以保住自己的童子身了,萧墨轩松了口气,却又生出几分惋惜来。

    在一阵胡思乱想中,萧墨轩渐渐进入了梦乡。

    “完了完了,要迟到了。”等萧墨轩再次睁开眼,只见面前一片天光大亮,顿时惊得一下子坐了起来。

    “这是哪?”萧墨轩第一感觉是这里很陌生,不像是自己的卧室。

    “萧公子您醒了。”身边传来一阵脆生生的声音,不是美女,只是一个小太监。

    萧墨轩这才想起自己是在裕王府里,于是连忙起身下床。

    “刚才王爷让李公公传了话来,让萧公子去花厅一起用午膳。”小太监一边说着一边就要上前帮萧墨轩穿衣。

    “我自己来便是。”萧墨轩不大习惯被人这么侍侯着,有些别扭。

    “现在什么时辰了?”萧墨轩向窗外望了一眼,看外面天光的样子,天应该已经亮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刚到了巳时。”小太监见萧墨轩不要他服侍着穿衣,便转身去帮他打水。

    都已经巳时了,现在即使赶去国子监也是来不及,何况裕王爷还让我陪他用午膳。不过好在昨天高祭酒和张司业都在,都知道内情,今天不去监里也不会怎的。萧墨轩倒很乐得逃上一天课。

第四十二章 兄弟之情

    漱洗完毕,离用午膳的时间也还早,萧墨轩才得了些时候好好观察起这个别院来。

    这是一个雅致的小院,屋檐四下和通向院外的小道两旁都种着四季常青的灌木。右手边是一片小竹林和几张青石凿成的桌凳;左手边则是一座用太湖石堆成的假山。假山和竹林四周似乎还种着一些花草,萧墨轩从来没见过,也说不上名儿。

    在竹林边的石凳上坐下,小太监又奉上了刚煮好的甜藕粥。身边的竹香往鼻子里一阵阵钻着,和嘴里的莲藕香互相交融,让萧墨轩只觉食欲大振,幸亏小太监准备的甜藕粥分量足够,才没闹出裕王府的客人吃不饱的笑话。

    “哈哈,萧公子已经起身了。”萧墨轩刚丢下了碗,李芳就迈进了院门。

    “李公公。”萧墨轩起身相迎。

    “王爷今个不知怎了,老念着萧公子。之前才让老身来过,现在又叫了来看公子起身没。”李芳贼贼的看了萧墨轩一眼,咧开嘴笑了。

    “既然这样,在下立刻跟李公公去见王爷便是。”萧墨轩听李芳这么说,也不好让裕王久等。

    裕王昨天萧墨轩便就见过,所以也不陌生。只是今天裕王穿了一件只有直系皇族才能穿的黄底团龙袍,显得多了几分威严。手里端着一壶清茶独自坐在花厅里,不知怎得,萧墨轩看见裕王的身影总觉得有几分落寂的感觉。

    “在下见过王爷。”萧墨轩小心翼翼的上前行礼。

    王看见萧墨轩过来,脸上露出笑来,略点了几下头,算是回礼。

    “夜里折腾了一番,该是让你多休息阵。那些个奴才,只叫去看看你起来了没,他们定是把你给催起来了。”裕王呵呵笑着站起身来。

    “这倒不是,李公公再去的时候,在下已经用过早膳了。”萧墨轩怕他误会了李芳,连忙解释,“再说王爷要见在下,在下也是荣幸的很。”

    裕王干笑了两声,开口说道:“倒也没什么事,只是这王府里往来的人不多,平日里只有几位师傅出入,本王也不能常出去。故而今天得了子谦在这里,便想找了来聊聊闲嗑。”

    唔……听他这么说,倒真是挺可怜的,萧墨轩只听了他这一句话,便不禁同情起他来。其实算起来,裕王和景王两兄弟也都只才二十五岁而已,比萧墨轩长不了几岁,若和萧墨轩前世比起来还小了些,只是都背负上了太重的压力。

    “子谦平日里都耍些什么?”裕王引了萧墨轩坐下后,让人取了一只紫砂茶杯来亲自给他倒上。

    “王爷,这些事情您就吩咐老奴做便是好了。”李芳见裕王亲自帮萧墨轩沏茶,连忙奔上前来。

    “去去去,一边呆着去,没我的传唤不要过来。”裕王有些不耐烦的向李芳挥了挥手。

    看着李芳退到了门外,裕王不禁苦笑了一下,“子谦你也看见了,连做这点小事,这些奴才都大惊小怪的。”

    “呵呵,王爷乃万金之躯,他们这样也是对主子忠心而已。”萧墨轩不知道怎么答好,只能是干笑了几声。

    “成天在这里,倒似和坐牢一般。平日里这一壶茶就得喝上半天,也没个人陪。”裕王仍只是苦笑。

    “对了,刚才说啥呢,你平日里都耍些啥?”裕王揪回刚才的话题。

    “在下平日里也得去国子学里读书,无事时也多是陪陪父母或者出去走走画些画,偶然也和几个朋友小酌几杯。”萧墨轩想了一下,觉得平日里也没啥好提的事。

    “你这么一说本王倒想起来了,你还在监里读书,却只当你和本王一样成天无所事事了。”裕王忽然哈哈大笑,“张师傅曾给本王看过一篇文章说是你写的,确实精彩。本王和你同是高、张两位老师的学生,算起来本王还是你的师兄了,哈哈。”

    “那在下以后倒不如就叫王爷作师兄,还显得亲切些。”萧墨轩本来就对这些礼数不甚在心,听裕王这么说,居然也真的就顺着竿子往上爬了,却引得门外的太监和侍女们一阵侧目。

    “对,对,以后就叫师兄,显得亲切,哈哈。”裕王却很是兴奋的样子,手中的茶杯不停的抖动着,溅出了几滴茶来落在衣服上都仍未知觉。

    “只是这侍奉双亲,会友小酌……”裕王笑了一番以后,脸上又生出那几分落寂来,“人人都艳羡生在帝王家,却不知生而为王也有多少的苦处。”

    裕王抬起眼来看了看萧墨轩,目光中带了几分羡慕。

    “殿下也可以常进宫……”萧墨轩说到这里不禁停住了,因为他想起了嘉靖的那条“魔咒”,于是立刻改了口:“殿下也可以常进宫探视下娘娘啊。”

    萧墨轩说的娘娘自然是指裕王的娘亲。

    这次裕王没有再说话,只是低下了头去,嘴唇轻轻的颤抖着,眉目间现出几分悲哀来。

    “萧公子,你怎生又提起王爷的伤心事。”李芳悄悄走了进来,站在萧墨轩身边嗔怪着说。

    “出去。”裕王低着头出一声怒吼。

    李芳愣了一下,看了看裕王,又看了看萧墨轩。

    “本王刚才说过,没有本王的传唤不要进来,出去。”裕王又吼了一声。

    李芳这才确认裕王是在对自己说,忙不迭的又退了出去。这次出去时,他顺便把花厅的门也给带上了。

    萧墨轩也把这一幕看在了眼里,他心里也顿时明白过来,裕王的娘亲应该已是驾鹤西去。

    “嗯?”裕王突然现自己的眼前出现了一条雪白的棉巾,拿着棉巾的手也很白,但是从指节上仍可以看出这双手是属于一个男人的。

    “多谢。”裕王没有拒绝。他从萧墨轩手里接过棉巾,抹了把脸。不知怎的,心里却生出一股亲切感来,平日里那些下人们侍奉的再好,也不会生出这样的感觉。难道这便是人们常说的兄弟之情?

    “只是不想让那些奴才们看见本王这副模样,却不知吓到了子谦没。”裕王把棉巾丢在桌上,看着萧墨轩歉意的笑了一下。

第四十三章 与龙为友

    “该自责的应该是在下才对。”萧墨轩知道自己刚才说错了话。

    “虽然你兴许不知道本王的这些家事,但既然你也认说错了话,可是得罚?”裕王整了下身上的衣服,笑着说。

    “这……在下认罚倒是应该,只是不知王爷要罚在下做什么?”萧墨轩不知道裕王会想出什么点子来。

    “你适才说你常和朋友们小聚,那日后是不是也该经常来陪本王小酌几杯?”裕王的手指在桌面上轻点着,目光里露出几分期盼来。

    “王爷看得起在下,在下自然从命,只要王府的侍卫肯放我进来。”萧墨轩听裕王这话,倒似是想和自己交个朋友一般。

    而且,看着裕王孤寂的身形,他的心里竟然也生出几分怜悯来,不忍拒绝。

    可笑,真是可笑,堂堂皇帝的亲生儿子,大明朝的储君,居然要自己来怜悯。这个想法让萧墨轩自己都觉得有几分可笑。

    “哈哈,下回来我便让李芳让人帮你做面府里的腰牌,看侍卫们谁敢拦你。”裕王见萧墨轩答应了,也是开怀。

    腰牌,听裕王说到这个东西,萧墨轩不禁心里一动,眉头也锁了起来。

    “子谦?”裕王见萧墨轩突然皱紧了眉头,有些诧异。

    “王爷。”萧墨轩向裕王抱了抱拳,就要开口。

    “哎,咱们适才说好的,只叫师兄便是。”裕王摆了摆手,提醒萧墨轩。

    “呵呵,刚才在下只不过是开个玩笑,王爷怎能当真。”萧墨轩虽然不重礼数,但是这点却是能拿捏的住。

    “你只是开玩笑,本王却当真呢。”裕王也呵呵笑着伸手止住萧墨轩的话。

    “那……”萧墨轩见裕王兴致颇高,也不忍拂了他,“这么称呼倒也不是不可,只是在下得先和王爷约好。”

    “不过是个称呼,还得有啥约定?”裕王又生几分诧异。

    “其一,子谦平日里在人前还是得称王爷;其二,王爷日后若是继了大统,在下便是要改口了。”萧墨轩向着裕王一作揖。

    “行,便依你就是。”萧墨轩这话说得十分得体,裕王也不禁欣赏的看了他一眼。

    “那便多谢师兄了。”萧墨轩提过茶壶,帮裕王倒了一杯奉上。

    “呵呵,子谦适才想说什么?”裕王把茶杯接了过来,拿在手上,却不急着喝。

    “在下适才想起了吴山吴大人一案。”萧墨轩在下坐下。

    “哦,子谦莫不是想到了什么线索?”裕王放下茶杯,歪过脑袋看着萧墨轩。

    “在下在想,既然这幕后的人是想把王……师兄牵了进来,为何不直接做个王府的腰牌丢下,却还绕这么大的弯子。”萧墨轩摇了摇脑袋,有些想不明白。

    “王府的腰牌哪是这么容易仿的。”裕王微微一笑,晃了下肩膀,“王府的腰牌都是由大内秘制,每个人的腰牌上都有暗记,而且各不相同,而普通人家就没这么讲究了。”

    “哦,原来如此。”萧墨轩点了点头,算是解开了心里这个疑问。

    “这事本王也想过,既然事情由那面腰牌引出,还得从那面腰牌上去查。”裕王略一沉思,开口说道。

    “不错,这腰牌的来源无非是三种,其一是有人拿了吴府的腰牌去仿了;其二是直接去吴府做腰牌的地方叫做的;其三便果真是吴府里的人做了那事。”萧墨轩泯了下嘴唇,显然这第三种可能才是最可怕的。

    “这点子谦不用担心,今个早上黄公公已经派人来过了。”裕王看出了萧墨轩的担忧,开口说道:“吴府里的家丁下人都已经查验过,腰牌都在身上,并无遗失。所以黄公公也怀疑是有人仿了吴府的腰牌。”

    “那便是好了。”萧墨轩听裕王这么说,也松了口气,“那还是只追查那腰牌的来历便可。”

    王点了点头,“眼下令尊和黄公公的人正在追查。”

    “王爷,膳食已经备好了,王爷和萧公子是否现在便进膳?”门外的李芳扯着那副太监特有的尖嗓子叫着。

    “呵呵,既然已经备好了那便去吧,时候长了怕丢了味。”裕王站起身来,又回头看了萧墨轩一眼,示意他跟上。

    萧墨轩虽然刚用了早膳时候不长,肚里也不饿,但总也得讲究个客随主便,何况这主人还是个王爷,便也起身跟上。

    陪着裕王用了午膳,萧墨轩念着一夜没回家,怕娘亲记挂着,便要起身告辞。

    “子谦,若是闲来无事……常来坐坐。”裕王顿了一顿,开口说道。

    “王爷厚爱,子谦岂有拒绝之理。”萧墨轩郑重的点了点头,长一作揖,告辞而去。

    “子谦,子谦。”萧墨轩刚到了萧府的门口,便听到后面有人在叫自己。

    “元川,你怎么来了。”萧墨轩回头过来,却见鄢盛衍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头上的方帽都跑得歪到了一边。

    “还说呢,你今个没去监里,张司业来和博士说了你今天告假。我只怕你出了什么事,也向博士告了假来看。”鄢盛衍一边扶正着头上的帽子,一边还不忘给了萧墨轩一拳,“你小子,我一说要来看你,博士就准了,真是监里的红人哦。”

    “呵呵,没事呢,只是昨个有些家务事,今个已经理好了。”萧墨轩呵呵笑着回了一拳。

    “对了,你上回答应人家画画的事,明个便是严侍郎的生辰了。”鄢盛衍站定喘了几口气,接着说道。

    “便是……明个吗?”萧墨轩愣了一下,上回答应了是不假,可眼下这情形,自己能去吗?

    而且,他一想到昨个的事就火上心头,要是去了,不知道能不能约束住自己呢。

    “对,就明个。”鄢盛衍点了点头。

    “我……我去好吗?”萧墨轩咬了咬嘴唇。

    “严公子上回都请过你了,你也答应人家了,难不成还得人家用八抬大轿来请你不成。”鄢盛衍自然不知道昨个生了什么事,看了萧墨轩的这副模样,只当是怯场了。

    “瞧你这样,熊的!”鄢盛衍又当胸给了萧墨轩一拳,“只是要你去吃顿酒,画幅画,他们严家再厉害又不会吃了你。”

    没错,严家是不会吃了他,只会给他全家脱上一层皮,再把脑袋砍下来,挂在菜市口的旗杆上,挂上一排。风一吹来,还可以互相撞着打个招呼。

第四十四章 灭门惨祸

    “行了,便就这样,明天散了学你便跟我一起走,明天说不定还能见着依依呢。”鄢盛衍见萧墨轩平安无事,也放下心来。说完话又做了个鬼脸,掉头就走,不知道又要去做什么勾当了。

    依依!萧墨轩的心里动了一下。就乘他这一分神的当头,鄢盛衍已经奔出了街口。

    “哎……”萧墨轩抬起手来,还想叫住鄢盛衍,却见他已经转过了街角,没了影。

    真要去吗?萧墨轩心里有些憷。摇了摇头,向大门里头走去。

    “娘亲。”萧墨轩一进家门,就向内房跑去。

    “哎,乖儿子。”萧夫人正在绣着一个大红的枕套,听见儿子的叫声,脸上泛上笑来,一个不留神,却被绣针扎破了手,不禁“哎呀”一声叫了出来。

    “娘亲。”萧墨轩跑进来正好看见,连忙从娘亲手上接下针线。

    “没事没事,只不过比蚊子叮的口子大了些。”萧夫人不以为意,拿过手帕擦了一下。

    “娘亲还做这些个事做嘛,使唤家里的女人们做了便是。”萧墨轩让一边的丫头去拿些药膏来。

    “针扎的还擦什么药膏。”萧夫人嘴上说着,身子却没动。笑眯眯的,显然对儿子的关切很受用。

    “娘亲整日呆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就想绣两个鸳鸯戏水的枕套给你大喜的日子用。”萧夫人笑意盈盈的看着儿子。

    “娘亲……这事……还远着呢。”萧墨轩脸上微红了一下。

    “不远不远,娘亲前两天就托了京城里的媒婆张罗着了。”萧夫人说着又拿起刚才绣着的枕头。

    “哎呀,刚才扎破了手,把血沾上去了,回头绣好了得再洗一下。”萧夫人低下头来,看着手里的枕套,因为枕套也是红色,所以适才还没有现。

    “娘亲……孩儿,孩儿……这事您老就别操心了。”萧墨轩吞吞吐吐的说。

    “这孩子说的什么话。”萧夫人微皱了下眉头,“你都二十了。”

    萧夫人说着解开髻,扯出几根白丝来。

    “你看娘亲都生了白了,再不操心,娘亲到啥时候才能抱上孙子?”萧夫人有几分不悦。

    “这事孩儿自有打算。”萧墨轩想到要和一个不认识的女人进洞房,心里就老大不爽。

    “你打算?”萧夫人微皱眉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可由不得你。即使是我和你爹,当年不也是如此,这么多年下来不也挺好。”

    萧墨轩见娘亲有些不悦,也不敢再说旁。正好丫头拿了药膏来,萧墨轩便接了亲自帮娘亲搽上。

    “我可告诉你,小兰那丫头是不错,可做不得正房。”萧夫人又扯起话头来,“娘亲早就说过,你若是果真喜欢,等你大婚以后,爹娘做主把她给你做了侧室便是。”

    “孩儿不是这意思。”萧墨轩有些哭笑不得,怎么娘亲老往这地方想。自己是有些喜欢小香兰不错,但是照娘亲这么说,似乎是连海誓山盟都有了。

    “没这意思最好。”萧夫人又换回笑脸,点了点头。

    德胜门边,张记铁匠铺。

    “焦捕头,府里的腰牌都是在这里做的。”吴均引着焦大信和一帮子衙役向门口走去。

    “咦,怎么大白天的就关了门不做生意了?”吴均走到门口,却见张记铁匠铺大门紧闭,屋子里似乎也没有响动,只有一面挂在门口的幡子,被风扯动着,出“呼啦啦”的声音。

    “老张头!”吴均上前敲门,可是回应他的只有一片寂静。

    “这人似乎不在呢。”吴均有些诧异的回过头来,望着焦大信,“这十几年都没见这家店关过门,今个这是怎么了?”

    “嗯?”焦大信也走上前来,弯下腰,试着从门缝向里面探着。

    门里仍是漆黑一片,似乎果真没有人在。

    “不对。”焦大信忽然闻到了一丝异常的味道,他焦大信做捕头已经二十年,他当然知道刚才闻到的是什么味道。

    大信猛得抬起脚来就向大门揣去。

    是一脚,两扇屋门“咚”得一声,轰然倒下。

    “搜!”焦大信揣开屋门以后右臂一挥,身后几名衙役立刻一起执刀冲了进去。

    “焦捕头,这屋里有两个死人。”闯进内房的衙役叫了起来。

    “焦捕头,这里也有两个死人。”厨房里的衙役也叫了起来。

    “都死了?”焦大信的脸上罩上了一层阴霾,“叫吴管家进来,看看都认得不。”

    口的一个衙役奔了出去。

    “焦……焦捕头……”吴均抖一看这屋里这么多死人,两腿有些软。

    “都认得不?”焦大信带着吴均在屋里四下转了一圈,回头问道。

    “认……认得。”吴均搓了搓手,不知道是身上冷还是心里冷,“里屋那两个年纪大的便是张铁匠和他老婆,厨房那两个便是他的儿子和媳妇。”

    大信点了点头,从衣服上撕下一股布条,在地上的血迹上擦了一下,放在鼻下闻了闻,血迹已经有些粘。又走到厨房,揭开锅盖往里面看了看,里面一锅粥已经煮得半熟。

    “看来是今个天没亮的时候就死了,他儿子和媳妇想是刚起来做早饭。”焦大信望了望厨房里的气窗,整个屋子里只有这一扇窗户是开着的。

    “凶手应该是从那扇窗户里逃走的。”焦大信指着气窗说。

    “焦捕头,外面的门窗上都没有撬痕。”又一个衙役查看过四周后回报。

    “老张头家是开店的,兴许是有人假装谈生意把门赚开了也是可能。”焦大信叹了口气,垫了块布跃上灶台,果然看见气窗上有一只浅浅的脚印。

    “焦捕头,在里屋的柜子里找到这个。”一名衙役略有些慌张的跑了过来,把手里的一张信封递给了焦大信。

    “啥东西?”焦大信接过信封拿在手里看,只看了一眼,便赶快翻了过去,像是被信封上的字刺疼了眼睛。抽开信封,里面却是一张两百两的银票。

    “这东西须得立刻呈给萧大人,这里的人谁也不能说了出去,否则可能会有杀身之祸。”焦大信将信封收进怀中,表情显得很严肃。

    边的衙役们虽然没看见那信封上的字,但也知道焦大信是个豪爽的人,绝不是想污了这两百两银子,定是那信封上有什么古怪,一起连连点头。

第四十五章 虎焉羊焉

    东安门,萧府。

    萧天驭走进大门时的表情格外的凝重。

    “轩儿,你跟我到书房来一下。”萧天驭刚进了前厅,正好撞见萧墨轩从里面出来,便唤他跟了过来。

    墨轩见了爹爹,刚开口招呼,却望见一脸的严肃,连忙应了一声,跟了上去。

    “昨晚上在裕王府睡的可好?”进了书房,萧天驭便关上了门,脸色也缓了些。

    “还行。”萧墨轩觉得父亲关上门应该不会只想问这个,也走到窗户前向外看了一眼以后把窗户也掩上了。

    “今个下午部里的捕头去查访那腰牌的来历了。”萧天驭和儿子对面坐下。

    “可查到什么了?”萧墨轩估猜着爹爹是有了什么眉目。

    “帮吴大人家做腰牌的那家铁匠铺被人灭了门。”萧天驭从怀里抽出焦大信他们找到的那张信封,“在那户人家的柜子里找到这个。”

    裕王府,信封的封底上三个朱红的大字格外刺眼。

    “这东西若是拿出来,只怕对裕王爷是极为不利。”萧天驭把信封放在书桌上,用食指点了几下。

    “这东西要仿起来,比腰牌不知道简单多少,即使找一封真的,也是不难。”萧墨轩略看了下,丝毫不以为然。

    “说的是不错,可这东西是在凶案现场被现的,那就大不一样了,裕王府起码也得背上个嫌疑的罪名。”萧天驭的大拇指在食指指节上紧紧捏了一把,手心有点湿。

    萧墨轩沉重的点了点头,对老爹的说法,他倒也认可。

    “部里的提刑和捕头们是如何看这事的?”萧墨轩觉得刑部既然管了这些个,那些人经过的事情也多,他也想听听他们的说法。

    “这东西我现在怎敢拿给他们看,你那同窗的父亲鄢懋卿也在部里头,我这一拿出来……”萧天驭一张厚实的巴掌,紧紧的按在信封上,脸上带了几分急燥。

    “唔!”萧墨轩适才倒是没想到这点,看来老爹在部里的日子也没自己想的那么舒坦。

    “这事……。”萧墨轩的嘴唇有些干。脑海里却猛得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就不会真是裕王府的人做的这事?他感觉自己已经几乎失去了判断力。

    “是否找张司业他们商议下?”萧墨轩咽了咽口水。

    萧天驭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的摇了摇头。

    “可若真是裕王府的人,又怎会这么傻,杀了人却不把这东西拿走?”萧墨轩稍微冷静下来,又觉得此事颇为可疑。

    “这便是我把这东西压下的原因。”萧天驭看着儿子,重重的点了点头。

    “啪!”书房里爆出一声脆响,一支紫竹狼毫在萧天驭的指间断成了两截。

    “爹!”萧墨轩觉得父亲的脸色非常难看。

    “此事稍有不慎,我萧家灭门有期。”萧天驭深深的吸入一口气,长长的呼出。

    “要不,爹爹就把这东西给毁了。”萧墨轩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人也死了,东西也没了,这案子便成了一桩无头案。”

    “可若是这么做,只怕又救不了吴伯父。”萧墨轩又立刻把自己的想法给否定了。

    “老爷,少爷。”萧天驭刚想开口说话,便听见门外有人招呼着,听声音像是刘婶。

    萧天驭打了个手势,父子两人一起闭上了嘴,萧天驭走过去拉开门来。

    “老爷,少爷,夫人请两位过去用饭。”刘婶垂着手立在门口。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和少爷马上便来。”萧天驭点了点头,让刘婶先行离开。

    “待会用饭的时候莫要再提这事,省得又让你娘揪心。”萧天驭回过身,对着儿子叮嘱。

    墨轩跟着萧天驭往外面走,刚走到门口又停住了脚步,小心的唤了一声“爹”。

    “嗯?”萧天驭回过身来。

    “爹……孩儿有一件事,想想还是先行禀明爹爹的好。”萧墨轩用拇指顶了顶眉梢。

    “若是些琐事,便自己拿了主意吧。”萧天驭这时哪有份闲心来管这许多杂事。

    “琐事是琐事,可孩儿还是觉得和爹爹说下的好。”萧墨轩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明个就是严世蕃的生辰,孩儿上回答应了人家……”

    “啥?这时候你还要去严家?”萧天驭吃了一惊,蹬蹬蹬几步走了回来,伸出三只手指,就要往萧墨轩的额头上搭,“莫不是了烧,烧昏了脑袋。”

    萧墨轩轻轻巧巧的避开了父亲伸过来的手,对着父亲怯怯的笑了一下说道:“明个儿是严世蕃的生辰,大庭广众之下,又是他们的喜日子,想他们也不敢怎的。孩儿去转上一圈,他们反而不明就里,说不定能看出点破绽,即使看不出破绽,孩儿去探一下也是好的。”

    “荒唐,偏你聪明?不许胡来。”萧天驭目瞪口呆的听着儿子说完这一段,立刻瞪圆了眼睛,唇上的两搓胡子也几乎要竖了起来,“严家的人能这么容易给你看出破绽来?”

    “噢……”萧墨轩被老爹的眼神吓了一跳,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若是没事,饭后早些回屋歇着,莫要再生事。”萧天驭又瞪了儿子一眼。

    墨轩不敢再多说话。

    莅日,国子监。

    散了学,萧墨轩乘着鄢盛衍去上茅房小解的当口,就往外面走。可还没转出成贤街,便见鄢盛衍笑嘻嘻的站在路口看着自己。

    “你不是去上茅房了吗?”萧墨轩有些诧异,按照自己的计算,这货绝不可能会跑到自己前头来。

    “又不是只国子监里才有茅房。”鄢盛衍的表情像极了一只咬着了鸡脖子的狐狸,得意的指了指一边的小巷里头。

    “元川,我……”萧墨轩有些哭笑不得。

    “走吧,刚才我看见朱正那厮也提着许多东西,想也是去严府的,难道你就忍心看着依依落入虎口?”鄢盛衍依旧是那副笑脸,让人生不起气来,走上前来,拍了拍萧墨轩的肩膀。

    “可是……”萧墨轩觉得自己才更像那只要落入虎口的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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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点第四编辑组荣誉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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