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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银月令     大明首辅txt下载     大明首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火树银花

    “走啦。”鄢盛衍不由分说,一把扯住萧墨轩的胳膊,就往街外头拖去。

    萧墨轩想挣扎,可不知怎的,这份挣扎连他自己都觉得很勉强。严家,这个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家族,只要听说过的人都想去一窥其背后的真貌。萧大少爷好不容易穿越来一回,若是真的连严府都没见过,当真是有些可惜。而且,毕竟今个也算是严府的喜日子,众目睽睽之下,严家的人即使真想做些什么也会有几分顾忌。

    走了没多远,便遇上了鄢府的家丁,都在路边侯着,也是一色的提着大小包裹。

    “元川,你看我也没备下贺礼,怎生去得。”萧墨轩找到一个理由。

    “你是人家请去作画的,按礼说他们还得给你备份仪呈,若是怕说不过去,便在我这拿些银子在街边上备些东西好了。”鄢盛衍仍是扯着萧墨轩不放。

    “得得,你别扯着了,我去还不行吗?”萧墨轩无奈的摇了摇头。脑袋虽然摇着,心里却已经有些动摇了,尤其是刚才听鄢盛衍说朱正也去了之后。

    一个字,惊;两个字,震惊。

    从萧墨轩走进严府的第一刻开始,就只能用这几个字来形容。

    裕王和景王两位王爷的府邸,萧墨轩也是去过的,可是怎么也没法和严家的宅子比个高下。

    进门的一块照壁,便是用整块的汉白玉雕成,上头两只麒麟,踏着祥云,昂头顿足,竟似要奔了出来一般。

    转过照壁,光前厅的园子就有近十亩的大小,抛开那些萧墨轩不认识的花草不说,那些官员和富绅们送来的彩灯就把这园子照得有如白昼一般。

    厅前搭起一座螯山,抬眼看去一直伸到了内室画堂里头。左手边一座舞狮逗虎灯在那转个不停,看上去犹如搏击扑食;右手边一尊南山添寿星只手轻摇,送上了瑶池蟠桃。四周厅堂都挂上了贴着“寿”字的大红灯笼,其余各如火树银花,千炬荧荧,百枝奕奕,好一派繁华光彩。

    门前厅间,达官显贵往来穿梭,严府的家奴下人,托着果盆茶盘四处照应。

    这一幕场景即使和萧墨轩前世看过的夫子庙元宵灯会比起来,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这,还只是某人的一个散生辰。

    “哈哈,元川来了。”严鹄老远的看见了鄢盛衍,迎了过来,“你爹和家父都在花厅里头坐呢,你是否去见一下?”

    “得,让他们闲嗑去吧,现在来客太多,等席间再敬酒也是一样。”鄢盛衍摆了摆手,又看了看身边,却不见萧墨轩,放眼四寻,却见他站在一盏花灯下头伸头看着。

    “这货,倒似没见过世面一般。”鄢盛衍自然不知道萧墨轩是故意想躲着严鹄,却只当他是好奇,上前就要揪了过来。

    “萧公子。”严鹄的眼里闪过一丝异色,又立刻恢复了正常,抱拳向萧墨轩作揖。

    “严公子。”萧墨轩的心“咚咚”的跳着,眼里也闪过一丝火光,嘴角却翘了起来。

    “呵呵,正要怪元川怎么不叫上你呢,原来也来了。”严鹄呵呵笑着拍了拍萧墨轩的后背,就把两人往画厅引去,“外头人杂,里边请。”

    画厅里头也已经坐了一圈人,似乎都是各位大人家的公子和小姐。大家的小姐平日里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即使是这些公子们也很难见着。所以得了这个机会,公子哥们都拿出了全身解数,吟诗作画,卖弄风骚。

    东的那把交椅边,围的人最是多,萧墨轩也不细看,拣了个角落就要坐下。

    “哎,既然来了,怎么不见见主人家呢。”萧墨轩的**还没挨着椅面,就被鄢盛衍一把提了起来。

    “阁老和小阁老都在花厅陪着各位大人,在下还是先不去打扰的好。”萧墨轩摆了摆手。

    “谁让你去见阁老和小阁老了,便是这里的主人家,你也没见。”鄢盛衍扯着萧墨轩,将东边的公子哥们尽数推开,引得那些公子哥们纷纷侧目。

    “依依,你看谁来了,今个非得让这厮再给你画幅《灯下美人图》不可。”鄢盛衍面对着那些公子哥们的愤怒的目光,却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萧公子!”依依适才被一群人围着,已经觉得有几分无聊,忽得见萧墨轩出现在面前,脸上顿时有了几分惊喜,人也不禁站起身来。等站起身来,却又觉得失了矜持,脸上不由得飘上两片绯红。

    “在下见过姑娘。”萧墨轩不知怎得,居然有几分手慌脚乱,却又止不住的抬眼看去。

    今个也算是严府的喜日子,所以依依穿了一件大红的套裙,比上回的清秀脱俗中,又多添了几分艳丽。

    “严小姐,你看我这幅字如何。”那边还有一个不识时务的呆子,兴冲冲的从案几上举起一幅刚写好的的字,吹干了墨,就要挤了过来。

    “这天刚暖和起来,就跑出来这许多雀子,吵得我耳根不清净。”鄢盛衍看似漫不经心的一移,正好挡在了那呆子的前头,“我们几个还是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花灯,透口气可好?”

    依也正被扰的烦了,听了鄢盛衍的话,掩口一笑。唤了贴身丫头倩雪,在一群人不平的目光中,就跟着萧墨轩和鄢盛衍出得门去。

    出门,左转,是一条通向后边园子的小径,几个人便是顺着这条小径走去。

    走了没多远,鄢盛衍向着倩雪使了个眼神,停了下来,倩雪也立刻会了意,放慢了脚步,只笑眯眯的看着前头两人。

    “元川。”严鹄找不见了鄢盛衍和萧墨轩,转出来寻。

    “嘘!”鄢盛衍贼贼的笑了一下,向着前头两人的背影指了一下,“你看那两人可相配?”

    “呃……配!”严鹄摸了摸鼻子,挤出一丝笑来,“配,确实很配。”

    “听大哥说,萧公子还在国子监里读书?”依依侧过脑袋,望了萧墨轩一眼,又立刻躲开。

    “呵呵,家父也是怕我一个人在家里读书孤单,才帮着寻了个入监的单子。”萧墨轩呵呵笑了两声,帮依依拨开一根花圃里伸出来的蔷薇枝。

第四十七章 花前月下

    两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屋后的花园里头才想起鄢盛衍他们,回头一看,四处哪有他们的踪影,互相对视一笑,也是心下了然。

    “听元川哥哥说,萧公子不但画得一手好画,还作得一手好文章,在监里也常被老师们夸,可是当真?”依依略抬起头,咯咯笑着。远处的***映在一双秋水般的眼睛里,忽闪忽闪的。

    “文章……”萧墨轩有点哑然,自己有几斤几两,本来自己应该是最清楚的,可偏是每次都出门踩到金元宝。几次下来,弄得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了。

    “文章作得好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小女子又没有神通把你萧大少爷的生花妙笔给偷了。”依依见萧墨轩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憨憨的,倒有几分可爱。

    我的“妙笔”你是偷不走,可你这样笑下去,我的心却要被你偷走了,萧墨轩在心里暗暗想着。刚要开口再和依依说笑几句,却听到附近传来一阵脚步声,回头一看,见是严世蕃正往这里走来。

    依依想是也看见了严世蕃,眼珠子不停的转着,显得有些慌乱。

    萧墨轩四下扫了一眼,见左手边正好有座假山,也来不及多想,牵住依依的手就拉了进去,躲到了假山的背后。

    羞死了!依依被萧墨轩牵住了手,心里像只小鹿在里头乱跳,几乎连喘气的温度都提高了几度,脸上只觉得火热热一片,脑子里一片空白。

    透过假山上的石窟,萧墨轩向对面望去,却见严世蕃竟然也向自己藏身的地方走来,不由得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过好在严世蕃往这里走了段,在假山那一头便转了方向。萧墨轩又偷偷望去,见严世蕃似乎是朝后厢房的方向走去。低下头望了望依依,只见她微微喘着气,身体半靠在自己肩上,连头都不敢抬。

    萧墨轩心里一热,身体不禁抖了一下,脚尖拨到了一块小石子。

    “谁?”严世蕃猛然转过头来。

    糟糕,萧墨轩心里“轰”的响了一下,冷汗也冒了出来。

    “是我。”依依突然从萧墨轩手里挣开,走了出去。

    “你躲在这里做什么?”严世蕃见走出来的是依依,心下稍松,却仍是皱了皱眉头。

    “女儿为何要躲着?”依依摆出一副惊讶的模样,“女儿适才去祖母那里回来,只是抄近路从这里走罢了。”

    “哦,那你去吧。”严世蕃也不再多问,只是点了点头。

    依行了个万福,便向着自个闺房的方向走去。

    “萧公子。”等严世蕃走远,依依从月亮门后探出半个脑袋来,先朝四周张望了一下,才轻声唤道。

    看不出她倒也是很聪明,萧墨轩想着刚才的场景,冲着依依甜甜的笑了一下,也走了过去。

    “适才只是爹爹罢了,萧公子为何要躲着。”依依轻咬了一下嘴唇。其实,她刚才似乎倒有点希望能被爹爹现,这样兴许爹爹也能知道自己的心意。

    “在下初次来拜,这般见面未免有些不合。”萧墨轩心里苦笑了一下,看来依依虽然聪明,却对其他的事一无所知。

    “偏那个叫朱正的,十分讨厌,隔个两天就要来一次,不知怎的爹爹却对他很是热心。”依依的眉目间现出一丝忧虑,忽然扯出朱正来。

    “朱正?”萧墨轩微微一塄,心里生出几分酸酸的感觉。

    “兴许他有些才能,令尊欣赏他也未可知。”萧墨轩这句话说的很违心。其实,那朱正在太学馆也是和鄢盛衍一样,是出了名的大混油子。

    “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自从他三月初六第一次来,爹爹每次都亲自陪他呢。”依依秀眉微颦。

    “三月初六?”萧墨轩心里一动。三月初六,正是景王进京的前一天。

    “那朱正当真只是国子监里的监生?”依依抬起头来,似乎是想从萧墨轩这里找到答案。

    “据说他还是寿春县公家里的世子,也是皇族里人。”萧墨轩以为依依问的就是这个。

    “这个我倒是知道。”依依摇了摇头,“只是前两天他来的时候,无意中听到他和爹爹提到谁几个人被东厂押着。”

    “被东厂押着?”萧墨轩心里又是咯噔一下,立刻想到了吴山。

    “萧公子,爹爹这一去,等他回头怕是就要开席了,你也些快去吧。”依依没有注意到萧墨轩脸色的变化,抬头看了看天上,见已经是桂华初悬。

    “那你?”萧墨轩听依依的话,倒似她不要去一般。

    “呵呵,我和家里的女眷,还有各家的夫人、小姐,都要在后厅里陪着老太君呢,哪能去前厅一起抛头露面的。”依依觉得萧墨轩这话问的好傻,不禁又掩嘴一笑。

    “噢墨轩这才反应过来,这可是大明朝,不是二十一世纪。

    因为萧墨轩是刑部尚书家的公子,严府管家虽然盛气却也不敢怠慢,把他和鄢盛衍一起安排在东厅陪着严嵩和严世蕃。

    等到萧墨轩入了席,却见上还空着,严嵩和严世蕃都还没出来。数十个官员显贵,无论官职大小,都在厅上侯着。

    不过这些人除了鄢盛衍的老子鄢懋卿外,萧墨轩一个都不认识,也就装了傻,一边在那和鄢盛衍在那嘻嘻哈哈,另一边向四处望着。

    只见厅内鼓乐喧天,笙歌聒耳,花茵铺地,宝烛辉煌。厅外绚丽彩灯、诸般杂耍、歌妓弹唱,十分热闹。

    等到摆开桌席,酒饯桌围,锁金坐褥,十分整齐。那桌上的菜肴,精细精细的,让人看上去简直不忍心动筷子。两边摆着的屏风,都用金线绣上了孔雀开屏,三羊开泰这样的图案。就连凳子上垫着的小褥,也都全用银丝苏绣蒙上。

    细花贡瓷盘子里,盛着奇珍异果;镂空象牙筷子上,镶就碧玉翡翠;夜光琉璃杯中,泛光流霞,满斟着玉液琼浆。

    “不知道贪了多少银子。”萧墨轩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声,却不知怎得又想起老爹送自己入监花的那九千两白银,脸上也是一热。

第四十八章 朝罢归来

    等到席间众官互相礼毕,严嵩才在严世蕃的搀扶下走了出来,举杯向众人略一致意。当下厅内钟乐齐鸣,简直似皇帝上朝一般。

    身边一帮子官员见了严嵩和严世蕃,也依着品阶高低,挨个上前敬酒。

    “子谦。”鄢盛衍向着萧墨轩丢了个眼神,朝上指了指。

    萧墨轩只当没看见,只顾着把菜往嘴里丢。唔……熊掌,味道不错,和牛蹄筋有的一比,好吃。

    “阁老,小阁老,各位大人。”鄢盛衍见萧墨轩故意装傻,自己站了起来,“刑部尚书萧大人家的公子,今个听说小阁老生辰,也特地赶了过来,要现场作画一幅,以示庆贺。”

    萧墨轩刚喝了一口葡萄酒下去,这一口差点没呛着,连忙咽下了肚中,也站起身来。

    “吃,吃不死你,你和依依的事,可得要小阁老点头,千万别输给了朱正那东西。”鄢盛衍得意洋洋的坐了下来,踢了踢萧墨轩的脚尖,小声的说道。

    “哦,是萧大人家的公子,早就听说文章做得不错,没想到连画也画的好,果然是后生可畏。”一边的官员附和着。

    在座的这许多官员,并不全是严党,大部分也只是前来攀附。严阁老要巴结,萧尚书也不能得罪。更何况,更有小道消息说,这位萧公子和裕王爷关系不错。裕王爷,那可是咱大明朝的储君,未来的天啊。

    混在官场,除了会拍马屁以外,还得消息灵通才行。

    坐在上的严世蕃的心里却是“咯噔”响了一下,但是他老谋深算,熟于世故,又怎会现在脸上。

    “阁老,小阁老,诸位大人。”萧墨轩即使是只呆驴,也已经被赶上了架,只能硬着头上了,“在下才疏学浅,若是画得不好,切莫见笑了。”

    一边早有下人,抬上案几,取来笔墨纸砚和各色颜料,放在当中。

    萧墨轩轻轻一笑,向着严世蕃看了几眼,略一凝神便提起笔来。

    “各位仍旧开怀畅饮,莫要扰了萧贤侄。”严世蕃台面上的工作还是会做的,起身向众人招呼。

    萧墨轩提笔之后,有如行云流水,只一盏茶功夫,整幅画便是一气呵成。

    画好之后,旁边便有人伸头去看,只看了几眼便不禁叫起好来。

    萧墨轩等水墨略微干了些,用双手托起那幅画,送到了上。

    世蕃见萧墨轩呈上画来,便接过来细细端详。

    抬眼望去,只见画上祥云瑞日,缭绕虚空;凤阁龙楼,巍峨耸峙。当中一个人,便是严世蕃,正是朝罢归来,捧笏下阶,面上含怡欲笑,满袖天光异香。画中人物呼之欲出,果然把自己的性情举止都描了出来。

    “果然是画得好。”严世蕃一时竟然忘记了面前这小子刚被自己算计过一番,一句话脱口而出。

    “噢,是应房家的公子?”严嵩也抬起头来,看了萧墨轩一眼,眉目里也不禁露出几分赞许来。

    严家父子虽然擅权好贪,可也甚有才学,对于丹青一类更有几分喜好和研究。

    听到他们也在赞许,一边的官员们也禁不住纷纷上前观赏,看过之后,个个都啧啧称妙,少不了又和萧墨轩对饮一杯。

    等到萧墨轩吃完了这顿酒,走出严府的时候已经有些头重脚轻。

    “元川兄,兄弟我……兄弟我怕是吃多了酒。”萧墨轩说着话,就歪歪倒倒的要往鄢盛衍身上靠。

    萧墨轩确实吃了不少杯,可那都是葡萄酒,又都只用了不到五钱的小盏,要说醉,怕是还有段距离。摆出这副模样,无非是想着要鄢盛衍送他回家。

    毕竟,他不敢保证严家的人是否还在打着他的主意。

    鄢盛衍却只当他果真醉了,忙唤随身家丁扶好,也不再去和父亲打声招呼,就架着萧墨轩往东安门走。

    “子谦,我今个可告诉你,你断不能输给了朱正那厮,若是不然,咱兄弟的脸面上都不光彩。”鄢盛衍跟在后面,还不忘记着嘀咕,“你们在那花前月下的时候,我去后厢房拜见了下严府老太君,却见那朱正和小阁老站在一起,还显得颇为亲密。”

    依依说的果然没错,那朱正和严世蕃确实关系不一般。听鄢盛衍也这么说,萧墨轩虽然仍然耷拉着脑袋,现出一副醉样,心里却在回味今个听到的几段话。

    萧墨轩等回到了府里,鄢盛衍刚转身离开,便回来了几分神气,拍了拍**就要往房里钻。

    “你们在这里做甚?”萧墨轩走到了房间门口,却见门前笔直的站着两个人,正是萧三和萧四两个。

    “少爷,您可回来了。”萧三萧四连忙上前打千,两张脸苦到了极点,“下午小的门去监里没接到少爷,回来时老爷便了脾气,让小的两个站在这里等着,直到少爷您回来。”

    果然惹怒了他,明天恐怕又少不得一场训斥。萧墨轩心里叫一声苦,低着头就要往房里走。

    “少爷。”萧四小心翼翼的唤住萧墨轩,“老爷说,叫少爷回来了就过去见他呢。”

    “今个时候不早了,还是明儿再说吧。”萧墨轩说着又要抬起脚步进屋。

    “可老爷说了,他在书房等着少爷,哪怕等到天亮回来也要过去。”萧四说这话的时候,不禁全身哆嗦了一下,脸色也有些苍白。这两个人从下午便一直站在这里,连晚饭都没吃到。三月的天,到了晚上也还有些寒气,看来又受了些冻。

    “你们先去厨房找些东西吃,我自个过去便是。”萧墨轩知道这两人受罚都因自己而起,内疚的看了他们一眼才转身向书房走去。

    转过回廊,便是书房。

    虽然已近亥时,里面仍然射出几道烛光来,看来老爹确实还在等着自己。萧墨轩整了下刚才装醉时弄乱的头巾和衣服,推开了门。

    推开了门,萧墨轩便看见爹爹正坐在书桌前,面前放着几份从部里带回来的卷宗在那低头阅着。听见自己推门进来,也不抬头。

第四十九章 抽丝剥茧

    墨轩又叫了一声。

    “你还叫我爹?”萧天驭这时候才从卷宗前缓缓的抬起眼来,“我还当你眼里已经没有我这个做爹的了呢。”

    “爹爹拿孩儿说笑呢,孩儿岂敢有这份胆量。”萧墨轩很勉强的笑了一下。

    天驭冷笑一声,鼻子里呼出一股粗气,身体却不知怎的也跟着抖了一下,似乎是之前有些紧张过度,“你连严家都去了,还怎说没胆量。”

    萧墨轩站在下,垂手而立,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你不是说要去严府打探的么?怎么看似倒打了几斤酒回来。”萧天驭的脸色并不十分愤怒。萧墨轩也是第一次被老爹这样训斥,不过根据平时看见他训斥府里下人的经验,这副表情正是表明他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孩儿……孩儿倒似是听到了些,只是还不明白到底什么意思。”被老爹劈头盖脸这么一训,萧墨轩本来就不多的酒意也全消了,脑海里立刻回想起依依和鄢盛衍的话来。

    “听到了些什么?”萧天驭的脸上写着“不相信”三个字,今个严府里定有许多人,这样的场合,他们不可能说出些什么要紧的话来。但是看儿子的模样,也不像是为了要逃避惩罚而在撒谎。

    “孩儿乘着严府里人多,到处逛了看的时候,偶然听到旁边有人说话,孩儿看时却见是严世蕃和另外一人。只是两人都压低了声音,孩儿只听到句‘被东厂的人押着。’,不知道是否和吴大人一案有关。”萧墨轩故意把和依依的事瞒了过去,另外编出了一个故事。

    “被东厂的人押着?”萧墨轩满腔的怒火立刻换成了一片疑惑,“吴大人现在是在东厂的大牢里押着不错,可若是只为了斩草除根,杀一个昔日的对头,似乎犯不着去冒这么大的风险。东厂的大牢里若是出了什么事,那可就得惊天了。”

    “你可认得和严世蕃说话的到底是什么人?”萧天驭侧过身来,把胳膊支在书桌上,看着萧墨轩。

    “认得,只是国子监太学里的一个监生,叫朱正的。”萧墨轩答道。

    “一个监生?”萧天驭觉得有些莫名其妙,那严世蕃一向自视颇高,心高气傲,又怎么会和一个小小的监生混在一起,还只是太学里的。

    “孩儿打探过了,那朱正第一次去严府是三月初六的时候,正是景王进京的前一天。”萧墨轩把自己所知道的东西,全都说了出来。

    “朱正,太学里的。”萧天驭口中轻轻念道。

    “你可知道那朱正的来路?”萧天驭猛得一抬头。

    “上回监里……”萧墨轩差点把上次在国子监里斗殴的事说了出来,连忙改了口,“上回在监里有听同窗提过,这朱正也是皇族里的人,他爹便是寿春县公。”

    “噢,这就对了。”萧天驭泯了下嘴唇,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爹爹说的是什么?”萧墨轩不知道爹爹这话到底是啥意思。

    “八年前景王大婚的时候,我便听说过景王妃是寿春县人,而且是寿春县公夫人家里最小的妹妹。”萧天驭说完以后,长出一口气,把脖子靠在了后头的鹅绒椅枕上。

    “这么说,景王和那朱正还是姨表亲了?”萧墨轩没想到这里头还有这么层关系。

    天驭十指紧扣,应了一声,“大明律有法,藩王和京官之间不得私自结交,景王和严家不敢公开来往,兴许这朱正便是景王府和严家的信使了。”

    “这么说,他们说的事可真和吴大人一案有关了?”萧墨轩心里有些惊喜,虽然还不明白那句话到底目的何在,但是知道些什么,总比什么都不知道要来的好。

    “兴许是罢。”萧天驭眯搭上眼睛,微微点了点头,最近这事牵扯出来的头绪越来越多,让他也有些茫然。

    “不过,刚才爹爹说的也有道理,若是只为了杀一个昔日的对头而冒险去东厂大牢里动手也未免太过冒险。除非,这个人知道些什么要紧的东西。”萧墨轩知道爹爹的注意力已经被完全转移,不会再去追究自己今个去严府吃酒的事儿,也搬过一个黑檀木圆凳,在爹爹对面坐下。

    “吴山他还会知道些什么?你上回不是已经在锦衣卫大牢里见过了他吗?”萧天驭听了儿子的话,坐起身来,“而且严党耳目众多,也该料到事情已经有变了。”

    “那……难道他们说的不是吴大人?”萧墨轩也有些不知所措了。

    “哼,他们既然敢打东厂押着的人的主意,定是有什么天大的关系,眼下除了景王遇刺一案,还有什么更大的事情不成。”萧天驭把脑子转了几圈,也没想到最近还有什么更大更严重的事情。

    “爹!”萧墨轩略一沉思,忽然脸色一重,“东厂确实还押着和此案有关的其他人等。”

    “谁?”萧天驭一下子直起身来,**底下的黄梨木大椅也被他带的向前冲了一下,出一阵刺耳的尖声。

    “有很多人。”萧墨轩舔了下嘴唇,之前喝了不少酒,有点上火,于是站起身来准备去靠窗的长几长取过茶壶。

    “得,爹爹亲自给你倒水,你快说到底还有谁被东厂押着就是。”不等萧墨轩走过去,萧天驭已跳起来提过了茶壶。

    “吴府里的那许多家丁。”萧墨轩从爹爹手里接过茶壶,也不倒到杯里,直接对着壶嘴就灌了起来。

    “吴府里的家丁?”萧天驭把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凝重的点了点头,“他们没给押在大牢里,只是让东厂的人押着仍呆在吴家的宅子里,现在大家只是都盯着吴山和张记铁匠铺的灭门案,倒把他们给忘了。”

    “只是张记铁匠铺和这案子,又到底有什么关系?”萧天驭把整件事情里已经知道的线头全都扯了出来,逐一梳理。

    “兴许原本并没有关系,只是他们从吴大人口中逼不出想要的东西,案子转给东厂和刑部以后又怕继续查下去对他们不利,于是便想了这个法子来引开注意。死人是没法说话的,唯一可以看见的,便是那二百两银票的封子。”萧墨轩嘴角微翘了一下,露出一丝冷笑。

第五十章 初审吴府

    “嗯,有几分道理。”萧天驭想得有些入神,“看来得好好审一下吴府里的那些家丁。”

    “爹,你去审那些家丁的时候,能否带上孩儿?”萧墨轩想到吴山还在牢里呆着就有几分急切,总想多做些什么。

    “公干的事情,你去做什么?”萧天驭不明白儿子为什么啥都好奇。

    “孩儿去了,指不定也能出些点子,或者又能看出些破绽来呢。”连撞大运的萧墨轩,自信满满。

    “你以甚名义去看?这可是大案。”萧天驭有几分犹豫。

    “爹爹部里不是有许多外请的师爷嘛。”萧墨轩脑筋一转,便想出了个点子。

    “师爷!”萧天驭哭笑不得,“难不成我还得分一份俸禄给你不成?”

    “俸禄嘛,也就不必了,就算是孩儿帮爹爹做个义工便是。”萧墨轩扯住爹爹的袖子不放手。

    “且住,且住。”萧天驭其实心里也不反对儿子参与进去,反正按照目前的局势,谁也躲不开了,多一个聪明人助阵总不是什么坏事。

    “爹爹依你便是。”萧天驭呵呵笑着拿起桌上的乌纱帽,扣在了儿子的脑袋上。

    两天后,国子监,国子学馆。

    老博士兴冲冲的拿着季考的绩册闯进了学堂,虽然这份名单的大部分已经在国子监大门口的榜单上公布过,可是这次大不一样。老博士不拿出来再现一下,这一年自己都会心里不安生。

    “这次季考的优等第一名,却是我们国子学拿了。”老博士的一张脸比窗外的阳光还要来得灿烂。多少年了,国子学馆上那几张板凳都自己几个磨得比镜子还光了,国子学的监生在各个大考中还从来没有拿过优等第一名。历来的第一名,太学馆也没什么份,几乎都被广文馆和四门馆那些人拿去了,因为他们才是真正来读书的。

    “便是萧墨轩,呵呵。”老博士眯搭着眼睛,手指朝着萧墨轩坐的方向伸了过去,鬼才知道他是否真的能看那么远。

    “唔!”学馆里响起一阵欢呼,虽然学习并不是这帮家伙的主要任务,但是能压过太学馆,还是件很惬意的事情。

    “找个时候,你须得请兄弟几个好好吃上一顿酒。”鄢盛衍乘乱回过头来,他知道这个时候老博士正在高兴,不会和他计较。

    “呵呵,这几天却是有事,过了这段寻个都有空的当,你来安排便是。”萧墨轩微笑着点了点头,心里也知道他们并不只是想宰自己一下,而是都为自己高兴来着。

    “嘿!”鄢盛衍竖了下大拇指,又向旁边的几个同窗眨了眨眼,示意勒索成功,便转回头去,盘算着怎么去吃这一顿去了。

    萧墨轩等鄢盛衍回过身去,脸上的笑意也立刻收了起来。他倒不是不高兴,也不是故意想摆深沉,而是今个晚上便要和爹爹一起去审问吴府里的那些下人,心里忐忑着呢。

    死静,犹如死了一般的寂静。吴家的大宅确实已经像死了一般。冷冷的月光洒在地上,像是落了一层霜;后花园的灌木丛被风吹过,出“哗哗”声音,像是有怪物在其中穿梭。

    虽然看起来很平静,其实并不其然。吴家所有的家奴,女眷,都被赶到了前厅院中。

    东厂的番子和刑部的衙役横着雪亮的钢刀守在四周,被围在当中的人一个个全都战战兢兢,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命运在等着自己。男人们垂着手,抿着嘴,捏着拳头一言不;女人们则抱在一起,冷风吹过,不禁让她们有些瑟瑟抖。

    因为吴山下狱以后也一直未能定下罪来,所以吴府里的家眷也并未押入大牢,而是先由锦衣卫,后由东厂的番子羁押在宅子里。

    因为是钦点的大案,所以萧天驭没有派人来敷衍,而是亲自来到了这里。

    “冯公公,这便开始吧”坐在大厅里的萧天驭放下手中的茶杯,对着坐在侧的一位提督太监请道。

    “论起审案的事来,咱家又怎比得上你们刑部的人。”被称为冯公公的人仰头一笑,“还是由萧大人主审,咱家在这里听着,做个证便是。”

    说罢,竟是打了个哈欠,把头靠在椅背上,微闭上了眼睛。

    这人怎么倒似来的很不情愿一般?萧墨轩转头向那位冯公公看了几眼,见他丝毫没有认真办案的念想。

    “来人,将一干人犯全给我提上来。”萧天驭见冯公公一副的懒散,也只好自个坐到当中,拿起虎纹惊堂木重重一拍。

    外面的番子和衙役们得了令,立刻把院里二十多号人一起往大厅里赶。那些个女眷一边走一边哭着,又不敢哭出声来,只是嘤嘤的抽泣着,听得站在一边的萧墨轩也不禁心中隐隐生痛。

    其实坐在上的萧天驭见了这一副惨状,心中也生了不忍。手中拿起惊堂木,一时却不知问什么好。

    堂木还是重重的拍了下去,声音震得那些女眷们也吓得收起了声,只是一个个眼里噙着泪,惊魂不定的望着萧天驭。

    “本官近日得到线报,你们这些人当中可能就藏着和谋刺景王一案有关的人物。”萧天驭定了定神,开口说道,“若是肯自个站出来,便免了再受皮肉之苦,也省得连累你家老爷和这里的许多人。”

    话音刚落,站在一边的焦大信便带着几个衙役抖动着手上的镣铐和刑具,“哗啦啦”的出一阵骇人的响动。

    底下的一群人,瞪着惊恐的眼睛,互相张望着,只是没有一个人站了出来。

    “人犯吴均。”萧天驭挺了挺身子,对着下面的管家吴均喝道,“你身为吴府的管家,可知最近府里的下人有何异动?”

    “大人,小的虽然是管家,可只能管着指派事情,派了事便由下面人去做,至于他出去以后到了哪,小的便是不知道了。”吴均跪在地上,抬起脸来回道。

    “那自三月初七景王进京以后,都有哪些人出过府?”萧天驭又继续问道。

    “回大人的话,府里的买办,主子们的吩咐都要有人去做,除了夫人贴身的一个丫头,其他人在三月初七以后都出过府。”吴均细细的想了一会才回道。

第五十一章 三日之期

    “若按你这么说,除了你家夫人和贴身的丫头,其他人都有嫌疑?”萧天驭皱了下眉头,目光向冯公公那里扫了一眼,却见他仍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接下来又挨个问了一番,可是除了女眷外,府里的男丁们这段时间里都有单独外出的时候,个个也都能说出缘由,搬出证人来,一时间倒也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他们谋划这么大的事,做的隐秘倒也是正常,萧天驭也早就想到了这一层。

    “既然犯案的人不肯站出来,嘿嘿。”萧天驭面色一紧,屋里的温度像是陡然下降了几度,就连一边的冯公公也不禁微睁开眼睛向这里看来。

    “爹!”萧墨轩预料到将要生什么,心里一抖,叫出声来。

    “这里没有爹,萧师爷。”萧天驭并没有转过头去看儿子,只是冷冷的说道。

    “少爷。”焦大信悄悄拉了拉萧墨轩,将他扯到身后,一挺身子大喝一声,“来人,上刑具。”

    话音刚落,旁边立刻涌上来一群如狼似虎般的衙役,手里拿着夹棍就往跪着的这帮人手指头上套,即使对女眷也没有丝毫怜惜之情。

    吴家的女眷们平日里也都养尊处优,哪里见过这等架势,别说等那夹棍收紧了绳子,只那硬邦邦,带着刺的夹棍套到手上,立刻就**了几道血痕。吃疼加上恐惧,禁不住哭出声来。大厅内顿时像笼上了一层愁云惨雾,身处其中,犹如身坠阿鼻地狱,听百魂嚎哭。

    “大人!”萧墨轩再也忍不住了,又冲了出来,也跪到了萧天驭面前,“审案子得靠一个理字和一个证字,只这般用刑,即使招了也难保不是屈打成招啊。”

    “萧师爷,这里虽然不是刑部,可是既然本官在这里审案便就是公堂。你随本官到这里是来审案,不是来说理的。”萧天驭见儿子冲了出来,脸色顿时难看了许多。

    “大人,如果只是屈打成招,那么这案子还有必要再审吗?”萧墨轩挺直了身子站在堂中,竟有几分威风凛凛的感觉。那副威严,竟然让萧天驭也不禁为之一滞。

    “来人,将萧师爷给我拖下去。”萧天驭头上青筋暴起几根,抓起虎纹惊堂木猛得一拍。

    “少爷,莫要再惹大人生气了。”焦大信连忙带着两个衙役上去,一边要架起萧墨轩,一边在他耳边轻轻说道。

    “呵呵呵呵。”一直坐在旁边不动声色的冯公公突然站了起来,挥手止住焦大信等人。

    “这位萧师爷想来就是萧大人家的公子吧。”冯公公脸上带着笑意,围着萧墨轩慢慢转了一圈。

    “冯公公,这里是审案的大堂,没有什么公子不公子的,只有一位萧师爷。”萧天驭轻轻一笑。

    “哎,咱家早就听说过萧大人家里有一位了不得的公子,不但才智上等,而且胆识过人,今日一见果如其然。”冯公公将袖管抖了两抖,向萧天驭笑道。

    “冯公公……”萧天驭一时间不知道冯公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萧大人莫要疑心咱家。”冯公公向着萧天驭拱了拱手说道,“咱家只是觉得萧公子说的颇有几分道理,萧大人不如……”

    冯公公转了个身,拍了拍萧墨轩的肩膀,继续说道:“不如也问问萧公子,说不定能有什么更好的法子也未可知。”

    “公公……”萧天驭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么个建议来。

    “不管是萧大人也好,萧师爷也好,咱家都在这听着,作个证便是。”冯公公掂着步又走到太师椅边,坐了下来。这掂着脚走路据说也是宫里的太监们养成的习惯,免得声音大了吵着主子们。

    “萧师爷,你可有什么良策?”萧天驭听冯公公这么说了,颇有些无奈的转头向萧墨轩问道。

    “这……在下倒还没想好。”萧墨轩刚才冲出来全凭着那股涌上头脑的热血**,要叫他审案,他倒还真没有细想。

    “唉!”萧天驭微微叹了口气,给儿子这么一闹,今天这案子怕是再也审不下去了。

    “本案案情复杂,须得好好周详一下。一干嫌犯仍就此处羁押。”萧天驭左手握了握拳头,正色说道,“萧师爷,既然你对本官的办案手法多有不满,那命你三日之内将这一干人犯彻底清查,务必要辨别出其中有无凶犯同党。”

    “这……”萧墨轩这时候才感觉自己刚才的举动确实有些冲动,心里隐隐有了几分忌惮。

    “三日之后,萧师爷若是也查不出究竟来,或是想不出良策,本官便仍只好按自己的法子来审了。”萧天驭的目光在萧墨轩身上轻轻掠过。

    “三日?”萧墨轩心里感到了一阵无形的压力,可转过身来,看着那些瑟瑟抖的吴府家眷,却怎么也说不出个“不”字来。

    “在下遵命。”萧墨轩咬了咬牙,双手抱拳一拱。

    “退堂!”萧天驭一拍惊堂木,先站起身来。

    “这便先结了?”冯公公故作诧异的抬起头来,“也好,咱家早些回去,也好替了黄公公去伺候万岁爷,免得他老人家太过劳累。”

    “萧大人啥时候再审,派个人去司礼监知会一声,咱家再来作个证便是。”冯公公伸了个懒腰,向萧天驭一作揖,带着身边的小太监向外走去。

    “干爹,这便回去了?”小太监拿着狐皮大裘在后面追着,成天困在宫里,难得出来透透气,还没看出这场戏的味道来便要回去,着实有些不甘心。

    “不回去,你便自个留在这里吹风便是好了。”冯公公也不回头,自顾着钻进了轿子里。

    “黄锦那老货自个在宫里陪着皇上,却叫我来趟这趟浑水。他自个搅进来也就算了,还非得把我也扯进去。”冯公公在轿子里坐定以后,自言自语的骂道。

    想了一会,把头伸出轿窗,望了望外面的几个小太监,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把头缩了回去。

    “干爹,有吩咐呢?”眼尖的小太监早已现了冯公公的举动,凑到了轿边。

    “没事,走你的路吧。”轿子里丢出一句话。

    “干爹若有什么吩咐,只管叫儿子们便是。”小太监呵呵笑着,仍是紧贴在轿边。

    “干爹,您老让那小子来帮萧大人审案,他能行吗?”小太监走了几步,忽然开口问道。

    “怎么就不行呢?我倒是看好着呢。”冯公公在轿子里打了个哈欠。

    他早就听说过这个萧墨轩了,自从景王遇刺以来,凡是和这案子能扯上一点关系的人都被东厂盯上过,当然也包括这个萧墨轩。另外他也从其他人那里听说过一些关于萧墨轩的事情.

    根据自己所知道的情况,这小子做事从来不按常理出牌,时而沉稳的要命,时而像个愣头青,可偏偏每次都能打中要害或是全身而退,还跟裕王爷也搭上了关系,最近大内印绶监帮裕王府做的那面金牌据说就是给他的,实在是个匪夷所思的人。自己也算是阅人无数,可这次还真的看不透这小子。

    过了这件事,自己也得盘算下以后的日子了。这个萧墨轩,兴许以后还能用得着。

第五十二章 关键证据

    那边萧天驭也带着萧墨轩走出了吴府的大门。

    墨轩低着头,不敢去看父亲的脸。

    “唉!”没有萧墨轩想象中的震怒,只听到了萧天驭的一声叹气。

    “轩儿,你是不是怪爹爹太狠了?”萧天驭扶着儿子的肩膀,帮他拢了拢肩上的披风。

    “是孩儿太冲动了。”萧墨轩心里涌过一股暖流。

    “爹爹也是急着想查明事情的缘由来。”萧天驭让轿子在后面跟着,自己和萧墨轩并排走着。

    “孩儿知道,只希望孩儿刚才的举动不要连累着爹爹才好。”萧墨轩依旧低着头。

    “呵呵,连累?”萧天驭呵呵一笑,“你爹爹我本来就已经扯不开关系了,你也早就扯不开了。我们萧家,还有退路不?”

    “爹爹刚才在堂上那般做,也是迫不得已。步子已经迈出去了,这一战,就非胜不可啊。”萧天驭向前迈着的步子,立刻重了许多。

    “爹!”萧墨轩抬起头来,迎上萧天驭的两道目光,“孩儿帮着爹爹,我们萧家一定可以安然度过这次危机。”

    “哈哈,好!”萧天驭大笑一声,抓住儿子的手轻轻拍道:“不愧是我萧天驭的儿子,虎父无犬子。父子同心,其力断金。”

    “嗯!”萧墨轩坚定的点了点头。

    “爹爹定了这个三日之期,看起来像是来为难你,其实是怕时候长了,久则生变。他们若是知道我们已经盯上了这些人,难保不会提前动手。说是让你想法子,其实爹爹也是给自己一个期限。”萧天驭长叹一声。

    东安门,萧府。

    “少爷,你这副模样,若是给老爷看了,只怕又是要说你。”小香兰手里抓着块棉布,嘴角微微的上翘着,一边抹着桌子上的灰尘,一边向对面高翘着双腿的少爷望去。

    “得,舒适的姿势有利于思考。”萧墨轩丢下手里的卷宗,揉了揉眼睛,走到了窗前。

    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总让人有一种庸懒的感觉。萧墨轩偷偷侧过脸去看着在一边忙碌着的小香兰。一束阳光正好透过窗格映在小香兰的脸上,白皙的脸蛋上那一层细细的绒毛,也被映成了金色,嫩嫩的皮肤显得更似吹弹可破。

    若是说小香兰不知道少爷在看着自己,也不尽然。屋里只有这么主仆两人,谁也躲不开谁的目光。眼下她虽然低着头,嘴角却也轻轻的咬着,眼波里不时的泛着一种萌动。

    “少爷。”萧福从外头走了过来,正看见站在窗前的萧墨轩,便也没走进门来,直接跑到了窗下,“少爷,刑部里来了人,说是要找你。”

    “让在偏厅候着,我马上便来。”萧墨轩知道刑部的人找他应该是和最近的案情有关,兴许是找到了什么线索。

    像是有些依依不舍,萧墨轩又向忙碌中的小香兰看了一眼,才转身向偏厅走去。

    自从上回爹爹把查案的任务交给自己之后,萧墨轩便去国子监里告了几天假,高拱和张居正听说萧墨轩要帮着他爹爹查案,也是大开绿灯,没多问一声便把假给批了。

    这么几天来,萧墨轩虽然揣着个查案的任务,却也没见出去跑过,只是不时的有刑部的捕头上门来汇报一番。小香兰每次取笑他,他都用一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来挡了回去。

    而今天,便是萧天驭所定的三天期限的最后一天。

    当萧墨轩走进偏厅的时候,焦大信正在那举起了茶杯要喝,见萧墨轩来了,连忙又丢下。

    “少爷,果然有了现。”焦大信望了望左右,见四下并无闲人,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放在了桌上。

    “这是?”萧墨轩似乎并不急着要知道里面到底是啥东西。

    “少爷请看。”焦大信的十根手指一起动了起来,解开扎在油纸包上的棉线。

    “原来如此。”萧墨轩只往纸包里看了一眼,便知道了那是什么东西,立时长出一口气。

    “先把这东西收好,等到稍后审案的时候,这可是要紧的证物。”萧墨轩让焦大信把东西再包起来。

    焦大信应了一声,将桌上的东西又重新包好藏进了怀里。

    “再过个两个时辰便要过去了,你也不要再回部里,在这里一起用了饭过去便是好了。”萧墨轩看了看外面的日头,估算着已经是下午未时了,而且让焦大信揣着这个东西到处乱跑,他也有些不放心。

    “嘿,那便先谢谢少爷了。”焦大信本来就是个豪爽的人,现在又有机会多亲近尚书大人家的公子,更是求之不得。萧墨轩的话音刚落,他那边就点起了头,顺手讨好似的端起一杯茶就要递到萧墨轩面前。

    “焦捕头辛苦,还是你喝了吧。”萧墨轩微微一笑,并不伸手去接。

    大信在外面跑了半天,也确实渴了,听萧墨轩这么说,便不再客气,“咕嘟咕嘟”的将一杯茶喝了个底朝天。

    “少爷。”焦大信喝完茶又试探性的抬起头来。

    “嗯?”萧墨轩转过头来,看着焦大信。

    “今个早上鄢侍郎也曾问过在下,问可查到什么没。”焦大信将手上的茶杯放下,抹了把嘴。

    “那你怎么答的?”萧墨轩垂下眼皮,用食指抵了抵嘴角。

    “小的没敢多说,只答了说正在查着。”焦大信看起来憨厚,其实倒也不傻。

    “呵呵,你便是告诉他,也没啥。”萧墨轩轻轻一笑,脸上**一股神气。

    吴宅,原礼部尚书府。

    依旧是闪着寒光的刀刃,依旧是惊惶无助的眼神。

    三月的天,民间常比做娃娃脸,倒也恰如其分。下午还晴空白日的,到了傍晚却突然下起小雨来,淅沥沥的。空气的温度,让人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寒冬腊月。

    “萧师爷,本官给你的三天期限已到,你可有查出些眉目来?”萧天驭轻轻捻了下嘴唇上的胡须,对着萧墨轩问道。

    “回大人。”萧墨轩在大厅当中站定,双手抱拳作揖,“小的幸不辱使命,还当真找出了些东西。”

    “什么东西?”萧天驭像是松了口气一般,只是两只眼睛还是直直的盯着儿子。

    “焦捕头,把你找到的东西呈上来吧。”萧墨轩朝一边招呼道。

    “各位大人,这是小的们在张记铁匠铺的灶塘里找到的。”焦大信听见传唤,立刻将那个油纸包,用双手托着送到了萧天驭面前的案桌上。

    萧天驭连忙伸头去看,却见是几块像石头一般的东西,虽然碎成了几块,但还是可以分辨出原来是一个完整的物什。

    “这是铸造时所用的沙模,从里面的花纹上看,正是用来铸造腰牌的。”焦大信将其中比较大的一片碎块翻了过来,递给萧天驭看。

    铸造铜器用的沙模因为渗入了铜汁,所以黏结在了一起,变成了块状。在内面上,仍然可以清晰的看到铸造时候留下的花纹。

    “这……这不是用来铸府里腰牌的吗?”在吴均身后,一名家丁惊讶的脱口叫出。

    “不错。”萧天驭点了点头,将散碎的沙模依旧用油纸包了起来。

    “萧师爷,你把这件东西递上来,可是想证明是铁匠铺的老张头和刺客勾结,伪造了吴府的腰牌?”萧天驭咳嗽一声,向萧墨轩问道。

    一边的冯公公也疑惑的转过眼来看着萧墨轩。这事情,果真如萧天驭问的这样吗?

第五十三章 暗影潜行

    “回大人的话。”萧墨轩今天穿了一件丝质的青色儒裳,儒雅里又多了几分贵气,举手投足间倒也真的像是个审案的官吏,“只凭这一件东西自然是不足以证明,在下这里另有卷宗一份,记录着自从三月以来,吴府里除吴大人以外所有人外出的行踪,并且都录下了证人证词。”

    萧墨轩说完,又将手里拿着的卷宗呈上。

    “照这么说,这府里除了吴山以外,其他人都没有与刺客勾结的嫌疑了?”萧天驭皱了下眉头,翻开卷宗细细察看。

    “可以这么说,至于吴大人的行踪,因为牵扯的人员太多,又多涉及到达官显贵,他的行迹,恐怕冯公公那里调查起来会比较容易吧。”萧墨轩说着往冯公公坐的方向看了眼。

    萧墨轩这话说的倒是没错,查这些大官们的行迹,东厂是再合适不过了。

    “呵呵,既然萧师爷这么说了。”冯公公呵呵一笑,身上穿着的大红袍也跟着抖动起来“咱家回去以后向黄公公禀报下便是。”

    “这么看来,这吴府里人其他人等倒果真是没了嫌疑。”萧天驭轻轻合上卷宗,让人递过去给冯公公。

    “但是在吴山定罪之前,这些人也难以逃一个连坐的罪过。咱们这便分头行动,冯公公那里尽力去查吴山的形迹,咱们刑部则去查张记铁匠铺灭门的案子,吴家的这些人便由在下派人仍羁押着,等结果出来再一并处置不迟。”萧天驭伸手拿过茶杯喝了一口。

    “行,那便是按萧大人的安排做好了。”冯公公把卷宗抓在手里,只粗翻了几下,更没有提起半点疑问,“咱家手下的这些人在这困了许多天,也该是乏了。”

    “叫咱们的人都回去吧,这里的人交给萧大人处置。”冯公公从太师椅上支起身来,对身边的随堂太监说道。

    堂太监应了一声,向门口走去。

    “既然这里都交给萧大人了,咱家这便也回宫向黄公公复命去了。”冯公公随后也站起身来。

    “吴山那边,便拜托公公了。早些结了案,黄公公和本官也好早些向皇上交差。”萧天驭走下堂来相送。

    “都是为皇上为朝廷办事,说什么拜托不拜托呢。即使萧大人不说,黄公公那里也压着呢。”冯公公侧过脸来,对着萧天驭略一点头,算是道别。

    看着冯公公走出了吴府的大门,萧天驭像是松了口气似的垂下手来,望了一圈四周的衙役,开口喝道:

    “不过是些个家眷和下人,还要这么多人看着做嘛?留几个人看住前后门便是了,其余的人都回部里去吧。”

    大厅里,萧墨轩领着焦大信悄悄走到了一边。

    “选几个身手好,机灵的,要可靠……”萧墨轩对焦大信叮嘱道。

    …………………………………………………………………………

    “头儿,你说咱们在这里等着有用吗?”一个衙役握了握手里的刀鞘,向焦大信这里略探过来。

    “少罗嗦,盯着便是。”埋伏在回廊下的树丛里的焦大信,压低了声音,向问话的衙役轻喝。

    这些个衙役已经在吴府周围埋伏了有好两天了,分成两拨,一拨白天由另外一名捕头领着扮做小贩在周围转悠,晚上这拨则由焦大信领着潜在杂物间或者树丛里边。

    夜已经很深了,外面的更夫刚打过更,已经是到了子时,吴府里的人早已睡下。除了远远传来的几声犬吠,几乎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吱呀!”只听侧厢房那里的门一声响动,几个人的注意力顿时全都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从门里面走出一个家丁,似乎是刚睡醒的样子,揉了揉眼睛,往茅房里面去了。

    衙役们暗暗松了口气,又把目光折回四周的围墙上面。

    “吱,吱!”刚等那家丁回了屋,关上了门。后院里忽然传来几阵老鼠打斗的声音。

    “来了。”焦大信打了个手势,衙役们一起轻轻抽出钢刀。

    只见一道黑影从后花园的围墙上翻了下来,轻手轻脚的向前面摸去。刚才那阵老鼠打斗的声音似乎也引起了他的注意,黑影停住脚,别在墙边向四周张望了一下。

    向四周望了一圈,见似乎并无异常,黑影又抬起脚步,继续向前摸去。

    “头儿,上不?”一边的衙役小声的向焦大信问道。

    焦大信没有说话,只是竖起手掌,示意先不要行动。

    黑影慢慢走了过来,并没有和焦大信想的一样,直奔家丁们住的厢房而去,而是转了个圈,走到了对面堆放杂物的房间门口,把耳朵贴在窗下听了好一阵。

    “好狡猾的家伙,若是今天还藏在那里面,难保不被他现。”焦大信心里一阵庆幸。

    在窗下听了好一阵以后,黑影似乎还没放下心来,又从脚边拣起几个石子向焦大信他们躲着的树丛砸来。

    那石子正奔着焦大信的面们而来,焦大信连忙把头一低,石子擦着头顶上的帽子飞了过去,落在地上,出“喀啦啦”的声音。

    听到了石子落地的声音,黑影似乎这才放了心,转身又摸到了家丁们住的厢房窗下,从怀里摸出一把牛耳尖刀,起开了窗户就要跃进去。

    “弟兄们,升官财的机会到了。”焦大信从树丛里一跃而出,当先扑了过去。

    “抓刺客。”顿时吴府里响起一阵阵叫声,守在两边门口的衙役听见响动,也一起奔了过来。

    那黑影似乎没想到还真的有埋伏,听见响动,全身一个哆嗦,就要从墙角奔出去。

    不料埋伏在后院里的衙役正好也赶了过来,两下撞个正着,立刻动起手来。

    这阵响动也惊动了吴府里已经睡下的人,屋里一阵响动,却没见人跑出来,想是也吓到了,只有两个胆大的推开窗户看了一眼,又立刻关上窗户缩了回去。

    那刺客虽然被打了一个埋伏,但他武功却是很高,和几个衙役过了几招以后,没等焦大信他们赶过来,一个闪身,竟似一条泥鳅一样从他们身边滑过,几个箭步跑到了围墙边,手脚一力,就要越墙而出。

    这几个衙役武功也算不错,却没想到几个人一起都没拦住他,竟然也是一起楞了下。

    焦大信见刺客要逃,情急之下,将手中的钢刀“嗖”的一下掷了出去。

    不过等钢刀飞到的时候,那刺客已经大半个身子爬到了墙上。焦大信钢刀飞到,只擦过他的小腿打在了墙上,刺客身形却滞了一下,似乎是也被伤着了。转头看了眼后面的追兵,双手又一使力,越了出去。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去追。”焦大信跑到墙边拣起钢刀,恨恨的用刀把往墙上一敲。

    这下这帮衙役才回过神来,连忙也翻过围墙。等他们翻了出来,只看见一道黑影在北边闪了一下,于是连忙又一起追了过去。

    那刺客身手虽好,毕竟受了伤,跑不快,转了几条街都没能甩掉后面的衙役。

    焦大信追的起劲,伸手从头上摘下帽子扔在路边,足狂追。

    这一追一赶,又跑过了几条街,直跑到了一座大宅子附近,那刺客竟突然和蒸了一般消失了。

    “什么人?站住。”,焦大信正要仔细看看周围,忽然从路边跃出几个人侍卫打扮的人来,拦住了焦大信一行。

    “刑部的,正在缉拿凶犯。”焦大信连忙抖了抖身上的衣服,表明身份。

    “什么凶犯,咱们一直守在这里怎么没看见。”跃出来的几个人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

    这时焦大信才定下神来,仔细看了看面前的这几个人,等看清了,不禁吃了一惊。

    王府仪卫!这一路只顾着追,却不知道跑到哪个亲王或者候爷的门前来了。

    “这里是裕王府,没有什么刺客,咱们兄弟几个一直在这盯着呢。回去吧。”王府仪卫们朝焦大信他们挥了挥手,示意赶快离开。

第五十四章 打草惊蛇

    裕王府?焦大信心里又吃了一惊,抬起眼来看了看四周。借着远处门崖上的灯笼,果然依稀可以看见上面雕着的盘龙图案和“裕王府”三个金色大字。

    “头儿,你的帽子。”一边一个衙役伸手递过焦大信刚才扔掉的帽子。

    “还管什么帽子,刚才快些追才是。”焦大信愤愤的咬了咬牙,将面前的衙役一把推开。

    “头儿,现在怎么办?”又一个衙役小声问道。

    “回吴老头家等着萧大人来,还能怎么着。”焦大信又是一跺脚,带着几个衙役折身而回。

    等焦大信一行人折回吴府,只稍等了一会,便见萧天驭带着萧墨轩和一帮衙役赶了过来。

    “大人,小的不才,把刺客追丢了。”焦大信略有些惭愧的上前请罪。

    “听说刺客也受了些伤,京城里的城门早在申时末也都关上了,刺客再跑,还能跑出京城不成。”萧天驭似乎并不怪罪焦大信,倒是让人给他端上一杯热茶来。

    “刚才本官已经请调了五城兵马司加派人手,将各个城门紧紧守住,又派了其他几名捕头带人在外面察访了。你们守了几天也是累了,喝完这杯茶,早些回去歇着吧。”萧天驭朝焦大信点了点头。

    “可是刺客……”焦大信想告诉萧天驭刺客是在裕王府附近消失的,可望望四周这许多人,还是没敢说出来。

    “回去歇着吧,守了这几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也不迟。”萧天驭又向焦大信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大信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是也能看出尚书老爷现在不想听他说话,于是弓着腰退了出去。

    严府,后书房。

    “小阁老,黄锦和萧天驭将看守的人手调走大半,可是下手的好时机啊。”朱正走到青铜松鹤灯旁边,提起铁签拨了下灯里的棉线,让书房里显得更亮一些。

    “这是景王爷的意思?”严世蕃两道目光直射向朱正。

    正点了点头。

    “哼,他们这么容易就将人手调走,难道你不觉得可疑吗?”严世蕃将座椅上由整张东北虎皮做成的椅垫向上提了一下,好坐的舒服些,“景王爷毕竟年轻,还有些沉不住气。”

    “经小阁老这么说,倒真的是有几分可疑。”朱正歪过脑袋想了片刻,也点了点头。

    “可就算他们真要有什么谋算,等他们把人找出来只怕更是凶险。”朱正又走到严世蕃的面前坐下。

    “乘这乱的当口把水搅浑,再寻个机会让吴山坐实了罪,他家里的那些人自然也就跟着活不了。”严世蕃微微一笑,提开面前的香炉,又往里面加了几块香料。

    “难道小阁老还能再寻着些借口?”朱正听严世蕃这么说,不禁向前凑了凑。

    “你都说是借口了,也都在这笔间如何下去。南有倭寇,北有鞑靼,皇上的心里还有那许多的忌讳。”严世蕃将炉盖盖上,将一边的暖炉托到了手上。

    “可是景王爷的事……”朱正还想再问几句,忽然听见远远的传来一阵人呼马嘶,听声音正是朝着吴家的方向去了。

    “去问问门房,出什么事了?”严世蕃脸色一变,立刻站起身来,“哐”的一声将书房的门推了开来,震的门上的灰尘也纷纷落下。

    “回小阁老,刚才都是刑部和五城兵马司的人,说是京城里又出了刺客,正在缉拿呢。”不一会,门房那里便有人来回话。

    “京城里又出了刺客?”严世蕃眉头略皱了一下,“可知道是哪里出了案子?”

    “这个小的倒是没问,那些人马只是从前面街边过了一下。”门房又回道。

    “没用的东西,问个话都不会。”严世蕃握了握拳头,不知怎得,心里生出一丝不祥的念头。

    “小阁老……”门房莫名其妙被训斥了这一句,有些惶恐。

    世蕃大袖一挥,朝着门房就吼。

    门房见主子动了怒,把脖子一缩,连忙退了回去。

    “小阁老,可是出了什么事?”朱正跟出来问。

    “不知道。”严世蕃只是嘴唇动了几下,人却仍是直直的站着。

    “小阁老。”刚被赶出去的门房,缩着脑袋,又走了过来。

    “还不快滚。”严世蕃头上暴出几根青筋。

    “是刑部鄢侍郎来了。”门房小心翼翼的报道。

    “鄢懋卿?”严世蕃的心里又“咯噔”响了一下,“快请。”

    鄢懋卿在这个当口跑来,时候又这么迟了,一定是生了什么紧急的事情。

    “小阁老。”鄢懋卿匆匆忙忙走进内书房,立刻掩上了门。

    “可是又出什么事儿了?”严世蕃坐在椅子上,紧紧的抱住暖炉,并不抬头去看鄢懋卿。

    “小阁老不知道?”鄢懋卿显然也有些吃惊。

    “我知道什么?”严世蕃心里像被一块巨石压住一般,让他有点窒息。

    “听部里的人说,之前有刺客闯进吴山家里行刺,我还当是小阁老派的人。”鄢懋卿疑惑的看了严世蕃一眼。

    “我有那么傻吗?”严世蕃缓缓将目光转向朱正。

    “不,不不。”朱正马上连连摆手,“这事在下也是丝毫未知。景王爷,也应该不会如此贸然行事吧。”

    “沉不住气的东西。”严世蕃将手中的暖炉重重的砸在了桌上。

    “刺客可拿住了?”严世蕃又把目光转回到鄢懋卿身上。

    “不清楚,只听说萧天驭亲自带人赶了过去。依在下想,兴许还没有拿住罢,若是拿住了,外面怎生还会有这么大的动静。”鄢懋卿摇了摇头。

    “这时候哪里还能容得兴许两个字。”严世蕃握紧了拳头,“懋卿立刻跟我去见阁老,这事不管是不是咱们的人做的,都得提前防备着。”

    严府后厢房,内厅。

    严嵩咳嗽了几声,才缓缓抬起眼来。

    “这时候知道怕了?”严嵩叹了口气,仰头靠到了椅背上。

    “爹,儿子只是没想到景王爷这么沉不住气。只怕他这么一闹腾,反而暴露了咱们安插在吴家的内线。”严世蕃重重拍了下身侧的椅把,椅把吃力过大,出一阵轻轻的“喀嚓”声。

    “即使没有今天这事,就能如你愿了?”严嵩侧过头来,看着儿子说道:“谋划这么大的事,事先也不和我商量下,还杀了这么多人,惹了这么多对头。我老喽,总碍着你们。”

    “爹,若不这么做,日后等他继了大统,咱们严家还有后路不?”严世蕃愤愤不平的回道:“孩儿这么做,不也是为了咱们这帮人。”

    “为了咱们这帮人。”严嵩讪笑一声,“景王爷毕竟是皇上的亲生儿子,若果真出了什么事,棒子也不定能打不到他的身上,还不都是咱们担着。这一回,咱们才真的是无路可退。”

    “爹!”严世蕃一下子扑到了严嵩身边,“这回他们打草惊蛇,只怕反而会惹来许多麻烦,若是咱们安插在吴家的内线被揪了出来,难保不会被黄锦和萧天驭顺藤摸瓜,寻到咱们这儿来。”

    “二十年喽,恨也该叫人恨死了。”严嵩摇了摇头,又把目光转到了鄢懋卿身上,继续说道:“刺客也好,吴家的人也好,只要不能开口说话便能再拖上一阵。拖过了端午,东南海面上的倭寇便又要来了。”

    “阁老的意思是?”鄢懋卿站起身来,垂手而立。

    “萧天驭是刑部尚书,拿到了人应该也是会关到刑部的大牢里头。牢里的犯人死了,顶多也只是个监管不力的罪。这个罪过,老夫在皇上那里还能顶的住。”严嵩朝着鄢懋卿微微点了点头。

    “在下明白。”鄢懋卿明白过来,连连点头。

    “能拖过端午,等东南倭寇的匪报上来,无非也就是再多写上个名字罢了。只要没了吴山,这京城里也就算是太平了。”严嵩略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微闭上了眼睛。

第五十五章 精神崩溃

    吴府,大厅。

    吴家所有的家眷和下人又一起聚在了这里,不过这一次不是被赶过来的,而都是自己跑了过来的。

    萧天驭坐在上,神色颇为凝重,萧墨轩则立在他的身后。

    “萧师爷,你不是说这吴府里没有什么要紧的人吗?怎么又会引来了杀手?”萧天驭的脸色似乎有些恼怒。

    “回大人,虽然刚才确实有刺客前来,可吴家这些人的行迹早就已经查了个仔细,即使来的真是刺客,也并不能说明便和景王遇刺一案有关。”萧墨轩不慌不忙的回道:“兴许是吴家另外有什么仇人,乘着吴家落难的当口前来落井下石。再或者,所谓的刺客只是个小蟊贼而已。”

    “这……”萧天驭顿了一下,把身子向前移了移。萧墨轩说的话虽说有几分诡辩的味道,可是一时之间倒也难以反驳,而且这时若是说儿子说的不对,明摆着是要儿子来挡这个责任。就是拼着自个这个刑部尚书不做,他也不愿这么做。

    萧墨轩朝着底下的一圈人扫了几眼,见仍都垂着头,一言不。

    “眼下吴山尚未定罪,这些人又找不出丝毫不轨行迹,实在无法断定那所谓的刺客意图何为。”萧墨轩晃了晃脑袋,似乎象是在思考,“大人若是不放心,可以在这里再加派些人手。”

    “你当刑部的衙役是护院的家丁不成?”萧天驭闷哼一声,略有些不悦的折过脸去。

    “那若是刺客再来,可如何是好?”萧墨轩有些担心的追问。

    “本官派再多的人手,保得了一时,还保得了一世吗?”萧天驭又哼了一身,站起身来,就要向门外走去。

    “唉!”萧墨轩回过头,看着下面的一圈人叹了口气,也跟着向外走去。

    “大人……”还没等萧天驭走出门去,便听见有一人战战兢兢的叫了起来。

    萧天驭听见有人叫,只是脚步缓了一下,却没有停下。倒是萧墨轩听见叫声,回过头去。

    “大……大人,小的有内情禀报。”叫出声来的,正是前两天看见萧墨轩拿出沙模时,插话的家丁。

    果然是他,萧墨轩心里波动了一下,却摆出一副不知所谓的表情看着那家丁。

    “大人,大人。”那家丁见萧墨轩回过头来,仿佛见到了救星一样,爬了过来。

    “大人,都怪小的贪财,可是小的不知道他们谋划的是这么大的事儿啊。”周老三脸上的表情因为恐惧而显得有些扭曲,一副已经崩溃了的模样。

    “周老三,是你?”一边的吴均回过神来,一声大吼。

    “吴管家。”萧墨轩连忙止住抡拳就要冲上来的吴均,若是吴均带了头,其他的人肯定也跟上,非立时把周老三打死不可。

    “来人,带走。”萧墨轩立刻喝起衙役,让架起周老三。

    刑部大狱。

    周老三对着萧天驭和萧墨轩磕头如捣蒜。

    “各位大人,都怪小的一时财迷心窍,收了别人的银子,可是……可是小的真不知道他们谋划的到底是什么事儿啊。”

    “你说了这半天,都是这句话。本官只想问你,问你借腰牌的到底是什么人?”萧天驭已经有了些恼怒,审周老三审了好半天,他翻来倒去的都只是这句话。

    “小的不能说啊……若是说出来,只怕还是个死。”周老三的一张脸,苦到了极点。

    “大人,大人,要不您老就把小的在这牢里关一辈子。”周老三又是一阵磕头。

    萧天驭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看周老三这样子,恐怕一时还真的没法让他开口。

    “先收押吧,等明日再审,顺便也去黄公公那里通报下。”萧天驭向一边的牢头挥了挥手,示意先关了进去。自己和儿子这好几天都没休息好了,也是乏了,现在揪出了对手隐藏在吴家的内线,让他开口也只是早晚的事情。

    莅日。

    萧墨轩没有再跟爹爹去部里,在他看来,揪出了对手安插的内线便已经是成功了一半了。剩下的事情,刑部的那些衙役和牢头比自己更有经验。

    一口小锅躺在卧室中间的桌子上,“嘟嘟”冒着热气,里面煮的是燕窝香米粥。萧夫人坚持说儿子最近费了精力太多,让多休息会。又想来想去,最后干脆叫人把早膳直接送到了儿子房中,连路都不让他走了。

    “本来不饿的,被你们在这煮这东西,倒引得饿了。”萧墨轩颇有几分不满的从被窝里探出头来。

    “夫人这也是好意,念着少爷累了呢。”小香兰拿着支调羹不时在在锅里搅着,防止煮的粥结了块,回过头来,笑意盈盈的看着少爷。

    “罢了罢了,还是起来吧,要不这肚里可难受的慌。”萧墨轩伸了个懒腰,坐起身来。自从上回裸睡吓着小香兰以后,他便把这个爱好给改了。

    “要不少爷就坐在床上,奴婢给您端过来?”小香兰征询萧墨轩的意见。

    “别,又不是病人。”萧墨轩连忙摇头,顺手从床头的衣架上提起衣服。

    “奴婢给少爷打水去。”小香兰见少爷起来了,便将锅下的炭火调的小了些。

    “我看着便是。”萧墨轩从小香兰手里接过调羹。

    “少爷轻着点,莫要溅出来烫了手。”小香兰一边从蒲垫里取出水壶,一边还没忘记叮嘱。

    “又不是小孩子,哪会这么不小心。”萧墨轩转着手里的调羹,眼睛却盯着正在忙碌着的小香兰。

    小香兰正弯下腰去提起水壶,略带些粉色的罗裙紧紧的绷在大腿上,衬出了一道腴美的曲线。

    “小兰,日后若是没你,谁来照顾我。”萧墨轩心里忽的一动,一句话脱口而出。

    “少爷……”小香兰不知道少爷为什么会说这话,心里不禁揪了一下,“奴婢愿意一辈子伺候少爷。”

    她早就听夫人身边的刘婶说过,夫人有把自己给少爷做侧室的念头。若真是这样,自己倒是真的可以一辈子都陪着少爷了,只是不知少爷有没这想法。

    “丫头也迟早是要嫁人的,哪有一直侍奉着的道理。”萧墨轩略低了下头,看了看锅里的粥。

    难道少爷要把自己许给别人?小香兰心里顿时象被针扎了一样。转过头看少爷,却见他只低着头。

    “奴婢……奴婢……愿意一辈子不嫁人。”小香兰的嘴唇有些颤抖起来。

    “傻丫头,哪有大了不嫁人的道理呢。”萧墨轩这才抬起头来,看着小香兰笑了一下,“只是……”

    “少爷是不是嫌奴婢做的不好?”小香兰心里通通的跳着,眼圈也不禁红了起来。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萧墨轩见小香兰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心里顿时有些隐隐生疼,连忙开口解释,“我只是想说,若把你嫁了人,我还真舍不得。”

    “少爷舍不得,奴婢就一辈子伺候少爷。”小香兰的一肚子委屈立刻换成了欢喜,说了这句话,又想起自己刚才想的事,脸蛋上又不禁飘上两朵红云,眼睛也不敢再往少爷那里看。

    “怎么个伺候法?”萧墨轩厚着脸皮,跑到了小香兰背后。

    “少爷……”小香兰一声娇嗔,把头埋得更低。

    萧墨轩呵呵笑着,从小香兰手里取过雪白的棉巾。

    “少爷,您真是神机妙算,怎么就知道刺客一定会去吴家杀人灭口呢。”小香兰转身走到桌边,从锅子里盛起粥来,一脸钦佩的看着萧墨轩。

    “哈哈,我怎么知道,那刺客是我从裕王爷那里借的人,我怎么会不知道。”萧墨轩拿着棉巾在脸上擦着,吃吃的笑着。

    “借的人?”小香兰脸上现出几分惊诧。

    “这几天不过是和爹爹,还有黄公公,冯公公他们一起演了一场戏。”萧墨轩把棉巾丢下,“那个周老三,整个就是给吓出来的。明里暗里,看上去每个人都想要他的命。只这么个折腾法,是个人就得崩溃。就算他现在不站出来,再多折腾几次还是得叫他趴下。”

    “不过,也幸好皇上没让锦衣卫,都察院或者大理寺的人掺和进来。”萧墨轩的眼神忽然变的凝重起来,“要不,光那严世蕃一个人就瞒不过去。”

第五十六章 山外青山楼上楼

    萧天驭的眼睛涨得通红,恶狠狠的盯着一帮子衙役和牢头。昨夜值班的衙役和牢头们,一个个大气也不敢出。

    “早就说过这是要紧的犯人,怎么偏偏还是出了事?”萧天驭的牙齿咬的咯咯响。

    “回……回大人。”一个牢头吞吞吐吐的回道,“从昨个大人离开以后,并没有闲杂人等出入大牢。”

    “那人犯怎么就死了?”萧天驭泄了气似的躺倒在座椅上,“人犯是怎么死的?”

    “刚才仵作就查验过了,是中毒死的。”牢头连忙回道。

    “中毒死的?人犯的饭食是谁送的?”萧天驭心里一阵懊恼,自己昨天就该想到,自己这刑部里头也不是铁板一块,当真是百密一疏了。

    “饭食自然是伙房送的,做饭的几个伙夫也都羁押下了,等候大人处置。”刑部司务厅司务李朝光战战兢兢的回道。这事情若追究起来,主管部里日常的他,怕也是免不了责任。

    “萧大人。”一直在旁边听着没作声的鄢懋卿站了起来,“牢里死了犯人,我们自然难逃其咎。但是看管犯人的牢头和做饭的伙夫,也都是多年的老面孔了。兴许是犯人知道自己罪大恶极,难逃一死,自己早就备下了毒药也未可知。以前部里的大牢里头,也生过这样的事情。”

    天驭应了一声,抬起头来看了鄢懋卿一眼。

    “但这次死了的罪犯涉及到景王遇刺一案,事关重大。依下官看,此事还是先上奏朝廷,请内阁和皇上定夺才是。”鄢懋卿说完了话,又坐了下来。

    “唉!就这么办吧。”萧天驭看了一眼下面的人,叹了口气。这事要查起来,怕是动静极大,而且一时半会也不会有结果,弄不好还得把自己也给拖进去。

    紫禁城,永寿宫。

    “死了?”嘉靖皇帝眯搭着眼睛,背对着黄锦问道。

    “是中毒死的。”黄锦回道。

    “唔……”嘉靖长出了一口气,“死就死了吧,找到了这个人,也算是还吴山一个清白了。”

    “皇上的意思是?”黄锦见嘉靖额头上渗出几滴汗来,连忙把旁边的蟠龙火盆移的远些,又拿过一块棉巾,就要帮嘉靖擦去头上的汗。

    “出些汗好,出汗身体才好嘛。”嘉靖轻轻摇了下手掌,止住了黄锦。

    “吴山还押在东厂的大牢里头吧?”嘉靖抬起头来,看着黄锦问道。

    “是,皇上的意思,是不是想把吴山给放了?”黄锦小心翼翼的问。

    “该抓也抓了,该死也死了,该放的,也该放了罢。”嘉靖晃了下脖子,长时间的打坐,也是个疲劳的事情。

    “是,老奴一会就叫人把吴山给放了。”黄锦将棉巾放了回去,走到嘉靖皇帝身后,帮着捏着后颈。

    “万岁爷,那景王爷遇刺的案子,还查不查?”黄锦一边帮嘉靖捏着,一边小心的问道。

    “该死的都已经死了,还查什么?”嘉靖站起身来,走到案桌旁。黄锦立刻会意,走到旁边磨起墨来。

    嘉靖等黄锦磨好了墨,提起笔来,在纸上写下一对七言绝句:山外青山楼上楼,斯人已逝歌舞休。

    “拿去和内阁一起看看。”等墨稍微干了些,嘉靖拿起来,递给黄锦。

    嘉靖皇帝生平有个极大的爱好,就是让人猜谜。一个皇帝想下圣旨,便就直接说便是。可嘉靖他老人家不,总是喜欢写上一些诗词成语什么的,让内阁和司礼监的人去猜其中的意思。

    锦拿了这所谓的圣旨,就要退了出去。

    “等等。”嘉靖又叫住了黄锦。

    “万岁爷。”黄锦不知道嘉靖皇帝又有什么旨意,又走了过来。

    “回头去告诉景王一声,让他去帮朕在出祥瑞的地方修一座河神庙吧。”嘉靖皇帝想了一下,开口说道。

    “现在就去?”黄锦扶着嘉靖在一边的躺椅上坐下。

    “早去早回。”嘉靖皇帝坐下以后,挥了下袖子,缓缓的在椅上躺下。

    锦应了一声,又要向外面退去。

    “等等。”嘉靖又一次叫住了黄锦,“修庙的钱,不能让景王出,他去德安才刚一年,怕是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调五万两银子给他,这笔钱从大内出。”

    “老奴遵旨。”黄锦磕头领旨。等站起身来,又向嘉靖笑道:“万岁爷可真有心。”

    “有心有什么用,能换得了明白吗?。”嘉靖苦笑一声,“为君为父,都难呐。”

    西苑,内阁值房。

    严嵩、徐阶加上黄锦三个人,正在参详着嘉靖的那份所谓圣旨。

    “老身比不得两位大学士,只能看懂这‘山外青山’四个字约莫是放了吴山的意思。”黄锦对着严嵩和徐阶说。

    “‘斯人已逝歌舞休’,这句话里,皇上的意思应该是说,凶犯已经死了,这事也没必要再查下去了。黄公公,皇上可是这个意思?”严嵩也从桌面上抬起眼来,看着黄锦。

    “严阁老果然是才高识广,皇上是提过这个意思。”黄锦点了点头。

    “但‘楼上楼’这三个字,老身倒是看不明白了。”严嵩又摇了摇头,把目光投向了徐阶,“徐阁老可能参详出皇上这句话的意思?”

    “依在下看,既然皇上这两句诗里都的都是和这个案子有关的,那‘楼上楼’这三个字倒也不应该例外。”徐阶也摇了摇头,“在这件事里,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人的名号里带一个楼字。”

    听了徐阶这话,严嵩心里不禁略抖了一下,因为严世蕃的字便唤做东楼。不过按照眼下的情况来看,嘉靖的这份旨意里不应该出现严世蕃才对。

    “楼,楼台,楼台亭榭…阶口中念念有词,“轩,萧墨轩。”

    “萧墨轩?萧天驭的儿子萧墨轩?”严嵩和黄锦互相对视一眼,又一起看着徐阶。

    “那如果这两个楼字中有一个是指萧墨轩,那么另外一个楼字又是什么意思?”黄锦问道。

    “楼上楼……”徐阶又沉思片刻,“皇上是想召见萧墨轩。”

    萧府,书房内。

    萧墨轩正在教小香兰画画。

    “画画最难画的便是画人,而画人,须得讲一个形字和一个神字”萧墨轩先看着小香兰临了一幅仕女图之后,自个也拿起笔来。

    “而这神字是最为要紧,若只论形,十个人中有八个也能画出来。画画的难处,也正在于描出画中人的神韵来。”萧墨轩轻轻挥动了几下手中的画笔,一幅画像便立刻现在纸上。

    萧墨轩这回采用的是现代的漫画手法,只用了很少的线条便勾出了一个人的面孔。

    “这不是老管家嘛。”小香兰看了一眼,禁不住掩嘴而笑,“只是这脑袋画得也未免太大了,还有左耳边的那颗痣,也被少爷画的太过显眼了。

    “呵呵,不错。”萧墨轩点了点头,“若论起形来,老管家断不是这幅模样,可为何你一眼便看出我画的是老管家?”

    “这……”小香兰略歪了下脑袋,右手两根手指轻拨了一下腰间的裙带,“只是看着就像。”

    “这便是我刚才所说的神韵了。所谓的神韵,也就是这人身上的与众不同之处。”萧墨轩把画笔递给小香兰。

    香兰点了点头,也试着去描刚才少爷画的那幅画,可落下笔来,又差了许多。

    “这画上的线条,该放则放,该收则收。”萧墨轩走到小香兰身后,伸出手来扶住小香兰抓着画笔的手,“来,我带着你画几笔看看。”

    小香兰没想到少爷会这么大胆,自己还没听清少爷说的什么,就被少爷握住了右手。脑子里顿时又是一片空白,心里腾起一股燥动,少爷下面说的话一句也没听进去。

第五十七章 春心萌动

    “眉角这看似重的地方,其实却最是要轻描。”萧墨轩一边扶着小香兰的手描着,一边在耳边说道。

    小香兰只能感觉到少爷口中呼出的热气,轻轻的撩拨着自己耳边的鬓。一双杏仁眼悄悄抬起,只是痴痴的看着少爷。

    “小兰?”萧墨轩感觉小香兰的手很是僵硬,侧过脸来望去,迎接他的却是一对带着火热的目光。

    几根丝从萧墨轩的鼻翼上滑过,留下了一阵皂角的清香,萧墨轩的呼吸顿时也有些急促起来。

    小香兰想侧过脸来躲开少爷的目光,可是少爷那双眼睛里像是有磁性一般,让自己无法挣脱。

    萧墨轩轻轻抬起手来,手指从小香兰的脸上轻轻滑过,皮肤很滑,像是初生的婴儿一般娇嫩。

    小香兰感到身体里面仿佛有一股热流在上下窜动,双手不禁紧紧握住了少爷的衣角。

    看着少爷的脸越靠越近,小香兰闭上了眼睛。

    “圣旨到,萧墨轩接旨。”

    大门口传来一声阴阳怪气的喊声,让两人一下回过神来。

    “圣旨?给我的?”萧墨轩瞪大了眼睛,有些不知所谓。

    “少爷,少爷,有圣旨来了。”萧福慌慌张张的跑过来禀告,却看见少爷和小香兰抱在一起,又慌忙向门外退了几步。

    小香兰也略有些惊慌的睁开眼睛,看着萧墨轩,心底却似乎有一些失落。

    “皇上给我下圣旨?”萧墨轩虽然脸色有点怪异,却没有立刻放开小香兰。

    “应……应该……不是什么坏事罢,少爷去了便知道了。”小香兰看见了门外的萧福,想从萧墨轩怀里挣脱出来。

    “行了,马上就来,先把传旨的公公引到正厅去。”萧墨轩回过神来,冲着萧福喊道。

    福应了一声,也不再抬头去看少爷,转了身就去张罗了。

    “我去接圣旨,好好呆着,我一会就回来。”没等小香兰反应过来,萧墨轩飞快的在她的脸上啄了一下,掉头就走。

    书房里只留下小香兰一个人站在那里,一只纤手,轻轻的掩在刚才被少爷亲过的地方。

    “少爷……”小香兰的心嘣嘣的跳着,又有些甜甜的感觉。

    前厅里。

    萧墨轩在面前的镏金香炉里插上三支檀香后,立刻跪倒在地。一边的家奴和丫鬟们也赶忙跟着跪下。

    虽然萧家对圣旨并不陌生,但是圣旨直接传到家里来还是头一次,以前朝廷下给老爷的圣旨和调令都是直接送到老爷任职的地方。

    萧夫人也揪着颗心,躲在屏风后面,手里一方手绢捏的紧紧的。

    “上谕。”来传旨的冯公公,脸上带着一股神气,仿佛他就是皇上一样,“传北直隶举人国子监监生萧墨轩,于明日辰时进宫面圣,不得怠误,钦此。”

    进宫面圣?萧墨轩心里顿时抽了一下。他虽然对皇权这些东西并没有太深的体会,但是从前看电视,看书也知道一些,被皇上召见,可以说是最大的幸事,也是最不幸的事。

    “咱家冯保。”冯公公宣完了旨,笑呵呵的将圣旨递给萧墨轩,“萧公子对咱家也不该陌生了吧。”

    冯保?他果然就是冯保?萧墨轩有些吃惊的抬起眼来。冯公公他自然是不陌生,前些日子一起审案的便是他。可是冯姓也是个大姓,宫殿姓这个的太监少说也有好几十人,萧墨轩当时虽然就私下想过,但是却一直不能肯定。

    “呵呵,冯公公,久仰,久仰。”萧墨轩心里想着,嘴里也脱口而出。

    “哈哈,萧公子可真会开玩笑,咱家一个宫里头的人,上头又有黄公公他们,哪能轮得上给萧公子这样的高士久仰。”冯保笑呵呵的坐下,眼里射出几点精光。

    “公公,我家老爷还在部里,这是我家夫人让小的们备下的一点心意。”萧福托着一盘黄金,走了出来。

    “哎,咱家和萧大人,萧公子都是故交,这次来也是帮皇上传话,这些东西就免了吧。”冯保伸手拦住。

    “冯公公有宫里的供给,自然不缺这些。”萧墨轩托着圣旨放到了案几上,又转回身来,“可公公手下的人跟着来回奔波,总该得些茶水钱吧。”

    保微微笑了一下,“既然萧公子也有这番美意。”

    冯保转过身来,对着身后的小太监说:“那你们就先收下吧。”

    等小太监收起了黄金,冯保又是一笑,说:“萧公子年纪轻轻,就能蒙皇上圣眷,前途无量啊,只怕咱家这些人日后都要仰公子的鼻息。”

    “冯公公过奖了,不管是公公也好,在下也好,仰的都是皇上的鼻息。在下若是能蒙皇上的圣眷,也有公公的功劳。”萧墨轩可不是那种给杆子就爬的人。

    “好后生。”冯保指着萧墨轩一笑,又站起身来拱了拱手,“咱家宫里头还有事务,也不便久留,等萧大人回来帮咱家向他致个意。”

    “公公慢走。”萧墨轩跟着冯保送到门外。

    “萧公子留步,只怕咱们日后见的日子多的很。”冯保回身点了点头,钻进了轿中。

    “少爷……”萧福悄悄的凑了上来,手里的托盘都没来得及放下。

    “没事,只不过是进宫面圣罢了。”萧墨轩摇了摇头。

    等回到前厅,只见萧夫人也转了出来。

    “娘亲。”萧墨轩立刻上前扶着娘亲坐下。

    “轩儿,皇上为何会召你进宫?”萧夫人拿起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看冯公公这样,应该不是什么坏事。”萧墨轩抿了一下嘴唇,“若是什么不好的事,只怕皇上早就叫番子把孩儿带走了,又干嘛要费这么大的周折。”

    “唉……都是你爹,做事总喜欢带着个你。”萧夫人的眉目间仍有几分忧虑。

    “娘亲,我们家又不是什么封疆王侯,难不成皇上还得把孩儿骗进宫去不成。”萧墨轩讨好似的凑到娘亲的身边,“娘亲若总是这般烦恼,只怕回头额头上又要添几条皱纹。”

    见提起了皱纹,萧夫人不禁下意识的抬起手来向额头上摸去。抬眼看看儿子,却见他笑嘻嘻的站在一边。

    “你这孩子。”萧夫人哑然一笑,伸出一根手指点在儿子的额头上。

    “说不定皇上是听说孩儿帮着爹爹办案有功,要赏赐孩儿也说不定呢。”萧墨轩乐呵呵的说:“若是皇上要赏孩儿,孩儿就问皇上要些宫里娘娘用的脂粉来送给娘亲。”

    “你这孩子也太没出息了,居然想问皇上要这些东西。”萧夫人一下也被抖乐了,“娘亲年纪也不小了,还当真这么怕长皱纹不成,只要能看见轩儿你有了出息,再娶上个媳妇生几个娃娃让娘亲抱着,就是长上满脸的皱纹也不在意。”

    “哎呀。”萧墨轩忽然想起自己还把小香兰丢在书房里,立刻装出一副惊讶的模样,“明天去监里要交的文章还没写好。”

    “明个你不是要去进宫面圣吗?”萧夫人狐疑的看了儿子一眼。

    “哦……这倒是,不过孩儿还是想早些写好了,即使明个不交,后天也该是要交的,省得回头又忘记了。”萧墨轩被娘亲问了这一句,连忙转口。

    “那你便去吧。”萧夫人向儿子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先过去了。

    “孩儿先告退了。”萧墨轩向娘亲行了个礼,就转向书房而去。

    “书房里是谁在陪着少爷读书?”萧夫人等萧墨轩离开,又想了一回,对萧福问道。

    “是小香兰在陪着少爷呢。”萧福不敢隐瞒,但也没再多说。

    夫人点了点头,眉间却泛起一丝笑意来,“小香兰那姑娘,眉目和身段也都不错,倒也是个旺夫相呢。”

第五十八章 手心手背

    “进宫面圣?”萧天驭有些惊诧的看了看儿子。

    “嗯,是司礼监冯公公来宣的旨。”萧墨轩其实比他爹更糊涂。

    “今天我给内阁和皇上递了折子请罪。谁知道等皇上降下旨来,却说是擒获凶犯有功,赏玉带一条。还把张记铁匠铺灭门的案子也算在了周老三身上,更给周老三定了个畏罪自杀的名头。”萧天驭也在为自己的事有些摸不着头脑,“可张记铁匠铺全家被害的时候,周老三可是被锦衣卫羁押在吴府里,又怎么能去作案?”

    父子两人相对而坐,一阵默然。

    默了好半天,萧墨轩脑袋里忽然灵光一闪,开口说道:“孩儿兴许能猜到皇上的想法了。”

    “哦?那你便说说看。”萧天驭把身体朝着儿子坐的方向倾了下。

    “若孩儿有一天杀了人,您可否会帮孩儿尽力开脱?”萧墨轩从书房的榻上拿过一个棉芯的枕头,帮萧天驭塞在腰下,好让他坐的舒服点。

    “这……应该会吧。”萧天驭迟疑了下,还是点了点头。

    “那若是孩儿还有一个兄弟,兄弟俩啥时候为争家里的田地而打起了官司,爹爹你会帮谁?”萧墨轩又问。

    “这……这事帮谁也不是,只能尽力调着便是。”萧天驭又摇了摇头。

    “你的意思是?”萧天驭猛然明白了过来。

    “裕王和景王都是皇上的亲儿子,板子打在谁的身上都是等于打在皇上的心上。”萧墨轩微微一笑,“所以,皇上也只能调着。”

    “有人要把祸水引到裕王那里去,皇上便把吴大人从锦衣卫手里调了出来,又把案子交到黄公公和爹爹您的手上,就是让您们找些证据帮裕王爷开脱,若没有皇上在那约束着,只怕是我们做事也没这么顺利。”萧墨轩翻出左手手心。

    “等拿到了凶犯,皇上便觉得有了帮裕王爷开脱的由头。周老三是不是死在刑部大牢里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即使没人去给他下毒,他还是得死。只有他死了,才能把所有的罪过全推到他身上。”萧墨轩又翻出左手手背。

    “他们毒杀周老三,按理说是爹爹您该查下去,可是皇上却下了一道结案的旨,便是明白着是要为景王爷开脱了。也就是说,只要周老三死了便行,根本不用去管是怎么死的。”萧墨轩站起身来,出了一口气,“至于毒杀周老三的人,不管他们是冲着皇上的心思去的,还是想杀人灭口却歪打正着,倒也正巧躲过了这一劫。”

    “给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全明白了。”萧天驭赞许的看了儿子一眼,“但却不知皇上召你去见,到底是为什么事情。”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皇上叫冯公公亲自来传旨意,下午又赏给爹爹玉带,想来召见孩儿也不是什么坏事。”萧墨轩的手从书架上的圣旨上轻轻滑过。

    “老爷,少爷。”正说着,萧福又在外面小声的唤了起来。

    “嘛呢?”萧墨轩上前打开门来。

    “吴山吴大人来了,小的已经安排在花厅坐下了。”萧福笑呵呵的回道,本来他还有些担心少爷明天进宫面圣的事儿,现在却见连吴山都放出来了,心里又放下了一些。

    “吴大人?他也出来了?”萧天驭和萧墨轩对视一眼,一起向书房外走去。

    “曰静兄!”刚进了花厅的门,便看见吴山正由吴均扶着坐在椅上,萧天驭连忙上前招呼。

    “应房。”吴山想站起身来,却又一个踉跄。

    “吴伯父不用起身。”萧墨轩立刻和吴均一起扶住了吴山。

    “呵呵,子谦啊。”吴山也不再强撑,坐下来以后,朝着萧墨轩笑了笑,“这双腿在大牢里头受了些寒气,一时怕是连走路都要人扶着喽。”

    “出来便好,出来便好啊。”萧天驭见了吴山,也是开怀,“只是曰静兄身体尚未恢复,怎生先来在下这里了,应该是在下携犬子去看望吴大人才是。”

    “近来外面的事,吴均都和我说过了。我吴山能保住这条老命,也得感谢应房和子谦相助。”吴山颤着手从袖里摸出一方印来,“这方印,是用蓝田玉所纂,本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只是这印却是王阳明亲手所制,并且随身携带十数年。天下理学大家,莫不奉之为至宝,便是就徐阁老问我讨要了几次,我都没舍得给。”

    吴山拿着方印,摩挲了几下,向着萧墨轩递了过去。

    “不不不,晚生怎么能受吴伯父这么厚的大礼。”萧墨轩看出了吴山的意思,连连摆手,“而且吴伯父这么喜欢这方印,君子不夺人所爱,晚生断不能受。”

    “我送你的不是这方印,而是方印上的‘知行合一’这四个字。”吴山摇了摇头,托着方印的手又向前递了几分。

    “这……”萧墨轩迟疑的看了看爹爹,却见爹爹也点了点头。

    “莫要看你爹爹,只说你肯不肯受这四个字。”吴山的眼睛只盯着萧墨轩。

    “那……晚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萧墨轩托起双手,接过吴山递过来的方印。

    “应房兄也有五十八了吧?”吴山见萧墨轩收下了方印,心下也是十分欣慰,转过头来对着萧天驭说道。

    “虚度数十年华而已,惭愧,惭愧。”萧天驭轻轻摇头,右手不禁从长须上抚过。那几缕胡须里,也已经花白过半。

    “日后我大明朝的天,还得靠子谦他们撑着。”吴山意味深长的看了萧墨轩一眼。

    “曰静兄此次得洗冤屈,可想过日后的打算?”萧天驭并不想让儿子听太多的赞许,免得生了浮躁,引开话题,问起吴山以后的安排来。

    “皇上本想命在下赴南京礼部尚书一职,奈何在下已无心为官。”吴山说着忽然眉头一皱,两手扶住了膝盖,一边的吴均连忙凑了过来,帮吴山捶着腿。

    “去拿个暖炉来。”萧墨轩知道吴山在牢里落下的寒腿又作了,连忙唤下人去取暖炉来给吴山。

    “呵呵,多谢子谦。”吴山从萧府家奴手里接过暖炉,放在了膝盖上,抬起头来,向萧墨轩微笑致谢。

    “为官之道,为官之道,我吴山看的明白,却做不到,也只能算半个君子罢了。”吴山略一沉默,又自嘲道,“能屈身谋天下者,才是真君子啊。既然在下做不到,也只好独善其身喽。”

第五十九章 玉脂香粉

    穿过长长的金水桥,便就是紫禁城。

    红色的宫墙,托起了金色的屋檐。红色代表鲜血,金色代表财富。鲜血加上财富,就等于皇权。

    “草民萧墨轩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萧墨轩略有些不安的跪下身来。面前的嘉靖皇帝身穿一件绣满经文图案的道袍,端坐在莲台之上。

    “你就是萧墨轩。”嘉靖皇帝刚才还冷似铁板的脸上,居然露出一丝笑来。

    “正是草民。”萧墨轩感到很压抑,压抑到令他自己都很吃惊。他本是一个有着现代人灵魂的人,在来之前一直以为觐见皇上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自从他走进这座紫禁城,每向前走一步,心里的压抑就多一分。

    “好歹也是个举人,还是监生。天子门生了,怎么还自称草民呢。”嘉靖似乎对自己的权威感到了一丝满足,脸上的笑意又加了几分。

    “臣……萧墨轩叩见皇上。”萧墨轩连忙改口。

    “听说你是心学后生?”嘉靖把手上的拂尘在空中挥了一下。

    “臣……臣不懂什么心学。”萧墨轩有些哑然。心学他是知道,可王阳明的文章他确实一篇也没看过,又怎么会是什么心学后生。

    “心学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东西嘛,王阳明也算是我大明朝的栋梁之材。”嘉靖见萧墨轩开口否认,有几分惊诧。

    “臣确实不懂什么心学,更没有读过王阳明的文章.”萧墨轩略抬起眼来,偷偷的看了一眼嘉靖皇帝。

    “哦?”嘉靖一时被弄了个糊涂,不过看萧墨轩这样子,倒也不像在撒谎,更没这个必要。难道,继王阳明之后,我大明朝又要出一位理学天才?

    “呵呵,不是就不是吧,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嘉靖洒脱的一笑“朕只是看了你的文章,‘木秀于林,虽遭风侵仍坚其心;行高于人,虽受人非仍立其志’,很有几分道理啊,颇有阳明之风。”

    他也看过那篇文章?萧墨轩倒是没想到。他又怎知道国子监每次大考优等第一的文章,都是要送给皇帝御览的。

    不过见自己刚才否认了皇上的话,皇上不但不以为意,反倒还露出几分笑意来,心里也是暗暗松了口气。看来这个传说中极其护短的嘉靖皇帝,器量也没那么小嘛。

    “回皇上的话,臣只是以为,人若是没了良知,又何谈忠孝仁义。”萧墨轩重重的磕下头去。

    “哈哈哈哈。”嘉靖大笑一声,满意的点了点头,“好啊,好一个良知,好一个忠孝仁义,好一个萧墨轩。”

    “皇上过奖了。”萧墨轩里的压抑又减去了几分。

    “国子监的池子,怕是容不下你这条大鱼了。”嘉靖笑过之后,脸色稍微收了一下,“去翰林院吧,就做翰林院侍书兼裕王府正字。”

    “皇上……”萧墨轩丝毫没有心理准备,顿时吃了一惊。他虽然搞不懂这个正字是个啥官,可听嘉靖皇帝的意思,似乎是要他去做裕王爷的幕僚了。

    “怎么?不愿意?”嘉靖翻起眼皮,看着萧墨轩。

    “皇上的旨意,微臣哪敢不从,怕的是微臣才疏学浅,怕有负皇上圣恩。”萧墨轩不知道自己到底哪一点被嘉靖给看上了。

    “书上的东西,可以慢慢学嘛。”嘉靖又不禁摇了几下脖子,一边的黄锦连忙上前帮他捏着。

    “刑部,东厂,五城兵马司,都被你玩一样调来调去,有魄力啊。”嘉靖呵呵笑着。

    “那也是因为有皇上在背后帮臣等把持着。”萧墨轩把嘉靖皇帝抬出来,让他自己挡着自己。

    “去裕王府吧,陪陪朕的儿子。”嘉靖先是一笑,又忽然微叹一口气,“朕那儿子,有些孤僻,朕也没空去管他。”

    “都看着朕成天只是坐在这,可这么多的人,上上下下的这么多事儿,都要来问朕。”嘉靖又苦笑了一下。

    “皇上肩上担的是九州万方,心里装的是天下苍生,王爷他想是会明白的。”萧墨轩自然不会傻到去点破他那条“二龙不相见”的魔咒,只是顺着嘉靖皇帝的话说了下去。

    靖对萧墨轩的话很是受用,赞许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朕的这道旨,你可愿意接?”

    黄锦在一旁听了嘉靖这句话,也大感诧异。嘉靖说这话的口气竟似有几分商量的余地,黄锦侍奉了嘉靖数十年,也难得听见嘉靖用过这种语气。

    “既然皇上如此器重臣,臣自当奉旨。”其实萧墨轩心里老早便乐意了,继续呆在国子监里,等不上几日怕是又要考试,这样考下去,自己肚子里那点墨水迟早要给烤干。

    靖见萧墨轩应了下来,嘴角又露出一丝笑来。

    “你这次帮着黄公公和你爹爹破了大案,可想要什么赏赐?”嘉靖突然想起自己和萧墨轩还是第一次见面,是不是该送点什么见面礼,于是便寻出一个由头来。

    “这……”萧墨轩没想到嘉靖还真会提出这个话来。

    “臣……臣想要些宫里娘娘们用的脂粉。”萧墨轩想起了昨个和娘亲说的话,虽然顿了一下却还是说了出来。

    “脂粉?”嘉靖皱了下眉头,又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一个男人家,要脂粉做什么?要不朕在京城外赏赐你几十亩良田?”

    “臣只想请皇上赏赐一些上好的脂粉。”萧墨轩看上去根本不像在开玩笑。

    一边的太监和宫女们想笑,可又不敢笑出声来,只得抿着嘴,拼命的忍住,一个个表情十分怪异。

    嘉靖的目光向着周围扫了一圈,太监和宫女们纷纷低下头去。

    “你要这些脂粉有什么用?”嘉靖对着萧墨轩好奇的问道。

    “回皇上,臣一家三口,家父已蒙皇上赏赐玉带。臣蒙得皇上召见,更是无上大幸。惟独家母近来整日为微臣父子牵心挂肚,额生皱纹,却未得一物,故而微臣便想问皇上讨些上好的脂粉进献家母,以换慈母展眉。”萧墨轩这段话说的一本正经。

第六十章 三朵金花

    “哦!”萧墨轩的回答让嘉靖颇有些意外,从萧墨轩身上收回目光,又在旁边的太监和宫女身上一阵扫过,“笑,还笑得出吗?”

    “我大明朝一向以孝治天下,难得你有这份心。”嘉靖站起身来,手上拂尘在萧墨轩身上微点了一下,“朕便答应你吧。”

    “多谢皇上隆恩。”萧墨轩赶忙叩头谢恩。

    “可惜啊,朕的儿子要是有你这么孝顺、明理就好喽。”嘉靖低下头去,微微摇了摇头。

    “天下臣民莫不视皇上为君父。”萧墨轩惊了一下,立刻回道。心里暗道,不知他是在说裕王还是在说景王呢。若是说裕王,是你不肯见人家,又怎么怨得。

    “哈哈哈哈。”嘉靖闻言甚是开怀,当下唤过黄锦,贴耳吩咐了几句。黄锦领命而去。

    “来人,给萧大人赐座。”嘉靖回过身来,见萧墨轩挪了下膝盖,知道他是跪的乏了。

    第一次觐见就赐座,旁边的太监和宫女们又是一阵惊讶。平日里也就严阁老和徐阁老有这个待遇,其他大臣,即使年岁再高,在那跪的爬都爬不起来,也没见万岁爷提过赐座。万岁爷今个怎么这么温情起来了。

    想归想,做还是要做的,一边的小太监马上就端来了紫檀圆凳,让萧墨轩坐下。

    “谢皇上赐座。”萧墨轩站起来先作了个揖,才坐了下来。

    “你一个举人身份,进了翰林院,未免受轻视。朕就送佛送到西,再赐你个同进士出身吧。”嘉靖想了一会,又开口说道。

    一句话,举人就变成进士了,连贡试都不用参加了。萧墨轩觉得,这是今天得的最好的赏赐了。这样,开过年来老爹也不会逼着自己去参加什么科举考试了。

    “臣叩谢皇上隆恩。”对于这个赏赐,萧墨轩没有丝毫拒绝的念想,乐还来不及。

    说话间,黄锦也拿着几个盒子走了进来,捧着站到了嘉靖身边。

    “这些都是蜀地进贡的,都是用蜀葵花和苏方木所制,也算是上品了。”嘉靖从其中抽出一个小盒,其他的都让黄锦送到了萧墨轩面前。

    “你了成婚了没?”嘉靖把那小盒托在手上,并不打开,抬头问起萧墨轩来。

    “臣尚未娶妻。”萧墨轩心里又泛起一个大大的问号,难不成皇上还准备再赏自己个老婆不成?

    “那就留着大婚的时候用吧。”嘉靖打开小盒,里面却是一朵金花,花瓣全用金丝编成,又以翡翠卷在其中,做了叶脉,真个栩栩如生。

    “这东西是当年成祖皇帝派三宝太监下西洋的时候,波斯王进献的,一共有三朵。”不知怎的,嘉靖脸上忽得泛起一层悲哀。

    “这三朵本来是打算给太子妃一朵,裕王妃一朵,景王妃一朵。”嘉靖仰起脸来,长叹一口气,“奈何太子早逝,这便多了一朵。”

    “放着也是放着,就赐给你吧,娶妻的时候用。”嘉靖合上小盒,让黄锦又递给萧墨轩。

    “臣何德何能,蒙皇上如此厚赏。”萧墨轩心里一热,对嘉靖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帮着朕多陪陪裕王,便是最大的功劳了。”嘉靖朝着萧墨轩点了点头。

    “萧大人。”因为嘉靖刚才已经说了让萧墨轩进翰林院,所以黄锦也改了口,不再称萧公子,“既然是皇上的美意,你就收了吧。”

    “臣叩谢吾皇万岁。”萧墨轩又一次跪下谢恩。

    “唔……”嘉靖皇帝长出一口气,闭上了双眼。

    “萧大人,皇上要歇息一会了。”黄锦知道嘉靖的意思是这次觐见可以结束了,上前引着萧墨轩离开。

    萧墨轩不知道离开的时候是否还要再叩头打招呼,看了看黄锦,却见他已经打出了向外请的手势。于是一长作揖,拿上那几个盒子退了出来。

    “萧大人,老身还要伺候万岁爷,只能送到这儿了。一会儿会有人来引着萧大人出宫。”等出了永寿宫,黄锦向萧墨轩作别。

    “黄公公费心了。”萧墨轩见门口只有几个当值的小太监,并不见有人来接,但是既然黄锦说了有人来引,那么也不好再多问。也作了个揖,送了黄锦进殿去。

    等了没一会,果然看见几个人从宫墙后面转了出来,仔细一看,却是冯保。

    “萧公子久等了,黄公公早就让咱家派人过来。只是咱家想,萧公子是咱家的旧相识,宫里宫外见面又不容易,便想着自己来送。没想到又被些事给缠住了。”冯保边走边拱手说。

    “呵呵,有劳冯公公了。”萧墨轩原来也不过想是会有个小太监来引着自己出宫,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冯保,“若没人引路,只怕在下还真走不出这紫禁城。”

    “萧公子今天蒙皇上召见,可得了什么赏赐?”冯保看着萧墨轩手里那几个盒子,笑嘻嘻的说。

    “哪里有什么赏赐,只是向皇上讨了些胭脂水粉什么的,回去送给家母。”萧墨轩轻轻的拍了拍木盒。

    “胭脂水粉?”冯保显然有些愕然,他在宫里少说也呆了有二十年了,还是第一次听说过有人讨这样的赏赐。

    “萧公子果然是至孝之人。”冯保艰难的从脸上挤出一丝笑来。

    “冯公公,你可知道那正字是什么官?”萧墨轩忽然想起刚才嘉靖封他的那个官职来。翰林院的那个什么侍书,他虽然也不明白是什么官,不过翰林院是什么地方,那地方讲品阶多俗气。

    “正字?什么正字?”冯保一时没弄明白萧墨轩要说的是啥。

    “裕王府正字,是个啥官?几品的?”萧墨轩手里捧着几个盒子,转过头来看着冯保。

    “皇上封萧公子做了裕王府正字?”冯保心里一阵惊喜,自己果然没有看走眼,这一趟自个没白跑。

    “嗯,只是在下却不明白这裕王府正字到底是个啥样的官,是要做什么。”萧墨轩心里祈祷着这官千万别和字面上的意思一样,是个成天看书找错别字的差。

    “哎呀,那咱家日后要改称萧大人了。”冯保连忙转身向萧墨轩拱手,“这下萧氏果真是一门双杰了。”

    “这官很好?”萧墨轩看冯保一脸仰慕的样子,不禁追问道,“究竟是个几品的官?”

    “论品阶……倒不甚高,正字属詹士府,只是从九品罢了。”谈起这官职的品阶来,冯保便有些吞吞吐吐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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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点第四编辑组荣誉出品】
穿越时空的奇遇,将他卷入了大明嘉靖末年的风云变幻。
大明,因他而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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