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大明首辅TXT下载大明首辅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明首辅全文阅读

作者:银月令     大明首辅txt下载     大明首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三章 反守为攻

    墨轩坐在都察院里,直等到消息传来才是松了口气,又不禁捏了把汗。

    其实萧墨轩原本是想借着裕王帮搭好的梯子,帮着萧天驭使一个以退为进的法子,只是却没想到嘉靖会临时去问起欧阳必进。倒是幸亏欧阳必进不如严世蕃那班聪明,无形之中却帮了自己一个忙。

    “皇上圣明,却是还了萧尚书一个清白。”适才还躲得远远的那帮子御史,也一个个笑呵呵的凑了过来。

    萧墨轩心知这些人虽然怕事,但是毕竟也不愿和严家合流,一一拱手道谢后,又朝着邹应龙一作揖,两相心照不宣的对笑一下,便辞了身往裕王府去了。

    裕王府,后苑。

    “我萧家令王爷涉险,真是罪过。”萧墨轩只一见到裕王,便上前拜谢。

    “他们原本就是冲着本王来的,谈什么谢字。”裕王哈哈一笑,头上金冠抖个不停,心下也是愉悦。

    “算上这回,他们已是连折三阵。”萧墨轩在裕王身边坐下,微微笑道,“只怕已是恼羞成怒了。”

    “本王且还没怒。”裕王冷笑一声,“本王向来算得守道,却不知是哪里得罪了他们,定要再三的纠缠。”

    “做官的人,做的时候长了,总怕落了下去。”萧墨轩开口回道,“原本严家没想到王爷会成了储君,等这些成了事实,自个又心知从前曾对王爷不尊,只怕王爷日后继了大统,他们保不住这份富贵,心里自然忌惮。”

    “他们倒也有自知之明。”裕王听了萧墨轩的话,不由得点了点头。

    “王爷。”萧墨轩拱手向裕王说道,“他们眼下再三的寻着茬子,依在下看,王爷却是不能再放任之了。百密尚有一疏,王爷只有反守为攻,方可尽保平安。”

    “这……”裕王顿时有些迟疑,“本王身边的人,除了令尊,却没一个在朝内说得上话的。又如何反守为攻?”

    “王爷莫要忘了一个人。”萧墨轩嘴角略扯动一下,“此人的心,其实一直是向着王爷的,在朝内也够有分量,内阁里边,也有他的位子。”

    “你是说,徐阶?”裕王略一思量,抬头问道。

    “不错。”萧墨轩立刻点了点头,“经年以来,徐阶一直蛰伏在严嵩身边,事事不敢与之争,便是景王进京的时候,他也没说半分话。可是自从江南大水始,徐阶却一反常态,开始牵制严嵩,又让在下做了赈灾的副使。这回又是徐阶和邹应龙通风报信,王爷和我等才可以早做准备。”

    “子谦所言极是。”裕王也是缓缓点头道,“徐阶近来的所为,倒似欲与我等联手,与严嵩相抗。”

    “若是王爷相允,子谦愿代王爷往徐家一行。”萧墨轩起身拱手道。

    “嗯,那便拜托子谦了。”裕王轻咬一下牙齿,似是下了决心。

    徐阶,不错,正是徐阶。在历史上,确实是徐阶扳倒了严嵩。这也正是萧墨轩力劝裕王与徐阶联手的原因之一。

    徐阶绝对是一个不简单的人,和严嵩一样,他也是一路从坎坷中走来。当三十多年前,因为张的弹劾,嘉靖帝在皇宫的柱子上刻下“小人徐阶,永不叙用”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蜕变了。

    从一个愤青,变成了一个极其容忍的人。正是带着这种容忍,徐阶一步步走来,从一个福建的推官,做到了内阁的次辅。

    严嵩爱权,徐阶也爱权,但是徐阶一直把自己伪装的很好,甚至曾经有人笑话他是严嵩的仆人。

    只是和严嵩不同的是,徐阶他也信奉“心学”,所以相比较起来,他更能容人,甚至能容得了严嵩。

    徐阶能第二次站了起来,先要感谢的是前任内阁辅夏言。可是严嵩扳倒了夏言,一代辅夏言的人生终点,在驿站外的刑场上划上了句号。

    那一刻,徐阶没有说话。

    杨继盛死了,徐阶没有说话;徐阶的好友王世贞的父亲,王忬死了,他还是没有说话。他甚至还把自己的孙女儿嫁到了严家,不是做妻,而是做妾。

    他不是没有愤怒,没有仇恨,而是把这一切都深深埋在了心里。因为他知道,这个世界上,能真正扳倒严嵩的,只有一个人,就是皇帝,不管是新皇帝,还是老皇帝。

    等待了漫漫二十年,他终于等到了机会,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可是徐阶就这样等了过来,不得不佩服,他确实是一个很能忍的人。

    嘉靖是一个不喜欢别人管他家事的人,偏偏在景王遇刺一案中,严家触到

    底线。更让徐阶可喜的是,这件事情也标志着大明I彻底走向了对立。你严嵩再得皇上的信任,还能比得上皇上的亲生儿子吗?况且从黄锦那里也传来了消息,嘉靖对严嵩和严世蕃卷入王储之争,也是甚为不满,甚至还生了几分猜忌。

    徐阶终于下定了决心,撕下了伪装了二十年的面纱。要亡你的不仅仅是我徐阶。

    当听到萧墨轩求见的消息时,徐阶终于笑了。他来了,就几乎等于是裕王来了。

    “哈哈,萧世侄。”徐阶一反常态,亲自迎出门外,把仅仅是七品的萧墨轩请到了正厅,和自己并坐在上,“今个萧世侄来老夫府上,可是有什么指教。”

    “晚生何敢谈指教。”萧墨轩立刻拱手回礼,“只是来谢过徐阁老罢了。”

    “令尊本就清白,只是有些屑小跳梁。”徐阶微微一笑,让一边的下人退下,“这些事儿,岂又能瞒得过圣明天子。”

    “裕王爷也要在下代谢过阁老。”萧墨轩把肘压在桌上,略靠了徐阶近些,“顺便要在下向阁老讨教上一番。”

    “裕王爷?”徐阶旋尔呵呵一笑,“王爷乃是我大明的储君,找我问话,何谈讨教。”

    “王爷虽是深居王府,却也是心忧朝廷。”萧墨轩不紧不慢的说道,“裕王爷想托在下问问阁老,对眼下的朝局,可有什么看法。”

    “呵呵,萧世侄如果想问些什么,不妨直说。”徐阶抬起眼来,望了萧墨轩一眼。这个小子虽然年轻,可是看做起事来,却是不可小视。况且外面还有传言,说这个萧墨轩也对“心学”之理颇多倾慕,倒也算得半个同门之人。

    “徐阁老可知,朝廷里的大臣是如何评论阁老?”萧墨轩不答反问。

    “这个老身倒不尽知晓。”徐阶面上依旧带着几分长者的慈祥。

    “晚上上回倒是偶然听到几句,只笑阁老是严嵩家里的小妾。”萧墨轩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在下当时便是和他们争执了一番。”

    “哦?有这等事?只是些胡言罢了。”徐阶似乎并不恼怒,隐忍了二十年,还怕多这一句话吗?

    “阁老难道不想对外人昭示一下?”萧墨轩心里不禁也是对徐阶的这番忍功暗暗佩服。

    “如何昭示?”徐阶的脸上的肌肉略跳一下。

    “严党擅权已有二十年,也该到时候了。”萧墨轩的声音似乎略有些沉重,“难道夏阁老的冤屈,徐阁老也忘了吗?”

    “余平生未尝敢忘。”徐阶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是时候了。”徐阶说完那句话,又叹一口气,默默的点了点头。

    “萧世侄可知。”徐阶转过脸来,看着萧墨轩,“这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才能倒得了严党。”

    “想来阁老说的便是皇上。”萧墨轩对空略拱一下手。

    “不错。”徐阶点了点头又问,“萧世侄又可知,其实严党这一帮子人,明着是严嵩在前头,其实却是有一个绝顶聪明的人在后面运筹?”

    “阁老说的是严世蕃。”萧墨轩又答。

    “不错。”徐阶略有些惊愕的看了萧墨轩一眼,自己费十数年之功才看出的东西,这个年轻人,居然轻描淡写之间,全说了出来。难怪皇上和裕王都如此器重与他,简直称作天下第一聪明人也不为过,有他和自己站在一起,这胜算便又大了几分。

    其实他用不着惊愕,因为这些事儿都写在书上给萧墨轩看过了。经过后人几百年的研究,除了头有多少根,其他的都被一一分析个了透。便是他自己,也不定有萧墨轩更了解自己。

    “若想倒了严党,须得夺了皇上对严嵩的信任,又得让严世蕃出不得力。”徐阶向萧墨轩说道,“不知道萧世侄可有什么良策?”

    “皇上最信的不是严嵩,也不是什么其他人。”萧墨轩的脸上略带些神秘的说道。

    “那却是谁?”徐阶略有些诧异的问道。

    “天要尔亡,尔不得不亡。”萧墨轩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天?”徐阶眼珠一转,立刻明白了萧墨轩的意思,不禁点头笑了一声。

    “至于严世蕃,他那脑袋长在他自己身上,若想要他出不得力,却只有用的办法。”萧墨轩端起茶杯,略泯一口。

    严世蕃对自己这边使过的把戏,自己要一个一个再还回去。

第十四章 万寿帝君

    刑部,大牢。

    “犯人就在里边,麻烦大人自个去提吧。”牢头打开了牢门,大大咧咧的站到了一边。

    “你……”欧阳必进见了牢头这副模样,顿时有些恼怒。可毕竟这里不是自己的地盘,只能咬了咬牙,把这口气给咽了下去,朝着身边的杂役努了努嘴。

    两个杂役虽然平日里干得都是下人的活,可毕竟跟着欧阳必进,平日里也没受过委屈,只迈进牢门便觉得一阵霉味直往鼻子里面钻。看了看身后的欧阳必进,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去把于深济揪了出来。

    “这间空出来了,把那间满了的分几个过来。”牢头见于深济被提了出来,立刻转过头对几个看守叫道。

    “你把这间关了其他人,那我们这个审过了却是关哪?”欧阳必进连忙问道。

    “哎呦,大人,真不好意思。”立刻翻出笑脸,弯着腰说道,“上头有规定,哪个衙门审的犯人就关在哪个衙门。”

    虽然欧阳必进掌着都察院,可那是大官们才怕的地方。自己一个小小的牢头,上司的话就是天。

    “都察院里怎生会有牢房?”欧阳必进把嗓音提高了几度,“那里平日里又不审案。”

    “可是犯人现在是由大人在审,若是要仍关在小的这里,那若是出了事儿,改是算谁的?”牢头是个相对清闲的职务,做这个事的人,往往都练出了一副好脾气。

    “除非大人写下个文书,犯人仍关在咱们刑部的大牢里。”牢头陪着笑,继续说道,“只是无论生死逃窜,都和部里,和小的们无关。”

    “那如何使得?”欧阳必进当然不干,若是写了这个东西,给萧天驭半夜把人放了都不知道找谁去。

    “那……要不麻烦欧阳大人再去向皇上讨一份圣旨。”牢头的脸上似笑非笑。

    “这……如何要这么麻烦。”欧阳必进连连摇头,为了这么点小事去找皇上,这不是明摆着在自己脸上写上“无能”两字嘛。

    “那小的就没法子了,若是出了事儿,大人这里没了犯人,小的恐怕也逃不了革职领罪。”牢头一边回着欧阳必进,一边让看守们把犯人往这里分。

    欧阳必进虽然气恼,却既不敢去找嘉靖,又不敢去找萧天驭,只能打掉了牙齿往肚里落,挥了挥手,就要带着于深济往外面走。

    “这位兄弟。”于深济并不急着移步,倒是朝着牢头一笑,“这许多日子没有换洗,地上又硬,居然把腰带也给磨坏了。能不能麻烦找根结实些的绳子,且当腰带用。”

    头低下头来看了看于深济的腰间,见腰带果然已经破了好几个缺口,也不知道怎生弄的。不过念着他是萧尚书的老友,还是从墙角提起一根绳子,割了一段抛给了他。

    “多谢了。”于深济接过绳子,系在腰间,才跟着欧阳必进走了出去。

    “大人,刑部不给行便利,这货到了晚间,却是关在哪?”两个杂役,一左一右的夹住于深济。

    “找间空的房间,你们俩守着。”欧阳必进气呼呼的摔了摔袖子,皇上叫自己审案,却只给了个口谕,也没个圣旨让自己好办事。

    两个杂役,互相对视一眼,不禁心里暗暗叫一声苦。

    萧府,书房。

    “少爷这画的是哪位神仙?”小香兰的眼睛跟着萧墨轩手上的画笔,不停的移动着。

    只见画上的人物,约莫四十来岁的样子,身穿一件用金丝绣满经文的道袍,手提七尺长剑,眉目间透出一股威严。脚边一团祥云,身后一条黄龙,护住宝相。恰似俯瞰九州,袖藏乾坤之势。

    “皇上。”萧墨轩随口答了一句,头却也没抬下。

    “皇上原来是这模样?”小香兰略感惊诧,“奴婢还当真以为画得是神仙。”

    “皇上就是神仙。”萧墨轩说这话的时候感觉有些违心,但是他更不想落下一点把柄,天知道隔墙是否有耳。

    “少爷,冯公公已经过来了。”萧墨轩刚丢下画笔,萧三便过来禀报。

    “请冯公公到这里来。”萧墨轩把画好的画平铺在案几上,对萧三吩咐道,“再叫人泡一壶好茶送来。”

    “一会冯公公进来,我无论说些什么,你便也当不知道。”等萧三出去,萧墨轩又对着小香兰嘱咐道。

    香兰不知道少爷会要说些啥,但是既然吩咐下来了,便照着做便是。

    冯保今个中午刚午寐起来,便接到了萧墨轩的邀请,请他到府上一叙。

    冯保上回靠着萧墨轩去江南的机会,

    不少银子;前几天在于深济一案中也帮了萧家,自认分了。接了邀请之后,便唤了几个小太监陪着过来了。

    “萧老弟唤咱家过来,可是又有什么好事儿?”书房门外转出一件青黑色的袍子,却正是司礼监提督太监的常服。

    “呵呵,冯公公。”萧墨轩立刻转过身来,拱手相迎,“在下今个闲得无聊,便想寻冯公公过来吃两杯酒,不知道算不算得好事儿。”

    “哈哈,好事儿。”冯保闻言也是哈哈大笑,“好事,自然是好事儿。”

    冯保一边笑着,一边往四周略看一眼,却是看见了案桌上的画卷。

    “早听说萧老弟是丹青妙手,今个见了却是要看看。”冯保一边说着,一边伸头往画上看去。

    “哎呦。”冯保只往画上看了一眼,顿时吓得向后退了一步。

    “冯公公怎么了?”萧墨轩故做诧异的问道。

    “这……这不是皇上吗?”冯保一边对着画拱手,一边说道。

    “像……确实倒是像。”萧墨轩略皱了下眉头,“但这位神仙却是在下昨个梦见的,兴许只是和皇上有些相像罢了?”

    “咱家伺候了皇上这么多年,是不是皇上还能分不出来。”冯保颇有些不服气的说道,“萧老弟不也见过两次皇上,你看这眉角,这龙庭,也只有皇上才能生得这般威严。”

    “经冯公公这么一点,倒真是越看越像。”萧墨轩也抿着嘴唇点了点头,“只是在下在梦里时候也听这位神仙说过了尊号,倒没提过是皇上。”

    “甚么尊号?”冯保急忙问道。

    “那尊号老长老长的,在下却是也没记了清楚,只记得最后一部分是唤做‘总掌五雷大真人元都境万寿帝君’,醒来之后便依着画了这幅画。”萧墨轩摇了摇脑袋,似乎感觉有些迷惑。

    “但看这眉眼,倒确实是皇上。”冯保也有几分疑惑。

    小香兰见少爷在那装傻,心里暗暗觉得好笑。可是之前听少爷已经有过吩咐,又不敢笑出声来,连忙乘着萧墨轩和冯保跪拜的时候,奔回少爷房里去了。

    “那这幅画,便请冯公公献给皇上罢。”萧墨轩站起身来,小心的将画卷起。

    保乐滋滋的接过画来,就要转身离开。

    “冯公公。”萧墨轩见冯保掉头就要走,连忙出声相留,“不是说好了一起吃顿酒的吗?”

    “不忙不忙。”冯保一边向外走着,一边摆着手,“等咱家把这幅画献给了皇上,再来寻你不迟。”

    见冯保乐呵呵的捧着画,奔了出去,萧墨轩的脸上也渐渐浮出一丝笑来。

    紫禁城,永寿宫。

    “奴婢叩见万岁爷。”冯保小心的举着那幅画,踮着脚步奔了进去。

    “你手里拿得是什么东西?”嘉靖见冯保捧着一卷纸,像是什么宝贝一样护在胸前。

    “万岁爷请看。”冯保跪到嘉靖面前,展开画卷。

    “这是谁人所画.

    “这幅画是萧墨轩应梦中所感所画,梦里的神仙自称尊号是‘总掌五雷大真人元都境万寿帝君’”冯保连忙解释,“可奴才看来看去,分明就是皇上。”

    “哦?”嘉靖心里顿时动了一下,“此话当真?”

    “奴婢句句实话。”冯保磕着头回道,“和奴婢一起去萧家的,还有司礼监几个随堂太监,当时那萧墨轩却也不知道这便是万岁爷。万岁爷若是不信,可唤萧墨轩来问。奴婢若有半句虚言,万岁爷立刻就把奴才打死。”

    总掌五雷大真人元都境万寿帝君,这个尊号是自己想出来也有些日子了,可是一直也没有用过,即使是朝天观的蓝神仙他们也不知道,那萧墨轩缘何能说了出来,嘉靖顿时只觉一阵震惊。

    “祥瑞,大大的祥瑞。”嘉靖张了张嘴,挤出一句话来,“这个尊号朕尚且未用过,这普天之下,当是再无第二个人知晓。可那萧墨轩如何会说了出来?”

    “皇上是圣君,萧大人是能臣,圣君与能臣相感,唐太宗的时候便就有过例子。”旁边的黄锦也只觉一阵震惊,一时竟想不出其他的话来说。

    “起驾.起驾去朝天观。”嘉靖感到有些窒息,猛得站起身来,对着冯保挥着袖子,“把画好好收着,你们两个,两个陪朕一起去。”

    锦和冯保齐声应道。

第十五章 我亦取义

    偏厅。

    虽然饭桌上的菜式也算得丰富,萧天驭却仍是一副味如嚼蜡的模样。

    “爹爹难道是心疼那半年的俸禄不成?”萧墨轩呵呵笑着,对萧天驭说道。其实,若论起来,萧天驭半年的俸禄也不过折合现银几百两而已,这迎来送往里的任何一笔,都可以补上。

    “你看这孩子,怎生拿你爹说笑。”萧夫人笑眯眯的看着儿子,却又嗔怪一声。手里一双筷子动了几下,帮萧天驭夹过一块烧得通红的肘子,“应房,你确实也该多吃些才是,平日里也不爱用补品的。”

    天驭勉强笑了几下,又望了一眼儿子。

    “咱家轩儿你且莫要烦他。”萧夫人见丈夫望着儿子,咯咯笑了两声,“疼他的人可多着呢,一会到了晚上,又该有人送煲汤过去了。”

    呃……萧墨轩顿时被娘亲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每天晚上,自己那两个妹妹都合着小香兰炖上一锅汤给自己送去,不是燕窝,就是人参的,不吃又怕拂了她们的好意。只是,没想到娘亲也知道了这事儿。

    “萧墨轩接旨。”一顿饭还没吃完,只听见大门口一阵人马响动的声音。

    萧家上上下下,除了那父子两个,顿时又是一阵慌乱,幸亏萧福还算镇静,连忙安排着摆开了香案。

    萧天驭虽然没有慌乱,可是心里也不禁“咯噔“响了一下:难道是于深济受不住刑,说出了什么?可那也该来找自己才对啊,怎生是找儿子的。

    转头看看儿子,却见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又不禁感慨了一下。

    香案还没摆好,便见冯保捧了一卷圣旨走了进来。见香案还没摆好,也不急着宣读,倒是朝着萧天驭和萧墨轩点头笑了几下。

    见冯保的表情竟似没有恶意,萧天驭才放下了心,先立到了一边,把儿子让到了中间。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都察院御史,裕王府正字萧墨轩,忠心一片,朕深感之。特加封正六品礼部主事,兼正六品裕王府右中允,望尔勤勉之。”

    冯保拉着长音,一口气把圣旨读完。

    “萧大人,皇上还召您明个未时入宫。”冯保把手里的圣旨一收,向着萧墨轩捧了过去。

    “皇上……为何要加封与我?”萧墨轩脸上一副诧异的表情。

    “等明个萧大人进了宫,不就是知道了。”冯保嘿嘿一笑,抬起右袖略抖了几下,又对萧天驭拱了拱手,“眼下咱家既然来了,便也不急着回去,萧主事中午可是答应过咱家,一起吃一顿酒的。”

    “有天驭一边犯着糊涂,一边连连点头。自己这儿子偏又做了什么事?自个怎么啥也不知道。

    都察院,仓房。

    子时的更已经打过了好一会,整个都察院里,只剩下一片寂静。偶尔从仓房的墙角里传出一阵“唏唏唆唆”的响动,约莫是老鼠在跑动的声音。屋里一盏豆大的油灯,忽明忽暗的闪着。

    于深济艰难的挪了下身体,今个下午的时候,蒙欧阳必进“厚待”,挨了三十大板。上回在昌平县里挨的板子,伤却是还没好,下午这顿更是伤上加伤,眼下只是移动一分都抽心般的疼。

    竖起耳朵向四周听了一番,门边传来两阵均匀的鼾声,两个杂役已经靠在门边进入了梦乡。

    于深济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向屋顶望去,又低下头来,看了看脚边的矮柜。

    “这天下,并非只有你萧天驭一人知晓一个义字。”于深济嘴里默默念叨着,从腰间解下绳子,向梁间掷去,拉过两头,打成一个死节。

    “迂儒,该死深济凄笑一声,把脖子向绳套里伸去,脚下接着一松,梁上的木柱和绳间,出一阵“吱吱“的响动。

    紧接着,仓房内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次日,欧阳必进刚刚走见都察院,便看见两个杂役爬了过来。

    “大人,大人”杂役的脸上,因为惊慌而显得有些扭曲,“那于深济……他死了。”

    “什么?死了?”欧阳必进心里也“砰”的一声炸了开来,“怎么死的?”

    “昨个夜里,上吊自尽的。”杂役一边看着欧阳必进的脸色,一边畏畏缩缩的回道。

    “唉……”出乎两个杂役的预料,欧阳必进没有立刻作起来,而是颓然的微微闭上了眼,长叹一口气,“萧天驭啊萧天驭,你的命,怎么

    大。”

    “拖出去埋了吧,别留在都察院里,晦气。”欧阳必进无力的挥了挥手。

    “那皇上那怎么交代?”旁边跟着的一位御史不禁问道。

    “就说那于深济自知罪大,畏罪自杀。”欧阳必进也不再回头,只是拖着脚步向公房内走去。

    紫禁城,永寿宫。

    虽然四门八窗紧闭,但是由于殿内四处都放置了大块的冰格,所以倒并不显得炎热。

    严嵩和徐阶二人,在嘉靖面前正襟而坐。

    “严卿上的折子,朕已经看过了。”嘉靖的心情显得格外的好,“便依你所奏,苏州、松江、杭州,嘉兴和另外几个受灾的府,今年秋季的赋税,就免了吧。七府今年所得的例赎罚银,也俱留充赈,与民修补。”

    “皇上隆恩,定叫江南百姓知晓。”严嵩和徐阶似乎没想到嘉靖会答应的如此爽快,心里也是一阵惊喜,立刻长身拜下。

    “万岁爷,萧大人已经到了。”正说话间,黄锦走进来禀报,“是否让他在殿外候着?”

    “不用了,议的也都是些公事儿上的明帐,他来了,兴许还能帮着听听。”嘉靖微微扬了下头。

    锦应了一声,走到门边,对着几个小太监轻语了几句,又回身站到了嘉靖身边。

    萧大人,是哪个萧大人?严嵩把这番话听在耳里,心里不禁动了一下。等到看见一边的小太监又搬来一个凳子,放在一边的时候,他心里更是略微颤抖了一下。

    “臣萧墨轩,参见吾皇万岁。”寝殿门外,传来一阵中气十足的声音。

    “萧卿且在这儿先坐着,朕稍后有话问你。”嘉靖微笑着朝着萧墨轩点了点头,示意他先坐下。

    严嵩又一次被震惊了,在皇上身边伺候了二十年,曾几何时见过皇上对一位臣子如此和悦的笑过,即使是在议事的时候,居然也不避讳。

    “你们且接着说。”嘉靖回过头来,又看着严嵩和徐阶。

    “启奏皇上。”徐阶见嘉靖果然没有避讳萧墨轩的意思,又起身拜道,“三十九年的时候,因为太仓里的亏空,曾经把河南和湖广两省里,八个州府的赋税预征到了今年。请问皇上,今年这八个州府的秋税,是否也应该免了?”

    “这……”嘉靖不禁略皱了下眉头,“若是把这八个府的秋税也免了,那今年太仓里的银粮,可够得用?”

    “兴许够罢。”徐阶不紧不慢的答道。

    “兴许?”嘉靖的脸上不禁浮起一层愠色,“朕把这么大一个朝廷交给你们去打理,怎可用一个‘兴许’来说话。”

    “臣知罪。”徐阶见嘉靖心里生了不悦,连忙伏下身去。

    “严嵩。”嘉靖又把目光投向了严嵩,“内阁是你当着家,这个帐,你可算得清楚?”

    “回皇上的话。”严嵩略想了一下回道,“太仓里的粮食,眼下倒还算是够。只是银钱这边,即便是徐大人说的那几个州府的税银不免,怕也是不够。”

    “加上今年,已是连续三年亏空了。”嘉靖微叹一口气,略闭上了眼,“你们可算过,这些银子都花在了哪?又有哪里能少用些。”

    “朝廷和各地藩王的例银,京里大小官员的俸禄,南边和北边的军饷和军用,还有几个受灾省份的赈灾,这些都是免不掉的。”严嵩说到这里,略顿了一下,却又继续开口说道,“还有皇上修的两座仙观,去年和今年也各花去了白银二十多万两。”

    “这算来算去的,怎生又算到了皇上头上?”嘉靖还没有说话,一边的黄锦倒是先开了口。

    “让他继续说。”嘉靖左手一扬,止住了黄锦。

    “粮物暂且不提,只银钱这边,今年内阁和户部年初的预算是白银一百五十万二两三千,可眼下才到了八月份,便用去了一百二十万两。原本预算的太仓入税有一百七十万两,可没想到江南一场大水,今年的岁入,怕是只有一百三十万两。”严嵩低着头,小声回道。

    “唔……”嘉靖长出一口气,眉头紧锁。

    “臣等无能,不能为皇上分忧。”严嵩和徐阶一起又跪下身来。

    “启奏皇上,臣倒是有一策,不知可否。”一直坐在一边的萧墨轩,忽然也跪下身来。

第十六章 木助火德

    “叮……”一声悠扬的罄声在永寿宫里飘了开来。

    萧墨轩一时没弄明白,这声罄声代表着什么,只能跪在地上,偷偷的向嘉靖看去。

    “皇上让你说话。”黄锦在一边提醒着。

    墨轩又整一下思绪,继续说道,“臣下江南赈灾的时候,曾经亲眼目睹淮扬盐商富足,可臣又听说,这几年两淮的盐税,却是从每年四十多万两,落到了每年二十万两,实在与理不合。皇上若是派人南下巡盐,兴许可解一时之忧。”

    “一时。”嘉靖讪笑一声,“解得了一时,那明年呢?后年呢?”

    “皇上,萧大人此策,倒也算是权衡之计,眼下须得把眼前的难关度过去才是。”徐阶出声合道。

    “严嵩,你看呢?”嘉靖又把目光投向了严嵩。

    “两淮的盐税,历来收了多少,上缴多少,都有明帐。”严嵩向前移了下膝盖,“若按萧大人说的,只怕又会加重了盐商们的担子。”

    “逼他们,总比逼百姓来的要好。”嘉靖轻哼一声,“朕是万民的君父,总不能顾着大儿子,尽逼着小儿子吧。”

    “皇上的话,甚有道理。”严嵩略欠了一下身,“依皇上的意思,这次派谁去好?”

    “你是,事事都要朕来做主,还要你们做什么。”嘉靖的面上,略有些不满。

    嵩连忙点了点头,“既然这法子是萧大人想的,不如就让萧大人去吧。”

    “启奏皇上。”萧墨轩听见严嵩举荐自己,立刻回道,“臣以为,此事还是派个熟悉情形的人去比较好。故而,臣举荐刑部侍郎懋卿。”

    “懋卿?”嘉靖帝站起身来。

    “臣也举荐懋卿。”徐阶出声附和,“懋卿曾总理盐政数年,盐运司里大大小小的官员都认得,帐目什么的也看得明白。”

    靖点了点头,“那就派他去。”

    “臣稍后就去做票拟。”严嵩的声音显得略微有些低。

    “去吧。”嘉靖冲着严嵩挥了下袖,“只留萧卿一人在这里便是好了。”

    嵩和徐阶应着声,就要向外走去。

    “皇上,明个就是八月十五中秋了,过了十五,又该是开炉炼丹的时候了。”严嵩走到了门口,忽然又回身说道。

    “严卿年纪大了,也少劳顿些了。”嘉靖坐在莲台上摆了摆手,“日后这些事儿,就让萧卿代劳吧。”

    嵩有些颓然的转过头去,退了出去,陡然间,似乎又老了几分。

    他心里似乎已经渐渐明白过来,从今以后,皇上的庇护再也不会属于自己一个人了。

    看着严嵩老迈的模样,萧墨轩心里陡然也生出几丝不忍。可一想到严家对自己父子两个三番两次的暗算,暗暗咬了咬牙,把这一丝不忍压到了心里。即使我不倒你,你还是得倒,却也怨不得我。

    “朕的儿子。”等严嵩和徐阶都走了出去,嘉靖才开口对萧墨轩说道,“近来精神好了许多,你有功。”

    “是皇上福泽深厚,惠及裕王爷。”萧墨轩坐在凳子上欠了下身。

    “朕再问你,那幅画,是如何回事儿?”嘉靖微笑一下,两眼只看着萧墨轩。

    “臣……不知。”萧墨轩迎上嘉靖的目光,摇了摇头。

    “不知?”嘉靖略有些愕然,“画是你画的,话也是你说的,你怎会不知道?”

    “画确实是臣画的,话也是臣说的。”萧墨轩叩道,“可臣却窥不透天意。”

    “哈哈,天意。”嘉靖闻言不禁大笑一声,“好一个天意,朕昨天问过了蓝神仙,他说我大明朱家是火德,你萧家是属木,木能助火而无害。”

    严府,西凉亭。

    严嵩靠在一张铁力木雕成的躺椅上,有气无力的搭拉着眼皮。严世蕃,欧阳必进,懋卿和罗龙文分别在左右坐下。

    “这萧墨轩又如何会得知盐税的事儿?”罗龙文诧异的对严嵩和严世蕃问道,“莫不是背后有人在指使他?”

    “这些东西,向来都是明帐,朝内知道的人多了去了。”严世蕃缓缓摇了摇头,“凭这些东西,你问谁去?”

    “那既然皇上有个诏命,我们便依着做便是了。”中的茶杯,开口说道,“只要能收上银子来,充了太仓,凭谁也没得说了,也显得我们更能做事儿。”

    “景卿你未免想得太简单了。”严世蕃冷笑一声,“朝廷里的人都知道,盐政司的那帮子人,都是我们提拔起来的,萧墨轩此时说起这个事儿来,无非是想告诉皇上,银子都被

    的人给贪了。”

    “盐政司的银子,向来也都有明帐。”下,“他要说那些,也得有证据才行。”

    “证据?”严世蕃挪了下身体,“只你这次南下巡盐,不管收不收得上,便都是罪过。”

    “小阁老此话怎讲?”众人皆是一惊。

    “若是收得上,那便是以前的银子都被瞒了。”严世蕃皱着眉头,继续说道,“若是收不上,那便是办事不力。”

    “这……这可如何是好?”

    “银子是一定要收上来的,若是收不上来,罪过便全在你一个人身上。”严世蕃抬眼望着卿,“能收上来,你便不在了风口上。如果到时候皇上真要问起来,也只有抓几个起来顶罪了。”

    “在下明白。”

    严世蕃不愧是个聪明人,他没有猜错,萧墨轩此举就是冲着他们来的。不过可惜的是,他……也只猜中了一半。

    萧府,书房。

    “皇上召见你是为了何事儿?”萧天驭从昨天晚上开始,心里就一直打着这个结。于是一进了家门,便要去找萧墨轩。

    “皇上有言,大明乃是火德,我萧家属木,木能助火而无害。”萧墨轩嬉皮笑脸的帮爹爹倒上了一杯茶。茶杯里的西湖龙井,还是萧墨轩从杭州时候带回来的,脆生生的展开了腿脚,生机无限。

    “皇上……皇上当真是这么说的?”萧天驭顿时也有些傻了眼,即便是个傻子,也能听出这句话背后的价值。

    “这话,孩儿还能乱说。”萧墨轩呵呵一笑,帮爹爹从手上接过乌纱帽,放在了桌上,又顺手拿过一条棉巾,奉上前去。

    “懋卿南下巡盐,也是你出的主意?”萧天驭的两只眼睛直愣愣的盯着自己这个儿子。卿是刑部侍郎,要调他,萧天驭不可能不知道。

    “是孩儿和徐阁老一起举荐的。”萧墨轩不紧不慢的答道。

    “太仓里有了亏空,第一个要问的便是严嵩。”萧天驭一时摸不明白萧墨轩和徐阶到底要做些什么,“不若就让事情闹大下去,等这个窟窿补不上了,也就是严党倒台的时候了。”

    “爹爹此言差矣。”萧墨轩笑着摇了摇头,“我大明朝的太仓虽是由严嵩他们掌着,毕竟还是大明朱家的,不是他严家的。京里京外的各项费用,虽然也要经内阁的手,但毕竟不是严嵩用的,也都有帐可查。日后若真追究起来,他们顶多也就是戴个庸名。皇上一通火,最后事情还是得叫他们去做。”

    “那你们使派懋卿南下巡盐,又能拿严嵩如何。论起来,懋卿也不过是严嵩提拔起来的。”萧天驭仍然不置可否,“况且你们以为,南下巡盐的事儿,能难得住懋卿?”

    “难自然是难不住他。”萧墨轩提起茶壶,往自己杯里兑了些,“孩儿的本意,也不是要对着严嵩。”

    “难道是对着懋卿?”萧天驭讪笑一声,“只要他能收上了银子,即使其间会有什么错,随便找几个替罪的也就过去了。”

    “爹爹可知道严党如何会能把持朝政二十年?”萧墨轩把一口茶含在嘴里慢慢咽下。

    “自然是皇上信任严嵩。”萧天驭略想了一下,开口答道。

    “严嵩伺候了皇上二十年,皇上信任,自然是个道理,但也不是尽然。”萧墨轩摇了摇头,“夏言,夏阁老也曾权倾一时,深得皇上信任,为何却为严嵩所害?”

    “这……”萧天驭顿时也感觉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这其中的利害之处,却在于严嵩身边有个聪明人,便是他儿子严世蕃。”萧墨轩的手指在案桌上轻弹一下,出一声脆响,“先不提其他,爹爹岂不闻‘嵩之青词多出世蕃之手。’,其实那些政令也是如此。”

    “那和懋卿南下巡盐又有什么关系?”萧天驭仍有些不明白。

    “当然有关。”萧墨轩捏了捏拳头,“严嵩之妻今年新丧,严世蕃眼下正服着‘丁忧’,并不能直接参与朝事,只能倚靠欧阳必进和懋卿这几个人在外头闹腾。南下巡盐,和赈灾可不一样,得要一个盐场,一个盐场的去跑,一本帐册,一本帐册的去看,没个三四个月可回不来。”

    天驭顿时恍然大悟。把这几个人调开,严世蕃便如人没了手,哪怕你那颗脑袋再聪明,谁见过打架不用手脚,只用脑袋猛撞的人呢?

第十七章 馀晖脉脉水悠悠

    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白洲!

    过了八月十五的北京城,已经隐隐有了些秋凉,比起三四月份的芳草茵茵,却是多了几分落寂。一片片柳叶落在什刹海的水面上,打着漂,随波荡去。

    “小姐,你还在想着萧公子吗?”倩雪站在依依身边,有些心疼的看着小姐。几个月来,小姐清瘦多了。

    “哪里是呢。”依依听见倩雪的话,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回过身来,“我是在想,哥哥护着祖母的灵柩回分宜老家,是否也都安葬好了。”

    “小姐想瞒倩雪,难道还瞒得过自己吗?”“小姐每日在房里,常对着那幅画长吁短叹的,倩雪也跟着小姐有七八年了,如何会看不出。”

    依依的眼神,缓缓的移了开来,只落到了水面上的几片落叶上边。

    “小姐,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口气,“府里上下都知道,咱们严家眼下却和他们萧家势如水火,便是萧公子答应,老太爷和老爷又如何会肯。”

    依依只是一声,并不收回眼来。

    “小姐,你就忘了萧公子吧。”“兴许人家都已经把你给忘了,若是他还念得半分,又怎会如此不顾情面和的咱们家里斗。”

    “是吗?已经忘了吗?”依依的眼里闪出几分幽怨。兴许吧,若是没忘,即使见不得面,怎生连只字片纸也未有过。也许自己也就和这水面上的柳叶一般,真是只是一相情愿罢。

    银锭桥边,一叶扁舟,掠过水面,传来一阵阵欢声笑语。

    “这里真有几分水乡的味道呢。”苏儿俯下腰去,葱白的五指间,掬起了一捧水来。

    小香兰已经有一年多没出府嬉戏过,这次亏得苏儿闹着要萧墨轩带她们出来散心,心里也是欣喜。等到了这里,却又只靠在船舷边,傻傻的看着少爷。

    “比上我们那富春江的水,却算不得什么。”杭儿抬眼望着四周,颇有几分神气的说道,“只这波澜不惊的,就少了几分生气。”

    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抬眼远处,紫禁城的宫墙飞瓦,隐隐若现。望一眼,微叹一声,萧墨轩又将目光投向了岸边上。

    扁舟轻摇着,向西海的水面上荡去。萧墨轩的心,也不禁猛得抽了一下。

    “小姐你看,那莫不是萧公子。”着。

    “偏你会胡说。”依依依旧头也不抬一下,“你当编个这个事来,就能哄我开心?”

    “小姐,真的。小姐。”萧公子。”

    一双眼,将信将疑的抬了起来,顺着倩雪指的方向看去,却立刻又迎上了另一道目光。

    “依依……”萧墨轩惊喜的朝岸上叫道。

    “依依?”船上的三个女人,疑惑的看了看萧墨轩,也跟着望岸上看去。

    萧三和萧四也看见了岸上的依依,却是只低头摇着桨舵,一言不。

    “小姐,倩雪早就说过了。”撇了撇嘴,“人家兴许早就把您给忘了。您看这不,人家身边早有娇娘相伴呢,还不止一个。游山玩水,好不快活。”

    “依依。”萧墨轩一边叫着,一边让萧三和萧四把船驾得离岸近些。

    “倩雪,我们走。”依依猛得眉头一落,转过身来。

    倩雪听见小姐说了话,立刻收拾起石桌上的东西,就要跟着离开。

    “依依。”萧墨轩见船离岸只有两尺了,略一使劲,跃了上去,“怎么刚见了面就要走呢。”

    依依低着头,躲过萧墨轩,继续向前走去。只有倩雪抬起头来,狠狠的瞪了萧墨轩一眼。

    “依依。”萧墨轩见依依要走,连忙扯住衣袖,“是我呀。”

    “公子请自重。”严依依的脸上,冷若冰霜。

    “依依……”萧墨轩迟疑着松开了手。

    “宁姐姐,那位小姐是谁,你可认得?”杭儿略带些敌意的看着严依依,在她心里,只觉得苏儿姐姐才是哥哥正室的唯一人选。看着岸边的依依,一眼望去便是大家里的小姐,有这么个人儿,难道竟要苏儿姐姐做侧不成。

    苏儿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一双杏眼不停的对着岸上的人打量着。

    “小兰姐姐可认识?”杭儿又看了看小香兰,她跟着少爷时间最长。

    小香兰也略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她虽然几乎天天呆在少爷身边,可少爷不说的事儿,自己根本一点也不知道。海边,停

    小轿,是依依带来的。钻进小轿,朦胧的眼睛里,I闸似的流了下来。

    “呸呸呸,我这是做嘛要哭了出来。”依依抽出一方银丝绣边的小手帕,敷在眼角,“他和我又没怎的,只是我自个在这一相情愿罢了,他凭个连喜欢都没说过一声呢。”

    心里想着,却又止不住泪,只是恨他为何把自个丢到了心外。

    西海边,萧墨轩有些愣楞的看着依依离,脸上略有些困窘,

    “想是哪个老相好呢。”苏儿略有些怅然的落下眉来,心里却是有些酸酸的。平日里看小香兰在表哥身边,也没有过这般感觉,怎么今个见了这女子,却生了这般。

    “呵呵,一位老友家里的妹子。”回过身来,见三双眼睛都看着自己,萧墨轩嘴角动了几下,挤出一丝笑来。

    “回去吧,等到了晚上,还得去朝天观帮皇上守丹。”萧墨轩跳上船去,对着萧三和萧四挥了挥袖子。

    朝天观,丹房。

    这么急着来朝天观,不单单是因为奉了嘉靖的旨。更因为这朝天观里有一个人,一个关键的人。

    萧墨轩从来见过这样的地方,未免多看了几眼。只见迎面的墙上,悬着一副老君的画像。丹房中间,立着一座葫芦形的青铜鼎器,鼎器四周的地上,又颗着八卦图的模样,那一座鼎器,正放在八卦中间的阴阳鱼上。

    鼎器周长十二寸,以应十二个月和十二消息卦;其身长八寸,以应八节;又分两层,上层置药,下层置炭。

    “萧大人若是乏了,不如就在这边稍歇一会。”朝天观道长,蓝道行舞了下拂尘,指着一边的坐床说道。

    “多谢道长好意。”萧墨轩微微欠了下身,“皇上命在下随着蓝神仙守丹,可不是让在下来这里睡觉的。”

    “早就听说皇上曾赐过萧大人一面‘忠孝仁义’的牌匾。”蓝道行闻言哈哈一笑,“今日一见,果如其然。”

    “做事只凭良知罢了。”萧墨轩微微一笑,在蒲团上盘膝坐下。

    “外人有传言,说萧大人是心学门生?”蓝道行听萧墨轩提到“良知”二字,一边调着下鼎里的火,一边对萧墨轩问道。

    “这事儿皇上之前也是问过。”萧墨轩摇头否认,“只是在下确实没读过什么心学的文章。”

    道行略看萧墨轩一眼,口中念念有辞,“可惜,可惜啊。”

    “哪里可惜?”萧墨轩一时没弄明白蓝道行话里的意思。

    “王阳明也堪称一代圣人。”蓝道行的眼睛依旧盯着丹鼎上冒出来的丝丝白气,“读些他的文章,也是有好处。”

    “道长是道家的人,难道也读儒家的书?”萧墨轩斜过头来,看了蓝道行一眼。

    “道家有言,道中有道,贫道多读些书,也是悟道。”蓝道行微抚长须,哈哈一笑。

    “那请问道长,晚生的道,又在哪里?”萧墨轩见蓝道行说到这里,顿时心里一喜。

    “萧大人尚且年轻,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忠君爱国,为民谋福,便是萧大人的道。”蓝道行在萧墨轩对面坐下。

    “唉……道长所说,也是晚生平生所愿。”萧墨轩微叹一口气,“只是奈何……”

    “萧大人话里的那个奈何。”蓝道行似笑非笑的看着萧墨轩,“莫不是指严嵩?”

    “道长,这些话晚生可断不敢说。”萧墨轩似乎像是被吓了一跳。

    “萧大人和严家势如水火,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蓝道行见萧墨轩一副受惊的模样,又是哈哈一笑,“朝野内外,眼下却是谁人不知。又岂是贫道搬弄出来的。”

    “严家父子虽然和晚生这里有些过节,可对皇上也是忠心耿耿。”萧墨轩抿着嘴唇,低下头去。

    “任用贪官,便是无良;不能容人,便是无知。”蓝道行却是不屑的摇了摇头,“人无良知,即便有些忠心,也是伪忠。”

    “道长乃修道之人,也心忧世事?”萧墨轩心里一阵欣喜。

    “萧大人此言差矣,入世亦乃修行之道。”蓝道行抬起手来,轻摇几下。

    “听道长一言,如雷贯耳。”萧墨轩点了点头,可一转念,脸上又现出一丝颓然,“只是……晚生也是力不从心。”

    “天理循环,报应有期。”蓝道行微微闭上了眼睛。

    “若得道长相助,大事可成。”萧墨轩见时机差不多了,猛得站起,对着蓝道行一作揖。

    “贫道?”蓝道行猛得一惊,睁开眼来直直的看着萧墨轩,“贫道乃一修行之人,如何出得了力?”

    “道长请听晚生慢慢说来。”萧墨轩又在蓝道行面前坐下。

第十八章 五大罪

    大明嘉靖四十年,九月初十。

    打从早上开始,京城的上空就乌蒙蒙的阴霾一片,压得人心里慌乱乱的。

    京师内城九门,在寅时末就打了开来,大大小小的官员纷纷鱼贯而入。只是一群群人间,似乎没了往日的热乎,只是三五聚成一团,一边走着,一边互相交头接耳着。

    内阁辅严嵩和次辅徐阶,已经公开对立,京城里的朝臣们的关系,也渐渐变得微妙起来。

    忽然,一匹快马从朝阳门疾驰而入。两边的朝臣们纷纷让开道来,目光一起向着马上的骑士身上落去。

    这是一名驿站的驿卒,在他的背上,斜背着一支竹筒,筒口上印着火漆,红通通的。

    南京都察院御史林润,上疏参奏原总理盐政左副都御史,现刑部侍郎卿,这个消息立刻从通政使司传了出来。

    文渊阁,内阁所在地。

    “含章啊,有什么事儿不能去值房说,非得把我叫到内阁里头来?”严嵩在一个小太监的搀扶下,迈进文渊阁去。

    “哦,阁老。”罗龙文见严嵩进来,连忙接了过来,让小太监去到了一边。

    “阁老,南京有御史上疏参奏景卿了。”罗龙文扶着严嵩,在椅子上坐下,“奏折经过通政使司的时候,咱们的人偷偷抄了一份下来,阁老现在可要看?”

    “该来的,总归会来,躲也躲不了。”严嵩看着罗龙文袖间露出来的纸头,微微摇了摇头,“只是没想到,他们真的会冲着景卿去。”

    “奏折里列出了五大罪,不单指向景卿,又说阁老和小阁老用人不查。”罗龙文小声说道,“这个林润,想是也下了功夫,竟然把两淮和江浙的盐场都摸了个透,只问为何近年来产盐增了一成,赋税却少了五成。”

    “这是为啥?”严嵩略抬起浊眼,直直的看着罗龙文。

    “这……”罗龙文顿时有些语塞。

    “景卿他到底拿没拿这里的银子?”严嵩从罗龙文身上移开眼来。

    “这……下官确实不知。”罗龙文咽了下口水。

    “你和东楼,在他那也有股份?”严嵩略抬回头来。

    “下官岂敢。”罗龙文心里一惊,连忙在严嵩面前跪下。

    “说着话,怎么就跪下了。”严嵩微微摇了摇头,“这些杀头的银子,竟也敢拿。”

    罗龙文一句不回,只是直直的跪着,那一张抄下来的奏折,依旧从袖里露出半截。

    “唉……”严嵩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拿去给东楼看看吧,让他拿个主意。”

    龙文这才站起身来,略一拱手,退了出去。

    望着罗龙文离去的身影,严嵩的眼神略有些木然,又有些孤独。

    严府,侧书房。

    “他们终于下手了。”严世蕃把手里的纸重重的按在了案桌上,愤愤的哼了一声,“来的倒也算快。”

    “小阁老,眼下却如何是好?”罗龙文显得有些慌乱,“若是没这份奏折,顶多找几个替罪的,也就过去了。眼下生了这事,若是皇上亲自过问起景卿来,该如何是好?”

    世蕃拿着那张纸,仔细看了半晌,嘴角却渐渐露出丝笑来,“我看这份折子,其实也不甚完美。”

    “小阁老此话怎讲?”罗龙文顿时像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连忙向着严世蕃身边靠了靠。

    “景卿从盐运司卸任的时候,早就向皇上叙过职,他调去刑部,也是皇上准的票拟。”严世蕃顺手一丢,将纸丢到了一边。

    “现在这林润口口声声说我父子任用贪官,却不也是说皇上没开眼,尽任我父子摆布?”严世蕃哈哈一笑。

    “皇上……皇上可会这样想?”罗龙文一时不置可否。

    “皇上不这样想,我们可让他这么想。”严世蕃招手让罗龙文坐下。

    “太仓和各省、府的仓,都归着户部管。”严世蕃等罗龙文坐下后,继续说道,“眼下户部尚书却又是谁?”

    “自然是徐阶。”罗龙文愣愣的看了看严世蕃,兴许是觉得这个问题太侮辱智商。

    世蕃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他林润这份奏折写的倒是十分厉害,只是偏偏多说了两句话。”

    “哪两句话?”罗龙文将那张被严世蕃扔到一角的纸扯了回来,仔细的看着。

    “经年之数,皆乃从户部所得,具可明察。此是其一。”严世蕃指着那张纸

    龙文说,“严嵩,严世蕃乱政之祸,可召裕王询之。▋二。”

    “这两句话,哪里便是多了?”罗龙文略擦了下额头上的汗,“若是皇上真按他说的这两条去做,岂不危矣!”

    “我料皇上绝不会这般做。”严世蕃缓缓摇了摇头。

    “小阁老这般有把握?”罗龙文狐疑的看着严世蕃。

    “林润说这般的话,其实却是犯了大忌。”严世蕃冷冷一笑,“他一个南京的御史,如何对北京的事儿知道的如此清楚?”

    “兴许是受了徐阶他们指使罢,这些事儿,也是徐阶他们告诉他的。”罗龙文略想一下。

    “那他们便是结党。”严世蕃的声音,顿时提高了几分,“我大明又有祖制,封王无论在京城与否,未经圣意,都不得干政。平日里裕王拣着边走,谁也不好说。眼下这林润却把裕王推到了前头,又意图何为?众目睽睽之下,看他们又如何分辩?”

    “小阁老这两句话倒是说到了正点上。”罗龙文的脸色,顿时由阴转晴,“结党者,皆欲乱政。我大明朝,只有一片天,那便是皇上。他们想乱政,便就是想乱皇上的政。”

    “不错,正是如此。”严世蕃推开桌上的书,“我来说,你来写。且先以我爹爹的名义写两封奏折,一份辞呈,一份密报,你回去后,便立刻让阁老递上去。”

    “辞呈?”罗龙文刚平缓下来的脸色,顿时又绷了起来。

    “辞呈也不过只是张纸而已,批不批,都还在皇上手里拿捏着呢。”严世蕃微笑着摆手道,“只是让皇上看了,知道谁才是忠心办事儿的人罢了。”

    龙文这才放下心里,摊开了纸笔。

    裕王府,书房。

    陈以勤刚给裕王讲解了一番《论语》,萧墨轩虽然已升了右中允,可裕王听课时候仍都拉着他陪着。

    这边陈以勤刚离开,那边李芳便走了进来,把林润上疏的事儿说了一遍。

    “这林润上疏一事,子谦事先可知晓?”裕王立刻放下手里的茶杯,对萧墨轩问道。

    “在下并不知晓。”萧墨轩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便是林润此人,在下也从未听说过。”

    “那可是徐阁老那边吩咐下去的?”裕王又问。

    “在下适才已经派人去问过徐阁老了,也说并未安排过。”萧墨轩又摇了摇头。

    “看来严党的所为,确实也是为天下所愤了。”裕王一提到严党,便不禁狠狠的咬了咬牙。

    “若是父皇准了林润的折子,派人彻查,兴许真能顺藤摸瓜,一举消灭严党也未可知。”裕王有些憧憬的对窗外望着。

    “在下倒不这么想。”萧墨轩略皱一下眉,开口回道。

    “哦,子谦又什么高论?”裕王见萧墨轩并不乐观,倒有几分诧异,“不如说来听听?”

    “眼下太仓亏空,皇上还得靠着他们那帮人想法子补上,起码在卿回京之前,皇上绝不会动他们。”萧墨轩低着头,若有所思。

    王对这个回答似乎感到有些意外,可转念一想,又确实是这么回事儿。

    “只怕林御史要遭难。”萧墨轩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林御史此举也是为国所谋,父皇断不会如此糊涂。”裕王摇头笑道。

    “正因为皇上不糊涂,所以林御史才要遭难。”萧墨轩轻轻咬了咬嘴唇。

    “子谦此话怎讲?”几个糊涂一绕,倒把裕王绕糊涂了。

    “盐政贪墨的事儿,近年来如此明显,皇上不会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过。”萧墨轩缓缓的摇着脑袋,眉头微拧,“眼下皇上又要靠着他们去弄银子。可出了眼下这事,又不能不问,若是不问,眼下这局势,严党那里怕也是不肯甘休。”

    “那便拿忠臣开刀?”裕王被萧墨轩的话吓了一跳,“以什么罪名?”

    “罪名还不都捏在皇上手心里嘛。”萧墨轩讪笑一声,“若是王爷,怕也只能是这么做。”

    “那倒是要委屈林润了。”见提到了皇上,裕王顿时有些沉默。

    “不,断断不能?”萧墨轩连忙又否。

    “这又是为何?”裕王心里又生几分诧异。

    “朝中的官员,大多都是墙头草,若是见严党又盛,只怕刚倒过来的一些又要倒了回去。”萧墨轩说道,“那样,倒严的难处又会多上几分。”

    “救不得,又纵不得,这却是难了。”裕王口中念念有词。

第十九章 以臣迫君

    “华盖亭亭,致聚天下,日中,午时……”

    紫禁城,永寿宫。

    “万岁爷,该到进午膳的时候了。”黄锦弯着腰,转进门去,对嘉靖帝小声的招呼道。

    “都已经到了午时了?”嘉靖听见黄锦说话,这才回过神来,放下手中的奏折。

    “万岁爷操劳国事,真个已经是废寝忘食了,竟连刚才的时报都没听见。”黄锦扶着嘉靖站起身来,便欲往侧殿走去。

    “今个中午都备了些什么?”嘉靖刚要抬脚,却又停了下来。

    “回万岁爷的话。”黄锦略欠了下身,“奴婢们都记着万岁爷的吩咐,只往一个俭字上去做,今个中午备的依旧是四菜二汤;菜是胡椒醋鲜虾、糊辣醋腰子,燌羊头蹄、五味蒸鸡,汤是蒜醋白血汤和丝鹅粉汤。”

    “又是这些油腻的东西。”嘉靖摇了摇头,忽然折回身去,又坐到了莲台上。

    “万岁爷……”黄锦不知道嘉靖为何会突然折回身去,顿时心里一惊,“万岁爷……时候长了,膳食的味道,怕是就要变了。”

    “朕不想吃。”嘉靖猛得眉头一皱,气呼呼的低吼一声。

    “万岁爷……万岁爷……老奴立刻……立刻就去把御膳房的那帮人训上一通。”黄锦以为嘉靖帝对备下的膳食不满,连忙惶恐的跪倒在地上。

    “不干他们事儿。”嘉靖右臂抬起,袖子在空中挥了一下。

    “万岁爷有什么吩咐,老奴立刻去做。”黄锦的额头撞在地上,出“咚咚”的响声。

    “去,去叫御膳房做碗榆钱粥送来。”嘉靖帝略想一会,抬头对黄锦说道。

    “是是是,老奴立刻吩咐下去。”黄锦立刻爬起身来,向殿外退去。

    做好的御膳,自然不能浪费,按照宫里的规矩,皇上没吩咐下来送到哪个殿去,便由着万寿宫的小太监和宫女们分了。

    御膳房里,榆钱之类的野菜,粗粮也是常备着的。接到吩咐,厨子们立刻诚惶诚恐的忙活起来。不一会,一大碗榆钱粥便做好送到了永寿宫。

    “唉……”嘉靖从黄锦手里接过汤匙,略盛了一口,放进嘴里。

    “黄伴。”等这一口榆钱粥咽了下去,嘉靖抬起头来,看着黄锦说道,“这些榆钱粥,粥之类的,虽不值钱,也不可口,却是遵着太祖皇帝立下的祖制传下来的。你可知道,这是为何?”

    “哦,这个哪里敢忘。”黄锦一边拿着棉巾递给嘉靖,一边欠身回道,“太祖爷的意思,是叫世世代代别忘了民间疾苦。”

    靖听了黄锦的回答,满意的点了点头,“上天虽然把九州万方都交给了我朱家,可太祖皇帝却是自贫家而出,若是我朱家的子子孙孙得了富贵便忘了本,天弃之。”

    “万岁爷能这般想,真是万民的福气。”黄锦抿了下嘴唇,又欠了欠身。

    “严嵩的辞呈,你可看过了?”嘉靖又舀起一汤匙榆钱粥,放进嘴里。

    “送到司礼监的时候,略看过些。”黄锦拱手直立在嘉靖身后。

    “你说朕是准,还是不准。”嘉靖低着头,继续舀着榆钱粥。

    “严阁老乃国之栋梁。”黄锦脸上的肌肉,微微跳了一下,“而且这些内阁的事儿,万岁爷也不该问老奴。”

    “他们这是在逼朕啊。”嘉靖停下手里的汤匙,鼻翼微微**了一下,身体也跟着一抖。

    “万岁爷……”黄锦有些慌乱的扶住嘉靖帝。

    “太仓连续三年亏空,两淮盐税连年锐减。”嘉靖咬紧着牙关,一个字,一个字的从齿缝里蹦了出来,“我大明朝的赋税,银子,都去了哪?”

    “万岁爷,老奴觉得可以以林润的奏折做个引子。”黄锦屈身说道,“上上下下,彻查一番。”

    “查,还用查吗?”嘉靖闷哼一声,“林润的奏疏上写的清清楚楚,两淮盐场的产盐增了一成,赋税却少了五成。除了盐场,还有各处的铁矿,工铺,丝绸作坊,到底藏了多少。朕修几座道观便说没钱,他们置房,买地,买女人便就有了银子。”

    “成祖皇帝修紫禁城的时候,便也没这般难。”嘉靖手里的汤匙猛得丢到了碗里,出一声脆响。

    “老奴立刻便吩咐东厂,去将懋卿擒回京师,交由皇上亲自审问。”黄锦连忙伏身拜下。

    “拿了懋卿,眼下太仓里的亏空谁来补?”嘉靖却是不置可否。

    “皇上再委派一位官员代替懋卿便是。”黄锦抬头回道,“若是皇上不放心,便派萧墨轩去。”

    萧墨轩?”嘉靖冷笑一声,“他不行。”

    “那便从户部调几位主事过去,再合着东厂的番子。”黄锦心里暗暗有些诧异。

    “谁也不行。”嘉靖缓缓摇了摇头,“便是派你去,也不行。”

    “盐场井矿,都是他们的人,只有他们的人去,才能收得上来。”嘉靖见黄锦不再说话,继续说道,“其他的人去,能瞒便就瞒了。”

    “唉……”听嘉靖帝这般说出话来,黄锦也不禁低头微叹一口气。

    “拟旨。”嘉靖又想了半晌,站起身来。

    “南京都察院御史林润,撰言诽谤上官,着锦衣卫南镇抚司接旨后立刻拿下,槛送京师。”嘉靖的脸色,雾蒙蒙的。

    “朕合着我大明朝万兆的子民,用着一半银子。”嘉靖念完旨后,愤愤的握了握拳头,“另一半,全归了他们。”

    裕王府,书房。

    “王爷,萧大人。”李芳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奔了进来,“果然不出萧大人所料,皇上已经下旨,命锦衣卫南镇抚司即刻拿办林润。”

    王有些惊愕的抬起头来,“消息可是可靠?”

    “是冯公公从司礼监传出来的消息,该是可靠。”李芳连忙回道。

    “从南京到北京,如果走陆路,当要十到十五日。”裕王转过头来,看着萧墨轩,“这十来天里,子谦可能拿出一个主意来?”

    “林润救不得。”萧墨轩微皱着眉头,缓缓摇了摇头。

    “可是适才子谦也说过,林润绝对不能获了罪。”裕王顿时有些不解。

    “王爷。”萧墨轩对着裕王略一拱手,“若是说林润没罪,岂不就是说懋卿和严嵩,严世蕃有罪。所以在懋卿回京之前,林润都救不得。”

    “那可如何是好?”裕王长叹一口气,右手紧紧的握住了手边的紫檀椅把。

    “在下在浙江的时候。”萧墨轩又略一想,继续说道,“曾经和徐文长先生共守台州,其间也听徐先生说过不少破敌之策。”

    “说,继续说。”裕王朝着萧墨轩扬了扬手,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萧墨轩的嘴唇。

    “徐先生曾经说过,若遇困局难破,纠缠不清之时,惟有一‘拖墨轩抬起左手,托住下巴,“等拖到了局势有变,再一鼓破之。”

    “拖?”裕王讪笑一声,“这算什么法子。”

    “王爷错了。”萧墨轩也是微微摇头这‘拖’和‘拖’之间,也是大有不同。”

    王见萧墨轩并不十分慌乱,心里也定了一些,“本王愿闻其详。”

    “这若拖的太松,林润便就定了罪,严党便长了气势。”萧墨轩继续说道,“若是拖的太紧,他们便又会舍命相搏,到时候,损得还是我大明朝的元气。”

    裕王一边听的萧墨轩说话,一边反复想着,倒也觉得颇有道理。

    “可是林润所戴的罪名,并不需要仔细收集证据,只要凭着那一张奏折,便可定了罪。”裕王不无焦虑的说道。

    墨轩点了点头,“关键便是在如何个拖法上,须得有些周折。”

    “王爷,萧大人。”李芳站在一边听了半晌,忽得又像是想起了什么。

    “嗯?”裕王和萧墨轩立刻把目光一起投向了李芳。

    “适才老奴只急着要说林润的事儿,却忘了冯公公还说了另外一桩事儿。”李芳定神回道。

    “什么事儿?”裕王和萧墨轩急切的问道。

    “冯公公派来的人说。”李芳把声音压的略低一些,“今个严嵩还分别上了一份辞呈和密奏。”

    “辞呈?”裕王微微吸了口气,“严嵩他这分明是在逼着父皇。”

    “冯公公可说了,那道密奏里说了些什么?”萧墨轩却似乎对那道密奏更感兴趣。

    “那道密奏是用火漆封了,上面还上了内阁的印鉴。”李芳摇了摇头,“到了司礼监便直接呈给皇上了,便是黄公公,也没看见。”

    “如果他们只是想对着林润。”萧墨轩眯着眼睛,嘴里默默念叨着,“仅是严嵩一个辞呈,便也够了。”

    “为何还会再上一份密奏?”萧墨轩把眉头挤成了一个川字。

    “子谦?”裕王见萧墨轩在那里嘀咕着,嘴巴里不知道在说着些什么,不禁好奇的望着。

    “这份密奏,大有文章啊,王爷。”萧墨轩仍然像是在自言自语。

第二十章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渊阁,内阁。

    严嵩蹒跚着迈出门槛,却猛得一颤,徐阶站在一边,连忙扶住。

    “年纪大喽。”严嵩站稳以后,对着徐阶自嘲的笑了一下。

    “阁老长寿,下官等人还等着阁老百岁寿辰的时候好好祝贺一番呢。”徐阶呵呵笑着说,“怕就怕到时候,倒是下官这些人去不了了呢。”

    “少湖今年,也有五十九吧?”严嵩微微侧过头来,对着徐阶说道。

    “阁老好记性,下官今年正是五十九。”徐阶点头回道。

    “少湖啊。”严嵩迟疑着望着徐阶,“你我算起来,也是亲家吧。”

    “哦,下官的孙女,能嫁到阁老的家里,是她的福分。”徐阶连忙拱手回道。

    “真的是老喽。”严嵩自顾着摇了摇头,“今个内阁里也都没什么事儿,夜里也轮着袁大人值房。”

    “少湖不如陪我回家去小酌几杯?”严嵩一脸期望的看着徐阶。

    “这……”徐阶有些犹豫。

    “白头相聚,聚一次就少一次了。”严嵩抬起手来,拍了拍徐阶的肩膀,“我这条老命,保不定啥时候就没了。”

    “那……就唐突了。”徐阶略想了下,点了点头。

    “你先回去。”见徐阶答应下来了,严嵩顿时有些欣慰的笑了一下,转过身来,对着来接自己的随从吩咐道,“先回去备些酒菜,丰盛些。”

    “阁老客气了。”徐阶微微欠了下身,又伸手扶住了严嵩。

    严府,正厅。

    平日里熙熙攘攘的严府,今个因为宴请了徐阶,所以便都辞了其他来访的客人。

    只在正厅里,摆下了一桌酒席。虽然办得有些仓促,但是因为府里从来就不缺吃食,所以也算得丰盛。

    “阁老,小阁老不愿意过来。”严府的管家,严年,轻轻走了过来,附在严嵩耳边小声的说道。

    严嵩听了管家严年的话,脸上顿时现出几分愠色,却又一闪而逝。

    “东楼今个身体不适,怕是不能出来陪少湖了。”严嵩站起身来,对着徐阶说道。

    “无妨,无妨。”徐阶连忙摆了摆手。

    “一家人,莫要客气。”严嵩举起酒杯祝道,“平日里我也不甚饮酒,今个少湖来了,就陪几杯吧。”

    等酒过三巡,严嵩似乎已经略有了些罪意,微叹一声,开口说道:“少湖啊,外头人,都叫咱俩做‘青词宰相’,你可听说过?”

    “略有些耳闻。”徐阶点了点头。

    “青词宰相。”严嵩不禁讪笑一声,“这么多年了,灾荒,打战,官场倾轧,哪一件是光靠青词能平息下去的?”

    “只是不在其中,不知道其中难处罢了。”徐阶也额头微怂,叹一口气。

    “我老喽,怕是也干不了两年了。”严嵩一边低语,一边摇着头,“以后我大明朝,怕是就要少湖你,帮着皇上顶着了。”

    “阁老……”徐阶似乎想开口想说些什么。

    “唉……”严嵩却立刻抬手止住了徐阶,“人生七十古来稀,我都已经八十一了,够了,够了。”

    “怕就怕,我身后的这些子子孙孙,把家给败喽。”严嵩的脸上,略有些怅然。

    “东楼也是俊杰,断不会辱没了阁老。”徐阶连忙说道。

    “他?”严嵩又讪笑一下,“以后这内阁里,轮不着他,他不带头败我严家,就是万幸了。”

    “少湖。”严嵩颤巍巍的站起身来,“打死不离一家人,我身后这些子子孙孙,怕是就要拜托少湖你了。”

    说罢,严嵩突然做出了一个惊人之举,一掀衣襟,在徐阶面前跪了下来。

    “阁老……”徐阶顿时一惊,连忙就要上前扶起。

    “祖父……”在一边陪客的严鸿,严鹤等人也是大惊失色。

    “还不快跪下。”严嵩擎着徐阶的胳膊,并不急着起身,而是对着严鸿,严鹤等人大喝一声。

    一群人迟疑的看了看严嵩,各个暗叹一声,却还是跪了下来。

    “阁老快快起身,这如何使得。”徐阶略有些慌乱的托着严嵩的肩膀。

    严府,侧书房。

    严世蕃默默的站在窗前,额头上暴出几根青筋。严年也静静的站在他的身后。

    “老爷,老太爷这般做,也是为了家里。”严年缩着脑袋,小声的说道。

    “什么打死不离一家人,他徐阶,什么时候拿我们当过一家人。”严世蕃自言自语的说道,“我们现在这般做,还不都是给他们逼的。”

    “老爹求徐阶,却不知道没人帮得了我们严家。”严世蕃愤愤的咬了咬牙,“能帮得了我们严家的,只有自己。这般做,才是损了我们严家的骨气。”

    “回头林润押到京城里以后,死也要撬开他的嘴。”严世

    捏拳头,目光直落到了西边的凉亭上边。

    “今个的事儿,绝不能让外边人知道。”严世蕃略想了一下,又对严年吩咐道,“若是传出去,恐怕又要生出许多不测来。谁要是说出去半个字,立刻打死。”

    “可徐阶那里……”严年觉得这样未必能把今天这事儿藏住。

    “你放心,徐阶那里,定也不会说了出去。”严世蕃冷冷一笑。

    凉亭上,西落的夕阳洒下了最后一抹余辉,慢慢的,沉落西方。

    在政治斗争中,站错队伍,是件后果很严重的事情。

    于是在林润被拿的消息传出以后,死气沉沉的京城里,仿佛被扔进了一块大石头,顿时激起了一阵阵涟漪。

    投靠严家的,一个个是喜气洋洋,顿时感觉底气足了几分。

    倒向徐阶这边的,也是暗暗揣测着,心里生了几分忧虑。

    倒是有几个明眼的,却也不多说,只是闭紧了嘴,每日离了衙门就回家,再不出来。

    严府里生的事情,因为有了严世蕃的吩咐,连半丝信也没透了出去。徐阶这里,也果然半分未提。

    可若是以为徐阶就这样便放过了严嵩,那却也大大的错了。

    因为严嵩不止是在徐阶面前跪过,当年在夏言面前,他就用过这招。夏言是个软心肠的人,放过了严家,最后却自个落了个身异处。

    算起来,夏言也算是徐阶的老师。有老师的教训在前头,即便这回严嵩是真心的,徐阶却是也不敢信了。

    憋屈了二十年,才盼到了今天,更何况,你那个位子我也喜欢,但我想自个去拿,而不是要你给我。

    于是,徐阶这边出了严府的大门,那边立刻又有几个御史上了疏,大言林润之冤。

    可嘉靖帝那边,却只要是关于林润一案的折子,进了永寿宫,都如同石沉大海一般,再无消息出来。

    而与此同时,押解着林润的囚车,正连日的在官道上走着,离京城越来越近。

    萧府,内书房。

    冷冷的月光落在了书房前的地上,像是一层霜。

    “这一类的案子,一般是先交由大理寺审办,只有要判了死罪的时候,才会召三法司一起到刑部会审。若真要等到那个时候,只怕一切都已经迟了。”萧天驭沉默半晌,抬头望了儿子一眼。

    “若是能看到严嵩上的那份密奏里写了些什么东西,便倒是好了。”萧天驭又微叹一声,摇了摇头。

    “其实依孩儿想,不用看到那份密奏,也能猜到几分。”萧墨轩却是微微一笑。

    “你且说给我听听。”萧天驭扬起头来,朝着萧墨轩点了点。

    “爹爹您想,对付一个林润,要弄这么大动静吗?”萧墨轩见外面已经有些秋凉,便扶着爹爹坐到了榻上,又取过一条毯子,帮爹爹盖在膝盖上。

    “自然不用。”萧天驭招手让儿子坐近了些,把毯子分了一半,也帮儿子搭上。

    “眼下京城里的局势,大家都清楚。”萧墨轩把肩膀靠在墙上,继续说道,“林御史的这倒奏疏,两边都想拿着当刀使。既然徐阁老他们是冲着严嵩他们砍下去的,那么严嵩他们,也只能是对着徐阁老去的。”

    “不错,有道理。”萧天驭心里似乎顿时明堂了几分,又点头示意儿子继续说下去。

    “不过现在孩儿倒有些疑心……”萧墨轩说到这里,却又停了一下。

    “疑心什么?”萧天驭追问。

    “林御史的那份奏疏,孩儿也看过了。”萧墨轩若有所思的说,“上面写着‘经年之数,皆乃从户部所得。’,裕王府的人最近也打探过,林润此人平日极为谨慎,可他这般写,岂不是把帽子往管着户部的徐阁老身上丢吗?”

    “况且林润从户部查看这些东西。”萧墨轩又想一下,“徐阁老身为户部的堂官,管着这些东西的户部侍郎赵贞吉,又是徐阁老的学生。徐阁老他们,当真会毫不知情?”

    “你的意思是,林润是受徐阁老指派?”萧天驭猛得一惊,直起身来,“这话可乱说不得。况且徐阁老也回过话,说这事儿和他无关。”

    “若是我,也会这么说。”萧墨轩微微一笑,“眼下局势混乱,其实却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做下这样的事儿,便是孩儿也会否认。”

    “那他这般做的目的何在?”萧天驭又问。

    “态度。”萧墨轩嘴角微微扬,“只为打探下皇上的态度。”

    “只怕眼下……”萧墨轩立刻压低了声音,只让自己和爹爹两人听见,“大内里早就有人,把皇上的态度告诉了徐阁老。”

第二十一章 大明超市

    天驭和萧墨轩正说着话,萧天驭突然闭上了嘴,警觉门口看了一眼。

    “什么人?”萧天驭大喝一声,惊得一边的萧墨轩也不觉一震,跟着向门口看去。

    “爹……爹爹……是我。”门口传来一阵怯生生的应答,萧墨轩立刻跳下榻去,拉开书房的门。

    “哥……”只见杭儿托着两件大红的绸面披风站在门口,有些受了惊的样子。

    “是妹子。”萧墨轩回过头来,朝着爹爹一笑,心里也是暗暗佩服,杭儿适才走到门口,老爹一下子就察觉到了,自己却是啥也不知道。

    “呵呵,是杭儿啊。”萧天驭也放下心来,招手示意杭儿进来。

    “爹爹,哥哥。”杭儿轻轻走进来,并不急着坐下,“杭儿见天渐渐的凉了,给爹娘和哥哥各做了件披风。娘亲的那件,适才已经送到内房去了。”

    “这些事儿,吩咐下人去做好了。”萧天驭嘴上虽然说着,脸上却已经泛起笑来。

    “前个宁姐姐给关了饷。”杭儿把披风放在榻上,继续说道,“平日里受着爹娘和哥哥的恩惠,也没啥好做的,就扯了几丈绸缎,又买了几斤新棉。”

    “铺子里,忙得如何了,啥时候开张?”萧墨轩想起来已经有好几天没看见苏儿了,想是都在铺子里忙活着。

    “暂定了这个月的二十。”杭儿笑道,“今个下午,宁姐姐还在说着,要叫哥哥起个好名字,好做牌匾呢。”

    “起店铺名字……”萧墨轩憨憨一笑,挠了挠脑袋。虽然最近陪着裕王上课,也读了不少书,可毕竟肚子里的墨水有限。

    “就叫……就叫汇丰行如何?”萧墨轩心里想着,这起名字的事儿,兴许也有个风水的说法,这点自己却是算不来,不如直接拿了人家的名字用。

    “惠丰?惠足乃丰。这个名字不错。”一边的萧天驭,听在耳里,并未去细计较。萧墨轩张了张嘴,却又觉得爹爹无意中改的倒也可用,便没再说话。

    “惠丰行。”杭儿把这个名字轻轻念了几遍,也觉得颇是不错,“我且先说了给舅母和宁姐姐听,若是她们也喜欢,便赶快做了牌匾。”

    说罢,又行了个万福,款款走了出去。

    “轩儿。”等杭儿走出了门,萧天驭又复坐下身来,“听你娘亲说,裕王爷对杭儿颇有好感?”

    “这……”萧墨轩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答好。

    “你心里约莫是不想让杭儿进到王府里边去吧。”萧天驭一眼就看出了儿子的心思。

    “你且不怕裕王为这事儿对你生了不满?”萧天驭见儿子不说话,又追一句。

    “若是裕王为了这事和孩儿生了隙。”萧墨轩轻轻一笑,“那他便不是裕王了。”

    萧墨轩说的不错,裕王还是裕王,他断不会为这事儿对萧墨轩生了不满。但是……他更能做到不抛弃,不放弃。

    大明嘉靖四十年,九月二十日,崇文门。

    崇文门,是京城里专门通行商贾的城门。东西南北往来的货物,都要从此地经过。所以向来也都是车水马龙,熙熙攘攘,正是京里的黄金档位。能在这里拿下一间三通加三进的店面,萧墨轩也是出了不少力。

    只是今个,却显得和往日有些不同,平日里在城门附近转悠个不停的税卒,无形中竟然少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三三两两的衙役。

    “焦检校,被你这般折腾,人人都避而远之了,谁还来做买卖?”萧墨轩今个去王府转了一下,见没甚大事儿,也和裕王告个了假,来帮着应酬。还没走到门口,便看见一个个横挎着钢刀的衙役,顿时一脸的哭笑不得。

    “萧主事,要怨只能怨萧尚书和大人您人面太广,这各部各监的大人和公公们,递了帖子说要来祝贺的都有近百号人了,你叫小的们怎么能不提防着点?”焦大信半开玩笑的对着萧墨轩拱手道。

    “也罢,也罢,你且叫他们站远了些,别吓着了百姓。”萧墨轩无奈的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掉头钻进了铺子。

    铺子虽然是宁家的,可是因为萧家和宁家独特的关系,所以京城里的大人和公公们,都把这当成了一个攀附的好机会。

    乘着道贺的人群还没有到,萧墨轩先饶有兴趣的四处转了看起来。

    只是这一看,却又不禁吃了一惊。只见三进三铺的店面,居然全都布置成了卖场的模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把店铺后面的民房也买了过来,打通了做了库房。更为诧异的是,店铺和十几间库房里,到处都堆满

    ,但是绝大多数并不是从江南带回来的那些,其中甚少西域和塞外的特产。

    “苏儿哪里来这许多银子办这么多货物?”萧墨轩顿时有些咋舌,“宁家的银子,除了去江南置办货物,不是全都买了这间店铺了吗?”

    东边帐房后面的一间单间,已经被改造成了书房的样子,又依着女孩子的习性置了两张软榻,苏儿和杭儿正懒懒散散的依靠在软丝榻上,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

    “表哥说了要来的,怎生到现在还没动静。”苏儿剥开一个芦柑,递给杭儿,“一会儿若是那些大人们来了,该是让谁去迎接的好?我们两个女人家去不得,让宁延、宁义他们去又显得失礼。”

    “想是这一会也就该来了。”杭儿拈起一瓣芦柑,用皓齿轻轻咬住,眼睛从窗格里向外巴望着,“听小兰姐姐说,今个哥哥去王府去的特别早,想是就是去和王爷告个假好过来帮着招呼。”

    “苏儿,杭儿。”两人正说着话,便听见窗外传来一阵叫声。

    “可是来了。”苏儿和杭儿听见这一阵叫声,顿时松了一口气,坐起身来,整了下有些压皱了的衣裳。

    “少爷,两位小姐都在里边呢。”宁义正在帐房里守着,见萧墨轩进来,连忙招呼道。

    墨轩点了点头,走到了内房门边,轻轻敲了几下。

    “门掩着的,进来便是。”苏儿一边扶着头上的髻,一边应着。

    “哥哥可是来了,适才宁姐姐还和我说着,怕来道贺的大人们来了,没个人招呼呢。”杭儿见萧墨轩走了进来,立刻从紫砂壶里倒出一杯茶,奉了过去。

    “来是已经来了一会儿了,只在这铺子里四处看了下。”萧墨轩接过茶杯,略泯了一口,“只是好生奇怪,你们的银子不是都买了店铺了吗?哪里又有银子办了这许多货物?”

    “咯咯。”苏儿听见萧墨轩问起这个,顿时黛眉微挑,笑出声来。

    “该不会是借的贷吧?”萧墨轩不无忧虑的又问,“京城里钱庄的利息可不低,若是货物积压,岂不糟糕。”

    “哥哥莫担心这些。”杭儿倒是先开了口,“这些货物,并不是置办的,而是送来的。”

    “送来的?”萧墨轩更是有些诧异,难道大明朝的天上还会掉馅饼不成。

    “这些货物都是些往来的商人放在这里寄卖的。”苏儿微微一笑,接过话来。

    “寄卖?”萧墨轩干笑了几声,“那些商人也就肯了?”

    “肯,当然肯。”杭儿在一边说道,“那些往来的商人们,在京里没有店铺,平日里只能直接把货物卖给京里的商号,可即使是这样,却往往有一时不能卖得完的。这回宁姐姐让宁义去和他们谈,让他们把积压的货物都放在这里寄卖,这样不但不妨碍他们平常的买卖,倒还省了他们的牵挂,也有了存放的地方。而我们只在他们所获的利里,收取一成作为铺位的租金,他们自个再派个随从,在这里看着便就行了。”

    “那……那你们弄这么多货物可卖得出?”萧墨轩仍有些狐疑。

    “表哥有所不知。”苏儿继续说道,“我们也不是什么积压的货物都收,毕竟铺子里的地方只有这么大。我们选的都是那些一时没遇见合适的买主,又不能等着百姓来散买的。这些货物再运到其他地方,货主又要多花银子,又得耽搁时间,放在这里卖,倒是还可以比直接卖给商号价格高些。”

    “我们把三进全都改成铺面,铺面的成本就小了许多。货物又是往来的商人寄卖的,价格便又比其他商号低了许多,除了收钱的和巡查的几个,其他的伙计也不是我们自个雇的,这样铺子里每挣一文都是纯利。即便是货物真的卖不出去,我们也不用担着风险。”杭儿有些得意的看着萧墨轩。

    “那其他商号为何不这般做?”萧墨轩托着下巴,摸了摸鼻子。

    “其实也没甚么,只是他们没想到罢了。”苏儿轻描淡写的回了句。

    萧墨轩愕然的张了张嘴,脑海里突然蹦出两个字,“市”,像,太像了。怎么敢情自己这两个妹子才像是穿越来的,自己反倒才像是大明朝的子民了。

第二十二章 天指地使

    一阵鞭炮声响起,宁家惟一的男丁,宁海星,在一大群中,怯怯的扯动绸绳。随着绸幕的落下,惠丰行的金字招牌,在辰时的阳光下,灿灿生辉。

    “惠丰行”,三个大字是由萧天驭写的。萧天驭虽然算不得什么书法大家,可毕竟是进士出身,写出来倒也算是有模有样。

    今个前来道贺的官员,果真还不少。尤其是籍贯湖广一带的,因为扯上了同乡的情谊,最是殷勤。

    裕王府里的几位讲官,虽然没有亲自前来,却也都派了人过来。一时之间,惠丰行前人流川动,好不热闹。

    一边的百姓和往来的商人,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对惠丰行的信任度,顿时也大大的提高了几分。

    有些官员家里正好缺着东西,见着这里物什甚多,价格又便宜,便直接招呼随从采买起来。

    “萧大人,若是下回第一进的铺面有了空余,须得帮我们留下来才是。”还有几个人,干脆现场拉起了关系。

    “好说,好说。”萧墨轩一边招呼着新进来的大人们,一边应着。

    “萧子谦。”萧墨轩这边还正忙着,便就听见外边一声叫嚷。

    这是谁这么大胆子,这般的场合下居然直呼萧大人的名字,站在门口的人群顿感诧异,纷纷转过眼去,向门外望去。

    萧墨轩也听见了这一声叫喊,只是自个正被一群人围住,看不见外面。闹哄哄的,声音也听的不甚真切。于是微踮起脚,向外面巴望了一下。

    目光所及,只见一名壮汉,正拦在了门口,直把中间的铺门挡住了一半。一边站着的官员们,也被他挤得纷纷向四边避去。

    再仔细看时,只见这壮汉穿一身青衣,手里提了一口苗刀。头上束一片儒巾,倒显得有些不伦不类。脸上分明是笑着,可是两道箭眉间又隐隐透出一股杀气。

    这不正是周牛山嘛,萧墨轩连忙对着周围的官员略一拱手,迎上前去。

    “王爷驾临,有失远迎。”萧墨轩对着门口欠身作揖。

    “哈哈哈。”萧墨轩话音刚落,周牛山身后立刻又传出一阵笑声,周牛山也随即立到了一边。

    “天下人都说你是本王的玩伴,可眼下你有了乐子,却就把本王忘了。”周牛山让开之后,只见裕王爷穿着一件大红的丝袍,闪了进来。

    “一早去本王那告个假,却又神神叨叨不说是甚么事。”裕王略有些得意的站定了,环顾了一下四周,继续说道,“你当你不说,本王便是不知道了?”

    “在下无意瞒着王爷,只是觉得此等小事儿,也没甚好说的罢了。”萧墨轩抱拳回道。

    裕王并不急着说话,而是从袖中抽出折扇,刷的一下抖开,略凑得近些,挡住了脸,继续说道:“你也知道本王成日里王府呆的腻闷,少的就是些出来转的由头,偏你把由头捏在手里,却还藏着掖着。”

    “子谦知错,子谦知错。”萧墨轩脸上泛起几丝苦笑,招呼着裕王向后面的会客厅走去。

    一边的官员们,自然早就知道萧墨轩是裕王的亲信,可是至于亲信到什么程度上,大多却也并不知情。眼下却见裕王和萧墨轩几乎是并肩向着里面走去,不禁又暗叹一声:今个来的真个是太值了。

    会客厅里。

    裕王和萧墨轩刚一坐下,便由宁延和宁义奉上了茶点和果品。

    “这事儿子谦你早也未和本王说。”裕王放下手里的茶杯,开口说道,“仓促之间,也备不了什么贺礼。”

    “王爷能过来,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萧墨轩连忙欠了欠身,“一般人家,请都请不来的。”

    “本来想送些珠宝,金银之类的,可又觉得太俗气。”裕王笑了一下,继续说道,“想来想去,还是办了几件用着着的东西。”

    裕王说罢,朝着周牛山点了点头。周牛山立刻走了出去,不一会,便和几个人抬着一副桌椅走了进来,放到了天井里。

    只见这副桌椅皆用紫檀木打造,上面刻的既不是什么麒麟,貔貅之类的祥兽,也不是什么招财进宝,恒顺福昌之类的福语,而是牡丹,月季和几样瑞草,一朵朵娇鲜欲滴。看雕刻的手艺,却也应该是出自京城名家之手。

    “听说帐房先生是位女子,故而本王特意挑选了这副紫檀木的,合着女人家的性子。”裕王言罢,转过脸来朝着萧墨轩微微而笑。

    “帐房里,现今确实是家妹代着。”萧墨轩听裕王说出这般来,心知他已是打探清楚了,也不好相瞒。

    “合着令妹,子谦家里便是一门三杰了。”裕王哈哈笑着对着周牛山挥着手,“且都搬到帐房里去。”

    惠丰行,帐房。

    “裕王爷送的?”苏儿好奇的看了一眼桌椅,眉头却又不禁微微皱了一下。

    “果真是紫檀呢,放在帐房里却是有点可惜了。”杭儿的指尖,轻轻的抚过桌面,擦上了一层檀木特有的香味。

    “咦……怎么还有这些东西。”杭儿看了一圈,突然又在桌上现一个小小的机括。左手边的一块翻板,打了开来,里面居然是一个小小的梳妆盒,活板上镶着一面打磨好的铜镜,盒子里也已经放进了上好的胭脂和唇红。

    “这副桌椅,都是王爷自个设了像,让工匠照着做的。”周牛山憨憨的一笑,“却是专门帮小姐做的呢。”

    “王爷不是和表哥说了,是刚买的吗?”苏儿有些吃惊的转过头来。

    “这……”周牛山心知适才失了语,于是立刻闭住了嘴,不再说话。

    “这位王爷,倒是有心的很。”杭儿听在耳里,脸上微微泛起两片红潮,心里竟有些暖暖的。

    因念着萧墨轩还有许多人要去应酬,裕王在会客厅略坐了一会,便带着李芳和周牛山一行离去。萧墨轩只等裕王一走,也直奔帐房而去。

    等到了帐房,看着那张桌子,萧墨轩顿时也是瞠目结舌。都说明朝有个木匠皇帝,明熹宗,却不知这爱好居然是祖传下来的。

    “表哥……”苏儿看了看那张桌子,望了望萧墨轩,又看了看杭儿。

    萧墨轩自然知道苏儿想说的是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答好。

    “天上的雨,地上的缘,随着去吧。”萧墨轩微叹一声,摇了摇头。

    “你们且在说些什么?什么天上,地上的?”杭儿眨着眼睛,好奇的看着两个人。

    惠丰堂是开张了,而且生意还不错。但是京城里,一桩更大的生意,马上就要摆了开来。

    大明嘉靖四十年,九月二十五日。

    押解林润的囚车,从朝阳门“轰轰”而入,整个京城的目光,立刻全都投向了这里。

    囚车刚刚驶进朝阳门,立刻就有大理寺的官员接了过去。走下囚车的林润,面上居然也是一脸的轻松,丝毫没有慌乱的感觉。

    大理寺卿万寀,也是早早就得了严世蕃的消息,不等把林润押到牢里,就直接摆开了公堂。

    “跪下。”把林润拖进公堂的衙役,用力的踢着林润的后膝盖。林润的一双腿,却像是钢铁铸成的一般,楞是死死挺住。

    “皇上虽然下旨拿了我,革了我的官职,可并未革去我的功名。”林润冷笑一声,略有些鄙夷的看着坐在上头的万寀,“我林润现今还是进士出身,按律不跪。”

    “你……”衙役们顿时有些恼怒,抬起水火棍,就要向林润腿上捣去。

    见万寀开了口,衙役们虽然有些不服气,却也无可奈何。狠狠瞪了一眼,却还是搬来了一张木凳,让林润坐下。

    “押也押来了,坐也坐下了。”寀是说了吧?”

    “说?说什么?”林润若无其事的抬起头来。

    “说你该说的事儿,说为何要拿你的事儿。”寀提高了几分。

    “皇上为何要拿在下,在下也是不知晓。”林润也盯住了万寀的眼睛,“不知万大人想让在下如何说?”

    “不是本官要你说什么,而是要你自己说?”寀耐心。

    “万大人若是要问那份奏折。”林润冷哼一声,“在下只能说其中句句是实,再无话可说。”

    “本官问你。”寀你上的疏?”

    “既然万大人是问这个。”林润微微一笑,缓缓站起身来。

    “是天,是地.是天地良心指使我林润上的疏。”林润站起身来,猛得一声大吼。

    “你……”寀说,经年之数,皆乃从户部所得。是谁把这些数给你看的?”

    “在下是皇上封的御史,查看这些,乃职权所在。在下所查的也是明帐,何需要别人给我看。”林润傲然直立在大堂上,“倒是万大人话,让在下有几分疑心,难道这些真的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我再问你,你那句‘严嵩,严世蕃乱政之祸,可召裕王询之。’,却是何意?”寀

    “请问万大人,现今朝中,除了裕王,还有谁敢不怕严家的?”林润也咬牙切齿的回道。

第二十三章 地震西北

    明嘉靖四十年,九月二十六日。

    宁夏府(今银川市,明时属陕西。),金秋九月,田里的麦子一波接一波的翻着金浪,一看便是有了好收成。各村的百姓,也收拾好了农具,纷纷涌向田边,开始了收割。

    宁夏城的城墙上,几名哨兵杵矛远望,见四野一片繁忙,脸上也不禁满是惬意。

    “开春的时候遭了大旱,眼下有个好秋收,等入了冬,大伙都可以过个好年。”宁夏卫的一名老兵,在城墙上敲着烟杆,额头上的眉眼,全都舒展了开来。自个家里那几亩田,想都也是收成会不错。

    “哎……要下雨了?”正在巴望着,忽然感觉天慢慢的暗了下来。老兵抬起头来,向着天上看去。只见适才还白日朗朗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积起了云,而且越积越多,渐渐得已经遮蔽住了太阳。

    “又没起风,哪里来的云?”城楼上的士兵,一个个好奇的抬头望着。

    “咔……”一道闪电,劈开了云层,直向地上插去。

    城墙附近的树林里,一片片飞鸟惊起,纷纷向四处逃去,远远看去,也像是一片飘动的乌云。

    “要下雨了,快来领蓑衣。”宁夏卫的一名吏目,从岗楼上伸出了脑袋,对着城楼上的士兵们喊道。

    “哎,来了。”老兵应了一声,把烟杆插进腰里,就要向着岗楼的方向跑去。

    “吱……”过。声音尖细尖细的,象是一支响箭掠过一般。

    老兵连忙停下脚步,站稳了身子,有些惊慌的向四处看着。

    再往天上看时,只见刚才还黑压压的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了变化,说红不红,说紫不紫的样子。尤其是南边和西边的天空上,火红火红的,像是哪里失了火一般。

    老兵的心里,顿时闪过一丝不祥的兆头,虽然不知道会生什么,可是心里却莫名其妙的慌张起来,像是觉得随时会有人从身后扑过来把自个抓走一般。

    “咔……咔……咔……”几乎是在转眼之间,宁夏城的上空突然同时出现了十数道闪电。一时之间,整个天空电光闪闪,惊雷震荡。

    “呜……呜……”刚想再抬脚,却又忽得感到脚下微微一震,紧跟着一阵低沉的轰鸣,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的,只在耳边不断回响,像是数千支号角同时吹起。

    风,也刮了起来,卷起了地上的砂石,扑头盖脸的向着城墙吹了过来,让人睁不开眼睛。

    “不好,像是要地震。”老兵立刻想起了从前从老人们那里听来的传说,心里顿时一惊,不禁大声叫喊出来。

    与此同时,城墙下的水井,也像沸腾了一般的翻涌出来,带着一股浓烈的硫磺味。

    城里城外的家畜,像是约好了一般,突然起狂来。大街上,小路上,到处是四处乱奔的猫、狗、猪、牛。

    “地震,地震了。”老兵一阵头皮麻,立刻扔下手里的长矛,一边叫着,一边撒开腿向着城墙下边跑了过去。

    城墙上的其他士兵,也感觉到了异常,听见老兵的喊声,顿时一个个也大惊失色,跟着向城墙下跑去。

    就在士兵们从城墙上奔下,脚刚踏到地面上的那一刻。整个大地,开始颤抖起来。

    “地震啦……”一阵阵凄叫,在城里城外回荡起来,伴随着叫喊声的,是一片片瓦片和梁木坠落地上的响声。

    老兵疯了一般的向着空地跑去,却又一个踉跄,栽倒地上。抬头一看,身边就有一棵大树,立刻就势一滚,紧紧的抱住了身边的大树。

    “轰……轰……”一阵阵轰鸣声,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在耳边不断的回响着。

    老兵死死的抱住了大树,只觉得自个和大树,都像在往一个无底的深渊里落。他感觉自己已经再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些房屋的影子,可再看第二眼时,已是再看不见。

    “啊……”老兵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膛外边,他闭上了眼,十指紧紧扣住,像要死了一般的扯开嗓子,大声叫喊着。

    以宁夏,固原,庄浪三府为中心,半个陕北大地,像是被放到了筛子上边一样,不停的颤抖着。

    几乎在同一时间,整个陕西,乃至东至大同,南至成都,西至嘉关,北至塞外的一大片地区,人们都从脚下感觉到了这一阵异乎寻常的摇撼。

    西安和凉州的城楼,也在微微的颤动着,城楼上的柱子,出“嘎嘎”的响声,像是要断裂开了一般。榆林、怀仁、靖远卫,屋瓦皆有声。

    北京,钦天监。

    钦天监里的监候官,突然听到身边传来“笃”的一声响动。抬眼看时,却见地动仪上,朝西的龙嘴里,落下了一颗圆珠。

    地珠坠落,难道是西边有地震了?监侯官心里顿时一紧,可是奏报抵达京城之前,也不敢声张,只是悄悄的先把珠子塞了回去,寻到了刘世廷,细说了一番。

    因为前任监正年高辞乡,刘世廷刚接了监正的位子,听说地珠坠落,却也是不敢怠慢,立刻派出人手,向西查访。

    访骑一路向西,只走到真定,便遇上了从陕西来的八百里告急飞骑,宁夏,固原,庄浪三府果然地震了。

    二十七日凌晨,丑时,灾情报入永寿宫。

    四盏铜鹤灯上,点着数十支蜡烛,把寝殿里照得犹如白昼一般。蜡烛燃烧所产生的烟脂味,充斥着整个殿内,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来。

    “宁夏、固原、庄浪等处震。山崩河决,城垣墩台倒塌,宁夏城地裂涌出黑黄沙水,长城亦数处裂丈余。固原压死诸苑监牧军千余户,牧马五百余匹。广武寺庙倾颓,佛像损坏,城池馆舍倒者十之**,压死人口无算。红寺堡城亦坏,养正书院、清宁观、鸣沙安庆寺皆倒塌,永寿塔颓其半。各处卫所、游击署亦漏不可居。”嘉靖帝闷坐在躺椅上,支起右肘撑起了脑袋,黄锦则在一边捧着灾报,小心的念着。

    “够了,不用念了。”嘉靖长叹一声,左袖挥动,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

    “万岁爷,须得赶快下旨赈灾才是。”黄锦合上奏报,小声回道。

    “拿什么赈?叫谁去赈?”嘉靖帝有些不耐烦的站起身来,“是叫朕去,还是叫你去?”

    “老奴立刻去宣几位内阁大臣过来。”黄锦看着嘉靖帝,微微欠了欠身。

    “唔……”嘉靖摇了一下略有些酸楚的脖子,双手背到身后,来回走了几步,又把脸转向了黄锦,“去吧,叫他们都来。”

    锦应着声,就要退了出去。

    “叫他们来了以后,你便先去歇着,不用等朕了,叫孟冲来伺候着就行。”嘉靖又接着说道。

    “万岁爷,老奴不累。”黄锦连忙答道。

    “年纪不小了,听说你夜里也常睡不安生,该是保重些了。”嘉靖朝着黄锦微微一笑,“朕明个早上可以多睡一会,你不行,那么多事儿,都要你忙着。”

    “万岁爷体谅老奴。”黄锦的喉咙里微微响了一下,似乎咽了些什么东西下去,“老奴从命就是。”

    “去吧。”嘉靖冲着黄锦挥了下袖子,又坐回到躺椅上,眯上了眼睛。

    丑时末的北京城,秋凉如水。打开西安门传出的轰鸣声,直在寂静的夜色里传出老远。住得离城门近些的人家,纷纷开始猜测是不是朝廷里又生了什么大事儿。

    严嵩、徐阶、袁炜等人接到召令,丝毫不敢怠慢,略收拾一下,纷纷赶了过来。严讷其时正在值房值夜,却是比他们更早到了一步。

    等进了永寿宫,看到了灾报,几人心里也都是不禁瞠目结舌。

    “陕西和山西两省开春都遭了旱,眼下想是也拿不出什么银子来赈恤。”严嵩放下手里的折子,低头回道。

    “那就从太仓调,银子不够,朕就是把这座宫殿给拆了,也不能放着这么大的灾情不管,负了君父这个名号。”嘉靖一只右手,重重的拍在椅把的龙头上。

    “皇上爱民之心,天地可知,万民可知。”徐阶在一边接过话来,“不过好在眼下正是秋收时节,虽然遭了这场地震,可地里的麦谷却大多未损,只要命陕西的衙门和卫所组织百姓和士兵抢收,今年过冬的口粮,应该还是够的。”

    “不错。”严嵩也跟着点了点头,“有了粮,便有了一半的命,朝廷里的压力,便也少了大半,只要再从太仓里调一些银两,便是够了。”

    靖听清了这一席话,心里也是略松了一些,“你们便先安排着,等过两天震灾的细报到了,立刻出。”

    位内阁大臣,齐声应道。

    “请问皇上,这回又派谁去赈灾是好?”严嵩并未立刻去安排,而是又开口问道。

    “这样的事儿,从来都是你们举荐。”嘉靖帝讪笑一声,“这回怎么问起朕来了,难道叫朕派黄锦去?派孟冲,陈洪去?还是叫朕自个去?”

    “皇上误会老臣的意思了。”严嵩连忙又欠身回道,“这回西北的地震,却是与之前的旱涝灾害不同。”

第二十四章 边陲之患

    靖没有急着说话,而是把目光投向了严嵩。一丝微I钻了进来。铜鹤宫灯上的烛火,忽明忽暗的跳动着,映在严嵩的脸上,也是显得一阵黑一阵红。

    “宁夏乃边陲之地,背依长城,力阻鞑靼和瓦剌。”严嵩踹了两口气,开口说道,“此次地震,军备损失颇多,军民人心涣散,长城也多处毁损,若是鞑靼乘势南下叩关,陕西则危矣。”

    “唔……”嘉靖撇了撇嘴,有些颓废的叹了口气,“这些也都是实情,朕倒是忽略了。”

    “况且宁夏、固原,庄浪一带乃是朝廷产马重地。”严嵩见嘉靖听的认真,于是继续说道:“此次震灾,马匹,厩舍,也大多失损,若是不及时补救,只怕日后与鞑靼作战,我大明军中又损一臂。”

    “老臣适才也说了,眼下正是秋收的时候。蒙古各部想是也都缺着过冬的粮草,历年以来,此时都是万分紧要的时候。此次皇上要派的人,赈灾倒是次要,抵御边患,重建军备和马场,修补长城,才是要之急。”严嵩颤巍巍的扶着板凳站起身来,又倒身拜下。

    “看来这回,倒真是要派个得力的人去了。”嘉靖缓缓点了点头,像是若有所思,“几位爱卿那里,可是有现成的人选?”

    “人选倒是有一个。”严嵩略抬起头来,“只是不知道皇上愿不愿意派。”

    “谁?”嘉靖的声音立刻提高了几分,“眼下这事儿,最是紧要,凭还有谁不能派的?”

    “老臣说的,便是裕王府右中允,萧墨轩。”严嵩双手按在地上,两眼眯搭着,偷偷看着嘉靖。

    徐阶和袁炜,突然听见严嵩举荐的是萧墨轩,心里也是不禁“咯噔”了一下。

    “皇上,那萧墨轩,从来未独领过军事,况且陕西的事情,他也从来没接触过。”.思,也拜倒在地,“派他去,怕是不太合适吧。臣还是建议皇上派兵部尚书杨博,巡视陕西。”

    “徐阁老此言差矣。”严嵩连忙摇了摇头,“萧墨轩虽然未独领过军事,可是与倭寇在台州一战,也是大振我大明之威,可见也是颇具将才。眼下我朝军中勇将,江东和许伦,正领着宣大和蓟辽的军事;胡宗宪,谭纶,正守着浙江;戚继光,俞大猷,领兵入福建剿倭。杨博作为兵部尚书,须得坐镇京师才是。”

    靖帝听了严嵩一席话,也是不禁点头,“严卿所言,甚有道理。”

    “老臣还听说。”严嵩见嘉靖帝动了心,又接着说道,“萧墨轩在内政上边,也是颇有见地,在浙江永康以官民合资的方式,兴建铸坊也是他的主意。皇上若派他去,想是定当可以一抵十。”

    “皇上……这般是不是太冒险了?”徐阶也开口说道,“萧墨轩毕竟年轻,陕西和军部的的官员、士兵,未必服他。”

    “老臣等人毕竟凡人,不能侍奉皇上万年,萧墨轩此等国士若不锤炼,日后我大明该何人助皇上擎天。”严嵩并不急着和徐阶分辨,“况且只要有皇上的圣命,我大明又有谁敢不服。”

    “不错。”嘉靖帝又点了点头,把脸转向了徐阶,“徐卿也不必顾虑许多,朕观此人确有些才干。若是每用一个人都这般犹豫,我大明朝岂不是事事都要由朕来管着。”

    “皇上明鉴。”严嵩缓缓俯下头来,把额头贴在地面的青石砖上。

    徐阶和袁炜见嘉靖帝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只能闭上了嘴。

    “那便依严卿所言。”嘉靖帝从龙椅上站起身来,“就派萧墨轩去。”

    “徐卿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嘉靖帝又略一沉思,“萧墨轩毕竟年轻,还得再历练上几次,总督他却是做不得。但礼部主事和王府右中允的职,也压制不住诸军。朕就先封他一个五品兵部员外郎,再授予王命旗牌一副。”

    “吾皇圣明。”几位内阁大臣,一起磕头领旨。

    “徐阁老。”等出了永寿宫,让严嵩先走了,袁炜略靠近了徐阶,小声说道:“依阁老看,严嵩此次举荐萧子谦却是用意何在?”

    “我们弄走了一个懋卿,他们自然要想着也弄走我们一个。”徐阶冷笑两声,开口说道:“况且有着萧墨轩在这里,事事都会牵上裕王,往往让他们投鼠忌器。调走萧墨轩,却比我们调走懋卿这一招更狠。何况若是陕西果真战起,萧墨轩胜了还好,若是败了,他们便又寻到了把柄。严嵩顶多是举荐不力,还有皇上帮着

    半,子谦的前程,却是要毁了大半。”

    “可眼下皇上也赞同严嵩的意思。”袁炜皱了下眉头,继续说道,“若是要上疏,又怕惹恼了皇上。”

    阶微吸一口气,“近年来边关的战事,依着长城之利,勉强可以打个平手。可眼下不但长城要修,陕西的士兵和战马也也这次震灾里损失颇多。子谦此去,甚是凶险啊。”

    “若是真的战起。”徐阶站定了身子,扬了扬头,“这回是只能胜,不能败啊。”

    “徐阁老管着户部,不管萧墨轩要银子还是要粮,须得都尽力满足才是。”袁炜听了徐阶的话,更是忧心忡忡。

    “这个自然。”徐阶点了点头,“可到了那里,不但事事还都得靠他自个,还得防着严党的人制肘。”

    “学生等回去后,立刻派人去萧家,把事情先告诉应房和子谦,也让他们早有个准备。”袁炜朝着徐阶拱了拱手。

    “京城里的事儿,也不知道子谦安排的如何了。”徐阶先点了点头,又开口说道,“若是到时候情况不妙,却是不能再等了,几位御史那里,先让把折子都准备好了候着。”

    “学生明白。”袁炜应了一声,先告辞而去。

    东安门,萧府,内书房。

    “这好好的,怎么又要去打战。”萧夫人一双泪眼,望望儿子,又望望丈夫,“上回在浙江那事儿,我现在想想心里都跳得厉害,眼下却又要去北关。”

    “女人家休要管这些事儿。”萧天驭的脸上,有些恼怒,愤愤的瞪了老婆一眼。

    “上回在浙江,还有谭大人和几位将军帮着照应。”萧夫人拉过儿子,紧紧的抓住了手不放,“这回却是连个照应的人都没。”

    “轩儿是奉旨去的,陕西诸军,谁敢不从?”萧天驭哼了一声,心里却也是有几分虚,“去了之后,自然有人帮着。”

    “应房。”萧夫人腾出一只手来,又抓住了萧天驭,“你去求求皇上,让他把轩儿留下吧,哪怕你们父子,都不做这个官了,咱们全家都回湖广去。”

    “我去求?”萧天驭苦笑一声,“只怕现今在皇上面前,咱们儿子的话,都要比我的话更管用。皇上这回,是认准了咱们轩儿了。”

    “这一条独苗,是你们萧家的,我却操什么心。”萧夫人闻言背过身去,提起袖子,蒙在了眼上。

    “轩儿这一去,怕是真的要打战,你偏不能说几句吉利的话。”萧天驭一听,却是急了,瞪圆了眼睛,牙齿咬得紧紧的,“女人家掺合这些事情做甚么,回房去,回房去。”

    萧夫人见丈夫朝着自己怒,却只是把萧墨轩抓得更紧。

    “娘亲。”萧墨轩心里其实也略有些慌乱,可眼下见娘亲已经乱了,却更不敢显露出来,“娘亲先回房去吧,孩儿知道怎么做。”

    “你却不该听你爹爹的。”萧夫人并不起身,而是把萧墨轩搂了过来,靠在身边,像是怕别人夺走一样,“便是封王封候,又怎么比得上我们一家人在一起。”

    “来人。”萧天驭又咬了咬牙,大喝一声。在门口站着的萧福,萧四和刘婶,一起慌张的推开门,涌了进来。

    “去拿一把刀给夫人。”萧天驭大声嚷着,“让她把我给杀了。”

    “老爷……息怒。”几个下人,一起战战兢兢的倚门站着。

    “没有刀,毒药也行。”萧天驭重重一拳,砸在桌上,震得地面都跟着抖了一下。

    这一下,把萧夫人也吓到了。止住了哭,愣愣的看着萧天驭。

    “皇命难违。”萧天驭像是一头怒的狮子,“你当只是辞个官,便就没事了?若是这般可以,我立刻就去。”

    一声,是萧天驭把桌上的乌纱帽扫到地上的声音。

    “不去拿刀也行。”转头环视了一圈,见所有人都低着头,默不作声,萧天驭又继续说道。

    “你且扶侍着夫人先回房去。”萧天驭抬起手来,指着刘婶。

    “老爷,夫人也是关心少爷。”萧福哈着腰,从地上拣起乌纱帽放好,“都是为着家里好罢了。”

    “夫人,先回房去吧。”刘婶的脸,也是吓得一片苍白,走到萧夫人身边,小声的劝着,“这些事儿,老爷和少爷自然会拿得主意。夫人在这里,只怕倒是扰了他们。”

第二十五章 识人善用

    “轩儿。”等劝走了萧夫人,萧天驭把脸转了过来,看着萧墨轩,“若是去求裕王爷,可能免得了这趟差事?”

    “孩儿不想让王爷难做。”萧墨轩咬了咬嘴唇,开口回道。

    “你本性纯良,又怎做得了官。”萧天驭微叹一声,“其实你爹爹我,又何尝不是一样。”

    “孩儿历来只求保得了家里,对得起良心。”萧墨轩也有些默然。

    “你自个可是想去?”萧天驭也拉着儿子,坐下身来。

    “这……”萧墨轩顿时不知道该如何说好,自个也不是个已经七老八十的人,若说一点野心也没,自然不现实,想到可以领着千军万马,驰骋在边关草原之上,无形之中也是有几分心动。

    可又想到可能真要面对动如疾雷的蒙古骑兵,毕竟有几分心虚。自个上回在台州,只是知道了倭寇要做什么,又是固城而守,后面又有强援。这回去边关,却是什么都靠不了了。

    “我萧家,虽然不是什么数代的大族。”萧天驭又叹一口气,“可却也不能叫人家笑话。”

    “孩儿去就便是。”萧墨轩抿了下嘴唇,点了点头,又抬眼看着爹爹的眼睛,“孩子有上天保佑着。更不敢给我萧家丢脸。”

    萧墨轩说地这句话,其实倒真是自个心里想的。经过这么多事,偏偏每次都能逢凶化吉。更何况,自个能穿越到这里来,本身就是个奇迹。

    老天叫我来,绝不是只要我做这一点事的,萧墨轩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若是蒙古诸部,果真南下叩关。”萧天驭喉咙里“咕噜”的响了一下。“轩儿你……”

    此时,萧墨轩的脑海里,也在激烈的翻腾着,想找出几个可以帮自己的人。可想来想去,自个熟识的几个,大多都还在剿着倭。

    “明个都还有事儿。先去歇着吧。”萧天驭站起身来,拍了拍儿子地肩膀。

    墨轩觉得就这般耗着,也没啥意义,点了点头,也朝自己房里走去。

    是什么东西落到了桌上,萧墨轩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朝床前望着。

    “奴婢……把少爷吵醒了。”小香兰站在床头的圆桌边,有些歉意的望着萧墨轩。

    萧墨轩浅浅的笑了一下,又向窗外看了一眼,见已是天光初现。

    “少爷再睡一会吧。昨个夜里闹腾了半晌,反正去王府。迟点也没事儿。”小香兰凑到床前,帮萧墨轩卷了卷薄被。

    “不睡了。”萧墨轩想起夜里的事儿。却是摇了摇头,坐起身来,“今天想是还有事儿要做。”

    “奴婢帮少爷炖了粥,少爷起来就可以吃了。”小香兰见少爷要起来,又转回了桌前。

    “刚才是啥东西落了下来?”萧墨轩想起刚才听见地那一声响动,“可是砸到了脚?”

    “奴婢适才搅着粥的时候不小心,挨到了锅上被烫了一下。”小香兰微微回过头来,朝着萧墨轩甜甜一笑。“只是把汤勺落在了桌上,倒是吵闹到了少爷。”

    “怎么这般不小心呢。”萧墨轩听说小香兰把自个给烫着了。不禁嗔怪了一声。

    “把手伸出来。”萧墨轩有些霸道的拉过小香兰。

    “也没什么呢。”小香兰抿着樱桃小嘴,将左手伸了出去。

    “右手。”萧墨轩丝毫不上她的当。小香兰只得侧过脸去,换了右手过来。

    “都红了这一片了,怎生还说没事儿?”萧墨轩见着葱白的手指上一道红红的印子,心里顿时一疼。

    说罢,立刻出门叫萧四提了一桶井水过来,让小香兰把手放里面浸着。

    小香兰掀起袖子,白嫩如藕的玉臂合着晶莹透亮的井水,却“咯咯”的朝着萧墨轩笑着。

    “今个炖的却是什么粥?”萧墨轩揭起小锅地盖子,向里面看着。

    “是少爷从江南带回来的银杏干,再配了些白米。”小香兰说着就要站起身来,又被萧墨轩伸手挡住。

    “略浸一会,才不会起水泡。”萧墨轩自己取过小碗,盛了一些,“这银杏干,好象还是在扬州时候,那些盐商送地呢。”

    “咦……扬州,盐商……”萧墨轩忽然像是想起了些什么,手里拿着的勺子,停在了半空中。

    “少爷?”小香兰见少爷说了句话,就和傻了一样愣在那里,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到底生了什么。

    “对啊,对啊,有了。”萧墨轩地嘴角露出一丝笑来。

    “有了什么?”小香兰一双杏眼,直直的看着少爷。

    “我立刻便去写奏疏。”萧墨轩披起一件儒衫,就要向外面走去。

    “少爷,先吃些东西吧。”小香兰以为萧墨轩这就要出去。

    “只去下书房,稍后就来。”萧墨轩感觉自己的步伐也轻松了许多。

    原来,萧墨轩想到的不是别人,而正是现今河南布政使,王崇古。此人不但也有过抗倭的经历,在后来也镇守过边关,也算得是一员儒将。虽然不知道他眼下有多少水平,但是多一个帮着,送比自己一个人去要好的多。

    紫禁城,永寿宫。

    “王崇古。”嘉靖拿起萧墨轩呈上的奏折,仔细看了一番。

    “可就是那个二十年的进士,三十四年在夏港击溃倭寇,因功升任地王崇古?”嘉靖把脸转向黄锦。

    “万岁爷好记性。”黄锦的脸着笑,弯腰回道。

    “你地记性也不差。”嘉靖嘴角略微翘了一下,“不过我们都比不上萧墨轩,他才是真的厉害,他一个年轻的后生,我大明朝的文武百官,居然也能摸得如此清楚。”

    “只是不知道他,到底识人否。”嘉靖把奏折递给黄锦。

    “老奴请问万岁爷,这折子是准还是不准?”黄锦接过折子,又开口问道。

    “准,当然准。萧墨轩这次去陕西,担子本来就重,问朕要一个人,这要求不过分。”嘉靖点了点头,“让这个王崇古去陕西做按察使,再给他下一道密旨,让他一切听萧墨轩安排。”

    锦接了吩咐,便忙着拟旨去了。

    大明嘉靖四十年,鞑靼图们汗三年,九月二十九日。

    因为这回去陕西,不需要带上大量的辎重,所以准备起来也就简单了许多。只用了两天时间,户部就把两万多两白银准备停当,装上了马车。

    按照嘉靖帝的吩咐,车队特意从德胜门而出,一路向西而去。等出了北京,萧墨轩也不朝着西安的方向,而是沿着长城,直接奔宁夏而去。

第二十六章 动如疾风,快如迅雷

    明朝的震灾,自然不会像拥有摩天大楼的后代那般惨到之处,墙倾壁毁,哀号遍野,倒也令人触目惊心。

    好在宁夏,固原,庄浪三府小半的住民也都是军户和官佃。震灾后各地官府都立刻出动人手,组织救援和抢修。倒也是先稳定了人心,没再出现什么大的骚乱。

    等到萧墨轩一行赶到宁夏,已是十月初五。宁夏总兵孙朝,早早得到信报,派人迎出十里,接入城中。

    进了宁夏城以后,萧墨轩让随官和公差们把赈灾的银两送到府衙的库房里去,自己却是勒过马头,直接向总兵府而去。

    “下官孙朝,参见萧大人。”等到了总兵府,才见孙朝迎了过来,身上却还整整齐齐穿着一副甲冑,竟像是刚从战场上下来一般。

    “孙将军在城里为何也穿戴得如此整齐?”等见过了礼,又在上坐下后,萧墨轩望了几眼孙朝,不禁好奇的问道。

    “萧大人刚到,却是还没来得及通报。”孙朝拱了拱手,向上回道,“昨个末将刚刚接到了大同总兵刘汉刘将军的信报,说是土蛮属下的老把都和辛爱谋两部在云川以北聚集,虽然那里离大同更近些,可是蒙古骑兵来去都快,延绥和宁夏这里也不得不防,更何况宁夏这一段的长城在震灾里毁损不轻。要完全修复还得需要好些日子。”

    “所以近来末将除了睡觉地时候,其他时候都不敢脱去铠甲,更不敢轻易离开军中。若不是因为如此,也不会叫了他人去迎,却是怠慢了大人。”孙朝一边说着话,一边看似无心的卷起袖子,露出了几道铠甲磨出的红印。

    “都是为朝廷效力,谈不上怠慢。”萧墨轩微微笑了几下。“有孙将军这样的忠能之士相助,本官这趟差事,也当是轻松不少。”

    “对,对,都是为朝廷办事儿。”孙朝也是哈哈一笑。招了招手,旁边立刻有人捧上了一叠名册和帐册来。

    “我陕西的宁夏。延绥诸镇,这许多年来都没有设过总督,都是各行其事。萧大人此次前来,虽然领的是总督的实事,可末将这里,却只有宁夏的。萧大人若是要看延绥地,便是要传延绥总兵赵,赵将军来了。”孙朝一边说着,一边亲自从其中抽出几本紧要的,先呈了上去。

    “这些也没甚好看的。”萧墨轩扫了一眼桌上的册子。却并不去看,“若是鞑靼果真来犯。刀枪下的真功夫才是要。只要打了胜战,这些东西却都扔了又如何。”

    萧墨轩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是一脸地轻松,心里其实却在嘀咕着。自个这……两辈子,最怕的就是算帐之类的。更何况,他既然敢拿上来,且不论真假,这些册子上是断看不出讲究来的。所以,看了还不如不看。

    “按察使王大人到。”这边两人正说着话,便听到外面又传来一阵通报。

    王崇古是从河南赶过来的。若只按路程算,其实倒要比萧墨轩近了一些。可是他也没想到萧墨轩不去西安。而是直接到了宁夏。他在西安交接了职务之后,还等了两天,直到听说萧墨轩一行直接过了延绥,往宁夏去了,才连忙赶了过来,所以反倒是在萧墨轩后面才到。

    “哈哈,萧大人。”王崇古一进大厅,就朝着坐在上的萧墨轩连连拱手。

    当初听说是这个萧墨轩举荐自己的时候,他也甚是纳闷。自己和萧家,和裕王府,都丝毫没有过交情,自己在京城内外也算不得出头,却不知他为何会举荐自己。他这回调任陕西按察使,虽然看起来只是平调,其实却又兼了部分军事,也算是升了半分。若是此次边关果然战起,更是有机会一显身手。

    王崇古一边行着礼,一边悄悄上下打量着萧墨轩。

    二十岁左右的样子,皮肤白皙,一脸的斯文相貌,笑起来很随和。一点不像传言中那个诡计多端,料事如神,却又楞头楞脑的样子。

    “王大人请坐。”萧墨轩站起身来,对王崇古请道。心里念着这个人可是自个请来地救兵,下面这段日子还得倚仗着他。虽然看起来也像是个文人,可是想想在浙江见过的谭纶,约莫这些都是儒将一类地。

    “王大人也来得及时,在下和孙将军,正有些情形要和王大人讨论一番。”虽然王崇古以后是员骁将,可不代表他现在就是,萧墨轩有心想要试探上一番。

    “萧大人想问的,莫不是蒙古俺答部地老把都和辛爱谋两支?”王崇古从杂役手里的托盘中接过茶杯,放在侧面的几上。

    “原来王大人也已经知道了?”孙朝略有些吃惊的看了王崇古一眼。这消息自己都是昨天才知道的,可从前天到今天的这段时间里,他王崇古应该都是在赶着路吧。

    “既然王大人已经知道了,那么请问王大人,你觉得他们会冲着哪里去?”萧墨轩朝着王崇古颌笑道,心里略有几分欣喜。且不论这个时候的王崇古是否已经是员骁将,起码他已经具备了第一个职业素质,敬业。

    “萧大人有所不知。”王崇古闻言也是一笑,轻拈胡须而道,“蒙古骑兵向来以动如疾风,快如迅雷而称,只是他们冲着哪里去,其实却不是由他们自己定。”

    “哈哈,王大人这话好生奇怪。”孙朝听了这话,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就算他们是骑马,缰绳也在他们自个手上,去哪里不由自己决定,难道还是掷色子定的方向不成?”

    “他们去哪不去哪,完全是由我大明边军所定。”王崇古不急不忙,继续说道:“鞑靼每每犯境之时,常以小股骑兵试探,若觉有机可乘,便会大举而来,若是觉得过于凶险,则又转向别处。一日之间,已在千里之外。”

第二十七章 无赖哲学

    总兵府,后花园。

    今个的京城,倒是个好天气。晴空白日,万里无云的,不像是深秋,倒像是初夏。

    严世蕃穿着一件黑色锦袍,端坐在石凳之上。大理寺卿万寀,陪坐在身边。

    “小阁老。”万寀不无忧虑的对严世蕃说道,“下官已经两次给礼部送去了要求革除林润功名的文书,到了袁炜那里就被压了下来。下官又给皇上上了一份奏折,可直到现在也没有回应。”

    “不革除他的功名,你且就没法子使了?”严世蕃不禁略皱了下眉头。

    “小阁老也不是不知道,功名在身的时候,是动不得刑的。若是在京城外边还好些,送到了京城里,眼下又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只那刑部的萧天驭,就派人来察看过两次了。”万寀有些无奈的看着严世蕃,“那林润既然敢上这份疏,心里定是早就有了准备,不动刑根本撬不开他的嘴。可若是贸然行事,万一非但没有撬开他的嘴,反而把咱们给搭了进去,岂不是不值。”

    “皇上下令拿了人,可又一言不,连他的功名都不肯革除。”严世蕃心里顿时也涌起一丝不安,“历来都没有过这般的情形,倒当真是令人废解。”

    “若要请三法司会审,又会牵连到刑部,到时候萧天驭那里就更有文章做了。”万寀两眼直看着严世蕃,只望这个独眼军师能想出什么好法子来。

    “哎呀……”严世蕃沉默半晌,忽得一拍大腿。

    “小阁老……”万寀正愣在那里,一时不防,竟然被严世蕃吓了一跳。

    “这案子本来就不该你去审。”严世蕃一脸的懊恼。

    “小阁老信不过在下?”万寀以为严世蕃是对自己不满。

    “这却是不能怪你。”严世蕃怕万寀误会,连忙摆了摆手,“便是我去审,只怕也会困住。”

    “你在那里审着,旁边有人制肘,自然是审不下去。”严世蕃使劲拍着脑门,“其实打一开始,便是就该让他们自个去审,我们在一边看着,再寻上几个漏子说几句,把事情闹大。”

    “那眼下却是该如何办?”万寀觉得现在说这些,无异与事后诸葛。

    “眼下想要这般做,却是有些迟了。”严世蕃有些不无可惜的对万寀说道,“你且再去上一份折子。请皇上下旨,与东厂会审此案。”

    “皇上若是不准呢?”万寀有些担心的问道。

    “想些理由便是。“严世蕃嘿嘿一笑,两手重重一捏,指节间出几声脆响,“若是说林润曾经在背后诋毁过皇上,那东厂是该来还是不该来?”

    “可林润并未诋毁过皇上啊?”万寀瞪着眼睛。

    “你这脑袋是怎么长的?”严世蕃顿时有些恼怒,“我爹怎么偏偏就用了像你们这些人。”

    “林润现在在你手里,你管他到底有没说过。只要能把东厂的人也拖了进来,徐阶和萧天驭那里便多了许多顾忌,你审起案子来,也便当了许多。”严世蕃把万寀唤紧了些,略压低声音说道:“即使东厂里有人向着徐阶和萧天驭,难道谁还能不准你问话不成?”

    “哦……”寀=里却又不禁打了一个冷战,此人简直就是一个政治无赖,为了目的而不择手段的无赖。

    宁夏,总兵府。

    因为听了要重着兵事,所以这里暂时成了萧墨轩和王崇古的行辕。地方官员若有事上报,也都是上这里来。

    “下官等人已经新划出了几块牧场,又派人召佃照看,以给种马息。”宁夏知府万梓良,站在萧墨轩面前,一片吐沫横飞,“至于百姓的安顿,萧大人也万万放心,只等从四川和湖广购买的木料一到,就立刻开工。眼下受灾的百姓家里却已都分了帐篷,正忙着抢秋收。”

    墨轩笑眯眯的望着长得白白胖胖的万梓良,微微点了点头。万梓良,面前这位宁夏知府,还真就叫这个名字,希望这货现在不是在演戏的才好。

    “不过,本官还想问问万大人。“萧墨轩笑了半天,忽得抬起头来,“新划出来的牧场,可是占了谁的地。”

    “当然是我大明的地,皇上的地。”正气。

    “本官知道是我大明的地,你要是占了鞑靼的地,本官倒要给你请赏了。”萧墨轩摆了摆手,继续问道:“本官是想问,那些地,原本是做什么的,是何人所用?”

    “这……”场,还略有些是耕地。”

    “那些牧场和田地原来的主人,可都是自愿?”萧墨轩又问。

    “嘿嘿,

    知道。”I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萧墨轩轻念一遍,面上一紧,“本官若是把这话说给皇上听,不知皇上会作如何想。”

    “萧大人,下官也只是这么一说罢了。”神,刚才还笑着的一张脸,立刻变成了苦瓜,“下官这么做,不也都是为了朝廷。调拨下的银两,分到每个府的头上,只有几千两。修房,抚恤,也只是恰恰够。”

    万梓良说的倒也是实情,眼下这时候,如果再要拿出大笔的银子去买地,不管是太仓里,还是陕西的官仓里,只怕都拿不出这许多银子来。

    “只靠这几座牧场,怕是也解不了我大明马匹的缺口。”萧墨轩想了半晌,抬头问道“现今马户的赋税,是如何算的?

    “哦,每户每两年缴马一匹。”回道。

    “每户又养马多少?”萧墨轩又问。

    “每户养马之数,视财力多少不等。”了那些大户,一般人家,顶多也就养个两三匹。”

    “百姓自己出钱出地养马,却不分养马之数,一概两年缴马一匹,还不管马匹是否长成。”萧墨轩苦笑一声,“难怪百姓们都不愿养马,那些养马的大户,倒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萧大人,这可是我大明自开国以来便传下来的祖制。”说到这里,万梓良的底气无意中竟是又涨了一些。

    “当今皇上圣明,有些不对的祖制,也是敢改的。”萧墨轩不动声色,轻轻巧巧的将万梓良的话挡了回去,“若是按眼下这般,我朝马匹日益匮乏,骑兵日渐势弱,才是不妙。”

    “那萧大人可有什么良策,不如上奏朝廷,请皇上定夺。”良见萧墨轩只谈马政,不再追究自己,心里也是暗松了一口气。

    “现今一匹壮马的市价却是多少?”萧墨轩靠在椅背上,两眼直盯着屋顶,出声问道。

    “若是两至五岁的壮马,每匹可得银三十两。”手,竖起三根手指。

    “那若是改一下,让各户不再缴马,而是改为纳银,可是好?”萧墨轩坐直了身子。

    “那……岂还不是和现今一般。”哪门子办法。

    “本官的意思是,按马匹的数量缴银。”萧墨轩继续说道。

    “那若是缴了税银,可养的马病死,或者遭了灾,又如何是好?”万梓良毕竟还有些良心。

    “凡卖一匹马,需纳银五至十两,官府拿了税银,再去向马户们买马。”萧墨轩清了清嗓子,说着自己的想法,“万大人觉得这样可好?”

    “若按萧大人的办法,养马的百姓便多了生息的时候,马额也少了许多,想是便也更愿意养马了。眼下大户,小户相合,虽然朝廷所得的马税并未增加,可是长久之后,必将大增。”喜,在宁夏做了几年的知府,在马户的事儿上也劳过许多神。自个其实也曾经想过类似的想法,可是自己一个小小的知府,又能怎样。况且那些养马大户的家里,往往和兵部或者省里牵着关系,一个不小心,只怕自己头上的乌纱帽都保不住。

    “这般的话,万大人也不需要再新增牧场,与民夺田了。”萧墨轩让一边的衙役取过纸笔,“本官立刻就上疏给皇上,请酌情而行。”

    “大人明鉴,大人明鉴。”不禁对萧墨轩生出几分好感。只是……他却有些为萧墨轩担心起来了。

    广袤的河套草原上,因为已经渐入深秋的缘故,草原上的青草已经大批的现出了黄色。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底见牛羊。可这一阵北风吹过,现出的却是一队队腰挎弯刀的骑士。

    俺答扯开胸前的白裘,微闭着眼睛,迎上了呼啸的北风。

    虽然才到十月,可是已经能感觉出今年的冬天会特别的冷,再往北走上几百里,那里的草已经是大半枯死。没有草就不能放牧,不能放牧就没有食物,没有食物就只能看着族人饿死。

    俺达想到这里,不禁握了握马背上的金刀。

    “司徒汗。”一名派出的斥候,纵马向这里奔来,“往东六十里,有察哈尔、喀尔喀、乌梁海三部的人马在聚集。”

    “哦,图门也来了?”俺达皱了下眉头,把目光转向了一边的老把都和辛爱。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1164/ 第一时间欣赏大明首辅最新章节! 作者:银月令所写的《大明首辅》为转载作品,大明首辅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明首辅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明首辅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明首辅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明首辅介绍:
【起点第四编辑组荣誉出品】
穿越时空的奇遇,将他卷入了大明嘉靖末年的风云变幻。
大明,因他而变…………
一群:45257862,拒绝潜水!
二群:41o27418,新建,感谢书友随风飘逝支持。是否允许潜水,由群主决定!大明首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首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首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