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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羽落凡心     龙腾1856txt下载     龙腾1856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洋枪洋炮队

    曾国藩见湘军将领多数反对优待太平军俘虏,曾纪泽没有说话,便问曾纪泽的意见。

    曾纪泽环顾众人,如实说:“其实,太平长毛他们和湘军士兵一样,很多都是朴实的农民,他们多年的浴血奋战,只是成就了洪逆等少数头领骄奢淫逸、花天酒地,而底层士兵们,却并没有得到任何好处。他们很多人早就不想打仗了。俗话说,困兽犹斗,何况人乎?只要湘军放长毛一条生路,他们是有可能变成良民的,这对瓦解长毛斗志会起到重要的作用。”

    李鸿章听曾纪泽是为自己说话了,终于感受到了湘军大营里的善意,心里十分高兴,他高兴对曾国藩建议:“学生建议不杀老和少,尤其是不杀老长毛;不杀做伪官;不杀旧官兵;不杀贼探子;不杀捆送人。”

    彭玉麟对李鸿章的印象不好,这时站起身说:“按照这个规矩,除了那些情愿为长毛殉葬的人以外,战场以外基本上不让杀人了。这仗怎么打?”

    李元度和鲍超等湘军将领也议论纷纷,曾国藩不疾不徐地说:“优待长毛俘虏这件事,压后再议。当务之急,湘军是要严肃军纪,争取民心。现在,湘军的军饷足额发放没有问题,各位务必约束好部下,用爱民歌教他们,按其中的规矩去办,做到秋毫无犯。谁要是坏了湘勇的名声,本帅就拿他是问。”

    身为湘军的创始人,曾国藩的气场强大,他一发话,彭玉麟、鲍超等将领便不吭声了。

    曾国藩环顾四周,问道:“诸位还有何要事,可以提出来大家公议。”

    曾纪泽这时站出来,对曾国藩说:“前些日子我在安徽,和贼首李秀成、陈玉成的部下交战,发现长毛购置了很多的洋枪洋炮。湘军在武器装备上如果不更新,很容易吃亏!虽然湘军一向强调勇气比武器更重要,但是洋枪洋炮,还不仅是武器那么简单,用了洋枪洋炮,战法和战术都有所改变,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次我回江西建昌,带了洋枪队和开花炮队回来,父亲和诸位叔伯不妨跟我去阅军场,我给大家演示洋枪洋炮的威力,窃以为,我们湘军应该立即训练自己的洋枪队和洋炮队。”

    “恩师,学生也曾听闻洋枪洋炮的威力。说是洋人用枪炮,几百人就能把绿营上万人打得只有逃命的份。”李鸿章也说道,“我们不妨去阅兵场看看。”

    刚才曾纪泽帮李鸿章说话,李鸿章投桃报李,也声援曾纪泽。

    “哦!眼见为实!既然你们把洋枪洋炮说得那么传神,我们一起去看看。”曾国藩的思想虽还保守,但他复出后,对一切能打胜仗的东西和手段都有兴趣,于是带领彭玉麟、鲍超等一帮湘军将领直奔阅兵场。

    在建昌城外的阅兵场,正中摆着一排擦得锃亮发光的开花炮,成四十五度角朝天,旁边一只大竹筐里堆满一筐新铸的炮弹,每个炮弹上都围着一条红绸,十分引人注目,开花炮的另一面放着垒起的一包包火药。开花炮队的后面,是三排洋枪队,一个个拿着崭新的后膛枪,面色凝重,目视前方。这些兵都是跟着曾纪泽的亲兵,训练有素。

    曾国藩和曾纪泽等人来到阅军场,曾国藩命人在阅兵台上放了几排靠背椅,他落座后,彭玉麟等一百多名湘军将领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一齐望着炮队和洋枪队。

    曾纪泽在阅兵台上给他们大声介绍:“开花炮是洋人造出来的,正式用在战场上还不久,国内的战场上至今还没怎么用过。现在请二虎先给大家讲讲。”

    二虎跟着曾纪泽回来了,他走到大家跟前,他的身旁跟着一个高大的炮兵,双手捧着一个炮弹。二虎指着炮兵,操一口湖南衡州家乡话说:“各位将军,大家看这炮弹与诸位平时用过的有哪些不同?”

    湘军将领们的目光都转向炮兵手里的炮弹。有的说:“这颗炮弹大些!”有的喊道:“这颗炮弹是长的尖的。”

    曾纪泽笑着说:“大家说的都对,这颗炮弹是比往常的炮弹都大,都长,头子是尖尖的。这只是从外表看,最主要的是内里的不同,它不是实的,是空的。”

    “空的?有威力吗?”鲍超等将领们感到奇怪,纷纷议论起来。

    “它里面装了引信和炸药,射出后,引信点燃里面的炸药,引起爆炸,整个炮弹都炸开了,就像开花一样,所以叫做开花炮。”二虎详细地讲解给大家听。

    “铁片炸开,十几丈远的人都会被打死!有了这种东西,再也不怕长毛人多了。”曾纪泽笑着说,他让二虎马上指挥炮手放几个炮给大家看看。

    不一会,三个炮手走到火炮的旁边。一个炮手拿起一袋炸药,一个炮手拿起一个炮弹,都从炮口里向下塞,先塞炸药,再放炮弹;放进后,又用一根粗长铁棍从炮口里伸进去,用力捣紧。抽出铁棍后,这两个炮手都退到一边。这时,第三个炮手来到炮身引火口。将要引火时,曾纪泽站起身对大家说:“各位看清了,前方三百丈远处有一座砖石垒起的屋子。开炮后,再来看看效果。”

    说完发令点火,只见火光一闪,一阵剧烈的响声从炮身里发出,眨眼功夫,远处传来一声雷鸣。鲍超等湘军将领一个个站起身,伸长了脖子,看到目标处砖石横飞,浓烟滚滚。

    一百多名将领全都兴奋得从椅子上跳起来,欢呼声、喝采声、鼓掌声惊天动地。待硝烟稍稍变淡后,大家便飞奔着向前方跑去,果然见一座砖石木房被轰去了一角。

    李鸿章更是看得入神,仿佛找到了自己以前战败的原因,感情是武器装备不行。

    曾纪泽又下令一连又放了三个开花炮,都像第一个一样,传来三声炸雷,燃起三堆浓烟,最后将那座房子夷为平地!

    曾纪泽招呼大家重新坐好,笑容满面地说:“各位都看到了吧!开花炮的威力,比实心炮强十倍还不止。洋枪的威力也是一样,比我们湘勇用的鸟铳好了不只十倍!如果加上湘军的勇气,我们湘勇别说平太平长毛,和洋人的军队也可一争长短。”

    诸位湘军将领听了曾纪泽的话,很受鼓舞,但彭玉麟知道,打仗就是烧钱,这洋枪洋炮虽好,是要白花花的银子买的,他问道:“这东西我们自己也能造吗?”

    “完全可以。”曾纪泽继续说:“前两年在杭州去世的魏源先生,是我们湖南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他早在二十年前就说过师夷长技以制夷的话,可惜这句话未被世人重视。洋人在制造枪炮轮船方面比我们能干,这是事实。不过,火炮本是我们中国人最先造出来的。南宋时有个叫陈规的人,将火药填塞在竹子里,然后点燃火药,竹杆里喷出火来。一百年后,就离安庆不到五百里远的寿州,又出现了突火枪,内装火药弹丸,这就是今天洋人枪炮的鼻祖。那个时候,洋人还不知道火药是什么东西。现在

    洋人走到我们前面去了。我们不能制止洋人的前进,但我们也可以学习洋人的技术。洋人并不比我们多长一个心眼,他们能做到的事,我们也可以做到。”

    这时,曾国藩见儿子如此博学,还有此等思想,三角眼里藏不住高兴的笑容,大声说:“我们湘君要是能打下安庆,可以在安庆开个军械所,造洋枪洋炮。先用它来对付长毛,再用它来对付洋人。”

    将领们热烈地鼓起掌来,经久不息。待掌声平定后,曾纪泽又笑着说:“此次从海外回来,我还要送给各位叔伯一件礼物。”

    说完,二虎走过来,递给曾纪泽一根两尺来长的铁筒。曾纪泽举着它问:“诸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吗?这是千里镜,用它看东西,五六里路外走过来的人,可以清楚地看出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说完,曾纪泽将这千里镜送到曾国藩的手中,说:“父亲不妨先试用一下。”

    曾国藩也很好奇,拿起千里镜一看,果然是如曾纪泽所说,便让湘军诸位将领也都试用一下。

    曾纪泽命人给在座的湘军将领每人送了一千里镜,他们一个个当宝贝一样,用了之后啧啧称奇。李鸿章试用了,也连忙问曾纪泽:“这玩意多少银子?”

    曾纪泽说:“在上海二十两银子可以买一个。”

    这时,曾国藩拿着千里镜看远方,兴犹未尽,发出一通出人意料的议论来:“不知各位看后有什么感觉?我看后心里想,不论钢铁、玻璃等物,一经洋人琢磨成器,便精耀夺目,我从中悟出一个道理:洋人之智巧我国亦能为之。而天下之物,凡加倍磨冶,皆可变换本质,别生精彩,何况人之于学!但能日新又新,百倍其功,何必忧虑不能变化气质,超凡入圣?”

    曾纪泽说:“确实如此。我们不能再固步自封了。”

    曾国藩便给曾纪泽拨了五万两白银,让他聘请技师工匠,采买工具原料,仿照洋人的办法制造枪炮子弹,让他在各营里随便挑人,负责组建和训练湘军的洋枪队和开花炮队。

    曾纪泽派人到上海购买了两百尊洋炮,还有三千杆后膛枪,组建了湘军第一支专门的炮队和洋枪队。

    在曾纪泽的领导下,这支队伍的规模,随着湘军的地盘扩大而扩大,日渐成为湘军里最有战斗力的队伍。

第七十七章 李鸿章挨打

    曾纪泽被曾国藩派去训练湘军洋枪队和开花炮队之后,李鸿章一个人在曾国藩的幕僚中没啥熟识的人,他自以为聪明的懒病又犯了。

    其实一进入曾国藩的军营,李鸿章懒散的毛病就暴露无遗。曾国藩是习惯早起的,这是曾氏的家规之一,也是曾国藩师从唐鉴、倭仁之后克己复礼的重要方面,对应一个“勤”字。

    曾国藩不仅自己早起,还要求幕府人员以及所有湘勇将士全都早起,该读书的读书,该操练的操练,人生苦短,何必久睡?

    然而,刚到曾国藩幕府中的李鸿章,却不能适应这种鸡叫几遍就起床的生活,他习惯于睡到自然醒,然后伸个懒腰,慢悠悠开始一天的工作。

    这一天,日上三竿,李鸿章还没起床,曾国藩派人来催,李鸿章就说自己头痛,要晚一点起床,起来了再去拜会曾国藩。

    曾国藩是个明察秋毫的人,他询问了一下下人,李鸿章的脸色如何,说话的声音中气足不足,加上他很了解李鸿章,知道他这个人喜欢耍把戏,几句话问下来,就断定李鸿章是装病偷懒。

    曾国藩很恼火,派了好几拨人前往李鸿章的卧室,请他起来吃早饭。

    起初,李鸿章并不在意。最后,曾国藩叫贴身的家仆荆七传话给李鸿章:“老爷说了,必须等到幕僚全部聚齐之后才开饭。”

    “啊!”李鸿章听到这句话,这才慌了神,他一个做弟子的,又是穷困来投,有什么资格让恩师等他一起吃饭,这太失礼了!

    “你先回去禀告恩师,我马上就来!”李鸿章赶紧披起衣服,把靴子胡乱穿上,气喘吁吁跑到大营的饭桌前。

    当时早过了吃早饭的时间,曾国藩和一帮幕僚都没动碗筷,端坐在饭桌前。李鸿章问心有愧,脸涨得通红,不敢正眼看曾国藩,低着头坐到自己的位子上。

    平日里在饭桌上谈笑风生的曾国藩,那天也一反常态,黑着脸一言不发。其他幕僚见到这种情形,知道曾国藩是因为李鸿章晚起生气了,都不敢出声。一时间,气氛非常紧张。

    曾国藩动了筷子,其他人才跟着吃饭。大家都吃完后,李鸿章这才抬起头看曾国藩,没想到曾国藩也正盯着他。这种锐利尖刻的眼光,李鸿章还是第一次在曾国藩身上看到,他刚刚平复的心情又起了波澜,脸又涨红了。

    许久之后,曾国藩站起身来,厉声对李鸿章说道:“少荃,你是翰林出身,志大才高。我这里局面狭窄,只是一条浅沟,哪里容得下你这条大船呀,你何不回京供职?”

    李鸿章听了曾国藩的话,赶紧放下碗筷,说:“学生志在报国,扫平长毛,此乃家父遗愿。”

    曾国藩道:“既然如此,你既然来到我的幕府中,那么有句话我必须跟你讲清楚。我这里所尊崇的,只有一个诚实的‘诚’字而已!以后不要在湘营偷奸耍滑。”

    说完,曾国藩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饭桌。其他幕僚陆陆续续地离开了饭桌,只留下李鸿章一个人目瞪口呆地坐在座位上,半天也不曾移动一下。

    这件事对李鸿章的触动相当大,他既感觉到委屈,又无奈,开始反省自己的不良行为,进而加以改正。

    但一个人的性格,一旦养成,是很难改正的。李鸿章这时已经三十多岁,年少时养成的浮躁性情和妄自尊大的毛病改起来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很快,他又和湘军大将彭玉麟闹起矛盾,打起来了!

    彭玉麟与李鸿章的正面交锋,是在曾国藩大营中。两人见面后不久,就打了一架,真可谓不是冤家不聚头。

    话说那一天,曾纪泽跟曾国藩谈起安徽的团练可用,说安徽团练首领刘铭传、张树声等人都是将才。

    这时,彭玉麟等湘军将领谈起湖南人和安徽人谁更能打仗。

    当时,李鸿章的处境是相当狼狈的,因为他之前组建的安徽团练被太平军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然而,即便是在这种处境之下,李鸿章仍不改目中无人的秉性,竟与战功赫赫的彭玉麟,就湖南人还是安徽人更会打仗的问题,发生了争执。

    当时,安徽人虽也和湖南人一样组建了不少团练,但李鸿章还没组建淮军,刘铭传和张树声等人还默默无名,战绩远不能和湘军比。彭玉麟说着说着,便开始嘲笑安徽人不会打仗,把一旁的李鸿章弄得很尴尬。

    李鸿章一向自视甚高,哪里受得了这般侮辱,他又见曾纪泽了解安徽团练,说安徽团练战斗力不错,李鸿章胆子变肥了,待彭玉麟说完后,便长篇大论,以曹操、朱元璋为例,替安徽人辩护,说安徽人没啥战斗力,只不过三国时出了个曹孟德,安徽毫州人,征讨四方,对内消灭二袁、吕布、刘表、马超、韩遂,对外降服南匈奴、乌桓、鲜卑等,然后元末出了个朱元璋,安徽凤阳人,他打仗不行,只不过把横扫天下的蒙古人赶出了长城。

    李鸿章有才,旁征博引,侃侃而谈,把安徽人说得天下无敌一样。当时,参与闲谈的大多是湘军将领,基本上都是湖南人。于是,大家一起攻击李鸿章,说安徽人这么厉害,长毛为何还占了庐州,你李鸿章的老家为何还被烧?你李鸿章为何家破人亡?

    众人你一眼我一语,把李鸿章惹火了。李鸿章站起来,指着彭玉麟的鼻子,大怒道:“好你个雪琴!你是在我们安徽的地面上出生的,你父亲在安徽为官近二十年,你也在这边呆了十六年,今天你却数典忘祖,要帮这群湖南佬,来羞辱我们安徽人吗!”

    在彭玉麟的心目中,虽然他在安徽呆过十六年,但湖南是他的祖籍地,之后他又在湖南生活了三十年,在他的意识里,他是纯粹的湖南人,和安徽人扯不上联系。

    最让彭玉麟不能接受的是,李鸿章居然将他父亲的事情作为论据,说他数典忘祖。彭玉麟一声不吭走到李鸿章面前,挥起拳头便向李鸿章砸去。李鸿章躲闪及时,侥幸逃过一拳。

    在座的湘军将领,比如彭玉麟,始终忠于曾国藩,无论时局如何动荡依旧不离不弃不同。李鸿章从进入曾国藩幕府的那天起,就一直想独立门户,摆脱曾国藩的控制。李鸿章虽然表面上对曾国藩很尊敬,但他毕竟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他在曾国藩幕府中,经常因为固执己见而与曾国藩发生冲突,平时就惹得大家不满。在场的湘军将领见彭玉麟动手,也纷纷操起板凳要砸李鸿章。

    彭玉麟之所以要打李鸿章,是跟他性格不和,不是一类人。其实,李鸿章和彭玉麟还是邻居的。彭玉麟的父亲彭鸣九调任梁园镇巡检司衙门,彭玉麟一家人都跟随彭鸣九来到了梁园。李鸿章、彭玉麟,两人当时只相距数十里而已。

    李鸿章小时候,也就是父亲李文安尚未中进士之前,他家的经济状况比较拮据,这使李鸿章从小就懂得了生活的艰辛,由此刻苦自励,锐意奋发向上。这一点,李鸿章倒是和彭玉麟蛮相似的。不过李文安于1834年考中举人,四年后又成了戊戌科进士,朝考入选,分发刑部任职,后官至督捕司郎中,记名御史,李家一夜之间成了合肥的名门望族。李鸿章的青年时期,就生活在这么一个兴旺发达的家庭中。

    但彭玉麟十六七岁时,由于父亲的过世,原来美满的家庭顿时陷入困顿中,而李鸿章由于父亲得中进士,从此过起了优哉乐哉的少爷生活。这对两人不同个性的形成产生了一定的影响。李鸿章的人生道路太过顺畅,难免会滋生骄矜之心,而彭玉麟长期生活在困苦中,更加懂得低调、谨慎,但也比较孝顺,所以李鸿章提他父亲,彭玉麟忍不住要教训李鸿章。

    曾纪泽一看情形不对,连忙上去拉住彭玉麟,但是李鸿章还是跟其他人打了起来。

    曾国藩怒喝道:“在我幕府里打架,成何体统?都回去面壁思过!”

    曾国藩发怒,众湘勇才放下凳子,饶过李鸿章。

    李鸿章见曾国藩也没重罚彭玉麟等人,感觉十分委屈,跑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衣服和靴子也没脱,就躺在床上,想起自己的落魄处境,三十多岁一事无成,还在湘营里受这等委屈,不禁嚎啕大哭!正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为自己的际遇,更为自己的前途伤心难过!

    人的一切痛苦,本质上都是对自己无能的愤怒。李鸿章哭完,开始反省自己,他想起了李斯,对自己说:“李鸿章啊李鸿章,难道你的人生就要这样窝囊度过么?堂堂七尺男儿,你要和老鼠一样过一生么?”

    李鸿章真的头疼了,躺在床上,脑子里起了狂烈的思想风暴,想起了从前的种种,不甘心各种失败!剧烈的痛苦过后,脑子反而清醒了,醍醐灌顶,觉得自己还是太年轻,太冲动了,这世界,是看身份和地位的,当你什么都不是时,你的想法一点也不重要!李鸿章决定要向曾国藩学习,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他在心里暗自发誓,彻底反省,将来一定要出人头地!

    李鸿章决定把所有委屈都吞到肚子里,悟以往之不谏,来者犹可追!现在开始奋起,还不晚:我李鸿章才华过人,盖世英雄,不信博不出一个未来!

    这时,曾纪泽赶来安慰李鸿章,在门外听到李鸿章的抽泣声,大声道:“你要是在幕府觉得委屈,你就到我们洋枪队来吧,算是帮我的忙。”

    “不用!”李鸿章开了门,眼角的泪痕已经擦拭干净,对曾纪泽说:“多谢老弟美意,这点委屈我李鸿章还扛得住的,毕竟我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别人撞了南墙才回头,我李鸿章偏要把南墙推倒!”

    曾纪泽说:“既然如此,我就不勉强了。你在幕府,一定能做更大的事!听说现在贼逆石达开又东山再起,率兵攻打湖南了,希望你帮家父多出出主意。”

第七十八章 湖南告急

    真的猛士,是不怕失败的。在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李鸿章是如此,翼王石达开也是这样的人。

    石达开在浙江和福建战场一败涂地,他的意志消沉过一段时间,但很快,他决定要在战场上爬起来,找回自己的尊严,重振翼王当年的雄风!

    石达开在福建率部杀出重围跑到赣南,还是被曾国藩的湘勇一路追赶,成天惶惶如丧家之犬,部下也越来越少!好在上天这时还没有要绝石达开的生路,他率部躲到了赣南山区,这支部队并非只有星星之火,还有三四万人,而江西山区,深山老林最适合打游击战。

    加上正是寒冬腊月,湘勇们过春节了,石达开部的太平军在南安经过了一个冬天的休整,平安度过了远征以来第一个低潮期,很快扩军到了六七万人,石达开也开始反思过去的错误,逐渐重拾了撤离浙江和福建后一度失去的战争主动权。

    1859年过了春节,奉曾国藩命追击石达开部的萧启江才带领湘勇来到赣南,除他本部一万多名湘军以外,他还纠集了四万本地的“田勇”,配合作战,要彻底剿灭石达开部。

    “来吧,拼死一战,我石达开也不是好惹的!”石达开接到情报,决定再大战一场,用鲜血捍卫自己的尊严!

    萧启江在清知府刘狱昭和参将胡中和、梁万贵的配合下,率部五万人进攻南安附近的新城墟。

    曾国藩认为,对付石达开这支太平军“可以智胜,难以力取”,于是他让萧启江命田勇出队,而湘军主力设伏以待。

    2月20日,战斗打响了,但是,四万“田勇”的战斗力就是渣!

    很快,石达开指挥太平军陈享容、李隆遇部反击,田勇在太平军的反击下节节败退。由于田勇战斗力本就远在太平军之下,田勇确实是溃逃的,陈亨容、李隆遇不疑有诈,一路穷追不舍至七八里外。

    当时山路崎岖,四周都是茂林,太平军进入包围圈后,萧启江下令鸣炮为号,一万多湘勇伏兵立即将太平军后路截断,而主力分三路杀出。

    “不好,我们中计了,快跑!”陈亨容发现对手由田勇变成了战斗力惊人的湘勇,立即率部逃跑。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上万湘勇掩杀过来,太平军死伤无数,此战,湘军大胜,一鼓作气,攻克新城墟,兵锋直指石达开的大本营:池江。

    “妈的,湘勇会设伏兵,老子也会!”石达开得报新城墟失守后,决定“将计就计”,利用湘军那些赖以诱太平军中计的田勇来部署反击。因为湘勇号令严明,阵脚很难打乱!

    于是,石达开命令太平军撤退,没有向新城墟发动反攻,反将主力秘密撤出池江阵地,埋伏在距新城墟十余里的麻布陇一带。

    两天后,萧启江部仍以数万田勇为前队,进攻池江太平军大本营,萧启江以为石达开部已经是穷途末路的贼寇,加上刚打了大胜仗,有点骄傲。他很快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

    这时,石达开已经率领主力部队离开,萧启江得到谍报,说是池江太平军甚少,下令“田勇”遂放胆深入。

    “不好!有埋伏!”当萧启江发觉不对劲,沿途太平军一打就跑,他怀疑有诈、传令收队时,为时已晚。

    “弟兄们,报仇的时候到了!给我杀!”石达开部的太平军枪炮齐放,伏兵尽起,他们不以歼灭包围圈中的田勇为目的,而是反复冲击,令其溃败。

    轰隆,轰隆,太平军的火炮齐发,缺乏训练的田勇们被太平军打得惊惶失措,蜂拥返奔,数万溃勇,如遇到狼群的山羊溃逃,很快把湘军正规部队的阵脚也冲得大乱。

    “杀光湘勇!”这时,石达开才命主力部队就势掩杀过去,太平军越战越勇,反败为胜,并击毙都司龙复胜,把总洪复胜等。

    这一站,湘军大败,石达开部扳回一城,士气大振。

    又过了两天,萧启江收拾湘勇残兵,再次全力攻池江,先设伏于麻布陇一带,再诱石达开出战。

    “雕虫小计!”石达开识破是计,传令坚守不出,仅派数百人对付前来“诱敌”的清军。

    又过了两天,萧启江再次布置伏兵后进攻池江,石达开仍不假理会,反公然将大队撤出池江,向南安城靠拢,再次招募兵勇,把队伍扩展到了七八万。

    “石逆会不会又使诈?”萧启江因四天前的大败心有余悸,竟不敢追击,眼睁睁看着太平军从容退向南安,直到数日之后才追向南安。

    池江战场的胜利,极大鼓舞了石达开部太平军的士气,而萧启江不敢尾追的事实则显示江西湘军的进攻气焰受挫,石达开决定抓住这一有力时机,率部向湖南的战略转移,杀往曾国藩的湘勇老巢湖南,要把湖南搅得天翻地覆。

    石达开一面指挥部队向湖南转移,一面扩充队伍,在南安布下诱敌之计,拖住湘军,掩护大队。

    3月4日,萧启江率湘军追到南安城下,但见城中烟焰迷天,随即听说太平军发生“内乱”,守军弃城而走,他急派营官朱桂秋、黎得胜、胡中和、刘岳昭、梁万贵等会同练勇攻领东门和北门,营官毛冶祺、秦华祝、唐星照、戴龄等会同田勇进攻城外各村“贼垒”“贼馆”。

    是时南安南北二城的太平军,已经接到石达开主动西撤的命令,且战且退,诱敌深入,不时杀回马枪,痛击了萧启江的追兵。

    沿途太平军在各村号角四起,萧启江急忙传令收队,不敢再向已是空城的南安城迈进一步。守军见湘军受到震慑,不敢再进,遂安然返城。其后三日间,湘军未敢再攻南安,直到3月7日始复来,这时太平军大队早已离开,留守的小股部队,不再与湘军纠缠,兵分两路撤退。

    就在萧启江部湘军被拖在南安期间,石达开所部江西太平军十万人全面挺进湖南。

    池江大捷四天后,奉命自江西崇义进军的太平军赖裕新、傅忠信部五六万人也进抵湖南桂阳热水岭,遭到刘培元、彭定太的清军阻击,入湘之战正式打响。

    在太平军猛烈进攻下,清军仅数小时即“全军覆没”,从桂阳赶来的援军,一看石达开部战斗力强悍,急忙逃回城内不出。石达开部的太平军将清军营垒尽予摧毁,并于3月2日攻克桂阳县城,取得在湖南的第一个据点。

    3月11日,石达开命太平军以骑兵开路,冲进驻扎桂阳、宜章分界处文明司的清军营地,清军溃败。太平军进入湖南后,石达开组建了骑兵,用了过去少见的骑兵冲锋战术。南方人不善于骑马,这时的湘军,以步军为主,还没有专门的骑兵部队。

    第二天,石达开部又大破驻扎官渡的清军营盘,并以骑兵追击,乘胜直下宜章。接着,石达开命太平军由秀流河上下游同时发动抢渡,击溃扼守秀流河的清军,击毙敌将段万彩刘祥信等人,攻克兴宁。至此,半个月内,湘东南三大军事重镇接连为石达开部的太平军所据,郴州府门户洞开,石达开意气风发,抓紧部署太平军,准备攻打郴州府!

    湖南巡抚骆秉章、左宗棠闻讯大惊,担心石达开部太平军乘虚而入,攻入长沙,那样会全线动摇各省湘军的军心,进而影响整个战局。左宗棠马上写信给曾国藩,让他尽快派兵回援。

    左宗棠在信中对曾国藩说:“湖南频年内固封守,外援四邻,财力既殚,人才亦耗!兹大股逆贼乘虚窜突,倘不能迅速剿除,不但本省生灵遭其荼毒,即绅民之出演援剿者,皆不免有内顾之忧,而东南大局且将不可复问”。

    “湘勇就算天下无敌,如果连自己的家人都保护不了,那就没有任何意义!”曾国藩接到信,立即回信,让左宗堂负责“筹饷募兵”,飞檄各郡搜集兵将、编制队伍,饬留籍湘军头目火速招集旧部,支援左宗棠。

    半个月时间,左宗棠集结在籍湘军官兵四万余人,曾国藩还急从各省抽调湘军步兵、水师、马队入湘助剿,曾纪泽的洋枪队和洋炮队也没派去湖南。

    曾纪泽见了左宗棠,这时左师爷意气风发,调度各路人马也很从容。

    “凭直觉,我觉得石达开是想率部从宝庆入四川!”曾纪泽估计郴州守不住,建议左宗棠把防线布置在宝庆一带。

    “打仗岂能靠直觉?”左宗棠没有听从曾纪泽的建议,他觉得石达开是想谋取衡州,那里是湘勇大本营之一。

    湘东南三大战略要隘失守后,清军退守宜章至郴州和兴宁至梆州两条路线。因兴宁以西为东江所隔,石达开命部队从宜章进军。3月15日,赖裕新部自宜章出发,间道趋郴州府属之外岭、良田,迅即攻克,击毙清巡检卢铨,乘胜夺取郴州,跟着分兵两路进攻桂阳州,17日轻取桂阳州,全歼守敌,仅知州张济远一人仓惶逃命,郴州失守。

    郴州失守后,左宗堂判断太平军将北进常宁以窥湘江枢纽衡州,以衡州为中心部署了防御反击体系。

    “左宗棠比曾国藩差远了!”石达开见左宗棠把战略重点放在控制通往衡州的水陆交通线上,对常宁防守尤为严密,遂再一次将计就计,采用声东击西之策,以少量兵力佯攻衡州以南的常宁,牵制湘军主力,而太平军主力向西迂回,拟从西南方绕过衡阳,取道祁阳直捣湖南中部重镇宝庆。

    石达开要攻宝庆,并不是一个错误的战略,如果能攻下,他的部队在宝庆休整并补充粮草后,既可作为经略两湖,下趋衡州、武汉,或进取长沙的据点,又可向西出辰溪、沅陵,到达四川的秀山、酉阳,或北出常德、澧县、荆州、宜昌,溯江入川。与此同时,石达开还派人与如火如荼的广西大成国起义军取得联络,约其一同向湖南发展。大成国对此极为重视,特派其“四王”之一的平南王谢乐言亲往湖南探查军情。

    当左宗棠的湘军以为可以凭借坚固的工事和严密的防御体系阻挡太平军于衡州防线时,太平军主力已趋向嘉禾,3月19日攻克嘉禾后,继续向西迂回,以小股佯攻北面的新田和临武,迷惑敌人,主力则趁机进入宁远县。

    石达开这一段时间意气风发,接连打了好几场胜仗,拥军二十万,恢复了往日的自信。

    十天后,石达开命先头部队向祁阳发动进攻。至此,太平军在入湘第二阶段中继续掌握了主动,长驱直入,绕开敌人的重兵防御,顺利将战线推进到地处衡州、永州之间,从西北界进攻宝庆。湖南全线告急,湘军人心惶惶,生怕自己的家人遭难。

    而曾纪泽此时已经率领洋枪队和洋炮队三千人到了宝庆,石达开命苦,又遇到了曾纪泽这个老对手!

第七十九章 胡林翼复出

    石达开率部攻湖南南部,要直捣湘勇的老巢,这一招确实大胆,老辣的左宗棠都没明白石达开进军湖南的真实意图,毕竟湖南是湘军必救之地,肯定难以攻下。

    当左宗堂得知石达开率十万人突入了宁远,又从俘虏口中获悉太平军的真实意图是自祁阳进攻重镇宝庆后,不得不佩服曾纪泽的直觉,急忙调整了部署。

    当石达开的太平军扫荡了祁阳城外守隘清军,准备攻城时,曾纪泽率部先赶到祁阳增援。

    当时真是春暖花开的季节,祁阳城外却是硝烟弥漫。太平军的旗帜漫山遍野,石达开率部五万在城外三里叫战。

    曾纪泽准备率三千人出战。守城的主将刘长佑道:“这太过冒险,万一失败,末将无法向曾大帅交待!”

    曾纪泽笑着说:“放心吧,我的洋枪队是长毛骑兵的克星,我三千人挡十万长毛都不成问题。我们现在需要一场大胜利来等待援军。”

    半个时辰后,曾纪泽下令出城布阵,石达开命五千太平军骑兵攻城!

    “开炮!”等石达开的骑兵到了大炮射程之内,曾纪泽先下令开炮!

    轰隆!轰隆!太平军有些骑兵被开花炮弹击中,直接轰成了渣。开花炮弹的碎片,让周围人仰马翻,然后曾纪泽下令洋枪队扫射,一阵疾风暴雨似的射击,太平军骑兵死伤三四千人,寸步难行。人数再多也没用。

    石达开在祁阳城外苦战三天,长毛却被曾纪泽的洋枪队收麦子一样收割,死伤上万人,竟然攻不下来!石达开看骑兵无效,又难以攻下祁阳城,便突然调转兵锋,改攻永州,与江忠义、席宝田部展开连日激战。

    这时,曾纪泽已经派人给左宗棠送信,左宗棠派兵两万援助永州。

    两万清军援军续至,内外夹攻,永州城外的太平军这时四面受敌,难以抵挡,被迫放弃攻城。

    “可恶!”石达开获悉先头部队攻打永州遭到重兵拦截,意识到左宗棠已经察觉了太平军的军事意图,遂重新拟定了作战计划。

    石达开意识到,太平军单线作战,容易遭受湘军多方包围,便决定分兵渡过湘江,开辟西路战场,让湘勇顾此失彼,但这也分散了太平军进攻的力量。

    石达开命令太平军主力陆续自宁远进入祁阳境,杨载福派湘军水师副统领王明山从衡州赶往祁阳,企图利用水师严密封索湘江,防止太平军渡江。

    4月15日,太平军在祁阳下游十里的观音滩公然编造船筏,进行渡江准备。杨载福率军驰赴观音滩对岸阻击,太平军死伤无数,随即退却。

    杨载福下令水师过江进剿,上岸后双方交战,互有胜负,清军收队进入祁阳。

    当夜,趁着夜色,石达开命令太平军出人意料地再次从观音滩驾筏渡江,终于偷渡湘江成功。

    石达开下令,渡过湘江的太平军由赖裕新、傅忠信率领,进军与广西全州和宝庆府属之新宁接壤的东安县。

    东安县城只有几百守军,知县李右文还是决定拼死一战,为援军争取时间。

    “石贼真是狡猾!”石达开这一分兵战略再次出乎左宗棠意料之外,直到太平军兵临东安城下,左宗棠才急调刘长佑部赴援。

    军未至而城已破。李右文那几百人是以卵击石,4月22日,赖裕新部破县城,全歼了当地守军,知县李右文自杀殉国。

    此后,太平军弃守东安,由赖裕新担任诱敌任务,大张旗鼓地向西进军,调动湘军,傅忠信则率精锐伺机而动。赖裕新先佯攻新宁,又故意折回,作出直捣广西全州的态势,并派人联络当地天地会义军,准备会合,吸引湘勇追赶。

    左宗棠让湘军刘长佑与刘坤一率军两万向全州方向追堵而去。

    刘坤一也是历史上巨牛逼的人物,官至两江总督,后与李鸿章齐名,他是湖南新宁人,这时才二十九岁,已经是知府头衔。他廪生出身,廪生是科举里的优等生,最初每月朝廷都给廪膳,补助生活。刘坤一在1855年参加江忠源系的湘军楚勇与太平军作战,立下战功,而由廪生逐级升为教谕、知县、知州、知府。

    曾纪泽派人通知刘坤一,不必追穷寇,随时准备回宝庆。果然,见湘军上当,刘坤一等大将率兵去全州,石达开命驻扎在东安附近的傅忠信部挥师新宁,兵锋直逼宝庆,刘长佑与刘坤一闻讯后,立即调头赶回新宁。

    回师新宁的湘军,被占尽地利、以逸待劳的太平军打得大败,营垒全部被踏平,辎重悉数被缴获。曾纪泽率洋枪队救出了刘坤一等人,刘坤一对曾纪泽很是感激。

    石达开命傅忠信部乘胜离开新宁北上,直趋宝庆府。担任诱敌任务的赖裕新部这时已经联合上了广西全州天地会义军,在他们的配合下,五万人从容回师,折反湖南,分兵进攻武冈、新宁,以牵制刘长佑增援宝庆的部队,并于5月下旬师抵宝庆。

    在此期间,石达开派出一些部队继续留在湘南各地活动,壮大声势,干扰左宗棠的判断与部署,他本人则仍拟取道祁阳赴宝庆,祁阳战役就此展开。

    4月22日,在曾纪泽的建议下,湘军知府刘坤一、王勋、副将余星元、杨恒升分三路进攻到祁阳的太平军,拔营垒11座。

    此时西路战事也打响,刘坤一率军西援,祁阳清军实力锐减。两天后,两军激战于过水坪、双桥一带,刘坤一战败,太平军追斩千总罗士荣,外委张友元及清军数百人。不过,曾纪泽的洋枪队顶住了石达开部一轮又一轮的进攻,石达开始终没有拿下祁阳。

    左宗棠让曾纪泽再坚持十天,曾纪泽率兵苦战,坚持了半个月。在这期间,湘军援军云集祁阳:肖翰庆统带水师营沿江巡截;廖洪顺的长胜军,陈缇的吉字营,阳安臣的阳字营,黄三清的清字营分据城外各险要;何绍彩的何字昔以及刘岳昭九个营分驻熊罴岭灵官殿一带,围困当地的太平军。

    5月3日,湖南新任永镇总兵周宽世驰援祁阳,石达开命太平军乔装清军往迎,对周部进行突袭,周军伤亡惨重,湖南巡抚骆秉章又飞调魏喻义的质字营,赵焕联的和字营进援熊罴岭。

    太平军与湘军在熊罴岭地区展开会战,互有胜负,5月中旬,傅忠信、赖裕新两军已按计划回师,石达开决定速战速决,尽快前往宝庆,遂于5月17日分兵十路向熊罴岭发动总攻。双方激战十小时,太平军佯退引清军追赶,另以一军迂回侧袭;湘军大乱,弃甲倒戈而逃;太平军一路切断湘军退路,一路直捣湘军大本营;湘军弃守熊罴岭,退据宝庆44里外之洪桥,沿途死伤甚众。

    太平军取得熊罴岭会战胜利后,随即向宝庆移师,左宗棠闻讯,马上留何绍彩、黄三清两个营守洪桥,以刘岳昭的九个营驰援宝庆,太平军乘洪桥兵力虚弱,于5月21日杀回马枪,一举摧毁湘军营垒,又于24日和26日分别击败拦截和追赶的敌军,从而冲破清军的尾追堵截,达成了与赖裕新、傅忠信部会师于宝庆城下的战略目标。

    到宝庆后,石达开命赖裕新驻扎城西,傅忠义驻扎城东,他本人与张遂谋驻扎城南,不久又派兵在东北和北路筑营。太平军5五月底起连续发动攻势,城外援军也多次对围城太平军实施攻击,但始终未能对太平军造成实质性打击,到6月中旬,太平军已在宝庆外围扎下层层营垒,筑起长濠,使宝庆彻底断绝了与城外的联系,粮饷来源也全部被切断,6月17日,太平军完成了对宝庆的四面合围,但太平军缺少攻城的重炮,宝庆久攻不下。

    从南安到宝庆的四个月,石达开远征军胜多败少,恢复了战斗力,他们时常采用暴风骤雨式的急行军冲破湘军的阻拦,战术灵活多变,几支部队时分时合,多方牵制,使得疲于奔命,首尾不能相顾,成功的战略部署和巧妙的战术一再干扰了左宗棠的判断,在大范围运动中掌握了战局的主动,既达到了自己的军事目的,确保了全军顺利抵达宝庆,进而完成合围,又在极大程度上缓解了太平军在江西、湖北和天京战场的压力。

    然而,曾纪泽早就识破了石达开的战略,太平军到达宝庆之初,曾纪泽就建议左宗棠即令坚壁清野,将宝庆城外的的民房街市庙宇全部焚毁,以使太平军不能以之作为进攻的屏障与掩护。

    朝廷将帅对于宝庆会战重要性的认识起初是存在很大分歧的。湘系集团的骆秉章、左宗堂等一开始就主张全力应对,湖广集团的官文、都兴阿、多隆阿、舒保等则不甚以为然。他们认为,安徽的陈玉成部一直对湖北虎视眈眈,以湖北现有兵力与陈玉成相抗,鄂东防御已经可虞,何况按照既定计划,此时湘军正当分兵三路进图安庆,尤须厚结兵力。因此,清廷对从湖北调兵增援湖南的意图相当不满,认为是不援皖而唯湘是图。

    针对湖北官吏的埋怨,曾国藩请在家守孝的胡林翼复出了!

    胡林翼上书朝廷,说贼逆陈玉成在安徽二郎河遭受重挫,损失严重,非经休整蓄锐,无力发动凌厉攻势。而石达开即使不打永州、衡州、宝庆,也未绕过三郡直攻湖北。一但“湖南不能追”,则“湖北势不能堵”,由是石达开不止将“由西路窥伺巴蜀”,而且“附鄂之背,必在夏秋之间”。湖南不支,则“湖北御此大股,必须再添两万人。饷力固不能任,将才又不能多”,彼时湖南“非全境肃清三、五月后”必不能援鄂,所以为湖北计,“自守于境内不如助剿于境外,助剿则兵少而功倍,自守则备多而势分”。

    在胡林翼的再三陈说利弊下,湖北总督官文等人终于让步,官文俱折呈奏:“湖南各军,皆百战之余,尚不能决其必胜;蜀中承平日久,额兵多半调拨他省,猝欲御此强悍之寇,深恐力不能支”“查蜀中富庶为时下财赋之区,中外皆资其力。若贼得肆志入蜀,其陷张必数倍于湖南,不特贻患于两楚,防无虚日;并恐蚁附蜂屯,西出关中,为秦晋之大害。历观史书所载,蜀之安危,关系中原大局。盖土沃民众,能善用之,则可御外侮;不善用之,亦足借寇兵也。查天下之势,西北足以控东南,东南不足抗西北。故贼踞江皖,而楚省尚可复完备,因得上游之势”,继而要求“饬令曾国藩酌带江西、湖北、湖南、四川水陆精锐将士,由楚江驶入蜀中,限五十日到夔州,责以守蜀之任”,至于江西太平军,不过万余,或请饬李定泰守饶州,饶廷选守抚州,彭玉麟守九江,自能保固疆圉。俟南省肃清,蜀事果定,则楚军得以专意东征,即江西余孽,亦不难殄灭矣。”

    十日后,官文和胡林翼会奏,更加明确地提出“并两楚之力先除西南之患,庶可专力东征,无瞻前顾后之忧”的全局战略,湖北带头做出榜样,以湖南异常紧急,于万难筹拨之个,勉力抽调重兵,以全大局,挖肉补疮,移缓就急”,抽调援兵一万五千人,而且用饷全由湖北负担,不烦湖南,全力支援。

    这样,湘军投入宝庆会战的兵力,包括在籍湘军官兵士兵四万人和从皖赣鄂等省陆续调集的约三万人在内,总数不下七万。其中除刘长佑、刘坤一、江忠义、曾纪泽及祁阳城下各路援军外,先后还有曾国藩调萧启江、张运兰部往援;骆秉章调援黔之副将田兴恕军往援;官文、胡林翼调马队二百,总兵王明山、陈金鳌、知府萧翰庆、副将孙昌凯率水师四营携炮船一百余号往援;续调安庆水师参将杨明万、游击曾绍霖、副将刘国斌携炮船九十余号,水师游击左光培部、炮船二十八号及已革总兵李续焘所募新勇往援,又续调荆宜施道李续宜自黄州、武昌赶去宝庆。此外,曾国藩还令攻皖的鲍超部停止深入安徽,作为援湘预备队随时待命。

    曾纪泽知道,湘勇已经吹响了宝庆会战的集结号,石达开如果不撤退,即便自己不出手,宝庆这一战,石达开也必输无疑了,搞不好会被湘军包饺子,全军覆没!

第八十章 决战宝庆

    石达开欲取宝庆,几乎像个疯子一样,堵上了自己的全部兵力!

    宝庆即今邵阳市,与娄底毗邻,是湖南中部腹地重镇,除了战略位置非常重要,历代为兵家必争之地,还有一点是湘军必以命相拼的理由:宝庆离娄底实在太近,而一大波湘军名将的老家,都在娄底。

    娄底的湘乡县是湖南最早举办团练的地方,今天娄底所属双峰县、娄星区和涟源的部份地区,都属晚清湘乡范围。湘军领袖曾国藩及其弟曾国荃、曾国华、曾国葆就是双峰县荷叶镇人,主要干将罗泽南是双峰石牛乡人,刘蓉是娄星区茶园镇人,李续宾、李续宜兄弟是涟源荷塘镇古楼人,刘岳昭、刘腾鸿、刘腾鹤兄弟是涟源杨家滩镇人。

    “一旦长毛攻破宝庆,湘乡必定会经历一场浩劫!那时湘勇就无颜见江东父老。”曾国藩写信给复出的胡林翼,让他调动湖北的大部分兵力援助湖南。

    曾国藩还下令湘勇们死战,他们也一个个磨拳擦掌,这是一场真正保卫家园的战斗!

    “弟兄们,我们无路可退,再退就只能回广西老家过苦日子!”石达开这一次,也跟部将誓死要拿下宝庆!这样他的部下才有出路。以湘军老巢为据点,上窥西蜀,下逼武汉,石达开为自己的部队规划了这样宏大战略和梦想。

    这梦想很丰满,但现实很骨感。

    石达开率部历经千辛万苦,从江西南安府一路杀到宝庆,号称大军二十万,浩浩荡荡,浴血奋战,大有横扫湖南之势,却在宝庆寸步难行。

    曾纪泽并不把石达开部放在眼里。在湘军大营,他对左宗棠说:“按照太平军一贯夸大军队数量比例来算,能投入宝庆战斗的太平军在七八万之间。太平军全军按八万算,约占三分之一是老幼妇孺,青壮战员只有五六万。而且这五六万人中大多数是在浙闽、江西、湖南招募的新兵,真正的太平军旧部属于少数,充其量两三万人而已,这其中还有半数属于原天地会的花旗军,则太平军正规旧部人数不过一二万。攻打宝庆城下太平军的综合战斗力,不逮陈狗远甚。”

    左宗棠说:“何以见得太平军的战斗力不行?”

    曾纪泽分析说:“石达开部太平军在衢州、永州、祁阳的作战不利,显示出这支部队兵员素质不佳,战斗力有限。太平军从回师南安开始到会师宝庆这数月之间的战斗,打了不少胜仗,主要是战略上技高一筹,主要贼逆张遂谋,赖裕新,傅忠信,余子安等也都是长毛老将,真刀真枪打过仗,不过一旦和训练有素、具有多年战斗经验的湘军对敌,就往往处于下风了。”

    “那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任何失误都将造成致命的后果。”湖南巡抚骆秉章获悉石达开入湘意向,立即调候补总兵刘培元等带湘军驰赴湘赣边界的桂阳县防堵,并起用了一大批有血性的地主士绅,在“保卫桑梓”的口号下,迅速有效地动员起来,由在籍湘军头目招集旧部,在短时间内组织起了一支凶狠的地主武装,包括先前在吉安被曾国藩解散回老家的两千湘勇,也被调配给曾纪泽。

    宝庆决战,将决定石达开和湘军的命运。双方都不敢掉以轻心。

    石达开将号称的二十万大军分两路进围宝庆:一路从西路侧攻宝庆,由傅忠信、喻子和率领,从新宁、武冈,间道趋宝庆;陈亨容走道州,绕道广西入新宁、武冈;赖裕新由道州、永州边境攻东安进逼宝庆。另一路石达开亲自统率,从东南方直逼宝庆。两路大军均冲破湘军拦阻,于6月下旬先后到达宝庆外围,立即从西、南、东南三面环城依山遍扎营垒,控制城北及东北路交通线。

    7月初,石达开遂倾其所有,主动发起围攻宝庆之役,要在湖南打下一片天地!

    而且这一次,石达开孤注一掷,在宝庆还发动了群众,张贴告宝庆人的《示谕》,说满清统治者“攘窃神器”“流毒中华”,指责他们“豹冠蟒玉,皆为市井邪狯之徒;虎噬狼吞,岂计老幼颠连之苦。”

    石达开号召当地穷苦百姓“无观烽火而逃通,无挈家屋而远徒,无闻谣言而怯怖,无恃强悍而抗违”,表示自己的大军“将迅扫妖氛,为五万众生灵吐气;澄清海宇,奠千百世中夏丕基”,要群众跟着他造反。穷人总是很容易受到鼓动的,石达开口才了得,不少穷苦百姓向太平军接济盐粮,进贡骡马,补给了太平军的后勤。

    这一招,石达开屡试不爽。毕竟历朝历代农民起义,成王败寇,投机的人不会少。

    但是,石达开低估了湘军的防御能力,尤其是曾纪泽部的洋枪洋炮威力。

    在整个太平天国战史中,攻城战是战术体现最不明显的一部份。无论湘军还是太平军,在攻城方面都没多少特别手段。太平军以穴地攻城为主,云梯登城为辅,湘军更是动辄采用“长围”战术。

    石达开部的太平军没有攻城的利器,合围宝庆持续数十日,攻城不下,伤亡惨重,阵地上长毛的遗体都一人多高了。这时候太平军的医疗条件很差,基本上大出血就会死。

    湖南各军在宝庆跟石达开部的太平军大小百战,不能决其必胜,但石达开也没能攻下宝庆。一个半月的战斗中,太平军始终未能实现攻破宝庆的目标。

    湖北巡抚胡林翼下令继续增援宝庆,派了湖北荆宜施道李续宜,率湘军马步各军5370人取道安化和涟源、新化增援宝庆,这是一支非常强悍的队伍,里面还有不少骑兵,马匹都是朝廷调配的蒙古良马。

    石达开为阻李续宜军,下令赖裕新分兵数千,由邵阳神滩渡出发,攻占新化南境的牛山忙、草鞋铺,待李续宜部过境时,袭其后路,其主力则从正面进攻,以期歼灭车部。

    各路湘军的援军越聚越多,特别是李续宜率领的万余湖北援军的到达,不仅刺激了城外湘军的士气,更从根本上改变了敌我兵力的对比,湘军人数从劣势方变成和太平军旗鼓相当。

    从此,战局开始变化,向不利于太平军的方向逆转。

    李续宜军到达后,与刘长佑刘岳昭等部清军会合于宝庆东北的半边街一带,以图挫败太平军包抄刘长佑后路的计划。

    石达开得知后,决定主动出击,遂于深夜调动大军逼近湘军半边街大营,拂晓时分发动进攻。

    杀杀杀!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较量,贴身肉搏,场面十分惨烈!

    双方激战至第三天,各不相让,仍然难分胜负,这时,李续宜以部分兵力继续扼守大营,自己率军渡过资水西移,在水师和新建骑兵队的配合下,突然向太平军最薄弱的北路阵地发动强攻。

    石达开闻报,急命赖裕新部驰援,但为时已晚,太平军营垒数十座,哨卡百余处被李续宜摧毁。接着,李部又乘胜扫荡资水西路,太平军大败之余士气严重受挫,西路阵地随之陷落,太平军阵亡数千人,可谓损失惨重。当时正是湖南炎热的夏季,热风一吹,都是太平军腐烂的尸体气味在弥漫。

    更严重的是,到7月29日为止,西北两路阵地落入湘军手中,石达开合围宝庆的计划落空,宝庆城内外文书饷道复通。

    此战过后,太平军围困线仅存东南两段,对宝庆已难以构成威胁,而无论兵力、士气、粮饷、武器方面,较于湘军皆处于劣势,会战败局已无可挽回。为求保存实力,石达开决定将仅存的几万人马撤入广西休整,开始部署退军。

    双方休战半个月后,太平军于8月13日再度分作十几路,猛攻李续宜大营。但此战目的显已经不在进攻,只是以进为退而已。

    那天深夜,月色黯淡,伸手不见五指,太平军即分两路,开始向广西方向撤退。

    石达开转战湖南五个月,军事上曾取得一系列胜利,在宝庆城下与湘军大战三个月不能得手,致使战局急转直下,被迫放弃了以湘军老巢为据点,上窥西蜀,下逼武汉的宏大战略。

    石达开的梦开始醒了,他意识到自己在宝庆犯了一个致命的战略错误:在李续宜援军抵达后,战局已经明显向不利于太平军的方向发展,如果说之前攻克宝庆一度颇有希望,那么此时这一希望已经相当渺茫了。在实力对比已经不占优势的情况下,即使不愿马上放弃攻城,也应立即着手布置退路,至少应该开辟一块后退基地,而非孤注一掷,仍将八万大军全部屯集于城下之地,以至完全陷入湘军反包围之中。如果太平军在李续宜援军到达后能够果断放弃攻城,另谋他图,那么宝庆攻坚虽然失利,太平军却未必不能继续掌握湖南战局的主动权。跳出宝庆外围的包围圈,在湘鄂川黔战场还有很广阔的回旋空间。如果太平军在局势转为不利时及时调整战略,当不至于在人员和士气上都遭受重创。

    然而,石达开太想拿下宝庆,以至于八万大军损失过半,剩下的都是一些乌合之众,伤了筋骨,这一次宝庆大决战,石达开像一个孤注一掷的赌徒,最后输得很彻底,他的时代,彻底过去了!

    更不幸的是,这次去追击石达开部的,是曾纪泽率领的五千精锐,石达开很快发现,他和部下逃无可逃,在退往广西的途中,石达开走上了一条死亡之路!

第八十一章 放走石达开

    宝庆一战,面对石达开的进攻,曾国藩部的湘军,胡林翼部的楚军,骆秉章左宗棠部的湘军,都集中起来,对付石达开。曾国藩移军夔门,骆秉章部湘军守住宝庆,胡林翼部主力南下援湘,并两楚之力先除西南之患,庶可专力东征,无瞻前顾后之虑,把应付石达开部太平军进攻四川放到了第一位。湘军四个最杰出的将帅率兵围剿石达开,并且是在湖南故土,所以石达开的失败并不冤枉,几乎是一定的。

    石达开想拿下湖南纯属异想天开。1859年8月中旬,石达开自宝庆败撤,准备退入广西休整,再图后计。石达开在宝庆会战失利后,深深感到自己部下的新兵太多,战斗力不强,攻城拔寨很困难,拿下湖南再图谋四川无异于痴人说梦,因此他决定跑到广西整训部队,等待时机,再图入川。

    当时,从石达开部下独立出去的石镇吉正在攻打桂林城,宝庆离桂林不远,因此石达开也决定率部前往桂林,他占领了兴安、灵川两县,屯兵严关,大溶江一带,北拒湖南追击之敌,西南两面则防桂林之敌与外界清军的夹击,与石镇吉部形成互为声援的局面。

    但是,曾纪泽的追兵很快就夺回了兴安和灵川,用巨炮攻下了严关,将石达开的部队堵在了广西的全州。

    石达开部撤向广西,是唯一选择,他只好做好拼死一战的准备,连童子军用上了。先前,石达开和他部下的一些老兄弟,从宝庆到全州,也是身经百战,越过无数高山大水,突破无数险隘雄关。但到了广西境内,路却异常难走,在全州的山间小道上进军时,很多高山峭壁之间,只有一线可通行人。人马鱼贯而行,全无回旋余地。十多天中,数万人马和家眷在荒无人烟的大山中蜿蜒前进,又累又饿。

    因为逃跑走山上偏僻的小路,长途行军,石达开部的人马都很疲乏。而曾纪泽的五千人早到了全州,他下令部队休整三天,以逸待劳。

    在距离全州二十里地时,石达开派出仅存的精锐三千人攻城,被曾纪泽的部队挫败,不得不派童子军出战。

    二虎看着那些十六七岁的少年,想起了自己当年刚从军的模样,都不忍心下令开炮,他向曾纪泽报告说:“太平军现在都剩下一些老弱妇孺,我们不能再杀人了。”

    虽然曾纪泽知道,战场上是你死我活的残酷斗争,曾纪泽也在考虑,此时剿灭了石达开,对湘军也没有什么好处,咸丰皇帝甚至到现在还在猜疑曾国藩,没有授予曾国藩都督的实职,连一个四川总督的职务都不给,自己又何必杀了这些穷苦出身的农民,何况杀老弱妇孺也不是军人应该做的,汉人自相残杀,也不是曾纪泽愿意看到的。

    左宗堂对宝庆会战发展方向的主张,概括起来也就是八个字:“逼窜南路,徐为图之”,就是说,曾纪泽的任务就是把石达开逼入广西,没有说要求他赶尽杀绝。

    胡林翼也一再叮咛曾纪泽:“杀尽此贼,势必不能,逼使南走,尚是善策”,“贼数过多,不能尽杀,惟有虚南路,以两粤为贼之去路,则天下之祸尚轻也”。

    曾纪泽和他们的想法,也是英雄所见略同,即以将石达开逼入广西为“善策”。因此,在进入广西之前,曾纪泽对朝廷要求派兵向广西方向追堵的旨意,百般推搪,虚与委蛇,名为追堵,实则只追不堵。

    左宗堂、胡林翼、曾纪泽的这一军事战略思想,即兵法中的“围师必阙,穷寇莫追。”在他们看来,虽然石达开在宝庆新逢大败,但短期内将其剿灭是不现实的。阻断退路,等于逼其在湖南与湘军决一死战,反而会使太平军低靡的士气迅速振作起来。而在置长江中下游战场于不顾,把数万湘军留在老家和石达开展开极可能是两败俱伤的持久战,无疑是他们不愿见的事实。这样做,即使最终取胜,湘军也会从根本上伤到元气,一不留神,后果更不堪设想。

    曾国藩也主张让石达开去广西,他好腾出手来围剿安庆,拿下安徽,再顺流而下拿下南京。

    曾纪泽守住了全州,石达开部攻不下,而为了让将士们死里求生,石达开部的宰辅曾仕和向石达开建议,写一封信给曾纪泽,许以重酬,请求让路,让他们通过。

    石达开见他的将士们又饿又病,心情沉痛,决定一试。

    第二天,石达开派人给曾纪泽写信,拴在箭上,射入他的营中。

    曾纪泽不给回信,以加紧进攻来作回答。

    曾仕和见重金收买不成,便再向石达开提出一概诈降的建议:“曾纪泽的部队洋枪洋炮多,战斗力比其他湘勇要强得多。我们硬拼肯定是不行的。如果成功,就能转危为安,重振军威,如果失败,也不过一死而已。

    石达开有点失望了,突围的希望此时极为渺茫,即使诈降,曾纪泽难道就会轻易上当?但事已至此,与其待死,不如一试。

    石达开是个重义的人,他觉得将士们面临这不幸的结局,他身为主帅有罪过,于是接受了这一建议,派人去曾纪泽那里说投降的事。

    石达开投降的书信,也由曾仕和草拟,文采炫然:窃思求荣而事二主,忠臣不为;舍命以全三军,义士必作。缘达生逢季世,添非谄士,不善媚君,因谗谮而出朝,以致东奔西逐;欲建白于当时,不惮旰食宵衣。祗以命薄时乖,故尔事拂人谋,矢忠贞以报国,功竟难成;待平定而归林,愿终莫遂。转觉驰驱天下,徒然劳及军民;且叹战斗场中,每致伤连鸡犬。带甲经年,人无宁岁,运筹终日,身少闲时,天耶?人耶?劳终无益:时乎?运乎?穷竟不通。大丈夫既不能开疆报国,奚爱一生;死若可以安境全军,何唯一死!特此寄书,唯希垂鉴。”

    “这石达开是条汉子!文才武略啊。”二虎听说过石达开的一些事,看了这信,感叹道,他很想争取石达开投降,他得了石达开的投降信,送给曾纪泽说:“如果石达开投降了,我们既立了大功,也不用再杀那些老弱妇孺。”

    曾纪泽笑了笑,对二虎说:“我知道石达开是条汉子,所以他不会真的投降。在浙江,统领平江水陆全军的李元度曾经劝降过石达开,没有成功。”

    二虎问道:“是吗?”

    曾纪泽说:“确有此事,李元度当时写的劝降信也是情真意切。”

    李元度给石达开的信确实写得好:“盖闻神器不可冒假,大业不可力争,昧顺逆者受诛戮,识时务者为俊杰。自洪秀全、杨秀清、萧朝贵、韦昌辉、冯云山与足下称乱以来,计**载矣,荼毒生灵不下数百万矣。从古草窃倡乱,如汉末黄巾,唐末黄巢,元末徐寿辉、张士诚、陈友谅,明末李自成、张献忠,皆称主昏国乱,天命已去,人心已离,乃故乘机起事,然且不旋踵而殄灭之。其故何也々天道好生恶杀,凡为贼首,理必先亡。至若重熙累洽之世,朝不失政,民不离心,从未有平空发难,妄肆杀戮如尔等者。以尔等之气焰,视黄、陈、张、李百不逮一,又萧、杨、洪、韦之现报具在,足下尚俨然得意乎?自古布衣得天下,唯汉高祖、明太祖,后世之乱贼皆欲妄拟二君。不知彼值秦元运终之侯,为天生之真主,而又有陈、项、张、陈之辈为之先驱,且皆五六载即成帝业。尔等伪示每以夷夏界之,毋论舜生东夷,文王西夷,古有明训,且尔等所奉乃英夷天主教,不相矛盾乎?英夷之俗,生女为重,生男反嫁人,举国皆杂种,无一世真血脉,尔等甘从其教,肯相率为杂种乎,且天主教有兄弟而无父子君臣,以妻为妹,母为大妹,败灭伦常,真无人理,中国能行其道乎?孔孟之道,与天地无终极,今欲耶苏之教历孔孟而卷其席,此乃古今未有之奇变,既为天地所不容,即为人心所不服,以此愚天下而新其耳目,黄巾等贼作何结局乎?先圣为万世师,即各处祠庙亦皆有功德于民,载在祀典,尤圣帝明王所重。尔等皆一律毁灭,无识者反以神无显报,疑尔等有自来也。不知天正厚其恶而降之罚耳。从前百姓畏贼,(尔等)数十人可以横行乡间,今则处处团练,人人怨愤,一县可得数十万人,步步皆荆棘矣。尔等亦人也,非有三头六臂可以吓人,百姓窥见尔等伎俩,而屡遭荼毒,财物被掳,房屋被毁,妻女被淫,童稚被掠,其权充乡官者苦于诛求无厌,刑辱难堪,有不伤心切齿群起而攻之乎?是今日之民情与前大不同也。尔等在广西时,所取亡命,愍不畏死,其时承平日久,官军多未经战阵,是以当之辄糜,遂肆然谓天下无人。今则历练既久,精锐过前百倍矣。我湖南兵尤称义勇,援江援鄂,隶曾部堂麾下水陆数百万,身经数百战,饷足固战,饷不足亦战,此乃国家恩德所为,非可强而至也。昔项羽以拔山盖世之雄,被汉军围逼,尚有乌江之刎,此无他,失势故也。仆为足下再四思维,进退殊无善策,唯有献城投顺一着,立地见效,不但保宗族兼可建奇功,足下能猛然省悟否耶?”

    这封劝降信入情入理,分析了太平天国为什么终究会失败,曾纪泽对这件事了解得很清楚,对这篇雄文的印象十分深刻,记得其中的主要部分。

    二虎问:“石达开怎么回的信?”

    曾纪泽对二虎说:“对李元度的劝降,石达开沉思久之,提笔写下数个难字,最终不置可否。骑虎之势,终难下身啊!不过,现在石达开命不该绝,我们也不用与他决一死战,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派人去回信吧,只要他们交出重炮等辎重武器,我们可以给石达开一条活路。”

    于是,曾纪泽下令在全州东北和西路严密戒备,却下令部下在南边假装不经意间撤退,让出南下之路。对于太平军而言,这实际上是跑去广西“终南捷径”。

    石达开对曾纪泽的“好意”,心领神会,打了几仗,就扔下重炮等辎重武器,率部朝着南方日夜兼程跑去广西。

    最后,宝庆会战以左宗堂代骆秉章给咸丰皇帝写一纸“官军虽兼程行走,终未能速到贼前,截其窜路。此则臣思虑所未到而深为惭恨者也”的“悔过书”拉下帷幕。

    这时候,洪秀全正忙于给自己族弟洪仁玕封王,没有给予石达开部任何的配合,太平军的武将们,如陈玉成和李秀成,也都意志消沉,让部下起哄要求洪秀全封王。

第八十二章 洪大炮来了

    石达开忙着跟湘军在湖南宝庆决战时,洪秀全很短视,没有给予石达开部任何的支援,陈玉成和李秀成等太平天国主将,也眼睁睁看着石达开部单挑曾国藩、胡林翼、左宗棠等湘军主力,没有任何援助动作,结局就是石达开部惨败,不得不逃到广西的深山老林,要不是曾纪泽在全州放他一马,石达开部就提前被剿灭了。

    宝庆这一战的军事胜利,为曾国藩回头率领湘勇包围安庆,拿下安徽消除了后患,奠定了胜利的基础。

    洪秀全在1859年的很长时间,都在忙于给从香港来投奔自己的族弟洪仁玕封王,无暇给予石达开部任何的配合,太平军的武将们,如陈玉成和李秀成,也都意志消沉,没心思打仗,让部下起哄要求洪秀全封王。

    洪仁玕,字谦益,号吉甫,是洪秀全的族弟,他的形象,先前留着山羊胡,穿着长袍,一副很有文化的样子,在很长一段时间,他也一直给人以“先进中国人”的印象,毕竟他到过香港,喝过洋墨水,“外来和尚会念经”,不,他是基督徒,懂得真的圣经,然而他是以政治身分留名青史,他写过一本《资政新篇》。

    但实际上,和晚清许多人物一样,洪仁玕是个具有两面性的投机角色。或者说,是一个说一套做一套的“洪大炮”,说得很先进,做得很落后。也就是说是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这种只说不做的人,在重视立言传统的中国,往往也能在历史上留个好名声,这是中国历史的一大特色和传统。

    从洪仁玕的身世来看,他虽说是洪秀全族弟,但两人血缘关系其实比较疏远,不过恰巧两人同宗、同村,而且都是教书先生兼屡次科举落榜者,两人的关系和感情是不错的。

    洪仁玕比洪秀全小九岁,都是广东花县人,在村子里就惟洪秀全马首是瞻。道光二十三年,洪秀全得怪病后自称受上帝启示,要清除邪教,拯救世人,传播天主教,洪仁玕就是最初3个教徒之一,另两个是李敬芳和冯云山。

    不过洪仁玕只是信上帝最早的老同志,而不是“拜上帝会”和太平天国的元老,这是陈玉成、李秀成等人不服洪仁玕的主要原因,他们觉得洪仁玕就是一个投机份子。

    最初的洪秀全不想造反,造反是株杀九族的大罪,他不敢,他只想一心传教,最早的教徒李敬芳,在读到新的《圣经》后还怀疑洪秀全把教义弄错了,后来他的孙子重新在基督教巴色会受洗,成为一名真正的传教士。洪仁玕起初自然也没有任何造反的意思,他陪着族兄洪秀全写了几首赞颂上帝的诗,因此弄得私塾的学生人数大减,还被自家哥哥拿棍子狠狠揍了一顿,遍体鳞伤。

    “老弟,我们去广西干大事业!”洪秀全跟冯云山去广西的贫困山区传教,邀请洪仁玕。

    “母亲年迈,我不便去。”洪仁玕不愿意去,推辞道。

    1847年洪秀全回乡,再次拉洪仁玕一起去香港,跟美国人罗孝全学习基督教,他觉得很好,不顾母亲又老了三岁,兴冲冲地跟了洪秀全去香港,还差点当上传教士。

    洪秀全起义前的1850年,特意派人回村子接家属,包括他的母亲、哥哥、儿子,村子里一些洪姓成员都跟洪秀全去了广西,但洪仁玕还是没有去。

    洪仁玕不乐意去贫瘠的广西山区,却很愿意去发展中的香港,不仅如此,就在起义爆发的1850年,他居然跑去参加了清朝的科举考试,结果,落榜后情绪低落,觉得脸上无光,就躲到清远县教书去了。

    1850年冬天,洪秀全、冯云山率拜上帝会起义的消息传到广东花县,洪、冯家族的人都非常紧张,他们深知,作为“逆属”,等待他们的将是株连九族的命运。这也是理解中国传统家族观念的一个很好的切入口,家族不仅是简单的血缘关系,还有社会法律的属性,因为一人犯罪,很可能连累整个家族,所以中国传统大家族都有严厉的家法,家法伺候族内的不肖子孙,是维系整个家族生存的必要。

    横竖是死,一些洪、冯族人便奔赴广西,投奔洪秀全,一起造反,拿命赌明天。这一次,洪仁玕也在其间,但当他们兴冲冲抵达广西浔州府境内,却得知太平军已经走了,他们只得匆匆返回家乡。幸好当时消息传得很慢,当地官府并没有立即知道洪秀全就是花县这位洪先生。

    1852年初,洪秀全已经在广西永安州驻扎,派一位特使来搬去洪、冯家族,没想到这位使者,脑子发热,对“天父主张、天兄担当”真的信了,居然认为有天父洪秀全在,凭着洪、冯两族几百人,外加上帝、耶稣之力,就能在广东打出一片天地来,可以先立下一大功。在他的鼓动下,洪冯族人在谷岭马上举事,参加的有200多人。

    这200多人拿着锄头拿着竹竿就开始造反了,结果几乎立即被当地团练杀得干干净净,出师未捷身先死,本人似乎并未参加起事的洪仁玕不得不仓皇逃跑,在基督徒的掩护下跑到香港,投奔了瑞典传教士韩山文。

    躲到香港的洪仁玕,口述了一篇《洪秀全来历》,后来又提供素材,让韩山文写出一本英文版的《太平天国起义记》,那时候消息真是闭塞,世人连洪秀全是不是真有其人、是不是真的姓洪都莫衷一是,这些努力,一度让太平天国赢得西方社会的广泛同情,因为基督教堂遍布世界,教徒们都是兄弟姐妹。

    洪仁玕曲解了拜上帝会,将之描绘成中国的正统基督教,当有去过天京的外国传教士回来声称,洪秀全的拜上帝教是“异端邪说”时,他便竭力为洪秀全辩解,这一点他确实为太平天国立了不少苦劳。

    1854年,太平军已定都天京,国力蒸蒸日上,洪仁玕欣喜异常,决定前往投奔。

    这年阴历三月,他拿着韩山文给他的钱,搭上了去上海的轮船,打算取道“小刀会”控制下的上海去天京。谁知道小刀会的人,根本不相信他跟天王洪秀全的关系,人家洪秀全飞黄腾达了,早把兄弟姐妹接到南京去了,于是把他晾了几个月。

    花光银子的洪大炮只好跑回香港,在英国教会“伦敦会”当了传教士,并跟着英国人理雅各、詹马士学习西方历法。

    从上海归来后,他为太平天国宣传的声音反倒小了,这可能因为当时列强传教士早已和太平天国的人接触,知道洪秀全的上帝跟他们的上帝并非一码事,对洪仁玕云山雾罩的说辞,也失去了曾经有过的兴趣。

    洪仁玕一心想去天京,但是他没有钱。他希望两位英国老师赞助,但理雅各反对。

    “我去天京,可以改正洪秀全教义的错误,使之回归正统基督教,到时候,天国的中国人都真信上帝!”洪仁玕声称。

    “no,你到了天京,不但不能改造洪秀全,自己还会被洪秀全改造。”理雅各不信,他任职伦敦会负责人期间,一直不许洪仁玕出走,回伦敦“出差”前还反复叮嘱詹马士“看牢洪仁玕”。

    但詹马士对洪仁玕的说辞似乎比较动心,毕竟真正的基督徒都有救世情结,他不但借给洪仁玕一笔不菲的盘缠,还答应照料他的妻子、儿子。

    就这样,1858年,洪仁玕风雨兼程,再次风尘仆仆踏上了赶赴天京的旅途。

    这一次,他走的是陆路,一路走来也颇多蹊跷。他大约是这年阴历六、七月动身的,从南雄过梅岭进入江西,经过赣州、吉安到达饶州境内,却投进了清朝副将蔡康业的营盘,那年八月,已经被洪秀全任命为太平军主将杨辅清率部进攻蔡康业,大破之,洪仁玕居然跟着蔡康业的大军败退,连行李都丢了不少。

    靠着老乡的关系,洪仁玕和蔡康业部一个军官合伙往湖北采购,再去天京走私,显然,这是他设法混进太平天国控制区的计策。他在教会学了医术,和那个军官动身去湖北龙平采购,半路上在黄梅医治了县令覃汉元侄子的头风病症,并得到许多方便,顺利完成采购,畅通无阻地东下安徽。令人哭笑不得的是,这个帮助过洪仁玕,还差点推荐他作师爷的知县,却是曾国藩授权主编的太平军情报汇总《贼情汇纂》的主要采访对象,更是从广西一路追杀太平军到湖北的团练首领。

    到了安徽辰塘河地界,他发现当地有一支太平军驻扎,就甩开同伴,跑去自报家门,口若悬河,信誓旦旦,没见过世面的守将黄玉成不敢怠慢,赶紧派兵把这位“天王的弟弟”护送到天京,他到达的那一天,是1859年三月十三日,从此以后,他的命运发生了彻底的改变,摇身一变成了太平天国后期的领导人物。

    “哥哥,我想死你了!在香港,无时无刻不想着天国,为天国积极宣传!”洪大炮毕竟私塾老师出身,嘴上功夫一流,一见面他就泪流满面,匍匐在在金龙殿下痛哭流涕,对洪秀全表达忠心,对太平天国一顿猛吹。

    洪秀全这才想起有这么一个族弟,他在香港做了什么,洪秀全其实并不关心,重要的是洪秀全对朝政还是没有兴趣,他一心想着在金龙殿和妃嫔们过着酒池肉林的快乐生活。

    这时的洪秀全也特别需要洪大炮这样的理论家,洪秀全的脑子并不糊涂,他是清醒的,天京内讧之后,天王洪秀全和东王杨秀清、北王韦昌辉等的权威都是一损俱损的,建筑在一种庞大的欺骗和谎言体制上的天国就已经摇摇欲坠,需要新的指导思想。

    而一个人的阅历,决定了眼界;一个人的眼界,决定了见识!

    在太平天国的人物中,洪仁玕的见识、学识都有过人之处,至少比广西那些土包子出身的农民将领要高明,多年在香港的游历、漂泊,也让他获得迥异于普通中国人的洞察力,看到了报纸,轮船等的先进东西,他后来的《资政新篇》得到很高评价,甚至曾国藩的幕僚赵烈文都惊呼“此文颇有见识,于夷情为谙熟,以此量之,似贼中不为无人也”。

    这部书分法法类、用人查失类、风风类、刑刑类四编,强调“事有常变,理有穷通”,应因时制宜,审势而行,“法西洋之善法”,不仅学习引进西方先进武器、设备,还应系统学习其法规、制度,“变风气法度”,与“西人并雄”,平等发展外交;他主张兴办新型教育,培养人才;主张废除避讳等不合时宜的旧体制;主张“慎杀”、善待轻罪,依靠法治治国等。这些构想不仅超越了魏源的《海国图志》,甚至连只主张学习西方技术、不主张借鉴西方制度的洋务派也自叹不如,如能实现,的确是一桩幸事。

    然而这本书,虽然得到洪秀全赏识,被洪秀全拿去亲笔批注,允许推广,但除了增加几个新潮官衔,几乎没有任何推进的迹象,洪秀全只是需要新的理论维持他骄奢淫逸的生活。

    靠着天王洪秀全的“一见钟情”,不久,洪仁玕就被封为干天福,属于六等爵的第三等,几天后升干天义,也就是六等爵第一等,然后护京主将,和陈玉成、李秀成同级了。

    四月初一,洪秀全封洪大炮为开朝精忠军师、钦命文衡正总裁、干王福千岁,总理朝正。除了已经出走的石达开,他是当时太平天国唯一的王爵、唯一的军师,被明确为“同南”,也就是说,地位同南王。翼王石达开如果回来,都只能是他的下级。

    洪秀全对洪大炮这样火箭提拔,还举贤不避亲,陈玉成和李秀成那些在沙场上卖命的武将不服是不奇怪的。洪仁玕以张良、姜太公自比,更是让他们很不爽,你姓洪的留个山羊胡就说别人都没文化,动动嘴皮子就封王,这他娘的对出生入死的将士不公平!于是,他们消极怠工,上演了一出要求封王的闹剧。

    天王洪秀全没有办法,只得封陈玉成为英王,李秀成为忠王,他的堂弟李世贤也被封为侍王,天国上下大大小小封了上千个侯爵,这才勉强稳住了军心民心,不过这样也就让太平天国的王侯爵位不值钱了。

    就这样,洪大炮在太平天国开始了得罪人的各种不切实际的改革和折腾,一步步把天国带向了坟墓!

第八十三章 左宗棠可杀

    洪仁玕跑到太平天国总揽朝政的时候,左宗棠却倒了血霉,咸丰皇帝对他很厌恶,御批左宗棠可就地正法。

    宝庆之战后,曾纪泽放走了石达开,左宗堂代湖南巡抚骆秉章给咸丰皇帝写了一封悔过书,上奏清廷说“官军虽兼程行走,终未能速到贼前,截其窜路。此则臣思虑所未到而深为惭恨者也”,有人向朝廷告恶状,说左宗棠总揽湖南军政大权,和太平长毛有一腿,故意放走了石达开,犯了欺君罔上的大罪。

    这个告状的人,就是湖南永州镇总兵樊燮。

    和樊燮一起状告左宗棠的,还有湖广总督官文,樊燮是官文五姨太娘家的亲戚。

    他们还状告左宗棠身为师爷,只是举人,却在湖南地面骄横无比,独揽军政大权,甚至干涉朝廷的用人大计,这一点,说的倒是事实。

    因为宝庆大战之后,咸丰皇帝已经从胡林翼等人的奏折中得知:石达开的最终战略目标,很可能是四川,到天府之国割据一方。

    这是清廷难以忍受的,咸丰皇帝便开始命令各将严密布置官军防守四川。

    曾国藩重新复出后,左宗棠一直在努力为曾国藩谋取督抚实权,他觉得清廷布防四川是一个好机会,只要运作得当,清廷有可能任命曾国藩为四川总督。

    左宗棠和巡抚骆秉章商量之后,函告湖北巡抚胡林翼,请他促使官文领衔上奏清廷。官文是满人,朝廷对他没有猜忌,所以湘军将领要有什么大的行动,一般都是由胡林翼促使官文领衔上奏。只要官文愿意挂名,这个奏章在朝廷那里通过的可能性就大得多了。

    果然,清廷答应官文的请求,命曾国藩率部入川防堵石达开。

    然而,咸丰皇帝还是对曾国藩有猜忌,并没有任命曾国藩为四川总督,他不信任汉将,怕湘军也割据一方。

    曾国藩其实是不想入川的。按照谋取东南的既定战略,曾国藩想进攻安徽,但朝廷一直不把湘军视为剿灭太平军的主力,只叫他配合绿营,对付已经成了流寇的石达开。

    但是,带兵入川毕竟是胡林翼左宗棠等几个好友共同努力的结果,他不得不接受,硬着头皮逆江而上,一边慢腾腾前进,一边观察事态的新变化。

    胡林翼见清廷始终不任命曾国藩为四川总督,知道咸丰皇帝对曾国藩还是不信任,便再次上奏,说外省军队进入四川,处境孤立,恐怕难以防堵石达开。他的言下之意,便是希望咸丰皇帝任命曾国藩为四川总督。

    然而,这个时候咸丰皇帝仍然很忌讳汉族将领获得督抚实权,湘军的统兵大将中,只有江忠源和胡林翼做到巡抚,总督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人做过,江忠源死了,胡林翼还可以控制,咸丰皇帝实在不愿将督抚实权授予第三个湘军将领,那样对爱新觉罗的江山统治有害。

    见咸丰皇帝始终不肯让步,胡林翼秘密来到湘军大营,和曾国藩紧急磋商。

    当时,曾纪泽已经重新回到了曾国藩的身边。

    胡林翼的意见,偏向于曾国藩不要再去四川。

    曾国藩觉得这时圣旨已下,要是抗旨不尊,咸丰皇帝只会对他更加不信任,他靠在椅背上,习惯性地抬起右手,慢慢地梳理着胡须,问曾纪泽:“纪泽,你说说看,四川是否可去?”

    曾纪泽双目晶亮,神采奕奕,回答说:“四川不可去,也不必去。咸丰六年逆贼内讧后,江西已渐为湘勇光复,逆贼势力只在苏南、皖中两处较为强盛。与长毛决战的主要战场,也只有这两处。现在石达开跑到广西,可以说气数已尽,广西土地贫瘠,养不了那么多军队,时间一长,他就会众叛亲离。长江两岸,我们每复一城池,长毛气焰辄消一分。“

    这时,李鸿章也对曾国藩说:”图皖中,下安庆,攻江宁,门生从心底里佩服恩师高屋建瓴,深谋远虑,其取势百倍胜过江北江南大营。将来平巨憝,复江宁,非恩师莫属。”

    “少荃啦,这等大事,不许信口开河。朝廷已对江宁逆贼撒下了天罗地网,你何以知下江宁者非我莫属?”曾国藩打断李鸿章的话,他转头问曾纪泽:“纪泽,你说四川不可去,不能去,道理在哪里呀?说说看。”

    李鸿章素知老师行事谨慎,便不再说话。

    曾纪泽回答曾国藩的问话说:“湘勇多年浴血奋战,已将长毛逼在皖中、苏南一隅之地,现在反而忽然掉头入蜀,到千里之遥去堵流寇,等于将这伸手可摘之熟桃让给别人。”

    “这曾纪泽十分了得,长大了,越来越有远见,可能将来他的老子也远不及他。”胡林翼这时微微一笑,在心里思量。

    胡林翼略加思索,对曾国藩说:“川督王庆云为人器局狭小,他也决不会愿意你入川。石逆目前确实已成流寇,军心不稳,此去四川,将很可能走向末路,不必动用湘勇这把牛刀。”

    曾国藩觉得曾纪泽和胡林翼说得有道理,但他一时犯了难,自言自语道:“可是,皇上已经下旨,如何是好?总不能枉顾皇命啊。”

    “这个好办!”李鸿章为人处事比较圆滑,平时就鬼点子多,他建议曾国藩道:“门生以为,恩师须立即向皇上陈明入川之非和图皖之要,同时亦请官帅、胡帅代为说明不能离开东南战场的原因;为使朝廷明白此中要害,恩师可密令目前在徽州、宁国的鲍超之部暂且撤离皖南。这样,陈玉成部的长毛一定会乘虚而入,翁中丞必定急奏朝廷,到那时官帅、胡帅再交章挽留,恩师可免去入川之劳。”

    “这主意不错。”曾国藩不得不佩服李鸿章的处事之明。在湘勇主要将领中,彭玉麟忠贞,杨载福朴直,鲍超、李元度勇猛,曾国荃能打硬仗,却只有李鸿章能出主意,机巧应对朝廷,毕竟他在京城翰林院待过,手腕灵活!

    胡林翼也觉得李鸿章的主意可行,便回去跟湖广总督官文商量,代为向咸丰皇帝说情,奏请曾国藩暂缓入川,留在湖北与胡林翼的楚军共图安徽。

    曾国藩这时处事也比较圆融,为不使咸丰皇帝不悦,他尽起在建昌的水陆两支人马,慢慢踏上赴川的道路,走得相当之慢,一天也就行进十来里路,不时还以天气原因原地休整。

    几个月后,当曾国藩的人马刚走到武昌,就接到了咸丰皇帝的上谕,命曾国藩暂驻湖北,与官文、胡林翼商进剿皖省之计,援川部队从湖南选调。

    官文、胡林翼在武昌治酒为曾国藩道喜。席上,湖广总督官文提出派他的亲戚、永州镇总兵樊燮带两千人入川。这个樊燮,在石达开大军袭扰永州的时候,不认真筹备防守,天天和一帮狐朋狗友置酒高会,要不是曾纪泽率军援助,他早就丢了永州,结果宝庆会战过后,他被人告发弹劾。官文想让樊燮带兵入川,立功顶罪。这一点胡林翼和曾国藩心领神会,一致同意一起保奏朝廷。

    于是朝廷调樊燮立即入川。湖南永州镇总兵樊燮接到命令后,兴冲冲地准备带着二千绿营兵启程入川。樊燮是湖南将领,入川之前,他按例到长沙去跟湖南巡抚骆秉章报告,要湖南巡抚衙门出具调令和推荐信。

    樊燮为官不清廉,仗着是官文五姨太娘家亲戚有恃无恐,名声不好。湖南巡抚骆秉章对于樊燮的劣迹早有耳闻,湖南巡抚衙门接到不少参劾信函,骆秉章不愿得罪湖广总督官文,压着这些信不理睬,而且自1854年进入湖南巡抚骆秉章的幕府之后,左宗棠一直是湖南军政大权的实际操作者,樊燮来长沙办手续,骆秉章便让樊燮去找左宗棠。

    这一日,樊燮带着几个亲兵入城,径直来到湖南巡抚衙门里。巡捕见是樊镇台,不敢怠慢,忙进内通报。

    樊燮大步踏进签押房,没见到骆秉章,只见到左宗棠正在低头处理公务。

    樊燮见左宗棠板着面孔,心中不快,打了招呼,就叉开两腿坐到他身边,摆着架子得意地说:“这次官中堂亲向朝廷保举在下去四川剿贼,樊某特来跟巡抚衙门办一些手续。石逆孤军远窜,成不了气候,樊某不敢夸口说一举获胜,但终究要剿灭那些乱臣贼子。”

    听了樊燮这种欺世大言,左宗棠冷冷回应道:“朝廷调兵几十万,糜饷几万万,至今尚未把长毛平定下去;且石达开乃贼中枭雄,曾涤生侍郎都数败于其手,你说这话,不脸红吗?”

    樊燮吹牛时并不脸红,强压怒火说:“左师爷,本官也不和你打嘴皮仗,以后你就看本官的厉害!”

    樊燮来巡抚衙门,本是一种官场应酬,办好了手续,见气氛不好,转身便走,并不理睬左宗棠。

    “你给我回来!”左宗棠觉得自己是代表湖南巡抚骆秉章的,勃然大怒,一声暴喝,如炸雷把樊燮惊吓到了。他停下出门的脚步,反问左宗棠道:“何事?”

    “樊燮,你可知道湖南武官,无论大小,见我都要请安,你进衙门不向我请安,出衙门不向我告辞,是何缘故?”左宗棠暴怒,面色黑得要下阵雨。

    樊燮虽为武官,但很要面子,出门从不骑马,要摆文职官员的谱,非坐轿子不可,被讥讽为“轿子总兵”,甚至连阅兵都坐轿子。湖广人消遣他说:“樊总兵阅兵:坐着看”,他要面子,见左宗棠当着很多人的面呵斥自己,也怒了,高声回答左宗棠说:“朝廷体制,武官虽轻,地位不比师爷贱,何况樊某乃朝廷任命的二品总兵,岂有向你这区区举人幕僚请安的道理?”

    “举人幕僚”,这话有杀伤力!

    中国传统的社会,“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科举考场失意,没中进士,这是左宗棠心中永远的痛,这时被烂官樊燮看低,左宗棠一时语塞,恼羞成怒,气得环眼暴凸,燕颔僵硬,虎地站起来,冲过去,一脚飞踹樊燮,然后高声大骂:“王八蛋,滚出去!”

    樊燮只得含恨退出,在长沙搜集了一下左宗棠的黑材料,窝着一肚子气跑到武昌,谒见湖广总督官文,添枝加叶地把左宗棠如何无视朝廷命官、骄横跋扈、独断专行的情形,向官文哭诉了半天。

    所以说,******的,宁可得罪君子,不要得罪小人,尤其是有背景的小人。因为小人喜欢在背后捅刀子,防不胜防啊!

    “左贼猖狂!”左宗棠居然敢对他的姻亲、朝廷指派的援川将领如此无礼,官文老大不快!当天夜晚,酒过三巡,官文便给咸丰皇帝上了一个折子,将樊燮所说的摘要写了几条,又给左宗棠戴了一顶“劣幕”的帽子,说他把持湖南,为非作歹,还把左宗棠早年一些旧账翻了出来:左宗棠先有谋同洪秀全造反的行动。当年长毛挥师北进,势如破竹。当其兵锋抵达湖南时,平民出身的知识分子左宗棠有过一番深思,认为天下大乱,首先倒霉的是平民百姓。他觉得当今国事败坏已极,朝廷上下相蒙,贤奸不分,对外屈膝投降,内部贪污腐化,外敌侵略无已。各地盗贼纷起。另外,左氏对朝廷的统治一直不满,曾经存有扶明灭清的思想,同情农民起义,加上科举道路与洪秀全相似,极不顺利。长毛攻抵长沙期间,左宗棠曾去拜见贼首洪秀全,共谋大计。左氏曾劝洪秀全“勿倡上帝教,勿毁儒释,以收人心‘’,洪秀全不听,左乃离去。这件事对左宗棠来说是很严重的:若为朝廷知道,这可是灭族大罪;从太平军中逃走,洪秀全对他也不会善罢。所以,他只好举家隐入深山梓木洞。最终经骆秉章等极力劝说,左宗棠才勉为其难,在骆幕供事六年,却骄横无比,目中无人。

    官文的奏折对樊燮搜集的黑材料绘声绘色,还说左宗棠故意放走了石达开,让湘勇只追不堵,这是犯了欺君罔上的大罪。

    咸丰皇帝以前也不知道左宗棠,见到官文这道奏章,大为吃惊,怒不可遏,立即在奏章上朱笔批道:“湖南为劣幕把持,可恼可恨,着细加查明,若果有不法情事,可就地正法。”

    奏折递回武昌总督府,官文的六姨太知左宗棠与胡林翼是亲戚关系,便悄悄地把此事告诉胡林翼的静娟夫人。

    静娟夫人怎能眼见自己兄弟的丈人吃官司不救,便求胡林翼设法搭救。胡林翼一面火速打发人送信到长沙,将事情原委告诉了左宗棠,一面发信给曾国藩当年的幕僚郭嵩焘和王闿运,让他们在京周旋。

    郭嵩焘此时供职南书房,此为内廷词臣直庐,常代皇帝撰拟诏令谕旨,参预机务。王闿运则在已升为协办大学士的肃顺家当宾师。曾国藩率湘勇出省入鄂时,王闿运没有随行。咸丰五年,王闿运中举,次年赴京会试。会试告罢后留京温习,被肃顺看中,被请入府中。

    胡林翼还给左宗棠报信,说官文不日将派人来长沙调查搜捕左宗棠,建议他先去安徽宿松的湘军军营躲一阵子,寻求在那里屯兵的曾国藩庇护。

    左宗棠接到胡林翼的信后,借口赴京会试,向骆秉章辞职,含恨离开长沙,回湘阴小住几天后,便只带着一个仆人,冒着严寒轻舟乘船,北去宿松找曾国藩庇护。

第八十四章 密谋反清

    经过数月的远途跋涉,左宗棠避难到了安徽宿松的湘军大营,曾国藩毫不犹疑地收留了他这位老友。

    不久,湖北巡抚胡林翼也以为浙江巡抚罗遵殿吊丧为名,来到安徽宿松。罗遵殿是安徽宿松人,一年前由湖北藩司任上调任浙江巡抚,他与胡林翼私交甚好,是老友。在1860年初春,李秀成率军进攻苏州和杭州等地,他战死沙场。

    当时,曾国荃、曾国华、彭玉麟、李元度、李续宾、曾纪泽等人也都陆续秘密跑到了安徽的宿松军营。

    这些湘军中的主要人物,不是不约而同来到宿松休假,而是聚集在一起,他们有备而来,目的有两个:一个是讨论规划谋取东南、消灭太平天国的具体路线;二是密谋反清,而且密谋反清是先被提上议事日程的,因为这一次,咸丰皇帝因满人官文的一封告状奏折,就要杀湘军重要人物左宗棠,寒了湘军将领的心。

    其实一直到当时的1860年,清廷剿灭太平军,都是把重心和希望寄托在江南大营和江北大营的六七万绿营兵上。曾国藩的湘勇,只是扮演支援角色,控制中部,防止太平军北上。

    而在宿松的这一段时间,是湘军创谋大业的重要时期,也是所有湘军将领最团结的时候,当时的曾国藩威望最高。

    曾国藩、胡林翼、李元度、左宗棠等人都是好友,亲如兄弟,他们和彭玉麟、曾纪泽等人一连召开了二十多天的秘密会议,对外宣称是谋划消灭太平天国的路线,实际上讨论了湘军的反清大业,讨论了湘军谋取天下取而代之的可能性。

    会上,曾国藩照例先让湘军各位将领先发言。

    在湘军将领中,胡林翼的官最大,资格最老,他首先站出来说话:“当今之势,满人皇族**,已不堪统治全国,而长毛自天京内讧之后,败势已定。湘军势力举足之重,待击败长毛后,我们一定是朝廷的心腹大患。朝廷对汉官汉将始终放心不下,狡兔死,走狗烹,自古如此啊。左宗棠在湖南六年的努力,为朝廷殚精竭虑,剿灭长毛,天下人所共见,而咸丰皇帝见到满官官文的一纸奏疏,便下诏要将他就地正法,实令天下汉员寒心。我们不得不提前准备,未雨绸缪。”

    左宗棠这时也说:“清廷防我湘勇,是路人皆知。前几年,湘军攻下武昌,咸丰本来很高兴,打算提拔曾公,而满员则言:曾国藩以侍郎在籍,犹匹夫耳。匹夫居间巷一呼,撅起从之者万余人,恐非国家之福也。咸丰听后脸色大变,收回了提拔的成命。曾公率湘勇为朝廷更是出生入死,却到现在还是兵部侍郎衔,连四川总督也不给。所以,我们为满人的江山社稷卖命,实在不值得!与其坐而待毙,莫如先发而制人。”

    李元度一向自视甚高,他的平江勇有一万余人,兵强马壮,他问道:“如若我们湘人起事,胡公、左公可牵头?”

    这个问题,当着曾国藩的面,问得突兀,胡林翼看了一眼曾国藩,咳嗽了两声,道:“胡某不是推诿,是自认为才气远不如左宗棠,他品学为湘中士类第一,横览七十二州更无才出其右者,而且我的身体又十分虚弱,最近经常咳血,实难当长久之大业。”

    左宗棠没有说话,他也把目光投向曾国藩。当时左宗棠名声虽高,但没亲自带兵,实力还太差,又是“待罪之身”,让他出来当带头人,自然不是时候。当时让曾国藩去辅佐左宗棠,那也绝不可能的,不说别人,曾国荃、曾国华等曾氏兄弟也不会答应,还有曾纪泽,更不可能答应。

    在会议期间,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曾国藩却始终没有说话,湘军以忠君卫道立命,自然反对自立,但是朝廷的态度,让曾国藩心里也很不爽,作为湘军首领,他也要为战后湘军的出路考虑,等大家都说完了,曾国藩说:“人常言,事者,势尔!窃以为,时候未到。如若我们现在起事,何以带兵?何以平长毛?而且天下百姓,苦战争久矣,如若湘军也造反,中国怕从此再无宁日。等我们平了长毛再说吧。”

    胡林翼见曾国藩这么说,知道他还没下决心反清,于是对曾国藩说:“天下糜烂,我们岂能安坐而事礼让?有志者,当以吾一身,任天下之谤!”

    胡林翼说天下糜烂,不是信口开河,1860年的清廷,内忧外患都很严重。

    1860年了,第二次鸦片战争已经接近尾声。

    早在1858年4月,英、法、俄、美四国公使率舰陆续来到大沽口外,分别照会清政府,要求指派全权大臣进行谈判。

    俄国、美国公使表示愿意充当“调停人”,却索要诸多好处。

    咸丰皇帝一面命令清军在天津、大沽设防,一面派直隶总督谭廷襄为钦差大臣,前往大沽办理交涉,并把希望寄托在俄、美公使的调停上。

    5月20日,英法军舰炮轰大沽炮台。驻守各炮台的清军奋起还击,与敌鏖战。但谭廷襄等毫无斗志,望风披靡,加以炮台设施陈陋,大沽失陷。英法联军溯白河而上,侵入天津城郊,并扬言要进攻北京。

    这时咸丰皇帝才慌忙另派大学士桂良、吏部尚书花沙纳为钦差大臣,赶往天津议和。桂良等在英法侵略者的威逼恫吓下,分别与英、法订立中英、中法《天津条约》。

    条约规定了英法等国公使常驻北京,增开琼州、汉口、九江、南京、镇江等为通商口岸,外籍传教士得入内地自由传教;外人得往内地游历、通商;外国商船可在长江各口岸往来;修改税则,减轻商船吨税;对英赔款银四百万两,对法赔款银二百万两等。

    《天津条约》签订后,英法联军撤离天津,沿海路陆续南下。

    咸丰皇帝此时冷静一想,后悔了,对条约内容又感忧恐,令桂良等在上海与英、法代表谈判通商章程时,交涉修改《天津条约》,取消公使驻京、内地游历、内江通商等条款,并设法避免英、法到北京换约。

    一直拖到1858年11月,桂良等与英、法、美代表分别签订了《通商章程善后条约》,规定:“鸦片贸易合法化;海关对进出口货物照时价值百抽五征税;洋货运销内地,只纳2.5%子口税,免征一切内地税;聘用英国人帮办海关税务。但是,英法两国不愿意变易《天津条约》的各项条款,并坚持要在北京换约。”

    英、法政府远不满足从《天津条约》攫取的种种特权,蓄意利用换约之机再次挑起战争。1859年6月,在拒绝桂良提出的在沪换约的建议后,英国公使普鲁斯、法国公使布尔布隆和美国公使华若翰各率一支舰队到达大沽口外,企图以武力威慑清政府交换《天津条约》批准书。

    咸丰皇帝以大沽设防,命直隶总督恒福照会英、法公使,指定他们由北塘登陆,经天津去北京换约,随员不得超过二十人,并不得携带武器。英、法公使断然拒绝清政府的安排,坚持以舰队经大沽口溯白河进京。

    大沽一带防务,咸丰皇帝即命科尔沁亲王僧格林沁负责,让他率领满清二百多年前征服中原时引以为傲的骑兵劲旅杀敌!

    6月25日,英法联军突然向大沽炮台进攻。在僧格林沁的指挥下,守军英勇抵抗,战斗异常激烈。直隶提督史荣椿、大沽协副将龙汝元身先士卒,先后阵亡。激战结果,英法联军惨遭失败,损失舰艇多艘,死伤四百多人,英舰队司令何伯也受重伤。战斗中,美国舰队帮助英、法军作战和撤退。

    英法联军进攻大沽惨败的消息传到欧洲,英、法内部一片战争喧嚣,叫嚷要对中国“实行大规模的报复”,“占领京城”。

    这些清廷毫不知情,在理论上,作为失败一方,中国打了一次胜仗,这个“上国”在精神上并未被击败,官方文件仍称英国为“英逆”,英国入侵则被称为“犯顺”。

    打了小胜仗的咸丰皇帝和中国官僚们认为,给予西方的特权太多,因此,被一时的胜利冲昏头脑,他们想方设法不履行条约。

    而内忧,则是在这期间,被清廷寄予厚望的江南大营被太平军彻底端掉。陈玉成、李秀成被洪秀全封为英王、忠王,李世贤也被封为侍王后,他们又有了斗志,在1860年正月间,为解天京之围,他们合作策划了一次大的军事行动。

    李秀成、李世贤由苏南率军进入浙江,大兵猛压杭州。浙江巡抚罗遵殿慌忙向江南大营统帅和春求救。和春派总兵张玉良带兵两万,由江宁赶救杭州。张玉良刚走到半路,李秀成、李世贤带兵离杭北上,猛扑江南大营。此时,陈玉成率皖北之兵强行渡江。两军会合,数日之内连破江南大营外围要地高淳、溧阳、溧水、句容、秣陵关。江南大营被包围了。和春、张国梁分头拼死抵抗。太平军与清军连战九昼夜,江南大营彻底崩溃,天京之围顿解,李秀成、陈玉成围魏救赵之计获得全胜。

    太平军趁势南下,和春、张国梁节节败退。张国梁死于丹阳,和春毙命于浒墅关。

    七万江南绿营,除张玉良部二万人外,至此全部瓦解。两江总督何桂清潜逃,名将张国梁、和春先后毙命,丹阳、常州等重要城镇也先后失守,清廷上下陷入一片慌乱之中,对东南半壁江山失去了控制。

    而宿松人罗遵殿便是在这场战役中败亡的。

    曾国藩听胡林翼说“有志者当以吾一身任天下之谤”,说:“我非不愿承担责任,只是湘勇还没有强悍到能造反的地步。”

    “但是,和春死,桂清逃,东南大局,天意将属于我们。”胡林翼道。

    “我也认为反清时机未到。”曾纪泽这时站出来说,他对胡林翼和曾国藩说:“江南大营溃败,张国梁、和春先后毙命,我看东南大局的转机,也就快到了。这对我们湘军来说,不是坏事,而是大大的好事。以后就看我们湘军的了。而且朝廷必将任命新的两江总督,这新任两江总督,必然在胡伯伯和我爹之间产生。我们如若要反清,至少要等到拿下安庆之后。”

    “拿下安徽之前,各位绝口不再提自立门户之事,谁提就是陷我曾国藩于不忠不义。”曾国藩思考了良久,说。他此时也清楚,新的两江总督只能在他和胡林翼两人当中选一个,不论是他还是胡林翼来当这个两江总督,都意味着湘勇以后办事要方便多了,所以他也主张等一等。

    胡林翼见曾国藩的态度很坚决,知道这一次反清的谋划无疾而终了,便没有再坚持己见,而是转而和众人讨论起消灭太平天国的路线起来。

    曾国藩摊开李鸿章送的安徽地图,和胡林翼、左宗棠等人商议,他们最终提出一个三路进兵安徽的计划:都兴阿和杨载福所部为南路,沿着长江东下攻打安庆;曾国藩所部为中路,从太湖出兵攻打桐城;胡林翼所部为北路,从舒城向六安方向推进。

    满族人都兴阿是官文的嫡系,是官文用来钳制湘军的一枚重要棋子。胡林翼将攻取安庆这个最重要的任务,同时也是最大的功劳交给都兴阿,是一种调和满汉矛盾的权宜之计。

    这个正式的进军策略,遭到了袁甲三的反对。袁甲三就是大名鼎鼎的袁世凯的叔祖,当时他正带兵在皖北一带与捻军作战。

    袁甲三上奏朝廷,湘军的三路进兵安徽计划,势必将太平军赶往皖北,将对自己的防区形成威胁。他建议湘军从河南的光山、固始一带出发,绕过蒙城,进入安徽,阻止太平军北上。

    咸丰皇帝看到袁甲三的奏章后,认为他说的不无道理。一旦太平军被驱赶至皖北,冲破袁甲三的防线,就可进入中原腹地,对清朝的统治中心北京形成直接威胁,这是清廷害怕看到的局面。

    于是,咸丰皇帝下诏,命曾国藩统筹全局。曾国藩拿出了一个四路进兵的方案:第一路,由宿松、石牌进兵;第二路,由太湖、潜山进兵;第三路,由英山、霍山进兵;第四路,由商城、六安进兵。

    将曾国藩的四路进兵计划与胡林翼的三路进兵计划对比,曾国藩四路进兵中的前三路,就是胡林翼所说的三路。只是考虑到袁甲三的意见,曾国藩才在原来三路的基础上加了一路,彻底堵住了太平军北逃的线路。

    清廷不仅同意了曾国藩的四路进兵计划,还给他带来一个意想不到的好消息,由他出任第一路的总指挥。第一路的战略目标是攻占安徽原来的省城安庆,显然是重中之重。清廷的这一决策,标志着曾国藩的人生命运发生了重大转折。只要他完成攻占安庆的任务,他的地位势必要超过胡林翼。

    而清廷这时对曾国藩的态度发生大转变,不是咸丰皇帝的原因,而是因为有一个位高权重的人看上了曾国藩。

    这个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协办大学士、权臣肃顺,他正在朝中揽权,需要军队的支持,他有意提拔曾国藩,不仅让曾国藩部做攻安徽的主力,还让咸丰皇帝抛弃成见,命曾国藩做了两江总督,无意间改变了曾国藩和历史的命运!

第八十五章 肃顺揽权

    肃顺提拔曾国藩,除了笼络汉臣的心,更重要的是他想湘军支持他揽权。

    肃顺是满洲镶蓝旗人,出身爱新觉罗的宗室家族。他自命不凡,是继文庆之后,又一个主张重用汉人、实施以汉制汉的皇家代表人物。

    肃顺年轻时表现一般,在道光年间继承祖爵获封三等辅国将军。咸丰初年,他仅为一户部郎中,整日游手好闲,提着鸟笼在大街上喝酒玩鹰,并没什么出色的才干。

    但到了咸丰五年,肃顺在其兄郑亲王端华及怡亲王载垣的大力举荐下,被咸丰皇帝委以重用,先后得封御前侍卫,兼任左都御史、理籓院尚书等要职。

    肃顺掌政后,与其兄郑亲王端华及怡亲王载垣一起,排挤恭亲王奕訢等人,成为当时最重要的权臣之一。

    肃顺这个人,和曾国藩等湘军将领之间虽没有公开联系,却有着一种微妙的关系,因为肃顺喜欢收罗人才,在他的幕府当中,有许多人和湘军将领有着密切联系,甚至有些人本身就是湘军集团中的人物,比如王闿运。

    曾国藩、胡林翼等人在朝中的政治诉求,也是通过王闿运这些中间人,传递到了肃顺耳中,肃顺再帮忙将这些诉求告知咸丰皇帝。

    太平天国崛起后,清军绿营连战连败,不得已让各地汉人举办团练自卫。其中办团有声色者,大部分为湖南人。军机大臣祁隽藻、彭蕴章等对湘勇不以为然。惟独这个肃顺有眼光,对湘军情况颇为了解,高看一眼,深知可倚为平定之资。

    肃顺甚至私下与朋友闲聊,谈及当世英雄,首推有识量之曾国藩,有才略如胡林翼。

    肃顺当权之后,喜欢用汉人,却不喜欢满人,常谓“满人胡涂不通,不能为国家出力,惟知要钱耳”。

    肃顺待满人,远不如待汉人之厚。对满族官员,肃顺一般都是直呼其名,恶语秽骂而无所顾忌;见到汉族官吏,反而礼贤下士,或称先生,或称某翁、某老爷。他也只收满人贿赂,对汉员则分文不取。

    但是,肃顺比较专权,得罪了不少人。清廷官制实行满汉复职制,六部最高首脑有满、汉尚书各一名。肃顺任户部尚书时,协办大学士周祖培亦任户部尚书,二人同堂办事。

    一日,周祖培将户部公文签署完毕。

    肃顺假装问道:“这份文书是何人签署?”

    手下的司员答道:“乃周中堂签署也。”

    肃顺当众骂那司员:“唉,像他这么糊涂的人,只能多食国家的俸禄,哪懂得什么公事!”

    于是肃顺命司员重新拟稿,用红笔再次标记,将红笔涂抹于周祖培画诺之上,此后遂形成定例,周祖培亦默然忍受。

    其他大臣也往往受其侵侮,无不饮恨在心,却敢怒而不敢言。大学士翁心存,则干脆引病乞退。

    据说肃顺还自负天命,在热河行宫,还戏坐宝位,同随从打趣问“似否?”

    李秀成率军攻克苏州后,两江总督何桂清因弃城逃跑获罪。咸丰皇帝的想法,是让胡林翼担当两江总督。

    咸丰皇帝认为,胡林翼这几年,不仅战功赫赫,而且政绩显著。武昌、湖口、九江的攻取,胡林翼都指挥调度有功,而湖北在他的治理下,迅速成为了湘军最仰仗的大后方。

    更加难能可贵的是,胡林翼作为汉人,却和身为满人的总督官文关系非常融洽。

    所以,咸丰皇帝属意胡林翼。

    这时候,肃顺的一句话,改变了咸丰皇帝的决策。

    肃顺对咸丰皇帝说:“胡林翼在湖北,经营数年,颇有成就,不可挪动。不如起用曾国藩督两江,则长江上下游俱得人矣。”

    咸丰皇帝想了想,确实如此,胡林翼不宜动。

    于是,肃顺的这句话,决定了曾国藩的命运。咸丰皇帝不久之后就下诏任命曾国藩为代理两江总督。

    这个督抚实权,对曾国藩来说,来得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对于曾国藩的一生来说,这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不过,远在安徽宿松的曾国藩并不知京城里的事,直到肃顺派王闿运来宿松给曾国藩送密信。

    那天曾国藩也去罗遵殿家里吊唁,他凝神良久,为罗的家人写了一副挽联:“孤军断外援,差同许远城中事;万马迎忠骨,新自岳王坟畔来。”

    这时,一位戴着斗笠的客人走了进来吊唁,大声将这挽联念出来了。

    曾国藩觉得这人的声音有点耳熟,抬头看时,来人摘了斗笠,竟然是王闿运!

    曾国藩快步走过去,拉着王闿运的手,寒暄几句后问道:“老弟,你是从京城专程来的?”

    “是的。”王闿运说:“肃大人要我代他来宿松吊唁。对了,他还有封信要给胡林翼和你,我路过武昌时,胡公已经看过了。此信涉密,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详谈。”

    曾国藩点点头,在罗府家祭完毕,马上请王闿运同到宿松军营。

    “吊唁是名,肃大人让我送信才是实。”进了内室后,王闿运从靴子中间抽出一封信来,左右看了看没人,才双手递给曾国藩,“看完之后,请立即还给我。”

    “这是一封什么信,如此神秘!竟然还要心腹幕僚亲自来送,肃顺在搞什么鬼?”曾国藩心想,他一看信封,更感奇怪了:信封上并不是写的他的名字,而是胡林翼的大名。

    曾国藩拆开看时,才知这是肃顺写给胡林翼和曾国藩的一封密信,信上记录的竟然是咸丰皇帝跟肃顺的对话!

    皇帝的起居和一言一行,都是有人专门记录的,不过这在古代属于朝廷的最高机密,肃顺竟然抄录了一份,胆子太大了,曾国藩的手在发抖,他仔细一看,内容是:

    江南大营溃败,皇上近来寝食不安;何桂清临阵脱逃,皇上更为愤恨。皇上打算在东南几省内选一个可靠的人代替何桂清,为此事垂询过几位亲贵大臣。昨夜,皇上对肃顺说,拟授胡林翼为两江总督。

    肃顺听后沉吟片刻,说:“胡林翼才学优长,足堪江督之任,但若调离,鄂抚一职则无人可代。”

    皇上问:“叫曾国藩任鄂抚如何?”

    肃顺说:“六年前,皇上命曾国藩署鄂抚,几天后又撤销前命,曾国藩想必心中不快。事隔六年,又叫他任鄂抚,显得皇上恩德不重,不如干脆叫曾国藩作江督。胡与曾是好友,必定会协调合作。那时上下一气,东南局面将有转机。”

    皇上点头说:“你考虑的是,就这样办吧!”

    肃顺在信最后写道:“润芝向来深明大义,顾全大局,想不会因此事而有芥蒂。望与曾涤生和衷共济,力挽狂澜,建攻克江宁大功。异日建凌烟阁,同绘润芝与涤生像于其首。”

    然后,曾国藩见肃顺这封信的边角还有一行小字:“请送与涤生一阅。”

    曾国藩将信重新折好,郑重装进信套,双手退回给王闿运,说:“烦你转告肃大人,就说我已经拜读。”

    王闿运将信又塞进靴子后,对曾国藩说:“我在武昌时,胡林翼看完信,让我稍带几句话给曾大人。”

    “哦!润芝托你带了什么话?”胡林翼也得知自己马上要当两江总督,曾国藩连忙问道。

    王闿运答:“润芝要我告诉你,说难得皇上身边有肃相这样的贤臣,以天潢贵胄之尊,对我汉族士人如此垂青,实我朝仅见。看来大事有济,国家中兴有望,可以放手大胆去干一场了。”

    “是呀!我们湘勇该大干一场了,国事有可为。”曾国藩从心底深处涌出这句话。

    “润芝还说,欲复江宁,还得从皖省下手,建议沅甫带吉字营速围安庆。沅甫围攻吉安有经验,足可独当一面。”

    “确为良论。”曾国藩笑道,“看来,我这个做大哥的,还不如润芝对沅甫了解得深透。你回去告诉润芝,就说我会按他的建议,立即调沅甫去安庆。”

    “涤公,你多保重!我的任务已经完成,就不在宿松久留了,明天就回京。”王闿运说。

    “对了,正好还有件事,托请肃大人帮忙。左宗棠最近遭小人诬告,还辛苦你和郭嵩涛进周旋。”曾国藩想起了左宗棠的事,说。

    “这个自然,谈不上辛苦,是我们湖南同乡的份内事。左宗棠的遭遇,已经引起肃大人以及京城的那些与湘军将领关系密切的大臣注意。我们决定,先找一个人上奏替左宗棠辩解,然后再由肃大人进言替左宗棠说些好话。这样一来,皇上肯定会做主,替左宗棠洗刷冤屈。”

    “这样最好。现在国家不可一日无湖南,湖南不可一日无左宗棠啊!”曾国藩说道。

    王闿运说:“涤公此句甚妙,我回京后找人写进奏折。”

    曾国藩说:“有劳。我代左宗棠谢过。”

    王闿运回京后,他和郭嵩焘找到了在南书房当值的潘祖荫。不久后,潘祖荫上疏力保左宗棠。这份奏疏中的那句“国家不可一日无湖南,湖南不可一日无左宗棠”引起了咸丰皇帝的兴趣。他问一旁的肃顺是否知道左宗棠这个人,肃顺趁机说了一大堆左宗棠的好话。这样一来,左宗棠被重用也就顺理成章了。

    如何使用左宗棠,咸丰皇帝的心里并没有底,他向曾国藩征求意见。

    当时,曾国藩刚刚当上两江总督,成为湘军东征的领袖人物,但他手下并没有多少真正的将才。他非常希望左宗棠能够出来带兵,帮他独当一面。他在答复皇帝垂询的奏折中,反复强调自己兵力单薄,缺乏统将,明显地流露出了希望左宗棠帮办军务的意味。

    咸丰皇帝接到曾国藩的奏折后,即任命左宗棠以四品候补京堂襄办曾国藩军务。左宗棠接到圣旨后,通过与骆秉章、胡林翼、曾国藩等人的商量,最终决定在湖南招募乡勇五千,组建一支新的军队,开赴皖南战场。

    就这样,肃顺改变了曾国藩和左宗棠两人的命运,不经意间成了晚清汉臣崛起的关键人物。肃顺觉得,自己在朝着独揽大权,又对曾国藩、左宗棠等湘军将领有恩,湘军肯定都支持他,便在朝中便更加骄横,就连恭亲王和懿贵妃(慈禧)都不放在眼里。

    有一日,咸丰皇帝病了,没有上朝。那天晚上,肃顺到圆明园找咸丰皇帝,结果,在御书房,肃顺碰到了慈禧正在书房伏案代咸丰皇帝批阅奏章。

    书房里,红烛摇曳,烛光中,肃顺看了一眼慈禧,二十五岁的慈禧虽然这时已经生了同治皇帝,但身材不错,各部分极为匀称,合身的旗袍使她更显得凸凹有致,手指修长,一头秀发乌黑光亮。

    肃顺知道慈禧读书少,也没有显赫的门第,他走上前,便来了兴致,像抓贼一样一把抓住慈禧娇嫩的手腕,面色严肃,大声呵斥慈禧:“你在干什么,你这妃子,好不懂事,可知我爱新觉罗祖上有规矩,女人干政,是要杀头的!杀头,你懂么!就是拉到菜市口,咔嚓!你这颗美人头就掉黑框里,然后扔到前门去喂野狗!”

    肃顺的声音很大,左手做了一个杀头的动作,吓唬慈禧。

    “我…我没有。”慈禧很委屈,她批阅的东西,自从肃顺掌权后,都变成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诸如内务府要买什么东西之类,她战战兢兢站起来小心翼翼回答肃顺:“肃大人息怒,皇上龙体欠安,是他让我代为阅奏折,我看完后,还要呈皇上过目的。”

    “那也不行。皇上龙体欠安,还有我们这些大臣代劳,哪轮得到你这个大字不识的宫人插手政务!你还不快走!”肃顺的话说得很难听,他的手劲也很大,慈禧白皙的手腕上青一块紫一块,两眼委屈得泪汪汪。

    “肃大人教训得是,我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慈禧故意示弱,掉下眼泪,小声回答说。

    眼见慈禧哭着认错,肃顺这才满意,哈哈大笑出门而去,剩下慈禧一个人呆在御书房里,望着他骄横的背影,很久才回过神来。慈禧的内心里,却已经留下了仇恨的种子,想要将无礼的肃顺杀之而后快。她在内心发誓,总有一天,我要把肃顺拉到菜市口,咔嚓砍头,然后把他的狗头拿去前门喂野狗!

    “来人,备轿,去恭王府!”慈禧思虑良久,朝门外站着的太监安德海喊道!

第八十六章 慈禧的秘密(1)

    “怎么啦?我的老祖宗,三更半夜的,您要去恭王府?这要是给外人知道了,到皇上那嚼舌头,那可了不得。有什么事,明儿个再说吧。”宫里的太监总管安德海听慈禧让自己备轿去恭王府,大吃一惊,连忙跑进来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劝慈禧说。

    安德海的声音很小很细,像怕谁听见。作为一名贵妃,深夜去见恭亲王也确实不合规矩。虽然满人有叔娶嫂子的习俗,那也是要等到丈夫死了之后才能这么做。之前叔嫂深夜会面,也属于大忌。

    “怎么,连你也不听我的话了?你怕什么?当年我们地位卑微都不怕,现在我是太子的生母,宫里谁敢乱嚼舌头,我就割了她的舌头!肃顺进谗言,让我们母子不能见面,我已经忍了,他今天欺负到我头上,我再不行动,难道要等他废了本宫嚒?”慈禧很生气。

    “奴才不敢。奴才只是……”安德海战战兢兢地回答。

    慈禧这时已经擦拭干了眼泪,对安德海说:“去准备吧。我要立刻见恭亲王。我要杀了肃顺!”

    肃顺掌权后,就发现慈禧对权力特别感兴趣,他旁敲侧击,劝说咸丰皇帝,不让慈禧照顾她的儿子,将慈禧和皇位继承人分开,而把太子交给了慈安太后直接监护。一想到这,慈禧就想杀了肃顺。当天肃顺的表现,更让慈禧坚定了要干掉肃顺的决心。

    而要干掉肃顺,慈禧觉得可以依靠的人,就是恭亲王奕訢。

    恭亲王奕訢是道光帝第六子,聪明异常,形容枯槁,人称“鬼子六”。

    恭亲王奕訢与咸丰皇帝奕詝属于同父异母的兄弟。奕詝生母孝全成皇后早死,是奕訢的生母静贵妃,受皇后托孤遗命,抚育皇四子奕詝。

    六皇子奕訢与四皇子奕詝同在一母照拂之下,年龄相仿,小时候感情很好,无异于亲兄弟。

    奕訢从小受到极为严格而又特殊的教育。他天资聪颖,颇有才气,拜状元翁心存为师。逾年,翁心存以母老乞养,告假归里,奕訢乃师事贾桢。在名师教授下,他学习儒家经典10余年,对于儒家学说是颇为精通的。功课为满蒙汉三种语言文字,熟读儒家经典,诗文、武功骑射都是一流。

    道光帝立储时,曾在四子奕詝和六子奕訢之间犹豫不决,但最终,道光皇帝写下遗诏,由皇四子奕詝继位,奕訢封“恭亲王”。

    奕訢于咸丰三年(1853年)到咸丰五年(1855年),受到咸丰皇帝重用,担任领班军机大臣,成了帝国的二号人物,打破了清廷皇子不得干政的祖制。

    这时期,慈禧就跟奕訢私下见面了,这是慈禧不能说的秘密!后来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被慈禧杀掉了,包括肃顺。

    那次见面,还得从慈禧的父亲遭遇生死之难说起。

    1853年,慈禧才十八岁,刚入宫不久,还是一位天真烂漫的少女。而奕訢,才二十岁,已经担任领班军机大臣,总领天下兵马,是大清国的二号人物。

    慈禧家里虽不是大富大贵,但有一个快乐幸福的童年,她从小就嘴甜,讨人喜欢。

    四岁时,慈禧的父亲叶赫那拉·惠征,就给她请了两位家庭教师,教她满汉文化,她才智过人,尤其是她的毛笔字,写得特别娟秀。

    慈禧14岁的那年,家里出了一件大事!慈禧的曾祖父吉郎阿曾担任清户部员外郎,负责中央金库。在他卸任十几年后,道光皇帝查账时,发现库银无端亏空几十万两,于是下令所有在那工作人员平摊这些亏空的银两,对于已经去世的,由他的儿子、孙子辈偿还。

    当时惠征受牵连赔钱,将家里仅有的一点银两拿出来,交了出去,还不够!

    从此,慈禧家道中落,有时穷得揭不开锅,只得找亲戚东凑西借才能勉强维持生计。慈禧经常跟着父亲四处找亲戚借钱,尝遍世情冷暖的慈禧依然很骄傲,她无时不刻不想改变自己的命运!

    1852年,十七岁的慈禧机会来了!作为满人,她有机会去参加选秀!她决心改变自己和家族的命运,说服父亲叶赫那拉·惠征找朋友借了一千两银子贿赂选秀的太监,被选秀入宫。

    慈禧知道,一旦入宫,她的生活,就注定了要在紫禁城的权力刀尖上跳舞。一不小心,她就会永劫不复。慈禧在书中早已看到,宫中会有无数天生丽质的宫女和妃嫔,受不到皇帝的关注,在寂寞和孤独中衰老,悄无声息地死去,像一片枯黄的落叶一样入土腐烂。她当然不想要那样的生活,她想要成为天上的太阳,光芒万丈。

    刚入宫的慈禧,她也做着母仪天下的美梦。但这个梦,破碎得特别快。咸丰皇帝即皇位前,就有一个比他小六岁的女人钮祜禄氏,出身高贵的镶黄旗,官宦世家,温柔贤德,落落大方,两人很恩爱。这个嫔妃1852年10月就被册封为皇后,便是后来历史上著名的慈安太后。

    1853年春节期间,咸丰皇帝和慈安皇后共同主持了一场宫内大宴,这是一年中唯一的一次全体妃嫔聚会,慈禧还是第一次见到咸丰皇帝。但在宴会上,慈禧的目光全在端庄漂亮的慈安身上,她如坐针毡,望着慈安的眼睛,心里真是羡慕嫉妒恨:“她多年轻呀,才十六岁,就是大清国母了!她毫不费劲实现了我的梦想。”

    更让慈禧难受的是,咸丰皇帝宫内美丽的妃嫔无数,她刚入宫,只是一位不起眼的兰贵人,不要说咸丰皇帝,一般的贝勒王爷都难以见到。她唯一的朋友,是一起进宫的丽贵人他他拉氏,也就是后来的丽贵妃。甚至在1853年初春那场一年一次的春节宴会上,咸丰皇帝都没多看她一眼。

    慈禧在心里问自己,我要向命运低头吗?从此就在宫中寂寞到老,等着青春的花儿凋谢,了却残生吗?不能这样,绝不!在无数个红烛高照,夜不能寐的晚上,慈禧给自己打气,绝不向命运低头。这时,恭亲王奕訢进入了她的视线。

    慈禧听人说,奕訢是道光皇帝的第六子,虽然在皇位争夺中败给了他的四哥咸丰皇帝,但他文武全才,聪敏过人,依然受到宗室的亲睐和咸丰的重用,当时虽然只有二十岁,但已经是大清国的二号人物,她想见他。

    满族的姑娘从来不许单独和一个公子相会。可想而知,皇帝的妃嫔私自出宫找亲王,这罪名,按大清祖制,足够把慈禧九族的人头砍掉一百次了。尽管这样,慈禧还是决定冒一次险,因为这一次,她不只是要改变自己的命运,还要救她父亲叶赫那拉·惠征和家人的性命。以孝之名,加上自己的勇气和智慧,或许能打动不是那么肤浅的奕訢的心,比在皇宫里等着老死要强。

    原来,叶赫那拉·惠征在家道中落之后,也很想出人头地,要去做官赚钱,毕竟,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做官是最好的赚钱渠道。他去亲戚和朋友家,借了一些银两,用这些钱去朝廷上下通融,补任安徽的后补正四品的道台。

    1852年,二月初六,惠征调往安徽任宁池广太道的四品官,他觉得赚钱的机会到了。

    万万没想到,惠征刚上任,太平军就攻克武汉三镇,顺江而下,势如破竹,九江、安徽告急,清廷任命两江总督陆建瀛为钦差大臣,督兵三千,增防江西和安徽,却被太平军杀得大败,只带了2只船17个人狼狈逃往南京。路过安徽芜湖时,陆总督让时任宁池广太道的惠征去梁山办理粮台,也就是管理钱粮,这是个肥缺。

    惠征带了印信和饷银转移到东梁山。1853年,太平军攻克安庆,安徽巡抚蒋文庆被杀,在芜湖再败清军,围攻东西梁山。

    “命比钱重要!”这时惠征见势不妙,带了搜刮来的一万两银子擅离职守,以押解饷银为名带着家眷弃城逃往南京,在城下叫了半天,怎奈城门不开。

    因为按照大清律例,私自弃城的败军之将,谁敢收留,和弃城者同罪,诛灭三族!惠征早料到会是此结果,在逃离安徽时就写信给宫中的女儿求援,让慈禧向皇帝求情,让清朝官员能接受自己和家眷的避难,否则,一家人只有死路一条。

    慈禧接到父亲的求救信,心急如焚,她也想见咸丰皇帝,但是她才入宫不久,只是一个地位低下的贵人,连皇上的面都难见。而且这样的事虽小,对皇帝来说,也是政务,女人干政是违背大清祖制的。咸丰皇帝说不定不会帮忙,还会把自己打入冷宫。

    想来想去,慈禧决定再冒一次险,私自出宫去见恭亲王奕訢。1853年,奕訢在军机处担任领班军机大臣,负责各地的剿匪事宜,打破了清代皇子不得干预政务的祖制。当时的军机处还总揽机要,有向皇帝推荐官吏的权力,权限凌驾于内阁和六部之上。各地的奏章都由军机处票签后呈请皇帝批示,权力很大。只要奕訢发一句话,慈禧的父亲惠征和家人就可以马上得救。但是,他会为一个主动上门的贵人心动吗?会把自己看作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吗?慈禧心里也很忐忑。

    那年初,北京下了一场初雪,白茫茫的雪铺天盖地,满城银装素裹,勾角的屋檐下冰凌透亮如水晶,什刹海结了厚厚的冰。十八岁的慈禧穿着貂皮大衣,还是感觉到冷,脸冻得通红,身体不停地发抖。

    慈禧去见恭亲王那天,京城的雪越下越大,鹅毛大雪从黑窟窿一样的天空缓缓飞落。

    “帮帮我吧。”慈禧作为地位低下的秀女,出宫也不是很容易,她找到宫里的小太监安德海,把他叫到御花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偷偷拿出五十两银子,让他帮忙弄太监服饰和腰牌,帮自己混出宫。安德海一犹豫,慈禧以为他嫌银子太少,一咬牙连貂皮大衣都脱下来给他。

    安德海当时只有十岁,在咸丰皇帝跟前当差,他离家入宫才一年,直到听冻得发抖的慈禧说她要出宫救父,才答应帮忙,让慈禧女扮男装,跟自己混出宫。他揉了揉发红的眼睛,没有收慈禧的银子,而是接下貂皮大衣,说:“我家里也有个姐姐。可是在宫内没有亲人,你要是不嫌弃,就做我干姐姐吧。貂皮大衣我帮你收好,你回宫了再找我取回去,早去早回!”

    慈禧听了这句话,心里暖暖的,她见安德海人小机灵,还不贪财,便认他做了干弟弟。从此安德海便死心塌地跟着慈禧。

    恭王府,就在北京什刹海的西南角,离紫禁城不过十里地。

    大冬天的,慈禧穿着单薄的太监服,冷风扑面,冻得小脸通红,路也很滑,稍不留神就摔得鼻青脸肿。慈禧咬着牙,顶着寒风和大雪,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走了大概一个时辰,才到恭王府的大门。

    见了恭王府的门房,慈禧递上五十两门包贿赂他,开门的家奴还是不满意,趁机敲诈,慈禧谎称咸丰皇帝有急事找恭亲王商议,让开门的家奴马上带她去见恭亲王。家奴害怕了,通报了管家,管家看慈禧穿太监服饰,还有腰牌,说话也像太监一样“娘娘腔”,便带她去王府的后花园见恭亲王。

    就这样,慈禧好不容易见着了恭亲王,她再一次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慈禧还记得第一次见恭亲王的样子:年轻的奕訢中等身材,体型消瘦,双眼忧郁而深沉,一看就是有故事的人,他俊秀的脸上表情很和善,右颊上长了两个小伤疤,脸和手很小,手指细小,戴着一个白底红面的玉石戒指,脖子上还挂了一串琥珀色珍珠和一串红珊瑚色的大珍珠,随着辫子垂向身后。

    慈禧一见到恭亲王,就感觉到自己和他注定要发生什么。

第八十七章 慈禧的秘密(2)

    当时,恭亲王不知道慈禧来到了他的府上。

    寒风凛冽,恭王府后花园十几树梅花都开了,一支支红梅迎雪绽放,暗香浮动。

    恭亲王的嫡福晋瓜尔佳氏正怀有身孕,二十岁的恭亲王没事,邀请七弟醇郡王奕譞来喝酒,两人正在花园的亭榭里煮酒赏梅。

    亭子里摆了一张方桌,桌上一壶热酒,一盘热乎乎的切糕和四五串冰糖葫芦。梅花的香味扑鼻而来,雪花与梅花交相辉映,恭亲王两兄弟畅叙亲情,格外惬意,频频举杯对饮。

    一时兴起,恭亲王来到亭外的空地,抓过一杆银枪,舞上一段“棣泰协力枪”助兴。

    只见红梅落雪,奕訢一身白袍,手握一杆银枪,把二十八式棣泰协力枪法舞得出神入化,密不透风,时而如如银蛇飞舞,时而如流星赶月,恭亲王的脚下落雪无痕。

    “好枪法!”十四岁的奕譞忍不住鼓掌,口无遮拦:“六哥,说实话,从小你就是我心目中的巴图鲁。还记得那年皇子们狩猎,你一箭就射死一头大黑熊,救我一命。论功夫,论谋略,甚至是论外貌,你都是阿哥当中最优秀的,皇阿玛为什么不选你继承大统,偏偏选四哥?他才智平庸,又好色贪玩,你真的甘心一辈子屈居人下吗?”

    “这就是命啊!”二十岁的奕訢一脸苦笑,他的眼底,从皇位之争失败后,就总是藏着不得志的忧郁,他仰起头,拿起酒壶哗哗往嘴里倒。道光帝立储时,本来在咸丰皇帝和他之间犹豫不决,但在江山争夺中,他莫名失败了。1850年,道光帝召十重臣公启锦匣,内有御笔两谕,一为“立皇四子奕詝为皇太子”,一为“封皇六子奕訢为亲王”。他也不知道,自己失败在什么地方。

    恭亲王一边喝闷酒,一边叹息道:“我空有胸怀天下的抱负和匡世济民的本事,四哥却当了皇帝。之后,我们兄弟的感情也变了!想当年,我们一起骑马练刀枪,创造出这棣泰协力枪法二十八式,还有宝锷宣威刀法十八式,骑马在木兰场的草原驰骋天下,多么豪情惬意,现在……今日不说这些,喝!”

    两兄弟喝酒聊天,正在兴头上,管家带慈禧来见。慈禧呆了半晌,看到舞枪的奕訢,砰然心动,这才是她喜欢的男人,身份高贵,又文武双全,她并不喜欢咸丰皇帝那种弱不禁风的男人。可惜造化弄人,慈禧也没得挑,她假装平静,说皇上要传密旨。

    “密诏?你是哪个宫的,以前没见过你。”奕訢看了女扮男装的慈禧一眼,有点怀疑,但还是让下人和醇郡王也都回避了。

    当亭榭里只剩下18岁的慈禧和20岁的奕訢时,慈禧立即摘下头上的太监帽,脱掉长袍,抖落身上的积雪,露出一头乌黑秀发和一身粉荷衣衫,不卑不亢地说明了来意,还拿出一把匕首,对准自己的胸口:“你若不救我的父亲,我今日便死在这恭王府里,你便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这女人有意思,够狠!”醉眼朦胧的奕訢惊呆了,眼前的慈禧,双眼发亮,脸蛋冻得通红,身材丰满修长,立于雪地。为了救父,慈禧竟敢私自出宫,还假传圣旨,以死要挟自己,一位弱女子,有这种勇气和大智慧,在这世上实属罕见,他想看她接下来会做什么,没有马上答应。

    “王爷,我这么逼迫你,也是身不由己。我家老老少少三十条人命,孤悬一线,还望您大恩大德,救他们一命!”慈禧果断地朝自己的胸口刺了一刀,顿时血染衣襟,她用手捂着出血的胸口,眼中噙着泪水,将家道中落后的悲苦身世极尽渲染。

    要是慈禧死在这恭王府,那真就麻烦了,奕訢赶忙让慈禧先把匕首收起来,见她冻得浑身发抖,还把自己的虎皮坎肩递给她。

    “王爷,你先答应我。”慈禧望着奕訢深黑色的眸子说。

    “好!”奕訢点点头,又喝了一杯酒,他的心境有点苦闷。眼前这么善良孝顺智慧的少女,又是属于咸丰皇帝的,即便他不享用,也把她圈在宫里,像养一只金丝雀或帝王鸽。奕訢喝得有点醉了,有一点不甘心,将慈禧的纤纤玉手一把握住,望着她目若秋波的眼睛:“如果本王救了你的家人,你如何报答我?”

    慈禧没有挣脱,恭亲王的大手因为习武,长了茧子,扎人但很温暖,她用无辜的眼神望着他,两人像一对久别重逢的恋人相互深情注视。那一秒,慈禧好想投入他宽广的怀抱。但慈禧抑制了自己的情感和冲动,她咬着发紫的嘴唇,对奕訢说:“请相信我,我一定不会辜负你今天的这片恩情!”

    奕訢问:“我凭什么相信你?”

    慈禧从怀里掏出一个明黄的绣花香囊,递给奕訢,“这是我出生时,阿玛送给我的,上面有我的名字,十八年来,我一直带在身边,以后你拿着这个香囊,入宫随时可以去找我。”

    奕訢接过香囊,上面果然有绿绒线绣的“杏贞”字样,香囊还带着慈禧的体温和体香。他藏好香囊,在桌子上拿了一串大红冰糖葫芦递给嘴唇冻得发乌的慈禧。

    慈禧砰砰乱跳的心这才平静下来,她意识到,命运之神再一次青睐了她。

    回宫后,奕訢马上给江苏巡抚杨文定修书一封。于是,惠征带着家眷转逃到镇江后,马上被官府开门收留,还得了一个管理钱粮的官职。甚至南京沦陷后,杨文定还特别照顾惠征,安排他去丹徒镇操办粮台。

    老天爷是公平的,他把慈禧关在了皇后梦的门外,却给她同时打开了两扇窗。

    一扇窗户是恭亲王奕訢,他不知道是出于报复咸丰帝,还是真的喜欢慈禧,总是找各种理由去储秀宫,秘密幽会慈禧。

    另一扇窗户是:慈安皇后一直没有怀孕,她有了上位的机会!这再一次燎燃了慈禧心中改变命运的星星之火,她决定再赌一把大的,向世界证明,她将是这世上最善于把握命运的女人。

    1852年,整整一年,咸丰和皇后慈安滚龙床也特别卖力,各种姿势和太医的御方都试过了,但慈安的肚子,就是没大起来。这只能证明一点,要么咸丰皇帝的身体有问题。要么,是慈安不能生育。后来铁的事实证明了,有问题的是咸丰皇帝。

    咸丰皇帝过于纵欲,身体羸弱,丧失了生育能力。所以从1852年到1855年,咸丰皇帝一直都没有子嗣。这三四年的时间,作为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处于生育的最佳年龄,为了延续爱新觉罗的血脉,咸丰皇帝特别用心,每隔一天就换一个妃子,有时连长得丑的宫女也不放过,活生生折腾自己,落下了“迷于酒色,荒废朝政”的名声,却没能把谁的肚子搞大,这说明确实是咸丰皇帝不能生育。

    咸丰皇帝不能生育,这个事实是慈禧最先发现的。在1852年,慈禧见皇后的肚子没有反应,就有了疑心。1853年,她拜托自己的干弟弟,也就是小太监安德海留心观察情况。

    小安子告诉慈禧,慈安皇后服用了一些促孕的中医药剂,如当归、熟地、白芍、女贞子等,肚子还是不见起色。

    古时候讲究无后为大,皇帝没有继承人,那更是天大的事。到了1853年底,咸丰皇帝着急了,临幸的范围从妃嫔扩大到了贵人,慈禧才终于轮到了和皇帝睡觉的机会。

    那天,慈禧很激动,早晨起床就开始沐浴更衣,好好泡了一个玫瑰花浴。敬事房的太监把光着身子的慈禧裹上了丝绸布,抬到了咸丰皇帝的寝宫。慈禧躺在宽阔的核桃木大龙床上,翻来覆去,欲火焚身,足足等了咸丰皇帝三个时辰,但咸丰皇帝扒开她的双腿,在她身上趴了不到三十秒,就滚了下来,有点歉意地说:“朕今日太累了。”

    慈禧躺在咸丰皇帝的身边,心情很芜杂,默默流下了眼泪。

    咸丰皇帝刚在她身上时,她脑子里把他想成了恭亲王奕訢,才忍着剧痛让他进入自己的身体。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和一个男人干事时,心里还想着另一个男人,这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但她心里又有一点高兴,因为她确认了慈安不能怀孕,是咸丰皇帝的问题,自己改变命运的机会来了!

    咸丰有问题不能生育,这在慈禧和她的闺蜜丽贵人,也就是他他拉氏私下聊天时进一步得到了证实。

    咸丰皇帝在丽贵人身上,也没坚持过三十秒。十八岁的丽贵人脸上满是愁容,这深宫中就咸丰皇帝一个男人,恐怕自己这一辈子都难尝到男人的滋味了。

    十八岁的慈禧脸上,却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她知道,她的机会来了,虽然这个机会,又需要大胆地冒险,慈禧再一次给自己的命运下了很大的赌注。

    慈禧在御花园的假山后面,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奕訢,奕訢望着慈禧这张美丽得近乎妖艳的脸,只说了三个字:“你疯了!要是被人发现,你我就都完了。”

    “我没疯!原来你只是个懦夫,怪不得你阿玛不把皇位传于你!”慈禧激将奕訢:“普天之下,没有谁敢说皇帝不能生育!他自己也不承认自己无能,总是让没病的皇后吃药。你帮他生一个儿子,将来你就是太上皇!难道你甘心一辈子都输给什么都不如你的人?”

    奕訢考虑了很久,这样一来,他和咸丰皇帝就连兄弟都没得做了。

    慈禧冷笑说:“从你牵我手的那一刻起,你我就上了同一条船,要么勇往直前,乘风破浪,获取大清帝国最高的权力,要么,就玉石俱焚,已经没有退路!你如果不答应我,我就自杀。”

    奕訢毕竟是亲王,他还是不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

    慈禧说,我们可以先试一试,看咸丰皇帝会不会起疑心。

    1854年夏天,21岁的恭亲王奕訢和15岁的醇郡王奕譞带着两位倾城倾国的美人,偷偷骑马去承德避暑山庄外游玩。

    那一晚,草地上的篝火和满天的星光让黑夜变得十分诱人,坝上高大挺直的胡杨也在星空下沉默不语。

    那两位美人正是乔装改扮的慈禧和丽贵人。四人把酒言欢,奕訢和七弟奕譞豪饮,慈禧也把丽贵人灌得差不多了。他们喝的酒里,还被下了催情的药物。

    然后,奕訢和慈禧把奕譞、丽贵人扶进了一个帐篷。

    在帐篷外,慈禧依偎在奕訢温暖的怀里,头顶天上的星星,听着帐篷里闺蜜沉重的喘息声和愉悦的尖叫声,满意地睡着了。

    从此,醇郡王奕譞和丽妃便都过上了性福的生活。在政治上,他便死心塌地跟着六哥奕訢了。

    咸丰五年,也就是1855年五月初七,丽贵人顺利产下了皇长女,咸丰帝一点也没有怀疑自己被戴了绿帽子,龙颜大悦,感觉自己终于行了,终于找回了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也让养母太后和朝中那些叽叽歪歪的大臣们闭嘴了,虽然是个女儿,三天后他就把她晋封为丽妃,并举行了隆重的封妃大典。

    慈禧笑了,她也开始了自己的造人计划。为了方便自己和奕訢约会,慈禧还把自己的妹妹叶赫那拉·婉贞嫁给了奕譞。从此,便不时去醇郡王府上看望自己的妹妹,恭亲王也去那里,两人私下解决需要。

    十个月后,也就是1856年三月二十三日,老天再一次帮了慈禧,她如愿以偿生了个五斤八两重的胖儿子,也就是皇长子载淳,即后来的同治帝,咸丰皇帝喜极而泣,当天就晋升慈禧为懿妃,不久,封懿贵妃。

    慈禧的这一次冒险,改变了她和丽贵人的命运。此后,每逢宫中大宴,东边第一桌的主人便是皇后钮祜禄氏,第二桌是丽妃;西边第一桌是懿贵妃。慈禧和丽妃分别坐上了宫中仅次于皇后的第二、第三的位置。

    当然,慈禧的干弟弟小安子也逐渐得到咸丰皇帝的赏识,不久就成了太监总管,成为慈禧的心腹,秘密监视各位妃嫔。从此,宫中再无人生育。直到1858年,宫中有一个不甘寂寞的玫贵人,居然也学慈禧的方法怀孕,还生了一个儿子。结果,这可怜的皇子,连名字都没取就被安德海带太监毒死了。

    不过,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随着皇太子一天天长大,咸丰皇帝越看他越不像自己的儿子,反而跟恭亲王奕訢很像,那直鼻,那眼睛,高额头,几乎一模一样。

    于是,咸丰皇帝暗中派大臣肃顺负责追查此事。

    慈禧在1860年那个深夜着急要见恭亲王,也是因为她收到了线报,肃顺好像查出了什么线索。所以,肃顺才敢对她这个太子的生母这般无礼!

    慈禧越想越害怕,她要急着找恭亲王商议对策,要清除肃顺这个眼中钉。

第八十八章 权力的游戏

    慈禧深夜到了恭王府,恭亲王奕訢也大吃一惊,预感到发生什么事了。

    “眼下,我们必须要有所行动了,我们要夺权。”倒是慈禧面色平静,对恭亲王说了一些她掌握的信息。

    “你是疯了,现在洋人就要打进京城了,皇上最信任的就是肃顺!我们怎么和他斗?而且肃顺掌握着神机营和宫内侍卫,我们不要惹恼了他。凡事让他三分。”

    “我们现在无路可退,我们不杀肃顺,肃顺未必不会杀我们。你想一想,皇上身体已经不行了,哪一天他去了,我们孤儿寡母,要是不先下手为强,怎么跟肃顺斗?洋人来了,对你来说是个机会。你要极力争取,最好是由你主导,和洋人议和。你不是和那个巴夏礼是好朋友嚒,和英国人谈一谈。将皇上留在京城。听说肃顺现在极力鼓动皇上去热河,那里可是他的地盘,一旦他胁皇上摄政,你我就更没机会了。”

    “从母后的葬礼之后,皇上就和我离心离德,还会信任我么?”恭亲王邹了一下眉头,还有些犹豫,他觉得咸丰皇帝不会再听从他的话了。

    恭亲王不太擅长玩权力的游戏,他不仅在争夺帝位时输了,而且连二号人物的权力都没守住!在1860年秋天,恭亲王已经不是大清国的二号人物,他赋闲四五年了,甚至连权臣都算不上,他完全被咸丰皇帝和肃顺等排除在了领导层之外。

    虽然恭亲王那几年不得志,慈禧却暗地里和他走得更近了,劝他锻炼身体。因为慈禧知道,咸丰皇帝的身体不行,迟早会英年早逝,他们就会有机会。

    恭亲王和咸丰皇帝感情疏远,这跟恭亲王极力为他的生母博尔济吉特氏争取皇太后的名分有关。

    道光初年,博尔济吉特氏以贵人的身份选秀入宫,之后在不到十年的时间里连续为道光帝生育三子一女,由静贵人一路升为静妃。而在道光十二年,静妃诞育皇六子奕訢,再次晋为静贵妃,超越了资历更老的和妃和恬嫔。

    道光二十年,道光帝的第三位嫡妻——孝全成皇后钮钴禄氏突然去世。道光帝非常哀恸,整整一年后,道光帝才下诏加封静贵妃为静皇贵妃,总摄后宫。

    在清朝皇宫,皇贵妃位比副后,地位极尽尊贵,皇后健在时一般不立皇贵妃,此时的博尔济吉特氏执掌六宫大权,成为名副其实的六宫之首。然而道光皇帝比较钟情,念悼孝全皇后,坚持不再立中宫,所以静皇贵妃在道光朝不仅始终居于妾室,且道光修建自己妃嫔的妃园寝时更钦定次位,将静皇贵妃安排其内。即使道光帝晚年对静皇贵妃所生之皇六子奕訢十分重视亦是如此。

    孝全皇后留下十岁的独子——皇四子奕詝,即后来的咸丰帝,交付静皇贵妃抚养。皇贵妃的小儿子奕訢与奕詝年龄相仿,同在上书房,十分友爱,犹如同胞兄弟。但后来两人渐渐长大,为了未来至高无上的皇帝宝座开始了一系列的明争暗斗,静皇贵妃也因为对“正妻”名分的渴求在道光朝始终得不到满足而耿耿于怀。

    六皇子奕訢文武双全,但道光帝深为痛惜孝全皇后钮钴禄氏,偏爱四阿哥奕詝,奕詝“藏拙”,在父皇道光帝面前表现“孝子”、“仁君”,道光帝认为奕詝比奕訢更有“德”,再加上孝全皇后往日的恩情,下定决心立奕詝为储君。但道光帝毕竟也爱奕訢之才,就在遗诏中写明,立奕詝为皇太子而即帝位,封奕訢为亲王。

    当然由于雍正朝以来,清朝实行秘密建储制度,这份遗诏在道光帝生前未曾公布,是在死后公布的,但遗诏中破天荒地封亲王,让他参政,反映了道光帝的复杂心理。

    “圆明三园”之一的万春园,原名绮春园。道光年间,尊养继母恭慈皇太后于此。咸丰帝即位后,破格奉养仅为先帝侧室又非生母的皇贵太妃居绮春园,这是咸丰帝以道光帝侍奉孝和太后的方式来侍奉康慈皇贵太妃,而探病问安,无异于亲子,这些都是逾制报答皇贵太妃的抚育之恩的加倍孝顺之举。

    然而,博尔济吉特氏认为,自己以皇贵妃的身份治理后宫将近十年之久,担当和付出了一位皇后所有的责任和操劳,却得不到正室的名分。由于她统治后宫时期的虽有皇贵妃身份,但始终没有皇后的名位权威,令众嫔妃臣服便更加艰难。而且,皇四子奕詝并非己出,抚养时若稍有不慎即会遭人猜疑引火烧身,因此比抚养亲生子奕訢更加耗费精力。所以,静皇贵妃的辛劳和才干,远远大于道光在位时的任何一位皇后,终因此积劳成疾,于不久于世之时提出了册封太后的要求。

    博尔济吉特氏希望养子咸丰皇帝能够以孝为名,册封自己为太后。但是,咸丰认为自己的生母孝全皇后即为先帝嫡妻,又出身高贵,却一天也没有享受皇太后的尊荣待遇;康慈皇贵太妃既非先帝皇后,又非自己生母,且出身不如先帝另两位皇后,仅仅凭借作为新帝的养母,就想以嫔妃身份当太后,不要说清朝,自隋唐以来也几乎没有先例可循。而且自己已经提供了皇太后规格的待遇和礼节奉养皇贵太妃,实在是没有任何理由再封太后。

    有一天,恭亲王请安完毕回去,太妃又入睡,还没醒,皇帝也来请安了,寿康宫中的太监想要通告太妃,皇帝摇手让他们不要惊动太妃。

    康慈太妃醒来见床前的影子,以为是儿子恭亲王,就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我所有能为你做的都给你了!他的性情不定,不要生了嫌疑了。”

    话中,显然在抱怨咸丰帝性情古怪。咸丰皇帝知道她误会了,就叫“额娘”。

    太妃觉察到原来是皇帝,回头看了一眼,颇为尴尬,就向里睡去,不发一言。自此,母子间也开始有了猜疑。

    这么一来,咸丰帝对恭亲王的猜忌更加重了。

    咸丰五年六月底,皇贵太妃的病情加重。一天,皇帝入寿康宫问安,遇到恭亲王从康慈皇贵太妃寝殿中出来,皇帝问皇贵太妃的病怎么样时,恭亲王说:“额娘已经快不行了!现在还屏着一口气是为了等皇兄封她太后,就死而瞑目了!”

    皇帝仁孝,尽管已知皇贵太妃心中所想,却仍不免心中酸楚,随口应了声:“哦,哦!”就入寝殿了。

    恭亲王借机马上到军机处传皇帝“口谕”,令礼部准备册封皇太后典礼事宜。

    咸丰帝的“哦,哦!”仅仅是感叹之词,奕訢却以总领军机大臣身份的便利,让军机处马上恭办“皇太后”封号事宜,迫使咸丰帝接受既成事实。

    这触犯了最高权力的大忌!对此,咸丰极为不满和愤怒,虽未取消皇太后封号,但在丧葬礼仪上加以减杀,并且在谥号上不加道光帝的“成”字,昭示天下孝静皇后与道光在位时期所册封的皇后嫡庶有别。

    咸丰帝为康慈皇太后拟定的谥号为孝静康慈弼天辅圣皇后,不系道光帝谥,也就是不加道光帝谥号——“成皇帝”中的“成”字,不称“成皇后”,神位不祔太庙,强调孝静“皇后”和其它皇后嫡庶有别,不能享受后代的香火,也不能得到宗室的承认。

    皇后不系帝谥,始于明代,有很多明朝皇帝是庶出,也就是说他们的生母不是先朝皇后,即位后照例要追尊自己的母亲为皇太后,但规定她们的谥号中不加皇帝的谥号,以区别嫡庶,所以明朝的皇后中只有原配皇后的谥号中才有皇帝的谥号。但此制度在清朝未曾实行,例如顺治帝生母孝庄文皇后也没当过皇太极的皇后,但照样加上皇太极的谥号——“文皇帝”中的“文”字。咸丰帝不以家法而沿用前朝故事,一来认为自己已经尊博尔济吉特氏为皇太后,实在是加倍报了抚育之恩,二来觉得毕竟嫡庶有别,博尔济吉特氏既不是先朝皇后也不是自己的生母,出身也远逊于道光三后,能被尊谥为皇后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帝谥是不能系的。然而恭亲王却仍然不满,对此,咸丰帝毫不让步,认为自己做法无可厚非,对恭亲王的防范也愈发明显。

    由此,亲如兄弟的俩人猜疑不和,心存芥蒂,只是碍于君臣之礼,彼此心照不宣,加上咸丰帝乳母去世,失去中间调节人,双方感情日益疏远。

    皇太后的身后事操办完成后的第二天,咸丰帝借奕訢在办理皇太后葬礼时礼仪疏略,罢去了他的军机大臣、宗人府令和正黄旗满洲都统职务,退回上书房读书,不过仍令内廷行走,管理中正殿等处事务。

    接下来的四五年,奕訢几乎没有受重用。比如咸丰七年,补授镶红旗蒙古都统,命管理镶红旗新旧营房事务,咸丰八年奉旨管理雍和宫事务,补授阅兵大臣。咸丰九年,补授为内大臣,管宴大臣。

    恭亲王这几年做的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皇族事务,是故他对劝说咸丰皇帝留在北京没有信心,他对慈禧说:“亲王及御前诸公屡劝圣驾出巡,圣意颇以为然。”

    慈禧说:“皇上到了热河,就会被肃顺等人控制。他现在已经病了,路上再有颠簸,随时都可能没命。而且,皇上走了,我们这些妃子也肯定要随行,到时候我们分开了,恐怕就更势单力薄,任人宰割。”

    “肃顺确实可恶,必须想办法处置了。”恭亲王点点头,说:“明天我找人启奏皇上,阻止皇上去热河。”

    第二天,在圆明园朝议的时候,恭亲王等人劝咸丰皇帝留下,说蛮夷之兵,只是想通商和进京递国书而已。

    慈禧也力劝咸丰皇帝留下,说:“皇上坐镇,可震慑夷兵,保百姓之安全。圣驾若行,则宗庙无主,京城无可庇佑。昔周室东迁,天子蒙尘,并同宗王子逃亡,永为后世之羞。今若弃京而去,辱莫甚矣。”

    肃顺见咸丰皇帝还是犹豫不决,站出来大声说:“逆夷逞凶,带领夷兵,偪近通州,称欲带兵入见。僧王与之开仗,现扼八里桥。他称用兵之道,全贵以长击短。逆夷专以火器见长,若我军能奋身扑进,兵刃相接,贼之枪炮,近无所施,必能大捷。然蒙古京营兵丁不能奋身击贼,是故难胜。”

    慈禧这时也不顾自己的身份,对咸丰皇帝说:“夷兵不过万,现在军营湘楚各勇,均甚得力。皇上可下旨著曾国藩、袁甲三各选川楚精勇二三千名,克日赴京。惟有殷盼大兵云集,迅埽逆氛……”

    肃顺瞪了慈禧的一眼,大声打断了慈禧的话,厉声道:“天子巡守,则天下不乱。明土木堡之变,诸位忘乎?那些劝说皇上留下的臣子,是何居心?”

    说完,肃顺意味深长看了恭亲王一眼,然后虎视眈眈看着两旁站立的大臣。

    明朝土木堡之变后,明英宗沦为瓦剌军队的阶下囚,二线部队出身的于谦同文武官、内外臣拥立英宗的弟弟郕王朱祁钰称帝,重新建立新朝廷。肃顺这时提到这个典故,明显暗指恭亲王等劝咸丰皇帝留京的人心怀不轨,想要另立新廷。

    咸丰皇帝面色苍白,坐在龙椅上咳嗽了两声,恭亲王等大臣大气也不敢出,无人敢出来吭声了。

    慈禧见咸丰皇帝去意已决,便也不说话了,现场一片诡异的安静。

    咸丰皇帝想了想,说:“诸位爱卿的意见,朕都知道了。那就这么决定了,朕先带一帮大臣去热河,京城之事,就托付给恭亲王,夷兵不教训也是不行的,就以战促和吧。另外,曾国藩、袁甲山等人忠心可见,可让他们精选各部将士,准备北上勤王!”

    就这样,在1860年的秋天,咸丰帝在宫中小庙祭祀完满族的战神后,便仓皇地逃出京城,带着慈禧和慈安皇后,还有肃顺等一帮亲近大臣动身逃往热河,他特地下诏,委婉地称此次出行为“秋巡”。

    皇帝出逃之初,一片混乱,境遇狼狈不堪。他仅仅出京向北行进了大约18英里,就停在了一座小庙里。在这里,皇帝下令满族旗军急速赶往热河护驾。次日傍晚,皇帝于逃亡中接到了恭亲王呈奏。皇帝回谕,命恭亲王竭尽所能,见机行事。

    咸丰皇帝一行安全抵达密云县北部的皇家猎场附近的行宫后,咸丰病情加重,无法接见军机大臣,遂委任慈禧代行,慈禧正式下达了圣谕:“本日据胜保奏,夷氛逼近阙下,请飞召外援以资夹击一摺。逆夷犯顺,夺我大沽炮台,占踞天津,抚议未成现已带兵至通州以西,距京咫尺。僧格林沁等兵屡次失利,都城戒严,情形万分危急。现在军营川楚各勇,均甚得力。著曾国藩、袁甲三各选川楚精勇二三千名,克日赴京。惟有殷盼大兵云集,迅埽逆氛,同膺懋赏。是为至要。”

    当时圣旨都是人马送,从北京到安徽比较慢。曾国藩接到北上勤王圣旨之时,安庆大战已经开打了,曾国藩不想分兵,他感到十分为难,便请曾纪泽、李鸿章等人来到大营商议。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此时,肃顺的特使王闿运也再次来到湘军大营,极力劝说曾国藩派一支精兵北上。在劝说咸丰皇帝去热河的明争暗斗中,肃顺也敏锐意识到了慈禧和恭亲王想夺权。

    权力的游戏,有亘古不变的规则:在权力的争夺中,谁手上兵强马壮,谁就能取得最后的胜利,这一点,三岁小孩都懂,肃顺当然也知道,他想借助北上勤王的湘军,除掉慈禧和恭亲王。

第八十九章 艰难的决定

    1860年,秋风瑟瑟,僧王僧格林沁率领的数千蒙古铁骑和胜保率领的数万八旗兵,在北京郊外的八里桥与英法联军决战,结果大败。僧格林沁狼狈逃窜,胜保还受了枪伤,咸丰皇帝带着慈禧等家眷和肃顺等一帮权臣逃往热河,肃顺的特使王闿运来到安徽祁门的湘军大营,曾国藩的湘军大营这时已经从宿松搬到了安徽的祁门。肃顺只交代了王闿运一个任务,那就是劝说曾国藩亲自带兵北上勤王。

    因为只要曾国藩同意带湘军北上,肃顺在宫廷斗争中就多了重要的砝码,即便胜保的绿营旗兵支持恭亲王、懿贵妃,他们也不怕了,因为绿营的战斗力,打长毛都打不过,跟湘军还是有差距的。

    “曾大人,即便你不率兵去,只要一猛将,比如鲍超,率一支精兵北上,肃大人就不会忘了大人护驾的功劳。”王闿运对曾国藩说。

    曾国藩没有说话,这对他来说,是一个艰难的决定,一步走错,可能会毁掉来之不易的一切,包括刚任命的两江总督。

    肃顺确实对曾国藩和湘军许多将领有恩,左宗棠和胡林翼都支持肃顺。肃顺也确实精明干练,魄力宏大,敢于重用汉人,瞧不起满蒙亲贵中的昏愦者。但为人骄横跋扈,独断专行。肃顺原来与恭亲王的关系较好,后来仗着皇上的宠幸,连恭亲王也不放在眼里了。今日的肃顺,就像是康熙朝的权臣鳌拜。恭亲王以及在他身后的满蒙亲贵,在朝廷中势力也不小。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曾国藩不愿意卷入宫廷权力的斗争中,派不派湘军北上勤王,这确实是一个艰难的决定。曾国藩思考良久,没有立即答应王闿运,让他暂住在祁门的军营里。

    这时候的曾国藩和湘军,处境有点进退两难。因为当初咸丰皇帝的圣旨传到宿松,内容是:“曾国藩着先行赏加兵部尚书衔,迅速驰往江苏,署理两江总督。”

    两江总督,是清朝最高级的封疆大臣之一,总管江苏(包含上海)、安徽和江西三省的军民政务,咸丰皇帝的圣旨却是要曾国藩带兵前往江苏,才让曾国藩署理也就是代理两江总督。

    这道圣旨是“特急”,因为当时李秀成攻取了苏州等地。当时整个江苏的局面是严峻的:整个苏南,除上海一隅外,已全部落入太平军手里;苏北皖北,捻军势力大为增长,行踪飘忽不定,州县无法对付;在浙江,李秀成的部队绕过杭州,出没于浙西一带;江西饶州、广信、建昌、抚州等地,经常被李秀成的堂弟李世贤的人马任意往来。

    曾国藩当时和曾纪泽、彭玉麟、杨载福、左宗棠、胡林翼、李鸿章等人磋商过。

    曾纪泽说:“朝廷从浙江入手,通过苏、常包围江宁的东面进攻的决策是错误的,自咸丰三年金陵被陷,向荣、和春等军皆由东面进攻,原欲屏蔽苏浙,因时制宜,而屡进屡挫,迄不能克金陵,反而失了苏州、常州,湘军必须改由西面进攻,从长江上游向江宁包围。”

    李鸿章也说:“如果舍弃安庆而去攻取苏州、常州的话,势必重蹈失败的覆辙。原来的江南大营以苏州、常州作为依托,而现在这两座城市都已经被太平军占领,湘军东进会成为没有依托的孤军,陷入绝境。”

    胡林翼也反对湘军进军苏州,他说:“现在湘军以湖南、湖北为大本营,一旦东进,远离大本营,将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更为重要的是,长毛在东线获胜,夺取苏州、常州之后,势必会发动西征,以解除湘军对安庆的围困,夺回上游的有利地势。此时分兵苏州,无异于与虎谋皮。”

    曾国藩也同意曾纪泽、李鸿章、胡林翼的观点,认为湘军不宜去急着夺回苏州,但此时的他,已不是当年上《敬陈圣德三端预防流弊疏》的那个愣头青了,两江总督他肯定是要当的。

    咸丰皇帝一直催促曾国藩迅速领兵克复苏州、常州。咸丰皇帝认为,苏州是经济发达的地方,财税收入很多,而从军事角度看,苏州是兵家必争之地,它的得失关系到江苏、浙江、安徽三省的安危。所以,必须先拿下苏州。

    “朝廷严命湘军赴江苏,江苏却不能进,但湘军不能留在宿松不动,置皇命不理。”曾国藩知道,咸丰皇帝本来就对他猜忌,和朝廷对着干,只会让咸丰皇帝更加不满。一向主张以诚信待人的曾国藩,此刻也准备对朝廷耍耍权谋了,他拿出李鸿章献的皖省地图,说:“湘军可由宿松向浙江方向前进,在祁门县境内扎营。”

    祁门位于安徽西南部,是安徽、江西、浙江三省的交界地带。地理位置注定祁门将是太平军的主要攻击区域。然而,祁门并不是一个驻兵的好地方。它的四周全是高山,从军事角度来讲,这是一个绝地,只要太平军占据四周的高山,就可以居高临下,一举端掉曾国藩的老巢。

    “这不行,祁门太危险了!”曾纪泽看到了危险,劝曾国藩找一个靠近长江的城镇驻兵,因为那样可以和长江中的彭玉麟、杨载福湘军水师取得联络,就不会有覆灭的危险。

    “恩师,确实是这样,太冒险了。”李鸿章反对湘军去祁门的态度也很坚决。

    曾纪泽、李鸿章等人只是从军事角度考虑,担心曾国藩的安危,而曾国藩自己却有着更深的考虑。他很清楚,他现在不能躲在长江边。因为那样做的话,完全没有东进苏州、常州的态势,咸丰皇帝会怀疑他不听调遣、拥兵自重,言官们也必将纷纷上书弹劾他。到时候,局面就被动了。反之,如果驻兵祁门,被太平军攻击一番,让大家都看到东进的危险,那么不但言官们无话可说,咸丰皇帝也不好再责怪他。最终,所谓的东进,也就可以不了了之了。此举虽然危险,但却是避免局面被动的唯一选择。所以,曾国藩不顾幕僚们的纷纷反对,坚持驻兵祁门。

    为了做出东进苏州、常州的姿态,曾国藩带着张运兰等一万多将士,从江北的宿松渡江南下,在安徽南部的祁门扎下营寨。同时,他煞有介事地拟定了一个三路进兵夺取苏常的作战计划,上报给清廷:一路从池州进攻芜湖;一路从祁门向旌德以北推进,进图溧阳;一路分别防守广信、玉山,进图衢州。

    其实,当时太平军攻克江南大营,兵势正盛,而曾国藩完全不可能三路进兵,深入太平天国中心区域作战。所谓的三路进兵,只是曾国藩为了敷衍咸丰皇帝,不得不做出的一种姿态而已,并不会真正执行。

    湘军真正执行的作战计划,则是曾国藩原先就和胡林翼等人商议过的四路进兵计划,先攻占太平军在安徽境内的两座重要城镇:一为江北的安庆,一为江南的池州,攻下这两座城,即打开了攻破江宁的大门。

    而攻占安庆的重要任务,曾国藩交给了九弟曾国荃部,让他率兵去围攻安庆,把围攻安庆当作围攻江宁的演习,训练部属,积累经验。

    曾国荃接到曾国藩的信后,立即率部一万人出发,一面又派人回湖南再募集了五千湘勇。当时,彭玉麟、杨载福率领湘军水师攻克了安庆外围的重镇枞阳镇,彻底切断了安庆城内太平军的补给线路,实现了对安庆的合围。

    这时候,曾国藩分兵北上勤王,有可能会使围攻安庆的战略失败。曾国藩让曾纪泽召集幕僚来商议去不去北京勤王,他照例先听众人的意见,结果众说纷纭,各执一词。只有李鸿章和曾纪泽没有说话。

    曾国藩问李鸿章的意见。李鸿章对曾国藩说:“学生以为,英法夷兵已经杀到了京城脚下,破城是迟早的事。朝廷这时再调兵北上保卫京城,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英法夷兵入侵,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通商。灭亡朝廷对于他们来说,没有好处,只有坏处,他们不会干这么傻的事。所以,学生估计,英法夷兵在攻下京城之后,马上就会和朝廷议和。总而言之,对我大清构成真正威胁的,是长毛。我们应该集中力量对付长毛,而不必管那英法夷兵。”

    曾国藩经过慎重的思考,觉得李鸿章的话是有道理的,接着问他:“北援没有必要,那么朝廷那边如何搪塞过去呢?”

    李鸿章说:“解决这个问题,就在这八个字,‘按兵请旨,且无稍动’,恩师可以给朝廷上了一道折子,让朝廷在恩师和胡公之间选一人率军北上保卫京师。奏折往返需要一个多月。在这段时间,朝廷议和的话,我们不用北上了。”

    曾国藩见曾纪泽这次很罕见沉默不语,就问他对李鸿章的建议怎么看。

    曾纪泽回答说:“我同意李鸿章的观点,英法夷兵已经攻占天津,兵锋直逼北京。僧王僧格林沁率领的蒙古铁骑和胜保率领的八旗兵,在北京郊外的八里桥与英法夷兵决战,结果大败。此时湘军北上勤王和英法夷兵开战,时间上来不及,也没有必要。但是,我觉得派一支精干的湘军北上,也不是完全没有意义。一朝天子一朝臣,要不了多久,肃顺大人也许会需要我们。”

    “你的意思是朝廷会变天?”曾国藩道,他叹了一口气,说:“自古权臣斗不过皇室。我们还是不要掺和这种事为妙。”

    曾纪泽说:“孩儿倒是觉得,维持朝廷现在势均力敌的局面,对湘军壮大势力是有利的,我们可以借机向朝廷要更大的权力。我们是奉旨北上,军饷和粮草弹药等物资有充足保障,可以影响朝廷大局,这样的机会不多见。”

    曾国藩说:“现在湘军围攻安庆,左宗棠、彭玉麟、鲍超等人都有自己的任务,何人可以率兵北上勤王?”

    曾纪泽回答说:“孩儿倒是愿意率领湘军洋枪队三千人北上,见机行事。”

第九十章 北上勤王

    曾纪泽决定带湘军的洋枪队北上,是考虑到没有他,安庆也迟早会被曾国藩的湘军拿下。而攻克安庆之后,其实就是湘军反清的最佳时机,他北上勤王,保持清廷的内斗局面,可以有更大的胜算:攻下安庆,胡林翼病逝,左宗棠、彭玉麟、李元度等湘军大将都会拥戴曾国藩,而经过江南大营覆灭、八里桥惨败、咸丰帝北逃、英法夷兵进北京,清廷的军队和威望都会遭受重创,等咸丰驾崩后,以肃顺为首的朝臣势力、以恭亲王为首的帝胤势力、以懿贵妃(慈禧)为首的帝后势力互相倾轧,人心比较浮动,湘军举旗造反,加上南洋的黑旗军支持,成功的可能性将大大增强。

    曾纪泽知道,深谙帝王之术的王闿运,历史上曾经为曾国藩规划过另一条发展道路,那就是让他率兵北上勤王,借机收拾残局,扯旗造反,只是曾国藩没有听从他的计划。

    历史上,肃顺在争权中失败被杀,只算“丑配角”,不起眼,有关他的史料不多,曾纪泽对肃顺的了解实际上不多,于是曾纪泽去找他的心腹王闿运,想知道肃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对接下来的权力斗争有无准备。

    王闿运说:“肃相虽是宗室外戚,却力图革新,重用汉人,人们都说他像祖上的济尔哈朗。而且现在皇上去了热河,热河一带都是肃相的势力,他军政大权在握,应该必胜。”

    “这话有点过早。肃顺掌权,过于幸运。我听说肃大人把众多的满人,包括恭亲王等满族亲贵都得罪得不轻。有皇帝罩着,肃大人自然没事。可是一旦皇上死了,自然众矢簇集。”曾纪泽知道,济尔哈朗经历三朝,寿终正寝,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生前死后,备极荣光。在清初诸王中,他虽不是最耀眼,但是最幸运的一位,不过济尔哈朗最大的缺点就是优柔寡断,心不够狠。

    王闿运点点头,说:“肃相确实有时太过于仁慈,我们确实应该提醒他当断则断。”

    曾纪泽跟王闿运说,他准备带湘军洋枪队三千人北上勤王,但前提是咸丰皇帝还要给曾国藩“钦差大臣”的身份,并让长江南北两岸所有文武官员都归曾国藩节制。

    “这个问题不大,我马上飞鸽告知肃相。毕竟曾大人拿下安庆和江宁,需要长江一带地方官的配合。”王闿运说。

    “好,我这就去准备,挑选精兵。”曾纪泽说。

    王闿运说:“有句话我想请你转告令尊大人,不知当讲不当讲。”

    曾纪泽说:“但说无妨。”

    王闿运说:“龙蛰天下,只等风来,顺势而为。”

    曾纪泽哈哈大笑,说:“我一定转告。”

    一个月后,曾纪泽率兵走到武昌时,咸丰皇帝的圣旨就下来了,正式任命曾国藩两江总督。

    曾国藩开始挂印办公,两江总督手握江苏、江西和安徽三省大权,位居从一品,这三省巡抚以下所有官员都要听其号令,曾国藩成了真正的地方实力派。此外,咸丰皇帝还给了曾国藩一个更加神气的头衔——钦差大臣,并宣布长江南北两岸所有文武官员都归他节制。

    胡林翼听说后,打心眼里替曾国藩高兴,犒劳曾纪泽的洋枪队时对曾纪泽说:“涤帅诚得督符兵符,则否极泰来,剥极而复,天下士气为之一振,二三年后,长毛之患可平。”

    曾国藩当了两江总督和钦差大臣,可以调动更多的资源来对付太平军,他在更大的范围推动他的四路军事行动,安庆决战加速打响了,这一战将决定太平天国的命运!

    由于都兴阿告病,曾国藩命令他的部队由多隆阿接替统率。多隆阿是满人当中少有的将才,他带出来的部队保持着八旗兵刚刚入关时的那种彪悍之气,因此战斗力相当强。他和此时的湘军第一悍将鲍超将担任第二路的指挥。胡林翼则担任第三路的总指挥。第四路的总指挥,由李续宾和李续宜两兄弟担任。

    前敌总指挥的人选,胡林翼心目中的理想人选是多隆阿。这当然是为了照顾以官文为首的满族权贵们的情绪。

    官文并不完全是胡林翼的傀儡,他始终没有忘记他那监督湘军的职责。为了钳制湘军,他大力发展都兴阿、多隆阿的马队势力。在官文的支持下,多隆阿多次向胡林翼提出扩充马队的请求,并索取前敌总指挥的职位。

    咸丰皇帝在给胡林翼的谕旨中,明令胡林翼任命多隆阿为前敌总指挥。

    然而,曾国藩并不认可胡林翼的这一想法。曾国藩认为多隆阿虽然作战勇猛,但是缺乏谋略,不能胜任前敌总指挥的重任。另外,这次攻打安徽的主力部队是湘军,却让一个满族人当上了前敌总指挥,湘军将领都会不服,不肯出力,曾国藩给胡林翼写信说:“鲍超就不服气!自多隆阿可能被任命为前敌总指挥的消息传出后,鲍超就多次表示准备称病辞职,希望你能够再考虑。”

    “皇上有明旨,让多隆阿当前敌总指挥,而且我已经有了明确的计划。”胡林翼给曾国藩回信详细报告了他的作战计划。

    曾国藩同意了胡林翼的作战安排,多隆阿就这样被推上了前敌总指挥的位子。就在这时候,湘军进入安徽后的第一场恶仗,就打响了。

    陈玉成得知曾国藩的湘军即将对安徽发动大规模进攻,而且太湖、潜山两城已经被湘军包围后,率领十万精兵南下,妄图将湘军击退,稳固安庆的前沿阵地。

    多隆阿知道陈玉成大军即将来到后,做出了一个大胆的作战计划,他解除对潜山的包围,命鲍超率领三千士兵驻守前面的小池驿,直接对阵陈玉成,而他自己驻守在后边的新仓,随时准备接应鲍超。

    多隆阿的这一计划把曾国藩吓了一大跳。曾国藩用兵,无论战略还是战术,都很笨拙,习惯于步步为营。按照他的计划,湘军在太湖、潜山之战应该这样打:将兵力收缩,包围住太湖城,凭借牢固的营垒,抵挡住陈玉成的反包围,待重创敌军后,再顺势拿下太湖城,趁势进攻潜山,拿下潜山城。这种办法非常保险,胜算也很大,但缺点是不能速胜,至少需要一两年才能拿下太湖、潜山。

    所以,当曾国藩得知多隆阿的作战计划后,着实吓得不轻。他最担心的是顶在前面的鲍超,鲍超手下只有三千兵,却要抵挡一向号称精悍善战的陈玉成的十万大军。即便是古代的名将,面对三千战十万的悬殊兵力,恐怕都很难生还,何况是鲍超?

    于是,曾国藩多次写信给胡林翼,让他命令多隆阿改变作战计划。

    胡林翼得知多隆阿的作战计划后,也吓了一跳。但他并不认同曾国藩的作战想法。他想打一场大的歼灭战,不仅要迅速拿下太湖、潜山,还要争取干掉陈玉成。在这一点上,多隆阿的想法和他是一致的。但他也担心鲍超的三千兵会被陈玉成当成诱饵吞掉,所以一直督促多隆阿一定要援救鲍超。

    当曾国藩、胡林翼还在为战略问题写信讨论的时候,小池驿大战已经打响了。湘军第一悍将鲍超对阵太平军第一悍将陈玉成,这真是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厮杀。

    “兄弟们,给我顶住!”这场大战,也是鲍超的成名之战,他的三千湘勇,硬是挡住了十万太平军一轮又一轮的进攻,为湘军调整兵力,发动反击,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多隆阿虽然与鲍超有矛盾,但是到了关键时候,他也不敢犯浑,而且曾国藩对他的战略已经很不满,一旦他失败,后果不堪设想。在他的指挥下,新仓的援军不断开往小池驿援助鲍超。

    多隆阿也是一员猛将,人送外号“多龙”。此人不但勇猛善战,战风剽悍,他手下还有一支强悍的“步骑混成旅”,擅长使用步骑结合的灵活战术。与太平军交手对阵时,多隆阿有一套独特的战术,他往往先用步兵正面迎敌,然后用马队快速迂回包抄,将对方阵形冲乱之后分割包围,与步兵形成夹击之势,一般人很难对付,陈玉成的太平军大败!

    而大战开始后,曾国藩、胡林翼也从各处调来军队,一部分增援小池驿、新仓,力图保住前沿阵地,另一部分参与对太湖城的围攻,力图攻下太湖,使陈玉成此行失去意义,自动退兵。

    在小池驿大战之前,胡林翼在潜山西北的天堂镇埋伏有一支八千人的部队。

    当小池驿之战进行到最艰苦的时候,这支部队以逸待劳,出其不意地从太平军背后杀出,斩杀太平军数千。

    陈玉成的数万大军被阻在了小池驿,不能前进一步,而太湖城城中的太平军由于得不到救援,已经弹尽粮绝,城池随时都可能被攻破。在这种情况下,陈玉成为了避免被湘军反包围歼灭,主动撤出了战斗。他明白自己姗姗来迟,已经遗憾地错过了两次有利战机。第一次是曾国藩夺取安庆外围城市之时。那时陈玉成正在东线摧毁江北大营,要不然湘军在安庆外围也成不了气候,安庆也不会这么快就陷入重围。第二次是在摧毁江南大营、东征苏南基本完成时。那时枞阳还在太平军手里,如果陈玉成及时赶到,便可与安庆守军里应外合,阻止湘军包围圈的形成,战事还不至于坏到这个程度。

    陈玉成的部队撤退后,曾国藩下令湘军趁机攻下太湖、潜山,从陆路进攻安庆的障碍也被扫清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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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6年,在湘军和太平天国的战火硝烟中,一位年轻人穿越而来,逆天改命,复兴中华!龙腾1856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龙腾1856,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龙腾1856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