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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醉寻芳     朕的霸图txt下载     朕的霸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387章 取什么名

    围绕明年开春战事相关的准备工作还有很多,首先是乡兵再征募五千人,以便战后分调河湟,本来是件容易的事,但翟从恩不同意,章钺也不管他,自行上凑东京,事务照常进行。

    然后是战兵换装,会州广乡军城打造的新式武器已供给了镇远军七千马步,正在调运往兰州,给宣崇文从凉州带出来的五千兵完成换装,明年开春才轮到彰义军三个旅,这可是很急迫了。

    政绩考核汇报衙参完毕,章钺便打发李多金回去,催促会宁军械制备所的管事许平仲、索可大增调人手,分为日夜两班,加紧打造新装备。

    鉴于帅府事务繁多,章钺很想对府衙官吏改制重组,但封乾厚考虑到朝中可能不认可,便加以反对,主动辞去了兼领的支度使一职。

    章钺只得作罢,改以卞极出任节度行军司马,并组建训练彰义军斥候营,与高长海、商华庆轮值教导营;牛从绪迁为支度使;柳文昌迁节度推官;周德邻升任节度衙推。

    一应公事交待了,章钺终于可以回后宅了,沈雪莲和葛婉秋正坐在堂上翻看着几本发黄的线装本书籍,见章钺回来便迎上前,接过他脱下的外袍,皱眉道:“我让亲兵请了郎中来,正在偏厅等着,过去看看吧!”

    “不用了!地龙烧得这么热,门窗别关太严实,打开来通风一些。”章钺身体一向还算好,小小风寒他直接无视。

    不过这时代的人免疫力低,感风寒就是大事了,为此一病呜呼者多了去,所以沈雪莲却是很着急,拉着章钺衣袖道:“你这是讳疾忌医么?既然生病怎能不让郎中看……”

    “好吧好吧……”章钺无奈地笑笑,随沈雪莲转到偏厅,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正坐在桌案后用茶,身后站着一名十五六岁的年轻小娘,正提着药箱,与在旁陪侍的婢女小声说着什么。

    “见过章使君!老朽是城东康泰医馆的主诊郎中,人称梁妙手!”老头连忙起身见礼,也不知什么年纪了,倒是步态稳健,说话声音洪亮,吐字也清晰。

    “不必客气!请坐吧!”章钺挥挥手,上前到桌案后坐下,笑着问道:“康泰医馆很有名么?敢问梁郎中表字?可是出身泾州大族梁氏?”

    “岂敢劳使君表字相称,老朽贱名梁著!使君贵人多事,不知康泰医馆也是常情,不过老朽是河东人,早年四处行医,乾估年间来到泾州治好了史大帅的病,他出资给老朽开设了医馆,后来便一直在这儿,与泾州梁氏没什么关系。”

    梁著捋须微笑,招手让身后小娘递上药箱,那小娘却笑嘻嘻上前自行打开小箱子,取出一只小枕放在桌案上,脆声笑道:“章使君请吧!”

    “这是梁郎中的徒儿么?倒是聪明活泼,俏丽可人!”章钺会意,伸出手放在小枕上。

    “呵呵……是老朽孙女,年纪不小了,一点也不知礼数。”梁著瞪了小娘一眼,伸出手给章钺诊脉,一会儿又换左手,良久笑道:“倒没什么其他病情,使君稍等,风寒用药老朽都带来了,待称量配好煎服即可。”

    随侍的婢女忙端来笔墨,梁著书好了药方,他那小孙女便取了小称,从药箱中取出一包包的草药称过,配了两纸包交给婢女。沈雪莲正在旁陪着,便接过来看了看,带婢女下去煎药了。

    “梁郎中能治刀枪箭伤吗?我军中缺少医治手段高明的医官,不知可愿出任?”州衙是有医学博士的,但看病和治伤能力一般,之前从征医治伤兵,很多重伤的士兵都没治好。

    “这……老朽年纪大了,随军怕是不便,不过使君有所求,可从医馆调几个临床经验丰富的学徒,战场治疗伤兵不在话下。”梁著颇有信心地说。

    “那好!医匠多多益善,明天就可以让他们来府衙报到履职。”章钺大喜,想了想又道:“你的医馆规模大吗,学徒有多少人?”

    “我们医馆占地有五亩,泾州城内大医馆之一,有十几个学徒,你上任一年多了,连这个都不知道呀!”那小娘称好了药,这时在旁插话。

    “咳咳……贵人跟前休要无礼!”老头顿时直皱眉,起身抱拳道:“那老朽便告辞了,明天便派人过来。”

    送走梁著爷孙俩,章钺回卧房刚躺下,沈雪莲便端着托盘进来放在一旁小几上,端起青花瓷小碗,手拿汤匙轻轻搅拌,顿时碗内乌色药汤散发出刺鼻的草药味道。

    “先放着吧!等冷会儿再喝!搞得像生了大病一样,煞有介事的……”章钺苦笑着坐起来,想起沈念般,便笑着安慰道:“你父亲虽然散官很高,左神武大将军了,但他若任凉州刺史,或者副帅,六谷部坐大对他没什么好处,你要懂得这个道理。但他现在兰州,若调到外地驻防,可以举荐他出任知州。”

    “我又没抱怨什么,说这些作甚?”沈雪莲嘴上这么说,但心里还是很高兴,放下药汤小碗,在榻前坐下微笑道:“你在会州那样安置蕃人,六谷部以后怕也是要遣散吧?说起来我家祖上也是敦煌沈氏的出身,父亲和二叔倒有归化的意向,只是兄长不太乐意。”

    她兄长就是沈伽蓝,这家伙颇有勇力,骑射的本事还不错,就是有点桀骜不驯,不太服管束。目前回了阳妃谷,似乎侯章也没用他出任军职。

    章钺哼了一声道:“杜悉密做到副团主了,沈金刚做了押衙都头,可以调去斥候营,这两人纪律服从性都不错。改天派人带个信去凉州,让你兄长过来听用。”

    “还是算了吧!先别叫他过来!对了……有东京带来的家书拿给你看,昨晚你那样急的,害得我都忘了。”沈雪莲想着,自家兄长那性子,若在章钺身边,恐怕与卞极合不来,起矛盾的话会影响到她自己。而她随军与章钺一起回来的,葛婉秋倒是在家,但她收了信也没看,只是与沈雪莲说了一声。

    沈雪莲起身出去,很快捧了一盒信件回房间,当着章钺面前打开,取出两三卷白绢递上前。章钺接过来一一细看了一遍,不由笑了起来,又遗憾地喟然叹道:“琼娘生了个儿子,可惜这次又没在家!嗯……取什么名呢?”

    “也真是的!要不过完除夕我回去帮忙照顾家里吧,让婉秋留下服侍你,我在这儿她老是故意躲着,反倒让我难为情。”沈雪莲笑着说。(未完待续。)

第0388章 延安郡公

    腊月中旬,李多寿和张光宪一路快马回京,这天下午终于冒着风雪进了东京城。二人都是驻外节帅幕僚,回京进凑一般也不能耽搁,必须先去枢密进凑院呈递凑章。

    张光宪很年轻,才二十岁,是初此进皇城,从右掖门进去,跟着李多寿后面东张西望。李多寿多次回京代章钺跑腿,倒是熟门熟路。

    “枢密院也称西府,在月华门西面一点,节帅递凑章都是到那边,不用递到中书省。”前有一名守门的禁军指挥使带路,两人跟在后面,李多寿笑着指点说。

    “那枢密院的权力可大了,地方上不都是节帅治理州县嘛!六部岂不是形同虚设……”张光宪对京城高层权力结构不清楚,但他很聪明,能举一反三,李多寿一说他就明白了。

    其实就是如此,自中唐藩镇兴起以来,枢密院的威权是日渐增重,中书省渐渐有点拾遗补缺,以备皇帝咨问的意思了。但大周立国以来不一样,从先帝郭威时代,就有意压制枢密院,加强中书省,可惯例还没改,节帅们凑事都是直接往枢密院。

    “也不是完全形同虚设,州县刺史也可以上凑六部治事,尚书左右仆射是直领六部的,但也兼中书省的职事,中书相公又兼枢密院的职事,而枢密相公们却不一定兼中书省、门下省的职事,若加兼侍中或同平章事的才可以。”

    李多寿倒是很清楚了,这一团乱麻一样的各种兼领,一般人是真搞不清楚。这主要是因人而异的,所以这时代就是效率低下的人治,而非法治,所谓制度,也就是个大体上的规则摆设在那里,可不是人人都遵守的。

    “那就是说文官相公们兼领军事,但枢密相公好像也是文官吧?为何不领中书省事务呢?那还分什么枢密、中书、尚书和门下,反正不都是朝庭相公。”张光宪很不理解地说。

    “咳咳……要真是这么简单就好说了。”李多寿直翻白眼,唐末以来的制度确实搞得大乱,但这其中涉及到各种分权制衡,一些细致微妙的东西,李多寿自己也还是一知半解,根本无从说起。

    很快到了枢密院,值守在这儿的是尚书左丞、枢密直学士边归谠,但二人是幕僚,级别太低,可得不到亲自接见,由一名枢密承旨代收了凑章,问他们要不要安排住处,这就是要打发他们回去了。

    住驿馆会有各种不方便,李多寿直接婉拒了,带着张光宪出禁中,打算去主公府上投递家书,顺便在那儿住下,多久都没事。

    边归谠,表字安正,幽州蓟县人,时近五十岁,为官处事比较正直清廉。因前些时日永兴军府走军驿转递上河湟战事捷报,皇帝已经发下话来,有河湟招讨行营的凑章,立即呈进宫去。

    凑章是装在一个小木盒里,边归谠是要先审阅的,他打开来一看,并不是一般节帅那样书写在白绢上,而是一大叠凑本卷宗,每一叠都有纸袋包装,书有标签封面。

    分为一阶段战事经过详细凑报、各级军官战功升迁、战后防区划定、未来治理规划、二阶段作战计划等五大项。而这每一项,都书写有大纲,可谓是详细分明,一目了然。另一份是张建雄的,所说的事大概差不多,但书写形式不一样。

    “咦!这倒是稀奇……”边归谠身兼枢密学士也有几年了,这还是初次看到章钺的凑章,顿时非常惊讶,写得如此流畅,他几乎是一口气翻阅完毕,并迅速亲自捡主要事务做了笔录,以便稍后相公们备问。

    “这份笔录先封存,相公们过问也不要拿出来,等某进宫回来再说。”边归谠将原件收拾进木盒,夹在腋下转身出西府大院,过月华门、宣佑门前去金祥殿。

    冬日里天色暗得早,但其实时辰还不晚,一路到金祥殿后殿时,里面已经掌灯了,皇帝郭荣正背着手出来,转而走上了回廊,似乎要回后宫了。

    “官家!边学士求见!”前面带路的小宦官还在台阶上,连忙远远地喊了一声,就见郭荣便站住了,看见台阶下的边归谠,便转身走了回来。

    “臣见过陛下!有河湟招讨行营凑章。”边归谠提着紫袍下摆,快步上台阶见礼道。

    “进去说话!”郭荣挥挥手,看起来很疲惫,气色有点不太好,回到后殿书房御案后坐下,也让随行内侍搬过一张有锦垫的方形矮榻,请边归谠落坐。

    边归谠顺势递上木盒,内侍呈上御案,郭荣打开来一一细看,他倒是没什么意外之色,很快就看完,放下凑本道:“章钺的想法不错,卿有何建议?”

    “回陛下!臣以为防区划定牵涉到民政事务,此后三项可从长计议,军官战功升迁也不急在这一时,可先升授散官,等战事完结再一并升赏,设置防区。”边归谠这样建议,是有成例的,淮南战事也收复不少州县,但也暂未设置节镇。

    “章钺建言,请调凤州威胜军何继筠与张建雄合兵进取松潘各地,这可以准凑,毕竟南北相距太远,彰义军南下非常不便。但彰义军若进击青海,是否真需要增兵?再加征粮草,邠州李晖恐怕不会同意,永兴军府备粮要调往淮南,卿可有良策?”郭荣有些无奈,淮南战事久拖未决,诸军围困寿州城至今,南唐已经在准备再派兵解围救援了。

    “若明年蜀中赔付粮食送抵关中,正好调付一部分充为军粮,另外邠州再出一些,调李晖参战。”边归谠回道,邠州李晖调付了大量军粮,已经上凑诉苦,颇为不满了,让他出兵有战功可拿,正好堵上他的嘴。

    “甚好!凑章中说到有一万五千匹缴获战马,估计还在路上,到时挑一批给殿前司,其他可送去淮南。将领战功升赏,朕先定下:

    泾州章钺进封延安郡公、加左龙武大将军、加特进、居正二品;秦州张建雄进封新安县侯、加镇军大将军、加金紫光禄大夫。另有泾州刺史史德远、成州刺史刘欣发,加冠军大将军、加银青光禄大夫。

    凉州刺史宣崇文、会州团练副使宗景澄进云麾将军、加正议大夫。其下一应军将,枢密院早日核实战功,报上来拟旨赐发。”

    郭荣对各级官制是很熟悉的,一开口就定下了高级军官的封赏。因为按常例,五品以上文武官员授官,都需要皇帝制书任命,这叫制授;而五品以下则为中书省敕命,这叫册授。(未完待续。)

第0389章 腹心之谋

    次日常例早朝,有检校太保、枢密使魏仁浦宣读张永德派人快马送回城的淮南战事凑报:淮南诸军久战难以建功,露营于郊野,饱受雨雪寒苦,请征丁夫修缮城池。

    这其实是走过场的事,中书与枢密已经朝参商议过,皇帝也已经先看过凑章,这时便大手一挥:“准凑!”

    然后大殿一侧桌案后就坐的中书舍人、知制诰扈载便当庭拟旨:以滑州节度使兼殿前都指挥使、驸马都尉张永德为殿前都点校,发陈、蔡、宋、亳、颍、曹、单等州丁夫筑城于下蔡。

    张永德此时还在淮南战场,以功改迁殿前都点校,不再领殿前都指挥使。而赵匡胤已回京,十一月时升任殿前副都指挥使,已实际掌殿前司。而陈州镇安节度使、慕容延钊为殿前都虞候,取代赵匡胤的出缺。

    而现在,慕容延钊就与赵匡胤站在大殿中一众武官之后,尽管之前慕容延钊与章钺关系甚密,但章钺离京出镇泾州后,赵匡胤一直试图拉拢此人,已经相处得不错。加上淮南战事,皇帝制书赏功,将慕容延钊调到了殿前司,赵匡胤更有信心将他拉入自己的阵营。

    “听说有一批战马近日抵京,到时慕容将军可先去接收。”人群后,赵匡胤小声对慕容延钊道。

    “那多谢了!听说是泾州章大帅托永兴军府送回来的?”慕容延钊也听说了,便问了一句好确认一下。

    “好像是吧……”赵匡胤顿时就拉下了脸,心中有点不高兴,想起几个月前,三郎光义的随从被章钺的侍妾打了脸,因为是那随从多嘴,只好忍下了。

    这事赵匡胤还是听赵普所说,赵普本来要调任渭州军事判官,但恰逢章钺在泾州大改军政体制,渭州从军州改升了防御州,赵普还没来得及上任,职位便被撤消了。赵匡胤无奈,托人走关系帮赵普在刑部谋了个从七品小官。

    正说到章钺,便有枢密直学士边归谠起身出列,上凑河湟战事经过。然后内侍出来宣读皇帝制书,诏以中书舍人、知制诰扈载为宣诏使,内殿直都知马仁禹为副,皇城使董光买随行,代为斟合考察,择日赴泾州。

    因为符皇后七月病逝,已于十一月迁柩附葬,谥号为“宣懿”。董光买本来在滋德殿听用,现又被郭荣调回身边随侍,并兼掌皇城司。内侍监令杨思诚卸其职,仍掌内侍奉,宣制令,下辖大内掖庭、宫闱、奚官、内仆、内府、内坊六局,秩同从三品。

    而皇后缺位,南唐李璟献给郭荣的两个妃子杜贵妃和秦贵妃便明争暗斗,对皇后之位垂涎欲滴,争相献媚讨好。郭荣非常恼火,调内侍少监赵建良去管滋德殿的事了。

    “臣有本凑,皇后之位虚悬,六宫不能无主,况皇子年幼,臣请册诸皇子封号。魏王殿下次女贤良淑德,可予纳聘册礼,早正后宫之位,亦可教导皇子进学。”年老的礼部郎中见河湟战事的说完了,便满怀希望地出来进凑道。

    “岂能如此?诸功臣之子尚未册封,朕的儿子怎可先封?况且宣懿皇后才迁祔不到一个月,如此急迫令朕怎能安心?退下!此事休要再提。”郭荣大为不悦地呵斥道。

    其实这意见提得不错,郭荣常御驾亲征,皇子确实该册封了,这事其实是中书令范质等人为稳定后宫,私下悄然商议的,不然一个礼部郎中哪里敢站出来多事。而郭荣也只是做做秀,这也是必须的,总不能欣然同意吧。

    “听说魏王殿下还有两女待字闺中,我们礼部可以先打听一下,到时也好办事。”上凑的礼部官员退回,但他当然明白皇帝只是佯然作色,当下就小声与同僚商议。

    “下官曾在大名府任职,倒是知道一些,次女叫金环,应该就是了!六女叫金定,恐怕不合适!”身旁同僚居然连魏王之女的名字都叫出来了,这真是太无礼了,顿时让上官目瞪口呆,这时却不好说什么。

    赵匡胤就在侧边不远,武人耳朵比较灵活,这下居然都听到了,顿时心思就转动了起来。想着章钺好像就是成为了符家女婿之后才飞黄腾达,而且他还只是偏支而已,娶的不过魏王符彦卿六弟符彦琳最小的女儿。

    看来有与魏王府联姻,成为皇族外戚可以大大加强皇帝对自己的信任与倚重,可惜自己年纪大了,但三郎光义年龄正合适啊!

    早朝完毕,赵匡胤回殿前司处理了一下日常军务,迫不急待地出了禁中,派亲兵去通知赵普,两人半路会齐,一起回家就自行关进了书房。

    “不知主公这么急着召我回来,所为何事?”赵普见赵匡胤这架势,有点惊讶地问。

    赵匡胤行事一向比较沉稳,顿时也意识到自己似乎有点太形于外了,便又打开书房门,召外面婢女进来上茶,随后慢悠悠地带上门,回桌案后坐下,微笑着小声道:“河湟战事封赏下来了,则平可听说了?”

    “还没听说,是何封赏?”赵普讶然,心中暗暗有些奇怪。平时赵匡胤说话总是大嗓门,一副豪爽粗狂的样子,这会儿居然像个娘们一样柔声细气。他已经看出,每当事关章钺,赵匡胤总是特别重视。

    不过章钺此人,赵普曾为刘词帐下幕僚,随同见过多次,最早是在高平战时见过,但没正式打交道,只风闻了一些,并不太了解。

    “章元贞进封延安郡公、加左龙武大将军、加特进、居正二品呐!可他才二十多岁,若河湟战事完成,恐怕下一步就要加同平章事,或加兼侍中了。我曾试图结好此人,可他居然不买帐,我感觉得到,此人恐后是我将来立足朝堂的一大劲敌。”赵匡胤小声说着,心中满怀嫉妒,不由又想往事。

    乾佑二年,先帝郭威讨河中李守贞,赵匡胤正欲外出谋官,便与相熟的杨光义、刘庆义、刘守忠、王政忠几位兄弟募了几十骑前去投效,被授为队正。后结识了郭威帐下石守信、李继勋、王审琦、韩重赟、刘廷让等几人,常常相邀一起喝酒,相谈甚欢,战后便结为了“义社”,从此便私下称兄道弟。

    乱世时俗如此,从军无过命交情的兄弟,战场上很难活得下去。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结社的事,太祖郭威似乎对他深为不喜,尽管郭荣很赏识自己,但郭威却一直未给予重用。一直到会宁、高平之战从征,仕途才开始有了转机。

    可那个章钺呢?就只是在河北解救了一群难民,乘乱斩下了高谟翰的人头,便得太祖郭威亲赐表字,从此一路高升,这他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呐!每每想起这些,赵匡胤都有一种几十年经历,都活到狗身上的感觉。

    虽然现在,自己也遥领同州匡国节度使、兼掌禁军殿前司,但赵匡胤总感觉,章钺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似乎更高。可淮南战事,自己也是出力甚多啊!

    “无妨!主公在内有诸多便利,他为节帅出镇地方,若与主公一意为敌,有什么事的话,主公可出手的地方就多了。况且……我前些时日与主公所言的腹心之谋,难道主公这就忘了?”赵普不以为然,对赵匡胤的了解越多,心中就更加怀疑,赵匡胤倒底值不值得自己舍命追随。

    “咳咳……此等大事还需看时机。”听赵普这么一说,赵匡胤倏地一惊,终于回过神来,干咳了一声,面色讪讪,便直切正题道:“今日早朝上,有礼部官员凑请皇帝聘符氏女续弦,我寻思着,魏王六女与我家三郎年岁相当,倒是一门很合适的婚事,不知则平怎么看?”

    赵普闻言一怔,面露微笑,赞成道:“这是好事啊!的确非常合适。主公家族在唐时也是幽州豪门,与魏王门第稍低一些,但怎么说也是官宦之门,书香世家,若能成事好处自不待言。但若照主公之前所说,与章钺关系不太友善的话,这事暂先不能让他知道,你得暗中进行,只要魏王府同意了,那他知道也没办法。”

    “好!有劳则平得空找礼部官员打听一下,但先不要声张,等礼部下聘之后再与光义操办就顺理成章了。”赵匡胤大为高兴,这事只要一成,以后与章钺扯上亲戚关系,纵不能友善相处,为敌的话就有了牵绊,皇帝怎么看待就值得玩味了。

    (未完待续。)

第0390章 鹰犬之事

    自显德二年,东京外城开始扩建,城内街区加以整顿,市容面貌渐渐改观。疏通的各处河道,尤其是穿城而过的汴河,自此水运繁忙,各种行商货船、官船来往不绝,到了下午或傍晚,更有一些画舫挑着大红的灯笼穿梭其间,吸引着过往客商。

    水运便利带来商业的繁荣,汴河两岸如今遍植榆柳,各处河口要冲多了许多新建的高楼大院,各地商船进了内城,少不得要找个地方停靠住宿补给,或卸载存放货物,这些高楼大院的东主们便赚了个盆满钵溢。

    虽然对商事并不是很精通,但李多寿长期帮章钺打点各种生意,眼光和阅历日渐增长,如今见汴河两岸遍是酒肆货栈,顿时意识到落后于人,错过一个赚钱的好机会。

    如今虽是腊月,但小雪之后汴河还不会封冻,河中来去的船队比往日更多。李多寿一身青袍,头戴纱罗幞头,背着手站在汴河北岸一堵临河的院墙上,眼看着河对岸栈桥码头边停泊成片的船队,以及河口那高耸的三层华丽楼阁,心中惊叹不已。

    “这几天没事我乘船沿河走了两趟,发现各处河口都有这样的阁楼,低层大院都是商行货栈,不知都是哪些人家的?你可曾打听过?”

    “听说过,各处河口像这样规模的楼阁货栈有十二家,大东主是一个叫周景的人,官任工部部中,家资豪富。据说去年外城扩建规划时,这个周景就上凑官家,请准许城内居民沿河种树,兴建楼阁,以壮观瞻,官家批准了,不想此人却自己占据了有利位置,这下怕是发了大财。”

    站在旁陪同的是杨万,原本他在洛阳,但现在那边商行转交给温大有掌管,他便调来了东京,不但管着汴楼,还有内城和外城六家商行,都是惠和商行分号。

    “此人倒颇有眼光,可惜有官身……”李多寿点点头,沉吟片刻道:“你找的这处粮行位置不错,但做他用不太合适。”

    杨万一楞,顿时有些难以理解,笑了笑问道:“不知李书记想要在何处找店铺?做何功用?说明白点某家也好帮上忙。”

    李多寿回过头,从头脚到审视着杨万,见他身材瘦长,面色微黑,下巴蓄着山羊胡子,年纪约有四十多岁了,颇为精明干练的样子,看来主公交待的那件事,应该可以托付他先把架子搭起来。

    “你跟我来!”李多寿微微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黝黑的方脸随之板起,变得严肃起来,转身就下了墙头。

    杨万不由一怔,感觉自己又问了不该问的,只得跟着下去,跨过庭院进了后堂,杨玄礼带着三名亲兵都头身着青衣便服,正坐在堂上用茶。

    “杨押衙!你随我进来一下!”李多寿自顾自上前抱起桌案上一只红漆小木箱,点头招呼道。

    杨玄礼闻言放下茶盏,呼地起身就跟上,一声不吭的样子。杨万听说这位是自己本家,原想说几句套套近乎,这下不知该怎么开口,只得闷头跟着走。出后堂走过回廊,到东厢一个小房间,这是杨万日常办公管帐之地,此时并没有旁人。

    李多寿迈步到书柜前桌案后就坐,伸脚勾过一张矮榻到桌案一侧,招手让杨万过来坐下。至于杨玄礼,这货已经自己在旁边坐下,咧嘴怪笑道:“这么郑重其事作甚?我知道你要说啥事,主公不是交给乐平阳、何驹两人在做吗?”

    李多寿哼了一声,没好气道:“那能一样吗?他们两个是建军情司,走西线巴蜀、武关道南下,先与杨守真部搭上线。宋娘子随后也走那边,不但要另建行人司,军情司也统管。而我们这次回京,顺便把这两个机构的事交待下去,回关中时正好报上去,明白吗?”

    “军情司?行人司?可是像江湖上那些专事打探情报的社团一样?”杨万顿时非常惊讶,他虽是读过书的文人,但运气不好,一度沦落为帐房管事,长期与市井商贾小贩打交道,深知这些事情。

    “不错!就是这样的组织,但我们只能听命于主公,所做的事可不是江湖下九流谋取私利的勾当,而是成大事的一点小手段,所以,这个组织一定要隐秘,架构也一定要严谨,不能出任何差错。杨掌事!你可愿效忠主公?”李多寿看向杨万,目光变得锐利逼人。

    “某家得主公看重,又得卞东主托付家业给予信任,早就是主公的人了,此生自当忠心事主。”杨万苦笑,不说别的,就单是惠和商行内部运营的事,他也已经知道的太多,不忠心……那就是死!更何况妻儿老小都送去了关中,不忠心还能怎样。

    “好!杨掌事的忠诚某丝毫不怀疑,但具体如何去做,你就要多费心思了。这是主公为我们准备的密码本,分为《易经》、《唐传奇》两本,仅作为高层内部使用,前者为军情司情报秘密传递暗码,后者为行人司所用,两者用法是一致的,所以非信任者不可持有。这几本小册子,你都可以拿去备用,有不懂的可以问我!”

    杨万小心冀冀地接过一叠手抄本,上面一本封皮上写着《军情司管理体制与暗语秘本》,下一本是行人司的,还有一些用人培训细作的方式,行事动机与手段策略等等,看得杨万眼花缭乱,心里很是震惊。

    “敢问李书记,这说的是两个组织,某一个人兼管呢还是……”杨万有些忐忑地问。

    “你负责先把行人司的架子搭起来,若往泾州传递消息,可发往洛阳交给温大有,其他的你不用管。军情司也另有人着手起头,你也不用过问,这是为你好,明白吗?”李多寿诡异地笑道。

    杨万一惊,讪讪笑道:“明白明白……可某手下并没什么得力的人,商行里的伙计可以用吗?”

    “可以!封先生明年可能会回京,你以后在他身边听用,所用人员都要由他接见过才能下达重要的任务,目前你自己掌握机密就行了!现在就交给你一件事,于主公府邸、封先生家宅院附近寻一处不起眼的地方作行人司驻地,找好了通知我。”

    李多寿交待完事情,看看日近晌午,也就起身离开,转而带上杨玄礼,乘马车沿东角楼前街北上,一直到皇城东南角处,梁门大街与东角楼前街交汇的十字路口下车,转身走向了潘楼。

    潘楼底下有高高的台基,修建得宏伟气派,是东京内城最大的酒楼,始建于何时不得而知,但却是皇城前达官贵人、禁军将领们上朝、上值或下值常常聚会之地。也是豪商巨贾们的销金窟,据说里面的酒娘婢女姿色都是一等一的,而且有东京名气极大的头牌行首常来此地献艺。

    李多寿带着杨玄礼快步进了大堂,立即就有一名跑堂伙计面带微笑上前。李多寿目不斜视,但眼珠却是滴溜溜直转,将大堂上一切人等尽收眼底,见伙计过来,便淡然开口道:“某家昨日定下的三楼甲字号雅间,约定的客人可曾到了?”

    “哟!客官你稍等,小人去前台查查备案记录。”伙计忙不迭地打拱作揖,转身飞快去了。

    李多寿几人却是脚步不停,直接前往三楼。伙计很快追上来,踩踏得红漆楼梯噔噔直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这位客官,你的客人都到了,酒菜也都点好,若还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

    李多寿冷冷地挥挥手,大步上了三楼,甲字号包间在最里面,门前站着几名青衣劲装大汉,一看就知道是军人,站得身姿笔挺一动不动。

    见李多寿过来,其中一人点点头,为他们开了半边房门,伸手虚引。这几名士兵李多寿都认识,微微笑了笑,迈步进门是一道有些幽暗的走廊,前方十几步外又是一道门,同样有人把守。

    等士兵开门,里面已有三人正在桌案前相对就坐,正把酒小声交谈着。一个是满下巴大胡子的李处耘,另一个是颇为年轻,办事精明但带兵能力一般的韩忠明。

    “总算来了!让我们好等,自家兄弟甭客气,都进来坐吧!不是我们自恃身份,实在是禁军将领交结外藩,落人口实可不好。”李处耘正对门口而坐,一抬头便看见了,忙起身相迎,笑着说道。

    李多寿当然也懂得,笑着拱了拱手,进门上前落坐,对满桌酒菜毫无兴趣,却从鼓囊囊的怀中取出一个小包裹推到李处耘面前,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许是酒精刺激喉咙发烧,皱了皱眉道:“基于虎捷左厢几位兄弟受到不公正对待,幽州系、河北系将领权势日盛,已通过联姻、乡党等关系形成集团势力,主公已作出应对之策,你俩都看看。”

    “军情司?这是要……”李处耘大吃一惊,脸上表情顿时变得精彩之极,但很快就缓和平静,小声试探着问道:“主公这是要图谋大事?”

    “非也!为国为民,为应对蛇鼠之辈,不得已而为之!正元兄若不理解,可以拒绝做这等鹰犬之事,主公也不会责怪。”(未完待续。)

第0391章 好大的网

    两天后,潘楼与桑家瓦子闹市区中间地带,一家占地颇大而毫不起眼的皮货店铺成立,前堂货架上摆卖各种靴帽腰带等皮革制品,而后面的大院落空荡荡的,住着几十名杂役打扮的精壮汉子。

    这儿位置得天独厚,站在后院阁楼顶上,可以望见马行街、梁门大街、皇城左掖门等地情景,不但每天可以看到官员们上朝,就是禁军有任何调动,都能尽收眼底。

    这就是杨万盘下的店铺,作为军情司东京分司驻地,日常主事的是一名都头,河北人,名叫单宝忠,目前主要负责联络、传递信息,盯梢等伤务。因为与皇城近,离旧曹门边的侍卫司大营也不远,方便李处耘、韩忠明两人偶尔前来视事。

    相比军情司比较单一,只观察东京军队调动,将领职位改迁,从而判断分析,哪一系将领权势地位的增长与下降等微妙而细致的事,再整理发往泾州。

    而行人司则要复杂得多,分司驻地设在汴河前街,离章钺的延安郡公府和封乾厚旧宅都不远,杨万带着一名都头常驻主事。另于开封府前街、浚仪桥街的汴楼、大相国寺、榆林巷等内城中心设有四处支司,专事打探朝野动静,官场秘闻,市井商贸等。

    把章钺托付的这些事情交代下去,李多寿也就与杨玄礼、张光宪带着两百亲兵离开了东京,另两百亲兵留给了杨万和李处耘调用。趁着年里和明年开春还有时间,便快马西行,督促温大有把洛阳分司建立起来,与东京、关中相连接,然后到永兴军府,好向宋瑶珠复命。

    这些事情细致繁琐,要真正完善起来非常麻烦,但好在有惠和商行各处分号提供资金便利,并帮忙物色人手。李多寿在洛阳过了除夕,途经渑池、陕州、潼关、华州各地停留,等到永兴军府城已是正月下旬。

    这天从东面的延兴门进城,绕到北城门边的惠行商行总号大院前,常驻这儿的张全绪、沙翁等人闻讯出来,派人安顿了杨玄礼、张光宪等随从,将李多寿迎进了一间有些昏暗的书房。

    房间不大,里面布置得颇为精细,靠墙都是书架。李多寿随手抽出一本看了看,居然是地图册子,上面勾勒着条条红线,注明了行人司各处分司地点。

    “李书记可算是到了,那两件大事都办妥了吧?”张全绪笑着问道。

    “你怎知道?莫非关中这边你俩接手了?都建得如何了,取图册来看看。”李多寿有些惊讶,去年回京他一路未停留,只派人通知了宋瑶珠一声。

    “正是!商行现在交由宋德权、刘显声、韩福打理,我们不再管商事,总揽行人司,正准备搬出去另择驻地。而军情司现在由柳光嗣、乐平阳、何驹等人主事,已经搬去了城东立政坊。宋娘子就等着你从东京回来,好交待一下事务南下蜀中。她现在咸阳,与韩福调运一批粮食往泾州,你明日路过正好押运,倒省了我们的人手。”张全绪笑着回道。

    沙翁不声不响地出去,抱了一个小木箱进来,放在桌案上打开,取出几叠名册和档案,并出声一一指明。李多寿一直是章钺身边亲随之人,现在又是代章钺办事,二人可不敢怠慢。

    李多寿仔细看完,发现这边行人司事务已经规划得很完善了,按唐代地域版图各道划设分司,节镇驻地设支司。一个分司下监十到二十个藩镇支司,以点带面连成一张紧密的大网。

    关西这边相对复杂,设有永兴军府的关中分司、延州的关北分司,大周境内另设有河东的晋州分司;河北大名府、冀州两处分司;山东设有青州、郓州分司;中原河南道则有洛阳、东京分司;西南有襄州、岳州分司;东南有颖州、宿州分司。

    另外各国都城以及治下节镇,同样在这张大网之中,边荒之地如南方五溪蛮、大理、安南,西北如甘州回鹘、沙州归义军、西州回鹘、于阗、黑汗王朝,北方的辽国、辽属国东丹王国、高丽国、黠嘎斯、北海鞑靼、黑水室韦等等势力也都注明,但目前还停留在纸面上,实际都是空白。

    “好大的网啊!”李多寿看完,发出一声惊叹,有些感慨地笑道:“想当年,某还是延州州衙一名司法小吏,自随主公几年以来,可是大大地长了见识!主公常有愤慨之言,隋时突厥虽强,不过控弦二十万,不得不称臣于大隋。而到了李唐,委屈求全的和亲送嫁妆政策养肥了边疆杂胡。

    先是吐蕃、回鹘的背叛,打着李唐亲戚的旗号内侵,蚕食祖宗留传领土,掠杀无数汉人口,而李唐抗拒无力。然后契丹公然建国称帝,每每南下掠杀,竟无人可奈其何。何也?自隋以来代代得国不正,根基实力不足,思想也有问题。”

    李多寿激动地挥舞着拳头,想起章钺的有些言论,他这里不好说出来。传说李唐宗室出身鲜卑杂胡,但无从考究,但有鲜卑血统却是真实的。隋朝皇族也有胡人血统,但至少杨氏以汉族自居,接纳胡族内迁是因人对待,量力而行,隋文帝去胡复汉,有再造之功。

    “是啊是啊!某虽不懂什么叫根本思想,但是非好歹还是能明白,由此可见主公的雄心,我等兢兢业业办事,不求名留青史,若能光宗耀祖也是不错。”张全绪微笑道。

    原本他是个商人,为家族经营生意,后来转为章钺做事,也不过只求多赚些钱财,年终能有个高额分红。但现在主掌行人司,仍只效力于章钺一人,却能体验到权力的魅力。从此觉得钱财不过是粪土,有权可以做很多事,好事或坏事只在于一念之间。

    “哈!老汉可没你们年轻人这些崇高念想,不过听家主吩咐办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儿孙辈也能跟着有个前途。”沙翁乐呵呵地笑着说。

    次日下午,李多寿赶去咸阳见到了宋瑶珠,禀报了东京、洛阳各地分司建立情况,找韩福接收了三万石粮食,先装了一批浩浩荡荡地押赴泾州。(未完待续。)

第0392章 征期日近

    这天下午过了乾州,快进入邠州地界,半路遇着一队禁军士兵赶着马车退避在路边,好等占据了宽大路面的车马队先过去。李多寿是骑马而行,看见就有些奇怪,派人过去一问,回报说车内是宣诏使扈载,半路病倒正要回永兴军府养病。

    扈载是幽州安次人,广顺二年的状元,年约三十四五岁,据说文名显盛,才华横溢,在东京官场颇受文人推崇。李多寿听说过此人,想起泾州康泰医馆的梁著医术不错,应该能治病,便打马上前,请扈载去泾州,不想扈载居然要回东京。

    “扈舍人莫要担心,泾州梁郎中医术高明,肯定能治你的病,卑职还能骗你!再说你还没完成使命,回东京可怎么交差。”李多寿是出于好心,便一意邀请。

    “某身患恶疾,陛下必不见责,你莫要随意说个郎中来诓我……”扈载坐在马车里,有气无力地说。

    “卑职可是为你着想,为自家大帅拢个人情,你坚决不去那就算了!”李多寿没好气地一甩衣袖,转身要走。

    这时,旁边护送的一名禁军队正忙上前拦住,很是担忧地说:“扈舍人可真是病得不轻咧!李书记所言若是真的,咱就做主一回,再辛苦一趟将扈舍人送去,死马当做活马医,说不定就治好了呢。”

    扈载在车内听见,顿时气得直咳嗽,李多寿也差点笑出声来,那禁军队正是个粗人,挠着后脑勺,一脸莫明其妙,却也不多问,命士兵赶车跟着李多寿就走,扈载无可奈何地哀叹:“某如今无力动弹,只好任你等小辈为所欲为了!”

    庞大的车马队带着粮食,路上走得很慢,到二月初一下午才到泾州。章钺已接了先期到达的马仁禹、董光买宣读的诏书,但此时正准备出兵,忙得不可开交,只派了行军司马卞极、支度使牛从绪在城郊迎接。

    “那女人从去年底忙到现在,才准备这么点粮食?”卞极举目远望,随意扫过车队,大概看出了数目。

    “嗨!后续还有运来的,总数三万石,可不少啊!”李多寿暗暗乍舌,卞极敢对宋瑶珠无礼相称,他可不敢。忽然想起后面马车里的扈载,便与卞极说声,喊牛从绪交接了一下粮食帐目,送扈载去医馆看病。

    一路进城,找到城东康泰医馆,就见前堂上有几名伙计正在忙碌,李多寿来过这儿,伙计也认识他,连忙迎上前招呼。

    “某带了位东京来的官人,病得时昏时醒,赶紧叫梁郎中出来!”李多寿了一声,伙计忙不迭地转身去叫人了。

    李多寿喊了禁军士兵,从马车内抬出扈载就往里面闯,进了中庭,见二郎章铖居然这儿,和梁郎中的孙女有说有笑地切钆草药。

    “嘿!二郎不去教导营上课,倒跑这儿来了,行啊你……”李多寿似笑非笑地喊了一声,心中大为意外,敢情二郎这小子情窦初开,看上旁边那杏黄裙的小娘了。

    章二郎被李多寿撞了个正着,小黑脸顿时发红,起身腼腆地讪讪笑道:“那个……那个……吃坏了肚子,过来找梁郎中看看,遇着嫣儿打翻了笸箩,就搭了把手,你可千万别回去乱说。”

    章铖这么一说,旁边小娘是心知肚明的,顿时忍不住嘻嘻地笑出声来,见李多寿正盯着自己看,顿时害羞的小脸通红,赶紧别了身去。

    “嫣儿?叫得好亲热,你小子撒个谎都不会……”李多寿是有妻小的人,可没八卦的心思,笑着摇了摇头,暗想主公若知道了,肯定会反对。就这么一个弟弟,怎么也要找个节帅家的小娘才算是门当户对吧,那自己要不要趁早打个小报告呢?嗯……小娘长得不错,似乎做妾也是可以的。

    正说着,梁著闻讯出来,李多寿便上前与他说明,将扈载留在这儿,请梁著代为照看治病,带着随从回节度府衙。

    进门绕过大堂,府衙内显得空荡荡的,只有不多的几名小吏在,到了后堂签押房前,门居然也上锁了。不过李多寿作为节度掌书记,是有钥匙的,开门进去一看,章钺居然不在,只好从背上摘下包裹,将一应公文收好,出门沿回廊转到厢房,见有几名小吏在这儿值守。

    “使君怎地不在?最近有什么急事吗?”李多寿进门问道。

    “哟!李书记回来了!进来说话!”恰好柳文昌怀抱一叠文件从里面出来,点点头打过招呼,引李多寿到自己的官房落座,又笑着回道:“急事倒没有,会宁运过来一批新装备,据说足以换装一个团,使君带人去城北大营给士兵换装,这几天都住在那儿。”

    “柳推官!那彰义军三个旅换装完成了吗?什么时候出兵?邠州李晖和秦州张建雄那边,可都已派人商定?”今年主要是继续河湟用兵,其他没什么大事,李多寿对这个也比较上心。

    “快了!准备初十正式出兵,一旅史成弘驻在狄道,三旅杜延晖驻在陇西、岷州,给他们的新装备是从会宁直接运过去的,送到这儿来的只有帐目。回来的二旅高长海部已完成三个团的换装,估计出兵时到定西堡可以配齐。至于邠州静难军节帅李晖,已派人传信过来,准备出兵一万,这几天就要到了。

    而南线的秦州张建雄,将与走祁山道北上的凤州威胜节帅何继筠到宕州会齐,共出兵两万,攻取积石山西面,西倾山南部的扶州、松州,及蜀西北的小金川松潘羌各部。”柳文昌作为节度府衙推官,日常本职狱讼刑名并没什么事,忙时便也兼管一些军务上的事,倒也知道的很多。

    “那刘欣发、孙延寿的成州兵和阶州兵也都还暂驻在陇西,他们是参与北线还是南线?史德远这次从征吗?”这三人都资历深厚,新近又得晋升,也是章钺比较看好的资老将领,李多寿也格外关注。

    “哈!他们三人任务艰巨,已经定于初五日领七千五百兵从叠州出发,走积石山北麓的黄河岸迂回千多里北上,推进到大非川的树敦城,这不但截住青塘羌南逃之路,也切断了积石山西南各部北上支援的可能,所以算是北线的偏师了。南线那边是秦州刺史昝居润在转运粮草,我们不过问。北线已经在调去兰州屯集,但我们泾州只运到山南堡,由会州刺史温元恺率乡兵接收后转到兰州金城。”柳文昌回道。

    “柳推官对军事也很了解啊!封先生最近在忙什么,怎么也没看到人?”李多寿有些心不在焉,他准备去找章钺禀报交差,但柳文昌却说得口沫横飞,谈兴正浓,他也不好推脱。

    “州衙学馆正在举行春试,这次到场应试的有六百多学子,封先生带着府衙幕僚都去帮忙了,就某与牛支度留守,李书记要过去看看么?”

    “哦!那倒不必了,某乐得休息一下,明日再上值吧!”李多寿起身离开,回大堂西厢官宅小院。

    到了门前,院门虚掩着,一名三四岁的小男孩在院里挥舞着棍棒玩耍,见他回来立即扑上前,惊喜地大喊“爹爹”。妻子张氏听到喊声,从堂屋里迎了出来。(未完待续。)

第0393章 剑指青塘

    泾州城北大营,士兵们欢声笑语一片,会宁运过来的新铠甲穿上身,走路都锵锵有声,非常的带感。冷锻技术打造出来的乌幽幽细鳞甲片,紧密地串缀镶嵌在小牛皮上,防御效果比原来的细鳞甲好得多。

    也不像原来东京将作监打造的制式铁甲,分为十好几块,披甲卸甲都是一件很繁琐的事。而现在的会宁新甲,只分为头盔、到大腿一半的背心式半身裙身甲、护肩加臂盾的大护腕、腿甲加上绑腿式军靴胫甲。

    头盔也不再是内层贴着头皮的翻耳式,而是浑圆一体的钢制圆形尖顶,里面采用现代安全帽式的牛皮护圈,戴在头上舒适,还可以拆下里面护圈,作单兵行军锅、行军碗。

    再加上带水壶套、干粮袋、棉絮行军被挂包、弓套、弩机套、箭壶、配刀系扣、长枪和盾牌系扣、六个孔套的透甲锥的抛光红牛皮连肩背腰带。这个称为多功能工具套,挂上装备可以束紧挂绳,方便合用。

    这一系列挂件工具打制得非常精致合理,不但披甲解甲时省去很多步骤,再也不用与同袍互相帮助,单兵独立可以完成。而且急行军时,再也不用手提肩扛,所有装备全绑挂在身上,只需挥手撒开脚叉子跑。

    轻兵装备加防具铠甲也不过重达八十多斤,不是身体素质好的精壮老兵,根本跑不动。一般另外带有粮草、武器、工具、攻城器等辎重,是需要骡马或马车运载,或者配属少数乡兵搬运的。

    但重步兵、轻重骑的装备是一定要乡兵作为辅助的,否则赶到战场就没有力气作战了。首先,真正的重步兵,铠甲是配有可拆卸面甲的头盔,加冷锻式山纹全身甲。也就是长过膝盖五寸的背心式连身裙身甲,加护肩护腕、外镶甲片的绑腿军靴,这种重甲要厚得多,加上餐具,刀枪弓弩盾,杂七杂八全套装备,重达一百二十多斤。

    重步兵又分三种,一是使用刀身三尺、钢制刀柄长四尺,全长七尺的重型斩马刀手,这是仿制唐代陌刀打造,但不会像陌刀一样容易折断。另一种是斧手,使用全长五尺的长柄大斧。最后一种是锤手,每人使用十二斤重的大铁锤两柄。

    而轻骑就是配轻甲和马刀、弓弩、透甲锥等。重骑则披全身重甲,另配有硬杆式骑枪、备用骑枪各一杆,战马也披环锁铠,但只是马头和战马前胛部位的,不算真正意义上的甲装重骑。

    章钺的建军思想非常注重于灵活机动,进攻和突防能力,所以实际上降低了一定的铠甲重量和防御,但冷锻甲的坚韧弥补了这个不足的问题。会宁广乡军城正在试制轻重环锁铠、中远程轻重弩、中重型扭力投石机等,目前还没批量产。

    “重步才一个团千人,重骑才五百,实际不满一个营,什么时候能扩编?”行军司马、兼牙军都指挥使卞极看着校场上的士兵们,有些郁闷地问。

    牙军原本撤消了,但战后又恢复为五个营。分为重步一千、重骑五百、斥侯五百,押衙亲兵营五百,这都是精兵。说不定以后会调走,当然不能便宜了别人。而且乡兵又扩充到四个旅两万人,准备带一半去河湟各州,花费简直难以计数。

    “这可是很烧钱的,先省着点,战后再扩编吧!泾州这地方大练精兵也不太合适……”有些话章钺不太好说,因为河湟战事没打完,各军分散驻防,要抽选精很麻烦。但战后就没关系,在青海那边地广人稀,召集诸军会操,再整编重组,闹出多大动静都不怕。

    亲自督促二旅换装,并试练了几天,整体效果良好。章钺又把更多的心思花在教导营军官培训上,这是一批低层都头以下军官加老兵,完成学业后下放到乡兵中,作为后勤预备队押运粮草,战后就顺理成章留在河湟。

    接下来几天里,泾州春试举场结束放榜,此次明法、明算科录取学子一百二十人,这当然是章钺有意降低了录取资格,等着战后调去河湟各州备用。而进士科不过二十人,坚持要去东京参加礼部试,章钺就不大理会了。

    二月初七,邠州静难军节帅李晖率四军一万兵抵达泾州,并带来了邠州所能调出的最后一批粮草。章钺派人接收,安排士兵进驻大营休整,迎李晖到府衙住下,商议作战事宜,并通知洮州史成弘、陇西杜延晖率兵北上兰州金城集结。

    三日后,安排了封乾厚、牛从绪等人留守,章钺率高长海、商华庆二旅,卞极、杨玄礼的牙军精锐,与李晖合兵共一万七千五百战兵,以观察使翟从恩、常德本率乡兵一万从征,正式从泾州出发。

    到达定西堡已是六天后的傍晚,恰逢前往会州、兰州、陇西等地考察,走了一圈转回来的朝中使者马仁禹、董光买一行人正在这里,须得接见一下。而且会宁赶在战前又送来一批新装备,正好下拔给二旅,这都是需要点时间的。

    大军进驻现成的屯粮大营休整,卞极去安排换装的事。章钺则和李晖于中军大帐就坐,另有彰义、河西两镇观察使翟从恩、常德本,会州刺史温元恺等人在旁相陪,派人请马仁禹、董光买前来。

    这两人很快就到了,都是熟人,也比较年轻,几年过去看起来没什么变化。章钺抬手示意,请两人在旁边空位落坐,微笑开口道:“二位远来正赶着出兵,也没时间好好接待,不知这次兰州之行,有何见闻?”

    “城池残破不堪,郊野荒芜人烟,逢河谷地带则遍地腥膻,尽是蕃羌部族,不见一个汉儿。”马仁禹也是军人作风,言简意赅。

    “可不是么!新收复七州,交通不便,偏远而闭塞,除了放养牛马,收集生皮毛毡能带来一点微薄收入,没有十年经营怕是恢复不过来。其中兰州、陇西渭州土地肥沃,只要移民过去,两三年倒也能有税入。凉州咱家没去,不过会州还算不错,据温使君所说,现在有转亏为盈的趋势,再过一两年,除进献盐铁战马之外,能按户数纳税粮。”(未完待续。)

第0394章 寻求外援

    董光买还是有点见识的,当下侃侃而谈,其实他只到会宁走了一趟就转去兰州再南下,很多地方没来得及去,所了解的并不是很全面。当然,温元恺也不敢让他全知道,让他有个大致了解能回京交差已经不错了。

    “那战后怎么设置防区?朝中相公们可有表决?”章钺在去年所上凑章中上了三个建议,也不知道最终会不会采纳。

    “还不知道,不过某从东京出发时,王文伯、王齐物、魏道济三位相公赞成设经略使司统辖河湟各军州,这样的好处显而易见,不用大规模移民。但范文素、窦可象、张玄圭等人持反对意见,认为应该按常例设置节镇,但又不同意移民,官家未露口风,也不知最后会如何定策。”董光买照实回道。

    “呵呵……设置节镇的话……李大帅如何看?”章钺转头看向李晖,这也是位年近五十的老帅,但资历战功和威望只是一般,曾为刘知远帐下牙将,乾佑初以从龙之功拜河阳节度使、检校太傅。据说贪鄙好财货,爱以小恩小惠结好他人以邀其名。

    “设节镇恐无力养兵,若蕃人叛乱,则有可能前功尽弃,这实在不是什么长远之策。”李晖点点头说,其实他是看出章钺倾向于设立经略使司,乐得出言附和。毕竟他曾是刘知远的部下,其实不受朝中相公们信任。

    “某也是这样认为的,若设节镇的话,那一定要移民,否则如何守土,何以自给养兵?若全军屯垦,那训练修缮城防等重要事务可就丢下了。”章钺笑着说道。

    “章将军不用担心,虽然我们没有明确支持设立经略使司,但河湟各地情形还是照实上凑的,朝中相公们毕竟没到过西北,若知道实情应该会批复下来。”翟从恩也笑道。

    “设节镇非稳妥之策,若一定要这样,那至少也要辖四到五军州方才有足够兵力戍边屯垦,二位中使是巡察过的,不妨照实进言。”常德本晒着暴牙,捋须微笑道。

    “这是自然之事,我等回泾州,须另外验收抄录一份泾、渭、原三州地图户数名册,还需章使君提供便利。”董光买拱手道。

    “这没问题,找牛支度使就可以了,另外扈舍人在泾州,也不知病情好转了没有。”章钺无所谓地说,户数这东西,可说全天下没有哪个节镇,有彰义四州户数精确明朗,别的节镇户数是一年年的减少,而章钺治下增设了几个县,户数是一年年的增加,仅这一项报上去就是莫大的政绩。

    耽搁了一天,送走了马仁禹、董光买一行人,章钺与李晖率兵从定西堡前往兰州,沿途的军寨补给线已由翟从恩、常德本温元恺等人调派乡兵修建完成,正组织乡兵将粮草源源不断地转运到金城。

    途中接到了南线秦州张建雄派人送来的消息,已于十五日到成州与凤州威胜节帅何继筠会师,将步骑两万人南下宕州怀道,准备南下松潘地。

    而先期出兵史德远也发回消息,与刘欣发、孙延寿率兵七千五百人从叠州石镜山下向西北出发,到洮水源头西沧州、广恩镇一带击溃蕃人三部联军一万二千人,已受降安抚,补给粮草后南下黄河东岸迂回往西北。

    他们那两路兵力都隔得太远,军情传递会滞后半个多月,怎么用兵要靠他们自己把握,章钺也就不再关注,于二月二十三到达金城,与宣崇文、史成弘、杜延晖两万二千兵会师,这下总兵力达到近四万人。

    看似兵力雄厚了,但其实没什么优势,因为青海周边的青塘羌各部如果能形成合力,总兵力有十二三万之数,不过实际有精良装备的战兵,可能也就四五万人。

    。。。。。。。。。。。。。

    早在开春正月初,兰洮各州就在催征牛羊,会州泾州的乡兵运粮队络绎不绝,蕃人族长虽然口头上归顺大周,但那只是迫于无奈,见周军有继续用兵的态势,马上就有人飞报鄯州宗哥城。

    被推举拥立还不到一年的新任青塘吐蕃赞普悉补野·赤逋,他原本是兰州大守备长,拥兵不过万多人,又带了五千到宗哥城作为近卫,兰州失守后没了根基,他的近卫都需要大尚论温梵、右尚论郢成斯基提供军需,其实已形同傀儡,权力都在大尚论,也就是大相温梵手里。

    但去年温梵的家族堂弟温奇施在兰州大败,折损了两万族兵,而卓罗尊立也在陇西大败,一向听命于温梵的枹罕羌也不得不投降了大周,这致使温梵的权势和威望一落千丈。而青塘各部大酋、右冀长右尚论郢成斯基未受任何损失,权势自然增长。

    宗哥城位处于邈川城和青塘城之间,三地各相距约百里,只是湟水北岸的一座小城,刚好两方形成势力平衡,将赞普挟持在中间。

    这天傍晚,接到河州羌人急报,温梵心中暗暗忧虑,马上派儿子翰特召来温奇施、卓罗尊立到府上密议,同来的还有另一位贵客,折逋葛支。

    青塘羌人继承了吐蕃时代学自中原的一些传统,贵族也喜欢分案而坐。温梵年约四十来岁,身形体态肥胖,撑得对襟大翻的长袍圆滚滚的,折叠的肥厚下巴上蓄着淡须,当下微笑招呼三人落坐,儿子翰特在身后陪坐,他也没赶走。

    “才过去一个冬天,洮、河、兰诸州又有动静了,这是河州羌酋派人送来的报告,诸位都看看。”温梵从几案上拿起一卷硝制过的羊皮,这上面是可以记事的。

    羊皮卷在几人手里转了一圈,又回到了温梵的案头,但几人觉思片刻,都面面相觑,默不作声。

    折逋葛支比较年轻,有点沉不住气,便先开口道:“好教大尚论得知,中原周军连年用兵,据说为攻打南唐调用了二十多万兵力,而西北这边兵力虽少点,但也要用到不少粮草,这样大周没有余力。若我们联络夏州李彝殷起事,他一定会考虑的。还有辽国、太原刘氏,都可以遣使结好为盟友。”

    “哼!那有何用?李彝殷、辽国和太原刘氏恐怕只会想着自己抢掠,隔着千里之遥可救不了我们。”温奇施不屑地说。

    温梵闻言面不悦之色,但也不好斥责,便问道:“那你有何拒敌良策?”

    “我们可让赞普下诏,命青塘郢成斯基、散居在龙羊峡、大非川的树敦城堪布兰旺率支援。另派使到海西伏俟城,请僧林占衮联合海西八部一同支援,只要成事,打退周军不在话下。”温奇施献策道。

    “可僧林占衮离我们太远,并不认同新赞普,若请他到海东来支援,一个不好就是引狼入室啊!”温梵颇有些顾虑地说。

    僧林占衮的部族在吐蕃时期曾节制青海道,几代都出任青海德论,全盛时期统辖三冀四万户,势力版图北面延伸到沙州疏勒南山,南到喀喇昆仑山、布达山岭,整个海西柴达木盆地都在他们控制之中。

    “这是如今寻找外援最可行办法,积石山以南各部要北上,道路非常难走,而且南面高原上打成一锅粥,他们也无力抽身,请大尚论三思!”温奇施坚持己见,想着也许还可以自救,又道:“要说我们各部人丁不少,再征几万兵力也能做到,只是得派使带着牛马北上甘州交换。”

    “很好!你们提的意见都可以试试,某这就去见过赞普,明日便须有决定。”温梵深觉有理,决定全盘采纳几人的意见。

    两日后,宗哥城派出了几路使者,一路由温奇施前往海西伏俟城。另一路由卓罗尊立、折逋葛支和翰特一起北上甘州,然后折逋葛支和翰特再从甘州北上居延海,进入辽国黑山天德军辖地,再由翰特为使去夏州。

    二月下旬的大漠上,气候依然干燥寒冷,也正是沙尘暴多发的季节。也许上一刻还是蓝天白云下沙丘起伏不断,远近景像明晰,但下一刻就狂风呼啸,黄尘漫天,时常让人措不及防。

    有甘州回鹘人作向导带路,折逋葛支和翰特骑着骆驼队,避过了多次被沙尘掩埋的危险,一路横越四五百里,历时半个多月终于到达阴山西南的弥峨川,遇上了隶属于辽国的白达旦部族牧民,得到良好休整后,向东南行进速度加快,不日便到了天德军黑山军城。

    奉上礼物表达善意后,辽**官接待了他们,随之在这里分路,折逋葛支前往云内州西南路招讨司,再往西京路大同府面见耶律挞烈。而斡特则南下夏州,到达时已是三月下旬。

    夏州城的位置得天独厚,西北的契吴山抵挡了大漠的风沙,城南的无定河和北面的乌水河在城东五十里汇合,城郊虽是丘陵起伏,但却有成片肥美的草场。

    仲春时节,阳光阳媚,正是牛马长膘的时候,大片的战马和牛羊在无定河畔放牧,欢快地啃食着青草。翰特是初次到这儿,随着一队便装的辽国士兵到达城郊,便看到有人来迎接,因为辽国天德军先派人通知了李彝殷。(未完待续。)

第0395章 跃跃欲试

    说起来,李彝殷接受大周册封的西平郡王、夏绥节度使,算是大周之臣,但天下谁都知道,他在辽国和大周之间左右逢源,首鼠两端,试图壮大。

    一接到天德军的通知,现在居然派了长子李光睿亲自出迎,翰特顿时感觉到请援的希望,心中非常高兴。辽军军官是一名三十多岁的千夫长,长得粗矮壮实,名叫兀里,这都开春了还戴着脸侧垂着两条狼尾巴的狗皮帽。他显然是认识李光睿的,一见面就上前叽叽呱呱地打招呼说着什么,翰特发现自己竟然一句也听不懂。

    “哈哈……青塘来的贵客,我们一定会成为最友好的兄弟,请接受我最诚挚的问候和祝福!”李光睿年约二三十岁,他带着几名随从走了过来,在马前数步之外以手按胸躬身行礼。

    说的却是汉话,这些翰特倒是听懂了,立即一跃下马,按胸躬身还礼,大声回道:“多谢李衙内!我们青塘人感受到了你的诚意,一定会献上最有价值的回报!”

    “不必客气!请随我进城!翰特兄弟是初次来夏州吧?不知有何见教?”李光睿客气地打着招呼,试着引入话题。

    “见教不敢当!我们青塘羌人遇上了危难,想必李衙内去年就听说了吧?”翰特可也不傻,没有先露出底牌,因为请人出兵侧应是要讲条件的。

    “哈!正是!据说周军二月底时已从兰州出兵,渡过丽门水,进屯湟水邈川城下,翰特现在才来我们夏州,是不是有些晚了呢?”李光睿试探着问道。

    “不晚!我是为解救夏州而来,想必李衙内也知道,周军一旦西取青海、南得淮南之地,那可就腾出手来了,到时无论是击辽,还是进驻夏州,都无后顾之忧。若如此,李衙内将何去何从?”翰特从容地说出了折逋葛支教他的一番话,试图先让对方感受到危机。

    “呵呵……翰特兄弟危言耸听了吧?”李光睿干笑一声,心中却很认同翰特之言,不过暂时却不好多说,待对方说出目的和诚意再详谈不迟。引着翰特和兀里进城,到州衙驿馆安排了居所,李光睿便带着随从一路回州衙斜对门不远处的西平王府。

    夏州城原本是五胡时代大夏赫连勃勃所筑建的统万城,城墙高大壮观,时隔数百年仍保留完好,但城内布局却是有点乱,显得低矮破旧房屋宅院也都是黄土劣筑,整个城内基本是土黄和灰褐的颜色,偶尔看到一些白色幡旗随风飘扬着,那是党项人崇尚的色调。

    所谓的西平王府也同样如此,不过却是坐落在高高的台基上,因为据说这儿曾是赫连勃勃的宫殿遗址,只是因战乱和自然风化,台基十不存一,残破得厉害,所以现在的王府也只是一个大宅院。

    李光睿走过前庭,到中庭大院东厢佛堂上,只有几名家奴在,不见父亲的身影,不由有些惊讶。李彝殷信佛,日常除了打理治下四州八部的军政事务,大多数时候都呆在佛堂颂经礼佛。

    “郎君刚走留下话来,让衙内回来直接去后宅书房。”一名奴仆躬身施道。

    李光睿只好又转回后堂书房,推开门一看,父亲正面带微笑,手捻着一串佛珠盘膝坐在矮几后,见他进来抬手指了指旁边铺地毡毯上一只铺团。

    “孩儿见过父亲!如今大周南征西讨,先是攻取会宁、凉州,如今又打河湟,若拿下了青海再调过头来攻我夏绥之地,那该如何是好?”李光睿以左手按胸躬身一礼,在旁坐下便迫不急待地开口道。

    “不然!朝庭攻取河湟主要是为了战马,倒未必会攻打夏绥之地,这不用担心。据说天德军又派人南下,所为何事?”说起辽国,李彝殷语气严厉起来。

    “青塘吐蕃派出的使者并不是一路,也有人去了辽国西京大同府,天德军的兀里南来,是想看看我们作何打算,好预以策应帮助。”

    “哼!辽人岂有这等好心,他们一旦南下,再想打发走就不那么容易了,那我们周旋于辽国与大周之间的优势全无,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如此。而青海之地也离我们太远,围魏救赵么?策应他们有什么好处?延州和朔方两镇,兵力并不空虚,这不是一个好时机。”

    “父亲!若等周军攻取青海,获得了足够的战马,组建更多的马军,那我们更没机会了,请父亲三思啊!”李光睿着急起来,他是倾向于策应青塘吐蕃的。

    “远水救不了近火,更何况,甘州回鹘实力可比我们强太多,周军平折逋嘉施时,他们都没什么动作,我们为什么要强自出头?”李彝殷目光锐利地看着儿子,心中不免有点失望,他还太年轻,遇事沉不住气,这可不是一方强者应有的心理素质。

    “父亲!那我们就眼睁睁地再错过一次机会么?”李光睿很是不甘地说。

    “你认为这是机会?广顺三年的会宁之战,你是领兵出战的,结果如何?你保住野辞氏的牧场了吗?”李彝殷很不高兴地责问,但又怕伤了儿子积极的心思,脸色缓和下来,又安慰道:“等着吧!大周与辽国将来必有一战,我们只须看着,把握合适的时机。”

    “那……孩儿该如何回复天德军的兀里和青塘使者?”李光睿低下头,心中满是沮丧。

    “天德军的兀里必须打发走,不能叫延州、朔方等地来的商人们看到。至于青塘使者倒是不急,看辽国有何动作再作计较。”李彝殷想着,辽国就算重视青塘使者,也未必会出兵。

    因为郭荣即位后,经营河北边防数年,现在打草谷不像当年那么容易了。河东的话,那是北汉刘均的地盘,辽国又需要这颗契子契入中原,使大周不能统一天下。现在淮南战事正酣,而河北居然平静无事,辽国必然不会甘心观望,所以这么看的话,辽国也可能会有所动作。

    但即算如此,自己的机会仍是不大,党项八部人丁不过十几万,大征召的话,勉强能征调三四万兵力,像朔方这样以马军称雄的强藩都很难对付,实在不值得做出头鸟。(未完待续。)

第0396章 敌情难测

    二月二十五,凉州刺史宣崇文、会州团练副使宗景澄为前军正副都指挥使,领昌松军、乌城军、镇远军一万二千兵出金城关,四天后进抵丽门水,渡河时遇上邈川城派来的五千蕃骑袭扰拦截,战而胜之,斩首两千余级,敌军败逃。

    宣崇文随后占据河对岸有利地形搭建浮桥,修筑牢固营寨以作后勤屯粮之用。章钺接报非常兴,与李晖率彰义军、静难军两万五千步骑,携带大量粮草器械随后缓缓跟进。

    渡过丽门水驻营时,前方又有捷报传来。李多福、沈念般攻取了南面三十里的龙支县城、百里的合川军城、拔延山军城等重要据点,并继续沿黄河西进,打下廓州后,将与史德远会师,进剿大非川。

    而宣崇文则率镇远军马步七千沿湟水推进五十里,攻下了兵力薄弱,城池破旧低矮的把秽宗城,正屯兵休整,等待主力赶来。

    兰州城到边境的丽门水三百里,这途中是修筑了五座军寨作为粮草中转地,而丽门水到邈川城又有一百二十里,这四百多里的后勤补给线全处在河谷地带,北面有姑藏南山、大雪山、癿六岭,南面也有小积石山、拔延山,全是海拔都非常高的雪山谷地。

    就算是阳春三月,这里的气候也非常寒冷,早晚昼夜温差极大。湟水两岸的崇山峻岭中分布着很多的蕃羌部族,所以补给线很容易被截断,全靠泾州乡兵一万、会州乡兵七千把守,毕竟兰州拿下来的时间也不长,还算是敌占区。

    这时又有前线斥候禀报,敌军已经在向邈川城集结,但总兵力有多少还没探出来,因为蕃人很警惕,周军斥候深入敌境很容易被他们认出来。虽然有些宕昌羌人作向导掩护,但这样也只能自保。

    为保证后勤安全,章钺发扬政-治思想攻势,以日行四十里的速度行军,每到一地便广派宕昌羌人作向导,领着军官们分赴各部族驻牧地下发军令,表达西征行营招抚之意,以达到收拢人心,稳固后勤的作用。

    事实证前大周在西北还是有一定的影响力,行军路上就有许多小部落族长接令后,带着牛羊礼物等着犒军,这就是表示效忠了。

    章钺与李晖一路接见了几十拔人,但发现都只是统辖几百帐,平日深受温梵盘剥的小部族,大部族头人一个个位高权重,坐地收缴牛羊税,现在遇上战事又拉丁入伍扩军,一个都没露面。他们是新赞普上位后的既得利益者,不来也在情理之中,章钺也并不是很在意。

    把秽宗城也是一座唐时遗留下来的军城,原置有通湟军,位于湟水南岸的河流直角转弯处,恰好东、北两面城墙环河,西、南两面城墙依山。出了这座扼控谷口的军城,前方湟水两岸冲积平原地带要宽阔得多,但所面临的敌情也要复杂得多。

    道理很简单,把秽宗城就像一道门,是冲进人家院子里跟人家打,还是在门口打,这差别可是极大的。在门口把敌人解决了,再冲进门面对老弱那就是砍瓜切菜。相反,对别人家里情况不熟悉,急吼吼地挺枪杀进去,有可能被关门打狗。

    所以到了这儿,用兵擅于机变而又不失稳重的宣崇文没有再前进,章钺率主力到达也是按兵不动,静等南面李多福、沈念般的消息,廓州也是处在黄河两岸的河谷地,把控那条路可是更加重要。

    李多福与沈念般的五千兵是步骑各一军,一路推进得很快,三月初一到米川城西二十里,这儿是黄河北岸转弯处的一座低矮小城,唐时置有米川县,现在属于新立吐蕃左尚论、左冀长堪布兰旺的辖区,斥候侦察回报,驻兵有一个大千户。

    大千户通常是辖三到五千户不等,户也就是帐,因为蕃人一般是一家人住一座大帐的,比较富裕的才有可能分帐,但也只算一帐。战时是每户抽丁一到三人,所以一个大千户正常统兵三到五千人,战时却可能爆增到一两万。

    二十里对于以步骑混一的周军来说,恰好是处在危险距离边界线上,眼看天色有点晚了,只能就地扎营,中军营帐很快先扎好了。

    “大千户啊!究竟是几千户?准确驻兵数是多少人?你他娘的就没有抓个舌头问问?”李多福召斥候队正到帐中询问敌情,但斥候先到了两天,仍没探出来。

    “问是问了,但有的说是八千户,有的说是三千户,敌军龟缩在城里,根本进不去,才到两天,也没看到有赶着牛羊进城的。”斥候队正很无辜地说。

    “附近没有部族村寨?没有军堡据点?”李多福意识到这一仗可能不好打了,心中有点着急。

    “有!这是城郊周边五十里简要地图。”斥侯立即从怀中掏出一卷带着油汗的白绢,恭敬地递了上来。

    李多福接过一看,城西黄河西岸四十里有座军堡,唐时称黄沙戍,南面五十里的黄河支流隆务河东岸有座雕窠城,地图绘得很详细,但驻兵人数都是不详。

    “回报你们都头,给劳资盯好三个方向,北面七十里的廓州城、以及黄沙戍、雕窠城之间是否有敌军调动、牛羊押运补给,若有就及时回报!”李多福沉着脸令道。

    “保证完成任务!”斥候队正立正敬礼,大步转身出去,拉着战马离开营地。

    天色一片乌青,临时营栅终于扎好,外围深挖了三道壕沟,栅墙脚下布以鹿角尖木桩等障碍物。李多福巡视验收,召集军官到军帐议事。

    “诸位!我们凉州两个军作为主力偏师,兵力并不多,但任务却很艰巨,当然……若完成作战任务,功劳也是极大的。根据相关敌情,廓州驻有两个大千户,但究竟是多少兵力还是一无所知,这方面沈都使应该比我们了解,可有何建议?”

    “廓州及其西面的树敦城、大非川黄河两岸,都属于堪布兰旺的势力范围,而现在南面的史德远到了哪儿还联系不上,我们深入境内有可能陷入重围,为稳妥起见,末将建议先打黄沙戍、雕窠城,这比较容易拿下,还能引动敌军救援,从而判断出敌军兵力,若遇险可以南撤河州、西沧州等地,若成功再攻取米川城。”沈念般便开口回道。

    宋凌光一听,立即否决道:“末将有话说,黄沙戍要过黄河,雕窠城太远了,若分兵我们本部就势弱,不如直接攻打米川城,分少量兵力在南北两面半路埋伏,可截其援军。只要米川城一下,黄沙戍还不举手投降,唯一只担心廓州大千户南下汇合,那可就麻烦了,所以我们得尽快。”

    “不错!山路行军走得慢了,士兵们都很疲惫,否则若依末将看来,应该连夜攻城,一旦廓州大千户闻讯南下,我们将面临兵力严重不足的问题。所以,实际上我们明天只有半天攻城时间。”参议丁保胜也进言道。

    李多福顿时皱起了眉头,他先问过斥候当然明白,面对这种不了解敌军的情况可以有两种打法,要么快打,要么慢打。慢打可以从容,但快打的危险系数太高,后果难以预料。

    从用兵常识知己知彼来说,敌情不明,而己方需要攻坚,只有本部昌松军有很强的攻坚能力,乌城军是马军,其中兵员基本都是六谷部人,不过军官是从会宁调去的,攻坚能力相对差点。

    另外也没带重型攻城器械,只有普通的攻城梯、攀登软绳梯、飞狐抓等新式轻兵装备,尽管城墙不过丈多高,但若敌军兵力雄厚,那也不是一天能攻下来的。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明早丑时四更天摸黑出发,不能打火把,寅时五更天必须赶到城下,尝试偷袭攻城吧!”

    李多福歪着头沉思片刻,作出了决定,接着取出地图,与两军八名高级军官按作战策略,预算兵力兵种调配。这些非常细致繁琐,一般都是团参议做的事。(未完待续。)

第0397章 趁夜出击

    三月初的夜里没月亮,趁着天色还没黑透,有一点乌青的亮,李多福派出三营士兵,对营寨周围十里进行了一次密集的大搜索,倒是生擒了十几名蕃人探子,其余的也都被惊动赶走了。

    这是夜袭敌军的首要环节,必须要做到隐秘性,但逮住的活口经过严刑审讯,口供与斥候之前刺探到的情报整理汇总,终于推测出一些重要的消息。

    左冀长、左尚论堪布兰旺、已于十天前率部族精兵两万北上宗哥城,廓州留守了两个大千户约八千兵力,而黄沙戍、雕窠城各有一个小千户长,领一千老弱兵力。树敦城和大非川各有一个大千户,兵力不详。

    敌情未明的情况下,大家都有点担心吊胆,这些口供可算是太及时了,让军官们信心大增。当晚,李多福安排了值夜明暗哨及巡逻队,命全军士兵不得解甲,和衣早早睡下。

    凌晨子夜,大营内微弱的火光照耀下,在值勤巡逻士兵逐营区的报时,各营指挥使、营虞候相继召集士兵们带作战装备出营集合,列队报数。一座营帐一般住二十人,一都士兵有五帐,每五座军帐前有一块空地,士兵集中到一起占地可不小。

    点数完毕,都头一声令下,十名饮事勤务兵抬过来五大桶温水和十只小铜盆,就在队列前空地上一字摆开。水桶一放下地,勤务兵就取过桶沿上挂着的水飘,给十只小铜盆上水。

    站在两头盯着的两名都头对望了一眼,颇有默契地一挥手,士兵们取出自己备用的毛巾、口盅,轮流上前洗脸濑口,动作飞快地完事后,把水倒向旁边的排水沟,铜盆送回原位,并各自归队。

    每都兼职勤务兵有二十人,这时右臂上都临时配戴白色袖笼,上面有一个大大的“勤”字,但他们也是配刀挟弓的战兵,同时还是两名都头的亲兵,上了战场要负责传令、协调整队、保护自家都头,宿营时要安排洗浴膳食等杂务。

    前排士兵完事便站到后面去,然后二排接着上前洗濑,这十名勤务兵此时只负责打水,他们自己要轮到后面,最后才是两名都头,这是章钺定下的规距。

    “你娘的洗澡咧!给劳资留点儿……”这边一名都头脸上有一道疤,骂骂咧咧很凶悍,他也是没办法,士兵们都是粗人,用水浇浇洒洒,虽然每人一次都是一飘,但桶里只有那么多,这都是定量的,不然全军几千人,再烧水那要烧到什么时候。

    随后,另十名勤务兵抬着小木桶过来了,热气腾腾的羊肉粟米粥放下地,士兵们各自从干粮袋中取出麦牙糖、奶酪粘合的炒熟粟米糖饼,还有面粉发酵烤熟的饼干等,只是这些速食军粮又干又硬,不过加一小盒肉粥倒也正好。

    “他娘的……烫死人了!”每名士兵都有一个小铁盒,轮流上前领取,然后回位站着吃,想坐着门儿都没有。

    铁盒就是饭盒,会宁广乡堡军工城还没学会金属冲压技术,这可是铁匠纯手工制作。虽然有个弯曲的小手柄,但也是铁的能传热,士兵烫得不停地左手换右手。

    “草!这个铁饭盒虽比陶碗好,能蒸能煮能烤,但还得改进,貌似手柄最好包一层牛皮隔热……”疤脸都头看着士兵们有的拉起衣角包着手柄,正叭唧叭唧地进餐,有的烫得哇哇叫,顿时感同身受,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册子和竹筒炭心笔飞快地记录下这个问题。

    士兵们终于轮流洗濑完毕,两名都头最后动手,也开始用餐,但同样是站着。想要有特权,那至少得升了营虞候,才享有独自待在军帐中,由亲兵跑腿侍候洗濑进餐的待遇。

    士兵们刚进餐完毕,营虞候就带着十名臂戴红袖章的宪兵来检查纪律了,疤脸都头怕摊上事儿,赶紧出声低喝:“队形不要乱,都给劳资检查装备,没带齐的赶紧过来报告!”

    营虞候带着宪兵直接从士兵队列中穿了过去,边走边东张西望,看着地上湿湿的水渍不停地抽鼻子,但没说什么,径直去下一个小营区了。

    一会儿,一队传令兵按着腰刀,前面一人扛着有大大的“令”字和营属番号小红旗,小跑过来喊了一声“集合”便继续冲过,丝毫不停留。

    “立正……向前看齐……齐步走!”疤脸都头低喝传令,士兵跟着作出连串反应,满营皆是哗啦啦的甲叶碰撞声。

    疤脸都头转身迈步向前,二十名勤务兵已摘下白袖笼翻个面,里层是红色“卫”字的,这是军官亲兵的标识,都一级是没有专门设立传令兵的,不过亲兵也兼当旗手。这时就扛着旗号簇拥着都头向前走,后面左队五直列并行向前,再后面是右队。

    到了营指挥使帐前空地,营旗下四名上级军官正按刀而立,已有两个都先到了,但却是按都列成纵队,而不是方块。

    “立定!以纵队向前集合!”疤脸都头低喝一声,带着亲兵走到一边监督。

    队正也是经过培训的,对队列调动非常熟悉,马上带一伙士兵先行,后面一队队跟上。等到本都士兵到位,疤脸都头走向营旗报告给指挥使,这才带亲兵、营虞候归队,然后再整队待命。

    不多时,上级军参议前来巡视一遍,后面就有传令兵过来,营指挥亲自带队走出这片小营区,到营地中间空道,正有一营缓步走过,营指挥带队跟上,一路走出辕门两里地再停下来整队。

    外面的夜色一片乌黑,远方山野里传来阵阵呼啸的风声,或许是野狼的嚎叫声。唯一的光亮是前方正对着军阵,军都使李多福手中的灯笼,所有的士兵们目光自然集中向那里。

    先到位的是昌松军五个步营,没有辅兵,装备全部自带。后面出来的是乌城军,一个营留守,四个马军营出战,战马是已经先包裹了马蹄,以布条勒住了马嘴的,现在就是牵马前进。

    “预备!”李多福的声音并不大,但在这寂静而寒冷的夜里却远远地传了开去。各营序列间传来一阵阵嗡嗡声,随之是波浪一样阵阵向后骚动,很快就波及到这边。

    “拿着!”前面一排士兵柱立的长枪忽然倒持,把枪柄齐齐递了过来,后面一排士兵马上伸左手抓住,右手长枪也向后递过去,再后面的也如此。

    这也是经过训练的,完全漆黑的夜里行军,前后没有牵引物,很容易走得前后脱节,一片大乱。遇上路况险峻,会造成无谓的牺牲。

    直到全军都波及到,各营都有传令兵过去报告后归队,前方的灯笼晃了晃,军阵开始次第出发,一队队向前缓缓延伸,轻微的脚步声、甲叶声汇集在一起,形成阵阵沉闷而有节凑的响动。马军四个营只能落在后面,以防战马走乱了。

    从士兵出帐用餐,再到开拔出营行军,整个过程井然有序,没出现什么杂乱和意外。看似很长时间,但其实才半个时辰。(未完待续。)

第0398章 收复廓州

    如果是白天行军,二十里只要一个时辰多点,但夜里每走一段便会停驻整队。好在基本是还算宽阔的平路,一点缓坡起伏没什么事,走了两个时辰,才大概到了米川县城东一里,也就是三百步外。

    寅时末,也快到卯时初了,正是日夜交替之际,夜幕一片浓黑,伸手不见五指。路上最后一次整队后,是以战斗队形铺开推进过来的,现在就是面向城墙横向展开。

    士兵们互相之间也根本看不到面容,只听得到粗-重而沉稳有力的呼吸声,这时不能大声说话,甚至不能咳嗽,但横队之间小声嘀咕是允许的,反正夜里有风声可以掩盖,传不了太远的。

    “他娘的!羊粪味好浓!这儿白天应该有羊群来过……”参议丁保胜小声说。

    “这时候别管那些有的没的……盯紧城墙,宋凌光可能在行动!”李多福也没骑马,他带着亲兵和两名参议站在最前面,已派出副都使宋凌光率一营,包括斥候都,前去攀城摸哨。

    城头上是每隔一段就有架起的火盆,也不知烧的是木柴还是油脂,火光一直微弱地闪烁着,隔的远了只能望到一溜的城垛,看不到值夜的蕃兵,但他们的长枪偶尔会反射火光跟着闪一下,还有士兵来回巡逻的。垛口以下则是一片黑,什么也看不到。

    李多福盯得很紧,感觉似乎过去了很长时间,一直没有动静。眼看夜色在开始裉去,四周转有了淡淡的亮色,已经可以看到近处层层叠叠的军阵了。

    正等得着急,终于发现城门左侧数十步的垛口处,五六串黑影像长蛇一样在向上缓缓蠕动,一直到垛口直接翻上去,仍没惊动敌军,而下面还在源源不断地往上攀爬。

    也不知道上去了多少人,大概又过去一盏茶的时间,忽然传来一声吱呀怪响,在这静谥的凌晨传得格外的远。李多福一惊,顿时心中狂喜,似乎是城门被打开了。

    现在视线可以看得远点,但城门那里还是看不清,他还有点不确定。随之一阵阵喊杀声随着城门打开越传越大,似乎城头城下都在乱,这应该打了一会儿,但敌军反应过来可能还要点时间。

    这时,忽见一道火光从城头直落下来,掉到地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这是与宋凌光约定的暗号,说明可以杀进去夺城。

    “以营为单位小跑前进,夺城!”李多福低喝一声,再没有任何顾忌,率亲兵队先冲了出去。

    三百步的短距离很快就到,城门前没有护城河,但却有拒马,李多福带亲兵冲上前挥枪挑开,迅速清除了障碍,冲到半开的城门前,就见门洞里的都是密集的人墙。正是一营的士兵们,背对着外面抵挡蕃兵的进攻。

    “弟兄们!前进!”李多福大喝一声冲了进去,前面的士兵听到他的喊声,顿时心中有了底气,立即奋勇向前冲杀,让出后面的门洞。

    非常顺利地冲进城内,但前方有数百蕃兵正手持弯刀和牛皮盾进攻,试图夺回城门。李多福进了城反而不急着拼命,而是在门口处集合士兵整队,同时连续投掷透甲锥,这给蕃兵造成了沉重打击。

    亲兵们跟进来,开始张弓射箭,在城门前空地渐渐稳住,直到二营跟进后向前推进,蕃兵们见夺回城门无望,丢下两百具尸体转身逃跑。

    李多福没有下令追击,分派兵力上城头抢占东城墙,并接应后续三营步军进城,在门前集合整队。同时传令沈念般和论悉心,率四营马军绕到北门外拦截。

    随着东城门的失守,城内乱作一团,到处是哭喊声,喝骂声,随之到处起火,浓烟弥漫过来。李多福不得不分派兵力,按都为单位小队作战,沿街巷向前搜索清剿敌军。

    接下来的战斗几乎没什么悬念,到天光大亮,辰时中战斗基本结束,几处火头也被扑灭。沈念般和论悉心在北门外斩敌千余级,并继续向北追杀去了。

    李多福派人回营传令,让留守的马军营跟上来,随之将城内数千蕃人赶到一起关押,以便随后招抚。到中午时分,沈念般回来了,追敌途中又斩首一千多级,俘虏了一个小千户长。经审问,原来城内只有四千兵,而廓州城内则有五千兵。

    这下李多福终于松了一口气,按情况看来,敌军没过多兵力反扑,说不定还会逃跑。但当天士兵们因连夜行动睡眠不足,只能驻防休整,并安抚城内蕃人。另派了丁保胜、袁慎明两名参议,各率三百骑前往黄沙戍、雕窠城劝降。

    三月三日,李多福率步骑四千赶到廓州州治化成县,这座城池只是大点,也不到两丈高,防御设施奇差,更别说护城河了。

    当晚李多福就地扎营,本准备次日攻城,不想当天晚上,城内驻守的大千户长居然派人来请降,但有个条件,要求以后仍领部族散居在廓州黄河两岸。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河湟各地失陷数百年,到处都是蕃羌,没办法彻底清剿。而且战前出发时,章钺也允许部将以适当的条件劝降。

    五天后,廓州城北四十里的肤公军城、黄河西岸的达化县城、积石军城不战而降,散居各地的部族族长赶着牛羊前来化成县,名义上是犒军,其实就是正式受降,廓州也正式收复了。

    但廓州积石军城往西的黄河北岸就是赤岭,岭西便是树敦城、青海湖以南的大非岭、大非川一带。而史德远、刘欣发、孙延寿三人率兵七千五百人,究意到了哪儿,还一点消息都没有。

    已完成初步作战任备,接下来是接应史德远北上会师,但李多福本部只有五千兵,可不敢轻易进军树敦城。而且据受降的蕃人所说,树敦城是堪布兰旺老巢,那边一个大千户七八千兵,还能再征调一些青壮,这样兵力完全不够。

    更麻烦的是,积石军城那边的地势就已经很高,赤岭高山河谷,路途险阻难以翻越,还要提防堪布兰旺得知后,再南攻廓州,这里离鄯州青塘城也不过两百多里,并不是安全之地。

    (未完待续。)

第0399章 疑有伏兵

    章钺率主力到达把秽宗城停留了近十天,从兰州过来的粮道终于稳妥地建立,温元恺率七千会州乡兵押运来大批粮草和重型攻城器械,而这时,南面李多福也派人送来消息,廓州拿下来了。

    基于南线兵力不足,章钺回令时便命他暂驻廓州见机行事,并随后安排温元恺领四千乡兵驻守把秽宗城转运粮草,率战兵加少量乡兵三万七千余人,进逼湟州邈川城。

    这天沿湟水北岸推进,行军至半路便接到斥候禀报,新立吐蕃大尚论温梵率步骑五万,也于昨天傍晚抵达前方四十里的通湟堡。

    按斥候所绘地图标示及情报,通湟堡是湟水北岸临河而建的一座小军堡,可驻不了数万大军,看来温梵是率精兵迎战了。

    而新立的吐蕃,主要有温梵、郢成斯基、堪布兰旺这三大部族为支柱,总兵力有十万左右。但去年卓罗尊立战败,失去河洮诸州枹罕羌,现在还有六七万就不错了。

    尽管仍是敌众我寡的局面,但章钺也做好了决战的准备,一路不停前进二十里,临湟水北岸河谷一处坡地上扎下稳固的大营。同时广派斥候搜索湟水两岸,到傍晚时分,斥候指挥冯建节送回一个不算好的消息。

    “你估计陇朱黑城的兵力有多少?到把秽宗城有多远?”章钺看着斥候草绘的地图,紧皱眉头问道。

    “根据活**待,陇朱黑城原本只有一个小千户,最近增调了一个大千户前来,具体多少兵还不清楚。那儿离我们营地三十五里,但到把秽宗城路不好走,七弯八扭的有五十多里。”冯建节回道。

    “不用说!那里的驻兵一定是马军,战时迂回的,不太可能是袭粮道断后路的……”李晖也在帐中,便接口道。

    “应该是,但他们要北上三十五里渡河,在南岸多派点探马预警,来了迎战就是。”章钺点点头说。

    一夜安然无事,早上天还没亮,章钺便率兵出营五里,到预先斟察选定的战场列阵。因为本部是以步军为主,而敌方是以马军为主,不能太靠近了。以李晖率静难军本部三个步军七千五百人为左军,在南面临河列阵,马军则另外集中调用;

    而中军也是七千五百人,以史成弘、张全义率彰义军一旅四个步团、二旅一个步团五千人为中军前阵;彰义节度押衙、兼牙军副都使杨玄礼率牙军两千人为中军本阵。

    这支重组建的牙军可是包括杨玄礼率重步团一千,宗延嗣率彰义军斥候营五百,但现在只有一百骑在中军听用,其余在外游戈,章铖率押衙亲兵仪仗队兼旗鼓手五百,沈金刚的重骑营调给了马军。

    另外还有三千乡兵作辅兵,布署在本阵之后与远处大营之间,勉强算是后军。右军是以高长海、商华庆、杜延晖、刘文柏率彰义军剩下的六个步团,兵力相对少一点。

    而前军是以宣崇文、宗景澄率镇远军五个步团在前面横向展开,配有新制射程三百步的轻型扭力发石机五十架;新制改进臂张弩一百具,射程为两百步;马步军通用,射程一百六十步的定型角弓弩五百具;射程一百二十步的轻便木单弩五百具,远程火力配置非常强。

    马军八千人实际上来自三个节镇几个蕃号单位的,以郝天鹰、明金鹏率镇远军两个马团,加上隶属彰义军一旅的姚克定一个马团,共三千轻骑临河布在南面遮护左冀。

    另以彰义节度行军司马、兼牙军都使卞极、静难牙军都使李彦诚率五千骑布在右冀战场,这其中有静难牙军两千五百骑,隶属彰义军的有二旅副参谋王全斌兼领五团、三旅参谋金广达兼领的五团,沈金刚率五百重骑。

    阵形才刚刚排好,西面便传来震天的马蹄声,随之前方警戒的斥候一拔拔地回来禀报,敌军以密集的马军梯队在缓慢小跑着向战场前进。

    斥候的职责不仅仅是战前侦察,战场上也是要紧盯着敌军,观察其兵种配比,兵员装备,战力强弱,兵力人数,这都是非常细致微妙的东西,不是精明细心的人,成为不了合格的斥候。

    宗延嗣已经调到彰义军带斥候了,现在中军听用,分散在战场周边三十四里的有镇远军、彰义军的近千骑斥候,冯建节带走了三百骑,是负责湟水南岸二三十里的广大地域,主要盯着陇朱黑城方向的敌军。

    而北岸战场附近五六百骑以队为单位跑得到处都是,主要盯着开赴战场的敌军,各小队陆续将消息汇报给柳光业,再捡重要信息传递回中军。

    “报告柳副指挥,经我小队马再反复抵近侦察,过来的敌军约为四万骑,这与昨天傍晚审讯活口,凌晨暗探在通湟堡外所观察到的情报严重不符,请及时上报!”十五六骑探马人人带伤,背甲还插着箭矢,一阵风般冲上一处低缓坡地,前面一人在马上举手,面向一名军官禀报道。

    “焦二!你确定吗?”留在战场附近的是柳光业,他身边也只有十余骑,接报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绝无差错!”焦二郑重点头,从兴州偶然跟随章钺,两年多下来,经过教导营培训和战场锻炼,他终于积功升任了斥候队正。他现在的大名叫焦赞,这是章钺在教导营授课时顺口帮他取的。

    “速回中军禀报,可留下休整!”柳光业一挥手,拉转马缰调头,率十余骑冲向远处开来的敌军,他得赶紧过去看看印证一下。

    焦赞打马回到中军面禀章钺,随之去后军找随军军医拔箭治伤。而章钺接到新的情报,顿时大为吃惊,现在军官都分派下去统兵指挥了,身边只有李多寿、杨玄礼、宗延嗣、二郎章铖等人,临阵再商议料敌无疑会非常麻烦,只能自己综合情报猜测。

    按说敌军五万骑,应该都是马军,只有装备和轻重骑的一些差别,游牧民族的军队马术过硬,拉出来就能上马作战,很少有专业的步军。但今早从通湟堡过来就少了一万骑,肯定是部署到什么地方去了。

    “陇朱黑城……把秽宗城……”章钺骑在战马上,下意识喃喃念叨着,蓦然意识到这都是后方和战场南方,而战场北面二十里都是丘陵沟壑和崇山峻岭,还能望到成片云雾笼罩,白雪皑皑的大雪山。

    “北面可能有伏兵!宗延嗣!你立即带队向战场北面搜索,二三十里以内,一条山沟也不要放过。若有情况迅速回报给右冀卞极,让他待机而动。”章钺突然传令道,步阵铺开南北延伸就有三四里,马军主力还在更北面,可以随时就近出战。

    “得令!”宗延嗣有些惊讶,他昨天傍晚和今早上都向北面侦察过,没发现什么,现在只能再仔细点,当下便率一百骑离开中军,到战场周边又召集了百余骑,迅速打马向北疾驰而去。(未完待续。)

第0400章 牛刀小拭

    一刻时后,山洪爆发一般轰鸣的马蹄声越来越大,荒凉的河谷平原尽头显出了一条黑线,铺展开来占地数里,如蚁群纷动,又似一道钢铁洪流,气势如山般滚滚压来,并渐渐放大,行进速度也渐渐缓下来,最终停在了三四里之外。

    “这应该是青塘吐蕃最精锐的家底了,军阵严整,装备也不错,果然非同一般!”李多寿见章钺爬上旁边十几个大木箱堆积的高台上了望,便也跟着上去,略有些惊讶地说。

    “那是前阵,后阵应该没有铁甲,像去年卓罗尊立的人马,装备也就那回事。不过蕃兵骑射技艺好,有耐力能持久作战,战阵之间,各小队配合也十分默契,这几点优势,我们的马军非久经训练就相形见拙了。”章钺淡然回了一句,以手遮在额前,遥望敌军大阵。

    隔着三四里远,人的视线已是极限,只能看到敌方黑压压的马队分为了三大块,应是左中右三军。右军侧线临河约三里,不过没侧冀,这与己方大阵左军侧冀马队离河岸的距离差不多。

    密集成片的旗帜飞扬飘动,如笼罩在军阵顶上的一层乌云。青塘吐蕃的旗号很怪,大多是黑白两色三角小旗,有鲜艳颜色的旗号应是各部军旗,上面有一些弯弯扭扭的字母,只有蕃人能认识。

    “传沈金刚的那个随从力士沈无当上来!”章钺站在指挥台上忽然喊道,他是想起沈金刚有个副手叫沈无当,在杨玄礼的重步团中,应该能认识一些吐蕃文字。

    沈无当接到命令,很快就过来了,这家伙长得一脸黑横肉很难看,中等身材并不高,但身粗力壮,披着两层重甲,腰带上别着两支大铁锤,身手倒是敏捷,三两下就爬上来了。

    “禀报大帅!沈无当前来听命!”沈无当嗓门也大,震得章钺耳朵都要轰鸣了。

    “那些小旗看不清,挂了彩色流苏的,还有一杆牦牛尾的大纛上都写着什么?”章钺皱皱眉,指着对面远处的敌军大阵问道。

    沈无当讶然,咧嘴一笑转头远望,看了一小会儿回过头道:“回大帅!那杆彩色流苏的大纛上面写着青塘上蕃,牦牛尾的大纛上写着青塘大尚论,他那前军写的是邈川万户,右军是树敦城溪哥万户,左军是青塘万户,啊……怎么还有个海西千户!”

    “什么海西千户?”章钺有点奇怪,什么邈川、青塘各部情况他都听说过一些,但海西估计是青海以西,这就不清楚了。

    “海西就是伏俟城的,据说是僧林占衮的地盘,卑职也知道的不多!”沈无当挠挠后脑勺道。

    “行了!你归队吧!”章钺也就是了解一下,对新立的青塘吐蕃并没什么兴趣。不过听沈无当所说,青海以西的部族过来支援了,这也在意料之中。

    这时,两军之间的空地上,斥候马队都试图抵近对方侦察,互相追逐放箭,但周军斥候都配有角弓弩,明显占着优势,这让对方不得不增派探马拦截。由小队四五十骑逐渐演变为上百骑,追杀不止。

    敌军探马都是轻装,身着灰白的袍服,仅披半身环锁铠,头戴圆顶尖枪披有一圈黑缨的铁盔,似乎没有面甲。手中武器乍一看还以为是骑枪,但敌军探马冲近的一瞬,章钺看出来,那居然是约五尺长的黑黝黝马刀,腰间配有两尺多长短柄直刃的仿唐制横刀,另还有弓囊、箭壶,后背上斜挂着不知是什么东西,似是备用长柄弯刀,又似是几支什么钩子。

    双方的斥候探马缠斗了半个时辰,敌军大阵完成整队,战马也歇息恢复了一下体力,中军终于吹响了几声短促的号角,临河的敌军右冀马队随之开始调动,一下就出来了大约五千骑,渐渐加速冲向左军侧冀郝天鹰部。

    “哈!这个温梵很干脆啊!居然连试探都省了,一上来就想牵制我们的马军,好从容进攻左军步阵侧前方!”敌军一调动,章钺也就看出了对方的用意。

    正面野战其实很简单,没太多的花样可玩,更多的时候是拼实力,但也有一些技巧,能攻击侧冀就一定不要攻正面,所以,不能攻侧冀也要想方设法地攻侧冀。

    左军步阵全是静难军,没掺杂其他的部属,又是李晖指挥自己的人马,章钺没什么好担心的,他只是目光视线随着敌军五千向前移动。

    这五千骑也不是一个整体的,分为了前后两个倒三角的锥形阵,前一阵大概是一千骑,后一阵铺得很大,按经验观测大约是四千。一串两阵以极快速度向前飘移,好在是之前几天下过雨,地面略略有点潮湿,只听有如雷的马蹄声震人耳膜,但没有搅起漫天大灰,能远望到个大概情形。

    敌军马队在开始加速时,已方郝天鹰部三千骑也列成一个密集的锥形阵越过左军侧前,出现在战场之间的开阔地,中途突然转向迂回,迎向敌军后队大阵,这样虽是攻侧冀,但马速一下就减缓了。不过后面却落下了一队,大约五百骑方向不变,直撞敌军前阵。

    百余步时射出了一轮弩矢,敌军零星翻倒两百余骑,到七八十步时敌军也能还击,双方互相放箭,这时各有所损伤,但到三十步,己方红袍黑甲的马队齐齐一声大吼,同时投掷出一轮透甲锥,敌方前排瞬间翻倒一片。但下一刻,蕃骑居然也投掷短枪还击,这给己方马队也造成了一定杀伤。

    真是有点意外啊……章钺远远望见,瞳孔猛地一缩,嘴角抽噎了一下,随之面无表情,继续盯着左前方。这时一阵呐喊声传来,落后的小队迎上了敌军前阵,看不清军官是谁,但肯定不是郝天鹰,居然一下就突进了敌阵,将之挡了下来,敌方前冲的势头一下就放缓了。

    也就几个呼吸的时间,前队两千多骑也与敌军后阵接近,不过敌军后阵这时也开始转向,微微偏移过来了一点,勉强算是正对迎上,但显得略略有点乱,三角锥形也歪了。

    很快,一轮箭雨后,仍是三十步已方先投掷了透甲锥,敌方随之还击了一轮,已方再投出一轮,然后就碰撞交手了。

    “咦?蕃人居然也有透甲锥!”这下李多寿终于也看出来了,不由惊呼起来。

    “牛刀小拭而已!他们大概二十五步才投,应该不是精钢打造,而是木杆的。马队拉长的情况下只来得及投出一轮,前几排顶多有一千支。而我们也是前五排,却能投两轮一千五百支左右,仍有优势!”章钺撇撇嘴,没想到这一招去年和卓罗尊立交战,这么快就被学去。

    落下的后队人太少,似乎突进去后陷在了敌军前阵中,但后面那队从一开始就势如破竹地,辟波斩浪一般向前,突入敌阵后,排在中间的仍在向外投掷透甲锥,一路向前不断地扩大优势,居然首波冲击轻松破阵而出,惯性前冲了两百步开始调头,但杀回来时,呈斜向将敌军再切割一次。

    章钺在中军隔太远看不清楚,但左军相距只有两三里,李晖却看得很明白,已方马队的长柄斩马刀威力极大,横伸出外侧借马力冲势拖刀而过,如此斩敌无数。而敌军的马刀长度短点够不着,似乎总是在格挡,往往一挥刀就被强力震下马去。

    也有使加长柄马刀的,但对上己方新式冷锻甲,伤害也有限得很。而敌军马队除前排都是身披皮甲,外罩半身环锁铠的,后面都是粗制滥造的皮甲,对上锋锐的斩马刀几乎没什么防御力。

    呜呜……号角呜咽声中,敌军眼见颓势又在开始调动,大约两千骑先出列过来支援了。后面接着出来三千骑,装备似要好得多,直接冲向左军步阵,果然先出来的马队是起牵制作用。

    郝天鹰部的马军是自己一手一脚带出来的,章钺没什么担心,而敌军随后调出的三千马军虽仍是轻骑,但清一色的身披环锁铠,手提五尺马刀,虽与已方马军七尺长斩马刀短点,但静难军步阵却没有这样的新装备,一旦破口会有很强的杀伤力。

    “传令!提醒李晖!三道拒马阵,后一道要再加强,并着重防护侧冀。另外,没有预备援军!”

    静难军在折从阮节制时打过几场,就是打庆州熟蕃也打得很难看,章钺最担心的就是左军,所以配属的是他本部,便于李晖调度。

    而这时忽然又想起,没派中军刀斧手督战,也不知李晖自己安排了没有。章钺带兵以来从不派刀斧手在后监督,有了监军制度后更无须如此,这在其他节镇几乎是不可想像的事。

    “得令!”杨玄礼在木箱堆积的指挥台下回应一声,取过一面传令兵专用的红色三角小牙旗,交给一名押衙打发去传令了。

    章钺继续盯着左军方向,心中在寻思着,如果左军不支,前军宣崇文部很吃力的话是真的无兵支援了。而右军只有六个团,还要应对潜在的敌军,这要看卞极的了。

    恍惚中,章钺突然发现自己成为主帅后,每每临战总有点忧心忡忡,还有一种莫名的紧张。因为这时每个局部战场,自己能做的只有计算兵力,并托付给得力的部将,完全是干瞪眼插不上手,一身是力无处用的感觉。

    这说到底,还是战场通讯的问题,传令兵效率还是差点,除了旗语还真没有什么好办法,但超过两里半的距离,加上风雨雪雾等坏天气,旗语也很难有效,看来需要一支专业懂旗语并配备望远镜的战场瞭望手,给各军大阵主将传递消息,这样才能真正掌控整个战场。

    (未完待续。)

第0401章 各怀心思

    呜咽的号角声在湟水河谷间回荡,就在章钺担心刚刚接敌的左军步阵时,敌军又再次调出五千骑分作两队,一支约两千骑直冲右军正面,另一支则迂回冲向右军侧冀。

    面对如此情况,统率马军主力五千骑的卞极没有轻举妄动,就这么看着敌军从自己停驻的马队前方两百步之外疾驰而过,然后突然调头,杀向右军侧冀。

    右军步阵侧冀指挥官是商华庆,他很快看出敌军意图,大吼一声传令,外围枪盾阵一阵哗啦啦的响动,阵线随之变得紧密合缝,如一个绻缩起来的大刺猬。

    三千敌骑狂奔而来,很快接近到七八十步,齐齐呐喊一声张弓搭箭,呈四十五度角斜向正前方抛射,天空随之一暗,密集的箭雨越过枪盾阵前排,落入后面的步阵之中,传来阵阵叮叮当当的乱响,夹杂着一声声忍着痛苦的闷哼。

    “预备!”商华庆大喝一声,也就在敌军射出一轮箭雨后,很快又冲到三四十步,再次张弓搭箭,但战马是跑动不止的,瞬间又越过十余步,也就在这时,随着商华庆手提一杆透甲锥,猛地跨前一步率先投出,后面待命的五百士兵跟着投掷,一片呼呼风响中,条条黑影飞向天空,越过前方阵线落入迎上来的敌军马队,顿时人喊马嘶声一片。

    枪杆折断的啪啪巨响震耳欲聋,敌骑前队翻倒,后面继续滚滚而来,终于撞上了盾墙上伸出来的拒马大枪,但惯性不止,波浪式梯队层层向前涌动,撞得盾墙发出砰砰巨响,持盾的士兵此时也异常吃力,连连后退,步阵随着敌骑连续的冲击开始呈现弯弯曲曲的凹陷。

    同时,右军正前方是刘文柏在指挥,他这正面兵力装备要强得多,敌军两千骑冲到一百四五十步时便迎上了首轮角弓弩的攒射,再到百步、五十步三轮打击,几乎折损三分之一还多的兵力,等到二三十步迎上近距离投射的透甲锥,差不多伤亡一半,冲到盾墙前撞断一片拒马枪也就败退而回了。

    这下温梵算是看出来了,周军右军步阵正面配备有强弩,但侧面没有,那三千骑还在继续冲击,不过此时也减员上千,有点后继无力了。

    前后调出了一万五千骑,但毫无建树,温梵不由恼羞成怒地喝道:“传令左军郢成斯基!再调两个千人队进攻那边侧冀,两个二千队分攻其正面,并盯住其马军,可适当发起进攻,可尝试将其引离战场!命堪布兰旺保持攻势,待陇朱黑城偏师赶来,右军可与其夹击!”

    两名传令兵一听,立即打以离开,分头向左右传令去了。蕃军左阵便是正对大周的右军,郢成斯基这次出战率领了青塘本部两万精骑,实际上是主力。

    而堪布兰旺的右军有一万五千骑,他还留了一些兵力镇守树敦城老巢,另留了一万骑在宗哥城,与另两位互相制衡,三足之势拱卫赞普。然而,几天前后方传来廓州失守的消息,这让堪布兰旺忧心如焚,只希望早点打完回去。

    温梵虽是主帅,但他本部自去年以来就遭受了巨大损失,带来的实际兵力仅五千骑,另有一万留在了宗哥城护卫赞普赤逋,其实就是监视,好将赞普继续控制在手里。

    “大尚论!你看周军右冀的马军至今蓄力未动,他们会不会是意识到什么?”温梵本部五千骑,便是温奇施率领,这时也在中军大纛下观战,不由就问道。

    “应该是!再等等看……”温梵有些心不在焉地说,他在等陇朱黑城待命的儿子温耐逋七千骑的消息,然而开战小半个时辰了,那支人马还没来。

    另外还有一万骑是昨天傍晚派,由卓罗尊立率领,伏在战场东北面四十里的杞朱谷,路有点远了,而且不太好走,一时半会儿赶不到,但也因为如此,才能避过周军斥候的耳目。

    就在这时,远处一小队骑兵沿河飞驰而来,很快到了后阵放缓马速,但被外围警戒的探马拦住了。不一会儿,一骑探马过来禀报,温耐逋率七千骑已到战场东南二十里的河岸,正在从那处浅湾涉水渡河。

    “是时候了!”温梵心中一喜,面上却不露声色,大声喝道:“命堪布兰旺增加兵力,尽量抢在温耐逋到来之前击溃对方左军。”

    蕃军大阵开始了一连串的调动,不仅是中军章钺看出来了,右冀一直按兵观战的卞极也看明白了,虽然中军有人过来提醒,后方可能有伏兵,但就在敌军又调来一个千人队时,卞极还是派出彰义军王全斌、金广达两千骑出阵,迅速预以拦截。

    王全斌是彰义军二旅副参谋,战场预判能力比一般军官要强得多,他早就看出了敌军拖疲己方右军步阵的意图,一接到命令,带队离阵便打马加速狂奔。

    迎上敌军马队一百五十步便是一轮箭雨,两轮再加一阵透甲锥便伤敌一半,再以优势兵力一个对冲,瞬间杀透敌阵而出,杀回来时,敌军不到五百骑仓惶逃窜,金广达带队追了一阵,见后面的没跟来也就作罢,随之调头跟随前队杀向正持续冲击步阵侧冀的千余骑。

    这三千蕃骑至今未能破口,伤亡了两千也支持不住,见王全斌的马军冲过来,立即就调头跑了,空留下一地人马的尸体。但王全斌还是打马追了一阵,路过步阵侧冀时,顺势将受伤后未能逃脱,在地上翻滚的敌骑给补刀了。

    “那五千马军走了,这是我们的机会!”温奇施有些肉痛地说,左军那边虽是郢成斯基的人马,但失去了近五千骑,这是莫大的损失。

    “哼!准备总攻吧!”温梵冷哼了一声,面色阴沉似水,青塘三大酋各怀心思,原本是自己的实力最强,但失去宕昌羌、枹罕羌两部的支持,此消彼长之下,郢成斯基和堪布兰旺已经有点不大服从于他,似一直未尽全力。

    而现在,两队四千骑分攻大周右军步阵,再次遭遇强弩和透甲锥的阻杀,也就象征性地冲杀一阵,丢下千余骑尸体就退回了,连周军步阵的拒马枪都没撞断多少。(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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