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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醉寻芳     朕的霸图txt下载     朕的霸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417章 走马上任

    宣徽院设置于晚唐,分南、北二院,以宦官充任正副使,但无固定职掌。至五代多以检校官充任,或兼领节镇,或兼枢密院事。南院资历权望高于北院,二使共院共印,只分设签押房。掌总领宫内诸司及三班内侍之籍,郊祀、朝会、宴享供帐之仪,一切内外供奉、都检视其名物。

    下设兵、骑、仓、胄四案,下属官吏则有都勾押官为正,配吏史三人;勾押官为副,有吏史十二人。另还有内客省使,掌节度使迎授恩赐朝贡等,再下级还有外遣客省使、典客,与节镇的知客押衙相对应,与地方节帅形成一套直辖的机制。

    宣徽院的衙署设在尚书省东南,坐西朝东面向御街,现任的宣徽南院使,是权西京留守吴延祚,资历老得不能再老。先帝郭威镇邺都时,吴延祚为天雄军牙将,此后由内库使、客省使、南院使一直升掌北院,久在东京,对宫内宫外事务非常熟悉。

    次日章钺没参加早朝,一大早走马上任,带着宣崇文、史德远、刘欣发、孙延寿四位节帅前来宣徽院,领取牦节符印等开衙仪仗,他自己也要了解一下新任职务的职权范围。

    吴延祚早朝去了,章钺先去自己北院升堂视事,发现下属官吏居然多是武官,还有好几个都是吴延祚从天雄军带出来的老人,头天走个过场认识一下,近来朝中也无大事,倒是宣崇文等人新建节,正好由章钺派一名都勾押官去南院调印过来签判。

    节度使所用一应符节,章钺已经很熟悉,虽然他未从京中领取,在地方通过礼仪交接,现在一声令下,下属官吏很快将早就准备妥当的物品搬出几大箱,然后签发就算完事。

    宣崇文四人领取后,便骑着马回驿馆,他们得准备搬家,宅院都是现成的,散居在汴河附近,都是高官很少有住外城的。

    日上三竿,吴延祚终于下朝回衙,章钺听说便迎了出来,站在府衙台阶上笑着拱手道:“庆之兄可算回来了,让我好等啊!”

    “元贞带同僚前来办差,派人知会一声便是了,你如今接了个烫手差事犹不自知,还是赶紧去忙禁军那边的事吧!”昨天金祥殿赐宴,吴延祚也在,这时便好言提醒。

    “呵呵!也不急在这一时啊,禁军那边的事还好,主要南征诸军的后勤粮草器械筹备调运,用多少兵力,这个要精打细算,下午再去枢密院,明日去三司拜访张玄圭,先把这个敲定,选兵就容易了。”章钺是有思路的,并不是很着急。

    “那便好!里面请!”吴延祚是河东太原人,年四十身材高大,久在京中略有些富态,虽是武人出身,但其实是个文人。可章钺是新贵,军功赫赫,位阶也高,他便谦礼道。

    “庆之兄何必太谦,你既领南院自当为主,章某不才,打下手便是了!”宣徽院使虽然也是位高权重,但章钺志不在此,也没心思和吴延祚争什么。这就是官场,处处透着某些潜在的规则。

    “哈哈……元贞说哪里话来,某该给你打下手才是!”吴延祚颇有些不好意思,心下暗暗感叹,年轻武人就是直接,似乎不讲究那些弯弯绕的细节。

    南北二院就是一进两个大院,左为北院,右为南院,后面都是库房,京中官衙是不配属官宅的,省下了很多空间。进了右厢签押房坐定,属吏适时上茶便退去带上门,宽大的公房内就只剩下案前案后的两人。

    吴延祚不知章钺还有何事,便捧起茶盏示意,笑而不语。章钺直接开口道:“先要了解的是淮南参战的各大节镇,不知他们是从本镇辖区调粮,还是就用行营后勤?”

    “行营设有判行在三司你可知道?当然是用行营屯集的粮草,镇兵只在出征时携带一些干粮,上了前线可就是行营的事了。”吴延祚回道。

    “行在三司是张玄圭,那么都招讨使李重进只负责作战了,眼下张玄圭随陛下回京,淮南处于停战状态,驻军后勤是谁在代掌其事?”

    “大军回朝行营便解散了啊,驻军就驻新收复州县,张永德也在回京的路上,不日将到京。”吴延祚知道的较多,便解释说。

    这下章钺终于明白了,他是以己度人,心中那个瀑布汗啊!南征统帅其实是郭荣自己,并未授予淮南各镇节帅便宜行事,独立作战的权力,怪不得禁军一回京,淮南战场就没了动静,而长期围困寿州,也不知是谁出的主意。

    想也是知道,其他各镇镇兵,可不像自己的士兵这么听话守纪律,若皇帝授权,天知道那些镇兵会做出什么事来。所以,南征的节帅其实没什么话事权。

    由此也可见郭荣对自己的信任,之前那番话,皇帝听了不知作何感想,南征节帅和禁军将领们是一定很不爽的。但有一点,禁军攻坚能力实在太差,纪律也不好,从高平之战时攻打太原城就知道了。此前战事,除了李重进破南唐刘彦贞部,其余实在乏善可陈。

    接下来还有濠州、庐州、楚州、扬州几座坚城,一城城打过去自然不行,最好还是寻机决战,或诱敌出城伏击,尽量避免攻坚,但投石机等器械淮南战场也有轻型的,但并不是很多,看来要增加配制,以及云梯、冲车等。

    虽然不知道郭荣是不是打算让自己率兵南征,但章钺还是事无巨细一一走访调查,了解从显德二年冬以来的连场战事经过,以及后勤调运方式,打算全面规划,并上凑新的作战方案。

    因早先与南唐作战没有水师屡屡受挫,四月间郭荣回京后,便命蜀中降将,右骁卫大将军王环在汴河兴国寺桥头修建码头和造船作坊,开挖扩建金明池,让带回的南唐怀德军三十指挥降兵日夜训练,并扩编了兵员组建水师,以备年底再征淮南。

    章钺得知后,便去金明池视察,水师已编练为两万人,玄龙船、玄蛟船两百余艘,还在继续加紧打造中。其中玄龙船是千料大船,也就是载重一千石,已有五十多艘,初具规模了。而玄蛟船为六百料,主要用于运兵机动。

    章钺视察后,立即进宫求见,请让将作监打造中、轻型扭矩发石机装到战船上,尤其是玄龙船,船头可装三架中型发石机,二楼、三楼甲板还可以各装两架轻型投石机,有了这些远程武器将威力大增。另外,还可以大量配制角弓弩、木单弩,还要装置拍杆,以防敌军火船及跳帮作战。

    玄蛟船也可视用途装置几架发石机,但兵员编制,训练情况,章钺只是了解提点一下也不多过问,一连花了几天时间,将各种事务了解清楚,亲自进宫递了一份关于淮南战事的凑章。

    郭荣当时便看完,问了很多细节问题,但却未说什么。而禁军除日常当值的,平时住在京郊的都回家了,没有征召令下达,章钺也无法去管什么禁军的事,每天上朝后回宣徽院待上半天,下午便呆在家中陪着女人和孩子们,很有点虚度的光阴的样子。(未完待续。)

第0418章 军情秘事

    七八月的大梁,正是一年里天气最炎热的时候,外面是热浪滚滚,知了在庭院树梢枝头吱吱地叫个不停,吵得人心烦意乱。

    章钺今天早朝后,难得地没有早早回家,坐在宣徽院左厢签押房内,翻阅历年宫内供奉官、三班内侍旧档名册,以及历朝各地新建节镇领取符节情况。

    这些都是有存档的,也很有意思。五代以来,有点铁打的营盘流水的节帅一样,节镇变动一般只改节镇名号,但节帅调动十分频繁。其中,有些节帅引起了章钺的注意,如符彦卿,主要在山东各地调来调去,这一块在唐时都属于河北道,本朝以后,调镇邺都大名府至今,再也没挪窝。

    还有如王景久镇关西,安审琦久镇河南、山东,药元福则每次改朝换代就被降职,然后再升节帅,显然没什么实际根基。其次如府州折氏、麟州杨氏则始终盘踞原地,朔方冯氏是自晋、汉以来有割据的意味,但自广顺三年会宁之战,冯继业自己作死而死,朔方现在也开始换帅了。

    独有夏绥李彝殷,自唐末以来盘踞夏州,后唐时征讨失利,已渐逞坐大之势,只是近年大周在西北频频用兵,李彝殷在广顺三年会州北部对抗,显德元年欲支援太原刘氏,显德二年断绝交通,想对麟、府、胜三州用兵,各试探几次,见朝中态度强硬便放软了,近来比较低调。

    党项八部虽是大患,但历代皇帝都是一力安抚,何况现在淮南战火未熄,用兵找不到借口不说,朝中也绝不愿再两线开战了。

    章钺很是无奈,想下镇地方做点实事,根本找不到机会,皇帝不会再轻易放他出京,这几年窜升的确实太快,他才二十四岁就位列三师,这个“太尉”的加封,实在太拖累人了。

    这时房门吱呀一声,李多寿走了进来,见章钺翻着手里的档案图册,聚精会神眼皮都没眨一下,顿时有点不知道该不该开口打扰。

    “有事?”章钺淡淡问了一句,合上手里的线装本扔到一旁,抬起头靠向了高脚坐榻靠背。

    “也没甚急事,宋娘子从南方回来了,上午到家吃了顿饭,下午就去了杨万那儿。”李多寿躬身回道。

    “哦!一起去看看!”章钺点点头,顿时来了兴趣,赶紧将文件书册收起,装进身后的立柜中锁上,转身急匆匆出了宣徽院,让杨玄礼赶出马车,两人乘车到相国寺前的汴河大街,因为杨万主掌的行人司,新近搬到了这边。

    相国寺这片坊区有条十字大街,把坊区分为了田字形的四大块,虽也称坊,但没有坊墙,只有大大小小的街巷。相国寺在西北角那块街区,离御街不远,因而店铺林立,人流众多,十分繁华热闹。

    而杨万的办公驻地在东南这片街区的十字路口处,位置优越,是一家前后进占地十八亩的杨记绸缎庄,主要销售批卖南方的丝绸、蜀中产出的蜀锦、西北的棉布、棉衣,以及男女各种布料款式的成衣,自开业后生意就非常红火。

    这店铺本来是做他用,不想歪打正着,杨万又准备将行人司再搬到别处,但章钺没同意,热闹点也没关系,还正好掩蔽。

    很快到了后门外,章钺先让李多寿进去通知,在马车里换上了一身夏日单薄棉纱的浅蓝色外袍,等了好一会儿,却是柳光嗣带着一名伙计迎了出来,左右东张西望的,那一身青衣小帽却掩不住他干脆利落,又不失机警的军人气质。

    章钺掀开车帘一跃而下,无声地笑着点点头,狠狠一拍他的肩膀,随后面一名伙计大步进了后院。柳光嗣咧嘴笑笑,迎杨玄礼等人赶着马车进来休息等着。

    后院这边两厢是杂物间,二楼上晾晒着衣物,看来是住下人或办事伙计的,绕过后堂到了中庭,就见杨万正陪着李多寿,见章钺过来指指东厢,伙计便带章钺过去,到东厢房二楼正堂前站到一边,章钺推门进去见堂内无人,上前掀开厅后珠串门帘推开有些厚实的木门,里面是个光线昏暗的宽大房间,地面是铁木地板,四壁全是立柜和书架,放满了书册。

    里面一侧还有个大方格糊纸推拉门的小房间,那才是杨万日常办公的地方。章钺走进房间木地板自然发出声音,里侧的方格白纸木门被拉开,婢女黄莺见是章钺,双眸一亮,微微一笑行了个万福礼,轻声细气道:“婢子恭迎阿郎!”

    “哈!黄莺越来越漂亮了,可有中意的郎君?”章钺笑着问道。

    “婢子才不嫁人呢?瞧阿郎说的……”黄莺脸上一红,神态忸怩着不知说什么好。

    章钺倒是认真的,家里的婢女很多,都到了嫁人的年龄,留着实在不是个事,若照别人家的规距那是要收房的,但这样女人多了,又都是各自的婢女,那真是一伙伙的。

    “你不是说美女不嫌少么?把她嫁人你也舍得?”宋瑶珠坐在一张条案后,正手提毛笔书写着什么,闻言笑着调侃,写完几个字才抬起头细细打量章钺,双眸闪亮着,显得微微有点激动。

    自去年冬天离开泾州,接手西南行人司与军情司的组建,半年多未见,她还是没什么变化,头顶高耸叠云般的盘桓髻点缀着镶玉银钗和簪花,脸色白皙透着红晕并未施脂粉,小巧口型淡抹朱红唇脂,显得随意而未精心打扮。

    “那是为她们好!再说有你就足够,不是么?”章钺笑着上前坐下,随手拿起一本书册,封皮上书有《行人司:江南西道分司》的标题。

    “哟……不会是真的吧?那我可少了一个得力臂助,从西北经成都到江南岳州,再经山南东道北上关中,又经唐、邓、西京洛阳到东京,这一大摊子还没完成,她也出力不少,奴是听说你回京了才眼巴巴地赶回,你却要将她撵走,怎么过意得去?”宋瑶珠语带埋怨,却娇嗔着挽起章钺的胳膊。

    “嘿嘿……这些私事容后再说,先谈军情秘事,近来有什么重要的消息吗?比如南唐,比如西北,比如太原……”

    (未完待续。)

第0419章 真是寒酸

    行人司暂时还没形成规模,报上来的大多是市井间事,但成效还是有的,通过这些汇总消息,章钺就了解到,随着近年西北和淮南连场战事,关东和关西各地粮价均有所上涨,暂时还没出现回落趋势。

    淮南战场在持续屯粮,而西北战后,河湟新建四镇在大搞城防建设,置军屯垦荒,加上淮南张永德回京,带回三十个指挥降卒调往河湟安置,永兴军府和章钺的商行都是抽水机一样没完没了地往西北调粮,估计要到明年,西北粮价才会稳定然后跌落下来。

    这个情况,三司也早就察觉到了,几次派人往蜀中贸易购粮,并减少对河湟的支出,加上显德二年秦凤战后赔偿,平稳西北和关东的粮价,防止河北粮价跟着上涨。

    但军情秘事涵盖面就大了,新建的河湟四镇十几个州,共驻有蕃汉镇兵四万人,数额并不算多,但还要编练乡兵,州县地方恢复建设,仍是非常吃钱吃粮的。

    还有松潘各州,那偏僻地方,连京中小吏都不太情愿去那里上任,张建雄和翟从恩已多次上凑诉苦,但朝本根本没节余的钱粮调给他。还是章钺开了口,卞极在从泾州向那边支援,不用他们还,条件是从兰州和会宁教导营培训的军官大量塞过去。

    张建雄心照不宣,翟从恩虽有心反对但却也没什么办法,这些事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两地需要到明年才能稳定下来。

    “会州镇远军就一直是屯垦建设军团,有此作为模范,兰州建威军宣崇文、巩州怀信军史德远两镇邻近,巩州和兰州又都是防御州,今年底就能自给自足,缺少的只是军械而已。”

    章钺听宋瑶珠汇报西北情况后,估计广乡军城有得忙,会宁李良弼最近一直没消息传回,但这都算不上重要的秘事,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鄯州渴驴岭有坐铁矿,所产精铁加上战后破旧装备,有将领私自卖去了甘州、沙州,听说是你授意的?”宋瑶珠问道。

    “是有这事,上月曹元忠进京,上凑请收复甘州,被中书门下驳回了,陛下倒是亲自接见,好言安抚了一番,但未召我去,可见从心底里就不愿再在西北开战。”章钺笑着点点头,宋瑶珠心思通透,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也就因此,有商队在甘州发现了折逋葛支,听说此人对丢失凉州怀恨在心,屡次进言请回鹘景琼可汗起兵吞并沙州,但景琼可汗不肯听从,反而派使进京贡马,并将折逋葛支驱逐,据说此人现在逃去了夏州,进一步的消息,还要等关北分司侦擦后报回。”

    “哦?夏州?”章钺一听大为意外,面露若有所思之色。这也在情理之中,河湟战时,郢成斯基被俘后就审讯出温梵派使寻找外援这件事,但那时基本上大局已定,章钺也没放在心上,战后也没问温梵。

    “怎么?这个很重要?”宋瑶珠明白章钺的心思,便笑着问。

    “当然!很重要!等会儿就派人发加急快报去西宁,让孙延寿、宗景澄召温梵、翰特父子仔细询问,别西北出了事,我们还蒙还在鼓里,到时可就措手不及了!”章钺心思活络起来,寻思着这也许是一个解决夏绥李彝殷的好机会。

    当即让宋瑶珠执笔,章钺开口朗声报出内容,待薄绢干透装进一只小竹筒,带宋瑶珠出门回家时,让李多寿送到梁门大街景明坊潘楼东面的单记皮货铺,交给单宝忠发往鄯州。

    随后乘马车一路回家,到相国寺桥时听到外面有人喊,章钺掀开窗帘一看,一队禁军士兵围着两三名宫中内侍,坐在桥头柳树下茶摊上喝茶纳凉,看到章钺的马车旗幡便挥着衣袖招呼。

    “章太尉且留步!官家召你觐见!”内侍小跑上前拱手道。

    章钺放开偎在身边的宋瑶珠,歉意地笑笑,躬身钻出马车,见年轻内侍有些面熟,便笑着问:“你们怎么在这等着,去过我家了吗?”

    “正是!先是去了宣徽院,再到太尉府上,倒是顺路的。”内侍倒是机灵,笑着开解道。

    “行!前面引路吧!”章钺让杨玄礼带几名随从跟着,骑马跟着内侍一路到宣德门,转而下马步行,不想入宫到了金祥殿,内侍仍是脚步不停,也不知皇帝在哪儿召见。

    “在今年新扩建的广政殿,那儿原叫永福殿,官家嫌那边狭小不成体统,如今建成可是宽广富丽堂皇。”内侍似乎明白章钺的疑问,便解释道。

    但章钺可是很少入宫,到得最多的便是金祥殿,其余大朝才启用的崇元殿、后面皇后常住的滋德殿、皇帝起居的便殿万岁殿、永福殿、延和殿等都是外臣禁地,章钺从没去过。

    绕过了几座宫殿,沿途皆是绿柳掩映着高耸的朱红宫墙,人走在高大的廊道间显得十分渺小,七弯八绕转出来,眼见视野开阔,铺地汉白玉石砖地面一直延伸到高高的台基下,广政殿规模明显地比金祥殿要小一些,但格局和气派丝毫不输,因为新落成不久,更显巍峨恢弘。

    沿漫长的石阶转折而上直达偏殿,到了里侧一间殿室门前,内侍高声通传了一声,转而躬身示意请章钺自行进去。章钺整理一下袍服仪表,缓步走进便见室内摆设装饰很少,居然是空荡荡的,里侧正中木架张挂着一副巨大地图,郭荣正站在地图下背对着外面。

    “臣章钺拜见陛下!”章钺老远就躬身施礼道。

    “免礼!你过来看看!”郭荣转身招了招手,微着道:“这是近来枢密院重新绘制的一副万里疆域图,添加了河湟、松潘各地,果然就见广大了许多,以前那边可是一片空白。”

    “恭喜陛下!有了这副地图,天下形势一览无余,唯独北面辽国地域,似乎还不够详尽,幽云十六州也画得……”章钺不知该怎么说,其实这地图画得很抽象,没有比例尺,与实际情况肯定有很大差别。

    “怎么?这可是杰作,元贞似乎不太看得上啊,莫非技高一筹?”郭荣笑道。

    “若陛下有命,枢密提供档案资料,臣愿以此为基础另绘一副。”章钺自信满满,大为同情,皇帝所用地图竟然这样,根本看不出实际州县大小,真是寒酸了。

    “哦?不想元贞还真有这个本事!”郭荣大为惊讶,这时代能绘地图的一般都是画师,少数文官也会,但作品简直惨不忍睹。

    不过一想就明悟,作为高级武将能绘地图实属正常,郭荣便又笑道:“朕已经决定,十月再次南征,务求一举建功,择日便诏令禁军集结,届时由元贞点选精锐,组建行营从征淮南。”

    “臣谨受命!”章钺心中一惊,看来是避不过去了,以高位从征顶多做个参谋,拾遗补缺,但这样也好,至少有点事做。(未完待续。)

第0420章 无从解释

    宣徽院日常事务有下面的都勾押官处理,重要的公文才会递到他这里署名用印签发,若宫内和朝中没什么盛大降重的典礼,或者郊祭大朝,根本就没事可处理的,早朝时也无需上凑什么,所以章钺虽每天早朝多半只是旁听。

    这天早朝时,郭荣特地下诏:命枢密院掌管各地军机图册的直学士边归谠提供资料,并派员协助章钺重绘疆域图,以及军用地图。

    章钺领旨,下朝后便随魏仁浦到枢密院,让他调出各地州县节镇地图和实际的文字记载,又让外面值守的禁军士兵将李多寿找来,当天就开始着手整理资料和材料,重新记录数据,绘图工具主要用炭笔,木工用的墨斗、圆规等,而不是完全用毛笔。

    之前枢密院的官吏绘过地图,数据偏差不是很大,主要是方法不对,画工不行,章钺带着一班人花了两天时间才校对完毕,然后就开始动手。

    关紧了门却开着窗的大房间内,一卷长七尺、宽五尺的白绢像花崩子一样固定在木架上,平面微微倾斜着,章钺先是让李多寿算好经纬线排定尺寸,以木工所用尺子在四周边框处量好再定点,完成后再用墨斗弹线,这个线条笔直而标准,就是有些黑点要用醋一点点清除掉。

    所谓的经纬线,这时代精通地理的官员们也没这个概念,更不按比例尺,就是一面饼,不过章钺是心里有数,以四千五百万分之一的比例,永兴军府也就是西安,坐标是东经107.40度~109.49度和北纬33.42度~34.45度之间。

    再加上几个大城市的坐标记忆,经纬线框架基本就出来了,然后是按比例尺,并参考他自己的西北地图在框架内填充。但这些线条非常细致而复杂,章钺先是以经纬线比例一点点测量勾勒出黄河、长江,再把几个他记得的大城市与这时代地名对照定点,这就花了几天时间,还只是一个粗坯。

    枢密院的官吏们在旁按重新校对的数据报数,章钺是站在地图支架前,手拿炭笔一笔笔描绘,李多寿在旁帮忙,炭笔终究还是不大好用,线条很容易模糊,画好后再用鹅毛笔醮上红、黑、黄、蓝四种颜料重画一次,效率别提有多么慢了。

    傍晚官衙下值,魏仁浦和王朴、边归谠三人过来了,见确实与一般画工所用手法迥然不同,反倒有点像木匠打制器具部件时弹线一样,不免觉得新奇,非常佩服。

    “听他们说章太尉这副新的疆域图,可以按图算出各地之间的距离?”魏仁浦见地图才完成黄河以北到长城阴山地区,似乎正在勾画辽国地图,目前都只有山川河流州县,没标出节镇,确实比原来的清晰多了。

    “你们可以试试,这是比例尺公式!”章钺准备收工回家,正在脱下弄得满是墨水的外袍,小吏适时端上一铜盆清水给他净手。

    “咱们也不算别的,就试试永兴军到太原有多远?”魏仁浦饶有兴趣,拿起小尺开始测量。

    “不是这样的,你若算直线距离可以一尺丈到太原终点,但若算实际距离,你得顺官道一地一地往前量,这样数据差别不大,毕竟地方上有很多是弯路。”章钺见魏仁浦堂堂枢密,听小吏们汇报过,但显然还没弄懂这些,不禁哑然失笑。

    “哦……在理!直线距离并不等于实际距离!若隔着山岭要绕过去呢?或者翻越山路,这还不是偏差几十里?”王朴反应很快,马上就明白了。

    “文伯相公请看!山岭有两种,这种是山尖内有虚线的,表示要绕路。这种能直接通过,但估计与实际有所出入,所以山尖内没有虚线,若有官道相通的,会再以黄线勾勒出来。”因为是大地图,山岭是没有等高线的,以后的地方州县节镇图,章钺打算标出等高线。

    “这是山河湖泊森林等标志,都注明了的,诸位不妨看看!”章钺见天色有些晚了,反正几人每天都会过来看,便先告辞回家,要把所有地图都重绘出来,没十天半月无法完工。若有时间,章钺打算把沙盘都做出来,给皇帝郭荣一个大大的惊喜。

    出了右掖门,杨玄礼赶着马车正等在路边,章钺钻进马车却见里面居然已坐了一人,正是符彦琳,不由一楞,随即笑道:“尊翁在此等着,可是有事吩咐?”

    “这儿不方便说话,且赶车走着,找家酒肆小酌几杯!”符彦琳微笑着,掀开帘子朝车窗外喊了一声,章钺才发出后面还有一辆车,是符家老仆。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到御街转道缓缓向南,路上行人很多,更有大量从皇城下值回家的官员,到了州桥都亭驿附近一家中等酒楼,章钺让掌柜在二楼靠墙开了个雅间,随意点了几个菜,一壶酒便罢。

    到了雅间坐定,茶水糕点先上来了,符彦琳便笑着问道:“听说贤婿与赵家大郎不和?”

    章钺闻言讶然,心思一转顿时记起,李多寿之前自作主张,就赵匡胤为其三弟向符家提亲提醒过符彦琳,回泾州后向章钺汇报过,但这事还真不好说。是赵匡胤与自己暗中较劲,先是拉拢了慕容延钊,又借李重进、韩令坤之手打压李处耘等人。当然,章钺也一直提防着赵匡胤,对他的拉拢示好完全无视。

    “谈不上不和,没怎么直接结怨,但也不算友好,赵氏幽州大族出身,有自己的门望根基,想与魏王府联姻提高地位这很正常,魏王府都已经接受这门婚事,小婿还有什么好说得。”章钺直接了当地说。

    “赵家去年本打算与殿前司铁骑左厢军都使尹廷勋结姻亲之好,不知道怎么又改变了主意,竟派了人去大名府提亲,四兄已经同意,最近赵家又准备叙问名之礼。适逢吾之前去信一封,四兄心下疑惑,这次便回信询问。”符彦琳显然也没想明白,章钺为何对这门婚事不看好,反以为他与赵匡胤不和,故从中作梗。

    “若信得过小婿,尊翁便回信,让魏王府找个理由尽量拖一拖!”章钺也不好解释为什么,难道说过几年赵匡胤就要陈桥兵变了?

    这无论如何也难以让人相信,但从赵匡胤在殿前司的举动,对禁军大将拉拢就可看出,他确实有这个倾向。不然都做到殿前司都指挥使,又遥领节镇、检校太保,还要以联姻的方式提高名望做什么。

    换了别人这时候都开始低调行事,恨不得甩去声名累赘,以免功劳太大被投闲置散,他倒反其道而行,四处联姻,以其妹嫁高怀德,与韩令坤交好,欲结好韩通、李处耘被推脱,却拉拢了慕容延钊,据说与向训的关系也不错,与赵鼎、赵晁是故交,顺势将手伸进了侍卫司。(未完待续。)

第0421章 点选禁军

    章钺乘马车回到家,妻子符金琼迎出来,不免又说起这件事,顿时心中烦恼,暗怪李多寿多事,现在符家问起都不好回答,弄得缠夹不清,自己反倒成了棒打鸳鸯的恶人一样。

    符金琼对章钺的事知道得不多,浑然未觉,笑着说道:“据说皇帝有意在先皇后丧期已满,便纳四伯父家二妹进宫,以皇后之礼迎为正妻续弦,到时夫君地位也就稳固,没有闲置之忧。”

    “魏王府与我何干,岂需要这种裙带关系稳固地位?我便是闲住在京,何人敢于小看?”章钺语带不悦,话说出口有些后悔了,果然符金琼听得一楞,瞪大眼睛目视章钺,满是委屈不解之色。

    “行了行了!不说这个,管好咱们家自己的事吧!”章钺连忙安慰,免得她想多了。这事越解释越麻烦,凭心说,章钺能有今天的地位,确实与魏王符彦卿没什么关系。当年太原忻口之战,符彦卿反而不希望他立功太多,以名树大招风。

    “魏王府果真就与我们家无关么?”符金琼面带冷笑,心里很不高兴,当年她每次进宫,先皇后赏赐有加,其实帮了很多,但这时她也不好提及。

    “都说了不要再多事,你还待怎的?李多寿是好心提醒,魏王府听信便罢,不相信还能怎样?二妹进宫做皇后,我一个外地节帅可不敢高攀。”

    章钺说的是实话,他收复河湟的功劳已经很大了,再攀皇亲反而不妥。但这些话在符金琼听来就变了味,心中很是气苦,闷声不响地拂袖而去,回了卧房再也不出来。

    章钺郁闷不已,迈步出了后堂在庭院里转悠,八月间黄昏天气还有些闷热,西厢院那边传来小孩的哭声,便顺着走廊转过去,见秋香和一名仆妇在院子里给儿子章晗洗澡,小家伙坐在澡盆里玩水正欢,不愿意穿衣服。

    见章钺过来了,仆妇连忙抱起小孩,秋香手拿棉布毛巾道了个万福。小家伙浑身湿漉漉的大哭,忽见外面进来一人,马上就住嘴了,咿咿呀呀的挥舞着胖乎乎的小手。

    “给他穿上衣服哄着,喂饱早些睡了,免得夜里醒来啼哭不止!”章钺吩咐了一句,懒得理会,孩子太小了只知道吃喝睡,思维跳跃性极大,话也不会说,他没这耐心逗弄小孩。

    “哟!怎么过来了!还没用膳吧?”程雅婵听到说话声出来,眼里带着喜色。

    “你没准备?”家里六个女人都是分开各有小院,章钺会每个那里住上几晚,但若白天回家都是在后宅主院。

    程雅婵笑着斜睨了章钺一眼,伸手将他拉到一边,小声问道:“又没轮到,你过来她会生气的,不会是吵了吧?”

    “没啊!能有什么吵的?”章钺忽然发现,在外地时间长了,与家里几个女人们都没什么话题,多半就是说说孩子的事,以及家里收支帐等,反倒是近来宋瑶珠帮他做着事,与她在一起较多。

    程雅婵心中犹豫着,她也想留下章钺,但还是开口道:“带着孩子吵人得很,要不……你还是去杨姐姐那里吧,明晚是该到她那边,她家萱儿可乖了,不哭不闹的又爱笑,很是讨人喜欢!”

    章钺本想在这边住下,但也不想给她招嫌,可她这么一谦让就马上走也不太好,便进堂屋房间看了看,见墙上还挂着一具琵琶,上前取下,外面包裹的布套上竟积了一些灰尘。

    “很久没再弹了吧?还能会么?”章钺打开拿起琵琶,弦是特意放松的,可见很久没用过。

    “怎么不会,熟练了就是自己的,怎么也不会忘了!”程雅婵微笑道。

    “好!等有空我们家几个一起学习,都能组一支乐队了!”章钺想着好笑,程雅婵一听,白了他一眼,不禁也笑了起来。

    接下来半个月,章钺每天早出晚归,将枢密院的地图全部重绘完成,进宫呈献上去,郭荣看了大为惊喜,当即就让内侍将地图全部换过,询问了许多有关南征应注意的细节问题,留章钺在宫里用午膳,以示尊荣,回去时又赏了锦袍靴帽玉带一套。

    九月初一朔日大朝,郭荣御驾崇元殿,仪卫如云,宫禁森严,隆重地接受百官朝贺,并当庭下诏:拟于十月南征,命禁军提前准备,三日后集结于西教场,以禁军都点校章钺会同殿前司、侍卫司诸将点选精锐。

    禁军都点校虽是差遣官,但有执掌帅印,有临时人事任命权,不过却不开府,没有属吏,也没有仪仗队,要把事情顺利进行下去,必须得到殿前司、侍卫司的协同。不过怎么选兵,章钺已有腹案,他有的是办法。

    九月初三凌晨,章钺是半夜就起来了,在自家西面练武场勤练刀枪骑射等武艺,尤其是大枪,现在换成了整支精钢打造,乌幽幽的浑然一体,早前的复合杆玄鹿枪用的时间长了,杆子越来越软不合用了。

    练武费时,匆匆用过早膳,由妻子送出家门,章钺骑着马,带上李多寿、杨玄礼出门,到相国寺桥带上封乾厚、沈金刚等三百骑从,打着灯笼一路到靠近梁门的西教场。

    时辰还早,校场上是空荡荡的,不过检阅台上已高挂了灯笼,有禁军士兵值守,北面的大营里也是灯火通明,士兵们起来洗漱集合出营是需要时间的,不像自己带出来的西北破锋突骑,两刻时就能完成这些步骤。

    章钺在校阅台后一排常值公房前下马,一名当值军官闻声迎了出来见礼,但级别不高。只说着恭迎的话,也没自报姓名,禁军中是这个习惯,章钺皱了皱眉,板着脸问道:“叫甚名字?报上番号!”

    “末将董彭祖,隶属殿前司控鹤右厢都指挥使孙延进帐下亲卫指挥使!”小军官闻言心中一喜,上官问姓名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你部今天当值大营是吧!派人去营地传令,让各军迅速出来列队,时辰不等人。另外派人去看看侍卫司那边,士兵都列队过来没有。”章钺严厉地说,其实时辰还早,但他必须要催促,宁可让各军早到,若直有误时的就不好办了。

    (未完待续。)

第0422章 如何抽选

    这次点选禁军规模极大,殿前司除内殿直、大剑直、御马直、弓箭直等宫庭宿卫,主力控鹤左右厢、铁骑左右厢理论上有十万之众,但每厢并不是固定的两万五千人,加上此次是精中选精,各带最精锐的下属单位参加,实际只有四万人。

    侍卫司除东西班、龙旗直、帐前横冲、东西班承旨等庞杂小番号,新建的怀德、广锐两军是水师,不在点选之列,也有龙捷左右厢、虎捷左右厢精锐四万人受命前来。

    这八万兵力就是目前禁军的全部精锐,除殿前司四万兵正在大营之中,侍卫司大营在旧曹门的潘楼街北面点,要从皇城宣德门前经过才能到西教场。

    天色显出一丝乌青,在开始渐渐转亮,殿前都点检张永德、都指挥使赵匡胤、都虞候慕容延钊、副都虞候石守信,殿前司目前四名最高主官带着亲兵,打着火把先赶到了校场,见校阅台上还没人,便先让亲兵在外等着,四人一起走进后面的官房。

    西教场大营这儿的官房不是军衙,所以并不大,只有前进庭院,议事大堂,左右厢房等,为高级军官临时议事之用,大堂上能坐下百人左右。

    里侧的虎形屏风下,高脚帅案上摆放着黄绸包裹的帅印,还有皇帝下发的诏书,以及传令的旗鼓等,这些就代表了权威。现在时辰还没到,章钺身着大红军服,外披普通山纹铠,头戴铁盔,端正地坐在帅案后,翻看着一些殿前司各军进驻大营的先后记录。

    “章太尉来得早啊!今日是头一天,不用选兵吧?”张永德当先走了进来,拱手包拳问了一句。后面的赵匡胤、石守信跟着拱手,独有慕容延钊落在老后面,抬头看向章钺时,面色有点不大自然。

    来的都是高官,地位相差无几,章钺自然不能托大,点点头拱手还礼,又抬手示意请几人落座,微笑道:“今天只做一件事,检阅诸军!”

    “那就好!七八万士兵开过来,整个阕城都不得安生,粮草要集中向这边调运,那车队可是络绎不绝啊!”张永德这是在委婉地提醒,不要把动静搞太大了。

    “为了能一鼓作气拿下淮南,阕城禁绝交通,戒严十天半个月也不过一些商业损失,于民众略有不利,但于国家却是大事。”章钺强调选兵的目的,把张永德的话顶了回去。

    张永德闻言略有些不悦,转头看向下首,赵匡胤一张大黑脸面色如常,看不出喜怒。石守信一直是赵匡胤的部将,但与慕容延钊也没什么话说。这下几人都腰身笔挺地坐着,却各自默不出声。

    一会儿,外面传来一阵阵军官的喝令声,随后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辕门值守的军官进来禀报,侍卫司那边四万士兵列队进了校场。

    不多时,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李重进、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步军都指挥使李继勋、马步都虞候韩通等四名主官走进大堂。李重进板着脸,只是象征性地拱了拱手,后面韩令坤、李继勋、韩通与章钺也不熟,都是意思一下就自行入座。

    章钺不以为意,也根本不在乎这些虚礼,见人到齐了便放下手中的记录文档,坐直身来双手扶着帅案,目光锐利地从堂上几人脸上扫过,干咳一声,严肃地说:“此次选兵诣在抽选精锐,八万人一百六十个指挥,三十多个军,若按营选取费时费力,想必诸位也不愿意拆散原有单位,所以,按军抽选!希望诸位配合行事,将最精锐的单位调过来,不过今天只观察军容、装备,对现有各军作个简单的了解,殿前司有什么难处吗?”

    “这没有问题,既是陛下诏令,我等自当奉命行事!”张永德点点头,表示这样可以接受。

    “那侍卫司呢?需要磋商的可先提出来!”章钺转头看向李重进。

    “侍卫司四万兵正在入营,接受检阅自无不可!”李重进话得有点意思,意示检阅可以,怎么抽选就不劳章钺了。

    “既如此,诸位且随我登台检阅!”章钺当然听出了李重进话里的意思,不过事情还没开始呢,只要兵拉出来了,章钺看得上的,或看不上的,都有这个权力勾判。要你从征你就得去,看不上你,去求皇帝下诏吧。

    章钺说着站起身,左右封乾厚、李多寿、杨玄礼等幕僚收起帅印公文,由亲兵簇拥着迈步而行,先出大堂走了。但堂上众将却都坐着没动,互相对视探询,也没人开口。

    “什么东西!当初入东京每次都是某家引见,才立了点功劳就敢对某指手划脚,某带兵时,他还在娘胎里呢!”李重进见几人都坐着没动,呼地起身嘲讽喝骂了一句,愤愤不平地拂袖而去。

    “只要不大动干戈就好,南征诸军谁还不是但求无过,不求有功的心态,只要按军选,怎么选都只是那点人,且由他选吧!”张永德与章钺还没什么矛盾,但也没什么深厚的交情,见李重进走了,便也跟着起身。

    “实在是多此一举!瞎折腾而已!”韩令坤显然也认没必要,转头看左右众人,都是一脸认同之色。

    不想赵匡胤刚才一直不出声,这时却不急不缓地开口道:“那倒未必,前两次南征都是枢密院事先安排,这次官家派了章太尉前来主持,肯定有所考量。而章太尉又知兵善战,总有些过人的独到之处,选兵之法只怕不一样!”

    禁军都点校这个临时官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权力也是不大不小,但绝对没人敢于轻视。因为这是直接受命于皇帝,对着干的话,皇帝马上就会知道,可能还会产生一些不好的想法。

    反正调精锐从征也是应该的,只要章钺不胡乱抽选编组,赵匡胤觉得还是能接受的。不过章钺事先只到殿前司和侍卫司衙署打了个转,根本没透露他要如何抽选,这让众将心里都没底,赵匡胤也不知道,可又不好绕过章钺去皇帝那里询问。

    “那肯定不一样……听说秦凤、凉州、河湟几场战事,章太尉皆以少打多,每次破敌都有五万之数。”韩通人称“韩瞠眼”,很有些脾气,在禁军多年也没什么朋友,说话直爽爱得罪人,还总是浑然不觉。不过军中只服强者,章钺这样有能力的武将,他还是挺佩服的。

    几人听他这么一说,都回过头看他,那眼神分明就是在鄙视。历次出兵都是自己说了算,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来挑选了,你娘的居然还挺能接受的样子,这不是胳膊肘往外拐吗。

    韩通虽为人粗豪,看似没什么心机,但他是个粗中有细的人,马上就看出几人的目光别有意味,顿时瞪着牛眼回视,一脸坦然之色。(未完待续。)

第0423章 且跟我进宫

    卯时三刻,天刚破晓,朝霞染红了天际,九月清秋的早晨,淡淡的晨雾开始随风散去,宽大平坦的校场上视野非常开阔,地上是黄沙混合干土劣筑的,这样可以避免灰尘漫天。

    各军陆续按时到齐,八万大军的队列将校场北面这一块挤了个爆满,总共一百六十个营如豆腐块一般整整齐齐,每营都有旗号,加上各军、厢的军旗,与士兵们竖立的长枪混在一起,如军阵顶上长了一从从茅草一般密集如林。

    不过这是以营指挥为单位列成紧密方队,非战斗队形占地要小很多,每营占地只到一亩地的五分之一左右,所以校场还是容得下的。

    章钺站在检阅台前举目远望,后面的队列隐在清晨的薄雾中,根本望不到边。不过他知道序列,校阅台坐北朝南,东面是侍卫司的,右边是殿前司,兵员人数基本相等,装束也一样。马军虽然也来了,但没把战马带来,否则真是容不下。

    人数是差不多到齐了,但章钺要点验过,派了三百骑从亲兵打马下去按军点名一一报回,由李多寿逐个记录在案,然后再下去让军都指挥使画押按手印,下次再抽选各军,就以此为基础。

    这样一趟下来差不多日上三竿了,记录文书画押完毕,由章钺签收,交给封乾厚保管。张永德和李重进本以为就此结束,不想章钺却开口道:“是骡子是马,得拉出来溜溜!以营指挥为单位五横列纵队,沿校场围墙内侧走上五圈看看!”

    “这不妥吧?校场就只有这么大,一走动起来要出乱子!”张永德有些不乐意,那可是八万人啊,校场本身只容得十万人,南面只有辕门后那处还有点空,队形本就密集,走动起来发生碰撞那简直一锅粥了。

    “那就是了,走得散乱的营伍马上就可以淘汰!打发回家!”章钺又派亲兵下军阵间传令给各军厢都使、军都使,约定一刻时后,以校阅台下东面最近的侍卫司龙捷左厢一军先向右转向调头,正好从校阅台下经过,到围墙边转向南面辕门。

    这是最最简单的齐步走而已,不过禁军士兵没练什么步法,就是正常的走路方式。时间一到,章钺让杨玄礼手持大红三角令旗,站到校阅台前东侧角处向西一挥,结果下面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传!”章钺的脸色沉了下来,朝身后沈金刚招了招手,又道:“带人下去打马走一圈,各军需依令行事,违令者初罚一百军棍!别说是军都使,就是厢都使违令也照样严惩,丑话说在前,勿谓言之不预!”

    “得令!”沈金刚低喝一声,几步就冲下台去打马而行,跟着小跑几步,手按马背纵身一跃便稳稳地上马,五十骑士兵冲入军阵,手持三角小令旗在各军阵间一人多宽的空道间通过,看准了军级旗号便大声传令。

    片刻,沈金刚回来缴令,章钺命杨玄礼再挥大旗,结果侍卫司那边还是没动静。章钺回头看去,李重进居然不在了,便问张永德道:“抱一兄!李太保什么时候走了,为何没有请示?”

    “这……说是内急,走了有一会儿了!”张永德见这个情况,章钺恐怕要发怒,便又劝道:“元贞!这天色已经不早,又是头一天,还是免了吧!把军令传下去,明日再走步也无妨碍!”

    “抱一兄也是带兵之人,你觉得能就此作罢?”章钺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转头看向封乾厚。

    封乾厚微微一笑,刚才记录的文书他看都没看,直接开口道:“龙捷左厢一军都指挥使韩本用!”

    “拿下!依令而行!”章钺一挥手,杨玄礼拱手抱拳,只点了两名亲兵就骑着马过去,走到东侧角阵前喊话。

    因为刚才登记画押了,名字上官都知道,军都使韩本用躲不过,只得站了出来。杨玄礼一挥手,身后两名亲兵翻身下马,一左一右将韩本用挟持,带到了校阅台前。

    “章太尉!你是贵人,你不能这样啊!事先也无军令,弟兄们没有准备,这说走步就要走步,却如何来得及呐……”韩本用看着年纪不大,三十多岁,却是脓包一样不敢反抗,大喊着请求宽恕。

    校场上八万士兵,一个军都使根本不算什么,这时候自然不敢反抗。杨玄礼带着两匹空马回来,命亲兵从校阅后将常备的大案抬出,四人抓着韩本用四肢,按在大案上扑倒,后面两名士兵手持军棍开始行刑。

    两只军棍轮流交替地落下去,杨玄礼在旁记数,这情形看得章钺也是心惊肉跳,要知道他麾下的士兵受罚用刑,一般轻者罚款饿一餐,或是罚跑五公里、甚至十公里越野,或者关禁闭。从没有打军棍这种会致残致伤的重罚,但禁军的军纪刑罚不一样,章钺就只好入乡随俗了。

    一百军棍打完,那个韩本用的屁-股和后背血肉模糊一片,如一滩烂泥般昏迷了过去。章钺命杨玄礼泼冷水浇醒,然后让亲兵抬着到军阵前走上一趟,以儆效尤,完事再送回后面官房,解散时可让他的亲兵带回去。

    随后,章钺让杨玄礼再次传令,仍是侍卫司龙捷左厢一军先调头,由副都指挥使带队而行。这次副都使不敢违令,一个营一个营地接续,排成横队向前缓步走着,于是,校场上的大阵像面团一样一点点拉长,队列越走越远,远处的看着像省略号一样。

    章钺坐得不动如山,但却一直盯着台前东侧角处竖立的传令旗,每到侍卫司龙捷左厢一军到这儿就是一圈,各军队形保持得如何都是一目了然。

    一百多个营五大圈走下来,居然用时一个多时辰,已经日近晌午了。章钺刚要传令让殿前司士兵们回营,侍卫司的则要列队回东大营。不想李重进这时候却跑来了,阴沉着脸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章太尉!这就是你的手段?龙捷左厢一军都使韩本用死了,你且跟我进宫分说!”李重进怒声喝道。

    章钺闻言心中一惊,这个韩本用不会这么不经打吧,军棍是扁形软棍,主要伤皮肉,理论上是死不了人的,不然军法刑律里动不动就是几百军棍,不死也筋断骨折,谁能受得了。但若真死人了,又是军都使,这级别可不低,连皇帝郭荣都对军官很优容,少有处斩的,这可麻烦不小啊!

    这时大军阵前,章钺虽然惊讶,可不会输了气势,便冷笑着回道:“是么?又非陛下口谕,某有这个权力,也没什么需要凑报的,岂是你说进宫就进宫?”(未完待续。)

第0424章 朕给你交待

    万岁殿是起居殿便殿,新扩建的广政殿装饰还没全面完成,早朝结束后,郭荣照例回金祥殿后殿书房批阅凑章,近来没其他事,都是围绕南征所进行的一系列准备。

    不过今天,郭荣有点心不在焉,不时转头朝身后的窗户看看,但这间书房处于里侧,窗后又垂挂着米黄色帘幔,轻风吹过时,偶尔能看到外面持枪挎刀值守的内殿直士兵。

    八万精锐禁军集中到西教校,若出点什么事那可就危险了,尽管郭荣也知道,殿前司和侍卫司是互相制衡,章钺为人行事磊落,又久镇西北,初次点校禁军还不至于做什么出格的事,但他内心深处始终还是有点不放心。

    眼看凑章所剩无几,郭荣放下笔,靠向高脚坐榻靠背,揉了揉发酸的指节,便见内殿直都知马仁禹在外面门口处晃了晃,与当值内侍小声说了几句什么,但却没进来。

    “进来!有什么事吗?”郭荣眼望着门口,朗声问道。

    “末将遵命!”马仁禹答应了一声,大步进来拱手抱拳见礼道:“回陛下!侍卫司李太保派人过来通知了一声,说是章太尉下令,要西校场上八万士兵绕场几圈,但西教场就那么大,本身就挤得很,命令传达后,侍卫司龙捷左厢一军都使韩本用反应慢了,被抓起来打了一百军棍,结果之后抬进官房,不到半个时辰就伤重暴毙!”

    “什么?韩本用?这个章元贞……真是胡闹!行刑的士兵是谁的人,下手很重吗?”郭荣听了大为恼怒,朕正在担心着呢,你就偏偏闹出事来了。

    这个韩本用是刘从诲的妻弟,早前刘从诲出任龙捷左厢都使,韩本用在刘从诲麾下任亲卫指挥。而刘从诲又是郭荣元配贞惠皇后刘氏的兄长,刘氏死于乾佑之变,郭荣心下本就愧疚,对刘从诲恩赏有加,不想这家伙品行太差,自显德二年被闲置,挂着个左骁卫大将军的散官,未再实任军职。

    “末将不甚清楚!要不派人去看看?”马仁禹请示道。

    “去吧!”郭荣挥挥手,打死一名军都使这可不是小事,若处理不当,重点禁军的事就失败了,那重组行营也就无从谈起,而且不好向刘从诲交待啊!不过转念一想,这事既托付给章钺,那么出了事还是由他善后的好,便又耐下心来继续翻看凑本。

    不多时,马仁禹去西教场看了,很快又回来禀报道:“陛下!殿前司士兵已经回营,只有军官和侍卫司的人都还在那里,情况大体属实,韩本用确实死了。不过章太尉不认为一百军棍能打死人,派人去枢密院、开封府请提点刑狱的推官前来验判,说要当场解剖,不想李重进不同意,刘从诲闻讯也赶了来,双方正争持不下。”

    “岂有此理?用刑过重打死也就罢了,尸骨未寒竟要解剖?难怪李重进不答应……”郭荣狠狠一拍案几,心中大怒,完全理解了李重进的为难,他若答应那真是威信扫地,以后还怎么带侍卫司,当下赫然起身,又道:“摆驾西教场,下去安排一下!”

    皇帝出宫非是小事,马仁禹闻言转身出去,准备回当值官房点齐随侍护卫,并通知内侍监准备随行人员,以及仪仗车辇。哪知刚到偏殿这边,便见一名内侍带着刘从诲匆匆过来,似乎是过来请见郭荣。

    几年未带兵,本就身材有些发福,年近四十的刘从诲变得肤色白净,浑身虚胖,隆起的大肚腩将一身紫袍撑得圆滚滚的,不过脚步却不慢,走得极快。他见马仁禹过来,老远便拱手抱拳,但脸色阴沉着,显然没心情开口说什么。

    马仁禹与刘从诲只是认识,没什么交情,本待告诉他,官家准备去西教校处理这事,但见刘从诲走得快,也没开口,到嘴边的话便咽了回去。

    刘从诲正心思百转,有些焦头烂额,妻弟被打死,家里婆娘韩氏知道了正哭闹不休。广顺二年他率兵赴河北阻击辽军南下,章钺作为一名小民阵斩高谟翰,立有这等大功却不愿投效于自己,反靠向了何福进父子。

    之后章钺被先帝赏识,刘从诲心怀怨恨,已经几次坏章钺的事,但见章钺近年立功建节,威望日高,颇受今上信重,自己又丢了禁军职权,便把这些宿怨搁下了。

    不想这次章钺一回京,再点校禁军就立即报复,刘从诲心下寻思着,无论如何也要把章钺掀下去,出一口恶气,也给李重进一个面子。他之所以知道得这么快,就是李重进派人知会的,并让他作戏哭诉。

    由内侍带着走进后殿书房,皇帝已经离开了,里面值守的内侍让他稍等,说皇帝去更衣了,稍后会过来接见。刘从诲便坐下等着,心中想着等会儿该怎么向皇帝述说这事。

    郭荣回便殿换了一身紫绛纱袍,很快就往回走,心里也在思量:这是不是太巧了,马仁禹前脚禀报,刘从诲后脚就进宫来了,速度可真快啊!

    而且刚才马仁禹也说了,韩本用反应慢了……只挨了一百军棍等,郭荣一想也就明白,敢情是韩本用不肯听令,章钺要立威嘛!这在情理之中。可蹊跷的是,一百军棍怎么就打死了呢?韩本用身强力壮,平时能开一石五斗弓,一百军棍简直是挠痒痒啊!

    想到这里,郭荣蓦地一惊,眼看都走到后殿书房门口了却陡然站住,这时候自己跑去西教场,章钺也就无法妥善处理这事,以后李重进肯定不听他的,殿前司张永德自然也不会服从,这可是大大的有违初衷啊!

    郭荣忽地又转身走出后殿,大步下了台阶,乘步辇回到滋德殿,这才对身后内侍道:“去传朕口谕,让刘从诲回去等候消息,这事朕会给他一个交待!”

    内侍闻言一溜小跑,赶回金祥殿传谕,刘从诲听了当即大哭起来,赖在金祥殿外,坐在走廊栏杆上大哭着他的妹妹刘皇后。内侍只得又回禀,郭荣听了心中生厌,但又有些惭愧,便赏赐金银酒器一套、衣袍、玉带一副,让内侍打发他回去。(未完待续。)

第0425章 皇帝的权谋

    午时中,西教场北面的官房大堂上,章钺很没形象地仰靠着坐榻,将两只蹬着乌皮靴的大脚叠放在帅案上,还悠闲自在地不停晃动着,身后坐着封乾厚、李多寿两名幕僚,杨玄礼、沈金刚带着亲兵随侍在侧。

    殿前司和侍卫司八名最高将领也赫然在座,互相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什么。而大堂中间空地上摆放着一张临时拼接起来的案板,上面躺着身材壮实,却脸色乌青,已咽气多时的韩本用。

    而门外走廊上,身着紫袍的枢密直学士归谠闻讯赶了来,还有开封府推官黄述,以及数名青衣小吏提着工具箱,等着上面决定了再验尸。

    既然李重进阻拦,章钺只好派人进宫请示,现在就等宫中来人,可这一来一回有点耽搁,章钺倒没什么不耐烦的,出了事总是要解决,面色如常,看着坦然得很,还不时歪着头斜视李重进,他现在十分怀疑,这个韩本用搞不好就是李重进派人动了手脚,但没有证据,他也不能乱开口。

    一会儿,宫中总算来人了,内侍少监、兼领皇城司董光买前来传皇帝口谕:命开封府斟察,验明死因再作计较!

    这下事情就好办了,李重进敢于反对章钺的意思,但却不敢公然违抗皇帝旨意,当下愤愤不平,作声不得。章钺冷冷看了他一眼,若真是李重进动了手脚,事情性质就不一样,这是阴谋蓄害,嫁祸他人,就算不偿命,他的仕途也就到此为止。

    “既如此!那就开始吧!抬到杂物房动手,大伙儿也都去看看!”章钺见宫中来人已端正了坐姿,这时便大手一挥站起身,当先迈步走了出去。

    一间干净宽敞的杂物房很快被收拾出来,两条板凳架着案板便成了临时手术台,韩本用的尸体被两名士兵擦洗去后背暗红的血迹,光溜溜地抬到案板上,章钺等一众军官们也没什么好怕的,就在外围坐了一圈观看。

    开封府推官黄述上前将尸体翻过来看了外伤,又撑开已闭上的眼眸观察了一下,没发现什么异样,便让小吏打开工具箱,取出看得人心寒的小刀、勾子、剪刀等解剖器具,在旁边另一张桌案上摆满了。

    “诸位若不忍观看可以闭上眼,或者看往他处,不知可需用巾帻捂住口鼻?”黄推官面色严肃,这小房间坐了一圈的高级大将,还有边学士在旁盯着,让他倍感压力。

    “某家见的血比你吃的饭还多,动手吧!”李重进满脸恼怒之色,很不客气地呵斥了一句。

    边归谠独自坐在一边,手拿一块白色手帕不时擦拭额上的细汗,九月初的中午是有点热,但屋内还是颇为凉快的,见李重进开了口,他也不好说什么,但眼神闪烁,看着李重进的目光有点意味深长。

    其余张永德、赵匡胤、李继勋、韩令坤、韩通等人也是面色古怪,不时对视小声嘀咕一句,眼神在章钺和李重进身上扫来扫去,但明显在李重进身上停留的更多。

    李重进虽是武人,心思也不够细腻,但他并不笨,感觉到众将的目光,心里更加恼怒,一口气憋在肚子里吐不出来,只觉愤懑难当,可又无可奈何。

    一阵轻微的“沙沙”声响起,小吏开始动手开腔了,小刀贴着韩本用心窝处的胁骨左右划开,而正中间又划开一道口子,已经开始凝固的暗红血块小团小团地滑溜出来,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另两名小吏连忙端来铜盆,以清水擦洗过,以便继续开刀。

    这时众将神态各异,张永德仰头看着屋顶,作为武人,内心还是有几分倨傲的;韩令坤则低头看着脚下乌皮靴,眼不见为净。

    赵匡胤还算镇定,一张侧对过来的微胖大黑脸看不出什么表情,时而看看窗外,又时而回过头,目光不经意地看向章钺侧后的封乾厚。

    只觉此人面目丑陋,黑脸瘦削狭长,额头灌骨高耸,双眉倒是笔挺,却长了一双三角眼,鼻梁也是高挺微勾。他多看了几眼,对方目光一闪也看过来,赵匡胤顿时感觉似被毒蛇盯了一眼,浑身一阵阵不舒服。

    独有李重进,微眯着双眼紧盯着小吏动手,似乎生怕小吏忽然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而章钺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架起二郎腿,脱下乌皮靴自顾自低头抠着脚丫子,散发的汗臭味倒正好遮掩了腥味,他是根本就没看,只关注结果。

    时间一点点过去,小吏们的手段非常恐怖,先开膛剖腹后,将肾脏抠了出来,由黄推官仔细观察后大声报道:“腹内器官良好,肾脏完好无损!”

    然后接着是脾、肝,等到胃被抠出来,黄述发现胃肠色泽乌黑,割断肠子竟有大量血块,顿时惊呼起来,让众人过来观看。李重进倒是过去了,不过他显然不懂是怎么回事,其余众人都坐着没动,显然是漠不关心。

    “黄推官!可是被……打出……内伤了?”边归谠脸色发白,他是文官,还从没见过这种场面,说话声音都有点颤音。

    “禀报边学士!死者有严重的胃病,遭遇棍击以致大量出血,但若抢救及时还能活。不过还要看看心、肺有无问题。”黄推官非常神态笃定,可见是有些把握了。

    “这是胃溃疡?”章钺一脸惊讶,真是不知说什么好啊,拉个军官出来杀鸡儆猴,竟然是只“病鸡”,真他娘的虚惊一场啊!

    几名小吏开始脸色慎重,这会儿动作十分麻利,发现问题后眼里满是兴奋之色,简直像找到宝贝一样。不多时,心和肺也被掏出来洗净了细看,心脏倒没什么,但肺叶明显有肿胀膨大的样子,被割开口后,左肺里面有一块溃烂,这才是致命的问题。

    “洗净了重新缝合,穿戴整齐了给他送回家去。”章钺十分无语,又道:“某可禀凑陛下,给此人以厚葬,家属给予抚恤!”

    “某家侍卫司的事,不劳章太尉操心!”李重进板着脸,率先大步离开了。

    “无事就好!无事就好啊!”边归谠一手擦着额头细汗,一手提着官袍下摆,很是庆幸地说。这事如果解决不了,他还得继续参与其间,都是高级大将,谁也得罪不起。

    “事情既已了结,我等便告辞了!此次选兵是为南征,殿前司断无不配合的道理。”赵匡胤面带微笑,拱了拱手,也跟着走了。

    张永德深深看了章钺一眼,却也说没什么,倒是韩令坤、李继勋等人眼里带着一丝幸灾乐祸之色,笑嘻嘻地很快离去。

    “此事之后,你可是把这两位皇亲都得罪了啊!”封乾厚缓步跟了出来,面带苦笑,又小声道:“当然……这是皇帝乐于看到的,不然……元贞以为凭什么能得皇帝如此信重,竟授以禁军都点校?”

    “此话怎讲?”章钺一脸惊讶,郭荣用人御下很有点随意,只要有能力他就用,哪怕你声名传遍天下,但若给个差事做不好,立即就会被甩了。看看李谷,堂堂宰辅之臣,淮南战事误判战机,马上以张美顶替了他的位置,再不得重用。

    “外人传言张、李二人不和,但元贞以为那是真的?此不过明哲保身,稳固权位之道。”封乾厚捋须微笑,一句话说得章钺顿时恍然大悟,皇帝需要自己这样有威望却无兵权的大将来制衡张永德、李重进二人。

    古往今来,能登上皇位并有所成就的帝王,果然都不是简单之辈啊!章钺不由心生感慨,暗自警惕。(未完待续。)

第0426章 皇帝的雄心

    章钺点校禁军头一天,算是发生了一点意外,但影响却是很大。一方面,至少在次日进行一系列复杂的排阵演练时,没出什么差错,也没人敢公然违令。

    不过这于一支军队来说都是基础,禁军中老卒占全军比例足有七成之多,常规手段很难看出各军战斗力的强弱,但殿前司士兵明显比侍卫司的更守纪律。

    通过三天的摸底操演,章钺心中有了腹案,准备接下来将禁军各部分批拉出城急行军,以便进一步判断,从而抽选出最精锐的力量。

    但人在京城,屁大点事也会成为天大的事,章钺不得不小心冀冀,这天下午操练结束后再次进宫向郭荣请示。郭荣表现得信任而宽容大度,完全同意了章钺的选兵方案。

    九月初七,天气良好。侍卫司各军按要求进行休整一天,而殿前司除当值皇城,以及铁骑左、右厢马军,步军和控鹤军两万多人依令出城,四个时辰之内必须绕城两圈,然后回来缴令。

    新建成的东京外城周长五十多里,外围马道两圈约一百零五里左右,平地日行军百里,这难度并不算高,但有时间限制,得跑步行军才能做到。

    章钺在外城墙各处都安排了瞭望手,各军跑起来队形如何,纪律如何,都要一一报到他的案头,为便于观察,他自己也与殿前司众将登上了西面的万胜门城头观看。

    士兵们都是披甲携带装备列队小跑,沿护城河马道前进,开始一圈还好,每军结成一队,经过万胜门外还能保持队形,但二圈再回来,优劣之势立现。

    章钺的要求并不高,只要每军到达万胜门缴令时还有四个完整的指挥,这就算点选通过了,但结查很糟糕。殿前司还算是好的,两万多步军只有四个军达标,未达标的,当场就被打发回家,接下来的强化训练也不必参加了。

    殿前司是以马军为主力,而侍卫司正好相反,需要两天才能完成,同样的方法筛选一遍,达标的有十二个军三万五千人,马军不在此列,因为最菜的马军对阵南唐骑兵也势均力敌,所以没必要。

    既然皇帝准了,章钺便按部就班组建行营,打乱原有的隶属单位,如殿前司、侍卫司这两个分得很严格的界限,直接留下厢都使一级军官由皇帝指派,下属单位按军调配,但这就不得不经过枢密院,好在王朴、魏仁浦一意支持,重整工作很快完成。

    章钺并不清楚,再次南征时,皇帝会以为谁为主帅,但张永德、李重进等将领是一定会从征的,也考虑到他们可能不习惯的一些问题,安排东西两路行营兵力编成时,两大机构的兵力都有一部分,其余以地方镇兵为辅。

    东路行营将屯驻盱眙,另有水师配合作战,以殿前司四个军,加虎捷左、右厢四个军两万步兵为主力,这基中就有左厢赵鼎、右厢赵晁的嫡系力量。他们的兵力被划分到西路,到时皇帝选用将领,也只能将他们调归张永德,这样总算是甩脱了赵匡胤为主的河北幽州系军官伸到进侍卫司的手。

    西路行营仍以寿州下蔡为后勤基地,而虎捷左厢副都使李处耘、都虞候罗彦环等人始终握有左厢一、三、四、五、七这五个军,加上龙捷左右厢的步军,也是两万人,但章钺的嫡系其实占了一大半。到时李重进想要完成作战任务,就不得不重用李处耘。

    前后花了半个月将一应琐事完成,这天早朝后,章钺到枢密院与魏仁浦、王朴整理出两大行营下辖各军档案进宫,郭荣在广政殿接见。因为所谈的是军国大事,郭荣让三人稍等,先看完了兵力编成图册,派内侍将范质、王溥、张美等人请了来。

    章钺重绘的巨副地图前,郭荣看了好一会儿,听范质等人见礼,转过身来挥挥手,来回踱步,很有信心地说:“诸位都坐吧!如今玄龙船、玄蛟船已建成三百艘,预计到出征时凑齐五百之数成问题,此次务求一举建功,各地粮价上涨,不能再拖延了。两大行营兵力重编,元贞辛苦了,也考虑得很周到,没有完全打乱建制,朕以为可行!”

    “陛下谬赞,这都是臣应该做到的。”章钺连忙谦逊道。

    “那么元贞的差事也就到此圆满完成了,接下来朕打算拜将,正式点派东西两路行营主帅,诸位爱卿有何建议?”郭荣这么说,心里显然已有了人选,这时自然没人不识趣。

    “自古拜将出征,率师伐罪,权在天子,如今禁军名将如云,陛下可酌情而定。”众人都没开口,范质只好回了一句。

    “既如此,枢密院便妥善准备。”郭荣点点头,倒背起双手,一脸庄严地道:“诏以检校太尉、澶州镇宁节度使兼殿前都点检、驸马都尉张永德,为淮南东路行营招讨使;以检校太尉、同平章事、徐州武宁节度使向拱为招讨副使;以检校太保、殿前都指挥使、滑州义成节度使赵匡胤为兵马都监;以右卫大将军王环为淮南东路水师都指挥使。

    以检校太保、兼侍中、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宋州归德节度使李重进为淮南西路行营招讨使;以检校太保、侍卫马步都虞候、许州忠武节度使韩通为诏讨副使;以检校太傅、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陈州镇安节度使韩令坤为兵马都监;

    另以朗州武平节度使药重遇为东路水师都指挥使;鄂州武定节度使杨守真为副使;潭州刺史周行逢为兵马都监,水师需听从西路行营调遣。”

    郭荣一口气报出两路行营主将的任命,官职加封实在太多,章钺聚精会神地听着,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不过这些人事安排,果然和他事先想的一样,仍是张永德、李重进为主帅,东路把向训调过去,西路侍卫司没作什么变动,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不像之前,仅任命李重进为淮南行营都招讨,然后下面是一大堆的节帅,互相掣肘着,李重进其实却没权力,上下职权混乱,便都要等皇帝的旨意才敢于出战。

    所以说来,章钺那次在金祥殿的宴会上一番狂言,让郭荣也意识到,兵权尽抓在手中不妥,这次便非常大度地下放了兵权。

    章钺正思量着,就听郭荣又道:“以前徐州节度使、检校太师、左卫上将军、兼中书令武行德为东路行营后勤都部署、权扬、楚等州行府事;以检校太尉、延安郡公、宣徽北院使、同平章事、刑州安国节度章钺为西路行营后勤都部署,权寿、庐等州行府事。”

    “臣谨受命!”章钺一听大为意外,料理后勤是非常麻烦头痛的事,竟然落到自己头上,但这时可推脱不得,只好爽快地领命。

    “之前韩本用的死,朕已加重抚恤,给予厚葬!李重进也是为难,元贞须理解才是!”郭荣说完看向章钺,微笑着劝慰。

    “臣是就事而为,为陛下效力,绝无借此立威之意!”这事都已经发生了,与李重进也彻底交恶,尽管这次点选禁军,李重进是得利的,但以他的为人肯定不会领情,章钺还能说什么。

    “罢了!不说这个!此次南征做足了准备,朕以为胜算很大,若成大事则依秦凤战事旧例,让南唐主李璟赔付钱粮,诸卿以为这个数额当定多少为宜?”郭荣这次也考虑得长远很全面,连战的事都想到了。

    “回陛下!可依蜀中旧例适当增加点,蜀主分五年赔付,每年缴纳粮食三十五万石,蜀锦十万匹。南唐地域广大得多,可定为每年五十万石粮,二十万匹丝绸,同样五年付清。”说到钱粮,判三司的张美顿时来了兴趣,便先开口道。

    “五年就两百五十万石粮,百万匹丝绸,这……是不是太多了?”范质有些底气不足地说。

    “不多不多……蜀中这几年按期给付,似乎轻松得很呐!”张美连忙接口,就怕范质又心软,随便减点数,那都是大把的钱粮。

    章钺见郭荣转头看向自己,眼带征询之意,便也道:“这个数还算合适,毕竟淮南连续几年大战,江南这几年国力应该有所下降了。”

    “哈哈哈……好!若有了这笔钱粮,就可尽恢复民生,北伐幽云十六州有望了!争取今年底结束淮南战事,来年休整,或于秋冬北伐,大事可期啊!”郭荣召见重臣时很少失仪,这时竟张口大笑起来,挥舞着袍袖,眼里满是掩饰不住的兴奋之色。

    众臣相视一阵愕然,随即都露出理解的微笑之色。章钺见郭荣满怀憧憬,变得锐利逼人的眼里似乎有一团火焰在燃烧,他知道那是一种叫野心,或者是帝王雄心的东西在作祟,但却不好泼冷水。

    欲取燕云,远没有想像的那么容易,至少以目前禁军的情况看来,想打下幽州几无可能,何况辽国南院大王萧思温绝非易与之辈。(未完待续。)

第0427章 西北军情

    南征行营主帅已经定下,接下来对禁军士兵的训练由他们自己主持,章钺就不好再插手了,从宫内出来已日晌午,准备去宣徽院看看,带着三五骑从骑着马由御街南下,刚到尚书省的省府街口,宋瑶珠乘马车从后追上来,让柳光嗣过来叫住了。

    章钺便翻身下马,等马车过来停下便钻了进去,婢女黄莺连忙坐到一边,章钺也没什么顾忌的,坐进去就将宋瑶珠搂进了怀里,笑道:“有什么事?敢情是从潘楼那边过来吧,西北的事有消息了吗?”

    “都一个多月了,你说呢……这是军情密档,你自己看吧!”宋瑶珠坐直身来,抱起旁边角落的小红漆木箱放在膝头打开,取出两卷白绢递给了过来。

    章钺接过迅速浏览了一遍,脸色变得有点复杂,但惊喜的成份居多,孙延寿和宗景澄召温梵和翰特父子问话,得知翰特今年初时去过夏州,还有折逋葛支先是去了大同府,面见了耶律挞烈和朔、胜、丰诸州节度使崔勋。

    耶律挞烈倒是有南下的意向,但崔勋却劝阻,便又派人护送折逋葛支去上京见过辽主,但耶律璟其实也形傀儡,吃了睡,睡了吃,待秋高马肥走马驰猎,并不管政事,而执掌朝政、兼右皮室详稳的北院大王耶律屋质不太赞成。

    原因很简单,耶律察割虽然不在了,但世宗耶律阮一系仍大有人在,其中常驻幽州的南院大王萧思温和耶律敌禄(汉名杨衮)就曾与世宗遗党关系很近。

    适逢太祖阿保机伯父耶律均德实三子耶律休哥平定北方乌古部叛乱,刚回京接受封赏,听说了此事便召见折逋葛支,了解大周近年收复河湟,并得到许多品种优良的战马,顿时心怀忧虑,便亲自求见耶律屋质,请率兵西征,好遏制大周在西北的扩张。

    耶律屋质这才重视起来,便打发折逋葛支回青海,这一路非常遥远,等到五六月,折逋葛支才回到甘州,而此时耶律屋质也听说,大周已拿下青海,收复了整个河湟,这下是木已成舟,无法阻挠了。

    辽国自称北朝,契丹贵族之所以屡此干涉中原事务,阻碍大周统一,倒不是有南下统治中原的心思,当年耶律德光便心怀此志,灭后晋进驻东京,并祭天称帝,大封文武,但派到各地的刺史、节帅很多都被赶了回来,最后客死汴梁,密不发丧,才回到河北,东丹王耶律倍的长子耶律阮便被军将们拥立称帝,是为辽世宗。

    这一切谁都看在眼里,辽国内部因为皇储的问题始终是一个隐患,当然也怕中原国力增强后北伐,幽云十六州毕竟得来的来光彩,汉人也不服统治,每年都有大量逃户。

    不过很快又有消息,大周皇帝正准备再次南征,耶律屋质便召幽州南院大王萧思温、平州钱帛使杨衮、大同府留守耶律挞烈、丰州节度使崔勋回京,商议军机大略。

    “北面辽国内部高层消息,暂时还无法侦探,不过河东分司、河北分司已别进入大同府和幽州,收买一些商人和大族设立了支司。”宋瑶珠见章钺看完沉思了一会儿,总算回过神了,便小声说。

    “很好!有了这些消息,我们就可以从容布置。”章钺微笑道,心里却在想着,只要辽军南下,或者西进,自己就大有机会返回西北统兵,而不用去料理南征后勤那一团糟的事。

    “这可是一个多月前的消息呢,兰州宣使君知道了,肯定知会了河湟几个边镇。妾身也派人传讯给关中宋德权,让他再储备粮食,但是要不要提醒一下灵州朔方、晋州和潞州等地节帅?”宋瑶珠靠在章钺怀里,一颗螓首枕在爱郎肩上,仰着脸面轻声细语。

    “通知他们作甚,若人家问起,你怎知道的这般详细……你该如何作答?随便找个理由,人家可不会相信。”章钺不置可否,之前李多寿好心提醒符彦琳,都闹得他与妻子产生了一点不愉快。

    “那便罢了,不管他们,郎君就等着再回西北吧!哎呀……夫郎你……”宋瑶珠忽然感觉到章钺的大手已探向衣襟之内,顿时惊呼一声,俏脸倏地飞红,嘻嘻笑着将脸埋进章钺怀里。

    “大呼小叫什么……咱们去杨记绸缎庄处理公务!”二人坐姿这么暖昧,章钺心火直窜,已经迫不及待了,若不是车内还坐着婢女黄莺,他都想要试试车震的感觉。

    。。。。。。。。。。。。。。。。。

    九月中旬的兰州,正是秋高气爽,天高云淡之时,经过近一年经营治理,地方上总算恢复了一些生气。这还是得益于会州邻近的会州调会了大量钱粮,淮南降卒携家属到达后,需要安置各地,没钱根本稳不下来。

    由于兰州州境狭长,南北达到六七百里,宣崇文到任后重新规划州境,设置县治,将南面康狼山以南的狄道划归河州,保留有榆中、金城、广武、皋兰、龙泉五县,再加上几处军堡,兰州仍是很大,目前为防御州,刘文柏为州刺史,治事算是颇有能力。

    而河州增加了狄道也有五县,同为防御州,郝天鹰为州刺史,这两州的驻兵都是以泾州、会州有一定战力的乡兵升为镇兵,而以淮南降卒和蕃人混编充为乡兵,数额为四军一万。但其实内部军制,则是分为十个团。

    而镇兵也达到了一万人,刘文柏和郝天鹰各自兼领一个旅,宣崇文已经不再管练兵和州中民政的事,现在主要负责“破锋突骑教导营”授课,日常训练精兵,重步团三个营,已于镇兵员额之外扩充到五个营,重骑也扩编到三个营,精锐轻骑包括斥候,每旅配置两个营,马军已大大增加了。

    另外还有巩州怀信节度史德远,巩、岷二州辖区不算大,但却与秦、成等州相邻,商旅活跃,加上泾州的支援,也很快稳定下来。

    而洮州怀德节度刘欣发、鄯州西宁节度孙延寿,这两镇辖区广大,设置了很多下属军城、军堡,因为汉人口不足的问题,只得大量启用归化的蕃将,也算是稳定了。

    这四镇各统兵一万,到九月后,永兴军府调付的钱粮减少,主要靠泾州、会州秋收后的余粮供需,以及当地蕃羌部族征缴上来一些牛羊,后勤压力仍非常大。

    自七八月间,孙延寿召温梵父子问话后,得知辽国有可能西征的问题,便将这消息报与宣崇文,之后果然有回复,请到兰州商议。(未完待续。)

第0428章 河湟四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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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延寿年近四十岁,自后晋开运末便出任永兴军府下辖的乾州刺史,也是非常老的资历,但近十年没获得升迁的机会,直到显德二年的秦凤之战,以支援张建雄取秦州之功才挪窝,升为阶州刺史,正式进入朝庭视线。

    当然这也是章钺的举荐,否则以这年头节帅们报功的习惯,一个没什么关系,在朝中也没人的军州刺史,战功被贪没转报给别人都是很正常的事。

    之后再取河湟,以功建节,孙延寿当然知道这其中有章钺的关系,所以,某种意义上他也是章钺这个势力集团的人。说起来宣崇文的资历比宗景澄还浅薄,但他文武双全,为人知进退,威望比较高,隐隐已成河湟四镇之首,章钺麾下首席大将。

    章钺离开泾州,将最精锐的兵力,最隐秘重要的东西移交到兰州,所以宣崇文一回复,孙延寿便与宗景澄快马赶去兰州。

    兰州的北部和东南地势高,中间的黄河两岸是一块盆地,州治金城便坐落在黄河南岸,近一年的治理,城池已经修复,城门焕然一新,换上了厚重的朱漆铜钉大门。

    正是下午时分,在城郊迎接的是周德邻,他是泾州学馆明算、明法科学成士子,后在泾州、会州都历练过,现任兰州建威节度判官,当下陪同着孙延寿、宗景澄进城。

    “兰州看起来恢复得不错啊!城郊有村落,蕃人都很少见,这城内店铺似乎也多了!”孙延寿有些感慨地说。

    周德邻微笑道:“城郊乡里住的多半是镇兵家属,兰州的蕃羌部族可不比青海鄯州少,但现在一部分迁到皋兰县西北那一块,另有一些迁到东南清水河两岸河谷山地,免的他们到处游牧搞得乌烟障气。现在就好了,蕃羌蓄牧减少,州县派员教会他们耕作,另外把州治和几个县附近土地腾出来耕种,今年秋季收成就不错,马上就要播冬小麦了,可惜这个季节不定又要用兵,唉……”

    “用兵也未必坏事,不会拖慢州县经营,只要打得好,犒赏抚衅士兵之外,还能有收入补贴节度府衙。”宗景澄为会州团练副使几年,实际也参与州中民政,现在又为鄯州刺史,对治理民生越来越熟练,当然知道外来钱粮收入对州县的重要。

    “可军队一调动就需要粮草,府衙并没有节余,会州调给我们近十万石粮食安置人口,存粮怕也不多。”周德邻很是发愁,尽管还是八字没一撇的事,但作为节度判官,必须要未雨绸缪。

    “嘿嘿……你急什么?咱们主公虽在东京,但岂会想不到这个问题。”宗景澄笑道。

    周德邻苦笑,他可是知道朝庭在准备南征,永兴军府存粮都调走了,关西一斗粟米原为两百五十钱,现在涨到四百钱;小麦一斗也涨到六百钱,这都快翻倍了,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大量储备粮食。蕃羌部族手中的牛羊能征缴点,但是不会多。

    “说到粮食,可以向海西僧林占衮借调青稞和牛羊,还有北面甘州也可以想想办法。”孙延寿不愧是节帅,倒是很快想到了办法,只是要施行起来得赶早。

    “咦?还真是啊!”周德邻欣喜地说,这时快到了城内府衙,他连忙走前几步引路,又笑着解释道:“府衙前门在做工修缮,二位委屈一下走西侧门,随从由他们安顿。”

    侧门这边走廊直通中庭,周德邻引二人过大堂而不入,却带到了后进庭院,孙延寿和宗景澄跟着进去,就见一脸络腮大胡子的宣崇文身着紫袍站在门前台阶上相迎,自行落后半步的是巩州史德远、洮州刘欣发,却和自己两人一样,都是一身常服。

    毕竟地方节帅私自离开辖地聚会有违法度,虽然不是明面上的,但大家或多或少还是要掩饰一下,大张旗鼓未免太不把朝庭放在眼里。

    “诸位远来辛苦,请随我登堂议事,议完也早点走!”宣崇文拱了拱手,侧身虚引微笑道。

    几人都面露理解之色,随宣崇文到后堂里侧的签押房落坐,押衙亲兵进来上了茶,退出去时顺手带上门,自行把守在外面。宣崇文转到办公桌案后,拿起一串钥匙打开靠墙的立柜,取出一叠公文书册放在桌案上,这才回身坐下。

    “在坐诸位都不是外人,我等能有今天节制河湟的地位都赖主公一力举荐,你们看淮南之战快打了两年,花费的粮草不计其数,不是禁军不能战,而是将领派系多,这么一个暮气沉沉的机制想发挥全力太难。而今,皇帝在准备南征,夏绥李彝殷

    却和辽国使者暗中往来,自入秋后更加频繁,蠢蠢欲动,我们不能不做些准备。这是关北灵州、延州支司送过来的,都看看。”

    宣崇文说完,拿起桌案上几份小册子递给坐在侧后的周德邻,由他转呈过去。在场几人中,孙延寿算是年长的,便先看完转给下首刘欣发。

    情报书册有十几份,是自六月以来的,最后转回到宗景澄的手上,他可不像孙延寿、史德远等人一样较为低调,直接小声念道:“七月十五,李彝殷遣其侄李光俨带商队取道石州入太原,后使大同府,所为目的不详……八月初十,绥州细封家派人到延州贩马购粮被拒,换走大批杂货,其中有大量铁器,在边境被延州巡检史云雷查获……”

    宗景澄很快念完,将书册递回给周德邻,宣崇文便开口道:“诸位想必也看出来了,李彝殷在备战,从灵、延诸州肯定换不到铁料和兵甲,但是太原和辽国可以,李光俨不但出使,还带回有辽使及大批兵甲,其心可诛啊!”

    “这些上报东京了吗?”史德远可不像镇远军出来的人,“主公”两个字始终有点叫不出口,但他的意思很明显。

    宣崇文点点头道:“当然,原本某也没重视,不想主公从东京发来指示,温梵供出关键消息啊!所以我们要屯粮、备战,建威、怀信两镇要做好出兵准备,怀德和西宁不能轻动。接下来我们参详预算一下,李彝殷若与辽国勾结所进兵目标,以及我军后勤所需数额。”(未完待续。)

第0429章 一血前耻

    就在宣崇文召河湟四帅齐会兰州,商议备战之时,远在东北的夏州北部,契吴山以北与乌毛素盐碱戈壁滩之间有一个小湖泊,叫作沃野泊,湖泊北岸是盐碱地,但西岸和南部是大片的牧场,夏州最好的战马就出自这里。

    此时,湖畔西岸连营一片,高耸的营寨上遍插旗帜,守兵戒备森严。营地外两三里,十几个步兵方阵铺展开来十分半观,约有六千人之多,远处还有两支千来人的骑队,来回奔驰着搅得满天尘雾,互相追逐张弓射箭,但掉在地上的箭矢,明显没有箭头。

    一处缓坡上,围绕在中军左右的是一支约两千五百人的牙军骑队,兵是精兵,其中甚至有五百重骑,称之为“铁鹞子”,装备了李家数代人积蓄下来的全身重甲,战马也是全副披挂,骑队之间以铁链相连,从高处下望,整支马队如一个大铁饼般浑然一体。

    驻马坡地上指挥训练的是李光睿,年已三十余岁,生得额头狭窄,颧骨高耸,眼窝深陷,脸颊瘦长,瘦高的身材披了一身青塘羌人才有的乌幽幽镔铁色青塘重铠,平滑如镜的甲片泛着点点刺目的亮光。他忽然向后招了招手,一名披甲军官连忙下马,小跑过来躬身见礼。

    “费听!据说广顺三年你在延州与那个章屠交战过,如今这七千步军如此操练,能与他们正面对阵吗?”

    “回衙内!那时末将奉拓拔苏支将军之命,随折掘成通南下,是马队接战,步阵没见过!”这名军官就是费听淳利,现在已做到都指挥使,但他是底层出身,由拓拔苏支举荐,而拓拔苏支就在一旁,费听淳利不由有些忐忑地转头看了一眼。

    说起来也是令人啼笑皆非,夏绥党项一向不愿臣服中原朝庭,却处处向中原学习,正规的镇兵编制与大周一样,但部族兵都由八部各家族统率,为便于指挥往往是以一帐十人为十夫长,依次是百夫长、千夫长,这于辽**队编制几乎一样。

    游牧民族的军伍编制都是如此,也正是辽国的坐大,教会了后来的女真、蒙兀室韦等野人部落,各自依契丹文字仿效设计自己的文字,从而涎生了文明,最终酿出了崖山悲剧,奴役中原百余年。

    现在的党项八部还没有真正形成王权,自然也没有自己的文字,不过却是以李家马首是瞻。谁叫李家自唐以来世代节帅,累次加封至西平郡王,有了名义上的统治权力,久而久之,自然也就渐渐壮大,力压其他诸部,随意征调各部青壮为已所用,如此情况下,王权其实已经悄然萌芽。

    拓拔苏支在旁听了,歪着头沉吟片刻,接口道:“我们的步军训练时日还短,装备也差了点,从太原那边换过来的,毕竟都是旧装备,用着训练还行,但若要野战,或者攻城都还差得远。不过衙内也不用担心,好歹步军也能结阵,进退有序,能做到这样已经不错了。”

    “这可是两万镇兵中选出来的七千步卒,与牙兵两千五百,加上铁鹞子,也不过一万精兵,还是太少啊!就看宁哥能带回多少兵甲了。”李光睿有些遗憾地说。

    宁哥是李光俨的小名,此去大同府已经快两个月了,至今还没回来,随从骡马队倒是从太原带回一批用旧的武器盔甲,但李光睿想要的是辽国的铁甲,好装备眼前这一万精兵。

    这时,远处湖畔跑过来数名骑士,到达附近被游骑拦了一下,很快就放过来了,一直冲到缓坡前下马,小跑上来禀道:“禀报衙内!宁哥回来了!带了好多的兵甲,已经到了横山长城口。”

    “好!再不回来可就误了时机!”李光睿大喜,当即命拓拔苏支留下来继续主持训练,次日一早率三百骑从返回州城。

    沃野泊到州治有七八十里,一路快马疾奔,回城时已近晌午,李光睿没有急着去见自己的父亲,派人去通知李光俨过来,自己先行去了城北的库房。

    走进黄土劣筑的仓库大院,到了治事官房前,就见自家幼妹李光雯正在缠着库房管事的族叔索要弓箭,但老族叔根本不敢答应她。暗暗爱慕幼妹的细封家次子细封赤思,也带着妹妹细封珪月在一帝帮腔,苦苦相求着。

    “胡闹!这批兵甲有大用,哪怕是一张弓,一支箭也不能动!”李光睿站在门口大声呵斥了一句,惊得堂屋内几人一齐看了过来。

    尤其是细封珪月,也许是鲜卑血统的原因,这姑娘肌肤胜雪,唇红似脂,瞪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遗憾的是一头长发略有些发黄,已经十七了还没人家看上,李光睿倒是想收纳为妾,奈何家里没藏氏不肯答应,这事只得拖着。

    “宁哥昨天傍晚回来答应我的,你凭什么拦着,才不理你!”李光雯约十五六岁,一支镶珠嵌玉的金簪绾起的乌发,梳着细发辨束着红绸蝴蝶结,披着延州产的浅蓝色棉布大翻领半袖外袍,内着月白色蜀锦的左衽束腰过膝短裙,足蹬黄色长筒小牛皮靴,看起来活泼俏丽,难怪细封赤思跟屁虫一样。

    “我是答应你了,但得过几天才能给你!”李光俨随后进来,正好听到便大笑道。

    “我知道了,你是要先让他们挑选,剩不要的才给我么?不行,你现在就得给我!”李光雯立即猜到,撒娇地跺脚道。

    “谁说的呢?路上遇着下雨,弓臂和弦都回潮了,得晾几天才行!”李光俨回了一句,见李光睿已黑着脸先出去了,连忙快步跟上。

    “宁哥阿兄!那我去你家看看!”李光雯转头对细封珪月道:“珪月妹妹!我们走!他就爱装腔作势摆威风呢!”

    进了库房,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数百只大木箱,李光睿命看守士兵打开几个,抽调刀枪弓箭和大盾细看,颇为满意,又将另外单独码放箱子打开一个,里面全是辽国燕山北部奚族匠坊打造的制式铁甲,但看起来比青塘甲却还差点。

    检看完毕,李光睿想起什么,便问道:“你去过上京了吗?有没有见到辽国皇帝耶律璟?”

    “没有!那太远了,怕来不及,先去了大同府,但耶律挞烈回了上京不在,由崔勋接待着,派人护送到幽州,等了几天萧思温才回来,陪同的还有南下巡视的耶律屋质,对我们的请求很感兴趣,已经决定上凑耶律璟,准备择日出兵。”

    “很好!报仇血恨的时候到了,耶律屋质同意,那事情基本已成定局,我们也得加快操练族兵!”李光睿心中狂喜,广顺三年的会宁之败让他耿耿于怀,终于等到了一血前耻的机会。(未完待续。)

第0430章 辽国使者

    李光睿在库房检查了一遍,对辽国交易过来的武器和铁甲都非常满意,唯一有些担忧的是周军的强弩,据说前泾州彰义节帅章钺西征河湟时也用了大量强弩,这对以骑兵为主的夏绥镇军来说,无疑是巨大的威胁。

    “我们虽有这些铁甲大盾,可在镇军基础上再装备一万步骑,但应对周军的强弩还是很吃亏啊!”想到这些,李光睿有些担忧地说。

    “这确实是个严重的劣势,看来我们要尽量避免与周军正面野战,在作战策略上多下些功夫,多准备攻城器械。而大周南征在即,待其出兵之后,两线开战国力经不起消耗,只要耶律挞烈的主力一到,我们能迅速打开局面稳住阵脚,则必成大事!可虑者朔方王景,前泾州节帅章钺,不过此人已回东京,我们只要散布谣言,他就回不了泾州。”

    其实这是折逋葛支的见解,李光俨只是转述,但李彝殷只是听取折逋葛支的进言,却不喜欢此人,只给了折逋葛支一个节度推官之职。而这次出使幽州,耶律屋质已初步答应,并派了使者随他前来夏州,商谈战前战后的一些细节问题。

    “辽国派了何人为使?可靠吗?”李光睿的内心很复杂,这几年努力地学习研究周军的作战方式,以及装备编制,一方面欢欣鼓舞,渴望再与大周一战,从此摆脱控制,但同时又作贼心虚,害怕失败带来的严重后果。

    “西京钱帛使、领鸿胪寺少卿韩倬,此人是韩延徽的长孙,很是奸滑难缠。路上从太原转道而来,某试探了几次,辽国若取麟、府之地是否归属我镇,但此人态度莫棱两可,闪烁其辞。”李光俨很是不爽地说。

    “那是当然,毕竟事情没成,我们给出的许诺也稍嫌不足。”李光睿点点头,给辽国的许诺是战后将胜州割给辽国,但麟州、府州是夏绥北面门户屏障,尽管永安军折、杨两家也在夏绥、太原、大周三方之间走钢丝,但夏绥考虑到自己的安全,还是能共处的。

    入库的武器兵甲检视完,李光睿当先迈步出门,带着随从与李光俨一起离开库房,半路接到父亲派人来找,说是准备接见辽国使者韩倬。

    夏绥之地本就贫困苦寒,唯一收入是贩马之利,北面的盐碱地虽然出盐,但都是苦盐,需要多次蒸煮,党项人多是土法煮盐,产量也有限,所以李家府邸虽称王府,但其实也寒酸得很。

    一路入府到中庭,上了门前台阶就见正堂上已有几人就座,上首自然是身材高大肥胖,一身大周朝庭册封赐下的紫袍被撑得圆滚滚的李彝殷,身后还有几人相随,折逋葛支便赫然在坐。

    右侧上首则坐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身着灰白色左衽长袍,头上戴的党项人常着尖顶帽檐下,露出一圈契丹人秃顶髡发,看起来倒像是一位普通商人,这应是来夏州时刻意打扮了一下。

    “孩儿见过父亲!”李光睿恭敬地行礼道。

    “这位是辽国西京府韩使君!你们都认识一下!”李彝殷虽然身体痴肥,常呆在夏州王府,将州事大多交给儿子处理,但目光锐利逼人,头脑还是非常清醒,并始终牢牢地控制着大权。

    若以党项人游牧民族的习惯,儿子若掌握了实际权力,往往会取父亲而代之,并接收除了生母以外的所有妻妾,根本无视孝道人伦。所以李光睿虽为衙内,也被称为世子,在平夏八部中有一定威望,但实际做不了主,心中一直渴望建功立业,得到父亲的认可。

    “不必多礼!李衙内请坐!”韩倬倒十分客气地先按胸躬身为礼,并抬手虚引道。

    “韩使君远来辛苦,且小住数日,让某家一尽地方之谊!”李光睿连忙微笑回礼。

    “好说好说!也没外人在此,某便直言了!”韩倬笑着点点头,起身出列缓步到李彝殷案前,按胸为礼道:“今领我朝中书敕旨,秉持北院大王之意前来颁诏,不知西平王殿下可接受敕封?”

    李彝殷一听,心中涌起一股怒气,但如今有求于人,只好强自忍住,勉强挤出一丝微笑道:“韩使君此来并非正式使节,就此敕封的话,似乎礼仪规格不合适吧?”

    “这是中书敕旨,由北院大王禀凑我主拟发,并不矛盾,西平王可先领旨,若是愿意,以后可再接受我朝皇帝陛下制书。”韩倬笑着解释,却抬头目视李彝殷,看他作何反应。李彝殷的王位是先帝郭威册封,韩倬如此相称,算是很客气的了。

    虽是一道旨意,但代表的意义就多了,李彝殷若接旨那就是投靠了辽国,以后就是辽国之臣。若不接旨,耶律屋质还会不会出兵相助。若错过这个机会,等大周朝庭缓过气来,以后再想起兵难度倍增。

    “哼……某若领旨有何好处?若不领旨又当如何?”尽管事实上就在想着背叛朝庭,但李彝殷也绝不愿轻易投入辽国,道理很简单,大周对西北控制力很弱,对夏绥不怎么干涉,而辽国则不一样,随时可以插手夏缓的事。

    “西平王若肯领旨,那夏绥的事就是我大辽的事,需用兵多少,西京都可调遣。若不然,我大辽虽大,却也不做为人嫁衣的事。”韩倬说得很直白了,你夏绥不做我辽国小弟,我凭什么要帮你取麟、府之地。

    “是么?大周若拿下淮南,必定北上攻取燕云,好稳固边防,这是三岁小儿都知道的,谁为谁的嫁衣还不一定呢?君未见广顺三年以来,那柴氏子南征西讨,倒是颇有作为,先是攻取了会州,再定凉州,如今又打下了河湟,年初三万匹河曲马进京,据说如今松潘又有两万匹战马到了永兴军,不知道耶律屋质若知道这个消息,还能睡得着觉吗?”

    “西平王此言属实?”韩倬闻言故作惊讶,其实他在来时就知道了这些事,耶律休哥对此就非常重视,耶律屋质知道后也表示担忧,但他考虑到国情,迟迟未表态,拖了很久才决定。韩倬过心一想,当下便顺着李彝殷的话头反击道:“这确实不是一件好事啊!恐怕西平王的夏绥良驹,也不受东京朝庭重视了吧?”

    李彝殷闻言一阵苦笑,自广顺三年以来,他已经不再向东京贡马了,但朝庭也并不稀罕,反倒是见他放言欲打府州的试探一直强硬回应,不过私下里也有安抚,这让李彝殷也心下犹豫,找不到背叛的理由和借口,当然主要还是实力差点。

    “韩使君既然来了,何必尽说虚言?”这个韩倬确实油滑,尽找语言打压并没有什么意义,李彝殷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好!那便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朝北院大王正在备战,将自南京府、西京府、云内州三路出兵,云内州以耶律休哥两万骑为先锋,南取胜州助西平王起事,但麟、府的归属有必要先商定,至于灵、盐,谁先拿下便归谁?你看如何?”韩倬见李彝殷不愿领旨,再多说也是无益,只好干脆亮出底牌。(未完待续。)

第0431章 路遇盗寇

    其实早在后晋开运年间,耶律德光就多次试图招降李彝殷,但都以失败告终,因为夏绥四州东北还有麟、府折杨两家也是骑墙派,辽国在河套周边并没什么强敌,耶律德光有并吞中原之志,对于这些小藩看不上眼,也就作罢了。

    但时移势易,大周平定了河西,又取了河湟养马地,在西北已经打破平衡,走出了战略包围的格局,这让辽国有识之士都心怀忧虑。其中以平州钱帛使杨衮、幽州南院大王萧思温、西京大同府留守耶律挞烈最为重视,并坚决重兵出击,打断大周征讨淮南的计划。

    所以派韩倬为使,试图再次劝降,不想李彝殷还是干脆地拒绝了。不过当韩倬委婉提出,欲待战后,以李彝殷尚未出嫁的小女儿下聘辽国皇帝耶律璟为妃,这事李彝殷倒是爽快地答应了。

    为防事机败露,韩倬只在夏州停留了两天便启程,率百余骑从赶着骡马满载货物,扮作商队由绥州吴堡三川口出境过黄河,取道河东石州,将至太原求见北汉主刘均,商谈派遣朔、胜等州节度使、兼侍中崔勋领兵南下,会合北汉军南征之事。

    这天韩倬的商队离开石州,向东进入了吕梁山区,因为汾州、沁州归降了大周,现归晋州建雄节度辖领,晋州节帅杨廷璋又是先帝郭威杨妃之弟,对辖区过境商旅查得很紧,绝不许一粒粮食、一块铁北上太原,所以韩倬就只得很苦逼地翻山越岭绕过汾州,当然他还可以北上走岚州,但那要绕更大的一个圈子。

    而汾州刺史还是原来后汉刘知远时任命的官员,显德二年投了大周,实际上还是自治,杨廷璋主管军务,只设置委派了边防巡检,对州事不怎么插手。

    也不知何时,汾州与太原府交界处的隐泉山里来了一伙强盗,约几十人占山为王,经常拦路打劫过往商旅,而汾州刺史和隐泉山南面二三十里的文谷镇巡检使对此居然不闻不问,致使这伙盗寇越聚越多,现在竟达到两百多人。

    韩倬的商队一路走了五六天终于出了吕梁山,这天下午申时进了隐泉山北麓一处山沟,走出这鬼地方就能到太原府南面的文水县城,所以韩倬也不急,见天色还早,快要出谷口了,便在溪边饮马休息。

    “使君快看!河对岸有樵夫,要不要喊过来问问,看到文水县还有多远?”这地方还算安全,随从士兵们都在挑脚泡,有的喝水吃干粮,独有一名站在河边树上了望的士兵发现了人迹。

    “行吧!去个会说河东话的。”韩倬是初次走这条路,还是比较谨慎的,便让一名朔州汉兵过去找人。

    两名樵夫一老一少,年纪大的有四五十岁,看起来憨厚朴实,见众人带刀挟弓还有点害怕。小的二十多岁,身材高瘦却很壮实,脸膛晒得黑黑的,但双目滴溜溜直转,东张西望地打量随从士兵,看着不像个老实人。

    “你们是这地方人吗?是大周人还是太原人呐?”地处边境,韩倬便如此问道。

    “早前是北汉人,但马上就是大周人了,因为太原税粮催得急,缴得比往年多,我们家攒够钱就准备搬到汾州隰城去。”老头开口回道,说的倒也是实话。

    北汉早就知道消息,屯粮准备用兵,这在情理之中。韩倬微笑点头,忽然心有所感,一转头就见那年纪小的瘦高个后生盯着自己腰间玉佩,顿时心中一惊,这玉佩上有个“鲁”字,还有契丹译文,因为祖父韩延徽封爵鲁国公。

    “你这哥儿,可知此地到文水县还有多远?若肯老实回我,这块玉佩就送你作报酬!”韩倬觉得那年轻人认出来了,便小心地试探,说着还真解下腰间玉佩挂绳,一把塞进年轻人手里。

    “不远嘞!出了这沟谷,再向前二十多里就有官道,上了官道一直走个十来里也就到了!”年轻樵夫咧着嘴憨笑,露出一口洁白牙齿。见韩倬递过玉佩,拿起来煞有介事看了一会儿,又递了回来,摇头摆手道:“客官这是玉啊!贵重值钱着呢,小人可不能要!”

    韩倬却只是盯着对面年轻人的手,玉佩在他手里,上面那个大大的“鲁”字向着自己,这年轻人是倒着拿的,显然不识字。否则若是识字的人,会下意识将字正对着自己面前,那这样的人就不能留了。

    “多谢小哥儿!且回吧!”韩倬心中一松,接过玉佩笑着挥挥手,将一老一少打发走了。年轻樵夫浑没意识到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还边走边回头张望着远去。

    “我们也走吧!还有二三十里路,得走快点!”韩倬当即带着随从再次上路,向前走了七八里,眼看要出了谷口,前方两山夹峙之间的小路上居然横倒着一棵大树,连枝带叶的挡住去路。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载!若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小路两边山坡上旗帜摇动,各现出十几名青壮人影,手持刀枪怪叫着呐喊。

    “呵唏哩!”前面一名士兵大惊,顿时就喊出契丹话,叫了一声“有盗寇”。

    “左右各派一阵压住阵脚,搬开大树过去!”韩倬皱了皱眉,一帮盗贼居然也敢打自己的主意,他决定顺手收拾了,按常理来说,等盗贼吃了大亏,自然不敢报告官府,反而还会遮掩着,否则正弱的时候岂不是送菜。

    两队各二十骑辽兵离开骡马队,在路边列成两长排,向山坡上张弓搭箭威胁,但其实射程不够,盗贼们也一点不怕,哄笑着做出脱裤子、挺腰、撅屁-股等各种猥琐动作,气得辽兵们哇哇大叫。

    挡路的大树还没被搬开,对面就射来一阵阵箭矢,但盗贼们射箭准头实在不行,士兵们衣袍内是披甲的,根本没造成什么伤害。一搬开障碍,对面三四十步外,一大堆百来人兴奋地大叫着,手持朴刀、长枪、猎叉等参差不齐的武器,乱哄哄地冲杀了过来。

    列队的士兵迎面一阵箭雨,瞬间就放倒了二三十个,盗贼们大惊失色,连同伴都没顾上就乱纷纷地跑了。辽军士兵纵马追了一阵,逮住了几个小喽罗回来交给韩倬审问。

    “你们是哪来的盗寇?山寨何处?寨主何人?有何本事?竟在此占山为王,大周官府为何没有清剿?”韩倬见这群盗寇不堪一击,此地位置关键,顿时起了收为己用,安插奸细之意,便开口盘问。

    “小的若说了,客官是否放人?反正也没把你们怎么样不是……”小喽罗很是油滑,胆子也不小,居然讨价还价了。

    韩倬冷笑着一挥手,旁边士兵会意,啪啪啪就给了几个大耳光,打得小喽罗晕头转向,杀猪一样惨叫起来。韩倬又再逼问,面对架在脖子上锋利的腰刀,这可是真家伙,小喽罗只得回道:“俺们寨子就在这隐泉山里,寨主有两个,大寨主名叫何驹,二寨主有个花名叫射破天,只知姓公孙,没人知道叫啥名?”

    “射破天么?倒要见识见识!”韩倬闻言大笑起来,当即让小喽罗带路,决定去山寨劝降。若在此处设置一个情报点,不但能就近打探到北汉、大周西北及中原各地消息,位置真是得天优厚啊!(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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