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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醉寻芳     朕的霸图txt下载     朕的霸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029章 狗头金

    这庄园里,厨子奴仆等杂役人员几十个,都是常县令安排的,丰盛的晚膳很快就上来了,章钺和温元恺相对而坐,宗景澄在一旁相陪。

    “这个常县令,也不知葫芦里卖什么药,叽叽呱呱个没完,但就没说一句正事,是不是很古怪?”章钺早就看出了端倪,仰头喝了一杯酒,感觉味道不是很好,酸酸的,不由直皱眉。

    “他是有事,要说自然会说!反正我们明天不耽搁,除非有大事……”温元恺点点头,想起那常县令的言行,不由笑了起来。

    “咱们这次要办的不就是大事么?唐州刺史李彦章,也不知什么来头,路上忙着练兵,还没好好了解,温御史可否仔细说说?”快到地方了,章钺决定打起精神。

    “这个李彦章,原本是唐州上马县乡豪,后来不知怎么混进了军中,开运年间就做了唐州防御使,前朝高祖刘知远即位后,他带着大量财货进贡朝见,被授为唐州刺史兼防御使。后来几任节帅调动,他始终控制着唐州,大开矿藏,盘剥乡里,有地方官上报,怀疑此人卖出大量兵甲给南平高氏。”

    “唐州离荆州远得很,中间隔着襄州和安远军辖地,他们如何完成交易?”章钺疑惑地问。

    “汉水你知道吧,有一道支流就从唐州流到襄阳,与汉水合流,走水路运到荆州完全不是问题。”

    “难怪何大帅移镇襄阳了,但还没来,是等他到任后我们再明查呢,还是先暗访?”章钺问道。

    “当然是先暗访了,毕竟是一州刺史,甚至有可能牵连到武胜节帅侯章,若没证据,这个影响就太大了!”

    “那倒是……他既然开矿藏、卖兵甲,必有大量作坊,而且朝中已经下旨,停止进贡,工匠充入将作监,我们完全可以明目张胆,从这里入手。”

    “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看不出章指挥年纪轻轻,见识不凡呐!”温元恺大笑起来。

    “过奖过奖!明天还要赶路,早些休息!”酒足饭饱,章钺和宗景澄一起告辞了。

    次日一早,章钺和温元恺等人刚起来,常县令就带着两名小吏找上门来,温元恺只好将他迎了进来,又叫来章钺,两人闷坐着,静等常县令开口。

    “本县……本县市集上发现大量狗头金!疑是从唐州流通过来!”见礼后,常德本坐立不安,结果一开口,就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狗头金!唐州有金矿?”温元恺惊讶地问。

    “下官并未听说唐州有金矿,派人探查也未查出来源,是以不敢保证!”常县令擦着额头的冷汗,小心冀冀地说。

    “哈哈!常县令为从七品舞阳县令,隶属许州,可不是下官呢!你提供的消息很重要,若有更详细的可一并说来!”

    温元恺大笑,心中狂喜,唐州竟然有狗头金流出,没有金矿也有金矿,若上报给朝中的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兼判三司的李谷李相公知道,那朝中都要哄动了,只要做好这件事就是大功啊。

    “朝官为尊,本县自然算是下官了,这就是狗头金的品样,温御史请过目!”常县令打起官腔,简真叫人受不了,但说起正事来,还是蛮干脆的,立即从袖中拿出一块色泽微微发黑的金块,递了过来。

    温元恺双目放光,拿起来细细端详,又放到嘴里咬了咬,脸上喜色更浓,转而递给了章钺。

    “绝不是什么狗头金,而是黄金,常县令!你话还没说完吧?”章钺拿在手中看了看,目光锐利地盯着常县令。

    “本县确实不知来源……”常县令吱吱唔唔地说。

    “县中哪些人有这种狗头金,马上抓人审问清楚!”章钺可不想拖杳,斩钉截铁地说。

    “办好这件事有功,办不好这件事,本官参你一本!”温元恺适时地帮腔,作为御史,就有这个权力。

    “下官马上拿人,送到庄园来交由二位审问!”常县令吓了一跳,诚惶诚恐地转身走出大门,步子立即就轻快起来。

    出现这种事,今天是走不了了,二人只好在庄园里等着,不多时,陆续有县尉带着衙役送来了几十名各色人等,有商贩、店铺掌柜、行脚货郎、小庄园主等。

    章钺和温元恺轮流逼问,综合收缴上来的一些狗头金样品一一对比,终于得出一个结论,唐州确实有金矿,而且储量可能还不小,但唐州官吏为掩人耳目,故意冶炼成狗头金的样子遮掩行迹,投入市场谋利。

    “咱们只有一指挥新兵蛋子,虽然这些天来的训练,有了点样子,但想要快刀斩乱麻,冲进唐州拿人是不现实的,只能先拿到人证物证再说了!”章钺想了想说道。

    “以这些人的口供看来,目标有两个,一个是唐州北面的方城山,一个是东面和豫州相邻的慈丘县嵯岈山、安鞍山一带,我们分兵两路,弄清楚情况再下手如何?”温元恺踱着方步说。

    “好!事不宜迟!下午就出发,十天后再回舞阳县会合。”

    两人很快就作出决定,将抓来的商贩关押,以免走漏消息。同时,请舞阳县令常德本调来四名县中小吏作为向导,章钺带了李德良、杨守真等十名亲兵前往方城县访查;温元恺则带着两名家仆去慈丘县,章钺不放心他的安全,派了宗景澄和薛文谦带十名亲兵随行。

    舞阳县到慈丘县城有**十里,大多是山路,到方城县也有七十里,虽然近点,但山路也很不好走,章钺等一行十人装扮成商贩的模样,赶着两马车山货,有牛皮、盐茶之类,这个还是能赚些钱。

    三天后的下午,终于进了方城县城,有向导带着,很快就找到了城东市集上一家店铺,两马车货物拉进了后院,年老的店掌柜带着几名伙计,将货包一一打开查看后,表示很不满意,死挑货物品相不好,总之,你这个货物在我们这不值钱。

    “咱这一张张都是硝制好的老牛皮,一百五十文钱一张,决不再还价,你若不要,拉倒!”李德良本是商贩出身,哪不明白常柜的心思。

    眼看几人收拾货包,赶着马车真要走了,老掌柜的脸色立即多云转晴,表示为了乐于助人,他免为其难地收下这批货物。

    “掌柜的!铜钱带着几大袋子,实在不方便,你能不能用这个付钱?”章钺将老掌柜拉到一边,从怀中摸出一块狗头金递给他看看,又飞快地收了起来。

第0030章 探矿场

    年老掌柜一楞,左右看了看,又斜着眼仔细打量章钺,这才小声道:“看你是个行商的样子,用狗头金付帐可以,但我得提个醒,你不能在一地大量兑换出去,否则被官府抓了,别说我害你!”

    “那是当然!”章钺笑着答应,只是试探一下,不想这里的店家果然都有狗头金,便暗暗给李德良递个眼色,让他跟上来。

    掌柜将他们带到一间帐房,让他们在外面等着,就进屋去了,不一会儿提着一个小袋出来,用小秤称了又称,`交给章钺道:“这是十五两狗头金,你收好了,下次有上好山货可再来!”

    章钺接钱袋看了看,拿出拇指大一颗金子故作惊奇道:“掌柜!你这成色不对啊,假的吧?”

    “胡说!一个矿坑出来的……怎会有假?”掌柜忽然意识到失言,顿时楞在那里。

    章钺也不说话,转身关上房门,李德良很配合地往门后一站,不怀好意地怪笑。章钺走到掌柜对面坐下,从怀中取出自己的禁军身份铜牌,往掌柜面前一放,目光冷冷地盯着他。

    “你们……你们这是……禁军!”掌柜拿起铜牌看了一眼,吓了一跳,咬手一般飞快地放在了桌上。

    “明白就好!知道怎么说话了吗?”章钺咄咄逼人地说。

    掌柜神色阴晴不定,忐忑不安地用衣袖擦了擦额头冷汗,小声道:“军爷要小人说,可小人的性命安全……”

    “你若不说,现在就不安全,说了!本官保你太平无事!”

    “其实小人也不知内情,这狗头金都是县中小吏手上流出来的……”掌柜哆哆嗦嗦地说。

    “哪位小吏?”

    “县衙小吏手中都有,小人只和典狱相熟一些,就住在我家不远!”

    “很好!本官在这等着,唤个伙计去把典狱叫来!”

    不多时,典狱还真来了,是一名四十来岁的中年大胡子,名叫李大友,他进了店铺自然就回不去了。

    章钺一番逼问,终于弄明白,方城县令名叫陈守愚,也是个贪财好货的家伙,经常克扣民户盐蚕,加派税收。有个民户交不起税,逃入山中躲藏,结果……居然捡到一块狗头金,便回城找县吏交税,这引起了陈守愚的注意,让这民户带人到山中寻找,结果就找到一座金矿,但又不敢明着开采,就上报州衙。于是,就冶炼出许多狗头金出来。

    真是一群作死的家伙啊!仅这一条就足够拿人了,章钺发觉事情有点不好办,自己一个指挥进唐州,说不定还没到,人家就卷铺盖跑了。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必须找到具体的矿藏地点。

    “你带路,本官要进山到金矿那里看看!”章钺命令典狱李大友。

    李大友无奈,哭丧着脸,只得答应下来。

    章钺随即安排了李德良率亲兵留在店中,看住店掌柜,以防他跑出去报信。再将李大友赶进马车,与杨守真二人一起赶车出城,向县城北面三十里的方城山进发。

    走到半路时天就黑了,马车前挂着灯笼继续赶路,半夜时分终于到了地方,远看前面是一座大庄园,章钺停下马车,不得不感慨,这年头小民无以立足,地主豪强并起,庄园制经济已经成形了。

    “矿场在哪里?夜里可有人看守?”杨守真一把抓着李大友的衣领,将他从车里拖了出来。

    “就在这大山里,还要翻好几个山头呢,路很不好走,我看还是明早再进山吧!”李大友解释说。

    “那庄子谁的?”章钺明白了李大友的心思,大概是想休息了。

    “住的都是挖矿的民夫,里面的工头我认识,在这儿住一晚也没什么事。”

    “不行!附近找个村子借宿一晚!”大晚上进山的确不便,但那庄子也不能去,惊动他们就不好了,这个典狱不老实啊。

    让李大友带路,村子很快就到了,借住的人家是一家农户,老者五十来岁,很高兴地提供了晚膳,并收拾了房间给他们住。章钺找老者打听了一下,得知附近的乡里各家各户的壮丁都被征调进山挖矿了。

    次日,章钺明地感觉到典狱李大友起了小心思,干脆将他双手绑了,两个大耳光打得老老实实地带路,羊肠小道弯弯扭扭,陡硝难行,走了整整一上午终于到了目的地。

    三人站在一处山顶上远眺,下面的山洼里,人群如蚂蚁一样来来去去地搬运矿石,采矿的锤打声叮当叮当,响得很有节凑,偶尔响起工头的喝骂声,民夫的哭喊声。

    “这儿叫什么地名?”章钺问道。

    “牛头寨!”李大友忐忑不安地回答。

    “快看!他们好像要放工了,正好趁没人了,咱们下去看看!”正说着,下面山洼里有人吹起了号子,杨守真惊喜地说。

    等人走完了,章钺招呼一声,带着杨守真、李大友下了山坡,见山洼中有一大块平地,面积很大,北面山脚有一处断崖,崖面呈层次状,分布着一道道裂纹,一层灰黑一层金黄,光芒夺目,看起来纯度很高的样子。

    李大友很没出息地猛吞着口水,章钺伸手给了他脑袋一巴掌,低喝道:“看什么看,快拿矿石,一人给我拿几块就走。”

    章钺也没闲着,上前捡起几块小的装进了衣袋,手中又拿了一块大的,赶紧喊停了两人,带着矿石样本走人。

    回去的时候就不再耽搁了,赶着马车回了方城县,再三叮嘱了典狱李大友和店铺掌柜,章钺带上杨守真、李德良等十名亲兵回舞阳县。

    等了两三天后,温元恺才回来,他自然没发现什么矿场,不过也收集了不少唐州刺史李彦章的黑村料,据说兵器盔甲作坊,多分布在唐州西面的上马县那边一带,没找到贩卖兵甲的罪证,不过有私开金矿这些已经够了。

    温元恺随即写好凑章,章钺派宗景澄带着凑章,以及金矿石样本快马返回东京,递交给门下省王延蔼,因为这个案子好像是他牵头负责的。

    两人收拾行装,正准备次日南下,恰好这天傍晚,前往山南东道赴任的何福进带着数百亲兵路过舞阳县,常德本率官吏迎接后,因为驿馆住不下,也带到这庄园来安置。

第0031章 逮捕犯官

    章钺听说何福进到了,连忙叫上温元恺一起前去拜见。何福进才刚到,坐在马车里没下来,三百骑从亲兵还没安顿好,列队在一旁等着,常德本带着县吏差役忙得团团转,给士兵们安排住处。

    章钺和温元恺便上前见礼,邀请何福进去自己住的那座宅院暂住,还能省事不少,何福进大喜,当即同意下来,让亲兵们搬运行李过去。

    二人迎了何福进到宅院,又唤临时伺候的奴仆打来温水,让何福进洗刷一番,在堂上坐等了一会儿,何福进神清气爽地出来了,奴仆适时地上茶,便退了出去。

    “不想何大帅这么快就南下赴任,我这里的事,倒正好需要何大帅帮忙。”章钺开门见山道。

    “不就是唐州的事吗,怎么?你们没敢进唐州?”何福进放下茶盏疑惑道。

    “也是!也不是……相对于李彦章私贩兵甲来说,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唐州方城县令陈守愚,大量征调民夫私开金矿,这座金矿的储量很大,而且是露天的,很容易开采。”章钺解释道。

    “自乾佑以来,朝中财税一直入不敷用,这座金矿可解燃眉之急。”温元恺喜上眉梢,立即拿出了样品呈给何福进观看。

    “哈哈……竟有此事,这个陈守愚可真是胆大妄为啊!金矿必须收归少府监,这下判三司的李相公要高兴坏了!”何福进拿起金块看了看,闻言大笑起来。

    “可是这个金矿和兵甲的事,有可能牵涉到武胜节帅侯章,所以晚辈手中兵力过少,有点无从下手啊!”章钺说出难处。

    “无妨!这事不能牵涉到侯章,而且他到任不久,也会有说辞,真要连他一起法办,陛下也会有所顾忌的,你要全面考虑,明白嘛!”何福进捋须笑道。

    “这么说来,我们可以直接去宣旨拿人了?”章钺心中一动,也就明白何福进的意思。一镇节帅被治罪,其他方镇节帅会兔死狐悲,担心这个影响太大,但章钺本心却是不以为然的,官员犯法,理应受到更严重的处罚。

    “这样吧!老夫手书一封,给侯章打个招呼,他应该会领情的,当然了,这事一出,他也得换个位子喽!”何福进笑眯眯地说。

    “那好!我们就听大帅的!温御史可有异议?”章钺看向温元恺,毕竟他才是监察御史,自己不过是随行罢了。

    “这样最好不过了!”温元恺点头同意。

    何福进随即铺开纸笔,给侯章写了一封信,派亲兵送去邓州。几人又商量了一下行程,决定在此休整一天再南下,因为亲兵送信至少要两天才能到。

    三天后,温元恺随何福进南下唐州州治比阳,逮捕刺史李彦章,并查抄其家产充公,递解东京听候发落,当然他没有这个权力,但何福进身为节帅,加同平章事,却是可以的。

    章钺则率兵直扑方城县,可谓是轻车熟路,中途派杨守真率三个都进牛头寨封锁矿场,自己则率兵进县城,两个都加上兵队共两百五十人分作五队,以四个队堵住县衙四面街口,章钺率亲兵队直闯县衙。

    “你们是什么?你们是什么人……”县吏衙差听到消息,跑出来察看,发现情况不妙,站在县衙前色厉内茬地大声询问。

    “本官乃殿前司散指挥使,受命前来逮捕疑犯,方城县令陈守愚何在?”章钺冲到县衙前勒停战马,横枪于鞍鞒,厉声喝道。

    几名小吏面面相觑,一人看出端倪,飞快地跑进去报信了。不一会儿,一名身浅绿细黑花官袍的老者,惶恐不安地提着衣袍下摆小跑出来见礼。

    “下官方城县令陈守愚……”

    “扒下官服,绑了!”既然确认身份,那就直接拿人,何须废话,章钺办事干脆得很。

    李德良和张智兴早就备好绳索,飞快地扑上前拿人。奈何这两个笨蛋,一个原是小贩,一个是小伙计,做这种事太不专业,粗暴地脱陈守愚的衣袍,呲啦声响,衣服两下就被撕烂了,把陈守愚按在地上,搞的哇哇大叫,这场面简直不忍直视。

    “两个蠢才……滚回来!让薛文谦上!”章钺都感觉脸面发烫,恼火地喝道。

    果然,薛文谦虽然也生疏,但他是武夫,明金荣是老兵,还做过斥侯,两人三下五去二就将陈守愚绑得像大粽子一样。

    “升堂!”章钺大喝一声,感觉做官就是他娘的威风。

    李德良当兵不行,倒是机灵得很,立即就带着亲兵先冲进了县衙。章钺随后下马,大模大样地迈着方步跨进县衙大门,再过仪门上正堂,就见县令办公的桌案后墙上,挂着一块横匾,上书“和衷体仁”四个镏金大字。

    也不知啥意思,章钺大摇大摆地就坐,拿起惊堂木一拍,大喝道:“所以县吏,一律前来听审,不得有误!”

    亲兵们也都是大老粗,临时就客串衙役了,跟着大喊起来。这下方城县小吏们莫明其妙,只得颤颤兢兢地前来大堂,等着听候发落。

    “县丞、县尉、主簿何在?对了……还有典狱!带上来!”章钺对县级官吏还是很清楚的,除了县令,其余皆是正九品或从九品,甚至无品不入流,决定一个个审问,忽然想起了前些天带路的那个大胡子典狱李大友,说不定突破口就在此人身上。

    四人被带到了大堂上,互相以眼神交流着,恐怕是在想办法脱罪吧?章钺心中冷笑。

    “典狱带下去!先打二十大板!”章钺面无表情道。

    “将军饶命呐!小人李大友,只是看牢房的,不知道金矿的事啊!”大胡子典狱样貌很威猛,结果却是个草包,还没逼问就开始嚷了。

    章钺暂时不想听,挥了挥手打发走了,看着下面三人道:“老实交待,牛头寨金矿开采多久了?”

    三人踟踌不前,都不想先说,最后还是县尉聪明点,知道东窗事发,怕是抵赖不过去,先回话道:“回将军的话,开采了一年半!所得以邓州帅府、州衙和本县共摊,帅府得四成,州衙得三成,本县也得三成,小人等只是奉命办事。”

    “胡说八道!侯大帅上任才半年不到,怎知此事,一定是你们与州衙胡作非为。还有……私自摊派税收,克扣民户蚕盐收入,贪赃枉法,列暴虐民,莫过于此!来人!给我打入牢房监押!”

    三个九品小吏立即被收监了,章钺怒声作色,其实心中爽到极点,原来当个县令也可以这么的威风啊!

    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让他们在认罪状上签字画押,然后送到州治比阳县,看是与州衙刺史等犯官一起押解到东京呢,还是朝派使前来审理后就地处斩,这要等朝中旨意了。

第0032章 苍鹰毒蛇

    方城县只要是有品级的官吏,一股脑儿地被章钺全逮捕了,连家眷一起被薛文谦带兵押送去州衙。抓人自然少不了抄家这种赃活儿,这年头都是这个鸟样,你不干别人也会趁火打窃,最后还说是你抢的,不干白不干。

    章钺也不是善男信女,发财自然不落于人后,官仓里清点出来的财物不说,光是查抄县中四位主官的家产,就有金光闪闪的金砖四大箱子,差不多五百斤重,都是出产自方城山牛头寨金矿。

    这东西拿着烫手,章钺只收缴了狗头金、金银首饰、玉器古玩,还有几大箱铜钱,这些也足够他养一个指挥两三年了。黄金看着眼馋,只能留着押送进京了。

    次日县中百姓就得知了消息,跑到县衙前打听围观,被驱散回家后,人人奔走相告,敲锣打鼓放爆竹欢庆,搞得像过年一样热闹。

    章钺想着县衙公务还得正常运转,不能瘫痪了,便找来司功、司户、司兵等六曹佐史,这些是无品小吏,但职务也很重要,便让他们暂时代理县中事务,不能决定的再报由自己批复。

    办妥这些杂事,章钺决定去牛头寨矿场看看,那里还得维持着继续采矿冶金,毕竟朝中非常的缺钱,但民间并不缺物资,这是处于一种通货紧缩的状态,有钱了才能让物资流通起来,拉动内需,促进商业繁荣。

    李德良被留在县衙,好盯着县吏办公,章钺只带了张智兴等十名亲兵骑着马出门,刚转上大街,忽见街边窜出一名荆衩布裙的老妇,跪地磕头,哭着大喊:“冤枉啊!我儿冤枉啊!将军一定要为我儿做主啊!”

    章钺一下就懵了,这他娘的什么情况,搞得跟狗血电视剧里一样,竟然玩拦路喊冤的剧本。街道两边的店家和路上行人一下子就围过来了,章钺不得不照着剧本演戏了。

    于是,他干咳一声,摆起官威大喝道:“大胆!不知规距,竟敢拦路喊冤,为何不去县衙报案?”

    “禀将军!老身罗氏,夫主姓封,早年已过世,老身与儿子封乾厚相依为命。三个月前,我儿万里不慎得罪了陈县令,被他打入死牢,老身求告无门,一直拖到现在,今日老身听说陈县令获罪,特来请将军重审我儿所犯疑案。”姓罗的老妇哭诉。

    这罗氏说话口齿清楚,也很有条理,章钺不由就问:“你儿子做什么的,务农还是经商?为何得罪陈县令?”

    “回将军!我儿从小爱读书,聪慧好学,拜了荆台隐士门下弟子为师,一向在江南各地游学,三个月前回来,得知陈县令私开金矿,便上门劝说,不想被诬陷为杀人犯,逮入狱中倍受折磨,还请将军秉公断案呐!”罗氏抹着泪仔细解释道。

    “张大!去问问李典狱,看牢中有没有一个叫封乾厚犯人,有就带到大堂。”章钺吩咐道。

    张智兴接令打马跑回去找了,章钺随即下马扶起罗氏,带她回县衙。陈县令已被押走了,这个案子没法对证,章钺找来六曹佐史一问,案情大概确实如罗氏所说。

    这个案子有县吏作证,章钺自然可以做主,他升堂审问了一下,走了个过场,便宣布疑犯封乾厚无罪释放。但人没有立即放走,而是被章钺叫人带进了后堂问话。

    因为章钺问了小吏,得知荆台隐士便是唐末进士梁震,也就是辅佐高季兴建南平国的首席智囊谋士,顿时就起了兴趣。

    等了一会儿,封乾厚就带进来了,年约三十来岁,长得身材矮小瘦削,头发乱糟糟的,颧骨高耸,浓粗的眉毛像刷子一样,一双三角眼让人联想来到某种软体动物,但却又精光四射,直透人心。更有那微微勾起的挺拔鼻梁,给人一种阴鸷感。

    “封先生请坐!不必多礼!听你母亲说,先生是荆台隐士的三代弟子,可有此事?”

    章钺起身笑眯眯地招呼,心中对此人的相貌有点反感,看到他面相,就联想到苍鹰和毒蛇,这实在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章指挥严惩贪官蛀虫,封某代方城县百姓谢过!”封乾厚撩起袍裾坐到矮榻上,点了点头,又微笑道:“梁先生确实乃封某先师,只是已仙逝多年了!家师又出家修道,很少出世行走。”

    “哦!不想竟是真的……”章钺心中一动,起身拱手抱拳,认认真真地行了个大礼道:“章某目前官任殿前司散指挥使,此次前来办差,身边缺个出谋划策、管理后勤帐务的人,不知先生可愿帮忙?”

    “嗯?这……”封乾厚一楞,似笑非笑地眯眼看着章钺,那犀利的眼神分明就是在说:你一个小小的指挥使,居然还想请我做幕僚?

    但见章钺神态诚恳,不似作伪,抚着下巴有些发黄的短须踟蹰良久,有些犹豫起来。说是帮忙,这只是好听的说法而已,封乾厚哪能不懂,可刚受人家恩惠,又实在不好拒绝。

    章钺仍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姿势,耐着性子微笑道:“先生也不急着回答,毕竟章某麾下兵不过一指挥,职不过正八品上,先生若想出仕,进京赴考其实应该更有前途。”

    “章指挥所言甚是,其实封某已在开运年间赴考落第,后去过成都,这几年来混迹于金陵,见惯世情,颇有些心灰意冷,暂时无心出仕,恐怕要让章指挥失望了!”封乾厚思索了一会儿,起身回礼婉拒道。

    贱人就是矫情呐!章钺心中暗骂,明明犹豫了半天……难道是故意不一口回绝,好给我个面子?泥马!搞得像表白求爱一样。

    “这一耽搁快到午时了,牛头寨金矿的事还没处理,那儿可是有着数千民夫,还有冶金作坊,事情千头万绪,封先生不若在此用过午膳,再随我去牛头寨看看,帮着参详参详,把这事处理完毕如何?”

    拒绝了没关系,一次不行还有下次嘛,只要你人还在我身边,总有你点头的时候,章钺并不灰心,又再开口挽留道。

    “这个……那好吧!多谢章指挥盛情!”封乾厚不好再推脱,便答应下来。

    毕竟人家刚给自己翻案,哪怕对于他来说是很简单的事,这总是一个不小的人情,封乾厚并不想欠别人的,那对于生性洒脱的他来说,是一个心理负担,会让他不快活不自由。

第0033章 初上凑折

    牛头寨矿场在海拔约两三百米的方城山里,山间平地很少,所以冶金作坊建在山脚下谷地里。而矿石顺着山沟浮土滚落下来,再被石匠打碎,民夫搬运进作坊矿炉里冶炼成金,储藏在库房里。

    这儿地势隐蔽,原驻有一个指挥的乡兵,现在已被杨守真率兵突袭,将原来的乡兵们缴械替换,严密看守,又带兵包围山上的矿场,找到监工小吏威慑一番,勒令其继续带民夫采矿。

    章钺带着封乾厚等人到的时候,这儿跟什么也没发生一般,仍有条不紊地运转着。到了矿场,封乾厚似乎很有兴趣,走到矿崖面前,找工匠了解矿石纯度,以及储量等,又要来尺子、铁钎等工具,上上下下地忙活了一番,这才拍了拍手跑了回来。

    “不知道山体里面的岩石情况如何,好的话可出黄金数百万斤,这对于天下百姓来说,实在不是一件好事。”封乾厚感慨道。

    “阵痛总是经要经历的,天下一统,百姓才能安居乐业,不是么?”章钺一听就明白他话中深意,暗指朝中财源充足了,会引发大战,不由笑了起来。

    “天子还算英明,可毕竟年纪大了,又后继无人,外有强藩掣肘,北有辽国大患……就算解决了这些,可自唐以来的种种弊端,又如何收拾?如此局面,我并没看到统一的希望。”封乾厚叹息说。

    吓!这家伙不会也是穿越的吧?章钺不由惊叹,原来的历史时空,也是几十年后,赵氏兄弟勉强统一中原,财赋状况、军政体制都极其糟糕,也没有完全恢复旧疆。

    “事在人为,不做……就永远不会有好的结果!”章钺笑了起来,那些东西太遥远了,还是做好眼前的事吧。

    “说得是!那这座金矿就摆在眼前,你打算怎么做?”封乾厚又把话题拉了回来。

    “这是少府监的事,我一个散指挥使……等等!按说我也可以上个凑折啥的……”章钺瞬间就想到,皇帝还给我赐了表字呢,要是啥都不做,皇帝可要失望了。

    想到就做,章钺立即拉着封乾厚往回走,路上边走边说,解释了一下铸造金币的可能,恰好封乾厚也是这么想的,不然就不会这么问了。

    两人兴致勃勃地回到山脚下的冶金作坊,找来一直在这监工的司工佐史,和几个主持冶炼的老铁匠,将自己的设想说了一遍,司工佐史答应了下来。

    接下来两天,章钺和封乾厚两人一起盘帐,并清点了库房,将入库的成品黄金全部封存,还有一些散碎的狗头金,回炉重炼成砖块状,以便和成品黄金一起送走。

    这天一早,司工佐史就找来了,样币已铸造出来,只是式样还很粗劣,但这没关系,毕竟不是专业的。

    章钺拿过来看了看,两个金饼,一个是重一两,等价铜钱六贯;重五两的等价铜钱三十贯,这主要方便商户大额交易,当然字样是没有的,少府的官吏们自然知道怎么做,章钺只是和封乾厚商议后,根据民间商贸情况,提一个建议和设想。

    “看成色不错,金铁铜的比例是多少?”章钺问道。

    “金九成,铁和铜各半成,这样硬度还可以,不会太软!只是所掺的铁必须是熟铁,不然色泽会有点乌黑。”

    章钺点头挥手,打发走了司工佐史,这时封乾厚已写好了凑折草稿,章钺照抄了一遍,看了看觉得没错字,但字写得很难看。没办法,这年头的繁体字笔画太多,写得有的大有的小,真是不忍直视。只好再抄写一遍,感觉是好看多了。

    封乾厚凑过来看见了,奇怪地问:“按说字写得不差,应该是读书不少了,怎么有的字就写得这么生涩呢?”

    “啊哈哈!很少写字的缘故,多写几遍就好了!”章钺怪笑着赶紧掩饰。

    “是吗?某家可是越来越奇怪,如此年轻,又是一个乡下屠夫,能读书识字不奇怪,怎么就能对食货财计之事无师自通,比某家懂的还多呢?”封乾厚眨巴着三角眼,一脸的好奇之色。

    “哪有?是你想多了!”章钺抵赖不认,等墨迹干透封好,和样币一起装进一个小布袋,想着宗景澄进京还没回来,再派人回去,手上一时就无人可用了。

    想了想便又写了一封信,找来何驹叮嘱道:“你回东京一趟,将这个送到殿前司,交给驸马都尉张永德,他看了信就明白了。”

    何驹干脆地答应,收好东西立即出门牵来马匹,快马加鞭回东京了。

    手头杂事处理完毕,封乾厚要告辞回家照顾老娘,章钺自然不肯答应,推说州衙那边的事还没处理好,把牛头寨矿场和方城县这个烂摊子一股脑儿全丢给了封乾厚,只留下杨守真带两个都在此守卫安全,其余士兵跟着他南下州治比阳县。

    总算躲开了那“三角眼”好奇宝宝一样问七问八,还用一堆破事把他牵系在方城县,否则真是老底都会被他看出来,章钺顿时就感觉浑身轻松,一路打马狂奔。

    八十里路走了两天才到,比阳古称泌阳,县城就坐落在泌水北岸的盆地上,墙高约两丈余,底下有护城河环绕。十月底的的天气很干燥,河边的柳树都光秃秃的,路上也满是落叶。

    没有人迎接,因为章钺没有提前通知温元恺,七八天过去,也不知何福进走了没有,章钺进城门的时候,顺便问了问城门小卒,说何福进只停留两天就走了,然后,武胜节度使侯章闻讯赶来,已接管州衙事务。

    这他娘的是来迟了,还是来早了呢?都怪何福进那死老头,明知侯章肯定会来还跑得那么快,这下有点不好办了啊!

    章钺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带着人马进城,反正城门卒已经去报信了。不多时,大街上马蹄声嗒嗒响起,几十骑亲兵簇拥着一名五十余岁的紫袍老者打马而来,在前方街口勒马停住了。

    这时侧后现出一骑熟悉的身影,正是温元恺。紫袍老者转头和温元恺说了几句什么,打马上前微笑道:“对面可是枪挑辽将高谟翰的章元贞?”

    “正是!末将拜见侯大帅!劳烦大帅亲自来迎,真是折煞晚辈!”章钺只得打马上前,对方这副做派,讨好之意不言而喻,该有的礼节可不能少。

    “好说好说!不必多礼!且随我去州衙,今晚设宴为你接风洗尘!”侯章自来熟地大笑道。

    章钺暗暗撇嘴,有把柄落在我手上,不然岂会屈尊纡贵。来之前他可是做过功课的,这个侯章是河东并州榆次人,历唐、晋、汉、周四朝,治理地方从无善政,对上官傲慢,对治下百姓大肆剥削,乱收租税,半年前任武胜节度,然而已参与私开矿藏之事。

    而何福进是河东太原人,也不知是看在同乡的份上,还是的确因为法办一名节帅,负面影响较大的问题,居然劝说章钺隐瞒此人罪状不报,这让章钺很无奈,也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不知情,相信皇帝和朝中诸公应该心里有数。

第0034章 两个傻兵

    出了这么大的事,唐州州衙也不例外,刺史、别驾、司马,以及录事参军、防御副使等五名主官全被下狱,这当然是何福进和温元恺动手的。若非是侯章随后才得到消息赶来,估计这些犯官现在已成了尸体,理由随便找一个拒捕被击毙,或者畏罪自杀什么的,朝中相公们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但现在人在狱中,侯章可是如坐针毡,要是人犯送往东京后乱说一句,那他就麻烦了。死或者不至于,有可能是勒归私第,仕途也就到此为止了。

    不过就是这样,情况估计也好不了多少,所以晚宴一开,侯章就开始连连劝酒,殷勤备至,无非是希望温元恺和章钺两人松口,上凑章请求朝中派使前来,把人犯在唐州处斩了,这样他就能躲过被贬谪的命运。

    温元恺当然不想理会,凑章早就上了一次,天知道朝中相公们怎么看这事,总之,快半个月了,还没派人来。温元恺油盐不进,不肯再上凑,章钺也就有了推诿的理由,侯章无可奈何,只好尽人事,听天命了。

    宴席散去,侯章要派亲兵送章钺到州衙东北角的官宅休息,但温元恺在旁猛打眼色,章钺会意,碍着面子只好婉拒了。

    两人一起走出州衙,章钺就问:“不住州衙馆驿,那你这些天来住在哪?”

    “住客栈!朝中一天没来准信,我们就要离这侯章远点,不能接受他的任何好意。”温元恺严肃的说。

    “哟!不错啊!温御史这做法我赞同!这些罪官的罪证,你可收聚齐全了?”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章钺自然明白,不过这事也要看情况,像侯章这样,那就是一只肥羊,能宰的话,那就痛宰。

    “那是当然,包括一万套铠甲,还有部份武器,如枪头、箭头等,全部从上马县运到襄阳,然后南下了,我逮捕了几个商贩,这是有人证的。制甲作坊已查封,工匠全被监押看管,明天我带你去看看!”温元恺边走边解说。

    章钺点头同意下来,到了泌阳客栈,外面居然有披甲带刀的士兵守卫,章钺惊讶地问:“这是侯章的兵么?是监视呢还是保卫安全呐?”

    “那倒不是!侯章岂敢这么做,是我调来的唐州乡兵!”

    “看着像模像样,还不错呢!”章钺心中一动,顿时就起了贪念。

    按说这差事办完,怎么也得升一级吧,咱先把队伍扩充一下,这儿有兵有甲有粮,全都是现成的。免得到时升官了,在东京那地方,上哪去招兵啊。

    “你!过来!”章钺向门前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的小兵招了招手,不想那小兵却站着没动,转头看向门口一名小军官。

    “敢问将军是?”小军官见章钺身披山纹甲,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立即就跑过来了。

    章钺看了小军官一眼,没理他,反而对小兵感兴趣了,因为那小兵挺守规距的,居然面对上官召唤不为所动,这样守纪律的士兵,在这年头绝对是稀罕货。

    章钺再招手,小军官很奇怪,只得跟着帮腔喊了一句,小兵三两步就跑过来了。

    “叫什么名字?属何行伍?所任何职?”章钺严厉地喝问。

    “小人叫……叫义谦!”小兵看了章钺一眼,老老实实地拱手回了一句,然后脸憋得通红,急得快哭出来,他实在搞不懂所在番号职务。

    “什么?一千?说明白点!”这都啥名嘛,我他娘的还一万呢,章钺差点晕倒。

    小兵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满脸的委屈,但又不确定他是不是没听懂,就不敢吱声。

    “将军!他叫义谦,义气的义,谦虚的谦!”小军官连忙解释,非常渴望眼前的将军,也问自己的大名。

    “哦……你呢?”原来这是傻大个一枚,章钺的视线立即转向小军官。

    “卑职是唐州乡兵第三指挥、第五都下属左队队正陈嘉!见过将军!”陈嘉差点喜极而泣,这位将军总算看自己了,要是肯将我招入禁军那就更好了。

    “很好!你们两个现在就回营,替本官做一件事,问问你们军中弟兄,有愿意投禁军的,明天就可以来找我,明白了吗?”章钺神色缓和下来,语气亲切地说。

    “这……这是真的!”幸福来的太快,陈嘉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站在那儿发呆。

    “玛德!两个傻兵!”

    章钺有些好笑地低声骂了一句,转身进了客栈,温元恺看章钺的眼神就有些怪了,不过却是忍着没开口。

    章钺见此便主动道:“这些唐州乡兵都被金矿养肥了,装备好就不说了,训练比别的地方乡兵要好很多,我的想法是,再扩充四个指挥,反正殿前司一直在扩军,就算我升不了官,给别人似乎也可以吧?”

    “侯章巴不得如此,你看吧!明天他得了消息,一准给你调兵过来,往你手下塞亲信私人,看你怎么办。”温元恺没好气道。

    “人来了,要不要是我说了算,他能奈我何?再说了,真以为我是什么歪瓜劣枣的兵都要吗?”章钺无所谓地说,就怕人不来,来了就有得挑,总之,精兵我全都要了。

    次日早膳后,果然就有不少乡兵三五成群地找来报名,章钺也不管温元恺的臭脸,直接在客栈大堂上搬出一张桌案,喊掌柜的要来纸笔,铺开白纸就开始登记在册,然后开出文书。

    渐渐来的乡兵多了,章钺忙不过来,死乞白赖地拉着温元恺帮忙,结果一忙活就是一上午,招齐了差不多一个指挥。到了下午,侯章就找来了,不但带来了四指挥精挑细选的乡兵,还将文书名册什么的一并登记好全送来了。

    章钺大喜过望,照单全收,只是却招了五个指挥,心中顿时有点忐忑,就问侯章道:“这一下拉走五个指挥,唐州乡兵怕是所剩无几了吧?”

    “哈哈……放心!唐州还有两个指挥呢,撑撑门面是不成问题。”侯章大笑说。

    “怎么会?唐州不是防御州么?按说五个指挥顶天了,这总共几个指挥?”章钺意识到了什么。

    果然,就听侯章老狐狸一样大笑着说:“啊哈哈……方城县一个指挥你知道,其余全调这里来了,当然州衙要留一个。也就是说,你拉走了三个,但老夫看你意犹未尽,说不得只好帮你一把,将邓州带来的三个指挥,调两个给你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么多邓州籍士兵,那章某可就却之不恭喽!”章钺也笑道,你舍得给,我就敢收,反正你也在这呆不了多久,让接任的新刺史哭去吧!

第0035章 三个小娘

    昨天就已传令,今天将在城外的乡兵校场会操,章钺带着亲兵按时来到校场,扩充的五个指挥三千乡兵,已在校场上列队摆开,五个大方块整整齐齐,让章钺看得还算满意。

    这些乡兵们平时也接受过一定的训练,辨旗识鼓、军令传达、队列军纪等等,都有了基础,不算是什么都不懂的新兵,而且编制也是完整的,缺少的只是训练强度,更合理的军官任命。

    但这些暂时不好调整,章钺的级别还不够,有侯章配合,他拉出来训练没什么事,但全部重编可就犯忌讳了。所以,也就只能是训练,并暗中观察一下,将有能力的军官记下来,以便到时提拔。

    章钺练兵很简单,首先就要求队列齐整,光是这个就练了整整一天,闹的一些军官们怨声载道,跑来旁观的温元恺也是嗤之以鼻,但章钺才不会告诉他,队列是多么的重要。

    到了晚上,章钺干脆就在军营里住下了,这样方便与乡兵军官们沟通,免得以后连自己的兵都不认识。晚膳后章钺出去巡营,回来时却见自己的营房小院内,停着一辆马车,李德良正和一名军官在旁说着什么。

    “章指挥!你可算是回来了,奉我家侯大帅之命前来拜访,小小薄礼,还望笑纳!”那军官见章钺回来,上前见礼道。

    “侯大帅何必这般客气,章某也不过一散指挥使,实在是穷得很,也没什么好东西回赠……”章钺一脸不好意思,心里是乐开了花,估计马车里堆了几大箱值钱的东西,这礼不收白不收。

    “无妨无妨!卑职现为侯大帅麾下衙内军都头,名叫侯从义,章指挥若有空,可随我去州衙,我家大帅等着回话呢!”名叫侯从义的都头邀请道。

    “这个……今天操练新兵,有些累了,多谢侯大帅盛情,章某感激不尽,来日方长,一定拜访!”章钺委婉地推拒了。

    侯从义只好点头告辞,却不等着带走马车,章钺心中有些奇怪,也没多问,将侯从义一直送出大营,回到营房前院,迫不及待地上前拉开马车窗帘,车内传来一声惊呼,顿时有些傻眼。

    只见车中坐着三个年轻的小娘,左边两个约十四五岁的样子,梳着双环髻,长得俏丽可人,小手紧紧捏着手帕,绻缩在车内有些不知所措。

    另一边是个年轻女子,大概有十七八岁,身着朱红色束腰襦裙和短袄,外加了一件白底红花的半褙,怀里还半抱着一具琵琶,微低着头,盘髻黑发与胜雪肌肤对比鲜明,半张侧脸明艳动人,却冷若冰霜,一副生人匆近的样子。

    “奴婢见过章将军!”两个小娘细声细气地说了一声,有些慌乱地先钻出了车厢。

    前一个看起来年纪大点,身材修长,肤色白净,面容清秀,手脚伶俐地扶着车厢下车;后一个低着头,看身材微胖,估计心中发慌,手扶空了,差点摔下车辕,章钺手疾,伸手扶她下车了。

    怀抱琵琶的红裙女子也跟着出来,却看也没看章钺一眼,从另一边自己下车,让章钺想扶的手伸了个空。

    “你们原是侯大帅府上的么?叫什么名?”章钺皱了皱眉,本以为会是钱财之类,居然是三个小娘。

    这个侯章真是太没眼色,竟然不知道我爱钱么,你送美女的话也成,好歹也送个年龄大点的吧,两个未成年的小丫头,本官可怎么可下得了手。那个怀抱琵琶的看着还行,但脸色那么冰冷,是出于自保呢,还是摆脸色给本官看呐。

    两名小婢女低着头,却又忍不住好奇地偷偷打量章钺,听得他问,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屈膝蹲身为礼,大点的小娘轻声回道:“不是的……我们原是李使君府上奴婢,我叫秋香,她叫小荷!”

    “秋香?”章钺差点栽倒,忍不住多看了那小娘几眼,长得还不错,白皙的瓜子脸,大眼睛骨碌碌地转着,还真有几分可爱,但怎么也无法与印象中的秋香联系到一起。

    “都多大了?会做些什么?”章钺有点犯难,身边多了三个小娘,以后就有点不太方便了。

    “我们都是大娘子身边的,平日里负责端茶水、做女红,有时也帮着下厨,伺侯笔墨书画什么的……我十五岁了,她才十三岁。”仍是秋香在回答,另一个叫小荷的看着很紧张,小手紧紧拽着秋香的衣袖。

    “行了!本官收下你们了!等会儿你们自己收拾个房间先住着,回东京的时候再带上你们。”章钺说了一句,眼神不时瞟向马车对面的年轻女郎,但那女子抬头看着夜空,只给了他一个身姿曼妙的背影。

    “多谢将军!”秋香松了一口气,连忙道谢。

    “犹抱琵琶半遮面,看样子是精通曲艺了,本官表示很喜欢!”章钺将两个小丫头打发到一边,立即就转到了马车旁,走到红裙女子对面,想看清她的面容,不想那女子总躲闪着,故意避开。

    “是吗?你既喜欢琵琶,那就送给你,倒是弹一曲来听听?”那红裙女子立即转过身去,侧着脸斜睨着他,见他如此年轻,眼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惊讶,伸手就将琵琶递了过来,嘴角略带着嘲笑的意味,似乎在等着看章钺出臭了。

    还真是美女啊,看身份应该是歌舞伎,或者是乐工,这种比普通婢女身份地位略高点……趁着她说话,章钺总算看清了她精致皎好的面容,下意识就伸手接过琵琶,顿时有些郁闷了。

    “嘿嘿……样式这么古怪,我来试试看……”章钺笑着说。

    这是一把四弦、四相十二品的直颈琵琶,下面也是葫芦状的共鸣箱。与现代六相、二十四品,甚至三十品的琵琶有些不太一样。这时还没出现音域更宽广的十二平均律,音律可能也不同,不过大体上还是差不多。

    章钺转身到马车辕上坐了,把琵琶竖抱在翘起的二郎腿上,左手相位按弦,右手在品位筋弦上起舞,一连试了几遍,也就听出了音律。只是感觉音效不好,而且音色也不太一样,不过清越悦耳的叮咚声也是蛮好听的。

    章钺嘴角带着笑意,深吸一口气,当即弹起了一曲《踏古》,这可是某琵琶大师的佳作,也是他最喜欢,弹得最熟练的一首曲子。不过这直颈琵琶用着不顺手,指甲太短,又没专用的指甲,连出错了几次,他也就兴趣不大了。

    “不想你还真的会……”那红裙女子小口微张,脸上满是惊奇之色。

    “那是当然!改天我们一起练习,现在轮到你了,姓名、户籍、出身、擅长,全部交代清楚,本官也好看着给你什么样的待遇了。”章钺笑嘻嘻地说着,还一个劲地抛媚眼。

    “呵呵……人家也就是和秋香她们两个一样,只是我原是侯大帅府上的,刚从邓州过来没两天。”红裙女子有些吃不住章钺的秋波电眼,脸红红地转过头偷笑。

    “名字名字名字!重要的事情说三遍!”章钺一再强调,进了我的门,就是我的人,红袖添香的幸福生活要开始了。

    “我小时随母亲姓程,叫雅婵,你叫我婵娘子就可以了!”程雅婵有些羞涩,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这位年轻的章指挥,看着没个正形,但人还是好说话的,不似一般粗鄙武夫,从没见过女人一般乱来。

第0036章 出使荆南

    车上还有东西,两大箱是三个小娘的衣物行李,另一箱小些,估计是侯章送给自己的礼物。章钺爬上马车,亲自动手把两个箱子搬下来,前两箱衣物还轻,后一箱重得吓人,搬进屋内后,章钺迫不急待地打开一看,居然是一大叠田庄地契。

    上面一扎翻了翻,都是东京附近浚仪县治下的,另一扎则是郑州中牟的田庄;还有几张则是酒楼一座,田庄一个,都是这唐州比阳城内外的。至于底下,则全是金锭,这个不是方城山牛头寨出产的,价值约三四万贯钱,可以随时用。

    这绝对是一笔巨款,仅仅是因为有把柄落在我手中?章钺有点担心,侯章这个老狐狸,不会给我下什么套子吧,得找个机会探探口风,否则这笔钱真的不能要啊!

    次日,章钺将练兵的事交给了薛文谦和明金荣二人负责,带着李德良等五十名亲兵到城南五里的田庄,接见了奴仆管事和田庄佃户后,又再找到城内最大的泌阳酒楼,接见了掌柜和伙计后,正式收归己有。考虑到没人监督可不行,便劝说李德良带着五名亲兵留在酒楼做事,暂时监管一段时间。

    日子过的飞快,不知不觉已快到冬月中旬了,一场小雨后,天气似乎再也晴不起来,气温骤然下降,空气变得又湿又冷。

    雨天闲着没事,章钺仍是呆在军营,并安排部分士兵回家探亲,顺便给同乡的弟兄们捎带冬衣前来。当然,天气好转后照常操练,他可不管乡兵的规距,五天一出操什么的。

    这天午后,亲兵队正张智兴淋着小雨跑来,说宗景澄和何驹一起回来了。章钺大喜过望,连忙打马进城,去客栈问温元恺却说没见着,两人一起到州衙,却见侯从义正在州衙门口搬运行李,看样子是要收拾行装回邓州了。

    章钺也不想再见侯章,便向侯从义打听,原来是宗景澄带来了消息,已有朝中使者去邓州传旨了,所以侯章才急着回去。

    估计侯章要被贬,至不济也会调走,章钺和温元恺就干脆不进去触霉头了,转回到州衙不远的小酒肆,二人点了几个小菜,要了一壶酒边喝边谈,等了半个多时辰,宗景澄、何驹两人,终于被守在外面等着的张智兴带进了酒楼。

    “凑折和狗头金品样送给王延蔼后,朝中诸公有什么说法?可有人前来传旨?”宗景澄一到,章钺就急不可耐地问。

    “送上去后拖了几天也没消息,我人微言轻,又打听不到什么,后来何驹也回东京了,次日中书省的李相公就召见了我和何驹,对甲料的事不上心,反而问了很多关于金矿的事,然后就打发我前来。临走时,李相公托人来传话,说他要亲自来视察,不过会迟点,先派少府监的人来,估计现在已带着诏书到了许州。”宗景澄之前已休息过,这时一口气说完了。

    “很好!这趟差总算要办完了,就等李相带人来接收这个烂摊子。”章钺和温元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眼看唐州的差事办完了,只等交接后便可回东京,章钺和温元恺都很高兴。趁侯章还没走,章钺立即找他要了一份调兵的手令,派司法参军带一个指挥乡兵前往方城县看守牛头寨矿场,替换杨守真和封乾厚回来。顺便试探侯章为何送重礼,结果老狐狸狡猾得很,什么都不肯说。

    三天后的下午,章钺得报出城迎接杨守真,可封乾厚居然没跟着来,章钺很恼火地问:“你没邀封先生一起来吗?”

    “我说了好几次,可封先生就是不肯来,我也没甚办法!”杨守真苦着脸,想了想又说:“其实依卑职看来,若要请到封先生,得先请他老娘同意……”

    “咦?老杨你还蛮精明的啊!是我疏忽了,封乾厚一向孝顺母亲,我之前就没想到……”章钺顿时懊悔不迭地抚着额头,看来还得抽空再亲自上门一趟了。

    章钺带着杨守真正要去军营,恰好司兵参军接到了传驿快信骑马赶来,说东京来的少府监马从斌带着接任官员,以及诏书到了城北三十里外。

    章钺只好让杨守真带士兵去军营,接下来他要和温元恺带人一起去城北十里亭迎候,可没时间理会了。

    这一等就是一下午,眼看天快黑了,终于见官道上来了大队禁军骑从,约有两指挥千来人,护卫着长长的车队跚跚来迟。章钺一声令下,临时拼凑起来的鼓乐仪仗队跑出亭子,在泥泞的官道上列队凑乐相迎。

    章钺和温元恺忙带着唐州仅剩的六曹参军们上前恭候,直到车队近前停下了才喊停乐队。双方照面寒暄了一会儿,简单地了解一些情况。

    来的人还真不少,有少府监、以及补缺任命到唐州的各级官员,大家见天色已晚,便继续赶路进城,直接进了州衙,先歇息了一会儿,整理仪容后再升堂宣读敕旨。

    宣诏使、少府监马从斌那抑扬顿挫、拖声带调的朗读,章钺只听懂了他念的日期和一些官名,心中还在奇怪,宣旨的并不是死太监,也没有摆上香案烛火拜大神一样,呼啦啦的一大群官吏跪听,而是满大堂的官吏正襟危坐,静听他念完,然后分发给接旨人。

    章钺也接到了旨意,而且是两份,顿时就有点奇怪,迫不及待地打开一看,上面一长串的是门下官员署名,以及唐州事情处理意见,中间才是中书敕旨内容,皇帝只批了一个“可”字。

    大量的繁体字、生僻字展现在眼前,看得章钺头晕眼花,不过也大致弄清楚了。大意是:先表扬了一番,然后结尾才是正题,由正八品上的宣节校尉、殿前司散指挥使,简拔为正七品上的致果校尉、殿前司散员都指挥副使。

    致果校尉为武散官,连升了四级,而正职为副都指挥使,升了三级,这意味着扩军总算是合法了。

    不过另一份旨意就让他很郁闷,大意是临时任命为元从押班,随太子宾客边光范,少府少监、客省使刘涛,殿前司散员都指挥使、元从都押班药重遇,散员都虞侯药可钧,一起出使荆南。去荆南干什么,上面一句没说。

    太子宾客品阶为正三品,主掌侍从规谏,赞相礼仪;而少府少监为从四品下,掌百工技巧;客省使则没固定品级,地位在宣微使之下,主要负责出使相邻各国。

    这样看来,这次出使荆南的主官是边光范、刘涛,规格可是相当高,再加上都使药重遇,以及自己的三千兵,就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其他旨意也都没搞清楚,章钺只好问温元恺:“你的旨意说了些什么?”

    “你刚才没听到?”温元恺一脸疑惑之色,摇了摇头解释了一番。

    温元恺被指派为方城县令、进朝散郎,并监察牛头寨金矿,算是连升了三级,但这家伙还一脸不乐意的样子。

    还有舞阳县令常德本,由正七品下的中县令,升为从六品上的唐州司马,进奉议郎,也升了两级了。章钺抬头在人群中找了找,果然看到暴牙的舞阳县令居然也在,估计是跟着来的。

    “边光范是哪位?”章钺记着自己的事,打算事后单独前去拜访,套套近乎,把自己的任务搞清楚,也好尽快准备。这没办法,旨意下来了,就容不得拒绝。

    “右边第五位就是了!这个旨意很奇怪,我看未必是出使荆南,有可能是去处理潭州刘言的事,你升为副都使兼元从押班,如果出战的话,那也是主将,你可要问清楚了。”温元恺指点说。

    主将?这么说我要立功了!刘言是谁,章钺也没多问,朝对面看去,边光范年约五六十岁,一下巴花白长须,头戴软脚纱罗幞头,身着红色绣纹细菱花紫袍,看来地位也很高。

第0037章 求未得

    宣旨完毕,接风宴开始,宾主尽欢,没什么比升官发财更让人高兴的事了。常德本很多年没挪窝,这次终于升迁为唐州司马,在席间穿花蝴蝶一样来回敬酒,暴着大牙笑得像一朵喇叭花。

    温元恺喝着闷酒,好好的京官被升调为地方县令,虽然会油水多多,但他对这个不感兴趣,只想回京任职,升上去了,才能实现自己心中治国平天下的理想和抱负。

    至于其他的各级官员,估计是来处理甲料相关的事情,也就是查抄作坊,带走工匠,以及相关案犯,还有补缺新上任的。这些不用直接打交道,章钺都不感兴趣,而且这年头的酒,也真是不大好喝,像饮料一样,还酸酸的。

    散席后,章钺和温元恺安排各级官员入住州衙贵宾馆,顺便拜访了边光范,总算弄清楚了出使荆南的目的,心中郁闷一扫而空,反而隐隐有点期待战争的来临。

    天气转冷,路上泥泞不好走,事情又很紧迫,边光范只打算在唐州耽搁三天,章钺手头还有很多事没处理,次日一早就带着张智兴等十名亲兵,骑马赶去方城县。

    章钺已经认定,这封乾厚虽然长得不帅,但绝对是个极品幕僚。德才兼备,唯才是用,要做事就得有如此心胸气魄。目前来说,更重要的是,身边必须有个熟悉官场事务的人,参赞各种事务。比如潭州刘言的事,他就不是很清楚具体情况。

    一路打马狂奔,八十里路只用了半天多时间,下午未时就进了县城,还好天气虽阴着,但没下雨。章钺懒得去县衙,找人打听了一下,封乾厚的家在城东,便在街市上随意买了些果品、糕点,和几匹上好的细麻布,带着亲兵上门去拜访。

    大街边转进巷弄,最里侧一家是封家宅院,老远可见半人高的院墙内,正面是五间青砖瓦房,两边有厢房,前面就是虚掩着的院门。

    让张智兴带亲兵们牵马在院外等着,章钺上前喊话:“有人在家吗?”

    连喊了几声,终于有脚步声传来,一名年老的仆妇打开了院门,显然不认识章钺等人,但见几人手里都提着礼品,便客气地问:“你们找我家郎君吗?不巧得很,他去访友了,也不知今天能不能回来,要不几位贵客明天再来吧!”

    “你家老夫人也不在吗?但不知封先生去哪里访友,若是近的话,我可以赶去找人呐!”章钺一听,顿时有点着急了。

    “要不你等等,我去找夫人回来!”老仆妇犹豫了一下,转身出门去找人了。

    章钺只好在院中闲逛,堂屋大门敞开着,里面装饰简朴,光线还很暗,有五间正房,这算是典型的小产之家了。院子角落处有一口井,十几只鸡鸭在井边水沟里寻找吃食,井旁边的杈子架了竹竿,晾晒着老人才穿的深色衣物,居然也没看到年轻女人和小孩的,看来这个封乾厚也没成家。

    不多时,封乾厚的母亲罗氏手里挽着菜篮子,带着仆妇进了小院,见章钺双手抱臂在院中站着,便回头埋怨仆妇没好好招待。

    “晚辈章钺见过夫人!”章钺上前见礼,又喊张智兴等亲兵将礼物送进了正堂。

    “章将军何必破费,折煞老身了,且进屋里坐吧!只是我儿孝德去城西渚水访友了,若有要事,老身派人去喊他回来如何?”罗氏见亲兵们将礼物放在了桌案上,又不好推辞,便试探着问。

    “孝德可是封先生表字么?渚水离这儿有多远?”章钺口称封乾厚为先生,态度可谓是恭敬之极了,心里寻思着,若不远的话,就干脆再跑一趟。

    “城西二十里就是渚水镇,倒也不远,孝德就是我儿表字了,他竟没告诉你么?”罗氏有些惊讶,弄不清章钺和自己儿子的关系,以及来意。

    “是这样的!昨天东京来了旨意,我升了殿前司副都指挥使,还有差事要做,可身边也没个管理帐目和处理文案的人,想请封先生帮忙,不知夫人意下如何?”章钺态度诚恳,干脆直说。

    “哦……这是好事呀!孝德这些年四处浪荡,高不成低不就,老大不小了也没成个家,若有个差事做着也是好的,老身年纪虽大了,可还能动弹,也用不着他照顾。只是……章将军要去哪里办差?平时能不能抽空回来?”罗氏听了很高兴,但不知想到什么,语气就有些犹豫。

    “哪里办差恕我不好明说,但是离唐州不会太远,封先生若去了,自然可以随时回来!”章钺便打消她的顾虑。

    “那好吧!你到城西渚水镇找韩老太公的家,他家大郎韩盛和我儿是至交,就算不在那儿,他也能帮你找到人!”

    “多谢了!我这就去找人……”

    章钺没心思闲话,急匆匆地出门,带上亲兵骑马赶到城西渚水镇找乡人一打听,很快就到了韩家门前,这是一座高门大宅,前院门楼修建得很有气势。章钺上前敲门,等门房露面后亮明身份,说明来意。不想门房告诉他,封乾厚和他家大郎韩盛一起去渚水划船钓鱼了。

    章钺郁闷的要死,可不想多耽搁,又带上亲兵,让韩家门房带路,赶去渚水岸边找人。到了地头,河边居然有个亭子,里面坐了二男两女,看样子正在下棋,完全是谈情说爱的节凑,还说是钓鱼,原来是钓美人鱼了。

    “封先生!你还有这等闲情逸致,却找的我好苦啊!”章钺不及下马,老远就喊道。

    “咦?你可真会找!既来了,就进来坐坐再回去不迟。”封乾厚很是意外地苦笑,忙起身相迎,转而给几人介绍道:“这是东京殿前司的章指挥,表字元贞,前些时日封某得以出狱,多承其秉公办案。”

    “呵呵……章某也是受朝中敕命办差,不出差错已是万幸了!”章钺谦逊地应付着,很有些不耐,但又不好表现出来。

    “乡闲野士韩盛韩德瑜有礼了!章指挥请坐!”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站起身,微笑着拱手为礼。

    旁边两名十六七岁的年轻女子见来了客人,忙拿起帷帽戴上,起身避开,走出亭子还不时回头张望。封乾厚笑着挥了挥手,就这样打发两名女子离开了。

    “不必客气,二位也请坐吧!”章钺只好招呼了一声,在亭中石凳上坐下,又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

    封乾厚和韩盛相视良久,二人眉来眼去,也不知在交换什么意见,搞得气氛很是古怪。

    章钺有些弄不清两人的意思,却听封乾厚有些腼腆地笑着说:“实不相瞒,半年前我就相中了一门婚事,后来入狱了这事一直拖着,所以最近正在准备彩礼,择吉日纳吉、纳征,实在是去不了。这是我好友,才能胜我良多,你若实在需要幕僚,可先请德瑜贤弟,待来年有空了,我再来帮你,如何?”

    话说到这份上,还有什么好说得,章钺只好同意下来,当晚在韩家住下,早上由封乾厚送出渚水镇。

第0038章 将欲行

    韩盛也曾参加过科举,见识和办事能力也是有的,但比封乾厚要稍逊一筹,回程时章钺就特地考校了一番,两人一路相谈甚欢。求才而未得其人,反而耽误了一天半时间,不过也算是没白跑一趟。

    下午回营,章钺先找温元恺问了唐州事务的处理进度。少府监马从斌已经分派人手去接收牛头寨矿场,以及下马县大量的甲料作坊和工匠,还有一大批犯官,这都是要带回东京的。

    唐州事务已与自己无关,章钺带着韩盛住进营房,将原本由李德良管着的后勤粮草、财务帐本都托付给他,终于可以抽身而出,处理一下自己的私事。

    回到自己的营房小院,里面完全变样,秋香和小荷将前后进几个房间打扫得一尘不染,案几和杂物也收拾得整整齐齐,只有程雅婵一副没事人样,悠闲地坐在后进正堂上看书。

    “阿郎回来啦!”两个小婢迎出来,叠手腰间,屈膝蹲身盈盈一福,看得章钺也是赏心悦目,浑身疲惫一扫而空。

    “小美女!我又要出差了,你们要搬家喽!”章钺大笑着说。

    “早知道了!外面的士兵们都在收拾行装呢!”程雅婵坐着没动,放下书本懒洋洋地说。

    “那还不过来给你家老爷捶捶肩,以后不知几时再相见呢!”章钺上前坐下,笑着调侃。

    “得了吧你,才多大的人?你这么说,果然是不打算带上我们了么?”程雅婵原是东京教坊司歌舞伎,被皇帝赐给了侯章,哪知才半年多点,又换了主人,不过这任主人明显要好多了,至少会尊重她,没把她当下人看。

    “明天傍晚送你们去泌阳酒楼暂时住着,会有人照顾,安全也没问题,想帮我做事也行,反正那个卖身契也还给了你们,若有看中的年轻小郎君,想把自己嫁出去也可以!”有李德良带亲兵在那儿,再给新任的州司马常德本打个招呼,这完全没有问题。

    “嫁出去?这可是你说的,可别后悔哦!”程雅婵嫣然一笑,看得章钺一阵失神,直想把两名小婢打发出去,将程雅婵抱在怀里一阵猛啃。

    “缘份天注定!我才不后悔,但你一定会后悔的……”章钺满不在乎,意有所指地说。

    “嗯……我是得承认,某人还算不坏,但那眼睛嘛,不要总是那样看人家好么?”说这话的时候,程雅婵漫不经心的样子,但眉眼带笑含羞,暴露出内心的窃喜。

    “若连美女都不看,那还看什么?”章钺火辣辣的眼神,渐渐由她腰间襦裙那很好看的皱褶上移,在身前停留了一会儿,恋恋不舍地继续向上,从她脸上的表情看出了什么,心中大喜,好像有戏了。

    山不就我我就山,立即起身到了程雅婵身旁,可惜那矮榻太小,坐不了两个人,他只好挨近站着,程雅婵也没像平时一样起身避开。

    章钺顿时受到莫大鼓励,躬下身去凑到那晶莹如玉的耳朵旁,低声说:“那……今晚侍侯我洗浴可好?”

    “不……行!”程雅婵并不惊讶,心中有点好笑,某人这要求提了几次被拒,还屡教不改,不过另一个要求倒是可以答应他了,反正不知多久才能见着。

    “那……现在侍侯我洗头可好?”章钺说着,已经不抱希望了。

    “可以!”程雅婵答应得很爽快,却又转过头道:“前提是……你必须把爪子收起来,上次秋香给你洗头,当我没看见么?我要是不出声,你是不是要把她的腰带解了?”

    “啊……没有啦!”秋香就在旁边,听着两人的话正忍着笑,忽听说到自己了,立即捂着红红的小脸,飞快地跑了出去。

    “咳咳……哪有?我就是看她腰带上的蝴蝶结很好看而已……”章钺讪笑着抵赖不认。

    “是么?你自己都不会相信吧?”程雅婵似笑非笑地揭穿了。

    “咳咳……被你这么一说,表示我已经完全没有心情了!”章钺自嘲地哀叹,这小美妞太厉害了,让她一点点,她就能得寸进尺,也就刚来两天老实点。

    “你要是守规距一点,说不定我也会给你奖励哦……”程雅婵站起身,低声说了一句,飞快地去准备。

    我想要的奖励,你怕是不会给的,章钺心里明白,暗暗抱怨侯章多事,要是就送这一个,说不定就轻松拿下了。

    章钺连夜找来各营军官的名册,重新安排一下人事任命,以后还要上报殿前司备案,目前主要是选拔称职的军官,一天是来不及了,只能把几个不太称职的唐州乡兵指挥使降职,换上成德军中调来的人,这些人现在已经归心。

    次日早上士兵们照常出操,章钺则正式公布了新的任命,因为目前其实没有正式的番号,所属为禁军殿前司散员,章钺又升为散员副都指挥使,出使荆南的元从押班,这个是临时差遣,不过也算名正言顺,权威还是有的。

    第一指挥仍以杨守真、何驹为正副使,指挥使一级都是正八品上的宣节校尉,从八品下的宣节副尉,这是武散官。下级是都头、队正,时间紧迫来不及调换,若遇上战事,会出现兵不识将,将不知兵的现象,那就玩大了。

    第二指挥仍以薛文谦为正,史成弘为副,此人原出身成德军都头,三十来岁,能力不俗,擅长骑射,只是平时不太恭顺。

    第三指挥升副都头明金荣为正,韩忠明为副,后者原为唐州乡兵副指挥,年约二十多岁,能读书识字算帐,资质很不错,所以能够平调。

    第四指挥升调宗景澄为正,他回东京一趟,也没拿到副都虞侯的诰身,章钺暂时没权力提升他,只能申报。以原邓州乡兵指挥张从昭为副,此人三十来岁,只是太粗暴,好打骂士卒,被降职处分了。

    第五指挥未作调整,仍延用唐州乡兵编制,以韩志平为正,商华庆为副,两人也都是三十来岁,正值壮年,武艺也还过得去,也有威望服众。

    第六指挥原是完整满编的邓州乡兵,两名主将都被降为了都头,换上了原成德军的权道谨、阎成望,这两人都骑射好手,压住乡兵们完全不成问题。

    最后就是侍从了,幕僚参谋团队还没形成,全部由韩盛负责,亲兵队兼押衙、传令。由队升级为骑兵都,这可是搜刮来的唐州战马,以张智兴为都头,原唐州乡兵陈嘉为副都头,小兵义谦也跟着水涨船高,做了亲兵伙长。这当然是陈嘉有意提拔的,他可是记得,那晚章钺对这个傻大个的小兵,很感兴趣的样子。

    临时任命下达,再让各营指挥使去领走自己的部属,与下级军官会面,熟悉自己的士兵,打点好行装,处理完善后诸事,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第0039章 潭州乱

    天刚蒙蒙亮,章钺按时领兵出营,在南城门外两里列阵等候。不多时,城门开启,几辆马车先出城,紧随其后的是一千禁军打着照明火把,在空地上停驻了。

    章钺打马上前,与几位上官一一见礼,然后按既定的行军序列,以押班兼副都虞侯药可均率一指挥在前开路,药重遇率一指挥居中护卫乘车的边光范、刘涛,以及四五车朝中赏赐给荆南渤海郡公高保融的礼物,章钺则率本部人马走后面。

    药重遇是镇州节帅药元福的长子,年约四十来岁,之前也是官任殿前司散指挥使,最近才升为都使;而药可均则是他三弟,三十多岁正当壮年,之前为内殿直,是何继筠麾下,也是刚调出来为副都侯。

    将要共事的人,章钺之前都已经拜访,但都不熟悉,再说自己领六个指挥三千兵,却为副都使,还不知人家有没有什么不好的想法,自然就懒得上前搭话。

    路上到达平氏县休整补给一番后继续南下,过隋州未作停留,沿途只例行补给粮草物资,七天后到达安远军辖地郢州。刚刚到任的安远军节帅李洪义也到了郢州,率州衙官吏打起全副仪仗出迎,四千禁军在此驻扎下来。

    李洪义本是前朝高祖刘知远的妻弟,但为人平庸怯懦。后汉少帝刘承佑想剪除权臣,命供奉官孟业带诏书给李洪义,让他谋杀时任侍卫司步军都指挥使的王殷,但李洪义害怕王殷发觉,把这事拖了下来,还带孟业去见王殷,最后这道诏书就到了时任邺都留守的郭威手里,于是,乾佑之乱爆发。

    郭威即位后,也未清算诛连刘氏宗族,李太后还在宫中奉养,部分亲族还继续被重用为官,这个李洪义也是其中之一。

    当晚,又是大摆宴席,但与会的人并不多,也就是李洪义带了郢州刺史出来接待边光范、刘涛等高阶文官,郢州防御使则接待随行武官。

    章钺自然也是坐上嘉宾,但他并没什么兴致,却又不得不强打精神应酬。酒过三巡后,气氛开始热烈随意,大伙儿纷纷起身离席敬酒,相熟的都坐到了一起,互相攀谈。

    章钺只带了韩盛前来,两人喝了几杯,都是昏昏欲睡。这时,散员都使药重遇端着酒盏过来,章钺忙起身相迎,三人喝了几杯,寒暄了几句,药重遇在旁坐下,就这次出使荆南的事侃侃而谈。

    “南楚马氏向来窝里斗,去年初,楚军马步都指挥使徐威、左右军马步使陈敬达等人作乱,囚楚王马希萼于衡山。立其弟马希崇为武安留后。朗州大将刘言闻讯,以篡位的名义发兵讨逆,屯于益阳。马希崇一面调兵抵抗,一面向南唐主李景求援。于是,南唐趁机以信州刺史边镐出兵灭楚,马氏宗族全被送往南唐都城金陵。”

    药重遇接着说道:“去年十月,岭南南汉主刘晟见有机可乘,也出兵夺取原属南楚的岭南桂管一带八州之地。这引起新附南唐的楚将王进逵、周行逢等人的不满,力劝武平军留后刘言出兵驱逐南唐边镐。

    至今年十月,刘言以王逵、周行逢、何敬真等十人为将,又以蛮酋土团都指挥使刘瑫率兵威慑溆州诸蛮,率兵数万分道出击,南唐湖南节度使边镐、岳州刺史宋德权弃城逃跑。刘言于十月初三到长沙,十五日王进逵进入潭州,尽复楚国旧地。十一月初四,荆南高保融代刘言转为上凑,所以,才有我们这次出使。”

    “也就是说,出使荆南只是明面上的,同时也可作为后援,南下潭州分一杯羹才是真正目的,是吗?”章钺很快就听懂了,尽管他之前对这些一知半解,在唐州也未听到任何消息。

    “不错!就是这个意思,但朝中相公们又担心出兵干涉,会引起楚将刘言等人的忌惮,所以实际上,就是以我们三千五百兵赴潭州,以太子宾客边大夫出使荆南,刘少府行客省使,随我们南下。”药重遇笑道。

    “我明白了!岳州!”章钺略一思索,就明白了朝中诸公的意思。

    朗州和岳州都是湖南门户,得任何一州都可进窥湖南全境,朗州一向是刘言驻地,而岳州曾为南唐所破,现在应该被楚将接收,那么,是强攻呢,还是劝说接收,这就有待商榷了。

    “要劝说楚将交出岳州不太可能,那就只能是突袭,拿在手中再讨价还价可主动多了!”章钺大笑起来,这事应该是有惊无险了。

    “不错!边大夫会迟几天再赴江陵府,我们两天后就南下复州,李大帅已传令给复州刺史,正在给我们筹备战船和粮草物资,到时在沔阳乘船入长江,直扑岳州巴陵,现在是冬季,趁天气有好转迹象,速度一定要快。”药重遇说。

    “事情怕是有点不好办,我们的士兵都是北方人,多半是旱鸭子,会晕船的,要在水上作战,胜算几乎没有。这样看来,我们必须在长江南岸,选择一个可靠而又隐蔽的登陆点,稍事休整再取巴陵城,药都使意下如何?”章钺想了想问道。

    “这要到复州沔阳了,听取更多的情报消息,才好再作打算,这几天就让士兵好好休息吧!”药重遇想了想说。

    趁着这两天休整,章钺做好了士兵动员工作,并每天保持半天的训练,还有粮秣武器也要准备齐全,这个可以从州衙讨要一些。

    药可均要率一指挥护卫边光范,药重遇有感于自己手中兵力过少,便向李洪义讨要了三指挥安远军精兵,既可作为向导,也可用于作战,还可用于与当地官吏打交道,因为这儿的方言是一个地方一个音调,乱七八糟,很不好懂。

    这样使总兵力达到了五千人,而主将就只有药重遇和章钺两人,少府兼客省使刘涛带着粮草辎重随行。

    三天后到达复州,州刺史闻讯率官吏相迎,并将五千人马安置到已准备好的大营,刘涛带着随从与州刺史进城休息,章钺和药重遇则忙着安排驻营休整。

    之前已问明了情况,州衙已准备了大小战船两百多艘,停泊在夏水南面的洪湖中,大军可随时出发。而岳州守将是潘叔嗣,此人也是刘言部将,与王进逵、张文表、何敬真、张仿、朱元秀等人结为十兄弟,在军中广有势力,刘言几乎被架空。

第0040章 城陵关

    天还没亮,大军再出发,经一天急行,到达洪湖北岸水寨休整,这儿是和江陵府高保融的地盘交界,所以驻守了一指挥乡兵,平时用处不大,只是作为预警,现在的作用是收集并看守战船。

    岳州兵力如何,布防情况,驻守的乡兵指挥使是一问三不知。章钺感觉很无奈,便向药重遇进言,先派出一都兵力便装为渔民出发,刺探一下情况再出击,但药重遇却认为这样会打草惊蛇,会耽误时间,干脆全军出击。

    章钺想了想,觉得也有点道理,几千兵到达复州,动静还是很大的,若走漏消息的确不妥。这个时代的岳阳,地理情况有很大的不同,他心里很没底,便再进言,渡过长江登陆后,由自己带三个指挥打前锋,这一点药重遇倒是同意了。

    很多士兵是北方人不识水性,趁着两天休整的时间,章钺让士兵们上船适应一下,反正这湖里风平浪静,只要平衡感不错的人,还是能很快习惯的,顺便拔营,将兵力调到洪湖南岸停驻一晚。

    洪湖南岸有江堤,但也有河道直通长江,江南是鄂州蒲圻赤壁一带,是南唐的地盘。大军准备妥当,便一早登船出发,借着晨雾的掩护,长长的船队很快就驶入长江,沿北岸向西南急行五十里,绕过南唐军辖区后,再前行一段后转头渡江,登陆岳州辖区鸭栏驿时,已是下午申时。

    鸭栏驿是一个大镇子,宗景澄首先率一个指挥登岸,轻松地控制镇子,居然只有一个都的驻兵,驿站中住着一些小吏。

    章钺和药重遇率主力船队靠岸后,直接率兵进驻驿站,宗景澄已审问过小吏,这时兴高采烈地跑来禀报:“到巴陵城还有六十里,楚将潘叔嗣原为指挥使,进驻岳州不久,麾下只有八个指挥的兵力,守卫巴陵城都捉襟见肘,还北驻华容县防着荆南,分驻昌江防备南唐,估计巴陵有六个指挥,我们明天继续出发,保证能旗开得胜。”

    “嗯……现在有两条行军进击路线,你说是走沿江陆路好呢,还是走长江水路好?”章钺起了考校心思,便笑呵呵地问。

    “水路快!但潘叔嗣肯定有船队在江上巡逻,这容易暴露行迹。走陆路太慢,急行军一天还到不了,不如明早以前锋轻兵走陆路出发,这样天黑可以到;主力下午走水路,差不多可同时到,还能避开巡哨战船,突然袭击。”宗景澄毫不思索,估计之前已经想过了。

    “好主意!就照你说的办!”药重遇大笑起来,又问章钺道:“一天赶六十里路,骑兵也就这个速度了,天还阴着没晴准,路面还有湿泥,你还决定打前锋么?”

    “为什么不呢?”章钺笑道。

    “哈哈……你不会是在想着,抢先进城好发财吧?”药重遇自以为是地说。

    “城高墙厚,若不偷袭,难道你还想打持久战?”章钺一脸无语。

    “好吧!我来之前已经升了都使,就算立功也只是赏赐而已,顺便再把兵员补齐就行了,你立功说不定还可以回朝升都使呢,到时可要请我喝酒。”药重遇无所谓地怪笑着说。

    “我之前办唐州的案子,也已经是超规格提拔了,这次立功也是理所应当,想升都使,仅拿下一个岳州,恐怕还差点!”章钺也很有自知之明,笑着回道。

    “没关系!到时老夫为二位请功,升都使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少府少监兼客省使刘涛也过来了,笑着接口道。

    “事情还没办成,咱们就开始得陇望蜀,这可不大好,还是商量一下怎么打吧!”章钺拿出安州李洪义提供的地图在案几上铺开,几人围上前来,看着地图商议作战方案。

    次日天交五更,江边大雾弥漫,几十步外都看不清人影,章钺点齐前三个指挥,做好了战前动员,舍弃辎重武器,除第一指挥披铁甲,其余皆解甲轻装。每兵只带刀盾、长枪、弓箭,以及两顿的干粮和饮用清水,便即出发。

    借着大雾的掩护,士兵列队出了鸭栏驿,章钺也不骑马,亲自在前带队小跑前进,趁雾没散多赶一段路,就意味着被发现的可能更小。

    结果就是到晌午时分大雾将将消散,已前进了三十来里,到达巴陵西面三十里的城陵关。关城临江靠山而建,看起来有点天险的味道,但关城很低矮,一副破破烂烂,年久失修的样子。

    章钺没有直接率兵开过去,而是先派了向导带杨守真的一个都,挑着大麻袋,装扮成两三伙行脚商队前去。守关的楚军指挥使原是一名都头,照例跑下城楼来拦着要钱,被杨守真生擒胁迫着打开了关城。

    居然就这么成功夺关了,这他娘得是多么作死的军队啊!章钺心里乐开了花,随后率兵入关接防,发现被缴械的守军居然有五六百人,一问才知道,原来都是新近扩充的,没有城防经验。

    杨守真去布防了,韩盛带着张智兴、陈嘉去接收仓库,何驹把那楚军指挥使吊在房檐下,打得哇哇叫。被一年轻后生暴打,那三十多岁的指挥使羞愤得满脸胀红,硬嘴不肯说,还破口大骂:“你们这些北佬!等我家都使赶来,有你们好看!”

    审俘虏不是这么玩的,章钺看不下去了,拉过何驹,玄鹿枪一摆,枪尖对着那指挥使心脏,亲自审问:“老实回话!饶你不死!巴陵城内有多少兵力?”

    森冷的枪尖泛着寒光,一点一点地透入了胸甲,那指挥使咬着牙,眼睁睁地看着身前枪尖处,渗出一滴滴血珠,渐渐感觉到死神的逼近,终于害怕了,苍白着脸回道:“将军饶命啊……有……有八个指挥!”

    “你确定是八个指挥?”不是六个吗,章钺眼神冷厉地逼问。

    “小人不敢说谎,确有八个指挥,都是潘都使近来扩充的新兵……”

    “潘都使?居然给自己升官了……你叫什么名字?愿意投降吗?”章钺心中一动,开始盘算,若强攻代价太大,也未必攻得下来,也许可以骗开城门,一鼓而入。

    “小人贱名张玉成,愿降将军!”那指挥使终于软了。

    “很好!去挑两百人给我带路,若能成功夺城,你这指挥就给你扶正了,明白了吗?”

    “要喋要喋!小人这就去办?”方指挥擦着额头冷汗,转身飞快去了。

    “看到了没,要直接来狠的……”章钺拍拍何驹的肩膀,又得意地笑道:“你去看住那帮人,别让他们跑了!”

    两刻时后,三指挥禁军,外加方玉成带两个都,一起在关城内集合。章钺横枪勒马大喝:“弟兄们!拿下巴陵城,我请大家喝酒!出发!”

    吼吼吼……士兵们个个咧着嘴,翘着大胡子,晒着大黄牙,发出狼一样的嚎叫。

第0041章 大块头

    鸭栏驿是临江重地,本该驻以重兵,然而却没有,这破旧的城陵关,章钺一点都不感兴趣,只留了方玉成残部人马驻防,带了本部加方玉成两都,共一千八百士兵,再扑向巴陵。

    有向导和降将开路,就没那么急了,一路走得不紧不慢,既防不测,到时有体力作战,也为了和走水路赶来的药重遇部主力七个指挥保持尽量保持同步。

    戌时初,天色阴沉着将黑未黑,远处的景象有点朦胧,巴陵城那黝黑的城墙横垣在视野之内,城门似乎将要关闭。杨守真率领士兵们开进了路边荒地里,趴伏了黑压压的一大片,后面两里之外,是沿路抓来的百多名行人商贩,被绑成一串围了一堆,吓得蹲在地上不敢出声。

    方玉成仰首挺胸骑马走在前面,左右是一队亲兵步行护卫,三百士兵赶着城陵关拉出来的几辆马车在后跟随,缓缓走向东城门。

    离城门还有两百步时,城门守卒看见是己方人马,跑过来催促道:“方指挥咋又回来了?快点快点!要关城门了!”

    “还没到时间吧,你他娘的急个甚?这个赏你……”方玉成掏出准备好的一串铜钱扔了过去,城门卒熟练地一把接住,笑呵呵地道了一声谢,转身跑回城门口,给大伙儿瓜分。

    “不要起歪心思,队形不要乱,过了城门洞,听我号令再动手!”章钺就走在方玉成马后,这时低声警告。他身后是薛文谦和史成弘,带了两个都走在方玉成一都士兵右侧,双方并排而行,也不用担心他们反水。

    药重遇的船队还在数里外,靠岸登陆赶来还要一点时间,但城门若关闭,再让他们开门会很麻烦,章钺就不想再等了。

    三百兵赶着马车,排成三横列前行,城门守卒被挤得东倒西歪,非常不爽地开口骂娘,但刚收了人家好处,而且也是同袍,也就骂几句算了。

    “哟……方指挥!你几时招了这么多大块头士兵,看着叫人眼馋,让几个给兄弟怎么样?”驻守城门的指挥使从城头下来,忽见方玉成带着一队身高体壮的士兵进城,顿时就走不动路了。

    “停下!叫他过来!”章钺低声命令。

    “原来是潘指挥!自家兄弟没得说,你过来点人,看中谁只管说一声,兄弟我立马放人!”方玉成只得照做,挥手止住了已完全进城的士兵们,他这挥手一下,让所有士兵心弦崩紧,目光齐齐看向了前面的章钺。

    “这个就不错!年轻个头大,身子还挺结实的……”该死的潘指挥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降临,他迈着方步过来,一眼就看中了章钺,还伸手拍着章钺的肩膀。

    呼呼呼……后面的士兵们呼吸沉重起来,一个个眼露凶光,有的甚至沉不住气,把手按向了刀柄,几乎就要暴起发难。

    “这么紧张作甚?本官不吃人滴……”潘指挥笑得眼睛眯成线了,正要继续点向下一个,忽觉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抓住了胳膊,顿时身不由己地倒退了回去,就见一张年轻微黑的国字脸,翘起的嘴角,白森森的牙齿出现在眼前。

    “你被捕了!知道了吗?”章钺哭笑不得地说。

    “哟……小兄弟可不要乱说话,本官今天心情好……”潘指挥忽感腰间一阵刺痛,低头一看,明晃晃的刀尖正抵在腰眼处,下面的话说不出口了。

    “你看!我没骗你吧?”章钺笑得很是古怪,他实在是没遇上过这种奇葩。

    潘指挥张大了嘴巴,足足可以塞进去一个恐龙蛋,简直不敢相信是事实,脸色开始一点点变得苍白,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哈哈哈……”士兵们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哄笑了起来。

    方玉成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潘指挥,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苦笑不已。

    “现在!我说什么,你就跟着说什么,要大声点,知道了吗?”章钺搂着潘指挥脖子,手中短刀继续抵在他腰间。

    潘指挥几乎要吓尿,一个劲地点头,终于确定,自己真的成了俘虏,转头看向方玉成,眼里满是恼恨之色。

    “传令!城头士兵全部下来集合,一柱香之内未到者,斩首示众!”章钺笑眯眯地说道。

    潘指挥非常配合,张开大嘴就开始喊,但嗓子居然沙哑着,几乎要叫喊不出来,只好重复了两遍。

    城头守军士兵都觉得很奇怪,这才刚刚换防呢,怎么又要跑下去,但同伴显然也无法回答,大家心中疑惑,可上官下了令,又不得不遵从。

    “尔等不遵军令,勒令全部交出武器,罚出城站一个时辰,再回城墙驻防!”章钺一时实在想不出,该以何种借口调出守军。

    这下城墙下来的守军士兵们也都震惊了,看向马车旁列队而立的方玉成部,眼中满是疑惑。这时对方就动了,薛文谦和史成弘各带一都士兵围了过去,守军士兵不得不放下了武器,并列队出城。

    这下把等在城外的杨守真吓到了,可城门洞内又半天没动静,正要派人上前探视,就见城头亮起了火把灯笼,还有己方的军旗。

    “全体起立!列队入城!”杨守真低喝传令,士兵们早趴得腰酸背痛,闻令呼啦啦地全站了起来。人影晃动,长枪如林,荒地里像是瞬间长起了一片野草。

    守军士兵刚出城就看到这一幕,惊得魂飞魄散,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瞬间作鸟兽散,跑得精光。

    杨守真率兵从容入城,分出兵力给薛文谦和史成弘,由第二指挥两个都迅速接管了东城门,并将城门关闭。剩下一、三两个指挥,则在城门内列队待命,静等楚军的反扑。

    这是韩盛进城后提出的意见,虽然保守了一点,但已方主力未到,贸然进攻州衙及其他城门,这会造成无谓的牺牲,所以章钺也就同意了,转而拉着韩盛登上城头,寻找岳阳楼在哪儿了。

    “西城门楼就是岳阳楼了!”韩盛笑呵呵地说,其实心里有点忐忑,但愿潘叔嗣不要吓跑了。

    “明天我们就可以看看岳阳楼,然后再泛舟洞庭湖……”章钺做着美梦,话还没说完,便听城内鼓声响起,喊杀声阵阵,火把如星芒点点亮起,渐渐拉伸成长长的队形,向东城门移动。

    “潘叔嗣果然不甘心,这样他就陷在这儿跑不了!”韩盛抚掌大笑起来,这可他跟随章钺以来,主动提出的第一个军略方面的建议,还好没有料错,不然就脸丢大了。

    “江边没动静,药重遇还没到,八个指挥四千多人也够我们喝一壶了……”章钺苦笑着,转身走下城头,去准备迎战了。

第0042章 瓮中鳖

    巴陵城并没有瓮门,城门口附近的空地很宽广,旁边还有不少残垣断壁,显然是之前经历过战火的。章钺调出一、三两指挥,及亲兵都和张玉成部,共一千三百人,背靠城门严阵以待。

    另有二指挥三个都,以弓箭手分别占据附近街口房顶的制高点,以便点射袭扰。同时,城头也有两个都可以策应。

    刚布置好这些,楚军所部也顺着长街赶到,在百余步外的空地上停驻,因场地不够大,队形显得有点拥挤,后面更有长长的队列就在大街上,没法出来。

    一名身披细鳞甲的牙兵打马上前,相距百余步外喊话道:“敢问来者何方人马?为何无故犯我岳州?”

    蠢!到现在还没弄清敌方是谁……章钺想了想,也许可以招降,那就省事多了,便干脆亲自打马上前,大声喊道:“看到墙头的大周军旗了吗?告诉潘叔嗣!投降可免一死!”

    那牙兵震惊地张大了嘴巴,立即打马跑了回去,楚军士兵显然也听到了章钺的话,队列开始骚动,嗡嗡的说话声响成一片。很快有牙兵出来弹压,渐渐又安静下来。

    一会儿,对面响起了鼓点声,楚军队列开始行动了,分出两个指挥从左右包抄,正面两个指挥刚好排成十横列,前排两列手执牛皮大方盾和横刀,中间全是弓兵、枪兵,开始缓缓压了过来。

    “还有点样子,不像是新兵呐!方玉成!你是不是弄错了?”章钺将方成成带在了身边,这时就问道。

    “章将军!最多有两指挥老卒,其余都是新兵,卑职绝没半句虚言。”方玉成立即讨好地回禀。

    章钺想了想,照方玉成提供的情报来看,只要打穿楚军前排,后面的新兵就有可能崩溃,只要拖住他们就行了,顺便检验一下我军这段时间以来的训练成果,战场是练兵的最好方式。

    “传令!弓手自由射击!”

    章钺从容不迫地一挥手,身后的亲兵都头张智兴便举起红色牙旗挥动,同时也派出传令兵喊话。街口的楚军阵列,立即遭到了两侧房顶显身的弓手射来的箭雨,队形顿时一阵骚乱。

    果然是新兵,一交锋就现形了,章钺不由有些好笑,这场战斗怕是毫无悬念。但很快,楚军正面和两冀推进的阵列也张弓搭箭了。

    “举盾!后排张弓还击!”章钺再次传令。

    前方队列传来一阵砰砰直响,队列间牛皮方盾互相碰撞,接着又是一阵叮叮笃笃,箭矢射入大盾的声音。混编在队列后排的禁军弓手也张弓还击,双方展开对射,但禁军大阵一直未移动,完全采取了守势。

    随着楚军逼近到六七十步,双方开始出现伤亡,不时传来中箭士兵的闷哼声,但禁军除了前排枪盾阵,后面全部张弓射击了,所以楚军的伤亡更重,而且这个趋势还在加大。

    楚军前排推进的速度明显变慢了,后面中军处不时传来催促的叫喊,但士兵们明显有点踟蹰不前。距离接近到三四十步后,受到远程箭矢的打击更重,楚军终于开始加速。

    “左右四都顶住两冀,前军正面推进!”章钺有点不耐烦了,只守不攻是很不爽的。

    短兵相接很快开始,前排刀盾手以大盾格开敌方刺来的长枪,右手横刀或刺或砍,喊杀声夹杂着武器碰撞声响成一片。楚军兵力占优,禁军战力略强一点,双方一时相持不下。

    这时,驻防城头的薛文谦跑下来禀报道:“药重遇率主力正在登陆集结,前哨三个指挥正是我部人马,已到城门外等着进城。”

    “让他们到南城门外两里设伏,另外通知药重遇,分出一指挥在北城门外拦截,调部分船队到西城水门外抢夺战船,必须尽快部署到位。”章钺心中一喜,药重遇一到,楚军就成了瓮中鳖,一个都别想逃。

    楚军可能还没得到消息,中军还在指挥进攻,随着堵在街口的后续兵力全部投入作战,禁军阵列顿时推时不动,渐渐被三面包围,这让楚军看到了胜利的希望,中军也开始向前移动,立即加大了攻击力度。

    “全军反击!”章钺可不想让楚军占据更大的优势,否则他们得到消息,可以轻松地安排断后并撤退而去,必须咬住他。

    章钺这边中军一个指挥也投入正前面的战场,立即顶住了楚军的攻势,也就在这时,楚军后方响起了铜锣声,这是在鸣金收兵,想要逃跑了。

    这下楚军攻势为之一缓,有的士兵还在向前猛攻,有的听到锣声转身就跑,阵列开始大乱。而禁军士兵们则欢呼起来,立即紧追掩杀,无奈场地太过逼仄,追到街口时就被堵住了。

    “杀!”章钺被亲兵都簇拥着,四面都是已方步卒,好不容易挤到了前方,立即打马冲杀向四周散乱一团的楚军,玄鹿枪连挑数名楚军小卒,根本无一合之敌,享受了一把枪挑草人的感觉,很快就没兴趣了。

    楚军彻底崩溃,士兵无头苍蝇一样四面乱窜,章钺开始召集士卒,以都为单位分散追击。仗打成这样也没办法,因为兵力略少,进城便一鼓作气直攻州衙,也会是这样的结果。

    除了城头驻防的两都,其余人马很快全被调出,章钺左右一扫视,身边只剩下一个亲兵都,还有方玉成部两个都,仍呆在城门口处没有参与追击,估计反水打自己人,心里也不好受吧。

    “方玉成!过来带路去州衙!”章钺喊了一声,方玉成只得带着本部士兵过来列队。

    三百人保持着完整的队列,打起火把沿着大街前进,路上不时有散卒逃兵横冲直撞,一一被逮捕了。充满血腥味的空气中,忽然飘来一阵木头烧焦的烟火味。

    “陈嘉!带五十个人去传令给各部,故意纵火者一律就地斩首,并尽快灭火!”章钺脸色阴沉下来,出发前再三强调,尽量不要放火,这会烧死很多无辜居民,但还是发生这种事。

    到了州衙,先期到达的居然是第三指挥,副使韩忠明已带人绕到州衙后门去围堵了,正门这里已被攻破,士兵们正在往里冲,只有明金荣站在一边大声喝骂着指挥。

第0043章 取昌江

    章钺率兵进驻州衙,药重遇部主力在城外四面拦截,刚逃出城的楚军主将潘叔嗣,慌不择路之下,被药重遇一刀斩于马下,随后楚军残部全投降了。一个时辰后,战斗全面结束,药重遇率兵进城,接管了城防,这才赶来州衙。

    “怎么样?收获不小吧?”药重遇一见面就哈哈大笑起来。

    “帐面上的钱粮很多,但实际库存很少,估计被那潘叔嗣挥霍掉了,还有他的家眷没来得及带走,你看怎么处理?”章钺立即把这个难题抛了出去。

    “这还用问……”药重遇撇撇嘴,一脸的鄙视。

    “那好!战死的敌将家眷你处理,我不过问……”玛德!狠角色啊!章钺无奈苦笑。

    “有人作保就算了,没有就卖为婢仆而已,这年头都是这么玩的,你看不下去别来当兵!”药重遇很不客气地说。

    “好吧!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章钺拿出地图铺开,看了看抬起头问道。

    药重遇想了想说:“兵贵神速,明天休整一天,将城西水门外的船队挑选一下,后天我们率船队去攻取洞庭湖周边的华容、沅江、湘阴三县。你派两个指挥去攻取昌江,一个完整的岳州就到手了。”

    “嗯!这样也好!只是兵力该如何调配?”章钺手中兵力占了一大半,可不想被药重遇调的到处都是,完全分散了。

    “先把肚皮填饱,等会儿写好军报发回东京,接下来再商量!”药重遇明白了章钺的心思,却卖起了关子。

    次日仍是阴天,章钺安排宗景澄暂领一、二指挥,加降兵五个指挥,共三千五百人守城,由刘涛并出榜安民,处理庶政,安排善后事宜。

    杨守真调到四指挥使,仍以张从昭为副使,率领四、六两个指挥南下攻取昌江。一应后勤准备到位,章钺亲自送杨守真出城,但副指挥张从昭很不爽,叽叽歪歪抱怨不停。

    因为昌江县很偏僻,在巴陵西南两百多里的汩罗江畔,靠近潭州,与南唐的洪州交界,不过中间有绵延数百里的幕阜山阻隔。这走陆路得五六天才能到,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其实也可以走水路,沿洞庭湖东岸南下,到汩罗江入湖口转道,再顺江南下可以轻松点,但汩罗江延伸婉转,有很多的大弯,时间可能更慢,所以都自动忽略了水路。

    “叫什么叫?你他娘还想不想升官发财了?”章钺可是一脸严肃,又笑着安抚道:“放心好了!打下昌江县,降卒整编一下,留个得力的指挥驻守,你可以回巴陵嘛!”

    “那还不得上个月……你可别骗我……”张从昭大叫起来。

    出了巴陵洞庭湖附近,沿途村落就很少,有时走几十里都荒无人烟,想补给点新鲜食物都很难,这年头的湖南还没得到开发,户籍人口都不多,还有点蛮荒之地的味道。

    杨守真行军速度算是超快,但也走了整整六天,因为中途有一段山路,而且进行了一定的休整,进入了昌江县境内才突然加速,用一天时间抵达了昌江县城下,也不作停留,打着岳州守将潘叔嗣的旗号,直接冲进城。

    驻防的指挥使名叫刘志福,发现情况不对时已经晚了,只好乖乖投降,并接受了缴械,然后住进军营,等着被整编。

    因为之前南唐军打过来,楚地的县令已经跑了,南唐撤走后,也带走了自己所任命的县令,所以昌江县只有主簿和县尉各一人,带着一群小吏处理县中事务。

    杨守真顺利地接管了县衙,兼做起了县父母,因为这年头的庶民就称县令为父母,而不是称县太爷。有主簿和县尉帮忙处理后勤诸事,以及县中民政,县衙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运转。

    张从昭想回去,借口回巴陵报捷,但杨守真不但不同意,当着张从昭的面,派个小兵就把这事办了。末了还一点面子不给地训斥道:“你看看六指挥的权道谨和阎成望两人,那可是从河北来的老资格了,你还是从邓州过来的,才几个月?他们都没吱声,凭什么轮到你回去?”

    “可来之前都使说了的……”张从昭小声说着,底气有些不足了。

    “在这里!劳资说了算!”杨守真双手一背,仰首挺胸地呵斥,把章钺斥骂下级军官的样子学了个十足十。

    张从昭无可奈何,抗命他还不敢,只能回营去,继续玩命地训练士兵出闷气。

    捷报送回巴陵,已是半个月后的事情,此时季节已快到腊月中了,可江南之地仍未有下雪地迹象,只是早晚间寒霜厚重了一些。

    留守的宗景澄和刘涛接报,脸上并没露出多少喜色,目前看来,战事进展很顺利。首先是华容,然后是沅江、昌江,三地的捷报先后送回,现在就只剩洞庭湖南面的湘阴了。

    可就是湘阴,很可能出了问题,要知道由洞庭湖南下入湘水,到湘阴县可比到昌江快得多,然而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华容县按说可传檄而定,沅江就在洞庭湖南面的湖边上,顺势而取后可留一指挥驻守,这样算来,到湘阴后,两位都使手中还有三千五百兵,大小战船五十艘,进退自如当无问题才是。”刘涛虽然是文官,但这点军事常识还是有的。

    “肯定是出事了,你想想……我们是晚上攻下巴陵后休整了一天,这天肯定有湖中渔民,或者是哨探南下潭州报信了。这样一来,他们到湘阴,说不定就中了埋伏。这完全有可能,因为潭州益阳离湘阴就不远,驻在长沙的刘言本部,肯定也会顺湘水北上支援。”

    宗景澄坐立不安,不停地在地图上来回测量着计算,这可是章钺教他的绝招。但那地图实在太粗劣,根本无法准确地计算出各地之间的距离。

    “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我们手中也无兵支援接应呐!那些降兵用来守城勉强还行,带出城恐怕就要出事了!”刘涛闻言心中大惊,可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不行!我必须南下支援!”宗景澄行事一向急燥,甚至有点冲动,一旦把事情看明白了,立即就会作出决定。当即就要前去军营,调兵南下。

    “宗指挥且慢,两位都使将巴陵托付给你,你便不可轻离,要不……由老夫率三百人南下可好?”刘涛毕竟是老沉持重的人,立即劝阻了。

    “刘少监是重臣,这合适么?”宗景澄听他这和么一说,顿时有些犹豫不决。

    “有什么不合适的?老夫还怕喂了洞庭湖的虾鳖不成!”刘涛理直气壮的样子,让宗景澄暗暗惊讶,这老倌儿居然也很胆气的样子。

    实际上,刘涛也有自己的心思,他本为正五品上的中书舍人,因为让儿子刘琐代自己起草诏书的事被人举报,降职为从四品下的少府少监,这次又被派出来为客省使可是大好机会,立个功劳回去,再升迁就有希望了。

    而且,他来之前已听人说了,潭州刘言实际上是托荆南高保融转凑,本心就有归顺大周之意,自己也算是重臣了,就算路上出事被俘,也没人敢把自己怎么样。这样一来,他可是什么都不怕,就怕自己再失了客省使这个美差的本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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