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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醉寻芳     朕的霸图txt下载     朕的霸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044章 迟一步

    一般江河水系皆自西向东,或自北向南流,可湘水恰恰不同,它是由南向北流入洞庭湖,最后汇入长江。湘阴县城就座落在湘水注入洞庭湖入水口西南四十里的湘水东岸,刚好处在河道转弯内,三面环水,只有东面是陆地,可谓十分险要。

    药重遇和章钺两共领战船五十艘从洞庭湖南下,中途转道攻取沅江只用了一个时辰,情况很顺利,前后仅用了五天。然后再绕到东南湘水入湖口南下,仅前进了不到二十里,黄昏时到达一个叫白沙湾的河道转弯处,便遇上了埋伏。

    这里的江面宽达三四里,两岸满是枯黄的芦苇野草,也有一些小镇渡口,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渔船、商船。但大军行进并不理会这些,只想以最快的速度到达湘阴夺城,根本没多少水战的经验。

    结果就突然发现,前面出现一支船队一字摆开,如一堵黑色的堤坝拦住了江面,而后面也有一支大型船队,并分出了左右两支小队,远远地吊着,渐渐形成了合围,却也没贸然发起攻击。

    “我们还是来迟一步,应该是长沙刘言得到消息,率船队顺水而下,这可快多了……”章钺站在船头迎风而立,观察着楚军所部的动向。见他们正在降帆减速,似乎没攻击意图。

    “应该打不起来,但也要防着……只是如此一来,就有点被动了。按之前在东京所了解的情况,以及近来的所见所闻,来的有可能是王进逵。”药重遇猜测道。

    “那岂不是意味着有危险,听说这个王进逵可不大愿意归顺大周,也许……”

    二人正说着,双方船队虽然减速了,但巨大的惯性还是很快接近到数百步,对方前排的战船统一都是楼船大舰,旌旗随风猎猎,船上刀枪如林,甲光点点,气势非凡。

    楚军船队中冲出了一艘狭长的小艇,艇上浆手左右划动,快似离弦之箭,很快就冲到禁军船队前方,却蓦然在江面上调头,并打了几个转,缓缓止住了来势。

    一名身披轻甲的小军官拱手行礼后,将两手拢在嘴边大喊:“来者可是药重遇?我家节帅请你上船一叙,可敢前来?”

    “哼!一个小卒也敢直呼某家名讳,好生无礼!”药重遇闻言狠狠一拍船头栏杆,勃然大怒。

    “呵呵……态度不重要,只要有人来喊话就是好事,说明对方心有忌惮,不敢放肆,那就有得谈了。否则,以我们的士兵,真的没把握!”章钺笑着劝道。

    “落入人家伏击圈了,这样去谈恐怕不能如愿!”药重遇有些担心地说。

    “我和你一起去吧!留你麾下石守仁暂时看着,有韩盛帮忙,应该不成问题。”章钺建议道,石守仁原是药重遇麾下指挥副使,现在是都虞侯。

    药重遇点头同意,当即让亲兵喊话回复了,回头召集军官们,简单地说了一些可能发生的意外,以及应对之法。便与章钺一起共带了一都亲兵,乘一艘小船靠近过去。

    楚军方面倒也派了小船引导着靠向江心处的旗舰,却把小船上的随从亲兵拦住,不允许他们上船。张智兴的胆子最近见涨,立即拔刀威慑,但楚军军官不为所动。

    “算了!让陈嘉带人留下,你点五个人,跟我上去长点见识!”章钺不以为意,转头招呼药重遇一起,手扶着船舷放下来的绳梯,缓缓地爬了上去。

    上了甲板,就见船头楚军士兵顶盔披甲,带刀持枪,戒备森严,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一名青袍小吏有些忐忑不安地等在那儿,见人上来了,立即上前躬腰见礼道:“这里风大!二位都使里面请!”

    药重遇嗤笑一声,皮笑肉不笑地故作叹息道:“楚地割据几十年,不想竟凋落至此,连个像样的文官都没有,竟让一小吏来迎接……”

    “一介小吏,何必理会,省点力气见到正主再说吧!”章钺看问题一向比较现实,对这些虚礼根本不看重。

    药重遇顿时不吭声了,章钺将张智兴等五名亲兵留在外面,以防出事时可以接应,与药重遇两人一起随那小吏走向船舱。

    进门便见舱室中已有文武官员十几人就坐,上首正中的条案后,一名身材高大、方脸微须的的中年将领,正脸色阴沉地盯着两人。

    “斩王某部将潘叔嗣者何人?可敢报上名来?”那将领也不废话,竟直接喝问,态度傲慢无礼之极。

    “某家药重遇便是!你意如何?”药重遇胆气倒是不小,竟是毫不让步。

    “古人云: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某家愿效仿之。来人!给我拿下!”那将领正是王进逵,他咬牙切齿地喝令。

    “慢!”章钺头脑转的飞快,要真这样那就麻烦了,便即出声阻止道:“敢问可是楚军指挥使王进逵?”

    “大胆!汝何人?此地岂有尔等妄言之地?”王进逵勃然大怒,脸孔胀红着狠狠一拍身前条案,很装逼地拽文喝斥。

    “看来你就是王进逵了……我叫章钺!一个禁军副都使而已,不过好在是天子亲封的,这次来取岳州嘛!自然也是奉朝中旨意,这可不是什么妄言,而是大实话!”章钺轻笑一声,讥讽那将领自封节帅,顺带着一把揭开了遮羞布。

    既然你想归顺投靠,抱大周的金大腿,那么大周适当地收取岳州作为保护费,这一点都不过份。而且,周军此来可谓是有恃无恐,北面派使入荆南,当然不可能仅仅是赏赐高保融那么一回事了,有必要的时候,调出战船及几千兵力还是可以的,同时,安州还有李洪义坐镇。

    这些底牌,章钺可是很清楚,所以他没必要低人一头。而现在除了湘阴,岳州基本已拿下,木已成舟,还怕他再抢回去。

    王进逵原本是静江军小卒,后来混上了指挥使,恰逢马氏连连内乱,王进逵趁机与周行逢等人兵变拥立马光惠,见其不能成事,又拥立刘言讨逆,这才混到如今拥兵数万的地位,可见是极擅长钻营的阴狠狡诈之辈。

    “来人!将此狂妄之辈一并拿下!带回湘阴!将禁军所部驱逐上岸,许其扎营,收缴其武器及战船。”王进逵再也忍不住滔天怒火,霍然起身下令。

第0045章 悬未决

    “王进逵!你可知如此行事的后果?”药重遇大惊失色,出现这事情况,完全始料未及。若自己被俘,麾下士兵再被缴械,那岳州可就是得而复失,这次的任务也就失败了。尽管这种可能很小,但他还是有点患得患失。

    “使君暂且息怒!请二位都使去湘阴一会,末将等十分赞同,毕竟此二人无礼在先,而且刘使君已遣人去东京上表,可如果收缴禁军兄弟的武器,则略欠考虑,请使君三思!”一名身材高大,却面相儒雅的中年楚军将领见此,便站出来打圆场道。

    “周行逢!你竟然吃里扒外?”王进逵愤然作色,只是怎么看都有点色厉内茬。失巴陵,以及心腹爱将潘叔嗣的死,让王进逵如鲠在喉,想为其复仇又投鼠忌器,如此作态在所难免。

    “使君此言差矣,周指挥是何等人,众位兄弟们自知,而且此事的确需要从长计议。”这时,旁边另一名楚将也跟着站出来劝解道。

    “何敬真!你竟也如此说,枉我一向信用你们,今日竟与我唱反调……”王进逵愤懑难平地一脚踢翻案几,大步走出船舱。

    “使君请留步……”名叫何敬真的楚将,招呼了周行逢,两人一起追了出去。

    舱室中在坐诸将面面相觑,也纷纷起身离席而去,剩下药重遇和章钺两人相视苦笑,不过有一件事倒是确定了。这些楚将在唱双簧戏,目的就是要他们俩去湘阴,这样他们有主场优势。

    小半个时辰后,楚军所部行军司马何敬真出来找到章钺两人,客气地征询了二人的意见后,由章钺派亲兵回本部传令,禁军船队靠岸后,交出战船,暂驻白沙湾扎营。药重遇和章钺则领一都亲兵,随楚军船队返回湘阴。

    太阳将将落山时,船队到达湘阴城西的沙洲码头停泊,王进逵率先下船离去,章钺和药重遇等仍由行军司马何敬真引导入城,并在湘阴城内的临时驿馆安顿下来。

    当晚,楚军所部没有任何表示,接下来几天也是不闻不问,药重遇有些焦燥,便拉着章钺一起每天在城内闲逛,打听各种小道消息,也算是有所收获。

    原来楚军众将仍是意见不一,刘言有意归顺大周,大概就在章钺等人领兵从唐州南下的同时,派了牙将张崇嗣赴东京,估计人早就到了,但迟迟没有消息传回。

    而王进逵则不太愿意如此,甚至扬言要夺回岳州,可事实上他也明白,如果不投大周作保护伞,只怕南唐会再打过来,是以心里很纠结,便默认了众将附和刘言投周的建议。

    可现在大周竟然出兵攻取了岳州,那可是他王进逵从南唐边镐手中夺回的,而且岳州是整个湖南北境门户重地,可南窥潭州,西制朗州,同时又阻隔了东北南唐方面的鄂州,这实在让人揪心,所以雷声大雨点小,只是瞎嚷嚷,也并没有真出兵。

    当然,王进逵如果真要一意孤行,刘言是拦不住他的,所以刘言也很纠结,不好出面接见药重遇和章钺,否则就意味着他主动把岳州交给大周,只会招来众将的反感,同时也会进一步刺激到王进逵。

    于是,这样一拖再拖,转眼十来天过去,一众楚军将领仍是没有争出个结果,直到腊月十五的黄昏,客省使刘涛姗姗来迟,终于打破了僵局。

    这天傍晚,楚军众将难得地在刘言的率领下,打出全副仪仗,出城到城西码头迎接,药重遇和章钺二人,自然接到了通知闻讯赶来。

    刘涛虽只是从四品下的少府少监兼客省使,可也算是正儿八经的大周重臣了,他的态度很大程度上代表朝庭对此事的看法。所以刘涛、药重遇、章钺三人入城回到驿馆,行军司马何敬真便顺势滞留在这儿,刘涛等三人自然只好相陪了。

    “刘少监从东京远道而来,不知途中可曾遇上刘使君之前所派牙将张崇嗣?”双方寒暄了一会儿,何敬真便开始试探了。

    “未曾!想必是路上走茬了吧!”刘涛如实回了一句,心中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便接着道:“马氏兄弟自相残杀,又兼无道虐民,竟为唐主所灭,实属不幸!诸将推举刘使君率兵驱逐南唐,可谓深明大义。投效大周之诚心,陛下闻之大悦,自是开怀接纳,可又听说有人心怀歹念,未等朝庭派使前来,便自封官职,这实属不妥,故收回岳州以为助力,以免宵小之辈再行悖逆,何司马可理解陛下的苦心么?”

    “这……”何敬真张了张嘴,只觉满口苦涩,讪讪笑了笑回道:“岳州之事,刘使君暂未表态,可王使君言下之意是……湘阴县划归潭州节制,不知可否?”

    “只怕不妥,岳州本是中下之州,仅辖五县,人口税赋出产近半在湘阴,刘某难以做主啊!”刘涛捋了捋长须,一脸为难之色,见何敬真的脸色骤然变得很难看,便想了想又安抚拉拢说:“不过本使可据实上凑,综合之前刘使君上凑所言,等朝中诸公计议已定,再派使前来如何?”

    “也好!那何某这就告辞了!几位早些休息,诸位有什么短缺的,只管派人传话即可!只是城北几千禁军,是否可以调回巴陵,湘阴小地方,实在有点难以负担粮草所需。”何敬真一脸失望,却又提了一个要求。

    这事刘涛也不好做主了,便看向了陪坐二人,药重遇有点犹豫不决,难以开口下这个决定,便转头目视章钺,意示征询。

    已完全尽力了,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湘阴既然没拿下,那就再难收回了,相信朝中诸公也会作出明智的决定,否则就不会只派自己这么几千兵,但能不能争取到,还要看刘涛的表现了。

    章钺不假思索地回道:“可以!只是战船是不是还回来呢?”

    “这是当然!”何敬真爽快地答应下来。

    其实双方都明白了,再开打自然不合适,只能摆到桌面上谈,但这个最终决定权,当然得由皇帝做主,接下来只能是等朝中再遣使,那时便可一锤定音。

    接下来就没药重遇和章钺什么事了,由刘涛留下来,与刘言所部磋商,关于双方以后的官职,以及驻地划分,上贡给朝中的钱粮等细节问题。

    趁天气还没下雪,次日一早,刘涛亲自送药重遇和章钺出城,将去白沙湾禁军大营,接收战船后便可回巴陵了。刘涛目视二人率亲兵远去,便自回城内驿馆。

    看守城门的楚军都头默默旁观着这一幕,转身飞快地去了县衙,从东北角一处侧门入内,在庭院外与当值的牙兵说了一声,那牙兵进去通报了,很快又出来带那都头直接去了后堂。

    “小的潘忠见过大帅!”那都头站在门口躬身见礼。

    “免礼!他们走了吗?”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问了一句。

    “回大帅的话!已经走了!”名叫潘忠的都头恭敬地回道。

    “你叔父遭逢不幸,我也很难办,你要节哀!现在,你马上去一趟汩罗江北面的玉苛山,给我送一封信给苛山贼首陈应泰,他会知道怎么做的,明白吗?”

    “小的明白!”潘忠点头应是。

    一会儿,一名亲兵拿着信递给潘忠,带他出了县衙,又安排了五十名亲兵骑马与他随行,很快离开了湘阴县城。

第0046章 冬日游

    药重遇和章钺率兵回到巴陵之时,已是腊月下旬,除夕将至,可这年的冬天气候反常,竟然没有下雪。一直阴晴不定的天气,居然还彻底放晴了,只是早晚间寒霜遍地,江雾迷蒙,又潮又冷。

    岳州治下各县,以及州衙的行政事务,暂时保持原有秩序。州刺史和别驾、司马正缺员中,只有从八品上的录事参军事王信中一人,领着四曹参军及小吏若干分治其事。

    到年底了,若非出了这场小规模战事,州衙都没事可做,现在也只是料理几千军队的后勤补给,以及作战伤兵的事情,由小吏负责也完全能胜任其事。

    药重遇对地方民政也没什么兴趣,章钺自然也不想插手干涉,听说近来有很多士兵闲着没事,撑着渔船下洞庭湖捕鱼,章钺干脆安排士兵分批放假,让他们挣点闲钱过年,但日常点卯照旧,每隔三天也出操训练。

    这天正闲着没事,录事参军王信中屁颠屁颠地找来,说是本地乡绅士人在城西岳阳楼摆了一桌酒宴,请几位东京来的官人务必赏光。

    官人这个词,在这时代仅指有品级的官员,而不是平民的称谓,只是到后泛滥成灾,乡下土老财,也会被尊称为官人。

    药重遇欣然接受,章钺便带了韩盛、宗景澄等一大群军官,登上城西岳阳楼赴宴,观赏洞庭景色。岳阳楼本叫巴陵楼,只是离湖岸不远的城楼而已,因为受中唐李白的诗所影响,才被称为岳阳楼,此时也还不是很出名。

    远看波涛万顷,水天相接处白茫茫一色,倒是很壮观,可惜是冬天,楼高风大,并没什么看头。便有人提议,干脆驾船下湖一游,再找些歌舞伎来唱曲助兴。出游怎能无美人相伴?这提议立即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

    一艘由中大型商船改装成的战船,可载百余人,由两百士兵驾着四艘战船护卫着很快驶入码头,王信中格外卖力,亲自带着找来的十几名歌伎先行上船了,又回到城楼,与几名乡绅一起引路,邀请众人一起上船。

    船队很快驶入洞庭湖,但要去哪儿,大家都有点茫然了。有说要去君山,有说干脆入长江,有说要驶入洞庭外湖一游,外湖有好几个,外亭湖、大通湖、青草湖,还有在朗州境内的白马湖、沅水湖,只是都有点远。

    大家争持不下,章钺便站起来干脆拍板,去君山!君山只是湖中一个小岛,离巴陵城边湖岸不远,可先绕岛逛一圈再登山,也还挺不错,大家就都同意了。

    舱室很宽敞,十几名军官和两位文官,再加上五六名乡绅一一入席,刚到晌午,用餐时间还差点,下酒的都是些地方风味小菜,很快都上齐了,大家分案而坐,倒也不显拥挤。上层人士还是讲究分餐制,大伙儿一起搅马勺的共餐制还是胡人带入中原的,自然没有形成。

    不是什么正式的宴会,还有那么多武人在场,自然就没那么多讲究。酒过三巡,场面话说完,歌伎们也在场中等了好半天,章钺早就等着她们开唱了,迫不及待地一声令下,乐声开始响起。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一名年约二十余岁的歌伎跪坐在铺团上,横抱着直颈琵琶连弹边唱,其余十来名年轻歌伎临时充当乐工,或吹凑萧笛,或弹琴筝相和。

    “停停停……这等雅乐本将在宫中早他娘听腻歪了,来点有意思的!”众人倒是听得如痴如醉,药重遇却喊停了。

    “少小别潘郎,娇羞倚画堂。有时裁尺素,无事约残黄。鹊语临妆镜,花飞落绣床。相思不解说,明月照空房……”那歌伎一脸委屈,哪知换一曲还没唱完,又有人喊停了。

    “唉唷……小美人怎能守空房呐?听得俺也是心酸酸的……我看你还是唱个带点浑事的小曲吧……”

    章钺转头一看,却是一向还算老实的明金荣,几盏酒下肚,就开始脸红脖子粗地大呼小叫,顿时十分无语。那歌伎嗓音清亮婉转,吐字珠圆玉润,别有一番婉转柔媚的韵味,还是蛮动听的,不想这群劣货老是打断,这样还听个鬼啊!

    那歌伎也是见惯这种场面的,顿时就嘴角冷笑,尖俏的下巴一扬,又开口唱道:“哈巴狗儿汪汪地叫,忽听的外面把门敲,莫不是疼奴的人今日到,我急速开了门,见了情人微微微地笑,这两日为何把奴冷冷冰冰地抛,我见了你,不由的心中扑扑扑地跳。“

    很快一曲唱完了,大伙儿听得兴味盎然,大把的赏钱撒了出去,不想史成弘也是个粗货,端着酒盏站起来调侃道:“那见了情人不能就这样了吧,还有呐……接着唱呀!”

    这下那歌伎当着许多的人的面也是羞不可抑,脸蛋微红,期期艾艾地不知该唱什么曲子好了。

    “奶奶的个熊!你唱不出,我来唱……正月里来烧灯节,王寡妇帮俺脱了鞋,搂着婆娘好过夜,那唇儿樱樱的红,那身子肉乎乎的白……”明金荣醉熏熏晃荡着站出来,扯着大嗓门就开唱了。

    众人一听,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十来个歌伎听了脸红红的,互相对视一眼,也跟着掩嘴偷笑。

    当当当当当……突然,急促的警钟声响起,一直连绵不绝,这是外面随行护卫的哨船,在鸣钟示警。

    舱室猛地一静,所有人都呆了起来。

    “吓!什么情况!”章钺被扫了雅兴,正无精打采,闻声首先反应过来,一跃而起,飞快地冲到窗口向外望去,只见外面哨船上的士兵已经忙碌成一团,在准备应敌作战了。

    这时药重遇也明白是出事了,跟着跑过来观望,章钺却懒得理他,跑出舱室到船头甲板,三两下扒上了望塔,只见远处湖面上出现了一支船队,正飞快地靠近过来。

    “不要慌乱!各就各位!准备迎战!”章钺站在了望塔上大喝。

    甲板上的士兵们看见,顿时心中安定了不少,随行哨船上的军官们看见,也纷纷打起旗语应和,但是这旗语打得那叫一个乱,章钺根本看不懂,他也拿起一面红旗挥动,四艘哨船上的军官们楞怔了一会儿,很快就发现,这居然是陆战时所用的旗语,总算勉强能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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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47章 苛山贼

    那支船队很快就接近了,章钺飞快地拿眼一扫便看清,共有大小船只二十来艘,上面满载着服色杂乱的壮汉,手持刀枪弓箭,在船上或站或坐,队列井然有序。

    舱室中的军官们闻讯也赶了出来,跑到船头观望,但今天是来出游的,大多都没带武器,也没带自己的部属,顿时都不适应,围到药重遇身边,静等命令。

    章钺站在了望塔上继续指挥,让船队飞快地驶离原地,向君山脚下的浅滩靠近,只要上了岸,就不怕这些未知的敌人了。可渐渐发觉有点奇怪,那支船队开始来的很快,但接近到里许之内,竟然保持着速度,不紧不慢地吊着。

    双方一逃一追,跑出十多里的水路后,终于到了君山脚下,这处浅滩之前来过,还停留了一会儿,所以大家都熟悉。

    章钺正要指挥船上的闲杂人员先下船,就在这处浅滩上与敌开战,不料那支船队接近到两三百步时,竟然在湖面上打横停下,对持观察了一会儿,派来了一艘载着五名壮汉的小船。

    “敢问可是药将军的坐船?我家将军有意上船拜访,不想惊扰诸位,多有得罪!”站在船头喊话的是一名三十来岁的黑脸汉子,那挺直的腰背和不丁不八的站姿,怎么看都像是一名军士。

    “你家将军是谁的部下?却为何知道我等在此?”韩盛也在船头,反应倒是挺快的。

    “哈哈……这要问王进逵了,药将军得罪此人,还敢下湖中闲逛,不愧是药老令公之子,有胆气!我家将军姓陈,名应泰,诸位应该有所耳闻才是。”那壮汉意味深长地大笑起来。

    “王进逵竟知我今日在此?”药重遇恍然大悟,转头看向王信中又问:“这个陈应泰又是何方神圣,王司马可曾听说?”

    “药都使!这陈应泰原是南唐所派岳州刺史宋德权部将,率兵常驻湘阴,今年十月王进逵攻取岳州时,宋德权不等援兵到达便弃城逃走,这陈应泰仓促赶到巴陵,因寡不敌众,被潘叔嗣击溃,南逃到玉苛山落草,想回洪州又怕被治罪,所以王进逵屡次派人招抚,但一直未成功。”王信中立即解释道。

    “呵!原来如此!王进逵欺人太甚,竟用如此下作手段……但不知这个陈应泰现在是何打算?”药重遇细眯着眼睛,看向四五十步外的船头壮汉,心思开始活络起来。

    “很简单!既然来了又不打,那就是朋友了,可他大老远跑来,大张旗鼓地追那么远,绝不是为了给你送信说什么……王进逵派我来偷袭你,但我不想鸟他,不过又很仰幕二位都使,特来拜见之类的鬼话!”章钺心中放松,不由笑着调侃。

    “你说他是率残部来投效的?”药重遇自然也想到了这个可能。

    “很有可能!”章钺肯定的话。

    “什么可能?就是!你们看……”韩盛指着远处船队中间那最大的一艘战船。

    二人跟着看去,只见那船头站着几名披甲挂刀的汉子,也在向这边张望,显然是在等着回话。

    “回去告诉陈应泰,请他过来一叙!”章钺越庖代俎,喊那军士回去传话。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双方各率船队靠岸,在浅滩边抛锚,陈应泰带着一名部将应邀而来,双方见面认识了一下,再进舱室就坐。

    陈应泰年约三十多岁,方脸黝黑,上唇留了两撇小胡子,中等身材,但却键壮孔武有力,是南唐军中的水军指挥使。其部将名叫左元义,原是副使,不过却很年轻,看起来也就二十余岁。

    几人寒暄客套了一番,伺候的婢仆进来给二位不速之客更换了杯盘碗筷,陈应泰却不慌不忙,喊亲兵端上来一只木盒,拿到旁边打开,众人围上去一看,见是一颗人头,顿时都有些扫兴,但又忍不住露出好奇之色。

    陈应泰微笑着命亲兵收走,这才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牛皮纸袋,放在桌案上微笑道:“这是潘叔嗣的侄子潘忠,在王进逵身边任牙兵都头,还有……这是王进逵给陈某的信,二位请过目!”

    药重遇轻笑一声,迫不及待地拿过去看了起来。

    章钺举起酒盏大笑道:“哈哈……王进逵此人真是太不老实,也太无能了,竟料错了陈将军,否则我们这次可要闹个灰头土脸啊!不过陈将军的诚意,我们心领,而且我麾下也正缺将军这样熟习水战的人才。”

    “多谢章都使好意,此事可等以后再说,陈某来时可是孤注一掷,麾下战船和弟兄全带上了,连山寨都已焚毁,在外潜藏了五六天,才等到二位都使出游的机会啊……”陈应泰苦笑着说。

    “陈将军所言甚是,还是先随我回巴陵休整再从长计议不迟,你看士兵们都疲于奔命,药某手中不缺钱粮,对士卒也一向宽厚……”

    药重遇一听,章钺竟然抢先出口,想把此人拉拢到自己麾下,顿时就急了,立即把住陈应泰的胳膊,故作亲势地开口打茬。

    “嘿嘿!你手中才几个指挥,还是七拼八凑的呢,说不定还要还给安州李大帅,哪像我麾下士兵纯粹,既没派系,兵力还多,而且战斗力也是最好的。最后一条你比不了,我的表字还是皇帝亲赐的呢!”

    章钺也不示弱,一把拉住陈应泰左臂,见他不表态,就是不松手,还一个劲地大肆显摆自己的后台。

    这下陈应泰左瞅瞅,右看看,一时无所适从,不知该到底听谁的。以他本心看来,当然是药重遇了,有个四朝老资格的老爹做镇州节帅,前途自然没得说。

    可章钺的话让他听了又犹豫起来,原来药重遇手中没兵,而章钺年纪轻轻,竟然与大周皇帝有这层关系,这真的不好选择了。当场答应一方,马上就要得罪另一方,可不表态,恐怕二人还有得争,自己夹在中间更难办。

    章钺和药重遇仍在继续恬燥不休,将陈应泰拉的东倒西歪,忽听“砰”的一声大响,顿时吓了一跳,就见陈应泰一拍桌案道:“摇骰子!”

    “我同意!我要小!”药重遇终于抢了一次先机。

    “什么?”章钺大为惊讶,原来这是个赌鬼,不由咧嘴苦笑道:“既然你要小,劳资就偏要大!”

    陈应泰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两颗骰子放入小碗,再另扣一个小碟合上,拿起摇了一会儿猛地放下,并缓缓打开,那小碗中两颗骰子朝上一面,霍然是两个九点。

    “啊哈哈哈!九在手!”章钺狂笑起来。

第0048章 重整编

    陈应泰率兵投效的事情很快谈妥,正式归属了章钺麾下,当天下午便一起回城。章钺亲自安排陈应泰的士兵驻营,韩盛又登记名册,调拔出粮草,这事就算定下来了。

    只是陈应泰又提了一个要求,其麾下士兵有不少是鄂州人,家眷都在南唐境内,自出战以来一直不曾归家,不免有些担心,想要亲自回去处理这件事。

    章钺担心他这么一走又横生枝节,便让派副指挥左元义带五十名士兵回去,在不惊动其地方官的情况下,尽快把家眷接到岳州安置,陈应泰想想就同意了。

    诸事已毕,章钺也终于有时间与药重遇瓜分一下战利品,现钱现物早就分割完毕,剩下的是原楚军将领潘叔嗣所霸占的田地、商铺、酒楼、织造酿酒作坊等,除归还给苦主的部分,还有不少。

    当天中午,药重遇和章钺在城内洞庭酒楼大摆宴席,与会的有录事参军王信中作陪,客人则是各商铺酒楼掌柜等,总之,就是这些不动产的管事负责人。

    “你得田庄,我得酒楼、作坊,至于各种粮食、丝帛商铺,我们对半分,这已经很公平了!”章钺非常不满地说。

    “陈应泰的事就不说了,你带着几千兵干净地来,衣着光鲜地回去,说不定老子就真留在这儿了,你可谓是好处占尽,连这些都不肯让步,你小子还算是人么?”药重遇板着脸怒吼,他估计这次来岳州可能要留任,所以对钱财的事很上心。

    “咱们自家兄弟,你的还不就是我的?钱财身外之物,哪比得上你我兄弟情谊?得了!商铺全让你,我单独要酒楼和作坊,够义气了吧?”章钺终于抛出了底限。

    “什么?你小子咋这么爽快?”药重遇一脸惊讶,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要不商铺也让一家给你,想要哪家你自己等会儿去挑选,行了吧?”

    “行!就这么办!下午把这事交割清楚,我明天就派人接收,也好开年回东京了!”

    章钺乐呵呵地说,心里已经在盘算着,等回东京了,一定要买座大宅院,再把老爹和二弟接来享享福。现在他手中不缺钱,还有大把的黄金呢,这都不是问题。

    朝中使者不知几时能到,章钺便趁年关闲着无事,调方玉成率一指挥原楚军降兵到昌江,将杨守真所率领的四、六两指挥替换回来,加上新近扩充的陈应泰所部,麾下共有七个指挥。

    考虑到一直未曾好好编练,章钺进行了一次大选武,从全军中挑选精兵强将到一指挥,有意地作为样板王牌。又根据这次作战有功者,对各指挥麾下最下级伙长,到中级都头,来了个全面的大撤换,从此再也没有什么河北系、唐州系了。

    当然,陈应泰的七指挥可称为是水陆两栖作战兵种,就不在整编之列,不过也从岳州降兵中挑选了一些好手加强其战力,自此全军浑然一体,军官素质更上一层,各指挥的战力情况也是一目了然。

    宗景澄的一指挥战力最强,其次是二、三指挥相差不大,四到六指挥的精兵全被调走就相形见拙了,这让杨守真、韩志平、权道谨等人十人不满,无奈之下暗中开始较劲,一定要把宗景澄的一指挥比下去。

    因为都使说过:不抛弃!不放弃!哪怕是坏到头顶长疮,脚底流脓;哪怕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扛,到了劳资麾下,劳资就有责任把他训练成一名合格的士兵!

    宗景澄也算老资格了,率先就问:“怎样的士兵才算是合格的?”

    章钺没有回答,这群杂鱼还差得太远,得一步一步来。他相信总有一天,能把这些不听话的家伙,打造成一支令必行,行必果,有思想、有纪律、有觉悟,不畏任何强敌,能横行天下的虎狼劲旅。

    五天之后,全军七指挥整编完毕,热火朝天的大练兵开始。章钺白天亲自主持训练,最主要的还是队列与配合,以及列阵指挥调动,单兵作战技巧等方面。

    兵种目前也很简单,刀盾兵、长枪兵、跳荡手,弓箭全军皆有配备,但更专业的弓箭手也必不可少,目前在一指挥设置了一个神箭都;二指挥副使史成弘带了一个远程骑兵斥侯队;陈嘉带了一个斥候兼传令兵的骑兵队。

    这六指挥用于陆战,陈应泰的七指挥,主要是用于水网密布的河流沼泽地带作战,章钺暂未插手,由他自己主持训练。

    晚上章钺亲自撰写,由韩盛润色抄写七份的《步兵训练纲要》及《军纪规章》下发到各指挥手中,并强制其有空抄写下发,总之,全体军官必须人手一份。

    至此,一支独立建制的军队初步形成,每天在城外大营准时点卯,然后排成长龙慢跑到城南,再调头跑回来,接着由各营指挥督促训练。

    章钺这边玩得不亦乐乎,效果立竿见影,药重遇看了眼红,也跟着有样学样,将麾下本部禁军士兵与三营岳州精兵,共两千人也来了个大混编,倒也还不错。至于三指挥安州兵,迟早还是要还回去的。还有分驻岳州治下各县的原楚军降兵,暂不合适整训,也由药重遇监管。

    除夕全军休假三天,各营指挥使被强令下部队与士兵一起游玩,一同守岁,否则几千兵涌进城,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乱子。节日里士兵也会想家思念亲人,搞不好就有不经请示,私自逃跑的。

    章钺当然也有自己的事,他除了去军营,多数时候住在城内之前早就看中的洞庭酒楼,后方大院这儿平时还算清静,不过明天就是除夕,今天可热闹了,登门拜访的本地官绅多如过江之鲫。

    好在有韩盛在前堂接待应酬,至于章钺自己,则呆在后堂,他带着亲兵负责查收各种礼物,真正是数钱数到手抽筋,当然财货记个帐就可以了。

    可送来的美女是人呐!不收又舍不得,退回去?看不起人家是小事,人家就是个土老财,也不与你一个禁军将领打什么交道。可问题是,这好不容易趁着战乱多侵占了一点田地,你不收礼是想要人家将吃进嘴里的东西吐出去么?

    所以收吧!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何况美女谁不爱!年纪小的带回去做婢女,还省了上人市子上买。或者留着赏给麾下军官,也算是解了异乡单身汉的燃眉之急了。

    可其中有两个年龄大点的,一个是因之前马氏内战而家破人亡,被亲人收留后送来的葛婉秋,她本出身潭州一名县令之家,已经十八岁了,还未来得及出嫁,投奔到岳州亲戚之家,现在又被直接送人。

    估计伤心过度,眼睛一直红肿着,悲悲切切的样子很是惹人怜爱,章钺问清出身来历,也懒得安慰,先打发下去休息了。

    最后一个就是前段时间出游洞庭湖时,在船上唱曲的歌伎,她一进门章钺就认出来了,估计她也认出了自己,还一直偷看,所以就故意把她留到最后,目的不言而喻!嘿嘿……咱这异乡客也需要人陪嘛!

第0049章 可别哄我

    正堂上五名小美女都被打发走了,那歌伎一个人站在那儿就显得有点孤零零的,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双手不安地揉捏着挽在臂弯上低垂下来的披膊红绢,半天没听到章钺问话,便眼睫颤动,不时抬眼向桌案后打量。

    章钺自然也在看她,看得很仔细,她梳着盘恒鬟,头顶高鬟以翠绿珠串收束,没有过多的簪钗和花钿,倒也有一种朴素简约的美。这发式是未嫁人的风尘女子常见发式之一,如果是良家小娘,则多半是梳双环鬟的。

    她肤色白净,清丽动人的俏脸上薄施脂粉,口型小巧,略厚的双唇淡抹唇红,看起来是精心地上了淡妆。身着深绿色的束腰襦裙,浅绿的短袄,加一件半长的鹅黄色比甲,外披了一件长长的墨绿色披风,这身装扮再加上修长的身材,若非知道她的身份,会让人误以为是某豪门女郎。

    “怎么样?本官还是长得很英俊的,对吧?赶紧报上你的贵姓芳名!”章钺歪着头,意有所指地怪笑道。

    “呵呵……你这样自吹自擂的小将军,还真是少见……”那歌伎飞快地抬头瞟了他一眼,侧身别过脸去轻笑着说:“奴家是苦命的人,原本是马希广宫中侍女,马希萼叛乱攻破潭州,奴趁兵乱之时逃了出来,又不得不栖身青楼,出入贵人府上唱曲以谋生,原姓杨,自己取个了艺名叫君萍,年纪可是比你大不少……”

    “没关系啊!比我大点,我他娘的更喜欢!将军就将军,还叫什么小将军,这么说我要不要叫你姐姐啊!”章钺毫不掩饰对眼前美女姐姐的占有,还一脸烧包犯二的样子。

    “噗……奴可消受不起呢!”杨君萍忍不住笑了起来,忽见章钺在桌案后起身了,顿时吓了一跳,转身就想逃出门,可想到自己刚被录事参军王信中赎身转送给了人家,主人还没发话,自己就跑掉又不妥,只好在门口又站住了。

    “咳咳……回来回来!辣么胆小!我长得又不丑……”差点吓跑了美女,章钺只好又坐下,见杨君萍还是站在门口,便招手道:“近前来!站那么远做什么?你嗓子不错,唱首小曲来听听……”

    “好吧!你……想听什么曲?我没带琵琶……”杨君萍还是有点忐忑,不过心里也是认命了,她之前就观察了很久,上次游洞庭湖也见过,这位小将军看起来人还是蛮好的,只是有点轻浮了。

    “用什么琵琶,就清唱好了!我这里可以坐,你害怕的话,那儿有个矮榻。”章钺拍了拍大腿,还不忘眨了眨眼放电。

    “那……奴唱什么曲儿好?”杨君萍只好又走回堂上,只是一离开门边,心里就紧张的要命,平时唱得很熟练的曲子,现在居然一首也想不起来。

    “只要是你唱,什么曲儿都好!”章钺一脸花痴状,见杨君萍鼻冀抽动,明显紧张慌乱,顿时暗暗惊讶她的警惕,心中很不爽。劳资是有想法,这还没动手呢,你就他娘的将劳资看透了一样,劳资要是不采取行动,那不是太冤枉了。心中一动便有了主意,又贼笑道:“要不……我还是叫人给你拿个琵琶来如何?”

    一见章钺又起身了,杨君萍心里越发的不安,可想着他是要拿琵琶,便坐着没动,不料章钺竟走到门口,两臂一张,直接把门关上了。

    “啊!你……你要做什么?”

    杨君萍吓得立即站了起来,见这大堂似乎有后门,便手挽襦裙转身就跑,但她哪跑得过章钺,很快就被堵住了。章钺可不想跟她玩捉迷藏,冲上前就一个公主抱,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走向后面的卧室。

    “你这个坏小子!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千防万防的事真的要发生了,杨君萍大惊失色,双腿乱蹬着挣扎,可为免掉到地上,右手又不得不挽住了他的脖子,左手使劲地推着。

    “好姐姐!自上次游洞庭湖一别,我一直想着你,等会儿一定好好疼你的,绝对不会把你送给别人。”章钺很清楚她的心态,边走边安慰。

    歌伎这种职业,他从程雅婵那里了解了一些,有官伎和私伎之分,是指以技艺娱人的,而非妓女。官伎隶属教坊司,私伎则是托庇青楼行首,或豪门贵族之家,一般都是不卖身的,但如果有合意的人,她们也会乐意于春风一度。

    “不要……我好害怕!我不想……”杨君萍急了,有些语无伦次。

    嗷呜!章钺一把将她扔到榻上,跟着饿虎扑食一样将她按住了,一双大手开始不安分地四处探索,一把解下了她的披风,扯掉了外面比甲,接着向下寻找腰带。

    “靠!穿那么多衣服……嗯哒……”一股淡淡的似香非香,似甜非甜的味道钻入鼻端,章钺猴急着一阵猛啃,却又有点无从下手。

    “我冷!你别这样……你听我说……”杨君萍不停地闪躲,挣扎抵抗着,却显得很无力。

    “说什么?在我怀里就不冷……”章钺嘴里下意识说着,手终于找到她腰带结一拉,上衣短袄被扯掉,露出了里面白色的中衣,顿时有点头疼,这他娘剥洋葱一样没完没了。

    “我来例假了!”杨君萍挣扎不动了,侧过脸呼呼地喘气说。

    “卧槽!”章钺大惊,立即停下手里的动作,忽见杨君萍眼里闪过一丝狡黠,趁机挣扎开,将腿抽了回去,便知道被骗了,恼怒地伸手捞住了她细细的腰肢,死死地抱住不松手。

    “居然敢骗我,我不信!我要看看……”章钺坏笑着说。

    “不行!这么赃你也要看?你傻呀!”杨君萍一脸不可思议,没好气地说。这时终于缓过一口气,一转头便见枕边人宽广的额头下,一双笔挺的浓眉,眼睛贼亮有神,上唇淡淡的黑须很密,真的很年轻。

    在这初上门有些特别的日子里,她有点不忍心拒绝他,可想到一旦这么容易地让他得逞,以后也不会珍惜自己,或许哪一天就又把自己送人,或者被冷落独守空房。虽然他刚才说不会,可这年头的官人都这样,谁知道呢。

    “我才没傻,你在骗我!反正你进了我的门,正妻给不了你,但宠妾还是可以的……”章钺说着,又把大嘴伸了过来。

    “你可别哄我……”杨君萍委屈地说,心中却想着,这都被送来送去了,正妻也不敢想,可纳妾你也要给个纳妾之礼吧,但又怕一意拒绝会激怒他,结果还是一样,这真是麻杆打狼两头怕。

    “怎么会?好姐姐要乖乖的!快配合一下,嗯哒……快勾住我的脖子,就是这样滴!”章钺有点急不可耐了,再伸手解开了中衣,露出翠绿色的胸围子,顿时肾上腺素急剧分泌,某个部位迅速有了反应,眼睛也开始发红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章钺正要去掉最后一层衣物的障碍开始办正事,忽听外面正堂大门被敲得砰砰直响,顿时非常不爽,恼怒地喝骂:“敲你娘咧!谁啊?”

    “元贞是我!大白天你关什么门,快出来!有事与你说!”却是韩盛在外面喊了。

    “有事明天再说!”章钺心里暗骂,这家伙来的真不时候,现在温香软玉在怀,正是鸡血状态,他娘的居然要我停下来。

    “快点快点……”韩盛把门拍得山响,连声催促了。

    一万头动物在心中狂奔,章钺恼火地嘟嚷着,爬起来穿好衣服,把蹬掉的乌皮靴套上大脚就要出去,却听杨君萍喊道:“你等一会儿!”

    “怎么?”章钺疑惑地问。

    杨君萍却没理他,发鬟已经散乱却顾不上了,飞快地穿好中衣,伸手从旁边桌几上拿过半盏茶水,淋湿了左手的红罗帕,又揉成一团拧了下,轻声道:“你过来!”

    章钺默然上前,杨君萍手拿浇湿的罗帕,拭去了他脖劲上的红吻痕,又拿起掉在榻上的纱罗幞头替他戴上,给他抚平了衣袍上的皱纹,那眼敛低垂,神情柔顺得像初嫁新妇一般,让章钺看了暗暗后悔刚才的粗暴冒失举动。

第0050章 北返唐州

    韩盛倒背着双手在庭院里徘徊,见章钺出来,他一脸古怪地上看看,下看看,这才笑道:“大白天关门作甚?莫不是饥不择食了吧?”

    “咳咳……瞧你说的!有什么事呢?”被人猜到了,章钺老脸一红,讪讪笑着掩饰脸上的窘态。

    “刚刚得报,边大夫闻讯从江陵乘船赶来了,马上就到西城门外码头,咱们得带人去迎接。”韩盛不以为意地说。

    “大过年的,他干吗急着跑来,莫非是东京来了旨意,按说不会这么快吧?”章钺闻言讶然。

    “朝中敕旨估计要到元宵节前后下来,边大夫此来,应该是尽快与刘言谈妥,就辖区划定的意见达成一致。”韩盛解释说。

    “那也没我们什么事了,走吧!一起去看看!”

    章钺说着,与韩盛一起骑马出门,到城门口的时候,药重遇已经等在这儿了,双方打个招呼,便赶去城外沙洲码头,果然只等了片刻,一支船队便过来了。

    来的是边光范和药可均,接到州衙后,又是无聊的接风宴,药重遇接到了自家三郎,自是很是高兴,章钺则百无聊赖地陪着。刘涛去了潭州,这儿都是一群年轻的武官,没有同等地位的官员作陪,边光范兴致也不高,酒过三巡便朗声笑道:“刘少监的凑报递送东京,陛下得知很高兴,事情基本如愿,只是湘阴一县未克,现由老夫来主持此事。”

    “那边大夫打算如何着手?”药重遇便问道。

    “很简单!湘阴既然没拿下,为免激化三者之间的矛盾,湘阴就算了,我等可于湘江、汩罗江的入湖口处另辟一城,暂定名汩罗县吧,这样一来,湘阴县的地理优势也就抵消,加上西面的昌江县,潭州同样处在监督之中。”边光范笑道。

    “真是绝妙主意,却不知是何人所提议?”章钺惊讶地问。

    “自然是户部侍郎、端明殿学士王齐物王溥进言,包括此前南取岳州之策,皆是此人主意。”边光范捋须笑道,看得出他对此议也持赞同意见。

    “不得不说,很有远见卓识!”章钺赞叹道,他记得原本的潭州要到很多年后才收回,但现在不一样,有了岳州作为跳板,可以在西南之地四面出击,当然前提是先稳住脚跟。

    边光范是昨天才从江陵启程,显然是打算在岳州过完新年再南下潭州,当即由州衙录事参军王信中带人接待,安排在州衙贵宾馆住下。

    次日,边光范老当益壮,要出城四处看看,派了人来通知,章钺和药重遇也只好亲自陪着,在城效附近逛了逛,参观了解岳州附近风俗民情。中午在州衙设宴,在职官员以及地方士绅也应邀前来,与有荣焉地吃了个年饭。

    正月初五,边光范便由药可均护卫着南下潭州,章钺则和药重遇继续在岳州等朝中来人,到正月初十的时候,总算有江北复州快船过来报告: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判三司李谷已到唐州,正在视察唐州金矿的事情。

    另有一份非正式的手令给章钺,让他与药重遇办理交接,率兵北上。言辞间说得比较模糊,没说有什么事,也没说具体时间。

    章钺想着有边光范和刘涛南下潭州,李谷可能不会再南下了,朝中给刘言、王进逵等人的敕封诏令,可能就在李谷那儿。

    韩盛对此也持肯定意见,李相让都使北上,有可能是要听取一些情况,再决定具体给予什么样的封赏。当然一些主要将领的诏书,是不可能更改,但其治下州县官员的敕封,却有很大的可操作性。

    章钺想想也是,考虑到自己有那么多产业在岳州,没自己的兵在这儿也不放心,而杨应泰的七指挥是水师,但此人归附时日还短,便劝说杨守真率一指挥原楚军降卒留下,与杨应泰一起算是有两个指挥在这儿,暂归药重遇带着。

    按说宗景澄更合适留下,但他有家小在河北,至今也没回去看看,杨守真二十六七岁并未成家,没牵挂在哪儿都一样,接人待物等方面的能力比宗景澄还略胜一筹,也能独当一面了。

    而何驹虽然机灵,也算可用,但至今也没历练出来胆气,章钺便也将他留下,负责管理留在这儿的产业。目前也就是起个监督作用,要真正管起来还得李德良出马。

    广顺三年正月十六,章钺率六指挥士兵乘船离开岳州,晓行夜宿,沿途州县补给粮草,因为带了不少的地方土产杂物,还有六名小美女乘两辆马车,正月二十二的下午才到唐州。

    之前已派了哨骑先行报信,暴牙的唐州司马常德本受本州刺史之命,率官吏在城南五里迎接,章钺一跃下马,不等常司马晒暴牙行礼,便迎上前大笑道:“啊哈哈哈……常司马!我们又见面了哈!”

    “可不是么!恭喜章都使旗开得胜,再立新功!如此年轻便位居都使,真是让人羡慕呐!”常德本乐呵呵地凑上前又道:“上次将军的举荐之恩,下官铭记在心!”

    “那是常司马为官清正,举报犯官有功,我只是顺势提了一提,可不敢居功啊!”章钺笑眯眯地谦让道。

    “这是新任的唐州团练副使!名叫董成礼,也是东京调来的,章都使可认识?”常德本又指着旁边一名披甲军官介绍道。

    章钺转头看去,那人身材高大,一张黝黑的大方脸,留了两撇小胡子,看起来倒很有武人的气质,但却没见过。正要搭话,副团练董成礼却主动上前行礼道:“听闻章都使是冀州信都人,某是贝州清河人,也算是同乡,原在侍卫司出任军都使,恰逢唐州出缺,就调出来了!”

    “原来如此,幸会幸会!”章钺打着哈哈还礼道,这种应酬很无趣,但又必不可少。

    “军营都安排好了,就等章都使入驻,李相正在州衙,你看是先驻营呢,还是先进城?”董成礼很客气地问。

    “当然是先进城,怎能让李相久等。”章钺笑道。

    “甚好!那便不耽搁,请!”董成礼当即上马在前引路。

    章钺便让宗景澄带士兵们随董成礼的亲兵带着去军营驻扎,由张智兴和陈嘉率一都亲兵护卫着四辆马车进城。

第0051章 李相召见

    比水是南城门外天然的护城河,河上有石桥直通城门外,桥头光秃秃的柳树下,李德良带着几名随从,赶着一辆马车正等在那儿,见章钺到了,老远就站在车辕上大喊。

    这时不好相见,章钺挥挥手,意示他们先回去等着,忽见马车窗帘掀起,露出了程雅婵明艳动人,满是殷切笑意的俏脸,顿时心里一突,有点发虚。不过想想她和杨君萍的出身差不多,应该有话说,还是让她们先认识一下的好。

    “张大!去跟李德良打个招呼,把后面四辆马车赶到泌阳酒楼去,让他帮着萍娘子安顿下来!”

    “好嘞!”张智兴答应一声,打马离队去安排了。

    章钺则带着韩盛,由陈嘉带着数骑随行,与常德本、董成礼二人一路到州衙,到了门前,自有董成礼派人带陈嘉等随从去休息,战马牵到马厩照料。

    过大门、仪门进了州衙,直接去了后堂,这里平时是州刺史办公的地方,看来宰相李谷带的随行人员不多,否则州衙是住不下的。州衙里也没有大张旗鼓地遍布岗哨,一切都显得很低调。

    后堂门口倒有两名士兵守卫,常德本先过去打了招呼,进去通报了一声,不一会儿又跑出来,站在门边招手。章钺便快步上前,在门口站住,整理一下略有些凌乱,风尘朴朴的衣袍。

    进门便见一排书架下的桌案后,坐着一名紫袍老者,两名身着绯红官服的中年官员,大概是本州刺史和别驾,坐在一侧相陪,三人正说着什么。

    “末将殿前司散员副都使章钺,拜见李相公!”章钺进门行礼道。

    “虽然年轻,倒的确是一表人才!难怪陛下肯为你赐下表字!非正式召见,你不用客气,一边坐吧!”李谷头戴硬脚纱罗幞头,年约五十来岁,中等身材,脸形方正红润,下颏加上唇五缕长须,看起来姿仪不凡,从容大方。

    “那下官等就暂退了,李相有何吩咐,可随时派人传话!”两名州官打量章钺两眼,见李谷可能有事要说,便起身告退。

    李谷点点头,捋须微笑道:“王齐物向陛下进言取岳州,今果然得以成功,你也是功不可没,等回京了自有封赏。只是潭州的情况,要说简单也简单,要说复杂嘛,那可真是千头万绪,你亲自攻取岳州,想必知道的不少,说来听听!”

    “的确如此!那末将就复杂的事情简单说吧!”章钺想了想,暗暗理清了一下思路,又接着说:“总体来说,潭州的事情就两个方面,内部矛盾和外部矛盾这是一个,内部军政混淆这是另一个,短时间看来,没有解决的可能,所以,尽量制衡是最好的办法。”

    “你倒是就这两点详细说说!”李谷颇有兴趣的样子。

    “原来马楚的地域共分为四大方镇,分别是以潭州为治所的武安、朗州武平、桂州静江、溆州五溪蛮各部,其中刘言据有朗州武平军,又有溆州五溪蛮一向与其交厚,所以王进逵实有武安和静江,仍强压刘言一头,不过他威望不足,还是得以刘言为主,但他们之间的矛盾迟早会爆发,那时我们以岳州为根基,便可从容应对。

    外部的就是东面南唐,南面的南汉,若朝中不插手,说不定江陵也会参与进去,这几方人马会打成一锅粥。”章钺简明扼要地解说了一下。

    “与刘少监报上来的情大致相同,不过你似乎说得更精辟啊!刘言、王进逵等人所领方镇就不说了,但州、县两级官员的任命,以及钱粮赋税,有可能全部收回来吗?”作为中枢宰辅,李谷更关心的是这些实际的东西。只要这两项谈妥,以后中枢有的是机会收紧对他们的控制。

    “不知道刘少监谈得怎么样,边大夫随后赶去,钱粮上交应该能谈下来,但官员任命怕是还有点悬!”章钺不确定地说。

    “也罢,赋税能收上来也是一件好事,择日遣人南下宣诏,早日把这事定下来。岳州已升为团练州,也就是中州,加设司功、司兵、司士三曹,不设别驾和司马,首任刺史兼团练使就是刘涛了,副使药重遇,这两位人选是陛下钦点的。原来的录事参军可还能用?若不合用就要调换。”

    “原来的录事参军王信中勉强还行,只要缺员到任,岳州还是能很快恢复运转的。”章钺顺便提名,这个王信中也就上升半级,为正八品上了。

    只是少府少监刘涛竟被任为岳州刺史,等于是再被贬了,药重遇却是火箭一样的升官速度,先升为都指挥出差,再被升为团练副使,章钺可没有内殿直押班的老资历,只能是望尘莫及了。

    “那好!剩下就是给你的旨意了,授从五品下游击将军,殿前司散都指挥使!指意你拿回去看,其他事不归你管,你一路北返也累了,先下去休息,随后可自回东京,陛下应该对你另有任用。”

    “不会又是出差吧,到处跑真是太累了!”章钺苦笑着试探道。

    这回总算升将军衔了,不然一直是校尉,麾下军官都不好称呼,有的乱称将军,有的称致果,更多的是称都使。从九品下的陪戎副尉,到正六品上的昭武校尉,中间整整十六阶散官加衔,说起来是很坑的。

    “怎么能这么说呢,你还年轻,有足够的功勋和资历,将来才好大用,你要好好办差才是!”李谷笑着数落,又问了一些州县情况,终于结束了谈话。

    走出州衙,陈嘉高兴地迎上前道:“将军!你看那是谁来了!”

    章钺转头一看,就见一个熟悉的矮瘦人影牵着一匹毛驴,站在州衙转角处,正是封乾厚,他对面是韩盛,二人别后重逢,正在交谈着什么。

    章钺由大喜地迎上前笑道:“封先生!好久不见呐!婚事办了么?回头我可得补上一份大礼。”

    “呵呵……称我为孝德兄即可,何必叫先生,听了怪寒碜的。家里琐事处理妥当,这回不请自来,打算跟你去东京长点见识。”人逢喜事精神爽,封乾厚红光满面,乐呵呵地笑道。

    “那敢情好!只是你去了东京,你娘子在家岂不是天天想念,你不带上她们么?”听他这意思,似是一个人离家,章钺便问道。

    “我在东京有一门亲戚,她们昨天就先走了,我这不是专门在此等你到嘛!”封乾厚笑道。

    “那好!这边有个小酒肆,咱们先去喝一杯再说……”章钺心中感动不已,高兴地邀请。

第0052章 蔻丹指甲

    天气有些阴沉沉的,街道上行人也不多,刚走到酒肆门口,便听街边房屋上一阵沙沙直响,细小的晶莹颗粒四溅,这是下雪籽了。

    落在后面的韩盛忽然站住伸出手去,细小的雪籽落在手中很快化掉,他抬头看着阴沉的天空,惊叹道:“这几年的天气是反常得很,乾佑二年的时候六月下雪,九月下冰雹!今年倒好,开年就下雪了,不过这也是正月有个闰月。”

    “小冰河期啊!”章钺喃喃说了一句。

    “什么叫小冰河?”封乾厚耳朵尖,居然听到了。

    “这个……一言难尽!也就是一段稳定的气候环境期之后,突然出现一段相对较冷的时期。”章钺拢统地解释说。

    “哦……突然变冷,这个影响就大了!”封乾厚应了一声,眼露若有所思之色。

    几位官人站在门口说话,店伙计看见就迎上来了,但也很识趣地没有打断三人的闲谈。

    章钺就笑道:“给我们在二楼找个靠窗的位子,烫两壶好酒,再上几个好点的下酒小菜来!”

    “好咧!几位客官里面请!”店伙计眉开眼笑地转身去了。

    三人随之上楼,由店伙计安排好的位子坐下,临窗把酒赏雪,倒也其乐融融。而城东的泌阳酒楼内,却满是硝烟味。三个女人一台戏,何况这一下子多了六个。

    开始在城门口那儿,程雅婵还不知道后面那两辆马车里坐着六名小娘,见章钺没理会自己直接进城了,顿时就有点小小的失望,不过官场人物迎来送往的她也见过,心中也能理解,便也在后面跟着进城回酒楼。

    不想走到半路,后面的几辆车上的小娘偷偷揭开马车窗帘,好奇地观看外面的街景,还一阵叽叽喳喳的争论,说这儿没岳州暖和,天气冷得很。

    吓!她们是谁?程雅婵立即就惊到了,不过她心思灵敏,立即叫来张智兴问话。可张智兴虽然老实,但也不傻,将军后宅家事,他怎敢多嘴,自然说的有所保留。

    程雅婵心里一阵气苦,亏自己还想着他,可那个死人真是太不要脸了,别人送礼那是套交情,那么多小娘他也全收了。

    回到酒楼,程雅婵二话不说,把六个小娘打发到西院,不准她们到后堂上来。理由嘛!为了那个人的安全着想,等我问清楚了,弄清她们的出身来历再作定夺。

    李德良人老世故,他干脆不管这事,张智兴自然也不想理会,率亲兵们帮着搬完死沉死沉的十几个大箱子,立即就跑了。

    “杨家姐姐!这院子倒是打扫过了,可是太小,我们六个人可怎么住得下?什么都没,这可怎么办呀?”葛婉秋六神无主,有些着急地问。

    “各人把自己的行李搬进房去吧!简单收拾一下就行,估计也住不了几天。”杨君萍叹了口气说。

    杨君萍在六个小娘中年龄最大,而且,那天她最后从那个人的房里出来,还鬟发散乱,神情慌张,大家都在暗中说,她和那个人好上了。想着都是一起送到那个人府上的,所以大家也都愿意听她的。

    “哎呀……快看!下雪籽了!”

    “糟了!这下雪路上不好走,咱们说不定要在这儿住好久呢!”

    “别闹了!还不快搬东西,你们想冻死呀?”杨君萍发话了。

    几个小娘一听,互相对视吐吐舌头,便分作两人一对,想要一起抬箱子,可那箱子实在沉,哼哼叽叽的还是抬不动,便都站着看向杨君萍。

    “抬不动,拖也要拖进去……”杨君萍说着,自己亲自动手,使出全部的力气,那箱子以蜗牛般的速度缓缓向门边靠近。

    “哟……这位姐姐!你姓杨吧?”程雅婵适时地出现在门口,一脸无害的样子,笑吟吟地说。

    “是的!”杨君萍站起身看去,门前的小娘姿容俏丽,个头和自己差不多一样高挑,也不知是什么身份。

    “这种粗使活儿怎能劳动你呢?等会儿我安排人帮你们布置好。还有一个叫葛婉秋的小妹,你们路上也累了,一起过来等会儿吧!”程雅婵态度大变,是因为她已经收拾了章钺带回的行李,并发现了一本登记名册,那上面记的很清楚。

    她不得不佩服某人的无耻,登记的时候居然就定好了身份。比如,杨君萍,女,潭州人,年龄约二十三岁左右,决定给予身份为妾,福利待遇为二等,后面是详细的出身经历。

    看完之后,程雅婵气不打一处来,脆弱的心彻底凌乱了,想到自己进门的时候,那个人也是这么问了,但当时没记,过后肯定也记了,就不知给自己的是几等,身份估计一样了,但在他心中的地位应该要高一些吧?

    这么想着,程雅婵心里又是一阵悲苦,教坊司出来的歌伎,嫁人也很难获得正妻大妇的名份。她又再找来张智兴一番逼问,这六个小娘是怎么收的,收了之后有没有发生什么,她也全弄明白了。这个杨君萍真是太可恶了,她居然……居然就捷足先登了!

    再这么苛待她们,似乎有些不好,那个人回来知道了,岂不是要怪自己心肠太坏么,还是替她们妥妥贴贴地打理好,看那个人还有脸在我面前来转悠。所以这么一想,程雅婵就过来了。

    杨君萍见她落落大方的样子,说的也这么坦然,顿时心里就忐忑不安,难道那个坏小子已经娶妻了,似乎没听他说过啊,瞧他言行放荡轻浮,那天他对自己动粗时笨手笨脚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个娶妻成家的人了。

    既来之,则安之,杨君萍想着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先看看再说了,便去喊了葛婉秋出来,两人随程雅婵到后堂上。

    “二位请坐吧!”程雅婵很客气地微笑着说,想到什么她又喊道:“小荷!上茶!”

    一听说上茶,杨君萍的心就提了起来,脸色也有些不自然了,悄悄地看过去,见程雅婵一副没事人一样,伸手拿起桌案上剩下的一盏茶,倒入了瓷盘中,顿时心中稍安。

    忽然,杨君萍双目一亮,她看到了程雅婵右手大拇指,那涂沫了蔻丹的朱红色长长指甲,这绝对是为了弹琵琶所特意留长的,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么。再仔细看她的脸庞、眉眼和盘起的头发,顿时心中雪亮。

    小狐狸精!原来你也是个贱籍出身的,把老娘吓的不轻呐!不过怎么看,却还像是个处子呢,打扮的这么花枝招展,怎么还没把那坏小子勾上手,也没能让他收心,没能耐啊!

    接下来有点冷场,程雅婵想着,要想别人开口,自己多少都要说点什么,便假惺惺地说:我是这么这么进了那个人府上的,你的情况我都知道了,真是同情杨姐姐的遭遇呢!

    杨君萍城府要深得多,她当然不会老实说,只是应会着说:彼此彼此啦!以后我们要结成同盟战线,共同收拾那个坏人啦!还有你那个蔻丹指甲真好看,琵琶应该弹得不错吧?

    程雅婵顿时意识到自己早被人家看出来了,一脸的懊恼。可现在,这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干脆与她聊起了音律乐艺。

第0053章 早秉旄节

    黄昏时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而下,根本停不下来,街道两边的房顶全白了,整个世界都白茫茫一片。趁街道上积雪还不厚,章钺与封乾厚、韩盛三人一起,干脆在酒肆用过晚膳方回泌阳酒楼。

    李德良双手缩在袖筒里,带着几个伙计站在酒楼前门等着,见章钺回来了,立即迎上前要亲自牵马。他现在好歹也算是方面负责人,章钺哪能让他再干这杂活儿,叫他先安排封乾厚和韩盛二人住下,再到后院来汇报工作,然后施施然地回后院了。

    庭院里已有了一层积雪,两边厢房窗纸上,有灯光映照着人影晃动,看来都没睡下。章钺直接过中门去了后堂,就见堂上灯光明亮,杨君萍和程雅婵已经换了衣服,有说有笑地正在下棋。

    “哟!雅兴不浅!下雪了你们冷吗?”章钺没事人一样,乐呵呵地打着招呼,心里已经在想着今晚怎么过了。

    两女湿漉漉的长发披散下来,随意地用发带系了,散发着皂角的香味。微笑着对视一眼,很快达成了某种一致的意见,居然看都不看他,自顾自地继续落子了。

    “神马意思这是?”章钺走到矮几边坐下,朝棋盘上看了看,居然是十七路棋盘的围棋,杨君萍执黑子,大龙中腹被堵住了,边角处也被围死,败局已定,不由笑道:“你们下几局了?”

    “第三局!完胜在即,你可别打茬!对了……你能看得懂?”程雅婵得意地一笑,忽然心中一动,奇怪地问。

    “很惊讶是么,别以为你家老爷我就是个粗鄙的屠夫,会的东西多了!”章钺颇为自得地一笑。

    “我输惨了,你既然会,还不帮帮人家!”杨君萍求助了。

    “连日赶路的,你看这天多冷,早点去睡吧!”这帮谁都不好,还以为我偏心呢,章钺劝道,想想又喊:“那个谁!快点准备热水……”

    “呵呵……那我们先歇息啦!”两女相视莞尔一笑,不约而同地起身,飞快地跑了。

    “喂!你们……”章钺郁闷地苦笑,看来今晚还是独守空房了!

    次日早上章钺按日常规律起来练拳,发现庭院里的积雪竟有半尺厚,不过总算是停了,只是这样一来恐怕要耽搁几天,闲着无事顿时起意,决定带着小美女出门赏雪,既可以交流感情,还可以……嘿嘿!

    哪知这提议一说,本以为会得到热烈响应,哪知却收获了一片白眼儿,章钺无奈,只好邀封乾厚和韩盛同行,两人点头同意,便乘了马车出城,在比水河岸边下车,漫无目的地向西而行。

    远看比水像一条幽黑的飘带,在遍地白雪的平原上弯弯绕绕,消失在阴沉沉的天际。远处的村舍中烟雾缭绕,偶尔有鸡犬声相闻,却不见行人踪迹,四周景物一片廖落。

    张智兴赶着马车在后远远地跟着,三人在前边走边谈,河风呼啸,吹得三人衣袍猎猎,封乾厚和韩盛都穿了棉袍,外面又系了披风,章钺衣服穿少了点,顿时感觉到阵阵寒意,他收了那么多美貌的小娘,一出城就成为了取笑的对象。

    “衣服穿少了吧,女人多了也抬杠,这会儿没人怜惜你了吧?都说了,好色不利于长寿,做大事者更不应如此……”韩盛笑着打趣道。

    “年少慕艾,这不是很正常么?再说了,庄子有言:所乐者,身安、厚味、美服、好色、音声也。汉陆贾有言:人之好色,非脂粉所能饰。所以说,对美好东西的向往,这是人之本能。美好的东西应该得到保护,而不是被践踏,也不应是脱离实际的痴迷,不知我说得可对么?”章钺理直气壮地引经据典说。

    “哈哈……元贞所言甚是!你看这江山银妆素裹,洁白一片,难道不是美好的么,可并不能长久。就像盛唐的辉煌如在昨天,如今只在史料典籍之中可寻,想来分外凄凉!”封乾厚倒不在意,颇有些感慨地说。

    “这就是李唐统治者本身的原因,你看他从开国到亡国,杀戮从未停下。中枢一直不稳,再加上边防失策,胡风大肆融入,这间接造成的后果就是根源思想的混乱。安史之乱后,开边拓土之策彻底作废,代行之以藩镇,其深远影响流传至今,****两百年,竟无人可以解决,实在是可悲可叹。”章钺不由大发牢骚。

    “咦?这番见解还算中肯,可见元贞老弟怕也是读过不少书吧?”韩盛笑着问道。

    “哈!我哪里读过什么书,还不是听别人说的……”章钺笑呵呵地打马虎。

    “我等士人的志向,前辈贤人已有言,无非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元贞你的志向是什么?”封乾厚对这些不在意,却扯起人生理想的相关话题。

    “你们是士人,我是武夫不假,但按古人所言,武夫也是武士了,难道我不算士人么?既是士人,那志向自然也是一样的。”章钺可不想说什么大话,我要怎么样怎么样啦,那只会让人感觉不实在。

    “也是!修身齐家且不说,治国平天下呢,明人不说暗话,如今天下这个局面是一盘散沙,各国都勉强维持着,包括大周也不过如此,你有什么看法?”封乾厚是唐州人,可他自小游历天下,见识多了自然有自己的看法,对大周也没什么认同感。

    “根本问题在地方,其次在中枢,不管哪家打进汴梁即位,天下还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为什么如此?很简单,打进汴梁的,无疑都是本身实力不足的军阀,这就需要各种妥协,最后死在汴梁,恶性循环不止。”

    章钺简单扼要地说了这几句,惹得韩盛一脸紧张,悄悄东张西望,生怕这种犯忌讳的话被人听了去,那可是大麻烦。

    “不错!你所说的这些,我也是近几年才体会到,难道说我读书几十年,反倒不如你一个初入官场的屠夫?”封乾厚很是不服气地说。

    “嘿嘿……咱也不算是普通的屠夫吧!”章钺一脸优越感地怪笑道。

    “的确!我初次看到你就有些奇怪,屠夫有武艺,读过书都没什么,可懂得食货财计事,看问题还能这么准就少见了!我如今既为你入幕之宾,你又如此年轻,那我就送上一句良言,八个字:勤勉用事,早秉旄节!

    “若秉旄节,镇何处为妙?”章钺一脸惊讶,这家伙的提议居然和自己想的一样,不由就问。

    “名不正则言不顺,此时也言之过早,你若真有建节树六纛的那一天,我自有妙策奉上!”封乾厚眨着三角眼,捋着几根发黄的淡须微笑道。

第0054章 返回东京

    大上午的在河边吹了个巴时辰的冷风,三人都有些兴趣缺缺,便又回城中泌阳酒楼,封乾厚和韩盛各自回房了,章钺想起今天还没去拜见李谷,哪怕没事总该去见一见为好,结果到州衙一问,说李谷一大早由禁军士兵护卫着,乘马车去方城县了。

    章钺不由感叹,判三司的李相公还真是蛮敬业的,为了大周财政,这大雪天还东奔西走也真是不易。当即又打马调头回酒楼,结果走到半路,发现清水鼻涕直流,居然感冒了,只好又去找了一家医馆,抓了两包中药挂在马鞍边,百无聊赖地回去。

    进了后院,发现一群小娘居然在堆雪人,打雪仗,嘻嘻哈哈地玩得不亦乐乎,程雅婵和杨君萍站在房檐下看着,眼露羡慕之色,却又没参与的意思。

    吓!郎君回来了!小娘们对自家主人还不熟,立即上前见礼,章钺一点逗她们的兴趣都没有,闷闷不乐的打算回房补觉了。

    “还以为给我们买了礼物呢,居然是两包药,给谁买的呀?”程雅婵笑吟吟地问。

    “给我自己买的,还不快帮我煎了……”章钺理所当然地说。

    “欺负杨家姐姐不是挺威风的么?现在要人家伺候你了?大冷的天跑出去吹风,还好我们没跟你去!”程雅婵幸灾乐祸地数落挖苦,但这话怎么听都有点酸酸的味道,旁边杨君萍听到,不由掩嘴笑了起来。

    “他们两个文人,也就是陪着说话散步,那风也吹得冷。你们要是去了,怎么也要让你们玩得开心,说不定我就没着凉呢?”章钺一脸郁闷。

    “嘻嘻!好意心领了,你有这心思平时对杨家姐姐好点不就得了。”程雅婵吐吐舌,眨眨眼笑着跑开了。

    “什么意思?敢情是你……”估计那次好事被搅局,程雅婵已经知道了,现在居然取笑,而且还醋味十足。章钺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想个办法分开她们,独守空房的日子就可以结束了。

    “算了,反正我也闲着,拿来我给你煎药,记得以后在路上要老实点……”杨君萍倒是很懂得适可而止,还不忘给个甜枣,再挥舞大棒。

    就是趁她沐浴时,不小心看到了一些很爱看的,啧啧……身材真是太好了!迟早也是我的,至于这样么,章钺心中嘀咕着,回房在榻上歪着,想了想让人将李德良找来,问了一些城外田庄及酒楼收支的情况。

    李德良汇报得很仔细,帐目也记得很清楚,田庄是去年冬月才转过来,不但暂无产出,还要倒贴钱,用来修缮粮仓,以及借支给种田的佃户,当然放高利贷就算了,这种黑心事章钺还做不出来,而且这个利钱也少,他也看不上眼。

    酒楼倒是收入不菲,李德良经营得还不错,章钺暂时不想插手过问,只是出了一些主意,又让他自己物色合适的人手掌着,抽空南下岳州一趟,把那边何驹暂管的事理清楚,最好再找好个合适的人来经营。

    这些事情,章钺暂时也没什么好办法,全部托付给李德良。五日后路上积雪融化了一些,章钺便打点行装,带上三马车的美女,出城率领士兵北上东京。

    考虑到这么多美女带回东京,连坐府宅都没有也是不妥,章钺便打发宗景澄带着一笔钱先行回去,买坐占地三五亩的小宅院尽快打扫出来,这样回去就不用再寄住别人家了。

    路上泥泞不堪,马车车轮经常陷入水坑,过许州边境的嵯岈山时,山路很湿滑,甚至差点翻车,不过有几千士兵随行,倒是有惊无险地通过了。沿路补给,偶尔也休整,走走停停的,到闰正月初才抵达东京南郊。

    前后可是用了七天,这时候天已经放晴了,迎接的人当然只有自家兄弟宗景澄带着一队亲兵,章钺便传令就地停驻,去路边亭子休息一会儿再进城。

    “宅院买好了?位置选得如何,是不是按我说的?”章钺对这事倒不是很在意,哪儿住都可以,只是女人们在乎而已。

    “位置好得很,在城南汴河大街与州桥、御街交汇那儿,不过不是桥头边上,在中间位置,风水也好,我叫人看了,保证将军你看了也满意。”宗景澄笑道。

    “州桥?桥东还是桥西?”这地段章钺一点印象都没有,他上次入东京还是去年,总共就呆了不到三天。

    “当然是桥东了,后院有个小花园,围墙外就是汴河,这是依照你说的要临河临街,占地是五亩多,六亩不到点,我说你也不清楚,看了你就知道了。”宗景澄无奈地解释着。

    “好!你辛苦了!自己也买房宅了吧?想什么时候回河北?干脆把家里人一并接来,还有我家老爹和二弟,也麻烦你了!”章钺想了想问道。

    “说什么麻烦,若我可以的话,我想明后天就启程,对了!与你说个事,我昨天在相国寺那儿看到宣崇文了,他与卞三郎在一起,当时街上人太多,吵杂得很没追上,我自己也有事就没找他,你到时找找,说不定还在城内。”

    “好事呀!说不定就是来找我的,要真肯来的话,趁新名册还没上交,马上给他个指挥使,这没什么问题。”想到要与故人相见,章钺高兴地大笑起来。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宗景澄留麾下一名都头带章钺先回新家,自己率兵回殿前司大营,并向殿前司衙署递交回营手续,还有粮秣补给,立功军官的封赏,以及新近扩充营伍正式的诰身等一应杂事,他现在都轻车熟路了。

    “这种事你不亲自去?却让下属跑路,如果上官有话要问呢?你不打算述职了?”封乾厚坐在马车里半闭着眼睛,见章钺居然偷懒,不由提醒道。

    “在唐州见李相就已经述说了一次,估计他凑章都发回了,还有什么好说,若有事自然有人来找,没事咱也乐得休息几天,改天再去殿前司看看。”章钺无所谓地说。

    封乾厚一脸无语,想了想又道:“先到你新家认认路,然后我去相国寺桥那边亲戚家暂住,明日也去买个小宅院住下,改天再登门。”

    一百五十名士兵开路,并护卫着上十辆马车,浩浩荡荡地进了城南朱雀门,沿御街北上到州桥右转向东,很快就到了汴河南面的汴河南街。

    这条街的路并不宽阔,恰好可容两辆马车并行的样子,路上行人也不多,两边也没市肆店铺,看高高的院墙和门楼装饰,多半是一些中低级官员的宅院,还算清静,正适合居住。

第0055章 刺心的名册

    沿街道进去不远,到了一处大宅院前,前面带路的都头左右看看,然后抬头盯着那红漆斑驳,露出成块白灰的院墙角落处,那里有一棵高大参天的老银杏树,光秃秃的黑褐色枝杈还挂着些发黄的扇形叶片,探出院墙的枝杈有整齐的黄色断纹,显然被人为锯断了。

    “将军!就是这儿!里面只有个门房看守,宗指挥托了牙行找管家仆从,只是人还没到,我先去叫他开门!”带路的都头跑过来说。

    “牙行?可以啊!你明天去催催,早点把管家找来!”

    章钺点点头,掀开车帘跳下马车,就见两蹲石雕镇宅辟邪神兽耸立在两边,台阶延伸到三尺来高的院门前,这房宅基座也真是太高了,朱红的大门漆色有点暗淡,黄铜的门环也生了绿锈,看来还需要修缮一番才行。

    “这儿看着还行!去殿前司上值也不算远。路也认到了,我这就告辞,改天再登门!”封乾厚跟着下了车,点点头笑着辞行。

    “也好……”这还没安顿好,什么都一团糟,章钺也就不留他,派亲兵赶着马车送他和韩盛先去亲戚家暂住。

    眼看马车走远了,章钺快步回来,张智兴已经把几大车的行李卸下来了,门房是一名五十来岁的小老头,也开了门,跑出来帮忙。章钺还没时间理会他,小美女们都呆在车上,掀开车帘往外看,却不好下来抛头露面。

    “让她们等会儿,我带你们俩进先去看看!”章钺上前放好踏脚的小几,伸出手等着扶他们下车。

    “好的!这房子看着好旧呢,不会什么都没吧?”程雅婵先出来了,一路上她都习惯由章钺握着手下车。

    “肯定要翻修了,他不是说他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么?”杨君萍也跟着下来,放开章钺的手时,还狠狠拧了一把,却又若无其事地走开,与程雅婵挨到了一起,弄得章钺都开始胡思乱想了。

    “那个门房你过来,带我们进去看看……”章钺喊了,门房不敢怠慢新主人,立即笑呵呵地上前见礼,自称姓张,说前任主人去年初被罢职回乡,快一年了这旧宅也没人来买。

    这时的房宅多半都是四合院式布局,这宅子也不例外,进门就是前院和左右相对的八间厢房,里侧正中是前堂和四间耳房,这一般是下人住的。

    由前堂进中庭,当然两边也有侧门,后进庭院要大得多,中间有一个大大的花坛,只是花草都凋谢了,独有两三株红梅开得正艳,两名美女立即跑过去围观了。

    天色已经不早,章钺很无语,出声催促她们,两女才笑嘻嘻地各折了一枝梅花在手中,恋恋不舍地凑在鼻端轻嗅,还抱怨说不香。

    “要初开时才香,这花都要谢了,后园那儿的花草可多了,有二月兰、桃树、蔷薇、芍药,还有一个小荷塘。”门房张老汉介绍说。

    “先看看后进房间,赶紧收拾一下住进去,改天再大修,对了,有书房吧?”章钺点点头,想到一些私事便问道。

    “有有有……什么都不缺,一应俱全,前庭我一个人照看不过来,后进保证郎君看了满意,这先从哪儿看呢?”门房拿出一串铜钥匙挑了挑,又问道。

    “我饿坏了,先看厨房!”杨君萍诉苦说。

    “杨姐姐你初到东京不知道吧,酒楼可以订餐呢,让他叫人去酒楼订餐回来,还是先看看几间卧房吧!”程雅婵之前就在东京,对城内各处都知道一些。

    “这提议不错,今晚我们享受一个美好的烛光晚餐如何?”章钺闻言笑了起来,让门房老张出去传话给张智兴,带士兵找家酒楼用晚膳,顺便订餐回来。

    “我们是女眷呢,不能与你一起用膳了!在路上可不一样,现在到家了,总要讲究礼节,不然下人传出去了,那我们还不被人骂死。”杨君萍听了有些惊讶,便开口解释。

    后进正堂那一排也是五间,不过是一栋两层小楼,是呈折角形向后延伸到了后园,这样在楼上也可以赏景,后园景色一览无余,设计的倒是不错。两边的厢房也可以入住,至于厨房那些,都在后园西侧。

    三人由老张带路开门,先上小楼看了一遍,果然都打扫的很干净,而且旧家具也还在,墙上还挂有装饰的字画,这些都是可以更换的。其他各处房间也看了一遍,还算满意。

    “我就住正堂后面,那应该是主卧房,书房就在边上也方便,你们要住哪儿自己选,我让亲兵帮着搬行李进来!”转了一圈回到客堂,不过这客堂要小一些,一般来客是不进后堂的。

    “我们一起住,就在边上那间,这生地方隔远了我们还怕,两三间主卧房,还有二楼都留给你未来的正妻,我们小妾可消受不起!”杨君萍又夹枪带棒地挖苦了。

    “说什么呢,我还不是一样的对待,生在这年头也是没办法不是……”章钺讪讪笑着说。

    “是么?我们初上门的时候,你就把身份名册都登记好了吧?可见你根本就没想过要好好待人家。”程雅婵也没好气地帮腔了。

    章钺为之语塞,哑口无言,好像内心深处,的确有点抵触娶一个歌伎为正妻,不由有些自责,想了想坦然道:“我喜欢的人,从来不问出身,可我既然生在这个乱世,并不想只做一个禁军都使,这就是悖论,你们明白么?”

    “我们都懂,可就是不喜欢你那样写……”杨君萍引出话题,便转过身去看风景,一副没事人一样。反倒是程雅婵低着头,小声地埋怨。

    “你们三个来的时候我没写啊,她来的时候人有点多,加上整理士兵名册档案,还有一些琐事,我怕记不住人名,所以顺手写下来了。”章钺苦笑着说,心中却是无语,那么重要的东西都给你保管,还认为被看轻。

    高官贵人家的小妾甚至会用来招待贵客,以荐枕席什么的,这种就是真正的娶色,货物一样的存在,名份什么的会有,可实际呢?真不明白这两个美女怎么想的,估计那个名册刺伤她们的心了。

    “既然上门了,那我也认命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办?我们也不能一直不明不白的……”程雅婵居然主动提出来了,意思就是要个纳妾的婚礼。

第0056章 一生的良人

    其实秦汉时就形成了聘则为妻,奔则为妾的习俗,也就是说,妻和妾的身份地位,就是看女子怎么上门的,是明媒正娶,还是被送上门。

    若有正经的出身,也可以先下娉礼,趁夜用一辆马车把女子送进男方府中,再在男方家里穿上婚服拜堂入洞房,这就是奔,就是正常的纳妾之礼。

    歌伎若嫁人从良也是走一样的程序,没有家人的,那通常就直接在男家备办婚礼,不大张旗鼓行事,遍邀亲朋祝贺什么的,当然也可以接几个相知的朋友做个见证,喝个喜酒。

    章钺看了看杨君萍,她在低头摘着手里梅花,那枝花只剩光杆了,又一截一截地折花枝。章钺心中明白,估计是她怂恿的,否则程雅婵脸薄得很,不会主动提这个,但这事的确是要操办一下,毕竟男子可以纳妾很多次,但对于女子来说,一生可能就这么一次。

    “这要看情况,若是不用再出差,只要你们愿意,我随时都可以准备,咱家不缺钱,这你也知道,我们过得开心才是最重要的,你说是么?”再盛大的婚礼对于章钺来说,也只是形式。

    “照你这么说都不用办了?什么咱家?什么我们?”程雅婵可聪明得很,见某人说得这么煸情,再说下去,后面还不知有多少甜言蜜语呢,立即就抓住语病加以打击。

    “好吧!我可没这么说!”这时说什么都是错,批斗的模式要开启,章钺很无语,裸婚也他娘没什么了不起,那世界见得多了。

    “唉呀!我饿了!怎么晚膳还没送来呀!”见某人给出了承诺,杨君萍又适时地圆场了。

    章钺出门催了几次,张智兴终于送来了晚膳,章钺执意要搞一个烛光晚餐,只是气氛不是他想像的那种温馨,结果就是被狂虐,各种言语攻击,百般讨好也无济于事,还不得不受着。

    新家暂时也没管家仆从,什么事都没人管,晚膳后又被两女赶去厨房烧热水,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章钺去外面喊几个亲兵进来帮忙,他自己可等不及,几桶冷水就解决了。想着前院还住了一群小娘,便去看了看,发现那群小娘骠悍得很,把亲兵们指挥得团团转,不由笑了起来。

    从唐州北上这一路实在太疲惫了,章钺回房一倒在榻上,拿过欹枕,扯过衾被盖上,身着中衣睡下,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为了防狼,杨君萍和程雅婵可是轮流沐浴,见那个人这次居然没来瞎晃,都有些惊讶。头发还没干,两人回到堂上,灯火仍是明亮,却不见人影。

    “估计累着睡下了,他平时睡觉都半醒着,靠近门口他都能立即醒来,这次应该不会,我们去看看!”杨君萍笑着说。

    “你怎么知道?你不怕送羊入虎口呀?”程雅婵掩嘴轻笑,这位杨姐姐还挺有趣的,她可一直不敢靠近那个人的房门。

    卧室门居然没上栓,那个人想干什么?两女对视一眼,都撇撇嘴,其实她们误会章钺了,他这是职业习惯养成了,很难改得掉,因为门栓上了就要花时间开,也可能因此少了一个出口。

    若遇上危险就要破窗而出,而窗外很可能就有一个口袋等着,所以,敌人能轻松进来,他也可以轻松出去。但这时代的房屋就不存在了,房顶也可以是出口。

    两人小心冀冀地推开门,房内一片漆黑,灯已吹熄了,只有窗棂纸格透着外面幽蓝的夜色,月初云太厚,还没有月光。

    “我去拿灯盏?”程雅婵心里有点毛毛的,挨近了小声问。

    “好的!我和你一起去……”这像做贼一样,杨君萍也有点害怕,又轻轻把门带上了。

    两人怪笑着回堂上拿了烛台,用手遮着晃动的火苗再推开门,就见章钺正四仰八叉着呼呼大睡,将衾被撑成了一个“大”字形,因为个子高,大脚丫子都伸出来了。两人相视掩嘴偷笑,不敢发出声音。

    “睡相真难看!不过还挺安静的!”程雅婵抿嘴一笑,小声说。

    “是呀!你睡到她腋下去就刚好,那时你就不嫌难看了!”杨君萍坏笑着打趣。

    “不是吧!你倒知道的挺多啊……”程雅婵也是心思灵敏,不由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嘘!你看他眼皮在跳……”杨君萍发觉自己失言,立即噤声道。

    两人站着没敢动,见榻上的人呼吸声小了很多,忽然翻了个身,吓得差点惊叫出来。见然后又没动静了,胆子开始大起来,走近床榻边蹲下。

    程雅婵见蹲着不舒服,将烛台轻轻放在了桌案上,干脆搬个矮几到榻边,两人一起座下,相视一笑,心中五味杂陈,相顾默然。

    榻上人侧着大黑脸,这是平时太阳晒的,脖子衣领之下就不黑,他眼睛细眯着,鼻梁高挺,嘴巴发出一阵叭叽叭叽声,上唇细细绒毛一样的淡须都跟着耸动。

    这就是将要相伴一生的良人么?也没看出有什么好,嘴巴很油滑,让人听了又欢喜又讨厌,空闲无事了还很粘人。不过还真是挺细心的,平时什么都会考虑到,打点好。

    他不像一般的贵人一脸的颐指气使,也不像那些官员净说空话,更不像一般的武夫粗鄙无文,相反还很有文采,一个屠夫之家,怎么会生出这样的郎君,真是叫人费解。

    良久,杨君萍上前替榻上人掖了掖了撑开的衾被,开口轻叹道:“回房睡吧!”

    “嗯……明日估计要收拾房间,再上街逛逛,看买点什么。”程雅婵对榻上人更多的是好奇,虽然了解了很多,可仍是觉得神秘,并没那么多感触。

    次日章钺按时醒来,只觉神清气爽,站桩练拳,再练了练枪法弓箭,突然就发现,这宅院还是太小了,没地方布置练武场。可刚搬进来,不可能立马又挪窝,得选块地方充当练武场了。

    “瞎转悠什么呢?昨晚睡得好么?”两女早早起来了,初进新家无从着手,站在房檐下无所事事,程雅婵不由就笑着问。

    “嗨……刚住进新家就做梦了!不过还好吧!”章钺应和着。

    “做了什么梦?快说说……”两女不约而同,一脸八卦之色。

    “没什么!居然就梦见……美女了!”章钺笑呵呵地说,其实他是梦见了他那一世的妻子,不过却不好说。

    两女听了一阵错愕,随即相视格格娇笑起来,让章钺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想了想说:“刚封了从五品下的游击将军,昨日天晚了,今天无论如何得进宫面圣谢恩,你们先在家等等,说不定牙行介绍管家过来,看着挑人吧!若过晌午我还没回来,你们自己带亲兵上街逛逛。”

    “我们挑人?要是挑的人不好那怎么办?”程雅婵斜睨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杨君萍,故意问了。

    “相信你们的眼光,一定能挑出最专业的管家!”章钺笑着鼓励。

    “你那头发谁梳的?发髻束歪了,还松散着,腰带也勒的那么紧,不疼么?过来我再帮你整理一下。”杨君萍总是适时地开口,她的温柔细心让章钺十分受用。

第0057章 延庆都巡检

    新家厨房没开火,章钺带了几个军粮干饼和半壶清水当早餐,坐在马车里吃完,就到了右掖门前。让张智兴赶着马车等在外面,只带了两名亲兵一起入城,先到殿前司看了看,见了几位上官,有李重进、张永德、何继筠等人都在,无非是一些场面话。

    然后就是一些立功军官的封赏,以及名册备案,这主要是营指挥一级,升职也只升散官,除非扩军,否则正职是没法升的,这算是高效率地得到批复,又领取了一叠空白诰身,及几箱赏钱,带回去再填上低级军官的名字,用印下发就可以了。

    才不到半年,章钺就一路窜升,位居从五品下,虽然只是散官,但也让人眼红,众人都嚷嚷着要他请客。章钺自无不可,豪爽地应付着,几人闲聊了一会儿,便各自去忙自己的职事。

    李重进这次的态度要好很多,听说章钺想进宫谢恩,居然很是热络地拍着他的肩膀,说自己也要进宫,可带他一起去。一路过月华门、宣佑门,到了一处名叫蓄恩殿的小型偏殿外,带路的小黄门先进去通报,二人在外面等着。

    今天不是朝会的日子,小黄门很快就出来,说皇帝传二人都进去。李重进走在前面,章钺落后一步,一起进了殿堂,到后面的暖阁,这房间小巧精致简约,只是光线有点暗淡。

    一名年老的宦官站在角落阴影处,若非走近,都不会发现他的存在。靠墙高高的书架下是一张长形高脚条案,郭威身着有些褪色的紫袍常服,未带幞头,因头发花白,束髻也是黑白相间,用一根乌木簪子绾住。

    “臣等见过陛下!”

    见两人进来行礼,郭威放下手里的书本抬起头,有些瘦削刚硬的脸挂上了笑容,摆手招呼道:“这里也没外人,不必拘礼,都坐吧!”

    两人仍是恭敬地行礼,章钺见李重进走到旁边矮榻上坐了,便也跟过去坐下。李重进见他跟来,嘴角一抽,却没说什么。

    “禀凑陛下,殿前司诸军番号有些杂乱,加上马匹紧缺,骑兵还是过少,与侍卫司军力相差甚远。控鹤左右厢依前例,小底四班军容可观,这些暂不作调整,但还有散都头、散员、散指挥等,是否去芜存精,加以合并?”李重进试探着进言道。

    “有些有特定职责暂时不好整编,你看情况议定了再上个凑章,朕斟酌一二再定!”郭威随意地说,语气有些无可无不可的意思。

    殿前司番号确实杂乱,但乱也乱的目的,带“散”的编制,大多是勋臣将门之后恩荫,或者新投效的有功将士,主要是将他们屏蔽在外,以保持殿前司的独立性,这些散碎番号若一合并,各方都会闻风而动,插手其中,殿前司诸军也就不纯正了。但有意地吸纳一些新鲜血液,也还是可以的。

    “是!那臣便着手办理此事!”李重进起身行礼,看了章钺一眼,退后几步,转身出去。

    “昨天下午才回来,这么急就来见朕,家里的事可处理妥当了?”郭威面带微笑,语气和蔼。

    “还没那么快,半路上先差人回来在州桥那儿买了一处宅院,刚搬进去,家里就老爹和二弟,还没接过来!”章钺如实回道。

    “想得倒周到,这次差事办得不错,朕特意为你准备了一座大宅,你倒自己买了。”郭威语带戏谑,又笑道:“不过朕这里还有一件差事,你若办好了再赏你不迟!”

    “陛下大恩,末将无以为报,愿赴汤蹈火,恩不容辞!”章钺站起身,郑重地拱手行礼道。

    “恩不容辞?你倒是会说话。半年不到就官升五品,是快了点,但这都是你自己挣来的,朕在你这个年纪也是刚从军,不过却是一牙兵,你要正直做人,诚实做事,不必惦记着这点小恩惠,明白吗?”

    一个知道感恩的人,通常都不会太坏,郭威看起来心情也不错,居然谆谆教导了。

    “末将谨记陛下金口玉言!”章钺咧咧嘴,心里很是感动。

    “原楚军降将刘言、王进逵归顺,朕已下旨册封,前几天潭州王进逵又上凑,南汉刘氏出兵占据桂管,深入永州境内搜刮抢劫,已与刘言协商,派何敬真、朱元秀、陈顺等,率数万水陆大军南下迎战,你觉得他们此战胜负如何?”

    “这个难说……刘言、王进逵诸军所历战事也不多,去年赶走南唐军,只是虚张声势,就吓走了边镐和宋德权,并没有打过硬仗,而且战后又扩充了近半新兵,若用人得当,可保不败!”章钺小心地回道,这事他还没听说,现在也只是猜测。

    “算了……之前的事就不说了,朕也没空,这次的差事不急,旨意你拿回去看。另外!太原郡侯即将回京,有空去请教一下,他会指点你怎么做!”郭威说完,拿出一份早就准备好的敕旨,放在桌案上。

    太原郡侯就是过继给郭威的养子,圣穆皇后柴氏的侄子柴荣,现在是皇子的身份,改父姓叫郭荣,官任澶州刺史,兼镇宁军节度使,加检校太保、封太原郡侯。

    这些章钺知道,也听说过不少,皇帝让他等着见郭荣,显然是有意为郭荣上位培养心腹人才,心中不由就有点期待。

    旁边侍立的老宦官见了,立即上前拿起递了过来。章钺伸手接过,又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这才退了出来。门外侍立的小黄门主动上前带路,一直没吭声,将他送到了宣佑门外。

    章钺想着死太监也挺辛苦的,以袖袍遮掩着塞了一颗金锞子给他。小黄门年纪小,性子还纯真,有点不好意思,居然想要还给他。

    章钺推拒了,他才勉强收进袖袋,一脸感激地说:“俺是河东人,名叫董光买,多谢章将军好意,俺就收下了,若下次遇上,俺再给你跑腿!”

    “看你辛苦,人又老实才赏你,不用谢的!”章钺心情好,笑呵呵地说,他是被这小黄门的名字给逗笑的。

    董光买一听,顿觉无比自豪,神态有些忸捏,难怪官家都赏识,这章将军为人就是好!

    出了皇城禁中,一看天色还有些阴沉,时辰还早,张智兴还坐在车辕上傻等,这时立即驱动马车过来。也许是这城砖和石板铺就的地面太平整,这小子赶车技术也还不到位,都跑过头好远了才勒住马,停住了车。

    马车没刹车和减震,赶车也需要时间才能熟练,章钺懒得说他,走上前钻进车内,想着早上在殿前司衙署已经答应请客的,不过好在没说具体时间,回去挑个时间再准备请柬,现在还是先看看旨意说了什么。

    这是一份褒奖嘉勉的委任制书,既然是制书,当然是皇帝亲旨,在周代叫命,秦统一后改命为制,一直沿用到现在。

    前面是表扬他处理唐州案件,并建言发行金币,奔袭岳州战功等,后面是任命他为延、庆二州边防都巡检使,宗景澄为副使,可以自行择日上任,最后嘉勉了几句。

    巡检使也是差官,非正职,也就没什么正式的品级。授限范围就是所在的州,职能主要是负责协助地方治安、稽查商贸走私,巩固边境防务。

    有封乾厚为幕僚后,章钺现在对大周的版图和官制基本弄清楚了,边防巡检他可不陌生,后世他就在边检站服役过,如今可算是干回老本行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带自己本部人马上任。

    庆州他不大清楚,至于延州,对于生在红旗下的军人来说,那真是不要太有名,也就是后世的延安,只听说如今情况不大好,北有党项李彝殷时常入境抄掠,而彰武节度使高允权原是当地乡豪出身,并不长于军事,表现得十分无能。当然,还有可能是别有用心。

第0058章 相逢同一笑

    制书就是个大点的卷轴,拉开来可以有好长,但上面没说延庆两州具体的事,章钺只好收入怀中,等太原侯回京了再上门拜见,现在还是先去军营看看。

    到了营地,章钺先巡视了一圈,营区有点乱糟糟的,士兵们照常早起,但没什么事,便清洗自己的衣物被服,晾晒的到处都是,清洁卫生是有必要的,宿营环境不好,章钺也就不说什么。

    随即去自己的营房,召集各营指挥使开会,现在麾下是六个指挥,仅指挥使就有十二个,小小的营房顿时爆满。正式的诰身任命下发,检校二字终于去掉了。

    每指挥赏钱五贯,分摊下去每兵只有几十文,各营指挥使还是兴奋地嚷嚷着请示,要带麾下都头、队正去喝酒。章钺大手一挥,不但特许了,还答应每指挥额外赏钱两贯,由自己掏腰包给士兵加餐。

    宗景澄也跟着水涨船高,升了延庆都巡检副使,高兴得合不拢嘴,趁机辞行,打算明日就启程回一趟冀州。章钺照准,并让他给同乡士兵们带信带赏钱回去。

    诸事安排妥当,章钺离开军营时,看看天色估计到晌午了,便打算回家吃午饭,顺便问问家里两女的意见。看是随自己赴任,还是留在东京,也不知任期多久,她们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马车一路向南到了俊仪桥,正要转道汴河大街向东,突然从西面街口冲出一队七八辆马车,车上满载的粮包压得车轮吱吱直响,恰好把道路给堵住了。

    张智兴勒马不及,差点与拦路的车队相撞,气呼呼地甩了一下马鞭,发出啪的一声响,自己拉车的马没吓着,倒把对方拉车的马惊到了,顿时前后相撞,八辆马车在桥上乱作一团。

    就只是抖了一个鞭花,竟发生如此后果,张智兴目瞪口呆,措手不及。还好自己的马车已停在了路边,否则真是会撞翻。

    “怎么回事?”最前面一辆马车内,显然坐着这支车队的主人,一名男子在怒声喝问。

    “是那军汉做的好事,他抽打了我们的马!”一名车夫看见了张智兴甩鞭子,这时稳住了马车,便大声叫骂。

    “他娘的吃了豹子胆,将那赶车的给我扔到河里去!”前面马车上的男子张狂地怒喝道。

    这情况自然也惊动了车内的章钺,他掀开车帘向外扫了一眼,就缩回头去,根本不想理会这种破事,想打我的亲兵都头,那也得先解决五十名亲兵。

    “将军!他们在操家伙!怎么办?”张智兴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还用问吗?这么嚣张的家伙,给我往死里打,让他开开眼!”章钺淡淡说了一句,心想这个张大虽然胆量见涨,却还是太老实,还得历练。

    “列队!”张智兴一声大喝,冷眼旁观了半天的亲兵们立即兴奋起来,趁对方还没上前,纷纷张弓搭箭,严阵以待。

    “停停停!你们都给我住手!”这时,对方车队中一名男子钻出马车,站在车辕上挥手大声制止,又对前面车上喊道:“喂!这可是在东京,你这样不好吧?”

    “怕他个鸟!打了再说!”车上男子看都不看,无所畏惧地大声回道。

    咦?那两人对话声这么熟悉……章钺探头钻出车窗一看,就见前方一辆马车上站着的高大男子,正是宣崇文,不由一怔,随即心中释然,既然宣崇文在,那车中人自然是卞极卞三郎了,不想这么巧,倒省得去找人了。

    当下心中起了戏谑之心,大声叫喊挑衅道:“前面那车上的倒是下来,让我称称你的斤两!”

    “怎么是你?”宣崇文先看到了章钺,不由大笑起来。

    “谁啊?”卞极钻出车窗一看,也跟着大笑起来,二话不说跳下马车,拉着宣崇文一起过来了。

    “啊哈哈哈!真是巧了!咱兄弟们喝一杯去!”章钺下车邀请道。

    “前面就是我家酒楼,不过你升官发财了,该请客了吧!”卞极说着,呼地一拳就打了过来。

    章钺也不示弱,出拳相迎,“砰”的一声闷响,硬碰硬之下,两人都不禁咧了咧嘴,随之又大笑起来。

    酒楼名叫汴楼,就在汴河岸边,背靠河岸,前对街口,东主也姓卞,这名称可谓是一语双关。楼高两层,占地约有二十来亩,前面是酒楼,后面是货栈,大概是卞三郎在东京的走私窝点。章钺一路走一路问着,进了酒楼再四下一看,就大概明白了,却也不说破。

    作为东主,卞极有一个单独的大院,每到东京都会在此常住。得了吩咐,前面大堂掌柜立即安排,酒菜很快就上来了。

    三人推杯换盏,叙过别后之情,章钺先开口道:“刚领了旨意,马上就要赴关西上任,崇文兄可愿同往?”

    “我们上月底到东京,早差人打听过你的事,你也别他娘废话,他要不愿意,跑东京来作甚?他家武馆都解散了,徒弟带来了十几个,就等着你回京了,好发下诰身来!”卞极快人快语,抢着替宣崇文说了。

    “那敢情好!宗景澄刚领了巡检副使的差遣,致果校尉的头衔,暂时并没有缺额,我只能先给你个推官,以后扩军了再给你个指挥,你也别嫌官小,镀镀金就升上去了!”章钺满口酒气地大笑道。

    “我既然来了,岂会在意这等小事!换了别人,给个都使我也未必愿意。”宣崇文无所谓地说。

    “啊哈哈哈……自家兄弟没得说,干!”章钺一听,心里大为受用,顿觉自己人品爆棚。

    “你既去庆州赴任,可知道朔方治下的盐州?”卞极终于耐不住,问出另一层用意。

    “知道一点,听说那地方盐碱地多,有何见教?”章钺心中一动,早听说卞极是河北大盐贩子,敢情这家伙盯上了关西的青盐。

    “哈哈哈!明人不说暗话,咱兄弟谈笔生意,盐州的青盐主要是销往河西青塘,以及关北,交换战马生皮等军用品,销往关中和中原各地反而要少,若你去了关西,咱们完全可以扩大往中原各地的销量,价钱容后再细谈,只看你愿不愿意?”卞极笑眯眯地说。

    “什么意思?我们合伙挖朝庭墙脚这种事,你还是免开尊口。”章钺没好气地说。

    “切!你当我卞极是什么人,还用做这种事?那可真是落了下乘。很简单,我们一起联手,你从盐州拿盐,我负责销路,把这居高不下的盐价价差,从关西各大藩帅嘴里抠出来!这样盐价跌下来,你我得利,庶民享福,朝中得税,何乐而来为?”卞极说出了大体思路。

    “你是早有预谋吧?不过……看起来可行,但却不容易!”章钺一想就明白,若真实行此事,还不知要打通多少重关卡。

    “兄弟同心,其力断金!你怕什么?这事改天我再约你详谈,现在我们喝个痛快,定要一醉方休,不说那俗事!哈哈……我们再干一杯!”卞极又笑逐颜开地劝酒。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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