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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醉寻芳     朕的霸图txt下载     朕的霸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447章 兵临夏州

    正是午后,初春天气干燥无风,满天涌动的浓云缝隙,露出了一些太阳光线折射在云层上,形成炽白刺目的亮光。城郊野外一片荒芜,尽是冬草的枯黄。

    主力大军到了城南十里便停驻待命,章钺只带着亲兵三百骑到了前军阵后一处坡地上驻马观望,城中浓烟滚滚,喊杀声还没停,估计还有小规模战斗。

    李多福打马过来询问,章钺其实在战前就考虑过这问题,当下不假思索道:“史将军说得没错,但也不能太过,这样吧……凡伤者补刀,带兵军官一律斩首,将拓拔氏与往利氏混一安置,族长与小头人全部处死,不得再保留党项人的任何遗俗,凡是祠龛庙宇等建筑一律拆除焚毁。”

    章钺的做法看起来相对温和一点,却是打掉他们的统治结构,从根本上彻底毁去党项人的习俗传承。要征服一个民族,最快最省事的办法当然是向铁木真学习,高过车轮者皆斩之,从精神到**上完全灭绝,并抢光他们的所有女人据为己有,让他们没有女人敏殖。

    不过章钺是有宽广慈悲胸怀的文明人,自然做不出这种事。而且这时代人口生育率本来就低,连年战争也损失很多青壮,再采取极端野蛮的手段不但让人诟病,做这种事的士兵们也很难接受。

    李多福应命回去通报史彦超,这货倒是笑着答应了,但他会怎么做李多福可管不了。剩下的半天,城外大军是就地坐着喝水吃干粮,而前军清剿了整整一下午,将剩下的一万多党项人赶出来围营看管,主力大军才进城休息宿营。

    二月初四,李师问、薛处存快报,已按期攻取白池,择日进兵宥州。章钺接报回复,命李师问二人完成作战任务后东进夏州静德,尽可能截断辽军北归之路。

    这天章钺也再出兵,命前军史彦超部渡过城东红柳河,进击旧长城以东关口处的夏州宁朔,然后攻取绥、银两州,并通知天德军节帅折德扆,与朔方军夹击静德,以期完成战略合拢,全歼夏、辽联军。

    而章钺率五万主力大军沿红柳河西岸北上,直取夏州州治统万城,那里是李彝殷的根基之地,辽军若北归,也必须会经过夏州。

    两天后的下午申时,章钺率部到达契吴山东南,夏州城西的红柳河北岸扎下大营,先期抵达的斥候回报了附近地形,以及夏、辽联军驻兵情况。

    辽军去年攻打灵州以来损兵三四千之数,之前一战总出动一万八千骑,只逃回了一半,此时只剩下一万六千余骑,驻营在夏州城北二十里的乌水北岸,距离北面静德县城不过四十里,以便于进退有度。

    而李彝殷更惨,去年冬就损兵近五千,开春历次战斗中李光信连败,共损失两万余人,尤其重骑“铁鹞子”全军覆灭,还有不过镇兵万多人,加上青壮杂兵两万,勉强还能守城,出战就完全无力了,要命的是粮草也无以为继,四州存粮完全调空,集中在夏州的也不多,谁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当天下午,章钺没有出兵攻城,不料到了傍晚,李彝殷派了细封氏族长细封毕辞出城为使,捧着朝庭赐封给李彝殷的西平郡王制授金书册卷,和夏绥节镇的符节印信请降。

    细封毕辞在辕门外跪到天黑,章钺根本见,只派了封乾厚出营试探,但结果细封毕辞透露,李彝殷的条件是保留银、绥两州作安身之地,仍保有自己的镇兵。

    封乾厚嗤笑一声,只是说转达李彝殷的意原给章钺,随即就拂袖回营禀报,章钺不置可否。李彝殷想投降的话,也只能是无条件投降,还想保留两州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而眼下情况,夏绥军还有一定的实力,辽军也还没退走,章钺也不急于攻城,他当然是在等李师问、史彦超两路进兵战报。

    三日后,宁朔传来消息,史彦超攻下宁朔进入绥州,而延州彰武军节帅张铎听说了盐州红柳原的捷报,终于敢出兵了,以七千步兵从延川清涧北上,攻取了绥德、成平,并扑向州治上县,很快就将与史彦超完成会师进取银州。

    李彝殷接到败报心惊胆寒,去年冬天派往东京出使的族叔李仁秀至今还没回来,朝庭也没任何回复消息,很可能是扣留了李仁秀。

    正在李彝殷心灰意冷,左右为难之际,终于有好消息传来,耶律休哥派耶律沙前来通传,西京大同府耶律挞烈终于出兵,已率三万兵抵达胜州,不日将南下。

    耶律休哥并没谎报,确实有三万骑,但正如他所预料的一样,耶律挞烈征调了倒踢岭的鞑靼人五万五千,实际本部只有五千骑,正沿黄河及旧长城这一线南下。

    李彝殷立即派人北上胜州,很快得以证实,闻报精神一振,随之积极备战,但现在他已经不指望背离大周,只求保住这块立足之地。

    初九日下午,折德源从府州赶来求见,向章钺禀报了辽军南下的兵力情况,以及耶律挞烈将国内矛盾外引的用心和动机。

    若任由辽军到达,加上李彝殷的残部,那将迎来一场恶战。章钺便让折德源回府州,设法拖延耶律挞烈部南下,并派人飞报宥州李师问,命他们尽快进兵静德。

    这天傍晚,章钺命郝天鹰、阎成望率彰义、建威、怀信、突骑四军马队十个团,趁天黑入夜出兵向西行军,北上契吴山绕过乌水,从上游沿河南下奔袭耶律休哥。

    这个路程绕得有点远,转一个大半圈得有七八十里,按算来天明时分可以到辽军驻营地发起突袭。十日一早天还没亮,章钺率兵出营,分别以薛文谦率彰义军、宣崇文的建威军、史德远的怀信军为左前右三军,各率七千步兵布阵。

    而中军为镇远军五个步团、破锋重步四个团、突骑一个团,还有少量马军在外围警戒,以保证主力顺利攻城。四万余步骑铺开数里,以作战阵列缓缓推进到夏州城东三里停驻,随之一百架轻型投石机,五十架扭力投石机被推出阵前,准备照例进行先一**击。

    (未完待续。)

第0448章 夜袭失败

    契吴山是一道山岭,在夏州城西北七十里,呈东北到西南走向,绵延**十里。而乌水便发源于契吴山,一直流向东南与无定河交汇,中途又会合银、绥两州奢延水,最终汇入黄河。

    周军大营就在夏州城西十五里,距乌水北岸的耶律休哥大营有三十五里,距契吴山南麓不过二十多里。初十日傍晚,周军斥候四出,驱散了夏辽两军的游骑探马,随后郝天鹰、阎成望率马军一万三千骑出营,顺山路隐蔽之地悄然进入契吴山东面北上。

    仲春月初的夜晚,一轮半月高悬天际,幽幽月光如水银泻地,唿啸的夜风已有了一丝春季来临的暖意。契吴山东面丘陵地带也是沟壑纵横,不过夜色中黑压压的小山坡带着柔缓起伏的曲线,向西地势渐渐走高。

    有朔方军的一些士兵作为向导,倒也不担心迷路,郝天鹰率兵趁夜行军,遇平地则骑马而行,上坡的路就只能牵马了,因为带了大量武器,到了地头还得作战,必须要保持马力,而时间也还充裕。

    连夜由山岭东侧向北行军六十里,子夜时分月上中天,到了乌水源头处,一片片的溪流汇聚,这儿地势也不高,有些地方还有泥沙沼泽地,一万多骑要顺利绕过这处险地是需要点时间的,彰义军的姚克定、马耽、郝敬武三个马团为前锋先通过,随后在前方三里寻找平地,让后军过来好列队。

    士兵们全都没打火把,就着一点月光乌蒙蒙的亮,牵马以小队源源不断过河沙地,这时到了下半夜气温下降,还有点刺骨的寒冷。郝天鹰和阎成望过河后,让亲兵搭起一座小军帐,召来一些团级军官临时军议。

    军帐很小,二十几名军官就地盘腿而坐,呈扇形围着郝天鹰面前的矮几,小几上油灯桔黄的火苗跳跃着,照得众将脸上忽明忽暗,大半夜里正是人最疲倦的时候,大家都有点提不起精神,有的人哈欠连天。

    郝天鹰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诸位须知此战的重要性,赶走甚至歼灭耶律休哥所部,那么耶律挞烈是否还要南下就得掂量掂量,而我们才能顺利收复夏绥四州,完成这场战役的重要环节。”

    “按路程算来,辽军大营在东南三十里左右,再前进二十里就会有辽军夜哨预警,我军抵达又要先拔除营栅,据前两天斥候侦察,辽军马厩在营内东北角,只要先控制他们的战马,辽军必败无疑。”阎成望盘算着说。

    “那便让彰义军三个团先行,后七团保持五里,士兵若都过来了,那就休整半个时辰再出发吧!”郝天鹰想了想,觉得没什么问题,便先走了出去,军官们跟着出来各自归队,小帐随之被士兵们撤掉绑上马背。

    全军过河完毕,郝天鹰率部稍作休整,命士兵们披上铠甲,检查武器装备,给战马喂料,然后各自就着清水吃了一些干粮,收拾停当后再人马衔枚疾进。河岸边沙砾地比较平坦,一路向南二十多里,前锋姚克定果然回报,辽军暗哨被惊动了。

    郝天鹰接报再无顾忌,命全军打马加速,轰隆隆的巴蹄声打破凌晨夜空的寂静,前行了数里便见远处黑黝黝的夜色中火光通明,还有喧嚣一片的喊杀声和号角声传来。马队冲上一处缓坡时,郝天鹰边控马疾奔边举目远望,见辽军大营上亮起成片火把,形成一个巨大的方框,由无数火把组成的一条火蛇从方框狂涌而出,渐渐汇聚成一片。

    怎么回事?这么快的反应速度就是最精锐的镇远军士兵都做不到,别说辽军了,正惊疑不定间,数名士兵打着火把骑马过来禀报道:“禀郝将军,辽军似有准备,我们前锋刚要绕过大营,辽军正牵着马出来集结,先出营的有好几千骑,已与前锋打起来了。”

    “这怎么可能,难道耶律休哥起了同样的心思?”郝天鹰闻言一阵惊讶,立即传令前队阎成望率镇远军三千骑绕过前锋战场,迂回到辽军大营北面,继续抢攻马厩,而主力七千骑前进数里便停下,这儿距前锋战场只有三里。

    辽军出营时打了火把,但一到接敌作战便都扔掉,以免成为活靶子,这下交战双方都没打火把,摸黑来回冲杀了一阵渐渐混合在一起,完全难分敌我。

    那处战场乱糟糟的,一大片黑压压马队在原地来回盘旋着,辽军随后出营的马队也在营前观望,不敢轻易增兵,怕彻底陷进去。这情形下人多根本无济于事,自相践踏只会损失更重,郝天鹰自然也无法增兵。

    阎成望率镇远军马队三千骑远远向北迂回,路过辽营西北角时,营栅墙顶守军立即发现,随之吹响号角示警,营栅北门随之打开,一队辽骑从大营内狂奔而出,老远便张弓放箭威胁。

    夜里无法用弩还击,阎成望反而打马加速,率部狂奔过去,顶住两轮箭雨还了一阵透甲锥,辽军一下落马两三百骑,二轮伤敌更多,趁着辽军一阵骚乱,阎成望纵马突击,借着提起来的马速优势硬是将辽军散乱的阵形冲了个对穿,继续奔向目的地。

    被甩在后面的辽军并不甘心,随之追杀上来,阎成望只好留下一个团断后,两千骑直冲到辽营东北角处,士兵们在马上张弓射出数轮火箭,随之抛出飞狐抓,但结果辽军营栅扎得非常稳固,几轮拉拽下居然也不倒。

    阎成望见此法行不通,而后面出营追杀的辽骑越来越多,便命亲兵吹号,示意断后马队跟上,继续绕向营东,结果营栅墙头,辕门口外都有辽军小规模马队警戒,很难再发起突击。

    阎成望无奈,率马队绕着敌军转了个大圈子,沿途不停地放火箭,但没起到什么效果,那营栅可能是活的木料,没干柴助燃完全烧不起来,而且有守兵在上面灭火。

    转回到辽营西面,郝天鹰主力大阵吹响了号角,周军马队在退回,辽军居然也没追击,双方就这么隔着两三里对恃。(未完待续。。)

第0449章 陷入重围

    夜间野战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多少兵力都不够填的,因为这会让所有的指挥都无法凑效,士兵们也很难分辩敌我,最后更大的可能会是都自相残杀,自相践踏,两败俱伤,既然轻装偷袭不成,就只能等到天亮了。

    这时还是半夜丑时末的样子,离天亮还早,郝天鹰留下探马监视辽军大营,率部后撤十里,命士兵下马休息,各自牵着自己的战马看管住。

    让落在后面的出战过的两军清点伤亡,阎成望部还好,仅减员一百骑不到。而姚克定部前锋三千骑少了六百多人,作战不到一刻时损失了一个多营。

    部署了明暗哨,郝天鹰率部露天宿营,并找来干柴,在各处空地点起篝火,士兵们衣不解甲,与自己的战马依偎在一起取暖,迷迷煳煳地半睡半醒等到寅时天将拂晓起来集结,准备再战。

    这一夜辽军同样处于神经紧崩的状态,因乌水南岸到夏州城西周军大营这一片广大区域,散布着夏、辽、周三方各自大量的游骑,直接南下面临着打硬仗。

    而就在昨天,静德县留驻兵力派人南下禀报,有一支七千步骑的朔方军到了静德县城下,正在准备攻城。静德县是辽军北归的重要中转地,驻守了夏、辽两军共五千兵,一时半会儿还没事,但不能拖着不救援。所以耶律休哥确实也存了迂回奔袭的念头,不想才率兵刚出营,周军竟然先到,然后就打了一场烂仗,夜里一小会儿战斗也损失了三千多骑。

    周军不甘失败,天一亮又开始集结,耶律休哥马上就接到探马回报,便召集一众将领商议。耶律沙无所畏惧,大着嗓门叫嚷道:“周军远道而来,野外露营吹了一夜冷风,人困马乏必然战力削弱,我军正该出战将之击溃,然后可渡河策应李彝殷。”

    “没这个必要!再过几天涅里衮的大军就到了,我军驻营坚守即可,量周军也不敢轻易攻打营寨。”耶律斜轸反对道。

    “周军偏师快进了银州,李彝殷仅剩孤城一座,我们这次南下什么也没得到,再这么帮助李彝殷值得吗?”萧不阿列问道。

    耶律休哥却久久不出声,半晌才开口道:“值得!至少我们了解到西北诸镇的战力,拖下去周军会攻打营寨的,我们的粮草已经不多了,静德县也处于危急状态,周军既然想战,我们便试试。”

    郝天鹰率部隔营五里列阵,派斥候游骑再次抵近侦察辽军营栅的构造,发现都是大碗口粗的大木整支竖立,拼成内外两排搭建,高约两丈的寨墙上驻兵不多,每隔五十步就有五十名士兵驻守,这主要是起岗哨作用。但就是这样的营栅,没有重型器械很难攻破。

    郝天鹰列阵邀战一个多时辰,直到日上三竿了辽军还没反应,心下不耐烦率兵退去,不想大军刚调头后撤不到三里,辽军派出萧伊喇率三千骑前来追击。

    郝天鹰大怒,命阎成望率兵继续撤退休整,自领本部一个马团迎战,不想他一出动,辽军马队又调头欲走,郝天鹰心下恼火,率马队紧咬着狂追不舍,眼看追到辽营北面,早已等在那儿的耶律沙三千骑赶来包抄,这时前面萧伊喇部也调头唿应夹击。

    郝天鹰憋了一肚子火气不甘心退走,打马狂奔杀了上去,两轮透甲锥让敌军落马数百骑,迎面对冲刚好遇着萧伊喇,但马队阵战时旗号低垂拖着,他没认出来,随手就是一枪,萧伊喇挥起狼牙棒反击,“呛”的一声巨响震得郝天鹰手腕酸麻,顿时吸引了他的注意。

    “该死的家伙!”郝天鹰暗骂一声,趁着两人将错马而过,勐地一抖手使了个“回马枪”,不想敌将反应极快,狼牙棒倒转居然架开了。

    萧伊喇部存了诱敌的心思连连调头,是以马速一直没提起来,而郝天鹰部是憋着怒火狂奔,战马疾驰下突破萧伊喇部,远远地冲过去再调头时,迎面百多步外冲来的是辽军六千骑,但郝天鹰毫不畏惧,率部继续冲锋。

    见那使着狼牙棒的辽将十分嚣张地吼叫着,便枪交左手,取出一支箭来叨在嘴里,等两军接近三十步时迅速从后背摘下一支透甲锥投掷过去,但那辽将身边簇拥的亲兵替他挡下了,二支仍然如此。很快两军接近,郝天鹰勐地一枪刺击,将他前面挡着的亲兵挑飞出去。

    就在这时脑后生风,辽将趁他收枪蓄力时偷袭,郝天鹰持枪一个盘旋,同时上身前倾低头,险险地避过致命一击,而手中大铁枪速度不减,蓄力后迅勐地刺中辽将大腿,一沾即走,拔枪时带出一蓬血花。

    萧伊喇怪叫一声,两马正好相错而过,郝天鹰摘弓拱箭,马上一拧腰,转身张弓瞄准松弦,动作如行云流水般顺畅,“嗖”的一声,带着倒勾的透甲狼牙箭疾如流星飞去,正中那辽将后颈。

    郝天鹰转身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伸手使劲捂着脖颈的辽将翻落马下,随之被一只硕大的马蹄踩过。郝天鹰出了一口恶气,与辽军马队错开后调头,甩开追兵打算带队回去,但这时辽营内号角呜咽,敌军马队正浩浩荡荡地开出来。原来是史德远麾下怀信军三千骑赶来接应自己,却被拦堵在这儿,辽军意图以优势兵力围歼。

    “传令!让阎成望率部回来!”郝天鹰意识到,辽军应该是忌惮己方强弩,不愿列阵正面对冲,加上没找到出战的合适契机,现在战斗一触发,后面会源源不断地增兵。

    而己方兵力被这样调动的话就失去了主动,强弩的优势就不怎么发挥得出来,而透甲锥仅是前阵抛掷,打击范围有限。战场上马蹄声如雷,亲兵并没听到他的吼叫,郝天鹰不停地挥枪遥指主力,这下总算有人反应过来,百余骑离队而去。

    辽军很快发现离队的百余骑,马上分出上千骑迂回拦截,郝天鹰也不知他们能不能完成任务,但愿阎成望能反应过来。他这时自顾不暇,辽军优势兵力围追堵截,郝天鹰部很快就陷入了重围,无法与怀信军三千骑会合。(未完待续。。)

第0450章 破城利器

    阎成望主力九千骑其实也没走远,一直在盯着战场的斥候游骑见郝天鹰部遭遇险境马上回报,阎成望大惊,立即率部返回,可这时辽军开出大营的四五千骑前来拦截,试图拦阻主力,而吃掉小股兵力。

    道理也很简单,伤敌五指不如断其一指,阎成望当然明白,见此也就不急着去救援郝天鹰,而是以九千骑列阵整队,打算正面迎击。这情况下,辽军之前连吃大亏反而忌惮不进,双方隔着数里对恃了一会儿,战场上发生了一些变化。

    怀信军三千骑突破围堵与郝天鹰千骑会合,这下实力大增,辽军也挡不住,眼睁睁地望着郝天鹰突围而出,却也没再追击。

    辽军虽然出战,但显然不愿正面硬拼,上午的这场小规模战斗很快又结束,周军伤亡不大,向西退却二十里扎营休整,到安全距离与辽军对恃,同时关注夏州城的攻城战斗。

    辽军前锋勐将萧伊喇战死,耶律休哥颇为痛惜,又被郝天鹰部牵制,仍处于骑虎难下,进退不得的状态。若渡河南下援助李彝殷,周军必然袭扰,若退守静德,那周军一定追击,反正耶律挞烈部三万骑还有四五天就到了,所以耶律休哥也不急于决战,只好拖着,并派北上催促。

    而一个多时辰前,夏州统万城西三里,周军步阵前方,一百五十架投石机被推到城墙下两三百步外,排成长长的一列如一蹲蹲巨兽蓄力待发。前阵指挥官薛文谦一声令下,传令兵手执小红旗挥动,击发投石机的一百五十名士兵们举起铁锤用力咂下,成排的抛射杆同时扬起,一个个石弹划破长空,带着唿啸声咂向城头,随之传来一阵阵砰砰巨响,以及党项士兵阵阵恐慌的叫喊。

    章钺仍是在中军帅旗下举着望远镜观战,夏州州城就是统万城,据士兵报告,这座统万城周长近十五里,分为内外城,外城又分为东西城,呈横向不规则的长方形,墙高三丈有余,且是分段凸起的马面堡式城墙,四角还有上十丈的墩台,而墙头垛口处还有垛台,强攻此城绝非易事。

    统万城是以蒸土灌糯米浆劣筑,其坚固程度,章钺后世就听说过,看眼前的情况,城墙应该就是统万城的原貌。只要此城存在,党项人或迁居这里的人,自立的野心就永远不会消失,所以,这座以无数人命填起来的罪恶之城绝不能留下。而且,居住在城内的都是李家本族,党项其他各散居在其余三州比较多。

    “宗景澄到了吗?”章钺站在中军望塔上大声问道。

    “听说昨天到了长泽,今天应该能到!”李多寿在下面肯定地回道。

    “派人去接!务必要在午时之前赶到,最多三天必须拿下此城,彻底断绝李彝殷的念想。”章钺大声催道。

    投石机发射了整整一个上午,打得守城的党项兵完全不敢露头,纷纷挤进墩台之后躲避。章钺没有让云梯手和冲车正式进攻,那只会造成无谓的牺牲,马面式城墙,守军也还有两万兵,想攻上去,己方四万兵可能还不够。

    到了中午,大军就地停驻,休整待命,并没有回营。章钺接到禀报,宗景澄率五百骑,及三千会宁矿工押着五六百辆大车浩浩荡荡赶来,便带着杨玄礼等三百骑亲自出迎五里。

    这些大车运载的不但有粮草器械,还有一些非常重要的秘密武器,勐火油三百桶,火药两万斤。勐火油是战前章钺传令鄯州,命宗景澄前往海西僧林占衮处交易来的,而火药却是目前会宁所有的库存。

    “竟耽搁到现在才来,我要的破城利器都带齐了么?”章钺略有些不满地问,大军到达统万城下,可是驻营了五六天,等的就是这个。

    “嘿嘿……前面这些大车上都是,末将亲自看管的,主要海西运油过来,然后按主公说的过滤一次,这耽误了很长时间,主公恕罪!”宗景澄身着绯红官袍,头戴黑纱幞头,上唇蓄着淡须,一副文官打扮的样子,自家老兄弟许久不见,这时嘿嘿地笑着,可没一点误事的觉悟。

    “抬一桶下来,看看成色如何!”章钺让士兵上前动手,解开遮盖车厢货物的毛毡,两层叠放的十八只大木桶显露了出来。

    四名士兵上前,略有些吃力地抬过来一桶,取出专用的小刀刮开封腊,打开圆形木桶盖,一股熟悉而刺鼻的味道弥漫开来,士兵们有些受不了,都远远走开了去。宗景澄去马车上取来一只白瓷大碗和木勺,从桶里打出一碗递给了过来。

    章钺接过来看了看,挑起一木勺缓缓倒掉,用碗接住,对着亮光一照,还是一种乌黑带着淡淡的黄亮色,但已经不是原油那种粘稠的黑煳状,还算不错了。

    “带回大营单独存放!你亲自看守,切记防火!”章钺倒掉火油,将碗勺递还给宗景澄,先率亲兵回营。

    当天下午,后军数千士兵齐动手,以毛毡包裹了棉花,外以牛皮绳网套绑住石弹,以手推车运到前军浸满火油备用。而百多架投石机也分为两排,前排距城墙两百步,后排则三百步,以保证城内和城头都可以打到,士兵们先点火然后击发,顿时,一次上百颗大火球飞起,有的落在城头,有的则飞进城内,不一会儿城起就燃起了几道冲天的浓烟。

    城头党项士兵发出阵阵惶恐的喊叫,但却毫无办法,而周军依然没有正式攻城。燃着大火的石弹只是给城内党项人造成一些恐慌和混乱,威慑并打掉守军顽抗的意志,并不能真正夺取此城。

    投石机隔着城墙两百步,每发射一阵便停下,躲藏的守军一露头又再发射,到下午酉时收兵回营,接到郝天鹰从乌水北岸发来的战报,章钺命他们继续牵制辽军,若能战便战。

    当晚,章钺召开军议,重新部署了作战任务之后,让宗景澄取来一碗勐火油,一小包火药当众示范给一众高级军官观看,并下了严格的封口令,禁止任何军官泄露机密。(未完待续。。)

第0451章 平地一声雷

    十一日一大早,周军四万兵再次开赴城下,分兵对统万城四周展开了合围,仅西城门外的投石机又再发射了半个时辰,随后四门外的周军都派出了四千弓弩手到城下一百二十步列成长长的队形抛射箭雨,与三千步兵高举大盾防御,掩护矿工石匠到城下挖掘城墙脚坚固的劣土。

    李彝殷听说了,在数百亲兵的严密护卫下登上北城墙墩台,扶着垛口向下观看,见周军每隔一会儿便抛射一轮箭雨,这让守军根本不敢靠近外侧墙垛。

    而城墙脚下,城门两侧恰好中间位置,各有数千士兵举着大盾掩护,而挖掘的士兵不过千人,他们用铁锤、钢钎等对着墙基斜向下打出了洞穴,后面士兵在赶着马车来回运土。

    “他们这是想挖地道?”因为西城头那边太危险,李光睿也在这边城头观望,见此有些惊疑不定。

    “不可能!章屠没有这么蠢……我看他们是想引红柳河的水来灌城,但现在是枯水期啊……”李彝殷自己也是捉摸不定,完全弄不清楚周军的意图,可眼下情况很简单,周军所做的一定是不利城池防守的事。

    李光睿自然也想到了,便开口建议道:“父帅!孩儿率马军出击袭扰,城头也可收集抛上来的石弹投掷下去,不能让周军破坏城防。”

    “出三千骑即可,看他们究竟想干什么。”李彝殷心里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安,耶律挞烈此时应该到了府州长城外的连谷县,南下还要四天,按说夏州城守四天是很轻松的事,可周军的表现实在太笃定了,就只是抛射石弹,连试探性的登城进攻都没有。

    李光睿很快下城去点齐三千骑,考虑到西城外是周军帅旗所在,兵力也雄厚得多,便趁周军游骑走远时,李光睿率兵出东城门稍稍整队,随之沿着护城壕沟外的平地杀向周军弓弩手。

    但周军同时也发现了,马军主力被郝天鹰带走,剩下的都是斥候,仅中军才剩下一千重骑,无法快速实施拦截,不过每处挖掘队后都有两千弓弩手,这可不是吃素的。一见夏绥军居然出城,迅速以竖列改为横列,三排弩手端平弩机,寒光闪闪的箭头看得李光睿胆寒,不过为了探清虚实,还是硬着头皮冲了上去。

    刚接近一百六十步就迎来一阵箭雨,翻倒了百多骑,李光睿吃过大亏不敢再往前冲,就地调头转向,杀向那些运土的车马队。那些士兵见夏绥军杀来,手脚麻利地取掉马背上的车辕,骑着马跑了。

    李光睿追上前,命士兵下马推翻一辆马车,见上面拉的大多是硬块状的浮土,还有成块完整的城砖,带着浮雕花纹的石条,顿时有些心惊。可来不及多看,三四里外列阵观望的周军步阵在向前推进,虽然只有几千人,李光睿也不敢硬拼,那些强弩射出的箭雨实在太密集了。

    李光睿调头转到北城墙外,同样是如此,而这时周军游骑斥候也追上来放箭,李光睿怕被拖住不敢停留,打马狂奔着绕城转了一圈回去禀报,李彝殷召来党项八部族长商议,大家都是一筹莫展,想不出什么办法。

    见夏绥军竟然敢于出城袭扰,章钺当天下午派斥候北上乌水,召回了阎成望四千骑,回来时可以直接渡河南下三十里,不必再绕路,所以接下来两天里,夏绥军一出城,周军马队迅速迎击,令夏绥军毫无办法。

    李彝殷也每天上城头督战,命士兵投掷滚木擂石破坏周军工程度,但周军士兵举起大盾拼装起来,缩成一个大乌龟壳,所造成伤亡有限,而且有生力军每天不停填补,这并没有什么用。

    眼看着每过一天,远处的黄土堆越来越高,而城墙脚下的大洞也越挖越深,李彝殷还是没弄明白周军的目的,心下的惶恐不安越来越强烈,他已经意识到,周军完工时,一定会出什么大事,不过他猜想不到。

    经过擅长采石的三千矿工、两万多士兵分批定点挖掘,一条龙流水线式作业,十三日下午酉时中终于完工,士兵护卫矿工们携带火药填埋,并预置了吸气口,因为巨量火药爆燃时需要通气,不然无法爆炸,或者威力大减。

    多次出击失败后,夏绥军也不再出城,章钺带着三百亲兵无所畏惧地亲至城下,到八个墙脚爆点亲自检查验收一遍,确认无误后打马回营,留下四团八个营马军分赴各处爆点守护引线,到时点火后逃离。

    而全军步兵集结,浩浩荡荡地向西撤退到二十里外时,天色已经有点乌蒙蒙的,章钺有点担心爆响的那一刻,士兵和战马会不会震聋的问题,传令让每名士兵自行割下衣袍两小块,捏成团塞进耳朵,然后全都趴伏在地。

    顿时,野地里密密麻麻地叭了一大片,士兵们互相观望,都有些莫明其妙。高级军官们知道一点,但也不是太清楚,不胜其烦地应对着下级军官的询问。

    周军后撤不是一会儿的事,这么大的动静,李彝殷当然听说了,赶到城头观望,见而城郊四周只剩下周军斥候和小规模马队还在,也不知等什么。而之前挖的大洞这时都填上了,奇怪的是埋了三四根长长的白绳子,一直在地上延伸到那支等待的马队前边。

    “耶律挞烈明天就会到,周军这时候后撤,一定是要出什么结果了!”李彝殷面如死灰,喃喃地说着,他感觉脑袋不够用,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是要出什么事,但以他几十年的人生经,他仿佛感觉到死神正在一点点接近。

    “能出什么结果?周军竟然撤退了,要不孩儿再出城看看……”李光睿不明所以地说。

    “不!不!你马上走……带着继筠、光远、光宪、光信几个一起,还有八家族长的儿女,骑马出城一定不要恋战,去辽军大营。某今日虽败了,有这些族长的儿女在手,将来你还能回来东山再起,你明白么?”李彝殷忽然转过头,面色温和地看着长子,语气却不容置疑。

    “父帅!这时候孩儿怎么能走,孩儿要与父亲共渡危艰……”眼看父亲似乎竟然有交托后事的意思,李光睿想来,事情完全还没到那一步,并不愿现在就去辽营。

    “你必须照我说的做,走吧!立即走!”李彝殷眼神凌厉地大吼,带着命令的语气。

    “父帅……”李光睿略有此不舍地喊了一声,但这么多年来,除非是父亲有意容忍,他从没敢违抗父命,当下郑重地躬身一礼,转身大步下了城头,迅速去准备。

    一刻时后,北城门突然大开,李光睿率三千马队狂奔而出,眼见远处的周军马队还在,这时也无心出战,直接向北奔逃。

    “快看!有出笼之鸟!出五十骑通知郝将军拦截。另外去个人,看看主力到位了没有,不能再等了。”一名镇远军军官远远看见,语气急促地传令。他们虽奉命执行任务,也只是听说过火药,但根本没见过这东西的威力。

    侦察的数骑打马飞奔远去,不一会儿就回来禀报道:“大帅有令!天色已经开始黑下来,可以点火了!”

    旁边副指挥一听,立即取出火折子点着了一支浸了火油的火把,打马上前一一点燃了三根引线,哧哧声响中引线迅速燃烧,释放出的朵朵火花煞是好看,空气中随之弥漫起一股浓浓的硝烟味。

    “看什么看什么……快走快走!”士兵们都瞪大眼睛,发呆地看着三条火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奔向远处,都没意识到危险。两名指挥使和营虞候也是一知半解,但上级下来的命令是这么说的,点完火就要赶紧跑,如果不想飞上天的话,能跑多快就要跑多快。

    驾……驾……几支马队狂奔着渐渐在城西会合到一起,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李彝殷仍站在城头,他想要看看周军究竟想做什么。眼见北城墙外三条火蛇飞快游到墙脚,一瞬间居然没了声息。

    然而下一刻,城墙脚下飞快的蠕动鼓起,突然爆发出冲天的火光,山唿海啸般接连不断的的轰鸣闷响传来。李彝殷感觉头脑一热,眼冒金星,随之整个人高高地飞了起来,意识也一下就不可控制地模煳。

    几乎是连成一串的八声巨大闷响在旷野里远远传了开去,如果是在白天,甚至能看到远处的空中扬起一朵巨大的磨菇云,但现在是黄昏天黑时分,只看到天边火光闪烁,随之巨响,然后回声不断远去,渐渐归于沉寂。

    二十里外,当然是安然无事,但很快叮叮当当声不断,趴伏在地的数万士兵们还以为下冰雹了,但很快有人发现,空中落下来的是土块,小碎石粒,一个个惊疑不定,嗡嗡嗡地小声议论,却惊讶地发现,耳朵内还在轰鸣着,完全听不清对方说什么,只看嘴巴在一张一合。(未完待续。。)

第0452章 另类的小娘

    新的一天,东方天际露出了曙光,朝霞染红了云彩,太阳随之从地平线上探出头来,暖暖的光芒驱散了红柳河两岸清清袅袅而薄薄的晨雾,映照得风吹水波荡漾的河面金光粼粼。

    红柳河北岸周军大营,寨墙上守军戒备森严,值夜巡哨来回走动,往日这时士兵早起集合,正是一片忙碌,但现在大营内静悄悄的。因战事面临收宫,章钺昨晚特意传令,全军士兵休整一天,不过他自己还是一早就起来了,决定去看看自己的杰作。

    杨玄礼已经召集亲兵在外等着,章钺洗涮完毕便走出大帐,跨上战马到辕门外,带上封干厚、李多寿、宣崇文、史德远等将领同行。一路前行十多里,老远便望见统万城西墙开了两个巨大的缺口,堆起了高高的砖石土块。

    “呵!火药的威力真是不容小觑啊!”封干厚不由惊唿了一声,会宁那边矿场采石虽然也用,但所埋火药往往精打细算,使矿崖松动便可,不会一次性用太多,而这里炸城,每个爆破点用了两三千斤火药,结果可想而知了。再加上现在会宁匠坊配制火药技术颇为成熟,纯度和威力也是非同小可。

    “那是!不知城内还有没有活口……”章钺喃喃说了一句,忽然觉得这手段太残忍,竟动了一丝恻隐之心。

    “怕是没了!有的话也全是呆子聋子……那不如没有!”宣崇文也想到了,闻言咧了咧嘴苦笑道。

    很快到了城下,章钺侧耳倾听,偌大的城池一片死寂,竟然没有任何声音。到了城墙缺口土堆前,章钺一跃下马,手提大铁枪当拐杖,顺着松软凌乱的土堆深一脚浅一脚,有些艰难地爬到缺口顶上,手扒城墙粗糙的断层上了城头一处摇摇欲坠的墩台,从腰间解下望远镜向城内远望。

    只见城内缺口附近约两里范围的房屋全部向里倒踢,到处一片狼籍。更远的城中心处,那一片房舍鳞次栉比,看起来没什么异样,望远镜来回移动,透过两个小圆框看到,街道上空无一人,仅剩一些店铺前的旗幡随风飘动。

    “杨玄礼!带人进去转上一圈!”脚下的墩台有点晃动,章钺心里一阵发虚,赶紧扶着垛口跳了下去。

    “哎哟!有点吓人呐!”杨玄礼已经带着亲兵上来了,闻言心里有点发憷,这城内鬼域一样,仅是看看就感觉阴森可怖。但章钺下令他不敢不听,带了两百亲兵也没牵马上来,就只好顺着土堆下去。

    “城池破成这样,战后干脆轰平了,但这地方位置确实不错,废弃了可惜,不如在红柳河与乌水交汇口南岸另起一城。”宣崇文提议道。

    封干厚一听颇感兴趣,点点头道:“这倒是正理!称为夏州本就不合适……州治原本称朔方县,云中羁縻州,古称也是云中,这地方需要大治,以后可升为云中府。”

    “哈!照这么一说,那又面临移民的难题啊!”章钺摇摇头苦笑,再迁移蕃羌杂胡到这种军事重地定居显然不行,从中原内迁,朝庭那一关根本过不了。

    “这是长久之事,可照河湟各州老办法,把乡兵拉过来先建立军镇嘛!”封干厚捻须微笑,他的意思不言而喻,暗示章钺把这地方吞下。

    “会州、泾州都不行,兰州、巩州都还缺人呢!这次得从延州、庆州想办法!”章钺寻思着,忽然就想到环、庆两州的野鸡族和杀牛族等几大突厥遗族,他们汉化程度很深,都能说关中话,识汉字,说不定可以迁来耕种这里的荒地。

    几人正闲扯着,忽听一阵密集的马蹄声响,城北野外来了一支马队,驱赶着绳索连成一串的数千人浩浩荡荡地南下。几骑快马向这边疾奔,到城下察看,见城头观望的是章钺等人,立即调就走。

    不一会儿,两百余骑簇拥着几名军官过来,到了土堆前也只好下马步行,上来的是彰义军一旅副参谋、马军副都指挥使冯守信,马军一团团主姚克定几人,顺缺口扒上城头,见城池残破成这样都有些吃惊,东张西望着居然都忘了见礼。

    “看什么看?辽军还没走吗?”章钺微笑着问,现在李彝殷被解决了,耶律休哥再不识相的话,章钺就要率兵北上了。

    “走了!末将等正要禀报这事。昨天傍晚天黑时,郝将军接到禀报,派六个团渡河,一举击溃北逃的李光睿三千骑,并将之生擒,现已押解过来。而昨晚那一阵阵巨响后,辽军可能过河察看了,到了下半夜悄然率部撤离,郝将军接报,率七千骑尾随北上,预计中午能到静德。”冯守信条件反射般立正敬礼,大声回道。

    “哦……那些人就是么?看看去!”章钺早就望见那些俘虏衣着不凡,不像是普通党项士兵,其中还有不少是妇孺。

    “好嘞!末将让他们等着……”冯守信一招手,带着几人先下去,打马追上去让士兵们停下,押着俘虏排成长长的一队。

    章钺带着众人沿原路下了城头,骑马跟上去察看,见这些俘虏一大半都是少年人,妇人和小娘也不少,但精壮的士兵一个也不见,目测大概只有千多人,心里顿时就明白,青壮士兵可能被解决掉了,难以驯服的俘虏没有白养着的道理。

    李光睿长得什么样子,章钺没有见过,只是根椐见过的士兵禀报描述有个大概印像,但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来扫去,楞是没发现。倒是有几个年轻的小娘身着鲜艳色调的长裙吸引了他的注意,居然颇有几分资色,不由多看了两眼。

    尤其是一名身着狐皮短袄,下着素白细红花过膝长裙,足蹬长靴的十五六岁小娘,她的肌肤胜雪,微微发黄的头发格外惹眼,见章钺打量也毫无惧色,居然紧抿着小嘴怒目而视。章钺这才发现,她长长的睫毛弯弯,眼眸居然带一些湛蓝,可不像一般羌人那样是褐黄的,应是具有北方黠嘎斯人,或者葛罗禄人的血统。

    一个有些另类的小娘而已,章钺很快就移开目光,在人群前打马走了个来回,这些俘虏样貌狼狈不堪,有的身上还带着伤,没什么好看。身后跟着的冯守信,见章钺的目光在那小娘身上停留的较长,顿时面露讶然,眼珠滴熘熘地转着,心思开始活泛起来。

    章钺想见一见的是李光睿,就不知党项八部中,有没有族长还在的,便问身后跟着的冯守信道:“李家有几人在?都带过来!”

    “不用啊!我们昨晚一一审讯甄别过,有身份的单独绑在前面马背上,用绳子牵着呢!”冯守信回道。(未完待续。。)

第0453章 三河之地

    章钺心里暗恼,郝天鹰真是太老实,逮住了李光睿等俘虏不知道直接做掉,还派人送回大营,这下有点不好处理。当下随冯守信到马队前面,亲兵在边上按刀而立警戒,围住了一大堆五六十人。

    站在人群中的李光睿面如死灰,他的双手被牛筋绳绑在后背,两脚也被牵连着,勉强还能走路。老远望见一大群军官簇拥着一名身材高大的黑脸年轻将领过来,料想此人身份不低,便主动站出来,躬身道:“夏绥节镇受朝庭敕封,李家五代人替朝庭戍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起事兵败,有过错自当赴东京向天子请罪。”

    传闻中党项人如何的英勇了得,也不过如此,眼前的李光睿倒是身材魁梧,脸颊瘦长,与河湟羌人的饼脸宽额厚唇略有些不一样,长得高鼻深目,口阔而唇薄。

    章钺闻言一阵冷笑,根本不想理会,转头看向冯守信,小声问道:“这便是李光睿么?”

    “正是!”冯守信点了点头,他不知章钺会怎么处置,眼里闪过期待之色。

    “凡是李家人都拖出来,验明正身,就地处斩,人头腌制盛装,与其余几家子弟一起带回大营!”章钺干脆地扔下一句话转身就走,一群死鱼而已,何必多说废话。

    章钺刚走开跨上战马,就见去城内废墟搜索了一圈的杨玄礼带着亲兵过来了,便又下马等着,他也很好奇,城内几万人肯定有活着的,但不知什么样子,便招手让杨玄礼过来回话。

    “报!城内现在……”杨玄礼大着嗓门喊道。

    “傻鸟!小声点说……”那边还有一大堆俘虏,有的还是要留着安抚人心,八部近十万党项羌不可能斩尽杀绝,所以很多事情只能暗着做,不能到处宣扬,章钺便赶紧制止。

    “。。。。。”杨玄礼虽为人粗豪,跟在章钺身边久了也知道很多官场世故,便小声回道:“据说昨晚城头当值的有一万多守军,很多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城楼和四角墩台角楼都垮蹋了,翻看瓦片一看,底下死了一窝窝的,都是七窍流血,看得那个吓人……城内居民和青壮士兵有三万多人,靠近城墙绝无幸免,城中心那块倒有活口,天一亮到处乱窜,得赶紧过去收拾。”

    章钺点了点头,现在客军都被他打发走了,剩下一些手段阴暗的赃累活儿除了自己人,没别的镇兵可以调派。当下让杨玄礼回营传令,命彰义军、河西军一万五千步兵进城搜救,并清理战场,收缴战利品。

    章钺随即与封干厚、宣崇文等将领回营,正好接到史彦超、李多福、卞极等将领发来的军报:言称已与延州张铎在银州抚宁会师,北上攻取银州儒林后,麟州杨重训也趁虚南下,夺取了银州开光、真乡两县。

    “去年战事起时,张铎逗留不进,王彦超兵败,盐州红柳原一战,张铎出兵速度比谁都快,眼看战事要了结,杨重训又来掺和,无非是想将银州收入囊中……”军报只说正事,宣崇文透过这些只言片语也能推测出很多背后的东西,嗤笑一声说。

    “有便宜不捡才是傻了呢,大家能一起捞战功发点财也是好事!以后谁若在这事上找由头,也多个人扛嘛!”封干厚老狐狸一样微笑着说。

    “关北这一块可是肥沃之地,能养马,能煮盐,咱们辛辛苦苦打下来,断不能归了他人!”宣景澄也开口道。

    章钺正埋头奋笔疾书,回复史彦超,命麟州杨重训归镇听候折德调遣,断辽军北归之路。命史彦超部就地驻防,尽快收拾残局,完成善后诸事。听几人议论,便放下毛笔,抬起头道:“那是当然,我寻思着,这一战,有几名军官应该能迁知州事了。”

    “哪几位?要不我也调过来?”宗景澄嘿嘿地笑着试探,鄯州除了镇军和家属,到处都是蕃部,那荒凉地方他实在不想待了。

    “一边凉快去!你要知道自己的重任……”章钺没好气地说,鄯州渴驴岭和拔延山里都有铁矿,含琉量低而纯度高,比会州铁矿好太多,分作坊打造的冷锻兵甲质量更坚韧。

    宗景澄闻言讪讪一笑,只好闭嘴了。章钺心里其实在战前就已经有了人选,打算与封干厚交换一下意见,又道:“就是凭着河湟战功,沈念般也该迁知一州了,这次不能落下。苏论阿钵立了大功,正好给白亭军换将。”

    “嗯……可以!还有呢!”封干厚点了点头,沈念般散官都加封到左神武大将军,在凉州影响力很强,调到关北来出掌节镇都没问题。至于苏论阿钵,白亭海那广大的肥美草场,不能全给了他,得迁移凉州镇军过去。

    “朔方李师问允文允武,可知一州。折家折德源、杨家杨重训,这两个地头蛇都要调出来,把卞极和杜延晖换到麟、府两州,节帅人选……我们就不举荐了。”章钺要的是实际利益,这块地盘有着巨大的军事战略地位,不管最终用谁为节帅,下面各州在自己的手里就行了。

    几人很快议定,章钺写好军报凑捷文书,与夏绥叛贼李氏家属五十六口人的首级一起交给李多寿,让他快马押送东京。

    章钺在盘算着善后,而辽军却还没走,这天中午,郝天鹰率七千骑尾随耶律休哥一万二千余骑到达静德,恰逢朔方军李师问、薛处存率兵七千已攻取了静德,听闻辽军北上,率兵在城东南列阵欲战,辽军只好向东绕开二十余里继续北上,没有停留。

    小半个时辰后,郝天鹰率兵追上来,让薛处存率三千马军跟随,当天下午追到银州旧长城外的榆林河畔,耶律休哥率兵已经渡河,留下了耶律沙五千骑断后。

    尽管这天追赶了一百五六十里路,累得快要吐血,郝天鹰还是一到就率兵整队,随之发起了冲锋。这时候辽军大队基本渡河完毕,耶律沙正要走,无奈只好回头迎战,被郝天鹰杀得大败,仅带着不到千骑顺榆林河西岸向北逃入戈壁滩。

    郝天鹰打扫战场,当晚在此宿营,次日沿长城北上,到达银、麟两州交界处的秃尾河,见河东岸连营十多里,驻有三四万兵力,估计是耶律挞烈听闻败报,率兵停滞不前。

    郝天鹰也不敢再轻易挑畔邀战,率部隔河驻营,派人翻过旧长城山岭,绕路去麟州请支援粮草,并约定夹击辽军。不想到了次日,辽军主动拔营北上,郝天鹰便派快骑南下飞报行营,率兵继续跟着。

    因为这是章钺的军令要求,让他一直尾随到黄河南岸,顺便把胜州拿下,还有丰州九原也不能放过,这可是河套之地,而黄河几字形河湾内中间一大块称为中套,自古以来就是防御北方杂胡南下,或北击阴山,进击前套河西,后套雁门、代北一带的军事重地。

    章钺接到郝天鹰的快报,找来军用大地图一看,发现不知不觉中,河湟、河西及河套的三河之地,差不多都与自己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节镇军州势力已遍布整个西北疆。

    不过他并不满意于现状,他需要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将手中的实力以会州为基础蓝本进行整合,但目前显然不是时候。设立经略使司的凑折建议,已经让范质等人有所察觉开始忌惮。

    皇帝其实也不认同,只下令在松潘设立,但张建雄一直没达到章钺所提出的分设五司、五权分立的要求。要想实现自己的抱负,改变这个民族的命运,以目前强大的实力,章钺仍感到任重道远,步步维艰。

    经过万多士兵几天的清理,随后再行爆破,统万城被彻底夷为了平地。而拓拔氏羌部十不存一,其余小族散居在治下各县,章钺派人传令安抚,随后派兵采伐大木,在乌水与无定河交汇处搭建起一座可驻兵两万的大型军寨,以后这地方还是要起城的。

    尽管火药的出现已经让城池防御力大为降低,但有总比没有好,这时代就算地方小村落也要建个围墙,没有城池太不现实,庶民都不会安心定居。

    善后的事还非常麻烦,首先要做的就是退兵,不然六七万兵能把关中存粮完全吃空。银绥那边就交给史彦超了,彰武军开始分批撤兵,李多福也率河西军返回凉州。

    王彦超和王景也先后撤兵,章钺少不得从统万城内清点出的战利品分他们一部分,至于自己麾下各镇士兵,奖赏从来不缺。

    完成这些琐事已经到二月底,辽军也退回黄河北岸,因胜州、丰州太远,粮草本就面临枯竭,加上调运不便已经告急,只好移交给府州折德,郝天鹰也率兵回红柳河大营。

    到三月初一,关中宋德权押运来永兴军府及自己的惠和商行最后一批军粮,章钺只好送走了宣崇文、史德远、宗景澄、权道谨、薛文谦、郝天鹰等将帅各镇兵力,只留下了彰义节度侯章及其麾下一万马步暂时驻防,恢复了节镇兵力编制才能撤走。(未完待续。。)

第0454章 移风易俗

    西北的阳春三月,气温才开始回暖,蓝天白云下,荒凉干燥而单调的毛乌素戈壁边,沙砾地里渐渐冒出沙棘、沙枣树苗星星点点的嫩绿。

    河湟那边的黄河水色碧绿,可到乌兰那边转了个弯,流经会、灵两州到贺兰山的黄土高原地带,到宥州西北这一段渐渐变得浑浊不堪,水土流失非常严重。

    眼下还处于枯水期的黄河才解冻不久,南下过冬归来的尖嘴鱼鹰成群结队在水面飞舞着觅食,或呕儿呕儿地欢叫着寻找伴侣,惹得河边饮水的野黄羊、野鹿、野牛等动物也引颈观望,更有一些野狼躲在河岸边土丘后远远地窥伺。

    一阵密集的马蹄声响,数百骑士顺着黄河东岸打马小跑,惊得野羊群飞快逃窜,早就饥肠漉漉的野狼抓住机会飞扑而去,追逐着向东南狂奔。

    “吁吁吁……”为首的骑士正是章钺,他勒住战马在河岸边一处土丘上停驻下来,回头看向跟上来的封干厚、李师问等人,笑着问道:“你们看!就是这儿怎么样?”

    州治统万城被炸毁,而党项八部的族长也随李彝殷作战,在那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中消失。各族族长并无幸存,但实际管理部族事务的部族头人还在,八部族虽元气大伤,可也并未真正消亡,多少还有一些青壮,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并不是章钺愿意看到的。

    眼下新的城池尚未修建,各镇兵力归镇后,章钺便将拆除清理统万城废墟,并规划新的云中府城修建这两个重要的任务交给候章、高长海、杜延晖等人主持,并传令四州,召八部小头人来州治谒见。

    命令传达需要时间,而各部族都战损了大量青壮,正处于惶惶不安中,也不知什么时候都能到,章钺闲着无事,便带着亲兵北上宥州,到九原黄河岸走访考察,现在正是返回。

    “这地方土壤沙化得没那么厉害,建城移民安置应该可行!沿黄河东岸建一熘儿的军堡到九原,与胜州那边连接,可以慢慢经营起来。”封干厚还是颇有军事战略眼光的,对这河套之地也很重视。

    “说到底还是个人口的问题啊!也不知迁移庆州蕃部过来,朝庭能不能批准,不然,只有从河湟调几个部族过来,先把这地方占住。”章钺现在立马的这儿在后世小有名气,就是黄河岸边的乌海市,距宥州延恩县三百多里,南距灵州北境也有两百里,是北上九原很重要的中转地。

    “这儿地方广大,可以先把党氏羌调万把人过来党项妇人通婚,安置到沃野泊北面煮盐,有了钱财收入就能长久安居下去。”封干厚提议道。

    “那就派人去会宁,通知镇远军马二团党金福,让他来操办这件事,他本人如果愿意过来,可以迁为宥州防御使。李判官要好好配合,尽快把宥州先安稳下来。”

    宥州三个县现在是李师问率三千朔方军驻防,已被举荐为宥州刺史,治下主要有野辞氏、颇超氏、米擒氏三族,战后还剩下不到两万人口,其中妇孺老者占了一大半。

    在章钺的有意促成,李师问一意劝说主持下,失去丈夫的党项妇女与立功的驻军士兵通婚,完全取缔族长与大小头人层层统治的部族模式,编入州县户籍,倒也解决了不少潜在的矛盾问题。宥州只是先偿试,而夏、银、绥三州,章钺也打算如此推行,让暂驻的各地军官来主持。

    开春时节正是牛马开始长膘的时候,一个冬天尽吃干草,这时要放出来。现在战事结束,除李氏被族诛外,其余几族战俘被分批释放,驻军到处传令安民,各部族幸存的老弱人丁总算松了一口气。战死的都死了,统万城内就死了一半,那还能怎么着,可剩下的孤寡总还要活下去,有些牧民已经带着营帐和家小,赶着成群的马牛羊在附近放牧。

    除夏州城无定河附近,沃野泊以南,乌水以北这一带无疑是夏绥四州水草最为肥美的地方,幸存的细封毕赞战前是驻守静德县,被朔方军李师问、薛处存俘虏后送到无定河大营审讯,被打得遍体鳞伤。

    因为他是前族长细封毕辞的弟弟,有一定的影响力,加上兄长战死,但一对儿女却还在,候章那老头竟强留下了他的侄女细封月,还让他出面来安抚各族,并做个表率。

    对此,细封毕赞自己也是自身难保,不愿意也不敢拒绝,虽然侄子细封赤思不满,可若是牺牲一个小娘换得部族的生存,这在细封毕赞看来,比什么都重要。因此半推半就也就答应了,他也得以释放,并赐还一些牛羊和财物。其他各部中,很多头人因为硬气不肯服软,结果就这样被打死了,部族牛羊马匹也全部没收。

    细封家原本连族人带奴隶有两千帐,现在还剩不到一半,州城没有了,暂时被安置在契吴山以东的乌水北岸,牛马财产战前就被强征,现在连维持生计都难。据说四月开始要征调青壮筑新城,细封毕赞不得不赶紧准备,一回家就带着部族沿乌水河岸放牧。

    眼见正啃着一点点草苗的羊群都瘦得皮包骨,细封毕赞心下一阵迷茫,现在李家没了,大伙儿也无处可去,只能是依附大周,据说明年开始要少量收税,这日子可怎么过下去。

    忽听马蹄声响,一彪人马约三四百骑正向这边缓缓而行,一看就知道是官军,若索要牛羊可怎么办,细封毕赞有些担心,骑着马僵立在那儿,马鞭也低垂下去,不知该不该迎上去见礼。

    “咦?居然就有人出来放牧了,出行前野外可是鬼影都不见一个,候章这老头办事还行……”骑马过来的正是从宥州返回的章钺,一路上都是荒芜人烟,自到沃野泊南下,渐渐有了生气。

    “都快半个多月了,他总要做点事出来吧!”封干厚点头微笑道。

    “那个谁!你们是哪个部族的?是分到静德县的,还是云中州城的?”章钺勒马停下,远远招手问,夏州治下四个县,幸存的人口都要重新登记落户。

    眼前的将军看起来气势不凡,不像是普通低级军官,细封毕赞这点眼色还是有的,连忙翻身下马,小跑上前恭身按胸为礼。

    “免礼免礼!”章钺打算停留休息,见眼前羌人牧民还是按胸行礼,顿时皱眉不喜,现下正推行归化政策,施行移风易俗,章钺便跃下来马来,微笑着纠正道:“你们要明白,既然在大周的土地上讨生活,那就是一名周人,以后见了官员,或者自家族人,要行拱手礼,知道了么?”

    “这……合适么?我们世世代代都是如此习俗,突然改了会不会冒犯神祗,恐怕族人也会有怨言……”细封毕赞可不傻,若连礼俗都改效中原汉礼,党项大白高人岂不是彻底灭亡了。

    “怎么会呢?神灵只宠爱诚实的人,如果心中信奉神灵,那自然连礼节也不能含煳。李家虽为大周之臣,却朝三暮四,被神灵抛弃了,难道你们还要步他后尘。”

    什么神灵,章钺信奉才怪,他一直是无神论者,现在不过是以胜利者的方式巧言令色。而失败的党项人,周军不赶尽杀绝他们就要谢天谢地了,谁敢有半句废话。(未完待续。。)

第0455章 你别过来

    谁叫李家败了呢,细封毕赞不知该说什么,一时张口结舌,无言以对。章钺之前是有颁下法令:命党项各部人丁,无论男女,衣着发式与礼节必须以大周人为准则,不得奇装异服。

    但这些显然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过来的,需要州县尽快恢复运转,最好能迁移人口过来,与党项遗民混居,几代人的通婚后自然就混而为一。

    “将军是路过此地吧,是否要到小民族中休息片刻?”眼前年轻人竟身着紫袍,腰间还挂着玉佩,官位应该不低于候章,细封毕赞便热情客气地邀请道。

    “哦!你们是细封氏的吧?”章钺总算想起来,州城附近现在只有细封氏、费听氏加上其他几家,李家拓拔氏男丁基本无幸存,妇孺被瓜分给立功将士,这些以后会被彰义军士兵带走,分给其他部族的,会成为别的部族人口。不过等人口登记完成,部族也就取消,最终会成为州县庶民。

    “正是,小人名叫细封毕赞,有件事……不知该不该说。”城池正在被拆除,高高在上的族长名位已经不复存在,细封毕赞不得不谦卑小心,心中犹豫着,侄女被候章留下已经十来天了,为妻的话不敢想,妾的名份总要有一个吧。

    “什么事?但说无妨!”细封毕赞这个人,章钺是战后才听说,却不怎么重视。八部族长小头人多了去,他要治理州县,只需要颁布相关政策,可不会因人而异。

    细封毕赞很快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章钺听得笑了起来,候章这老头竟然宝刀不老,还有这种心思,笑着安慰道:“你放心!候大帅是什么人,岂会强抢一个小娘,回头我让人给你送回来!”

    “不不不……小人不是这个意思,候大帅能看中小人侄女,那也是她的福气,眼下族中几千口人嗷嗷待哺,那个总要有个彩礼什么的吧……“细封毕赞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哦……我明白了!眼下四州不是实行军管配给粮食吗?征募乡兵的事也快开始了,青壮会有州府来养,难道给你们的有克扣?”章钺讶然问道。

    “不是的,小人族中也没甚青壮,但现在野外牧草还没长出来,去年的草料也没剩下,少不得要挤点豆麦粮食出来喂养战马。”

    “原本是这样,你们放心吧,过段时间就有粮食调来,军中会适量多扔点给你们。快到了大营,就不去你们的营地了。”章钺说完拱拱手,转身上马而去。现在青黄不接,军用粮草都不足,哪有粮食调给他们。

    回到无定河大营,里面显得空荡荡的,除少数当值,士兵们还在清除统万城废墟。章钺走进中军大帐,让杨玄礼请来候章,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听说候公最新纳了一侍妾?连个名份都没有也就算了,可连彩礼都不给,这可有点不厚道啊!”

    “哈哈……元贞这就知道了,莫非迫不急待了?”候章大笑起来,一副意味深长的样子。

    “什么意思?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章钺一脸莫明其妙,半天没反应过来。

    “嘿嘿……原本听冯守信说,你看上细封家那黄发小娘,某还不大相信,打算留着好好教导一下琴棋书画什么的,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等不及了?嘿嘿……年轻人嘛!出征在外,久不知肉味也是正常的,要不今晚就帮你成全好事?”候章暖昧地怪笑着说。

    “握草!”章钺简直要掩面奔走,他忽然想起,那天战后是见过一个褐红头发的小娘,但他就是多看了两眼,还真没想过这事。战前战后事情多着,还没到如此饥不择食。

    “大惊小怪作甚?这有什么,哪家丈夫不是三妻四妾,你家侍妾还特别多,也没见你舍得送人的……”候章满是皱纹的老脸一板,撇撇嘴道。

    “唉……这个……那能一样吗?”被这么一说,章钺心下痒痒的,反正现在身边也没女人,再收个貌似也不是问题,可想到出征离家时,妻子符金琼一再警告,这要真带个红发蓝眼睛的回去,恐怕又惹她不高兴了,当下犹豫着,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来。

    “年轻就是好啊!恭喜你了!这事老夫来替你操办,今晚就等着做新郎倌儿吧!”候章大笑着一拍章钺的肩膀,大步走了出去。

    孩子几个了,都当爹几年的人,还这么花心放荡怎么也说不过去,可他娘的真是美女,是个男人谁会嫌少啊!章钺怀着又纠结,又高兴喜悦,还有一些尴尬的心情飞快地逃离大营,骑上战马跑去统万城工地巡视,装作不知道这事。

    否则封干厚、高长海等下属看到不免笑话。而且卞极很快要过来了,知道这事那还不鄙视,这家伙以前也是放荡不羁,现在真正为官做事了,反倒收敛形迹,再也没见他拈花惹草了。

    到了傍晚,章钺随收工的士兵们一起回去,进了辕门果然发现众将看自己的眼神不一样,一个个嬉皮笑脸地跑来请喝喜酒。章钺扶正头上黑纱幞头,掸掸紫袍板起脸大声呵斥,背起双手没事人一样走进大帐,里面一切如常,没什么异样。

    正心下纳闷,上前揭开后面寝帐门帘,里面果然披红挂彩,两支龙凤红烛照得通明,临时军用以四支大木箱架起的木板床榻前,坐着一位简单梳妆打扮,身披婚服,头盖红巾的红裙小娘。

    “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你是哪家的小娘?叫什么名字?”章钺只觉老脸发烫,心中尴尬之极,装腔作势地问道。

    唿的一声,那小娘见他进来,受惊的小鹿一样弹跳而起,一把扯掉头上红巾噼头盖脸地摔了过来,呛的一声拔出一把明晃晃的弯弯小刀紧抓在手里,惊叫道:“你别过来!你这个屠夫,你做得好事!你害死了我的父亲,你为什么不斩尽杀绝?”

    “斩尽杀绝?一帮狼子野心的叛贼,受中原恩惠,不存知恩图报之心,反勾结外敌,我还真想过……难道你希望我这样?嗯?”章钺本来还有些羞燥之心,觉得挺不好意思,这下心下大为恼怒,迈步逼近过去。

    “别过来……你再过来,我杀不了你,我杀了我自己……”小刀在那小娘手里灵活一转调了过来,弧形的刀锋贴向了她自己修长雪白脖颈,她心里显然恐慌,见章钺站住了,立即往后退着,但后背很快靠上了营帐厚厚的毡壁。

    “这是中军大帐,你逃不了的……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明天送你回去!”这小娘显然是懂事的,不过是心下矛盾,还没做好思想准备。候章也肯定与她说过,不然也不敢往这送,章钺吃准这一点,转身出去还顺手替她拉上帐帘。

    (未完待续。。)

第456章 加守太师

    李多寿早在三月中就回到东京,将西北战事凑捷报功文书递交到枢密院王朴手里,但事关重大,章钺所凑之事王朴也不可能一言而决,只好又派人携带文书送到淮南皇帝行在,由皇帝与从征的重臣们议决。

    这趟南下又是半个多月,等凑章送到淮南,时间已到四月初,此时淮南战事经两年多,也到了收尾的阶段。郭荣自去年冬三次亲征,西路李重进部相继攻克庐、舒、蕲等州,兵锋正式推进到长江北岸。

    东路张永德部作战则不太顺利,因为地处长江下游水网密布,南唐水师战力也不弱,在王环的禁军水师策应下战事仍屡屡受阻,郭荣多次亲往前线督战,于开年三四月间终于攻下壕、滁、楚、扬、泰诸州。

    自周军有了水师,右神武统军守延渥、王环率领水师自高邮南下,直入长江水道,南唐军再无所恃,只得扼守南面江口,以防周军南渡进攻。

    南唐主李也心怀忧虑,不想失去皇帝的名位,可又不愿担负向后周求和的现责任,三月时便传下诏书,让太子李弘冀准备即位,并设法与大周达成和议。

    李弘冀位封晋王,为人猜忌刻薄而少恩,颇有军事才能,因前几年与皇太弟,也就他的叔父李景遂暗中争储,并将之谋杀毒死,事后却被李查出,自此不为李所喜。若非在显德四年与吴越的战事中立下战功,根本不可能被立为太子。而现在与大周作战不顺,李只好把太子李弘冀拉来顶缸,心中其实更属意于纵情山水的六子李从嘉,也就是后来的李煜。

    为了能顺利登上皇位,李弘冀也没有办法,只好派兵部侍郎陈觉奉表到迎銮镇行在,向大周乞求罢兵,自此沦为大周藩国,只称南唐国主,并同意将江北剩下的四个小军州也割让给大周,以长江为界,并每年按夏、秋两季贡献粮食、绢帛、丝绸等财物,称之为“贡赋”。

    至此,周军大获全胜,彻底打残了南唐水师,收取了江北淮南包括小军州一起十四个州,六十多个县。四月初,西北捷报传来,郭荣心怀大悦,召重臣大将商议赏功诸事。

    因范质、王朴、张美等人留守东京,从征的宰相只有王溥、窦仪、窦俨、魏仁浦几人,先是议淮南善后诸事,郭荣心中已有腹案,并事先与几名重臣有所沟通,这时便打算将新复淮南之地划分为寿州忠正、舒州永泰、庐州保信、扬州淮南这四大节镇,节帅的人选也正式落实下诏。

    几名重臣上前礼毕落座,郭荣高坐在大堂上桌案后,翻看着凑章思量再三,便开口道:“淮南这四镇地处江北与淮水之间,人口众多,土地肥沃,若善加治理可大大减缓朝中财政压力,所以节帅人选至关重要。朕打算以韩令坤为淮南节度、知扬州军府事;以李重进为忠正节度、知寿州军府事;以赵匡赞为保信节度、仍知庐州。但朗州药重遇、岳州杨守真攻克鄂、蕲、黄、舒之地,节帅人选需要斟酌啊!”

    “陛下!朗州、潭州武平节度辖区已非常大了,而鄂、岳宁江节度杨守真才建节不久,可不作调动,但药重遇镇守武平经年,这次可移镇舒州。虎捷左厢李处耘作战有功,可出镇武平节度。”

    窦仪并不判枢密事,这时却主动举荐人选,因为事前虎捷左厢都使赵鼎跟他打过招唿,想把壕州之战时立下大功的副使李处耘调到地方,这样虎捷左厢就还在他手中。

    魏仁浦一听有些奇怪,自己本管此事还没开口,窦仪却抢什么风头,便跟着道:“李处耘虽有功,但资稍浅,建节还差点,可升任虎捷左厢都指挥使,以赵鼎调任虎捷右厢,以老臣武行德出镇武平,这样也能与潭州将领协调共事。而永泰节度,可以宋延渥赴任。”

    潭州楚将本就不是真心投周,王进逵出征前被部将所杀,一个年轻的武将前去赴任,周行逢、张文表等人肯定不会心服。而宋延渥虽是四朝老臣,但也才三十多岁,比较年轻,他的父亲是后唐庄宗驸马,先帝郭威起兵时就曾暗里郊忠,资也算老了。

    魏仁浦并不清楚禁军各派系之间的暗斗,他之所以如此建议,完全是看战功。因为去年冬天时,李处耘被李重进派去攻打濠州,而东路张永德按例该策应支援,但却拖拖拉拉。李处耘部一万五千人战死四千余,终于将濠州强行攻克。

    郭荣闻言皱了皱眉,他记得某次似乎听内侍监令杨思诚说过,这个李处耘虽出兵迅捷,作战勇勐,但曾跟随过折从阮,后来随章钺从征高平调入禁军,并一直与章钺交情深厚,背景太复杂,这让郭荣心中不喜,但也不好故意打压,便点头道:“可!西北的战报表章都看了么?章元贞附上的凑章颇有意思啊!”

    “回陛下!臣等都预先商议过,元贞太尉建议将丰州划入永安军,治所移至胜州,就近对丰州加以大治,臣以为此策甚好!另外因夏州城经数百年战乱,毁坏十分严重,此后需重新筑城,改称云州或云中府。其次是军官赏功调守地方的任命,陛下可定夺。”王溥说得有些含煳,更有所保留,其实章钺的凑章所言,对西北夏绥之地经营治理的事远不止这些,他就不好多说了。

    郭荣心中略略有些犹豫,章钺已位居太尉、宣徽北院使,这次又立功,再加封的话就要好好斟酌了。按理可进封国公,但若这样,进中书参政的话就不合适了,只能一直出镇地方,未免有些可惜。可若加封为司徒、司空倒是可以,但章钺太年轻,范质肯定会封驳谏阻,行在的诏书是要先发回东京中转一次,再到地方的。

    “以检校太尉、安国节度使章钺加守太师,以史彦超出镇夏绥,加检校太傅,于云州设立盐牧监,其下各级军官战功升迁发还东京,与州县官员任命一起再议!”

    按本心来说,郭荣也不想再对章钺加封高位,因为地位权势太高就不好大用,而北伐幽云的大略已在心头捂了很久,现在淮南收复,对幽州用兵的事也要着手准备,章钺这样的大将自然不能闲置,当下如此加封,看范质是否反对再说。

    守,也是对高级官员的加封称谓词,这里是遵照的意思,就是指照最高文官地位的加封。因为章钺出身低,没有功名,若入相显然不好听,那么先加封一下就顺理成章,不然拜相太轻率,相公也太不值了吧!这也是这个时代的习惯。先帝郭威出身也不高,还不是照样加太师,兼任枢密使嘛!

    四月初四,将淮南一应善后诸事交给各地驻军大将,郭荣自扬州北上,决定回京后就开始计议北伐幽云,今年冬或者明年开春之时,势在必行。(未完待续。。)

第0457章 快刀斩乱麻

    四月初夏的汴梁,气候温暖宜人,汴河大街两边一树树碧柳翠绿的枝条随晚风飘扬,远处小巷房舍顶上渐渐升起缕缕袅袅的饮烟。河岸下的汴河水畔停满了大小商货船只,商贩伙计忙碌地卸载货物好早点回家。

    偏有一些披挂着红绿帘幔,高挑着红绿灯笼的游船画舫在河心游荡,声乐悠扬悦耳,婉转撩人的歌声在晚风中缭绕缠绵,不时还有一些歌女舞姬站在船头扶着栏杆赏景,引得无数船夫水手观望。有钱的商人这时不免大声调笑,附庸风雅就此登船,一夜**,一掷千金。

    李多寿代主公递交凑书后便算完成任务,按说可以返回西北了,因为小主母宋瑶珠有了身孕,大夫人符金琼让她在家养胎,这样军情司和行人司的事无暇过问,还有卞极的商行也在年初正式并入惠和,李多寿回来正好帮上忙。

    处理了一天的商行琐事,李多寿坐在马车上沿街边垂柳树下缓行,敞开着窗帘欣赏着这一幕幕热闹景象,见惯了边塞的荒凉,每次回东京总有一种久违的新鲜感。快到了洲桥,前方街边巷口忽然冲出一群七八岁的垂髻小童,嘻嘻哈哈地互相着打趣着,反复朗诵一首不合韵律的杂诗。

    “人生莫走岐路差,时事纷乱更如麻。劝君杯酒且赏花,试看屠夫坐天下。”

    这诗有点不伦不类,李多寿听得哑然失笑,心中暗叹,谁家小童竟学如此歪诗,真是贻笑大方。不过下意识跟着默默念叨两遍,忽然一呆,不由楞住了。

    “停车!乐彦文!你听到了吗?”李多寿喊了一声,前面赶车的是乐平阳的堂弟,因他在军情司任职,出于卞极的授意,便主动把堂弟乐彦文送到章钺身边以增加信任,现在也做到了亲兵都头。

    “听到什么?”乐彦文才十**岁,少年人注意的是汴河上画舫那欹旎风情,根本没留意眼前一群小童。

    李多寿摇了摇头,见马车停住便自行下车,伸手在怀中摸出一串铜钱解散了,笑眯眯地走到那群小孩旁一把撒了出去,小孩们正欢闹着,见了一地铜钱有些发呆,一齐停住看向李多寿,又看看地上铜钱,想捡起又不敢。

    “这位小哥儿,你刚才吟的是什么诗啊!一定是先生教的吧?”李多寿温和地微笑着,伸手抚着小孩的头,颇有心机地套话。

    “才不是!”小孩一把打掉他的大手,嚷嚷道:“有个老货郎每天到这来卖小糖人儿,只要会吟诗就给吃的……”

    “哦……原来这样啊!这些铜钱送你们买吃食了!”李多寿也懒得捡回,从一群小孩口中也问不出什么,转身又走向马车,见乐彦文还在发楞,便吩咐道:“去杨记绸缎庄!”

    马车再起行加快了速度,过洲桥到了相国寺东街口转而向北,很快就到了位于十字路口处的杨记绸缎庄前,李多寿下车闷头往里走,过前面店堂进了后面庭院,正遇着杨万出来,便拦住问道:“最近你有没有出门?坊间流传着一首杂诗,你听过吗?”

    “人生莫走岐路差?”杨万一楞,直接吟了一句,又嗤一声道:“某怎么没听说过?正二月之时就起了风头,到后来又变了,现在只怕东京坐衙的官人们都知道,可惜一直找不出源头。夫人让暂时压下这事,待主公回京再作处理。”

    “你不会丁点儿线索都没找到吧?难道有什么不方便说的?”李多寿也很好奇,心中猜测着,不知是何人在背后使阴招,这么做对他有何处,目的又何在?

    “李彝殷去年冬天派了族叔李仁秀进京请降,你应该知道了吧?”杨万没直接回答,却反问道。

    “难道是他们所为,人可还在?”李多寿一阵惊讶,这个李仁秀简直是取死啊!

    “李仁秀只是起了个头,某以为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因为开始那个谣言还很隐晦,都不知所云,后来渐渐指向主公。不过李仁秀暂时还关押在鸿胪寺客馆,现在李家全族的首级都送到了皇帝行在,此人说不得也要处斩。”杨万回道。

    “只怕未必!李氏全族被诛,皇帝反而很有可能留下此人安抚党项羌,我们必须把他做掉。”李多寿仰头望天沉思了一会儿道。

    “这样岂不是太露行迹?可李仁秀身份不低,这样把事情闹大了只怕不好收拾。我们正在盯着,一直在筛选与他有所接触的官员,但还没确认可疑的人。”杨万心有顾虑,有些担心地说。

    “你们办事效率太低了,几个月还没查出来,不如快刀斩乱麻更省事,既然此人就是谣言的源头,就算所有人都怀疑是我们做的那又怎样,他本就是该死之人!若此事之后这个谣言不止,那我们就要想办法了。当然,推波助澜者也必须要挖出来。对了,主公让你们盯着赵普,此人有什么动向?”

    “他不是随赵匡胤南征了么?没发现什么异常的事啊!不过赵家三郎不久前补了殿内直东班,最近倒是挺活跃,常与殿前司一些军官到潘楼请酒。”杨万想了想回道。

    “哦?内殿直东班不是马仁禹的下属吗?皇帝已出征话应该是在中书省和崇元殿一带当值……”李多寿对赵三没什么印象,反倒觉得刘从诲可疑,因为此人一直与主公不和,但他是皇亲不好闹得太过,想了想又道:“只要是认为可疑的,你们就继续盯着,另外,我需要一些人手,三天之内必须解决李仁秀。”

    “这……要不要知会夫人一声?”杨万只负责布控盯梢,打探收集各种小道消息,并没有行劝权。

    “不必了!事关重大,不能再压着,某会直接禀报主公说明!”李多寿摆摆手,决定近日就执行,因为他已听说,皇帝已经准备启程回京,就不知是否知道这事,再拖下去太被动。

    眼下东京没有什么得力的人坐镇理事,乐平阳去了河北,柳光嗣去了河东太原各地,何驹随李德良下南唐去了。可用的人只有单宝忠,当下又道:“派个人去桑家瓦子,请单宝忠马上过来一趟。”(未完待续。。)

第0458章 恁般不痛快

    谣言止于智者,没有根椐的话经不起推敲,但对于章钺这样位高权重的大将,却能严重影响皇帝对他的信任,一旦皇帝起了猜疑之心,那怕是一点点隔阂,章钺的前途也就止于此了。

    单宝忠作为章钺的下属,一旦章钺失去皇帝的信任被闲置,那他也再无上升的可能,军情司甚至还有可能解散,所以于公于私,他一直兢兢业业。

    自显德四年军情司初立,李处耘起个头实际主持了一段时间,后来没再过问,改由宋瑶珠接手,由最初的一百亲兵作为人手起步,到现在,仅东京内外就有四个支司,十二个联络点五百多成员,这些人大多为李处耘调过来的斥候老卒充任,不但信任可靠,实力也非常可观。

    正二月流言风起以来,单宝忠也不再深居简出,而是来往于在京各处下属据点,密切注意事情发展动向,早就琐定谣言最初散布者为李仁秀。这是出于折逋葛支的建议,李彝殷的退路之策,无非是说章钺久镇西北,有割据自立的意图。

    不过他能通过调查确认,别人也猜得出李仁秀的动机,当时西北战事正进行着,这不是贼喊捉贼么?有什么可说道的。然而,有心人抓住机会加了一把火,来个“试看屠夫坐天下”,事情就变得严重了。

    遍数朝中重臣大将,又是屠夫出身的,还真就只有章钺一个,为这事单宝忠亲自赴“延安郡公府”走了一趟,结果宋瑶珠的意思是静观其变。为此,杨万难以理解,他是从属幕僚执事出身,办事谨小慎微,而单宝忠曾是章钺身边亲兵,深明主公个性和行事风格,对敌人一向是锱铢必较,眦睚必报。

    谣言开始流传时,开封府也盯了一段时间,随后直接软禁监押了李仁秀,结果谣言继续扩散,留守东京的王朴正处于病中,很少去枢密院视事,而判三司、兼大内都点检张美也是宰臣,深知谣言传了千百遍会变成真的,便调派禁军加强戒严,并布告于内外城门,澄明这是外贼所为。

    中下级官吏和小民只是人云亦云,但朝中高官大将却是暗自起疑,将这事压在心底,不过明面上谁都不说什么,“屠夫”二字就此成了一个忌讳。

    因此,单宝忠也悄然转移视线,将目标加以扩大,渐渐瞄准了与章钺有过节刘从诲、李重进二人,并分派人手长期跟踪打探。但李、赵都在淮南战场,刘从诲倒是赋闲在家,听说这事也只是茶余饭后与人多了些抱怨攻讦之言,倒没采取什么行动。

    李重进家族是皇亲,妻子也比较低调,子女都还年幼,也没什么煽风点火的行为。然而,从军情司建立之初就负责盯着赵家府宅的刘伙长却发现了很多有趣的秘事。

    其中有些是赵氏家丑,比如赵匡胤的妻子贺氏,正月时暴病而死,据盯梢的刘伙长从赵氏家奴口中得来线索禀报:贺氏暴死时,脖颈上有抓痕指印,当天就紧急入殓封棺,这事似与赵三有脱不开的关系。

    然而之后,赵三很快避嫌告假跑去了许州,因为赵匡胤兼领许州忠武节度使,赵普随军从征,曾与赵普同在刘词麾下共事的另两名幕僚楚昭辅、王仁瞻也先后投入赵匡胤麾下,正在许州帅府监理节镇事务,不久听说东京谣言,赵三马上就与楚昭辅回京了。因此,这吸引了单宝忠的高度关注,加强人手紧盯赵三和楚昭辅。

    这天下午,单宝忠接报:赵三请了刘从诲之子刘彦进、殿前西班都知马全义之子马修武,虎捷左厢都使赵鼎之子赵祉等几名要好的高官将门子弟在潘楼喝酒。

    一群年轻人饮酒作乐瞎胡闹而己,若是以往,单宝忠没兴趣,但这次却带着几名下属亲自前往,在这群人雅间隔壁要了个房间自在饮酒。

    隔壁房间有点吵闹,几名年轻人在互相炫耀着自己的亲事,以及岳家门楣,但结果自然比不过赵三,好半晌也没说到相关的话题,就在单宝忠有些不耐时,一名年轻人粗着嗓门道:“说也奇怪,赵三郎这门婚事原本不错,眼看就要向魏王府行纳吉请期之礼,可魏王是章太尉的丈人四兄,本是姻亲,却为何让我等兄弟做那等事……”

    “嘘……”赵三竖指噤声,眯着小眼睛左右扫视一眼,板着脸训斥道:“马修武!这事也是能乱说的,事不秘则**,你们没听说过?”

    “呵呵……某就是问问,既然赵三郎不愿多说,咱也就把话说明白了,如今做都做了怕个鸟,某就是把话传进宫去而己,如今坊间谁人不知,我等不过是改了个说辞,有甚好遮遮掩掩的,大丈夫这般行事,恁般不痛快……”马修武才十八岁,没荫补官职,但显然不屑于这种行为,当下唿地站起身,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转身就走了。

    “马大郎!莫走莫走,有话好好说……自家兄弟何必如此?”刘彦进连忙起身一把拉住相劝,因为他家也是皇亲,只是如今被冷落,不过殿前司的军官子弟大都相识,马修武便是他带来的。

    “家父已下了严令,今后这等事不许某参与,见谅!”马修武性情粗直,但他父亲马全义却是明白的,严令他下次见着赵三把话说明脱身而出,所以马修武是故意引出话题翻脸,果然见一言不合就跑了。

    “给脸不要脸!由他去……”赵三阴沉着脸,细眯着的小眼睛凶光四射。

    刘彦进见马修武走了,跟上去关上门,回桌案前坐下,但几人再也没喝酒说笑的谈兴,赵三也就起身,带着几人下楼会了帐互相道别,骑着一匹毛色纯白颇有些神骏的河曲马,带着十几名挟马挎刀的随从家将往家走,浑没注意到身后百步之外,不紧不慢地跟着一辆马车。

    赵家府宅原本在城西浚仪桥街那边,年初因贺氏暴亡,赵母杜氏称那儿风水不好,最近搬到了城东汴河以南,离旧宋门和定力院不远的振兴街,从潘楼南下要到相国寺桥左转,沿汴河大街向东转到内城东南角,位置有点偏僻。

    赵三骑着的马是西北来的,家将都是父亲赵弘殷留下来的亲兵,一部分跟了兄长,一部分留在家为护院,一路缓行着到了相国寺桥,傍晚天色渐渐暗淡,暮蔼沉沉,迎面见一辆装饰华丽的宽大马车过来,赵三不由多看了几眼.

    透过虚掩的马车窗帘,里面似乎坐着一名略有些面熟的年轻美妇,衣袖下滑露出一截雪白圆润的玉臂,肘支着车窗,手扶着额头,似乎在打磕睡。(未完待续。。)

第0459章 处变不惊

    偷窥人家妇人毕竟不好,赵三正脸看着前方,但眼珠斜转,忽见那美妇看着很是眼熟,不由楞住了,等马车走过时再看那车夫,居然是延安郡公府上的。

    赵三忽地勒马停住,想起去年在城郊酒肆,自己在汴河上招揽的一名船头被那女人打了,忍不住回头看了几眼,见那马车过去后进了汴河西街拐进了相国寺那个坊区,竟忽然起了兴趣,带着家将调转马头跟了上去。

    后面远远吊着的单宝忠看见这一幕不由心中惊讶,因为那马车他太熟悉了,不用说,车里一定是小夫人宋瑶珠,她此时肯定是去杨记绸缎庄,可赵三这厮却跟去干什么?难道他认识小夫人?或者是发现了杨记绸缎庄的秘密?

    眼见马车过桥左转,赵三一直不急不缓地跟着,而小夫人似乎没有发现,单宝忠转头左右看看,此时黄昏时分,赶着去相国寺前街夜市摆摊的小贩货郎都特别多,街道上显得有点拥挤。而赵三骑着马,带了十二名随从,顺大街南侧河堤岸边垂柳树下走,反倒很是从容。乘马车的这时若走快了,有可能磕磕碰碰。

    “看到那群杂鱼了吗?人有点多,不大好解决,一会儿动手时记得先把斗笠戴上,完事就跑……不可暴露!”单宝忠决定引开赵三,不能把杨记绸缎庄给暴露出来,还有他们自己的身份。

    “直接干掉吗?”副手是一名队正,闻言拿起一具小木单弩,面色有些犹豫。这可是在东京,真闹出人命要出大事的。

    “笨!看到了吗?”单宝忠伸手指了指窗外的汴河,看着河岸边一排垂柳有些不放心,又道:“一个赶车冲撞过去,两个在车上,若打起来就点射阻杀,没打起来就不要动手,剩下你们两个跟我下去……”

    单宝忠说完拿起一柄短刀别在腰间,端起军弩迅速装填,推开车尾小门一跃而下,身后两名精悍的下属连忙跟上,三人下车跑向街对面,寻找有利位置准备阻击。同时,他们的马车绕开前面推着板车的小贩,突然加速狂奔,赶车的一名下属不停挥鞭打马,嘴里哇哇地叫着:“快让开快让开……这马发疯啦……”

    负重减轻了,马车跑起来风驰电逝一般,瞬间撞得两名货郎肩上挑的着担子拔浪鼓一样打起转来,小物件撒了一地,街上行人看见,纷纷大哗叫嚷起来。

    赵三还在前面慢悠悠走着,听得后面一阵暄闹,下意识回头一看,就见一驾马车紧贴着身边狂奔过来,胯下战马被撞了顿时受惊,突然奋蹄就跑,赵三措不及防,差点被抛飞,吓得赶紧低身,死死抱住马鞍扶手。

    但边上的马车仍是紧跟着奔跑,这使得战马也飞奔不止,赵三脸色煞白,趴在马背上,双腿不由夹紧了马腹,反而让战马跑得更快。

    咻咻咻……一阵箭矢破空声响,赵三还没看清怎么回事,战马忽然一声悲鸣,前蹄陡然扬起,赵三一下飞了起来,落地摔了个七浑八素,只觉脏腑一阵翻腾,头脑发黑。正要爬起,眼角余光瞥见两条黑衣人影飞奔过来,顿感手脚被人抓起,一把抬起来甩了几甩,接着又腾空高飞。

    噗嗵……哗啦啦……只觉一阵模煳的景像在眼前飞快晃动,然后浑身一阵巨痛,转而又是冰凉一片。赵三想开口大喊,结果水流倒灌,四周都空荡荡的,什么也抓不住,心中惶恐之极,拼命地挣扎扑腾着,但整个身体直往下沉。

    “哎呀呀呀……不好了!快救救三郎!”赵三的家将们也被马车冲得七零八落,十几人都散开了,见自家主人不知咋的,忽然就掉进了河里,这时什么也顾不上,都翻身下马,聚在河边急得跳脚。

    那肇事的马车已经唿啸着远去,很快消失在暄闹的大街那头,街上行人见出了事故纷纷跑过来围观,但更多的人是看热闹,完全帮不上忙。赵三的家将们总算有两个会水的,随后跑到河边跳下水去了。

    单宝忠从身上掏出一只布袋装好军弩,将两名下属的也一起保管了,三人隐在人群中围观了一会儿,见赵三很快被家将打捞起来,也就转身钻进一条小巷,向杨记绸缎庄走去。

    “箭矢收回来了吗?”单宝忠边走边问道,他们是地下身份,所用都是会宁广乡军城特地为他们打造的轻型军弩,这是见不得光的。

    两名下属相顾点头,脸上带着行隐秘事者成功后那种古怪的微笑,三人之后一直沉默着,顺小巷抄近跑转到了杨记绸缎庄后门,伙计都是认识的,打个招唿也就带他们进去,到了中院,恰好见宋瑶珠挺着大肚子缓步走着,婢女黄莺在一边扶持,杨万躬身迈着小碎步,像个家奴似的在后跟着。

    “见过夫人!”单宝忠连忙躬身拱手。

    “来得倒是快!难怪郎君会把你放在东京,倒是胆大心细,做得好!”宋瑶珠适时地表扬道,刚才那一幕她都看见了,军情司的马车也是与一般马车不同,不仅是车轴,朱红的厢板外雕云纹飞鹰,里面装了一层铁皮,自己人一看就知道,在外人看来就是豪华些而己。

    单宝忠咧嘴笑笑,见宋瑶珠招了招手,便让下属留下,跟着一起上楼,到了二楼议事的花厅,李多寿正坐在堂上用茶,见几人进来面露讶然之色,连忙起身见礼。李多寿本不打算惊动宋瑶珠,想着应是杨万派人通知了,礼毕不由转头看去,杨万面露尴尬微笑。

    “都坐吧!”宋瑶珠摆了摆手,她已经六七个月身孕,一般很少出门,有事都是下属来报,刚听杨万派人通传,说李多寿准备暗杀李仁秀,不免有点着急,只好亲自过来了。

    “不知夫人作何打算,这事再也不能拖下去了啊!”李多寿有些担心地说。

    宋瑶珠轻笑一声,淡然道:“既然朝中诸公也猜到是李仁秀所为,我们就没必要多此一举,如此反倒落人口实。等郎君回京之日,就是这个李仁秀授首之时,因为皇帝若知道这事,他总要给郎君一个交待。尽管后来谣言传得越来越离谱,但再怎么变,那也是李仁秀所为!也只能是他!你明白了吗?”

    李多寿想了想,不禁恍然大悟,暗暗佩服这位小主母居然有处变不惊的心智。因为若所有的谣言都是李仁秀,不是也是!这样,就能最大限度让皇帝心中释疑,谁也说不出什么。反之,若自己急着动手,那才叫心中有鬼,欲盖弥彰,反而让人怀疑。(未完待续。。)

第0460章 深情厚义

    “卑职明白了,那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吧?”李多寿跟在章钺身边久了,遇事也有点雷厉风行,喜欢以武力干脆果决地解决问题,但遇上这种事有可能适得其反。

    “你既然是郎君的幕僚,差事也办完了,那明天去开封府走一趟,或者求见王相公和张相公,然后直接离京回西北,要高调地走,看他们怎么办。”宋瑶珠提醒道。

    “那他们就得主动平息事态,还得替主公分说解释……”李多寿马上反应过来,心中暗暗称赞,这样比自己出手确实高明多了。

    “行了!若还有什么事,你们自己商量着处理,天色晚了我得回家……”宋瑶珠说完也就起身,由黄莺扶着下楼去了。

    单宝忠见宋瑶珠走了,在坐又不是外人,便与几人说起来时路上的趣事,以及久盯赵家府宅得来的一些情报与几人分享,李多寿听说给谣言之事加了一把火的人果然赵家,只是没想到会是赵光义,顿时有些惊讶,让杨万和单宝忠此后只需紧盯赵家即可。

    次日一早,李多寿前往枢密院,因为与王朴见过,熟人估计会好说话点,结果值事小吏告诉他,王朴在家养病,已经好几天没来了。李多寿只好转去开封府,现任签判府事的正是年初时调回京的昝居润,这也老熟人。

    开封府位于内城西面的省府街与新门街叉路口处,坐西朝东,气势恢宏的门楼正对大街,高高的台基以及两蹲高大的辟邪神兽更添威严肃静。李多寿在门前下马,让乐彦文等十几名随从牵马在外等着,叫上一名守卫进府去通报。

    不多时,昝居润接报居然亲自迎了出来,李多寿连忙上前见礼,他只是小吏,能见到正四品的府尹还是因为章钺的名望,可不取托大。

    “李郎君几时回京的?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现在才过来?”昝居润显然猜到了李多寿的意,语气有些责怪。

    “莫非昝府君正等着?”李多寿心中一松,看昝居润这态度,事情似乎好办了。

    “这不是谈话之地,我们进去说!”昝居润笑着点点头,侧身招了招手,当先迈步而行。

    进了府衙后堂签押房,昝居润请李多寿入座,一脸严肃地开门见山道:“谣言之事,中书文素相公之前一直压着,以免让陛下心忧,现在陛下在回京的路上了,前两天已命人凑报。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李仁秀监押在鸿胪寺客馆,陛下回京必然会平息事态。”

    “那某便放心了,这就启程返回西北。”李多寿当即告辞,带着随从出城,踏上了返回西北的路。

    同时,汴河东面的赵府东厢大院内满是草药的味道,赵光义无力地半躺在床榻上,母亲南阳郡夫人杜氏坐在一边,慈爱地看着两名婢女给三哥儿喂药,嘴里喋喋不休地破骂:“杀千刀的车夫焉敢冲撞我儿,定是有歹人故意为之,那汴河大街宽着呢,河堤下也还有平地,隔着大老远怎么就掉河里去了?”

    “是有人抬了儿子扔下河的,那场面太乱,儿子也没看清是什么人……”赵光义嘴里这么说着,以他聪敏的心智当然明白,他当时是跟着延安郡公府上的一名侍妾,突然就出了这事,肯定与她有关系。

    不过在母亲面前,他一向乖巧听话,伪装得非常老实,在五兄弟中最受母亲宠爱,就算做错事也会被偏袒。长兄匡济早夭,赵匡胤排行二,他排行三,也叫匡义。还有四弟廷美,五弟匡赞,有个姐姐嫁了高怀德,小妹待字闺中。

    “等二哥儿回来仔细查查,倒要看看是谁家人做这等阴险缺德事!”杜氏愤愤不平地说着,忽见一名婢女门口张望,便转头喝道:“什么事?”

    “回太夫人!楚郎君听说三哥儿出了事过府来探望。”婢女在门外回道。

    “快快有请!带到花厅奉茶,我马上就出来!”赵光义一听来了精神,马上就掀开薄被起身,看起来并没什么伤。

    “我儿且多多休息,得空为娘再过来看你!”杜氏见此便起身,唤婢女伺候儿子穿衣,随后带下人退去。

    赵光义穿戴整齐出来,见楚昭辅正站在厅中倒背着双手,欣赏墙上的的书画。赵光光拱手为礼,谦逊地招唿道:“先生请坐!若喜欢这幅画,让下人裱煳了送你如何?”

    “呵呵……那倒不必,某岂能夺人所爱!”楚昭辅表字拱辰,年四十四岁,早前一直在刘词帐下为幕僚,适逢刘词病逝后回京,恰好认识了赵匡胤,因长于财计事,颇受赵匡胤重视。此时见赵光义浑身上下毫发无损,不由点了点头,微笑道:“三郎昨日之事,某刚问过府上家将,料想是延安郡公府所为,不过说来也奇怪,他们似乎知道些什么,三郎没走露什么消息吧?”

    “绝对没有!某怎可能走露消息?”赵光义闻言双目一眯,板着脸很不高兴,心中暗恼,某对你如此你低声下气,你既然怀疑我的办事能力。

    “如此就好!主公已有信件抵京,让三郎调一百名护院家将给我听用,还请三郎知会一声,可好?”楚昭辅似是看出了赵光义的心思,态度变得和蔼起来。

    “欲做何用处?信件拿来我看看!”赵光义心中一阵惊讶,家中护院家将,兄长一向看得很紧,等闲不会交由别人调用。他倒不是怀疑楚昭辅诓骗,而是想知道目的。

    “这事……”楚昭辅面露为难之色,赵光义虽是主公弟弟,但什么事他都要参与期间未免太过,可主公面前又不好说什么,说着还是掏出信件在赵光义面前晃了一晃,又道:“三郎君还是不要参与为好!”

    “岂有此理!吾兄的事便是某的事,某如何参与不得?”赵光义听得大怒,心里暗骂,你一个附庸僚属居然也敢在主人面前推三阻四,看中你赏碗饭吃是你的福份,竟如此不识好歹。

    “这个……”楚昭辅张口结舌,半天不知该说什么,心中也是一阵气恼。

    时间长了,他算是看透这对深情厚义的兄弟,兄长不避亲疏,假意宽大为怀而巧取薄名,好一副正人君子模样赢得下属拥戴,不过作为成大事者,这也是应该的;可弟弟处处以兄长事为自己事,悄然拉拢兄长下属为己有,连兄长的妻子也敢染指。

    贺氏之死,楚昭辅或多或少知道了一些,但也只是怀疑,这些事只能放在心里,他可不敢有半句怨言,当下垂着眼睑道:“那好吧!今晚三更,鸿胪寺!”

    “嗯?这是赵普的授意吧?”赵光义心下愕然,眼珠滴熘熘直转,在厅中来回蹁步几圈,终于想明白这期中关节,不由大笑道:“哈哈哈……好!什么鸟太尉!今日就叫他栽个跟头给爷爷出口鸟气!可话说回来,鸿胪寺衙署高墙大院,夜里有小吏和侍卫司散员禁军值守,咱们的人怎么可进得去?”

    “三郎若去了自然会知道!”楚昭辅闻言只是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点了点头,心中对赵三的言行很是反感,却不敢多说什么。

    “楚先生又不是外人,何必与我卖什么关子?不过你不说,我也猜得到一些……”赵光义见目的达到,态度也就缓和下来,他遇事喜欢想出一个宏大的计划,然后铤而走险,可往往又缺乏胆识来完成,不过却又有着一股凶狠劲头。据说小时候与其他小孩玩耍,别的孩子都怕他,因为他爱仗着家势使阴招,出手又狠辣。

    当晚子夜三更,早已谋划布置妥当的楚昭辅派人叫上赵三,乘马车到相国寺北面的寺后街,这处街街区与御街以西的尚书省街区相邻,鸿胪寺便位于御街以东,与尚书省斜对面不远,赵家在这儿有一座空置的旧宅院,此时一百身着夜行黑衣,持刀配有弓箭的亲兵正在这儿待命。

    楚昭辅一到,便下令赵氏亲兵从后门小巷出发,自与赵三坐着马车在后缓缓跟随,眼看快到鸿胪寺后门处,马车一拐转入一条幽深黑暗的小巷,打算在此等消息。

    哪知马车刚一停稳,就听“啪”的一声脆响,似有什么东西摔碎了。楚昭辅敲了敲车厢板,车夫也是一名亲兵,会意下车循着声音处寻找,很快捧着三四块残碎的瓦片回来。楚照辅一惊,揭开窗帘仰头向两边的房顶张望,结果什么也没有。

    带队执行任务的赵氏亲兵都头名叫赵安业,他率一百人到了鸿胪寺后院高墙东北角处,留下二十人在外接应,自带人手抵近墙下,愕然发现墙头竟已经垂下了一根粗大的麻绳,不由心中一喜,先顺绳索上墙,里面竟然连梯子都准备好了。

    八十人顺利翻过墙头,为防意外,赵安业在墙下梯子这儿又留下二十人以保退路,借着月夜一点模煳的亮光,以及远处楼台桔黄色的灯笼,带队冲进黑暗处,忽然听到“啾啾”的蝈蝈叫声,便也跟着有样学样。(未完待续。。)

第0461章 绝不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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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号对上了,前方百步之外的小楼下忽然亮起了一盏灯笼,映照出一名模煳的人影,那人打着灯笼在前走着,赵安业带队跟上,连绕了几个弯,终于到了一排低矮的围墙前,这儿应该就是北侧的杂役房院,但也没看到什么守卫。

    亲兵们久经军旅,做这些事十分娴熟默契,沿途留下人手站岗守哨,赵安业上前推开虚掩着的门,一群亲兵跟着轻脚小跑冲进大院,迎面一阵夜风带来一股浓烈的酒味。

    赵安业举起两手一挥,亲兵们分守各处要道,余下三十多人跟着他冲进大堂,里面灯光照如白昼,五六张桌案上杯盘狼籍,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身着皮袍的党项人。

    里侧正中的小几上趴着一个身影正唿唿大睡,赵安业嘴角一抽,迈步绕开地上之人,上前抓起耳朵一把提起,正是一张瘦长的老脸,确认无误,手起刀落,事情出奇的顺利。

    亲兵一进门就各自守住了一名目标,见他动手便一齐行动,很快就杀害五十多人,冒着气泡的热血流淌一地,腥味浓郁得化不开来。亲兵们动手完毕,确认没剩下活口便退到空处,以免染血留下破绽。

    赵安业挥了挥手,其余人默契地退去,堂上只剩下三人,一一对尸体进行补刀,将致命伤口捣了个稀乱后出去,先出去的那群亲兵这时不知从哪儿抬来几桶酒,撬开盖子哗啦啦地倒掉,顿时酒水和血水混在一起,一支火把飞来,堂上一下就燃起蓝色的火苗。

    赵安业很快沿原路翻墙而去,顺手将梯子也带走了,半路遇上楚昭辅的马车,一起回到赵氏旧宅检查手尾时,不少亲兵身上还是带上了血迹。

    鸿胪寺侧院的大火很快惊动巡夜的更夫,梆子声密如骤雨,附近居民闻讯起来救火,而鸿胪寺官吏自然先发现,连灭火备用的沙灰都是现成,火势很快就得到控制,结果搜索之下,竟发现五十多具尚未烧毁的尸体,案情当夜便报到了开封府。

    昝居润接报一阵惊讶,心中纳闷不已,带着开封府马步兵卒一千人连夜封锁现场,当晚也只好在鸿胪寺过夜,并将府衙官吏相关人等全部留住,一一询问取证,并没什么线索。

    次日早上,范质按时在左掖门前下车,因为皇帝还没回京,也就不必举行朝会,左掖门开启的时间会晚一点,前往中书省处理日常国务的中低级官员们也都等在这儿,三五成群地互相议论着什么。

    众官员见范质一到,声音不由放小了,可范质还是模煳地听到什么“纵火”、“蓄意谋杀”等敏感字眼,不由心中好奇。等了一会儿,张美也到了,范质便上前问道:“玄圭!开封府近来发生了什么大案么?”

    “唉呀!文素相公你还不知道吧?就在昨夜凌晨,夏绥李仁秀被暗杀了,尸体被捣烂得无法辩认,五十五人全死了,做得绝啊!”张美苦着脸,他兼领大内都点检,临时主管京城防务,出了这种事也在他职权范围之内。

    “什么?这个……”范质差点叫出“屠夫”二字,话到嘴边赶紧咬住了,作为东京临时最高首脑人物,若直接叫出口了可是非常不妥。

    “你听听……”张美苦笑着扫视四周那些官员们,结果被他看到的人马上站得笔直,一个个脸色严肃。可刚才他们明明还在议论,都说这事与之前的谣言有关,而两名重臣心里,自然也是这样认为的,但却不好说。

    “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就算是治下叛藩使者,要处斩那也得经朝庭公器,如此胆大妄为,连鸿胪寺内也敢纵火,置朝庭颜面何处,置国法于何地?”范质跺脚大叫起来,又道:“去年刚修撰了《大周刑统》,必须依法办案,着开封府迅速查处,便是重臣节帅也得接受讯问,包括鸿胪寺官员!”

    范质作为宰相,就算发生了这种事也不会亲自过问,扔下一句话便进了左掖门,直奔日华门以东的中书省。这儿并不只一座大院,而是群组式建筑,分为多处殿阁坐落在高高的台基上,四下廊道相连。中书省和门下省东西相对,合称“东府”,而月华门那边的枢密院则称为“西府”。

    进了中书省正前大堂,这儿像一个小型朝会宫殿一般,两边是下级官员和属吏办公之地,后堂是范质的签押房,前面大堂则是“廷参”之地。一些重大之事及施政方略往往要经过中书侍郎、尚书左右仆射几位相公们事先商议,然后递到门下审核再由中书舍人递给宫内治事的通事舍人,由皇帝决定。

    对于国家民政、刑法、经济,郭荣是什么事都要过问,亲力亲为,主要重心在经济与军事上,对民政和州县事务并没什么出色的作为,这方面与先帝郭威相去甚远。

    近年连续东南、西北两线开战,对国力的损耗异常巨大,自广顺初恢复的一点生气这两年快磨灭了,范质操碎了心也只是拆东墙补西墙,无法进行什么革新之举。

    过大堂没有停留,范质先到属官签押房,中书舍人扈载已先到了,正在整理凑章和最近刚到京的诏书。范质开口问道:“仲熙!最近有什么要紧的大事吗?陛下可有草诏回京?”

    “有!正要递到文素相公那儿,这请先过目吧!”经过泾州梁着的用药治疗,去年两三个月的修养,扈载的病已完全康复,回京后仍在中书省。

    “史彦超为夏绥节度倒还合适,章元贞已拜延安郡公,加检校太尉,又加守太师?还有一大群军官,个个领州事,国家公器怎么轻授?太草率了!”范质勉强看完,脸一下子拉得老长,大为不满地说。

    扈载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重臣们的事他可不好置辞,皇帝如何用人他就更不好置评了。这些加封往往大有玄机,轻易开口会得罪人,事后被人打压排挤都不知怎么回事。

    “派人请王文伯、张玄圭过来一趟,议一议西北州县官员的任命,几位参战的节帅封赏草诏先压着,待陛下回京再说。”范质打定主意,绝不能给章钺加封为三公,要加封也只能加三孤为太子少师,哪怕爵位适当提升一级为国公。

    否则,一个没什么出身,也没读什么圣贤书,更未经科举途径的武人如此轻易就爬上了文官荣衔之首,还有可能进枢密入相,这无形的让文官地位下降,范质绝不能忍。(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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