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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醉寻芳     朕的霸图txt下载     朕的霸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089章 此谓绝学

    四天后的下午,章钺率兵到达庆州怀安县,这里在唐时设置为怀安府州,也就是羁縻府州,用以安置突厥降部,而现在又降为了怀安县,是个蕃汉杂居之地。

    残破不堪的县城很是低矮,坐落在白马川水东面的河谷丘陵地带,县城北面十余里的山岭间,还残留着一段魏晋时的古城墙,但无人驻守,风化得厉害,如今已是十不存一。

    所以这山岭就叫古城岭,北面二十余里就是买道川商路,章钺的军营就扎在这古城岭下,营地布置好,士兵们也都安顿了下来。怀安县令李延兴接到军令,领着县丞、主簿、县尉,率衙差送来了几十大车的粮食和数百头羊犒军。

    章钺大喜,让判官封乾厚照单全收,宣崇文和李处耘接管粮食并负责军需后勤。这里既作为大本营,那么来犒军的怀安县官吏就要接见一下,两三千兵所需的粮食从延州运过来很不花算,若能就地补给是最好了,而且夏收才开始,也不会缺粮。

    本县四名主官很快被带进中军大帐,有封乾厚在旁作陪,章钺招呼四人落座,让亲兵上茶后便问道:“本县盐价是否平稳?马川水西岸的蕃人部族可还安定?有没有参与劫掠过往行商?”

    “新任刺史翟从恩上任后,曾来本县走访过,安抚了蕃人诸部,又一直致力维护章巡检所定下的盐价,所以蕃人都很感念,并未闹事,也不可能没参与劫掠,这纯属盗寇所为,而且一直在青刚岭、买道川到白于山一线活动,洛源县县令多次报告州衙,说发现盗寇踪迹,而本县只听闻,并未有察觉。”县令李延兴回答说。

    “而盗寇最近一次出动是什么时候?”章钺继续追问。

    “就是本月初袭击花马梁山地间的税卡,据说出动了近千骑,其后再没出现,最近也没有商队敢于北上。”

    “难道这个浑天狼抢够了,就此销声匿迹不成?”

    “章巡检派人去洛源县打听一下,或许会有收获。”李延兴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说。

    “李县令所言甚是,本部近三千人在此驻防,还需李县令帮忙筹备粮草,当然延州也会运来部份,这没问题吧?”

    “州衙已有行文到达,翟刺史不日率兵赶来协助,本县自当办妥此事。”李延兴开口透露一个重要消息。

    章钺闻言大喜,又客气地寒暄几句,将几人送出军营。晚膳后,章钺召集各营指挥使升帐议事,结果大伙儿一致认为,需探明浑天狼折掘成通的行踪和目的才好定计。

    这可是章钺从军以来首次独立领兵出战,回想以前河北出战辽军,南下取岳州,其实都是顺风仗,而这次剿匪,练兵才是更重要的。虽然时间有点紧,但章钺也没感到什么压力。

    章钺当即下令,明日便与宣崇文、明金荣三人各率五十骑,携带货物扮作商队为斥侯,先到洛源县了解情况,侦察洛源县周边地形,及青刚岭、白于山南麓谷地,并重新测绘细致地图。

    “察探地形,测绘地图乃是斥候本职,怎需要你这主将亲自出马?”封乾厚表示很不理解。

    “他们侦察能力还行,但绘图嘛……恐怕会很糟糕,而且我亲自出马坐镇,还免了来回请示,不漏任何蛛丝马迹。”章钺只得解释,接着又道:“说来你们可能不服,但我这里的确有一种新式的绘图技术,现在有点时间我就教会你们,以后也好传下去给各级军官和斥候。”

    “有这么神秘?不就是画个地图嘛!俺以前做牙兵,经常做这种事……”明金荣嚷嚷着质疑道。

    章钺也不理会,让陈嘉找来一大块白布挂到墙上,然后拿起自己专用的炭笔,首先开宗明义,系统地讲述一番,再讲解比例尺的应用,就是把实际距离缩小到图上的比例,而看地图时,只需依比例就可算出实际距离。算法很容易,列出公式给他们,军官们都能理解,但学会还早。

    然后就是地形符号,这有点复杂,分为地物符号、地物颜色等小科目。他一边画出房屋、道路、河流、森林等各种地图标示符号,一边讲解其具体代表什么。

    再然后就是等高线的地貌原理和特点、等高距等,其实还有高程注记,地图方位与磁方位,这个是炮兵才需要,暂时可不学。

    还有等高线种类:这又分为首曲线、计曲线、间曲线、助曲线四种,是为了更好地绘出不同海拔高度的水平面,与实际地面的交线,从而能依照地图,准确地算出山岭、河流、谷地,以及阴坡、阳坡等复杂地形的实际数据,这可是相当重要。

    其实还有经纬线,但这个太超前,说出来会吓坏他们,而且仅仅是这此,已经让军官们头晕眼花了,章钺只好省去不提。

    毕竟是能当上指挥一级的军官,大伙儿的学习能力不错,觉悟也高,章钺不知不觉就讲课到半夜才罢,未尽之意,只能以后再实践了。

    “我已经完全明白了,只是……此等妙法可谓绝学,你是从何处学来的?”封乾厚拉着章钺的衣袖,好奇宝宝一般追问,逼得章钺只好再撒了弥天大谎。

    天还没大亮,章钺按时与宣崇文、明金荣两人点齐一百五十骑,脱去军服铠甲,只着青色劲装,配刀枪弓箭,押着五车货物出发,这要是带多了遇上盗寇纯属浪费,带少了又不像商队,所以就只带五车粮布。

    翻过古城岭坡地丘陵,下面就是洛水两岸的河谷平原,所谓的买道川就是这儿。因为盗寇常在此地拦路动货,称为买路钱,所以就叫响了这地方的声名。

    买道川,一向是险恶之地,几人少不得分头观察地形,测绘成图纸带上,结果这一路走得很慢,途中遍地荒山野岭,不但未见商旅,更不曾见着盗寇行踪,本是一天的路程却走了五天才到洛源县。

    洛源县城也是破旧低矮的劣土小城,周边乡里人口很少,主要集中在县城附近,或者住在城内。因为是临近盐州边境,出入城内的商队多,带动了市面上的商业繁荣,城内各种商铺、酒楼、妓馆林立,市集也比别的普通县城要大得多。

第0090章 贼踪初现

    时间回到七天前,就在章钺率兵离开延州时,张匡图也在采取行动,他派人送了一封信给罢交县令张广仁。于是,张广仁告病在家,宗景澄率两指挥延州兵赶到,便与韩忠明换防,两人都没注意到县令张广仁为何没出现的事。

    而当时张广仁其实已带着数名随从离开罢交县北上,走山间猎人常走的小路绕过芦子关,沿古长城下的沟谷山地一路向北,赶往夏州宁朔县。

    宁朔在夏州古长城内,唐时置有定襄等羁縻府州,唐末时党项首领拓拔思恭奉命讨黄巢,获封左武卫将军、夏绥节度使,诏番号为定难军,赐姓“李”,从此割据夏绥四州。

    而宁朔虽然也称县,其实是个屯兵军镇,为拓拔氏的栖居地之一,常驻兵力不过千人,但青壮却是不少,战时征召可编组兵力三四千。守将是拓拔氏族人,但旁支没有姓李的资格,名叫拓拔苏支,官职当然是李彝殷依中原官制封的宁朔县令、兼宁朔防御使。

    张广仁赶到宁朔求见,并递上张匡图的信,等了两天后,拓拔苏支接见了他,同时还有浑天狼折掘成通,张广仁自然认识。

    “你家族叔张太傅的要求有点过了啊!如今河北郭雀儿登基两三年,中原局势渐稳,这事……”拓拔苏支年约四十来岁,一张方脸黑里红,高大的身材微微有些发福。

    “这是两利的事,若错过这个机会,芦子关商路一断,你我皆无好处,何况……”张广仁说到这里,却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折掘成通,那意思不言自明。

    “不错!折掘成通是可以出手,那是你们的事,你们自己谈!”拓拔苏支狡黠地一笑,又道:“我不能亲自去,可出一千兵随折掘成通出击,所得事后再分,也希望你家族叔给出的不是空头许诺。”

    “绝对不会!若事后延州有新节帅上任,我们的商路可能改道从延川绕道绥州过来,铁料和武器铠甲也无法再提供,但粮食布帛等可以加大份额。”张广仁就差拍胸脯保证了。

    “那好!此事我会上报李大帅知道,你们可以回去准备。”拓拔苏支同意下来,毕竟维护商路对他们党项人极为有利,到时请大帅再次上表,请求开边市,既可以避免获罪于天子,还可以得到更多的好处。

    。。。。。。。。。。。。。。

    章钺进洛源县城时正是未时初,中午刚过,因最近盗寇出没频繁,城内的客栈也大多空着,在城南找了一家中等客栈投宿。客栈伙计接待众人的时候,忍不住就说开了。

    “你们能顺利到达本县可真是撞对了时候,两天前盗寇在盐州五原县附近出没,据说抢了城外好几处庄子,得了大批的青盐扬长而去,短时间内可能不会再来了!”

    “两天前?你确定吗?不是道听途说的?”章钺心中大喜,却故作紧张担心地问。

    “这你可以找城内行商打听,大伙儿都知道这事,你们要去盐州那得赶紧走,要么就等个十天半月的看看风色,当然了,就在本县把货销了回去是最安全的。”店伙计笑着建议道。

    “去你娘的!原来是个皮条客!你这是在给本县商行找低价货源吧?”同来的随军向导是一名怀安县衙差,熟知各地风俗人情,立即开口点破。

    “小人就是得了本县李家商行的好处,帮忙递个话,听不听是你们的事,对吧?若有意可随时来找,你们既然来这边,自然是要盐,保证有货,只是价格可能会高点……”店伙计狡猾地贱笑。

    “别再拉皮条了,我们想好了自然会找你!”章钺听得心中大怒,这些人竟然趁匪患抬高盐价,简直是找死啊!就不知他们手中有没有庆州官府的盐引。

    章钺进店堂与掌柜面谈,包下客栈后面的大院,这样大家都住在一起,马匹和货物也能就近照看。陈嘉在安排士兵们在卸载货物,章钺找来宣崇文、明金荣两人商议。

    “我问了掌柜,又拉住店中一名客人打听,刚才店伙计所说的应该可信,两天前的确有盗寇抢掠了五原县,这样可以推测,盗寇现在一定进入了洛源县境内。”章钺一脸笃定地说。

    “是有这个可能,五原附近还好,但洛源县北面都是山地沟谷,而且离白于山也近,要不……我们现在就去东面的白于山下看看?”宣崇文也想到了,不由开口说。

    “好!不知进山的路有几条,我们扮作猎户去!”

    章钺马上找来向导一问,得知进山的路很多,但洛源县这边的燕子墩一带路很不走,估计盗寇会带着大批盐货,走北麓的元峁墩要好走得多。

    章钺便让陈嘉留守客栈,与宣崇文、明金荣两人共带了三十骑,出城后打马直奔东北三十里的元峁墩。元峁墩虽称为墩子,但其实是一道山岭,主峰更是高达千米。在这崇山峻岭间有一条河谷地向北延伸,出山容易,但进山的路是小肠小道,人马很难通行。

    到了地方,发现谷地间并无行人踪迹,路上马蹄印都不见,偶尔有些野兽的脚迹可见。章钺仰望着两边的高山,忍不住感叹道:“真是穷山恶水啊!这儿进山能通向哪些地方?”

    “四通八达,但就是大队人马难走!这北面就是古长城,西到灵州,东面在芦子关转个变,北上到府州。”向导介绍道。

    章钺听向导如此说,不由心中一动,拿出几张官府旧地图一一对照,发现长城和白于山主脉之间,这片区域纵深很广阔,难怪浑天狼选中这么个刁钻的地方落草。

    三十余骑士兵们在溪流中饮马后,除了七八人在远处登高放哨,其余都坐在地上休息,就着带来的清水啃干粮饼。章钺和宣崇文、明金荣三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分头行动。

    因为盗寇若从此经过,必定要饮马休息后才好进山。章钺随后率兵躲藏进山谷密林里,同时分派暗哨沿溪谷边潜藏,紧盯附近的几条小溪。到黄昏时,终于有山外暗哨回来报告:目标已出现!

    章钺又惊又喜,留明金荣看守,与宣崇文两人一起翻过一道山谷,果然就见近千匹骡马队在下游宽阔处饮水,同时还有两三百身着粗麻葛布衣袍,头戴皮帽,手持刀枪,背负弓箭的盗寇,成堆散坐在溪边各处,欢声笑闹不休。

    章钺与宣崇文对视一眼,立即返回以树枝扫除河谷地上的马蹄印,又再让士兵和战马全部躲藏进树林,并拴死战马,以布条勒紧马嘴,以防其乱跑出声。

    “不知道是不是浑天狼本部人马,接下来我去尾随追踪吧!”宣崇文自告奋勇说。

    “你和老明一起去,找到山寨探明情况就回来,不要逗留!”章钺本想自己去,但想了想便同意了。

第0091章 金枪太保

    一刻时后,大队盗寇通过山下的河谷地,宣崇文和明金荣带了五名士兵同行尾随,章钺率其余人马在些等候。哪知这一等就等到三日后的上午,宣崇文才回来。

    “情况怎么样?山寨在哪里?”章钺见到人就迫不及待地问,这荒山野岭间蚊子臭虫特别多,实在不是人呆的地方。

    “在西北方向的古长城边,那地方叫龙山梁,谷中空地很大,驻兵千人不显拥挤,我趁夜潜进寨中抓个舌头问了,浑天狼去了夏州宁朔,前天从此过去的是他的下属,人称金枪太保,名叫郝天鹰,年二十六岁,擅使大枪,据说原是朔方牙军指挥,因勾搭冯继业的小妾差点被杀,后越狱投了折掘成通。”

    宣崇文一路翻山越岭回来,早渴的嗓子冒烟,大喝了几口水接着道:“这儿过去弯弯绕绕的有五六十里,路上有一段陡峭的羊肠小道,大队兵马根本过不了。盗寇们过去都是卸货挑上山,人马都步行,而且关北盗寇全是浑天狼的下属。我们强攻不现实,只能智取!这是沿途路况和山寨地形图,你看看就知道了。”

    章钺接过地图一看,宣崇文画的很糟糕,简直无法辩认,在他的解说下才大致弄明白,想要攻下浑天狼的龙山寨,确实是个极为艰险的任务。

    “我们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智取可不容易。如此看来,这个折掘成通,其志不小啊!”章钺一脸纠结,算是带兵以来首次遇到难题。但好歹弄清了盗寇的老巢和兵力,根本就不是多股盗寇,而是关北盗寇早就被折掘成通全部吞并了。

    “据说他有自立一族的愿望,看此人以往行事的凶狠手段,若让其得逞,关北要出大乱子。”宣崇文若有所思地说。

    “不错!他这是在劫财蓄势待机,不管怎么样,先回去从长计议!”

    章钺随后率三十骑返回洛源,贱价销掉货物,换成一小批青盐后南下怀安。而明金荣则带一队士兵继续在此住下,并通过商人散布消息,说有一支大商队满载货物即将北上,一说走西线的青刚岭,一说走东线买道川,弄得是半真半假,谣言四起。

    章钺回怀安与封乾厚商议,很快达成一致意见,并立即采取行动。将怀安县衙库房存货和商人的货物全部收购,准备了百来辆大车拉载,大摇大摆地出城北上。

    当然在此之前,章钺率两千五百人天没亮就出发,赶到买道川洛水北面花马梁谷地。这儿有一条沟谷是南北交通的必经之地,谷中大路两侧的缓坡上,分布着成片的小树林,很适合大部队埋伏潜藏。

    章钺分派兵力,以一、三两指挥设伏于沟谷东面,六、七两指挥伏于西面,八指挥全是骑兵,伏在沟谷外的缓坡后,以便到时策应拦截,或追亡逐北。

    伏击圈布置妥当,次日商队按时北上,陈嘉和义谦率亲兵扮成商队护卫,赶着百来辆大车浩浩荡荡地到达买道川,并在洛水南岸的河边扎营休息,似乎打算次日再渡河,过花马梁山地。

    商队一出怀安城,章钺便接到哨探快报,立即派人与明金荣联系,但洛源县周边风平浪静,并无任何有价值的消息。及至商队赶到,哨探频繁侦察白于山南麓,及洛源县附近,仍无盗寇的动静,连个鬼毛都没逮着一条。

    这下章钺有点坐不住了,诱敌设伏这种事,得欲拒还迎,极尽勾引之能事,这样才能以逸待劳,伏击成功。但现在诱饵到了,盗寇不但没出现,甚至连踩点刺探的贼哨都没派出,事情就很不寻常了。

    “难道是盗寇发现了我们?按说他们没这么警觉,大批的货物出现,他们仍不动心,那就是事情反常,或者是有人走漏消息,使我们引蛇出洞的计划失败,看来,我们还是对这个浑天狼了解的太少!”封乾厚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很是纳闷地说。

    “再等等看吧!商队依原计划通过花马梁,若盗寇果真不来,那就顺便做趟生意,到时再强攻龙山寨。”章钺无奈地说。

    次日上午,陈嘉护卫着商队顺利通过了花马梁,盗寇真的没出现,这让章钺恼羞成怒,完全不明白题出在哪里。

    既然如此,只好行下策,等到商队进洛源县城,章钺率兵赶往城郊扎下大营,派兵砍伐木料制作器械,准备进山攻寨。

    章钺兵出怀安,龙山寨中的折掘成通就已经知道他想干什么了,他在庆州、延州北部几县数年前就布下了暗桩,专门收集各地商队信息,以便拦路劫货,何况这次还有张广仁为他提供情报,自然就不会上当。

    “可笑那章巡检还想玩引蛇出洞的把戏,如今我们给他来个调虎离山,只是便宜了张匡图那老贼,居然想要我们拖住章巡检一个月,那我们可吃亏了。”折掘成通笑道。

    郝天鹰身材修长,猿背蜂腰,脸面白净秀气,如剑双眉一挑,冷笑道:“那老贼的把柄,可不要太多!若不多给点好处,我们就告发他……”

    “不可如此,这事留在必要的时候,我们再狠狠地敲他。”折掘成通也是心机深沉的狠辣之辈,当下劝止道。

    从宁朔带回一千党项精骑后,折掘成通胆气更壮,但同时他又有点恐惧。若照他们的主意行事,财货是可以赚到不少,到时还能大抢一把,可自己也就彻底暴露了,龙山寨虽然险峻,也禁不住官军的长期猛攻。

    “办成此事后,我们该往何处立足?天鹰你有什么主意?”因为有志于自立,所以折掘成通想得比较深远。

    “朔方冯继业贪鄙残暴、定难李彝殷狡诈,此二人皆不可,我们可选的只有府州折家、麟州杨家,望大头领尽快定夺,明日一早可就要出兵了!”郝天鹰提醒道。

    “府州折家是我本宗,杨家也还可以考虑,奈何皆是守户之犬,投到他们麾下只会被吃掉,哪有我们的一席之地。”折掘成通可精明得很,很明白这其中的龉龃。

    “那大头领的意思是?”郝天鹰有点想不明白,一脸疑惑之色。

    “你说太原刘氏如何?我们从绥州过去虽然很难,但总要试一试,只要能成功,一州刺史可能拿不到,但混个都指挥使应该不在话下,重要的是,我们还能保持本部的独立性。”折掘成通试探了半天,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好主意!可行!大头领果然是深谋远虑,属下佩服得紧。”郝天鹰眼珠一转,立即把马屁擂得山响。

    实际上,郝天鹰有自己的想法,做这龙山寨浑天狼麾下大太保,钱财、美女、地位,他什么都不缺,初时还有新鲜感,时间过去几年,他只觉得心无所寄,无比疲倦,可回朔方那是不可能的,他早就想过折家和杨家,却苦于没有门路。

    去太原那还是在夹缝中生存,还要给辽国契丹人做狗,郝天鹰觉得,自己怎么说也是一条堂堂好汉,我长得帅,我爱美女,这有错么?可给人做狗,怎对得起手中这杆金枪?

第0092章 芦关失守

    宗景澄接防罢交县后,每天广派哨骑侦察西面的白于山一带丘陵谷地,同时派人去庆州怀安打探消息,得知章钺率兵北上洛源后,更是小心谨慎,但罢交县安然无事,芦子关到白于山一线也很安静,并没盗寇露面。

    听说章钺诱敌失败,准备进山强攻,那说明盗寇龟缩进寨了,宗景澄也就放松下来,这样盗寇不会四处乱窜,芦子关就没什么事。

    这天下午,宗景澄照例去芦子关巡视了一圈,驻守这里的是原延州彰武军都押衙,名叫冯振武,现任彰武军一指挥使;副使原是一名都头提拔起来的,名叫武兴发,这两人都是延州老军官,知道芦子关的重要性,防务布置得很好,宗景澄也就没在此长驻,回了罢交县。

    罢交县城驻守的一个指挥,是原来的中低层军官提拔,正使史云雷、副使周全贵,都是二三十来岁的年轻人,除了安排日常的值守巡防后,一般都待在军营。毕竟他们没什么关系,好不容易提拔上来,凭的是自己的个人能力和见识,现在有差事,自然是尽心,就怕以后换帅,这职位又被关系户排挤了。

    早上天将蒙蒙亮,宗景澄就被一阵军鼓声惊醒,起来一看,就见两名指挥使已经在带领士兵们列队训练,现在不比当初,队列阵形齐整,左转右转,前进后退,快跑慢跑,一点儿都不乱。

    “可惜了这些好兵,以后也不知是谁来捡便宜。”宗景澄站在营房前看着,不由就有些遗憾。

    就在这时,数骑快马一阵风般地冲进校场,打两个转终于勒停,马上士兵头盔歪斜,背上插着箭矢,身上轻皮甲带着暗红的血迹,样子很是狼狈。

    宗景澄心里一惊,意识到出事了,快步走过去就问:“可是芦子关来的,出了什么事?”

    “禀报宗巡检,今天半夜寅时中,有大股贼寇从关内过来,摸了岗哨后偷袭关城。冯指挥措不及防,现仍在率兵抵抗,但被围堵在白山崖下的关墙角楼上,很难冲下来,本指挥已损兵过半,请宗巡检速率兵救援。”那士兵也受了轻伤,不过说话还算顺畅。

    “贼寇怎会从关内过来,可是从白于山出来的?”宗景澄一脸疑惑。

    “当时天色未大亮,根本看不清,大队贼寇爬上了关墙,才被巡逻哨发觉,可人数约有两三千,弟兄们挡不住!”

    “两三千?全是马队?”宗景澄咧了咧嘴,若有这么多贼寇,罢交县都有危险,还救援个鸟,他们只能自求多福了。

    “是的!有的还一人双马!”

    “这个冯振武,他是干什么吃的?”宗景澄顿时十分恼火,去救援有危险,可不救也说不过去。

    宗景澄暴走抓狂了一会儿,很快就冷静下来,派十骑亲兵快马急报章钺,另十骑回肤施急报薛文谦,他手中就这二十骑。做好这些后,安排周全贵率三都士兵留下驻守,与史云雷领两百人出城,沿洛水北上,缓缓向塞门镇外的芦子关行军。

    县城到芦子关也就十几里,才到半路就遇上了贼军游哨,宗景澄命两百士兵列作战阵势,继续前进。贼军也就十余骑,很快就打马跑近过来,并意图发起冲击,但见无机可趁,便在两边吊着,不停地放箭骚扰。

    这样宗景澄要指挥士兵射箭还击,一路走得很慢,赶走一拔游骑,很快又来一拔,而且人数渐渐增多,达到七八十骑,这应该是附近闻讯汇聚过来的。

    此时已出北城门四五里,这么点步兵还不够大队贼军塞牙缝,宗景澄选了个相对高点的坡地停驻下来,静等已方人马撤退下来,好预备接应。

    坡地下百来贼军哨骑居然也没再进攻,在附近游荡,双方就这么对峙了大约一刻时,北面的山地间终于有动静,烟尘四起,马蹄声轰鸣如雷,这是大队贼军南下了。

    宗景澄不敢再停留,指挥士兵下坡地回撤,但这时那些苍蝇一样的游骑又咬上来了。宗景澄亲自断后,见贼军有了声援顿时很嚣张,不由勃然大怒,取弓在手,策马来回奔驰,与贼军对射。趁其不备时,冲上一处缓坡猛地冲下来,手提朴刀杀向敌阵,瞬间砍翻数骑,趁他们混乱立即打马飞奔而去。

    贼军虽然还在后面跟着,但也不再追那么近了,宗景澄追上本部,命士兵们快速跑步前进,前脚刚进城,后面贼军大队就赶到了。

    宗景澄不由暗暗庆幸,这要是再走远点,就算回得来也不敢进城,那会被贼军尾随追杀,跟着冲进城,那就玩完了。可他刚登上城头一看,心中就是一咯噔,脸色变得很难看。

    下面的贼军没什么严整的阵势,主要分作两大堆,队形都很散乱,但的确全是马队,仔细数一数约两千来人的样子。虽然没有三千骑,但也不是他这一指挥步兵能对付得了的。只希望薛文谦做好防备,章钺能尽快率兵赶回来,出了这种乌龙事,用脚想都知道,是中了别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肯定是张匡图走漏了消息!他死定了!”宗景澄狠狠一拍城墙,阴沉着脸说。

    “我敢保证,就是那张老儿做的好事,延州很多人都怀疑,说他和夏州李彝殷眉来眼去,只是没人见着,以前高允权在,也总是防着他。现在这情况,只怕冯指挥的人凶多吉少了。”史云雷也附和道。

    城下的贼军打着乱七八糟的旗帜,似乎并没有攻城的兴趣,百余骑簇拥着几名头领绕城转悠了几圈,很快又回来传令集结,整个过程很快,既像军队但又很不同,因为他们没什么纪律性,人喊马嘶,哇啦哇啦个没完没了。

    排好队形后,长长的马队缓缓南下,很快就消失在视线尽头,贼军并没留兵力在附近驻防后路。宗景澄感觉这支贼军很奇怪,亲自打马出城转了一圈,发现确实如此,便想起了芦子关,那儿应该有部分兵力留守,冯振武和武兴发可能被俘了,得派人去看看情况。同时还要派人尾随贼寇南下,以便随时掌握他们的行踪。

第0093章 给点赏钱

    贼寇头领便是浑天狼折掘成通,他已打算去太原,自然是倾巢而出,加上拓拔苏支派来相助的一千骑,留了一指挥驻防芦子关,其余一千五百骑全部南下。事实上没必要留后路,也没什么顾虑,所以折掘成通一路走得不紧不慢。

    “庆州洛源县过来至少需要三天,我们今天南下肤施纵掠一天,后天就必须要回去了!”随行的党项军官很年轻,约二十多岁,名叫费听淳利,他的部族在宥州那边,现在拓拔苏支麾下为指挥使。

    “他们都是步兵怕什么?你们拓拔氏的人不是一向自诩勇猛敢战吗?“折掘成通冷嘲热讽,他对夏州拓拔氏可没什么好感,甚至是敌视。

    “折掘头领你什么意思?可别忘了答应我家军使的事!”费听淳利非常不满地说,若非他坚持,折掘成通连后路都不顾,让他总感觉折掘成通另有什么心思。

    “不就是从张匡图手中接收武器铠甲和钱粮丝绸吗?你放心,张匡图不敢少我们一分一毫。”折掘成通意味深长地笑道。

    直到日上三竿,折掘成通才指挥马队加速,沿途遇上村落乡镇,不时分派百余骑一队的少量人马进村劫掠钱粮牲蓄,以供人马军需。

    当天黄昏时分到达金明县城北郊,城中已得到消息关闭了城门,折掘成通率人马绕到城东一个大村落扎营,村民已闻警讯经逃难进城,整个村落都是空荡荡的,牛羊牲畜都不见,倒是有不少粮食来不及运走。

    贼寇们兴冲冲地在村中四处搜索,收集粮食就着现成的锅灶煮饭,折掘成通则带着头领们住进一座大宅,商量接下来的行程。

    “郝天鹰,明日一早你率三百骑好手,赶去丰林山下的延河乡,那儿有个大庄园是张匡图的货栈,给我直接拿下,让那守庄园的管事通知张匡图,三百套铠甲武器不够,我们还要一千套,让他送到那庄园来!”折掘成通一脸冷酷地说。

    “一千套?张匡图怕是拿不出……”费听淳利听得直咋舌,对这数目表示质疑。

    “蠢才!没有铠甲武器,他不知道给货物抵充吗?”郝天鹰一脸不屑地说。

    “你他娘嘴巴干净点,不想回去了是吧?”费听淳利冷笑,心想芦子关在我手里,回去时拓拔苏支会亲自率兵来接应,那时别说货物,你们的人都是我的俘虏。

    “哈哈哈……傻帽儿!”郝天鹰无所谓地大笑起来。

    费听淳利看看折掘成通,又看看郝天鹰和几名小头领,心中忽然感觉很是不安,但又想不出是哪里不对。

    折掘成通看出费听淳利脸色不对,转头狠狠瞪了郝天鹰一眼,开口安抚试探道:“费听指挥,铠甲武器和丝绸货物拿到手,暂时由我们保管,待出了芦子关再分。明天是个好日子,我们分兵大掠金明、丰林、肤施、延安四县近郊,四天后的下午撤返,你看如何?”

    “延安在西面五六十里,为何要去那儿?四天后才走,又带了大量货物,只怕会误事吧?”费听淳利一脸奇怪地问。

    “不会误事!你若不放心的话,由我们的人来断后,这没话说吧?”折掘成通眯眼微笑,眼中精光四射。他才不会透露,以哪里为中心集结撤返。

    “那……好吧!”费听淳利想当然地以为会在延州集结,犹豫着答应下来。

    。。。。。。。。。。。。。。。。。。。

    因为宗景澄派出的传令兵走在贼寇的前面,折掘成通到达金明县的时候,留守肤施的薛文谦刚接到消息,立即命令提前关闭城门,派快马通知延州治下各县做好防备,同时上报章钺,并召集留守的六营十二名指挥使,到他的营房议事。

    指挥使一级军官有自己单独的两间营房,一间卧房,一间处理军务兼接待下属军官。房间小得座不下许多人,大伙儿只好围在他的桌案两边。

    “都说说……现在这个情况始料未及,该怎么办?要不要出击?”薛文谦秉持章钺一直以来的规距,群策群力,大伙儿共同商议。

    “贼寇有一千五百骑,我们才三千步兵,坚守待援还行,出战恐怕讨不了好。”彰武军三营指挥使丁保胜四十来岁,不免就有点保守了。

    “若出战的话至少要四指挥,那一千兵守城就有点捉襟见肘了!”四营指挥使名叫袁慎明,也有三十多岁,话说得很没底气,因为他们之前就没打什么硬仗。

    “我看就以四指挥出战,无须硬拼,拖住他们四五天即可,因为罢交县报信到庆州洛源,一来一回需要五天。两指挥守城是少了点,但只要看紧城门,防止内贼作乱,一点问题都没有!”五营指挥使名叫李多福,才二十余岁,原是帅府押衙,见识要深厚一些,说得既详细又干脆。

    薛文谦听了微微一笑,当即拍板决定道:“好!明天一早就以三、四、五、****营出战,本指挥副使张智兴与彰武军七营留守,望诸位今晚做好动员,现在下去准备吧!”

    凌晨天色蒙蒙亮,薛文谦按计划领兵出城,沿清水河边的官道北上金明县,走了十余里,迎面见大群乡民赶着车马,拉载着家里值钱的东西南下避难。见官兵来了纷纷让路,却无人敢上前。

    薛文谦打马上前叫住一民老者问道:“盗寇在金明县何处驻扎,今天早上有没有出动人马?”

    “见过将军,昨天傍晚听说是在城东,老汉是连夜南逃,不清楚情况。”

    “这位将军我知道……我昨晚从城西逃出来,躲在清溪石桥下睡了一晚,早上看见有一支贼军马队往东南去了!”一名坐在牛车上的年轻瘦小男子抢着回道。

    “有多少人?他们装备如何?队形齐整吗?”薛文谦一听来了兴趣,立即追问道。

    瘦小男子想了想,嬉皮笑脸地说:“嘿嘿……好像有三四百骑,将军若肯给点赏钱,我给你带路如何?”

    “将军别听他瞎说,这小子叫苏三,成日里偷鸡摸狗,游手好闲,他说的话可不能相信!”那老者听了连忙提醒。

    “可是如此?若老实带路自然有赏,敢起坏心……你懂!”薛文谦一听就明白,这苏三说的可能是真的,便板着脸威吓。

    “你个王老汉,我又没去你家,何必坏我好事,去去去……”苏三果然是无赖子,见了军官也不害怕,居然就当面呵斥,转头看向薛文谦,马上又一脸谄媚之色,讪讪笑道:“小人可不敢欺骗将军,的确有三四百骑,领头的小白脸骑着一匹大黑马,手提一杆金枪,可他娘的神气了……”

第0094章 吃我一枪

    得知有小股贼军马队往东南而去,薛文谦猜测应该是往丰林县劫掠,按章钺所讲的伤其五指,不如断其一指的战法理论,那么以多打少,吃掉这支贼军就很有必要了。

    薛文谦立即率兵调头向东,改小步快跑行军,希望在半路上截住这支马队,结果一路狂奔,离丰林县城只有十来里,也没见着贼军踪迹,而且时间已到了中午,得用午膳了。

    “你确定你没说慌?”薛文谦非常恼火,找来苏三就是几鞭子,打得哇哇怪叫。

    “薛将军……薛爷爷!千真万确,我没骗你啊!我猜贼军不是去丰林县,这路上都没马蹄脚迹,你偏不信有什么办法?”

    “报……”恰在这时,四五名斥候回来了,伙长打马上前道:“禀报薛指挥!有三百骑贼军去了北面十五里的丰林山下,那儿有座大庄园,我们到的时候,看到有庄丁主动出来,迎接贼军进庄子!”

    “是谁的庄园?留人盯梢了吗?”薛文谦追问。

    “附近有村民说主人姓张,不知是谁家的,我留了两个弟兄在那儿。”

    “嗯……派人保持联系,以防贼军走了,你下去吧!”薛文谦说完,心里开始寻思,庄丁既然主动迎接,说明那庄园主与贼军有某种关系,短时间可能不会走。

    想明白其中关系,薛文谦没有立即进军,而是在野外找了片小树林就地潜藏起来,并派斥候始终紧盯着那庄园动静。到黄昏时分,正要率兵前往偷袭,不想斥候发现两三里外的大路上来了一支三十余辆的车队,应该是从丰林县来的。

    无论于公于私,薛文谦都定把车队拦下,率兵围上去,抓住领头的管事一问,原来是张匡图府上的管事,在利刃加颈下,终于真相大白。

    薛文谦又惊又怒,仔细思索了一会儿,留下十辆,把其余二十多大车货物赶进小树林,押车的车夫和家丁被绑起手脚连成一串,扔在林地里,留下两百士兵看守。然后带上十车货物,以张府管事作向导,趁天色渐暗,率兵扑向张家庄园。

    “那庄园有多大?开有几门?竟能驻三百兵?张家两指挥不是被整编了吗,张匡图还有多少庄丁?”薛文谦边走边审问张府管事。

    “二三十亩总是有的,里面还有货栈,最多可住五六百人,开有正门和后门,张府就剩这儿两百庄丁了。”管事哭丧着脸说。

    “你若能配合我们行动,可以饶你不死,说不定以后还能给你点好处。”薛文谦威逼利诱道。

    “这……小人只能试试……”管事小心地说。

    “不是试试,是一定要成功!”薛文谦态度很坚决,现在天黑了,正好将他们包了饺子。

    到了庄园五里外,薛文谦喊停队伍,在留下盯梢的斥候指示下,很快就摸掉贼军伏路暗哨,再前进三里,以三指挥丁保胜率本指挥到后门埋伏下来。

    五指挥李多福率两都士兵脱掉军服,换上带来张府家丁那种青色劲装,赶着十辆大车到庄园前,张管事前去交谈,里面很快打开了寨门。

    一名贼军小头领带人跑出来,爬上马车查看了货物,很是不满地问:“你个杀才!我家金枪太保说的是一千套铠甲武器,你这才多少?”

    “头领有所不知,时间紧来不及准备,先送来一成,剩下的明日早上保证到齐!”张管事心里有鬼,紧张得脸色发白。

    那小头领奇怪地看了他几眼,以为他被吓到了,顿时心里大爽,原来劳资是这么的威风凛凛!当下一招手,命张管事赶车进庄园。

    李多福躬腰低头,双手交叠缩在衣袖里,站在张管事身后,以防这厮不听话使诈,那时就手起一刀,现在终于松了口气,抬头向后看了几眼,悄悄招了招手,然后与张管事走在前面,后面的士兵赶着马车开始启动。

    进门非常顺利,李多福正担心贼军小头领要他们卸货,不料那小头领竟招呼自己的人接管马车,然后自己押车进去了。

    “守门的是他们的人吗?”李多福准备动手了。

    “不知道!要不上墙头看看。”张管事擦着额头冷汗,心里怕得要死。

    李多福点点头,跟着张管事顺墙边甬道上墙头一问,居然是庄丁守墙,不过有十名贼军在上面监视。这有点麻烦,李多福让张管事留在上面,转身下去带了五十人上来。十名监视的贼军看见,以为是换防,围过来问,顿时就自己送菜了。

    有张管事帮着说明,李多福非常顺利地接管墙头防御,已经不需要举火为号,直接派人通知一声,安全系数更高。薛文谦随后率兵小跑接近,从容进了庄园。

    “袁慎明率一都东边走!随张管事劝降庄丁后与我会合,剩下四都跟我行动;李多副率剩下三都夺取马厩和货仓后,防备贼军乱窜,不必留情,全部剿杀!”

    薛文谦快速反应,分派了作战任务后,命亲兵点起火把,率九百人直攻贼军宿营地。这儿是相连的五六排房屋,中间四通八达,薛文谦只好分散兵力驻守路口,让六营指挥使率剩余兵力杀进去,一一撞开屋门,冲进去见人就砍。

    这下贼军被彻底惊动,尖锐的示警哨声响个不停,贼军纪律性本来就差,大小头领们怒吼声震天,但根本无法集结队伍,贼兵们四处乱跑,大多数都是冲向马厩。

    这边路口正是薛文谦自率三都驻守,兵力完全占优,路口被堵得死死的,贼军无法通过,又没迎难而上的勇气,纷纷掉头往别的方向跑。

    “何人不请自来?吃我一枪!”这时,一条宽阔的路口处冲出一人,带着数十名贼军杀来,手中长枪在火把亮光映照下,金光闪闪,锋芒毕露。

    “还敢来送死?”庄园内都是窄巷,薛文谦也没有骑马,狞笑一声,手提朴刀迎上。

    “哧”的破风声响,贼将金枪来势飞快,如一道闪电般直刺咽喉。薛文谦拧腰转身偏头,手中朴刀同时趁势反转一刀,斜辟对方腰肋。

    贼将反应极快,手中长枪更快,枪尾倒转,“当”的一声巨响,击中朴刀刀柄相接处,强大的震荡力量迅速传递,薛文谦手腕巨震,虎口麻木不仁,朴刀差点脱手,意识到这是一名可怕的对手。当即抢攻两刀,忙拖刀就跑了回去,与士兵们列阵以待。

    “我就是……金枪太保郝天鹰!记住我的名字!下次再遇上,你死定了!”郝天鹰气焰嚣张地挑枪一指薛文谦,转身从容不迫地跑了。

    薛文谦嘴角一抽,酸麻的右手举起一看,开裂的虎口处鲜血直流。不由暗暗庆幸,若非见机得快,恐怕就不是这点伤了。

第0095章 给我夺回来

    不多时,四指挥袁慎明安抚庄丁后,从东面掩杀过来,两面合围夹攻之下,贼军乱纷纷地从庄园后门逃出,被三指挥丁保胜迎头一阵箭雨射杀数十人,再展开队列围攻,贼军大部被擒,只郝天鹰带着二三十名随从杀出包围狼狈逃走。

    薛文谦当晚重新布防,打扫战场,清点战果,俘虏贼寇两百余人严密看管,共缴获战马三百余匹,粮食布帛、盔甲武器价值数万贯,这些东西都是张匡图私通党项人的罪证,需要妥善保留。

    次日安排李多福取回路上截获的二十车货物,率五指挥在此驻防,看管张府庄丁,并派人回肤施通报张智兴,谨防张匡图作乱。同时点齐三、四、六指挥一千五百人,向西北金明县进发。哪知才走出三四里,斥候回报,折掘成通领一千五百余骑,气势汹汹地杀过来了。

    薛文谦吃了一惊,犹豫了一会儿,立即领兵返回张氏庄园,他这三指挥才训练了不到两个月的新兵,不到万不得已,可不想在野外与大规模马军正面对决,驻守庄园以逸待劳要稳妥得多。

    刚进庄园不久,折掘成通的千多骑也到了,见庄园外墙只有一丈多高,打马沿庄园外围观察了一番,命麾下贼寇外出搜集来许多大木梯,绕到庄园西北后门外列队,晌午时分正式发起了进攻。

    相对于粮食布帛,盔甲武器是费听淳利必得之物,他与郝天鹰各领五百人,从寨门两边同时攀登木梯,意图率兵登上墙头。

    薛文谦兵力占优,虽然野外骑战逊色于贼军,但守城经验却极为老到,以五指挥守正门,三、四两指挥严阵以待,六指挥作为预备力量,并拆除房屋,搬运石块、木料上墙头,一切有条不紊。

    贼军开始的攻势很猛,但墙头守军箭如密雨,轮射不断,再加上滚木擂石顺木梯翻滚下来,让没多少攻城经验的贼军纷纷落地,摔得哭爹喊娘。

    贼军又一轮攻势继续,滚木擂石少了很多,但专往人群密集处招呼,还有一些跳荡手拿着长长的铁钩,木梯搭上墙头,很快就被拉翻。

    眼看太阳快落山了,进攻始终不利,折掘成通暴跳如雷,找来郝天鹰怒声训斥:“我平时如此恩待于你,到了需要你出力的时候,你却给我闹这么一出。今天也就算了,明天你给我夺回来!”

    “守军有四指挥,且善于守城,而我们仅余一千二百人不到……”郝天鹰辩解道。

    “哼!我部下午死伤一百余人,明天只掠阵,该你们出力了!”费听淳利非常不满,这次是来抢钱抢粮打顺风仗的,结果打起了攻坚战,回去都不好向拓拔苏支交待了。

    “休得争辩!明天全部压上,攻不下庄园谁也别想走!”折掘成通脸色阴沉,决定孤注一掷。

    若夺不回庄园内的粮草武器,想转移去太原要经过绥州,一路会非常艰难。而且时间越来越紧,若马军全速行军,明天就会从庆州赶回来。到了现在,折掘成通决定向费听淳利适当地摊牌。

    “费听!不怕老实告诉你,我们这次全部南下,就没打算再回白于山,到时从延川过清涧入绥州,还请你帮忙引路。”

    费听淳利一怔,冷笑道:“哼!到现在才说,你以为我看不出你的心思?想回横山当折掘氏族长么?只怕不容易……”

    “你只需路上交涉,助我们通行即可,其他的事不用你担心!”折掘成通似笑非笑地说。

    “那好!我这便派人传令芦子关所部撤回宁朔,希望你不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费听淳利哧笑一声,绥州南面是细封氏杂支的领地,北面有费听、往利氏各半部,通行没问题。

    又是新的一天,东方天际露出朝霞。一大早,折掘成通便命下属准备了干粮,然后全部拆除营帐,留少量兵力看守抢来的粮草辎重,其余千余贼军展开兵力,稍作准备,仍是后门左右两边分别扛着木梯爬墙。

    而同时,以两百人抬着大木当撞门槌,呼喝一声,飞快地撞向庄园木门。“砰”地一声闷响,庄门里面被堵死,撞得灰尘扑扑往下掉,但却纹丝不动。这时墙头滚木、擂石和箭雨纷纷而下,贼军没有盾牌手防备,死伤几十人,立即退了回去。

    在折掘成通挥着狼牙棒捶死两人后,贼军再发一声喊,又向庄门冲撞,迎来了更密集的箭雨,还有几大桶开水兜头淋下,烫得贼军哇哇怪叫,丢下撞门槌就跑,后面顶不住攻势,有样学样也跟着跑了个精光。

    “将逃跑的给我抓回来砍了!”折掘成通大怒,填补之前兵力,抬起撞门槌继续撞门,同时,命郝天鹰与费听淳利亲自攀登木梯上墙,以便打开缺口。

    郝天鹰接令,心中很是郁闷地想,这要真杀伤延州兵太多,那跟着折掘成通可就回不了头,有从贼经历本就是污点,若再结仇,折家杨家?谁肯接纳。

    这么一想,他心中有了主意,便招呼随从扛起木梯,手提金枪准备亲自出击。说是金枪,其实不过是铁枪,只是枪头含金和铜略多点,枪杆也是含铜的合金铸造,这是硬枪需要臂力挥动,而非软杆具有弹性,借力很多。

    这时一阵马蹄声响,庄园南面忽然来了一支两百余骑的马队,领头一骑正是前天晚上夺庄之人,率兵直扑向本部后方,老远就射出箭矢,给后方辎重造成不小的混乱。

    郝天鹰趁机向折掘成通请示,得其允许后,领两百骑迎战,双方在远处来回奔驰,互相追逐放箭,并各自寻找有利地形,终于接阵对战。

    延州彰武军装备还算精良,而贼军仅少数人配有皮甲,数轮对冲后,这个劣势渐渐凸现出来,而郝天鹰也始终未出全力,眼看就要败退,折掘成通亲率三百骑冲杀过来助战,但对方立即退走。

    折掘成通很是不甘,正要再全力攻打庄园,但庄内马队又出来邀战骚扰,令他顾此失彼,双方陷入拉锯战。而费听淳利的党项兵虽曾攻上墙头,很快又被优势兵力赶下来,到了下午,庄园仍是稳如泰山。

    折掘成通长叹一声,只得下令收兵,当天下午向西南撤退到丰林县东郊,纵兵大掠附近村落,并恼怒之下四处放火,烧毁沿途大片村舍。

第0096章 这仗怎么打

    四天前的下午,庆州洛源县东郊,五指挥加亲兵营两千八百人在此暂驻,眼看用作铺路或打造器械的大木已砍伐不少,明天就要进山剿匪了,章钺却有此心不在焉,待在军帐里看着新绘的地图呆呆出神。

    这时,封乾厚快步走了进来,语气急燥地大声说:“我进城问了多家行商,都说浑天狼行踪诡密,但有一点相同。此人既与夏州党项有勾结,更与各州豪商有往来,这让我想到张匡图,他的族侄张全绪在庆州,而浑天狼却多次出击。我们到庆州后,买道川诱敌失败,浑天狼的哨探都没露面,这事从一开始,我们就是在被动应对。”

    “说得不错!大军来一趟不易,前几天宣崇文探明贼寇就在寨中,难道半途而废?”章钺也是莫然地烦燥,总觉得哪里不对,可一时也想不明白。

    “那差不多是五六天前的事,我敢说,贼寇现在一定不在寨中。”封乾厚一脸笃定地说。

    “怎么说?理由呢?他抢了那么多东西,未必就这么急着卖出去,也不太可能继续出动。”

    “若你是贼寇首领,你会这么高调地大肆抢掠?居然把官军引到眼皮底下来?”

    “有人授意他行事……张匡图?不就是营田的事,他至于这么疯狂?”章钺还是不够腹黑,所以就没想通这其中关节。

    “你接管芦子关断他财路,还同时得罪了夏州;又夺他两指挥兵权,把他撇开一边,让他仕途无望;营田的事再加一把火,你说他做不做得出这勾结盗寇,甚至是夏州,从而调虎离山的事?”

    “延州要出事了!”脑中闪过一道灵光,章钺大吃一惊,呼地站了起来,终于意识到,买道川为何失算,张匡图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我率八指挥,加亲兵骑从七百骑,趁天色未黑立即出发,宣崇文随行。你与李处耘说一声,明日一早率兵回延州,若翟从恩率兵来了,你代我接见一下,庆州的事以后靠他自己,我们尽量少插手。”章钺当机立断,毫不拖泥带水。

    章钺随即让陈嘉率斥候都先行出发,并传令明金荣集结士兵,带上四天干粮和清水,准备一刻时后出发,同时找来宣崇文,急匆匆地与他简要说明,两人一起出营,明金荣刚完成集结,六百骑马队黑压压一片,蔚为壮观。

    “出发!回延州杀贼!”没有过多的废话,章钺大喝一声传令,双腿一夹马腹,手提玄鹿枪冲在了前头。

    到天黑时已急行军五十里,斥候带回了罢交县宗景澄派来的传令兵。对于芦子关失守,章钺不再惊讶,好整以暇地临时驻营休整。一路过花马梁山地,进入了延州境内,又接到宗景澄的快报,芦子关贼军疑似党项人,已撤回夏州了。

    章钺见怪不怪,综合斥候送回的情报,与宣崇文商议后一至认定;贼军放弃芦子关后路,到了金明县又一直往东去,那必定是想从绥州回去。

    两人率兵赶到金明县稍作休整,终于证实了这个猜测,便不多耽搁,补给了一番,从丰林山北面直奔延绥边境的延川县。

    到达延川县西二十里时,已是五天后的黄昏,章钺站在一处低缓的山梁上,这儿是过延川县北上的必经之地,斥候已遭遇贼军哨骑,并送回了消息:贼军已到南面十五里外,正往这里赶来。

    战前准备很有窍门,也很繁琐。士兵们都累得呼呼喘气,但没有章钺的命令,无人敢于坐地休息,因为这样会很快疲软无力,体力恢复也很慢,站着体力下降慢,同时也能恢复一些。他们大多在安抚疲惫的战马,但只以厚牛皮桶喂水,战前可不能喂料。有的在调试弓弦,擦拭刀枪,来不及用餐只能喝点水,并勒紧腰带,以免发力时泄气。

    贼军本来走得也很快,但遇上章钺的斥候,折掘成通就知道章巡检赶回来了,这时候反而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既然不可避免地要打上一场,那当然得准备充份点。他当即就命令麾下喽罗坐地休息喝水,当然战前不能吃东西的常识他懂。

    斥候追逐对战,喽罗们早就看到了,这时都有点慌,三五成群挤作一堆,叽叽呱呱个没完没了。

    “干什么?干什么?都他娘的不想活了,某先成全你!”折掘成通脸色阴沉冷酷,手拄着狼牙棒扫视全场,又看向郝天鹰吼道:“郝天鹰!去把剩余的武器都拿来发下去,抢来的钱粮带一点,其它的都扔了!”

    “遵命!只是……这仗怎么打?”郝天鹰微低着头,显得有点心事重重。

    “哼!以冲阵队形出发!你还站着干什么?”折掘成通答非所问地喝了一句,大声质问。自从出了龙山寨,他就对郝天鹰的言行越来越不满。

    郝天鹰想说什么,终于还是把话吞了回去,很快就去准备停当了。折掘成通吆喝一声,贼军乱纷纷地从地上爬起,拉来战马趴上马背,互相预留一点空位,渐渐向路上聚拢,排成梯队状,形成一个不规则的锥形,打马小跑向前移动。

    前行了十余里,便见前面的小山梁上,成排的人马像长了一排黑草般岿然不动,只有中间大路处,火红的将旗随风飘扬。

    呜呜……悠长而又苍凉的骑兵专用号角声响起,山梁上的马队一启动,顿时就借着地势快速俯冲,其势如破竹。后面的马队如一道道黑色波浪漫过山梁,仍保持着梯队紧跟着直冲下来。

    “杀!”章钺提枪在手,带着亲兵们从大路上疾奔而下,直冲贼军正面。他的左冀是明金荣和史成弘率二百骑,右冀宣崇文也是二百骑,打算同时夹击。至于陈嘉的一个斥候都,也要防着贼军哨骑在外围骚扰,同样是在作战,而且更危险。

    对面的贼军在听到号角声响的同时,也立即策马加速,双方在山梁下里许轰然相撞,贼军倒是射了两轮稀疏的箭雨,但对于装备精良的禁军骑兵并没什么用。

    双方接近的刹那,章钺手中玄鹿枪哧地一声刺出,枪头接近迎面一骑腰胁的瞬间,便猛地一抖一挑,枪头穿透敌骑的同时便将其甩飞出去,跟着左右一摆,扫落两骑,片刻之间打开一个缺口。后面的亲兵大声吼叫,跟着涌入,左右出击,将缺口渐渐大,并借着马力冲锋之势逐渐深入,最终成功地穿透敌阵。

    贼军兵力本来占优,但一个冲锋之后,离开原本接战之地就稀薄了很多,但他们并没有调头,而是借着冲锋余力,斜斜地向山梁上冲去。作战一向是两方以上的事,敌方不想战,自然就会想办法逃跑。

第0097章 双英战太保

    章钺所部打马调头立即发现了,当下不惜马力加速,尾随追杀,但北面是成片的山梁沟谷,地势步步增高,路很不好走,就算是打马狂奔,速度也快不了,还有可能人仰马翻。现在,贼军慌不择路,正在上演这样的好戏。

    落马的不死也伤,自然没人管他们,章钺在后紧追,忽然发现一队贼骑队形很密集,甩开大部转向东北面沟谷,而前面之人手提狼牙棒,应该就是浑天狼了,立即盯紧目标狂追不舍。

    冲到一个大山洼时,贼军冲过洼底平地刚要上坡,章钺率亲兵在后俯冲下来,正要追上掩杀,但贼军后队三百余骑忽地转向调头,斜斜地直撞已方侧冀,眼见本队后方大乱,一下被截为两半。

    章钺大怒,打算吃掉这支断后的小队贼骑,立即勒马转向,后面两百余骑自行靠拢,稍作整队后,打马加速奔向正在调头迎上来的贼军。百步开外,领头的贼将身披铁甲,却未戴头盔,长发随风飞舞,面相却清秀儒雅,眼神凌厉。跨下大黑马很是神骏,手中倒提的金色长枪更是显眼。

    双方瞬间接近,对冲的马头即将相错,章钺瞪目紧盯贼将,手中玄鹿枪一抖,使了个“缠枪式”,枪头震动,发出嗡的一声,旋转着直兜过去,对方上三路皆在这枪势之内。

    “好枪法!”贼将看出门道,居然大喝称赞,对偌大的枪花视若无睹,手中金枪呼地一声,竟后发先至,横扫章钺玄鹿枪枪杆中部。

    “苍龙摆尾!”看对方金枪的劲风和来势,就知道其强横的力道,章钺大喝开声,吐气发力,紧急收枪格挡,借着复合枪杆的强大弹性,击中对方枪头下两尺处,一举卸去其力道,紧跟着一个“穿指枪”,使了个“搭落直入”,枪头顺着对方枪杆直刺对方腋下空门。

    哪知贼将反应迅速,变招也是极快,坐在马背上猛地一拧腰,枪尾一摆自然收枪盘旋,举重若轻地使了个极普通的“抬杆式”,一下将章钺的枪头挑过头顶,随之呼地一枪,以鞭枪式猛抽章钺后背。

    匆忙之间,章钺使了个“苏秦背剑”,双手持枪护住后背,便听“啪”的一声,后背如遭锤击,章钺身子向前一倾,差点掉下马去。

    他的玄鹿枪是软杆,受力自然弯曲,跟着击中后背,不过也有一定防护,否则这一击就会是重内伤。好在此时双方战马已相错而过,章钺转头看去,贼将正一脸挑衅之色,朝他咧嘴得意地狞笑。

    而身后不远处,翻倒的战马在地上挣扎哀嚎,受伤落马的士兵大多被践踏得不成人样,但看衣着大多是贼军,却谁也不去理会。双方马队对冲而过后,几乎是同时减速、调头、整队,然后准备新一轮的对冲厮杀。

    章钺暗骂一声,脸色冰冷,目光沉静,由着战马前行了百来步,再调转马头回冲,老远便听贼将大喊道:“金枪太保郝天鹰在此,你若能再接我三枪,放你离去!”

    “狂妄!”章钺大怒,同时也暗暗惊叹,这郝天鹰的臂力的确惊人,枪法也非常老到,看那金枪的份量至少有三十多斤。他刚挨了一击,气血都未平复下来,不由暗暗警惕。

    “金风送爽!”双方再次接近,郝天鹰厉喝一声,人马合一,手中金枪如闪电般直刺过来。

    遇上这种强敌,最好的方式当然是以快打慢,以巧劲破其蛮力。章钺憋着气不再开口,玄鹿枪抖出三朵枪花,使出封枪式“云龙缠杆”,绞击对方枪杆卸力,顺势一个“夜叉探海”,反刺对方中路小腹。

    “诡异!”郝天鹰惊叹一声,手中金枪猛力兜转,当的一声,击中章钺的枪头,巨力顺枪杆传递入手,章钺浑身一震,手臂一阵发麻,顿感酸软无力,长枪差点脱手而飞。

    此时双方战马交股,眼看就要分开,忽听哧地一声,对方金枪跟进斜刺过来,章钺只好再使了个“缠枪式”,勉力将其封挡,哪知郝天鹰却猛地勒马转向,疾奔数步追赶上来。

    章钺心里大惊,自感难以招架,双腿一夹马腹,纵马飞快地逃回本阵,却见郝天鹰竟没追上来,回头看去,宣崇文不知何时赶了过来,正挥舞着一丈二的紫黑色铁梨大棍,与郝天鹰在洼地边缘处并骑奔跑缠斗。看情形,宣崇文是略胜一筹,但一时难以击败对方。

    章钺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右手手掌隐隐作痛,似有乌紫之色,再活动一下手臂,感觉酸麻的肌肉恢复了力道,便再打马杀了回去。

    趁宣崇文与郝天鹰两骑刚刚转向,战马减速,郝天鹰无暇旁顾时,章钺打马猛冲过去,闪电般一枪刺向郝天鹰战马腹股处。

    “好阴险!”郝天鹰大怒,他一向爱惜自己这匹河西良驹,躬身避开宣崇文的长棍,金枪盘旋挑开章钺的长枪,冷不防宣崇文趁机顺势变招,一棍点中左侧大腿,痛得怪叫一声,又倒转金枪应付宣崇文。

    郝天鹰左支右拙,章钺也趁势使了个“跟进赶扎”,枪头直刺其腰肋,哪知这家伙封挡左侧宣崇文手中长棍的同时,枪尾同时绞动,居然就格开了章钺的长枪。

    “拨草寻蛇!”章钺却大喝一声,长枪被崩开的同时,收枪发力划了个半圆上撩,枪头猛地拍击在郝天鹰的后背上。趁郝天鹰闷哼,身体晃动时,宣崇文跟着补刀,又一棍击中郝天鹰左侧大腿。

    他得势不饶人,镶了黄铜的棍头闪电般向上一挑,抽击郝天鹰腰肋,一绞一撩拔,顿时将郝天鹰掀下马去。

    大黑马惯性不止,自行跑开,章钺一枪刺向郝天鹰小腹,这家伙落地反应也快,扭身一弹一个翻滚,想站起来追赶自己的战马,哪知左腿一阵巨痛,扑嗵一声摔倒在地。

    章钺不依不饶,又一枪刺出,宣崇文却出棍格挡,摇了摇头道:“杀了可惜!枪法确实不俗!”

    “这该死的家伙!掩护折掘成通跑了,现在可追不上……”章钺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喘着粗气,非常不爽。见郝天鹰仰躺在地,一脸沮丧之色,真想杀了这些摆了自己一道的家伙。

    “金枪太保?倒也称得上!你姓郝,想必练的是关中虢县的郝家枪,却为何又会麟州杨家枪呢?”宣崇文对天下武林名家都有所了解,忍不住就问。

    “某本是郝家子弟,家父曾在凤翔军中任职,乾佑二年,永兴赵思绾伙同凤翔王景崇叛乱,家父战死,族中子弟多被冤杀,我便逃到关北投了朔方军。”郝天鹰缓缓坐起回道。

    “崇文兄!交给你了!事情未了,我去善后……”章钺明白,宣崇文是起了爱才之心,当下也不打扰他们,打马离去。

    天色已经昏暗,从延川城西到北面五六里的山沟谷地间,到处是贼军人马的尸体,还有些散兵游勇远离战场向北逃跑。章钺分派小股马队向北追杀,同时抓获俘虏,连夜驻营,打扫战场,清点战利品。

    主要是战马,无重伤的竟有三百多匹,其余有少量杂粮和一些丝绸货物,还有贼军在路上丢弃的十几辆大车,也派人看守了,次日率兵到延川县城外驻营休整,以斥候搜索延、绥边境,带回不少受伤的贼兵喽罗。

    只是可惜骑兵太少,折掘成通逃入了绥州,据郝天鹰事后交待,说是要去太原,不过关北盗寇总算清剿干净了。

第0098章 杀个贼而已

    四天后,章钺率兵返回延州时,封乾厚、李处耘已带着提主力赶回两天了,闻讯出城迎接。章钺下马上前苦笑道:“这场乌龙战事真是糟糕得很,该如何善后,二位可有何建议?”

    李处耘初来不久,笑而不语,不愿多说的样子。封乾厚微微一笑,淡然道:“军中的事你自己拿主意,延州军政的事可算是一劳永逸。至于关北巨寇入境纵掠,上表请罪,顺便报功就可以了,这事你心里有数。”

    “说的云山雾罩,孝德兄你能说明确点么?这里又没外人,你知道我指的是张匡图的事……”看来封乾厚还没真正接纳李处耘,见他在边上,就不愿直说的样子,章钺不得不提醒。

    “从唐州到如今,元贞一路走来尽是****之地,杀伐之气太重,只怕天子不喜。之前高绍基的事,旨意迟迟不曾下达,这说明什么?所以……没有什么内贼的事,我这么说你明白么?”封乾厚捻须微笑着暗示。

    “这么说……”章钺嘀咕了一句,心中仔细一想,还真是如此。皇帝郭威虽然也励精图治,但执政策略偏向于黄老之术,似乎并不愿意大刀阔斧地改革。

    据说前庆州刺史郭彦钦、宁州刺史张建武进京后,也未重处,只是罢官而已。而且,去年逮捕方城县令、唐州刺史,是由何福进帮忙出手,庆州的事又是借助于折从阮之手,一而再,再而三如此,恐怕真会在皇帝心中留下恶劣形象。

    “你知道就好!如今也是为政一方,适可而止吧!”封乾厚眨眨三角眼,仍是说得不明不白。

    章钺却是懂了,封乾厚意思是,将内贼首犯者就地处决,这样打击面也小,否则,押送东京由大理寺审理,不但费时日久,还要将整个张氏宗族连根拔除,那样太狠,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

    大方向有了,接下来就是按部就班。章钺本打算回城内帅府,想了想又转道去军营,召集自己麾下指挥使一级军官升堂议事。这儿是他在军营内的公房,十几名军官陆续坐进来,显得有点挤。

    先是听取了宗景澄关于芦子关失守的详细报告,章钺一脸严厉地说:“两指挥驻防北境足够了,芦子关又是险地,只是你们轻忽大意,该怎么处罚稍后再议。”

    薛文谦这次立了功,跟着立即起身道:“末将夺取张氏庄园后,折掘成通反攻庄园未果,便率人马东撤,末将尾随贼军过丰林县后,因为都是步兵追不上,又怕城内张匡图作乱,便回了州城,让张智兴软禁了张匡图及其家人。”

    “做得很好!记功赏罚的事由宣崇文负责草拟。将张匡图带来!还有罢交县令张广仁送来了吗?”章钺冷着脸问,见薛文谦点头,便又吩咐道:“薛文谦!你去将他们带来,包括他们的长子,赶着马车去,不可大张旗鼓,要低调行事。”

    “末将明白了!”薛文谦怔了一怔,虽然还有些不懂,但还是立即率兵进城去了。

    章钺又开口道:“盗寇是关北顽贼,想让他们从此放下刀枪种田很难。除了郝天鹰一人,其余三百俘虏,包括党项人,明日在城外一并斩首示众!”

    这一点,大家都认为理所当然,但把张匡图押来做什么?审问似乎没必要了,大家都有些疑惑,齐齐看向章钺,见他正低头翻看着公文。旁边的封乾厚也是低着头,一副没睡醒的样子。顿时都觉得,这情形好诡异。

    只有宣崇文和李处耘心思通透,悄然对视一眼,都眼观鼻,鼻观心,不再开口。

    不多时,张匡图、张广仁叔侄,加上他们的长子,共四人被士兵们押了进来。嘴被破布堵住了,张匡图挣扎着想说什么,但章钺没开口,士兵自然不会给他们取下来。

    章钺抬起头,看了看他们身后的两名年轻人,张匡图的儿子约四十来岁,陡然看见一大屋子的军官,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的,旁边是应是张广仁之子,看起来才二十多岁。

    “两个小的先去外面等着,一会儿再进来!”章钺挥了挥手,笑眯眯地说。

    两名年轻人很快被押下去,章钺从桌案后站了起来,上前看了看张匡图,又看了看张广仁,轻叹一声,让士兵将他们头对头绑在一条长长的坐榻上。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尤其是你张广仁,读圣贤书的人如此不明事理,竟然通贼……如今,章某就只好送佛送到西,这枚苦果,你们得尝了!”

    章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口气幽幽地唠叨着,从桌案上拿出两张白纸,分别贴在两人的口鼻上,取过一壶茶水,缓缓淋湿了白纸。并让士兵按紧二人左右乱动的头颅,将边角处一一贴稳了。

    堂上两排军官们初时还有些疑惑,暗笑自家将军居然这么多愁善感,忽见那仰躺着的两人,口鼻上白纸被淋湿后,哼哼叽叽地剧烈挣扎着,顿时都明白过来,一个个目瞪口呆。

    其实就是动用私刑而已,军官们都是上战场的,哪个不是杀人如麻,见血无数,但这种阴冷的杀人手法,他们还是初次见着,不由都咝咝地倒吸凉气,脸色发白,直觉背脊都凉嗖嗖的,腋窝直冒泠汗。

    良久,躺在榻上的两人停止了动静。章钺满意地站起来,返回桌案后坐下,若无其事地笑道:“杀个贼而已!干净!”

    大家都没回过神来,自然也没人回答。倒是封乾厚反应最快,转过头来,眼露赞赏之色,还很支持地说:“打蛇不死,必有后患,如今可高枕无忧了!”

    “薛文谦!把纸揭了检验一下,用马车把他们送回去!”章钺恢复一脸严厉之色。这两人的儿子和家人只要不傻就懂,这是他们应付出的代价,否则章钺上报东京,他们都得受牵连。

    “凑章已写好了,张匡图病逝,张广仁遇战时逃出罢交县城,不幸死于贼手,请朝中重新委派罢交县令。另外,向朝中请示,是否恢复延州观察处置衙署。

    若可……举荐延安县令秦明善为度支使;金城县令边从翰为观察判官;金城县主簿姚光淳为掌书记;延安县主簿张敬真为推官,其余僚属可依任前职,诸县出缺请补齐。”封乾厚成竹在胸,眼皮都不抬一下,直接说明了凑章大致内容。

    若获得朝中批准,等于在延州安插了钉子,将延州行政监管在手,以后若有新节帅上任,就很难再把军政大权一把抓了。

第0099章 以观后效

    宣崇文路上就心里有数了,这时也站起身来拱了拱手,就战功升赏禀报:“建议削宗景澄巡检副使职位,仍领致果校尉、一指挥使;二指挥薛文谦此战有功,晋致果校尉,张智兴晋翊麾校尉;八指挥明金荣晋致果校尉,史成弘晋致果副尉;其余人等按规距,无战功不得封赏!”

    “还有彰武军也有参与此战,这功要报!这些琐事劳烦孝德兄,将战功表册,与凑章一起快马递送东京!另外,彰武军还要再整编一下为好,帅府的建制也要恢复!”

    想起这些事有点头大,但估计凑章到东京,新的彰武节帅可能要来摘桃子,章钺不能不把这些手尾尽快处理清楚,顺带着安插亲信,扎下根基,这年头的藩帅都这么玩,他没理由不这么干。

    “算了!这个容后再议,正元兄兼管军需,把这次的战利品清点归仓,薛文谦手中的战马与本次缴获的一起,可再组建一个骑兵营!多出的嘛……你先管着!”

    “末将遵命!”李处耘站起来拱拱手,引得其他军官们都看了过来,战马是稀缺货,谁都想要。

    “最后还有一件赃累活儿,那就是三百盗寇俘虏,这些惯贼不必留情,谁愿领这个苦差?”

    “这事我来办吧!”宗景澄一直垂着头,黑着脸,在他看来被削职事小,在兄弟们面前抬不起头真是丢人了。

    “你知道怎么办吧?”宗景澄其实没什么心机,人也直爽,章钺心中有点过意不去,便放缓了脸色,给了个自认为亲切的笑容。

    “斩首示众,震慑宵小!”宗景澄一脸冷酷地回道。

    “对!好好做!说不定你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章钺眨眨眼,神秘地笑了起来。

    宗景澄抬头看去,一脸疑惑不解,看章钺没有解释的意思,转身回去坐下。不过次日他就明白了,三百余盗寇在延州城外被斩,拉去掩埋的人头堆了几大车,附近豪族大户闻之色变。

    高氏族长高允文、刘氏家主刘景晖心里有鬼,两人商量后,派家中下人悄悄来找宗景澄,并送来大笔钱粮,奉上书信,暗示可以带头协助州衙处理营田事务。

    这么识相还有什么好说的,宗景澄又惊又喜,礼物照单全收,并好言安抚,然后上报章钺,这两家家主想要求见。

    章钺自无不见的道理,现在有把柄在手,重新分立佃户,分配田产的事自然要趁热打铁,再不用作出半点让步了。但现在,这事交给州衙八司参军,先负责走访各县统计,然后就可以依报表数据,各县照章落实就行了。一个月后州衙再视察验收,这事就算圆满完成,有权威就是不一样的。

    章钺花了几天时间,将这些琐事全部处理完。这天下午,庆州刺史翟从恩亲自带兵押送张全绪、刘显声二人前来,章钺赶到城外,将其迎进帅府,设宴相待。

    翟从恩四十来岁,身材微微有些发福,几盏章钺自酿的烧酒喝下去,脸色顿时红到了脖颈,开口赞叹道:“这酒省了温烫,但确实太烈,用作进贡的话,当今圣上年事已高,只怕不喜欢喝,东京贵人们也不会喜欢,我看你不如销往朔方换盐,那可赚老了钱!”

    “咦?翟太守还熟知商事啊!我正有此意!只是这种酒很耗粮食,延州产粮不高,还需要从外地买进。”章钺笑着说。

    因为唐时就曾以刺史为太守,这年头州刺史和郡太守本也没什么区别,但称刺史为太守,算是一种敬称。

    “这是当然,现在各地的盐、酒、粮、茶、布等货物都由地方刺史兼管,朝中只在边境设立巡检,章巡检本管此事,要兼营这个不是很简单么?”翟从恩无所谓地说,他当然不知道这种烧酒的出酒率和粮食的比例,否则只怕会变了脸色。

    “呵呵……我麾下兵卒仍在禁军系列,但一直缺马,就不知朔方能不能买到好的战马?还有一种奶牛,不知有没有?”诸事已定,营养快线的大计又浮上了心头,章钺开始得陇望蜀。

    “你可以让商人帮你做这事,也可以派下属前往,但你不能亲自去,那不合规距。”翟从恩笑眯眯地指点道。

    翟从恩这么一说,章钺想起了张全绪和刘显声二人,若要认真追究,这两家伙同样要送去东京问罪,但章钺已经打算关押一段时间再释放他们。张全绪是商人,应该懂得取舍,与自己为仇,他还不够份量。

    翟从恩只在延州待了两天便告辞回去了,章钺随后安排亲兵指挥使陈嘉携带凑章回东京。同时,韩盛派人回信,说已接收了去年侯章送的几座田庄,并妥善安排了一应管事,帐册都交给了孟管家,由杨君萍管着,以后只需派人收钱粮即可。不日就南下唐州、岳州,将两地产业一并处理完成便回来。

    临行前都交待过,章钺没什么要补充的,便没再回信,转而将精力投入到延州彰武军的再整编上来。主要是宗景澄大意,芦子关失守,彰武军一指挥只剩两个都,其余几指挥也有一些兵员损失。

    募兵很简单,直接从佃户中挑选青壮补入各营,将延州彰武军扩充为八个指挥:一、二两营仍驻防芦子关,冯振武和史云雷等人虽有失职,但章钺只是给予警告,没处罚他们。

    其余三到六营军官丁保胜、袁慎明等人皆晋升为检校翊麾校尉、翊麾副尉等武散官,丁保胜率三营赴延川县驻防,袁慎明率四营驻延水。

    李多福晋升为检校致果校尉,权领彰武军衙内都虞候,副使董辰光为衙内副都候,二人兼理彰武军事务,暂领五、六、七、八四营驻守州城。

    既然是权领军州事,就是代管而己,把军队和帅府建制拆个七零八落也就算了,然后据为己有就会惹人非议了,还会让皇帝很不爽。

    所以延州军务,章钺已不打算再紧抓不放了。政务也都交出去,由州衙官吏负责,他只派人巡视,了解计口授田诸事的进度和结果,转而将精力投入到麾下六营的整训工作上来。

    将宣崇文兼领的三指挥改编为骑兵营,仍以韩忠明为副,都头以下不适合带骑兵的军官及士兵有所调动。被宣崇文打成轻微骨折,大腿肿得像水桶一样的郝天鹰还在养伤中,章钺给了一个御侮校尉、骑兵都头的诰身,由宣崇文带着以观后效。

第0100章 狂傲自负

    盛夏六月初,粟米、粺米、冬小麦尽皆收割,颗粒归仓。延州治下各县陆续派差役送来了今年夏季的税粮,由州衙司户参军带人清点接收,司仓参军安排入库存放。

    再将去年陈粮搬出一部分,与新粮一起押送永兴军府验讫,税收额度就算完成了。往年高氏总会克扣拖延,不过今年章钺在任,税粮一收齐,便立即传令;以后需全额押送永兴军府验讫。

    于是,州衙官吏忙得团团转,一面要督促治下各县,尽快完成遣散佃户登记户籍,并计口授田;一面又要安排州兵护送税粮南下。

    但请谁带兵去呢?往年是高氏大手一挥的事,今年得向章钺请示,因为军队的事都是他一把抓,别人调派不动。州衙八司参军坐到一起商量,最终一致决定,由录事参军事马玄铭前去求见,因为他是正八品上,目前就是州衙最大的官了。

    马玄铭跑到西城帅府求见,正好章钺在,他这几天把事情都吩咐下去了,可是清闲得很,便在帅府偏厅接见马玄铭。

    “营田诸事进行得如何了?”章钺也不等马玄铭行礼,就开口问了。

    “其它诸县都完成得差不多了,就州城附近的丰林、金明两县最近被盗寇所掠,在忙着难民遣返回乡的事,预计本月底可以完成。”马玄铭如实回道。

    “那你预计一下,延州户籍口数可有望增加到多少?耕田旱地是增加了,还是减少了?”这事章钺心里有数,不过他还是想看看州衙官吏的办事效率。

    “营田事务完成后,户数估摸着可达到两万户,只多不少,口数在二十五万左右。至于耕田旱地,在册数目自然是相应增加,但实际上,下面各县官衙手中,可能没有余田了。”

    “没有那就垦荒,延州这么大,还怕没有田地,就是不能让豪族大户都兼并了。”章钺杀气腾腾地说,想起乡下土老财的嘴脸,他就来气。

    “是是是……今后一定照办!另外税粮已收齐,还请将军派兵护送南下。”马玄铭终于找到机会说正事了。

    “这个不用你们管,我会派人办妥此事!”

    “那下官就放心了,若无其他事,下官告退!”

    章钺挥了挥手,懒得理会,夏收税粮的事,他一纸书信送往京兆府给卞氏粮行和韩氏商行,两家已经替他缴税了,正带着税讫文书在来延州的路上。这不但省了派兵护送一路人吃马嚼,还避免州衙小吏上下其手贪墨。

    而官仓的粮食,章钺打算运去丰林山下的张氏庄园,那儿附近还有几十亩良田,章钺主动交出去了,毕竟是他下的命令,自然要以身作则。庄园以后就用来专事酿酒,粮仓、酒窖、库房,都可以在那儿,而且位置偏僻,丰林山上可以驻军,不虞走漏烧酒的秘密。

    两家商队来此自然是想要青盐,而之前作战缴获的战利品中,青盐数量很少,折掘成通携带的粮草杂货也不多,主要还是薛文谦截获张匡图的那一批,加上庄园存放部分。

    其中军用盔甲和粮草,章钺收缴后拔给了彰武军,丝绸布帛、茶叶瓷器这些是要运往关外才值钱的,现在运去庆州换盐又来不及,而且价钱不会高。章钺这么一想,顿时觉得折掘成通的老巢中,应该有青盐才对,而郝天鹰也一直没交待。

    “陈嘉!去把郝天鹰给我找来!”

    “将军!陈指挥去东京了,现在由我当值……”副指挥义谦闻声跑进来回道。

    “哦……忘了!郝天鹰好像在养伤,去叫宣崇文来,一起去军营看看。”

    义谦喊了一名亲兵去找人,自己带着几名亲兵去马厩牵马,章钺自顾自出了帅府,却见李多福正在帅府门前台阶下徘徊。

    “李都候!你有什么事吗?”章钺步下台阶笑着问。

    “末将拜见章将军!是有件小事……不知是否合适……”李多福悄然观察着章钺的脸色,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吞吞吐吐作甚?有事就直说!”章钺略略不悦,军人就应该直接点,转弯抹角他可不耐烦。

    “末将有个兄长叫李多金,年三十岁,在州衙法曹为佐史,弟弟叫李多寿,二十三岁,在县衙为捕头,他们不想在衙门混日子,想要投禁军,可末将刚升职……”

    “哦……我明白了,有上进心这是好事啊!想投禁军没问题,你把人送到帅府,我出门一趟回来见!”章钺大笑说。

    这个李多福是薛文谦举荐的,不然他可当不上彰武军衙内都虞候,不想这人果然心思通透,把兄长和弟弟送到自己麾下,这算是投桃报李,跟定自己了吧。

    “多谢将军!末将马上带人来!”李多福喜形于色,转身就跑了。

    这时宣崇文也到了,两人带上亲兵骑马到城外军营,校场上喊杀声震天,各营指挥使正在带领士兵们训练,见章钺来了,跑过来见礼,章钺挥挥手打发走了,没有作战任务,或者是特别的训练科目,懒得见他们。

    义谦去郝天鹰的营房通知,却没见到人,跑出来找值守的士兵一问,那士兵指着屋顶。章钺和宣崇文就在旁边,抬头一望,见郝天鹰正双手枕着头,仰躺在屋顶边角处的树荫下,看校场上的士兵们训练。

    “哈!这家伙果然有些个性!”章钺意外地笑了起来,走到屋檐外的枣树下,撩起衣袍掖到腰带下塞紧,扒着树枝三两下爬上树梢,纵身一跃跨过丈来远的距离上了屋顶。

    郝天鹰换上了红色军服,短袄加肥大的军裤,黑色牛皮靴大脚悠闲地晃荡着,只是脸色有些苍白,长得确实有些秀气,怪不得能勾搭冯继业的小妾。

    “你怎么过来的?伤好了?”章钺奇怪地问。

    “哼!乃公手还好着呢!”郝天鹰撇撇嘴,很有些桀骜不驯的样子。

    “草!有点本事骄傲自负些也正常,别真以为我是你的手下败将!你伤没好,我不和你比试,问你个事……折掘成通屡次抢掠,他的货物藏在哪里?”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郝天鹰转过头,如剑般的双眉一挑,细眯着眼睛凌厉地与章钺对视,还抿着嘴唇冷笑。

第0101章 不要节操

    章钺大怒,简直想一把掐死这小白脸,不过想到那堆积如山的盐货钱粮,只好忍住了,转身看向校场上的士兵,怒极反笑道:“我对你算是有不杀之恩吧?你他娘的就不想报答一下?是不是对都头的诰身不满意?”

    “屁的不杀之恩!才不稀罕你那鸟都头,乃公现在心里不痛快,最好自己走开!”

    好个矫情的小贱人,瞧这欲说还休的……如果换作别人,只怕要把他打个半死再上刑,不过章钺心里有数了。如果宣崇文来问,应该有答案。

    当即下了屋顶,让宣崇文留在这儿套套交情,说不定郝天鹰这家伙一时说漏嘴,顿时就爆出一个巨大的藏宝图秘密来。

    回到州衙,李多福已带着兄长李多金、弟弟李多寿等着,章钺在自己的签押房接见他们。李多金脸形瘦削,双眉笔挺,目光锐利有神,看起来应该是个精明干练的文吏。

    “既然之前在法曹为佐史,那对唐以来的律法、刑狱之事可都熟悉?”章钺放下茶盏,开口问道。

    “卑职在州衙当差近十年,现在的刑名律法都是依照《唐律疏议》、《永徽律疏》为基础更改,只是在明宗李嗣源时改的较多,小人都有所了解。”李多金谦逊地微笑着说。

    “你有这书么?改天找来我也看看!封判官身边正缺佐史,等他回来了,你先去他那里报到!”熟悉唐代律法,看来是个人才了,章钺又转头看向李多寿,眼露期待之色。

    “你呢?做捕快应该是归肤施县尉管吧?可善于刑侦破案拿人么?”

    “卑职十八岁为巡捕,已当差五年,县里的刑事案件虽由我等调查取证,但从不由我等小吏拿主意,县尊只听高氏的。”李多寿长得身材高瘦,浓眉大眼,面相与二哥李多福很像,精明而不失正直。

    “你也做个佐史吧!韩巡官人不在,他的职事你暂时做着!”

    章钺很快就安排了这两兄弟的职事,又亲自将李多福三人送出帅府,拉拢之意溢于言表。既然进入官场,这好不容易理清延州军政事务,怎可能白白让人捡便宜。现在安插几个钉子,以后自己调离,也好保护在这儿的产业。

    正要回后宅陪陪自家女人,看看二弟章铖的武艺和功课有没有进步,封乾厚派随行亲兵回报:卞家商队带着五十车货物到了金城县!

    “五十车!”章钺一阵头皮发麻,按一车装四石青盐算,五十车得要两百石,总共两万五千斤,若韩氏商行再跟着来,简直要命了。

    一时半会儿,朔方冯继业都难以拿出这么多盐,朔方只有两个产盐地,一个是灵州治下安乐水边的温池县,另一个就是盐州长城外的白池县。因为技术原因,产量都不高。现在就指望宣崇文能撬开郝天鹰的嘴,庆州那边也可以试试。

    章钺要卖的不但有青盐,还有战利品及一些私货,在州治肤施交易不太合适,这个影响可不好。次日一早,让义谦去城西庄园,找酒坊管事王乔拉出五十坛烧酒,装了两大车。

    这是每坛十斤,共两百五十斤,标准批发价高达八贯一石,价值十六贯钱,约四五千元,每斤就是二十多元,与后世小有名气的白酒价格差不多,稳赚不陪,还不用抽税。当然,这是二曲的价,特曲、大曲价位高到离谱,先吊吊他们的胃口,顺便看看市场反响如何。

    再加上李多金找宣崇文开具手续,从军营拉出七八十辆辎重大车,这都是战利品和私货,章钺率亲兵押送到金城县时,已是当天下午,货物当然不方便大张旗鼓进城,只能送到城郊一座庄园,卞家的货也在这儿,只有一名管事的矮壮老头带人在这看守。

    “卞极那家伙没来吗?你叫什么名字?能做主吧?”章钺见老头跑来看货,甚至想要揭开大车上的油布,就拦着问了。

    “老汉是卞东主家中管事之一,人称沙翁,当然能做主了。不过这次是小妹来的,那丫头任性得很,还是等她看了货再说,否则老汉我吃罪不起。”沙翁头上有些秃顶,后脑勺的花白头发束了一个小小的髻,但脸色红润,身材结实有力,走路蹬蹬直响,应该也是个练武的人。

    “行!他叫李多金!是我麾下判官佐史,暂时帮我管这事,你们两个先验货对帐。”章钺说完牵着马就走,打算进城去找封乾厚。

    “多谢将军看重!”李多金感动莫名,九十度躬腰行大礼。这可是非常重要的私事,一般人不给过手,说明把他自己当亲近之人重用了。

    其实章钺是无人可用,否则他可不敢冒这风险,把这种走私的罪证给一个新人知道,虽然这年头官场风气都是如此,算不上什么大罪,但影响很不好。

    到了城内一问,封乾厚住在县衙,他是代章钺视察延州治下各县转到这儿来的,县令边从翰要汇报营田事务,自然要接待的。章钺现在为私事而来,不好去县衙,带上义谦等亲兵直接去洛水客栈投宿。

    卞家商队一名伙计跟着过来了,先跑进去见自家主人。章钺则找掌柜开好住房,加义谦等亲兵共十二人,要了二楼上的六间。

    义谦先跑上去看房了,章钺想了想,问掌柜道:“前几天有一名年轻小娘带人住在这儿吧,给我上一桌本地最好的菜,给我另开个雅间待客,还有我的亲兵也要招待好!”

    “是有个小娘住这儿,只是……这样合适么?”都是年轻人呐,这是私会的节凑么?掌柜有点傻眼,下意识就问了一句,又仔细打量章钺,见他虽没穿官服,但有官员的气质,不由暗暗后悔多嘴。

    “这不关你的事!”你既然做生意,那就不要节操;我是对付女人,那就更不要节操了,章钺很无语地一挑双眉。

    雅间也在二楼,不过是在住房对面,中间是宽大的木质楼梯和红漆廊柱,装饰不算华丽但品相也不差。不过房间装饰就漂亮多了,精致小巧而不俗气。有宽大的桌榻和座榻,也有长条状矮几和矮榻,这是可以分案用餐,也可以同案分餐所准备的。

第0102章 合作愉快

    章钺在高脚桌榻后坐下,伏在桌上百无聊赖地等着。酒菜很快上来了,有以香葱韭菜,生姜藿菜等为辅料的酱羊肉,羊肉汤,洛水鲜鱼,腊脯等,素菜居然有胡萝卜、菠菜、洋葱、黄瓜等,最后又上了几盘水果,西瓜、苹果、桃李等。

    又见苹果啊!章钺拿起一个咔嚓一口,果肉很结实,就不知这年头是如何保鲜的。正吃着,就听外面脚步声响,环佩叮咚,一个梳着双丫鬟的小娘推门探头看了一下,飞快地缩了回去。

    “小妹!是那个人!”婢女先确认了,立即说道。

    “章大将军在此!还不快进来拜见!”章钺啃着苹果,含糊不清地喊。

    “嘻嘻……民女卞氏拜见章大将军!”正是卞小妹卞钰,她这次没穿箭衣窄袖的武服,上着月白色小红花短袄,浅蓝色束腰襦裙,臂弯挽着檀红丝带,倒是婷婷玉立,娇俏可人的样子。年初在东京时又见过一次,算是熟识了,卞钰果然就很配合地盈盈一福,开口见礼。

    “你哥哥去哪了!怎么就放心让你来见我?”章钺语带双关,笑嘻嘻地说。

    “人家又不是小孩,怕你怎地?你的头发长好了吧?听说你还纳了两房侍妾,才这么年轻,也不害燥?”卞钰轻笑一声,掩着樱桃小口取笑道。

    “你怎么知道?去我家了?”章钺怪笑起来。

    “才没有!都是听我哥哥说的!”卞钰急忙否认道。

    “是啊!你哥哥连我家后宅的事都知道……”章钺直接挑明了,暗猜这丫头肯定去了自己家,见过杨君萍了。

    “讨厌了你……我哥哥让我来,所以就去你家了啦!这是你家娘子给你的家书,要不要我帮你念呐?”卞钰眨眨眼,从袖袋里取出信封,却没递过来的意思。

    “好啊!本将军是个粗人,不识字的,有劳了!”章钺也十分配合地说。

    卞钰一听,双眼笑眯成弯弯的月牙状,扑闪着长长的眼睫,立即撕开信封糊口,取出信纸来展开念道:“夫郎亲启……哎呀好羞人!你家侍妾居然叫你夫郎,她当自己是大妇吗?有没有欺负你啊?”

    “问那么多干什么?继续念,本将军洗耳恭听!”章钺懒洋洋地说。

    “问夫郎安好!自年初一别,妾身十分挂念,上月韩先生回东京,已带孟管家接收田庄产业,清点了帐册,妾身现在代管着……”

    卞钰继续念着,不时偷眼看章钺的反应,见他一动不动地伏在桌上,也就没再取笑,一直念完将信纸塞进信封,让婢女递了过来。

    “真是看不出,萍娘子对你可真好……那你有没有记挂她啊?”

    章钺从婢女手中接过信来,塞进怀里,拿起酒壶笑道:“咱这事情多着呢,哪有心思想她啊!别只顾着说话,这可是我专请你一个人哦!就不知这些菜可喜欢吃?不过酒你一定喜欢,果酒!我自己酿的……”

    “平时我不喝酒的,章大将军如此盛情,我就勉为其难地破例一次。”卞钰这么一说,她身后两名婢女都听不下去了,噗哧笑出声来。

    “那是!凭着我和你哥哥兄弟一样的交情,这个面子你要给!”章钺先给自己倒了一杯,拿在手里,起身提起酒壶绕过桌榻,自然地坐到卞钰身旁,给她倒了一杯。

    “哇!是奈子酒,我以前喝过一次!”卞钰拿起酒杯别过头去抿了一口,惊喜地叫了起来。

    其实是饮料一样的,根本不能称之为酒,章钺笑道:“这个产量可是极少的,五百文一斤,这次的货物中就有!”

    “好呀!我都要了!等等……为何这么贵,你就不能少点么?”卞钰想都不想就开口了,不过她反应也很快,但心直口快的样子,可不是做生意的料。

    “物以稀为贵啊!你哥哥没教你?”章钺心里窃喜,不过想坑这傻妞有点难,还有个沙翁可精明着。

    “切!以为我不懂么?哪要他教?”卞钰很快就喝完一杯,章钺又给她满上。

    “很好!合作愉快!干杯!”

    “干……杯!”

    章钺举起酒杯,见卞钰笑逐颜开地举杯相迎,心里一动,拿杯的手突然前伸,从卞钰臂弯穿过回拢,还伸长脖子凑过去一口喝了。抬眼一看,卞钰双眸瞪得大大的,一脸发懵的样子。

    初次与男子一起喝酒,卞钰本来心里是有些紧张的,不过有婢女在,又是与自家哥哥相熟的朋友,她也就放松下来。开始有些奇怪,章钺的手臂为何伸那么长,待反应过来已经迟了,俏脸刷地通红,呆楞着不知所措。

    “你不喝!咱们的生意算不算数?”章钺一脸恶趣味地怪笑。

    “这这……什么意思?你你……你无耻!”卞钰拿起酒杯想泼洒到章钺脸上,不过她一伸手,居然又忍住了,酒杯晃动,淡红色酒液洒了出来,滴落在桌案上。她狠狠瞪了章钺一眼,飞快地放下酒杯,转身就跑了。

    “傻妞!”章钺坐着没动,毫不在意地自斟自饮,正要埋头大吃。想了想喊来店伙计,要了一个食盒,酒菜打包一份,让伙计送去给卞钰。

    卞极那家伙竟然让她来见自己,要没点什么意思才怪了。而且,这丫头这次见自己居然这么客气,说明她自己也是知道的,章钺当然不客气,干脆挑明了还好,否则猜来猜去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章钺吃干抹净走出雅间,就听对面走廊上“砰”的一声,杯盘碗筷散落一地,店伙计站在那儿发懵,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正楞神间,房门大开,卞钰出现在门口,一提裙摆,飞起一脚,正中店伙计心口,然后砰的一声关上门。

    店伙计怪叫一声,蹬蹬蹬后退几步,摔了个“平沙落雁”式的仰八叉。余势不减,像个大皮球一样顺着身后楼梯口翻滚而下,到了一楼地面上仰躺着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一楼大堂上有两桌酒客,不明所以地围过来看热闹,其中一人伸手一探店伙计鼻端,顿时尖声大叫:“死了死了!快叫掌柜的来!”

    吓!不是吧?这么厉害……章钺正扶着走廊栏杆往下看,见这情形连忙跑下去,推开围观几人,试试店伙计鼻息,还真是没气了。不过这应该是被卞钰踢中肺部,导致气管或某个部位粘滞而一时闭气窒息,撑开眼皮一看,眼珠还能动,有救!

    人工呼吸?真不敢想像……但章钺有的是办法,扶起店伙计,按压其前胸,推拿他的后背,不一会儿就悠悠醒转。

第0103章 仍守本职

    次日,章钺让义谦去县衙找来封乾厚,问过视察各县的授田编户情况,也就不再关注此事。然后去城外庄园,找沙翁完成交易。加上次的粮食款项,基本上钱货两清,但沙翁手上还有大把金币,想要更多的盐,牛马也要,这让章钺有点犯难了。

    “不瞒你说,韩氏商行的人去庆州进盐了,要是两家一起来,看你怎么交货?”沙翁很不满地说。

    “难怪那个韩福没来,你们挤兑他去的吧?”章钺一想就明白了,不过也不在意,想了想笑道:“如果你们多等个十天半月的,我还有一批货给你!”

    “看到没?”沙翁拉开马车后门,打开一个大木箱,里面全是金光闪闪的金币,居然就散乱地装着。

    “行!那你们等着,我可要回肤施了!”章钺使劲吞了一口口水,心里暗骂:他娘的!这是在诱骗我犯罪啊!

    封乾厚的视察工作已经完成,便与章钺一起回去,先到军营找宣崇文一问,果然不负所望,郝天鹰说出了折掘成通的窝赃地点,在白于山龙山寨后的岩洞里。

    因为那寨中只有向北的路好走,但会进入夏州党项的境内,南面有羊肠小道可通延州,只能靠人工肩挑手扛。这事好办,章钺大手一挥,让郝天鹰做向导,宣崇文率三指挥士兵去,把贼赃拉回延州。

    接下来章钺去丰林山下的酒坊看了看,这是刚搬迁过来的,在重新规划内改造中,但进度也实在太慢。王乔和吴敬才只会酿酒,主事能力不行。

    这样想来想去,只有李多金可用,但他是个刀笔吏,让他做自己私人产业的管事,肯定不乐意。对了!还有张全绪和刘显声正是专业的人才,至今还关在狱中,是时候放出来了。

    一回帅府,章钺就听封乾厚说起了一个重要消息。陈嘉回报:皇帝派了知制诰、兼都官郎中薛居正来宣旨,内寺伯、兼皇城司执事董光买随行,已到了京兆府永兴军,不日将北上。

    同行的还有前兖州防御使索万进,已授延州彰武军节度使,以及一批前来延州补缺上任的官吏。

    章钺接过陈嘉发回的快报一看,并没说要调自己回东京,那延庆都巡检的职事还在,还有时间做自己的事,但军州事务得准备交接给索万进了。

    “刚好延州计口授田事务完成,户籍两万三千余,口数二十五万,再加商路开通,境内太平,税粮全额,这可是上上的政绩,赶紧差人快报东京!”封乾厚已写好了凑章,拿给章钺看。

    “行!再迟点这功劳都被别人抢了,观察处置衙署,不知同意恢复了没有?”章钺拿起笔,依照封乾厚写好的草稿抄写。

    “不委派州刺史,实际就是观察使,或者是观察判官代行州事了,等人来了就知道,你还是准备搬出帅府吧!”

    “明天就回金城县暂驻办公,那儿洛水河两岸的牧草场可养马牛羊,还有大片山地,果园和棉田计划也可以规划起来。”章钺当即就作出决定道。

    “行吧!你一定要不务正业也由得你了!”封乾厚无可无不可地苦笑,因为交卸了军州事,其实就真的无事可做了。

    凑章很快写好,章钺找来亲兵副指挥义谦,郑重其事地吩咐道:“陈嘉马上就回来了,你也跑趟东京,将这凑本送到晋王府,快去快回!”

    现在是向晋王府投递凑章更方便,陈嘉之前上凑也是这样,由李重进转呈其实也可以,但章钺听说,李重进与晋王郭荣略略有些不和,自然就敬而远之了。

    打发走义谦,章钺一道手令到州衙监狱,张全绪和刘显声二人很快带到,但刚出狱头发乱糟糟的,没来得及梳洗,狱卒只给他们换了一身衣服。

    “张全绪!你家族叔不幸病逝,可曾听说了?”章钺一本正经,若无其事地问。

    “小人都知道!多谢章将军高抬贵手!”张全绪心照不宣,噗通一声,居然就跪下来磕头行大礼。

    膝盖这么软?也不知这家伙是不是装的……章钺皱了皱眉道:“不必大礼,起来吧!我这里有个差事,你可愿意做?”

    “只要小人能帮得上,将军只管吩咐!”张全绪起身道。

    “那好!你家族叔张匡图的事就此揭过,朝中不日有旨意下来,应该会有追赠官衔,你们张氏宗族也算避过一劫。”章钺慢吞吞地说明,意思就是暗示,我动私刑杀你族叔是为你们好,不守点到即止,接着道:“我在本地经营了一些产业,需要个熟知商事,且精明干练的人来管着,你们两个正好合适,是否愿意?”

    张全绪和刘显声对视一眼,又惊又喜,张全绪有些不敢相信,疑惑地问:“不知将军说的可是真的?这种算是坐商,小人等是行商,不过也懂得如何管事。”

    “那就好!我这里的所有产业可以全给你们管,如果做得好,可以给你们股份,年终甚至有利润分红,具体细则以后再说。你们先回去与家人团聚,有事我派人来找!”章钺抛出了巨大的利益诱饵,但最终决定权,却是在自己手里。

    张、刘二人闻声告退,封乾厚拿出帅府历年政务存档,认真地翻看起来。章钺没什么兴趣,处理完琐事回后宅,婢女秋香正在院子里,忙迎上前行礼。

    “郎君今天这么早就回来啦,二郎在阁楼上读书练字,娘子这两天有些不舒服,闷闷不乐的,也不知为何……”

    “哦?前两天不还好着嘛,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吧?”章钺无所谓地笑着说。

    “呵呵……没到日子呢,不是这个了!”秋香咬着嘴唇轻笑,脸蛋微红有些窘态。

    进了庭院,程雅婵正坐在廊檐下阴凉处,身边堆着一大堆金银花藤蔓,她把藤上的金银采摘了,放进小笸箩里,准备用来晒干,可以加上一些甘草,用沸水冲饮当茶喝。还可以泡制香水,只是不知怎么泡的。

    “干吗呢?有心事?”章钺上前搬过矮榻坐下,笑着问。

    “没!我想回东京!”程雅婵低着头,突然就来了这么一句,让章钺有些摸不着头脑。

    “为何!在这不挺好的嘛?”

    “这地方偏僻,我住不习惯……”程雅婵说着,有些事她羞于启齿,害怕与他说。

    “过段时间再说,明天你们搬去金城县,以后只管巡检本职,事情少了我多陪你……”女人的心思,章钺当然不会懂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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