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思索者雕像
奥德里奇.石匠.特里斯将凿子移到大理石基座边缘，轻轻挥动铁锤：“我们还是先从外围边缘区域切出大致的轮廓，这样做会让你好受许多，然后再仔细地雕琢出腰部以下的部分，你怎么看？”
瑟瑟发抖的石雕思索许久后才认同地点了点头，“就这么办吧！也许我该矜持一点，不用琢磨出细密的肌肉纹路，只要简单的衣摆线条就能够让我离开基座，走到地面自在地活动。”
“那么脚趾部分如何处理？这可是一个大工程！”
“要承受全身的重量，普通的人类的弓形脚，接触面积远远不够，会导致重心失衡。我认为切出基本的平底靴的外形就足够了，你该知道这样做会节省很多时间！”
“你说的当然不错，我也很是认可，不过这样一来会不会不够完美。尊敬的思索者，请你转动充满智慧的头，查看视野可见的上身部分，不知道是不是出自名家之手，显得极具属于男性的阳刚魅力，活灵活现，仿佛在每一下雕琢，都注入鲜活的生命力。”
“我可以把它当作是一种委婉的恭维！请原谅我的直言不讳，技艺精湛得到鄙人认可的石匠大师，如今赶时间的不正是你吗？尽快将腰部以下的部分雕琢出来，我能否获得自由，离开大理石基座，就全仰仗你的帮助。事成之后，我会万分感激，将你想知道的一切秘密都倾然相告。”石雕催促着，隐隐地有一种焦虑。
特里斯双手一摊：“那么我就动手了，只是希望你能尽量忍受，通往自由的道路遍布痛苦的荆棘。一旦开始动工，我不会半途而废停下来，即使到时候你开口拒绝，甚至对我动手，我都会贯彻始终。”
“别废话，来吧！”
“嗑嚓……嚓嚓”奥德里奇运锤如飞，凿子落点之处，大块的碎石纷纷掉落。
正方形的大理石基座，四个棱角率先铲走，特里斯按照先前所见石雕“沉思者”的造型，将它腰部以下的部位设计为坐立的姿势。
一个齐膝高的小圆椅初具雏形，由于位置属于边缘地带，思索者并没有感觉大地难以承受的痛苦，不过他的身体仍然轻微颤抖。
思索者的眼睛盯着凿子的落点，每次锤子敲击，他的眉头都会轻跳，不过处于可以忍受的范围，因此闭上嘴巴没有说话。
当奥德里奇转移方位，由粗胚入手，切出第一缕裤子的褶皱线条，思索者立即感受到锋利的刀刃掠过皮肤的冰冷，随即火热的刺痛不断涌来，反复折磨他的意志。
“噢！不，太疼了。”
特里斯没有停下，他专心致志地工作，可不会被闲杂人等的噪音影响。另一条褶皱从崎岖不平的岩面上开辟出来，炸裂的火星忽闪忽灭，一股烧红的铁锈味袅袅升起，迅速弥漫周围。
“好心人，求求你，行行好吧！轻点，再轻点……痛死我了。”
奥德里奇懒得理会思索者石像无理的要求，几乎依照自己坐立时裤子自然皱起的线条，在大理石基座上肆无忌惮地雕琢。
“停下，停下，尊敬的骑士，你的怜悯心去哪里了？为何对我的痛苦视而不见！为何对我的苦苦哀求恍若未闻！你既不是瞎子，相反眼睛利索地能数清半空掠过树梢的麻雀，你也不是聋子，能听见森林里熟透的橡子落地的声音。你能稍微休息一会，放过我吗？”
特里斯连嗤之以鼻的力气都欠奉，他一门心思扑在雕琢的工作上，石像的左腿已然完工，接下来该轮到右侧了。
“什么？你还来！算了吧，算了吧！就当我说说而已，把这件事抛诸脑后，转身离开森林返回镇子，就着暖和的炉火，依偎着充塞荞麦皮的枕头，听着农夫的鼾声，享受夜翼的拥抱沉入梦乡。”
奥德里奇数百次挥锤，肩膀稍微有些酸胀，他调整用力的节奏，很快恢复充满韵律的敲打。
“嘶……痛死了！我去他的牛屎！自由！我不要了，坚决不要。”
思索者这次不是说说而已，他伸出手搭住特里斯的肩膀，打算把这位赐予他灵活自如双脚的石匠推走。
可是奥德里奇纹丝不动，不知道是否使出暴熊之力，抵住石像的推搡，被痛苦折磨地陷入虚弱状态，他肯定失去大部分体力。
无视污言秽语的谩骂，不负任何责任的贬损，毫无压力的特里斯将思索者的右腿也雕琢出来。他甩了甩凿子，用它扫走留在沟壑似的褶皱里不肯离去的碎石和粉末。
简单的扫尾完成，奥德里奇转移到还是一块岩石的脚部，比起细致的脚趾，线条单调的靴子简单多了。
在裤子的末端，铲出靴筒的边缘，避开可能出现的小腿部位，裤脚压在靴子里是最好的选择，柔顺的弧形截面直落靴底，为了防备以后可能出现的磨损，特里斯将靴底设计地很厚。
他选择面积最大的圆头靴，比起笨拙的方头靴，涉水的时候阻力会小很多，当然比不上尖头靴，不过那样做对石像本身的平衡，以及重心的把握会失准，因此一切选择都不能从最好出发，而是应该由最适合入手。
当奥德里奇用凿子切出靴子的前端，或许是接近脚趾的部位，十指连心的缘故，思索者痛地咬紧牙关，双手握紧拳头，夯土立桩似的朝石匠轮番发起攻击。
“该死的，你要杀死我了，这份痛苦的滋味，我无法继续忍受了。停下，我叫你停下……诈作聋子听不见是吗？我要杀了你！”
“脆弱皮肤”盔甲，给予特里斯五级防御和二十五点防御力，对于虚弱状态的思索者只剩下三成力气的拳头，刚好十五点的攻击，轻飘飘地直接无视就够了。
无法破防的石像，似乎将积攒的负面情绪宣泄一空，他垂下自己有气无力的双手，无能为力的他再也摆不出智者的姿势。
先前信誓旦旦的思索者，在通往自由的路上，稍微遇到锥心的痛苦就准备掉头往回走，幸好奥德里奇没有听他的话，半途而废停下，否则再次开工动手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或许遥遥无期。
到那时，无法从石像嘴里获得关键情报或者剧情线索的特里斯，难保不会在对付黄金蛤蟆的时候载个跟头。
至于这头占据枯林的荒野怪物守护着什么宝藏，奥德里奇倒不是没有兴趣，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反正解决了大蛤蟆之后，一切秘密都会缓缓地褪下防备的遮蔽，向他展露真相。
“嗑嚓……”最后一块石片飞走，大功告成的特里斯站起身，舒展酸麻的双手，有些钝头的凿子，后退两步离开与“沉思者”姿势相仿的石像。
“来吧，站起来，试试迈出脚步，遍布痛苦荆棘的自由之路，已经抵达终点。这场长跑比赛的终点就在眼前，只要你迈出腿脚越过冲线，胜利的大门才会向你打开。”
“说的倒是很轻松，你根本不知道现在的我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每一下切琢都让我感觉时光飞逝，简直度日如年。你若是好心，就伸出援手，让我借你的肩膀搭把力气。”
“给你一个支点，没准能撬起整座枯林。不过很抱歉，为了帮助你，我已经将不多的力气消耗殆尽，请原谅我不能如你所愿，所以一切都要靠自己。来吧，我知道你能行的。”
思索者轻轻摇头，“现在不同刚才，双方的情势调转了！我的目的已经达成，你却因为对我有所要求，不是应该乖乖地听我的话行事？”
“那真是一个令人悲伤的消息！假如你真的可以站起身，离开大理石基座！”
石像突然萌生出大事不妙的心情，他的双手撑住“圆凳”，准备起身，结果连岩石凳子一并拔起。如果这场面落在他的眼里，没准会笑几声，可是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思索者根本笑不出来。
“这就是属于你的规则！我发现属于你的身体一部分，即使是衣服下摆的线条，裤子的褶皱，都会让你痛不欲生，可是视作死物的凳子，你根本没有感觉，因为它不是你的身体的延伸。”
“这让我感觉很奇怪，究竟是什么赋予你生命！怎会是如此奇特的形态，你的肌肉纹理和线条，根本不像是雕琢出来，而是本来就该如此。”
“我的猜测是……你并非普通的活化石雕，真相只有一个，你是石化的凡人！”
思索者深深地吸了口气，高高耸起的胸膛里充满烦闷和失败的意味，他发现自己的秘密快要被石匠看穿了。
“诅咒！我被石化诅咒了！一个骑扫帚的老巫婆，垂涎我的青春和俊美的外貌……”
说到这里，特里斯的眉头轻抬，上下打量石像，发现果然如他浅薄的言辞描述那样。
‘会施放诅咒的巫婆，这是一条重要的线索，假如他说的属实，我得牢牢记住。’
“……向我发出求偶的邀请，摩迪西之夜的请柬。我知道那不是好事，一个满脸疔疮的丑怪老妇，怎能吸引我的目光！”
“可惜当我严词拒绝之后，不幸的噩运接连落在我的头上。打渔的独木舟屡屡在小河翻船，茅草盖的房子被风吹散。我们都知道，一旦开始倒霉，喝凉水都会塞牙。”
“终于，在一个无月之夜，丑怪的老巫婆亲身而来，呼唤暴虐的旋风，把陷入梦中的我吹醒，剥走贴身的衣服和她坦诚相见。”
“当我再次拒绝后，恼羞成怒的她使我站立的地面变成泥沼，深陷过腰后，用一个缠满毒蛇的骷髅头骨，向我施放石化的诅咒，最终变成死物的雕像。”
第六十三章 腐烂泡沫
“不知道过去多久，诅咒的威力似乎削弱了，我得以复苏醒来，不过腰部以下却与泥沼凝固成岩石，无法摆脱这座监牢似的桎梏。”
“后来我被‘腐烂泡沫’……噢！也就是那只荒野怪物的头领黄金蛤蟆视为奇特的收藏品，一同带到这座恢复生机欣荣渐盛的枯林，充当它的哨兵和耳目，不过我讨厌这份工作，从来没有尽心尽力为它服务。你能理解我长久的苦闷吗？”
奥德里奇.特里斯沉思许久才点了点头，“你没有说谎话，不过很显然有所保留。既然急不可待地想要自由，我们双方的情势又发生改变，现在你得把那头叫什么来着……腐烂泡沫是吧！关于那头黄金蛤蟆的秘密都告诉我，然后我视情况而定，将禁锢你的枷锁桎梏最后的锁链拧断！”
“你要挟我！简直不可理喻，身为拥有美好品德的骑士，你竟然像上不了台面的流民，用这种卑鄙低劣的手段，我真的看错你了！”
“随你怎么说都好，反正我无所谓。有刚才的前例在先，你的信用俨然已经破产，而且还倒欠我许多债务。没有一点依仗，我就得眼睁睁看你离开而束手无策，刚才的努力和汗水全然付诸流水，你能体会到我的心情？”
思索者自知理亏，他本身并不是一个坏蛋，心地还很纯良，只是被巫婆的诅咒折磨了漫长的岁月而有少许扭曲，发生倾向与自私自利的改变：“好吧，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没有意见。”
“如果你说的秘密有所保留，刻意隐瞒关键的线索，我肯定不会听出来，那么对付黄金蛤蟆的时候，如果出了意外，我也只能自认倒霉，谁叫我帮了一个没有良心的人呢。”
石像有些坐立不安，他想做的都被特里斯揭穿了，只是喃喃自语：“怎么会呢？怎么会呢？你肯定想多了，我现在万分感谢你都来不及，哪会欺瞒你！”
“好吧！跟随腐烂泡沫身边，你多少都应该知道它的事情，比如出身来历、爱好喜恶、弱点缺陷，都跟我仔细说说！”
“腐烂泡沫，它是戴着红色天鹅绒帽子的姑娘养大的墙洞蛤蟆，对付岩石和硬土就像热刀切黄油那么轻松，很是收集了不少珍宝。红帽子喂它牛奶和面包，用一首歌谣当作约定的暗号。它是怎么唱来的……嗯，我有些忘记了，不过请稍微等一会。”
奥德里奇耸了耸肩，静待思索者的下文，他的注意力被石像的说辞吸引住了，红色天鹅绒帽子的姑娘，似乎有点模糊的印象。
“蛤蟆，蛤蟆，快出来。到碗里来，你这个小家伙。吃点面包，喝点奶，吃饱喝好，身体好。好像是这样……”思索者沉吟着，有些不确定。
“就这么简单！”
“红帽子姑娘小时候自己编的童谣，能不简单吗？你大惊小怪什么啊！”石像面露不满，眉头挤在一起，都可以用来盛水了。
“然后呢？你别住口，接着往下说。”特里斯催促着，收到系统提示，由于关键人物触发线索，正式进入开启剧情。
“红帽子姑娘稍微长大后，有一天进入黑森林探望生病的外婆，结果一去不回。蛤蟆没人喂养，等了三天饿地受不了，就开始吃自己挖到的珍宝充饥。谁知道它越吃胃口越好，而且个头不停变大。
“那些黄澄澄的金首饰，不知什么缘故被蛤蟆吸收转化成身体一部分，灰褐色的皮肤变成黄金的质地。不得不说，黄金就是与众不同，即使充满蟾酥的疙瘩，一旦染上金黄的颜色，也会变得高贵。”
“没错，当它变成个头硕大的黄金蛤蟆，拥有剧毒和黏液作为武器，就连荒野游荡的怪物也相当敬畏，并赋予它腐烂泡沫的名号，推举这头癞蛤蟆成为头领之一。”
“当然，原本占据枯林的南瓜怪可不怕它，还把腐烂泡沫的蟾酥剧毒当作止渴的汤饮。令它气馁不已，多次率领荒野怪物攻打，却总是屡屡败退落荒而逃。”
“至于它有什么弱点！自从大量吞食黄金，皮肤以下的肌肉也受影响，不过腐烂泡沫的骨头还没有转变，这或许是它的致命之处。还有一点，由于全身都是黄金，这头癞蛤蟆很重，几乎动弹不得，一些吃下去无法消化的珍宝就堆放在身后，那是经过精心筛选的宝藏，很显然其中的价值极其惊人。”
“就这么多？应该还有吧！”奥德里奇没有催促，只是将凿子和铁锤收在身后，这一下就令思索者彻底放下抵抗。
“对了，我差点忘记这个。黄金蛤蟆有一条很长很长的舌头，根在下颚，准度很高，半空飞掠而过的雀鸟，无声无息都成了腐烂泡沫的食量。如果被它沾上就会脱不了身，非常难对付。”
特里斯有些庆幸：“还好我从你这里得知这条反舌，否则就会在不知情的前提下吃亏，甚至送命。你确实帮了我的大忙，为了表示感谢，先解除你的桎梏。”
“感激不尽，我已经等候多时了。”思索者高兴地搓着手，感觉力气渐渐恢复，‘待会就让你好看！’
“不在乎这片刻时光吧！”奥德里奇从腰带里擎出凿子和铁锤，没有如石像所愿，切开双脚和岩石的连接，而是抵在‘圆凳’和他相连之处，轻轻一敲。
“噗通”一声，双手合抱粗细的石墩落地，思索者不用躬身，他挺起腰杆，不满地咆哮：“为什么？为什么是这里！”
“真是抱歉！难道不应该从简单的开始入手？身为骑士，我会穿上盔甲，骑着战马踏上战场，但绝对不会丢失坐骑，兜着马鞍上阵，那太荒唐了。”
石像浮想联翩，联系自身的困境，心服口不服地轻轻点头：“那么就劳烦你快点将禁锢我的双脚的镣铐解开。”
“请原谅！刚才你的责问伤透了我的心，如果想要做出弥补，请随我一起对付黄金蛤蟆。”
“什么！这才是你的目的。你这个该死的骗子，狡诈的赌徒，你用获得自由的香饵布置引诱的陷阱，却在我上钩无法摆脱后，收紧钓竿的鱼线。”
“别抱怨了。扪心自问，你会相信一个素不相识，不知道感恩，还对你口不择言的人！需要知道，信任是双方付出的流通的产物，你积欠我的债务，没有经历战火考验，可不值几个钱！”
思索者低头看着和岩石一体的双脚，打算强行离开，可是由于接触面过大，他根本拔不动。
“唉！”石像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原本设想了很多得救，重获自由的应对，唯独没有考虑到世上还有奥德里奇.特里斯这种貌似诚实可信，内心奸诈狡猾的卑鄙之徒，他伪装成‘骑士’显然极为成功。
“就算我同意和你联手对付黄金蛤蟆，可是双脚都禁锢在镣铐里，怎么走过去和它交手？”
奥德里奇微微一笑：“这太容易了！我会抗着你过去。”
说完他就直接走上去，没有动用暴熊之力就把思索者抗在肩膀上，单手还提起‘圆凳’石墩，继续往曲折的林荫甬道尽头走去。
“我说，这不是一个好主意。你有这份惊人的力气，对付腐烂泡沫不成问题，就把我放下来。”
特里斯毫无所动，继续一步一个脚印往前。
“该死的，黄金蛤蟆的胃液是腐蚀速度惊人的强酸，就算是我碰上，没过多久就会溶化，你想送命就自己去，别我把搭上……呃！”
奥德里奇转过头，吸了口凉气：“总算说实话了，就冲这一点隐瞒的关键，待会我肯定把你塞进它的嘴巴里。”
思索者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太可恨了。自诩智慧过人的他竟然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在短暂的瞬间，石像恍然出神，他似乎看见自己悲惨的将来。被胃液强酸消融，直至剩下细碎的颗粒。
“你应该找点石蒜，鳞茎捣碎成浆汁，趁黄金蛤蟆现在睡着，偷偷地给它灌进去，没过多久腐烂泡沫就会呕吐，这样做会使强酸胃液暂时失效。一方面可以削弱它的体力，还可以灵活运用强酸消融它黄金质地的身体。”
“不错啊，终于开始出主意了。良知的苏醒，你的债务有所减轻，不过还远远不够，待会继续看你的表现。”
思索者伸手捂住充满智慧的饱满前额，头仰着望向蔚蓝的天空，“天啊，摊上你这样的石匠骑士，我真是倒霉。没准老巫婆的诅咒还在生效，折磨了几十年，我快要疯掉！”
甬道的尽头，两棵互相抵住无法压倒对方，不得不往外螺旋蜷曲生长的双生树，一眼粗看过去，就像张牙舞爪的巨人，气势汹汹地准备捋起袖子大战一场。
黄金蛤蟆腐烂泡沫的巢穴，就在贴着地面的树洞里面，阴暗沉郁的气氛积聚在这低洼地，瞌睡的呼噜声，传来悠扬的节奏。
“石蒜，快去找石蒜，越多越好。”关乎自己的安危，由不得思索者不尽心尽力，事已至此，他反而变得积极热心，似乎已经认命。
奥德里奇.特里斯被催促着四下搜寻，他的运气一向不错，竟然在林荫甬道附近找到一堆，去除花瓣草叶留下鳞茎，都放在石墩上用力揉碎，用宽大的叶子临时制作容器，满满地收集一蓬辛辣味的呛鼻浆汁。
从树洞入口慢慢走进去，灿烂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洒下细碎的金斑，落在特里斯的身上，仿佛为他披上一件华丽的盔甲。
第六十四章 泡沫破裂
狭长的甬道仿佛浑圆的石球碾过，越往前走泥腥味就变得越发浓厚，奥德里奇.特里斯并不是‘遗传’洁癖的宫廷骑士，不过湿漉漉黏糊糊的墙壁依旧令他感觉到阵阵不适。
节奏悠远的腐烂泡沫的呼噜声，又或者黄金蛤蟆身上可怕的气息，似乎将附近的蛇虫鼠蚁全部吓地赶紧搬家，这是它成为荒野怪物的头领后自发延伸出领地支配和辖域统治的能力的体现，就像人类社会的土地贵族。
‘某种意义而言，至少在树洞这一带都是腐烂泡沫的领域……嗯，也就是地下领主！不对，应该是沼泽领主。没准它拥有改变地形这种近似作弊的天赋，或者拥有操纵植物的本领，还有一个值得考虑的是黄金蛤蟆的部下。不可能只有思索者这个不能移动的石像守卫，好歹麾下得有一群丛林里招募的飞禽走兽，又或者荒野游荡的各种怪物。’
奥德里奇的意识里灵光闪现此起彼伏，想的很多反而令他束手束脚，当下摒弃杂乱的思绪，先从削弱腐烂泡沫的酸液入手。
与天赋忽视术、精通潜行的侏儒相比，轻手轻脚的特里斯在接近黄金蛤蟆的时候，尽量保持自己不发出任何异常的声音。由于踏上美德骑士之道，他的身心都没有令人厌恶的气味，唯一可虑的是低语森林修行时接受棕熊家族的友谊，令他不自觉地带有轻微的旷野之王的气息。
‘希望这个小小的瑕疵不会把腐烂泡沫从饱餐一顿后的美梦中惊醒！嗯，按照时间推算，黄金蛤蟆来到枯林的时间并不算长，原本在荒野游荡多年的怪物头领应该没有那么快具有领地意识，即使它已然拥有这座树洞，影响力遍及大半座枯林……嗯，腐烂泡沫对南瓜杰克很畏惧，屡战屡败的事实着实狠狠地打击它的信心，即使南瓜王离开的今天，也不敢越过无形的禁区，占据枯林的核心区域。’
特里斯估算黄金蛤蟆的智慧不会太高，不过实力却绝对不低，因此不应该轻视它，美德骑士立即反省自身，谦卑的支柱没有反馈任何源泉，只是额外地增加他的灵性和精神力，也即是施法源泉。
‘非常不错，与上次毫无反应相比，实在是大有进步。看来湖中秘境的世界已然接受我的美德骑士身份，也许在系统的底层拓展出一个正在运行的界面。’
奥德里奇来到一面堆满无数墨绿色泡沫的粘液墙幕前，他好奇地用手捏着一根树枝轻轻触碰。
“哇啦”一声，黏糊糊的帷幕自触碰点洞穿，失去支撑力似的被自重拖着往下垂落，金碧辉煌的光晕潮水般的将特里斯骑士淹没，仿佛他打开了巨龙宝藏的金库大门，里面倾泻出的无尽财富把他掩埋。
干脆闭上眼睛，奥德里奇跨步走进去，过了一会才适应新环境，周围是空旷的天然凹坑，呈现为扁平飞轮状。湿漉漉的洞壁都是新鲜的泥浆阴凉干涸后的遗留，间中夹杂着黄金蛤蟆皮肤分泌的淡金色黏液绺子，树洞最深处趴窝呼呼大睡的腐烂泡沫出现在他面前。
这是一头何等硕大无朋的怪物，就像一辆吨位计算载荷的重型四轮马车，四只蹼足如同大象的粗腿，或者用合抱粗的石柱更相称。并非思索者石像所言的金色皮肤，而是更近似于色素沉淀的橄榄黄。
下巴部位遍布密密麻麻的疣粒，对于有一点轻微密集恐惧症的特里斯而言，厌恶的感觉更强了。反而是它背部蕴含剧毒蟾酥的圆形泡钉状的疙瘩，泛起黄金质地的光泽，不消说这就是腐烂泡沫的可怕武器之一，持之横行荒野的天赋。
奥德里奇稍微等候片刻，当黄金蛤蟆微微张开遍布锯齿般的下颚，他立即将盛满石蒜鳞茎捣烂的汁液，连充当容器的阔边草叶全部倾倒进腐烂泡沫的嘴里，随后离它远远的。
游荡荒野的怪物头领，不知不觉地吞咽如此大量的天然催吐剂，即使是它的体质也经受不住，身体本能地产生强烈的呕吐感。
“哗啦……啪嗒嗒！”
仿佛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滂沱大瀑布，黄金蛤蟆将来不及消化的生铁武器，还有溶烂地坑坑洼洼的牛皮甲，全部呕吐到面前，依旧没有止住强烈的呕吐感，快要抓狂的它睁开半睁半闭的眼睛，两层透明的眼睑褪去，一字型的瞳孔几乎放大一倍，在左右搜寻着暗害它的凶手。
凭借野兽本能的感应，淡淡的旷野气息，黄金蛤蟆察觉到身边可能隐藏着一只捣蛋的熊孩子，它不屑地哼了一声。
随后恶心感再度袭来，这一次腐烂泡沫连自己容量无限的胃袋也呕吐出来，幸好它和牛一样拥有反刍、储藏的副胃，否则吃过这个大亏后它就失去消化黄金等贵金属促进自己蜕变的能力。
“谁？到底是谁？”
没有脖子只能转动高高突起的眼睛，可是聪明的奥德里奇藏在它的视野死角范围，因此黄金蛤蟆根本看不见可恶的凶手。
正当腐烂泡沫准备转动笨重的身体，特里斯看见胃袋流出的绿液将硬土的地面蚀出坑洞，立即明白过来这是思索者石像提过的重要关键。
心里估算进退的路径，奥德里奇深吸一口，蹲踞式起跑，重重的踏地飞身蹿出，抓起磨盘大小的胃袋两端，立即往甬道冲去。
直到特里斯离开树洞，踏足之处才爆发出炸裂性的余波，黄金蛤蟆还在恢复当中，尽管及时反应过来，张开嘴巴弹出粘性奇大的反舌，不过差了少许，与这个熊孩子擦肩而过落到空处。
动态势力在荒野怪物中数一数二的腐烂泡沫，暗骂一句：‘该死的，不是暴暴熊家族的孩子，而是可恨的人类。’
蹬着腿努力跳跃，可惜由于半黄金化的沉重身体，它只是往前移动一小段距离，不过半米左右，这与幼时红帽子姑娘饲养它时一跃百步真的不能同日而语。
黄金蛤蟆拖着沉甸甸的及地肚皮，挣扎着往前爬行，它要取回自己被偷走的胃袋，没准吃下去后能恢复原样，它要干掉或者吞掉可恶的窃贼，或许就是此人喂它吃下可怕的药剂。腐烂泡沫已经不是红帽子姑娘的饲宠，而是纵横荒野的怪物头领，它不需要被人喂食，而是自己打猎。
‘人类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当然里面得除了红帽子姑娘，她总是给我香甜的牛奶和面包，那味道真是很好。嗯！人类的东西，颇值得一吃。’
脚步蹒跚地蹿出树洞甬道，刚刚透过树枝缝隙见着昏黄的太阳，一个软乎乎的玩意突然砸在黄金蛤蟆的背上，里面倾泻出来往四周滚滚流淌而下的酸液，将它背部的毒腺几乎全部摧毁，而且还不停地继续侵蚀下面黄金化的皮肉。
“不！你毁了我完美的身体，你毁了我蜕变的契机，所有努力都白费了。”
不甘被自己的胃液打败的腐烂泡沫，前面的蹼足保住百年大树，趴蹲的姿势改为坐踞，头朝着站在树桠上的奥德里奇.特里斯，突然张开嘴巴弹出反舌。
美德骑士后退半步侧身避开，只见一条绸布似的长舌冲天而起，堪堪擦过他的鼻尖继续往上，直到撞上树梢才收回来。粘性奇大的反舌连丛密的嫩叶连带柔韧的树枝也强行卷走。
光从这一点判断，奥德里奇根本不想自己被它缠上，以他的力气恐怕也无法和腐烂泡沫的反舌较量，不死也要脱身衣裳。
连忙跃落树桠，落地往前翻滚卸力，随即冲向哇哇大叫的思索者，从他的眼睛和紧张的神色看出黄金蛤蟆即将再次发出攻击，立即伏地身体，几乎贴着地面滑行。
“啪嗒！”腐烂泡沫的反舌缠上活化石像，立即将他连根拔起往回带走。
‘安全！’特里斯站起身，回头连忙提醒，“双手撑起，抵住它的嘴巴，我立即过来救你。”
无计可施的思索者只能照办，他的智慧和口才在黄金蛤蟆面前毫无用武之地，反倒是自己的力气还不错，被老巫婆诅咒成石像后，没有自我保护的限制，他比普通骑士的力气还大，甚至接近使用暴熊之力的奥德里奇。
“咔嚓！”调整姿势，身体微微弯曲的思索者直接撞上黄金蛤蟆的阔嘴前端，双腿并拢抵住它的下颚，当场踩碎一排锯齿令他高兴不已，随即双手撑住上颚，使得腐烂泡沫合不拢嘴。
“噶呀！”持续受痛吃亏的黄金蛤蟆不管那么多，直接用力咬紧牙关，活化石像的关节发出“咯吱咯吱”的可怕声音，显然他的力气不错，不过大理石质地的身体似乎稍嫌不够硬朗。
“快点，我要撑不住了。”
收拾残局的人出现了，奥德里奇.特里斯纵身一跃向前，双手伸进腐烂泡沫的喉咙里，十指连发，将体内的施法源泉，全部换成南瓜飞弹，一口气发射进去。
“啵嘭……轰……轰轰”，连串烈度惊人的爆鸣，在狭小的范围内施法，没有完成蜕变的黄金蛤蟆的内脏还很柔嫩，根本抵抗不住南瓜飞弹的破坏力，加上背部还在侵蚀的强酸胃液，内外交攻之下，它的血条，也就是生命力不断下降，直至清空变成零。
“这就胜利了？”思索者看地目瞪口呆，即使被奥德里奇解救出来，顺带撕开腐烂泡沫的嘴巴，一上一下两片，他也没有注意。
“很难吗？以毒攻毒破解黄金蛤蟆持之横行荒野的蟾酥剧毒和强酸胃液，他的金属身体既是优势，也是不可原谅的累赘。对了，还差这点关键，没有收拢大量部下绝对是个大错。不过一切都过去了，枯林再度恢复平静，我的目的已经达成。”
特里斯微笑着，该是去橡木镇交付任务，领取奖励的时候了。
看出他去意已定，思索者连忙指着自己固定在岩石上的双脚，“我说，尊敬的骑士，现在是解开枷锁的时候了。”
“嗯！没错，不过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说吧，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是吗！”奥德里奇随即轻轻摇头，就像甩走一些杂乱的思绪。
“先别急着回答！放心吧，我知道至少有两种方法可以解除你身上的诅咒。”
思索者错愕地张开嘴巴，这个可真的在他意料之外，不由地神情微微透出紧张。
“你愿意以活化石像的身份享受近乎永生的生命？还是恢复成一个普通人渡过短暂的一生？”
第六十五章 战利品
自从奥德里奇.特里斯提出问题后，活化石像就在树洞前沉浸在默默无言的思索中，坐在美德骑士提供的石凳上，右手抵住下巴，迷茫的神彩凝固在眼睛里久久不散，仿佛记忆中的沉思者雕像来到他面前。
‘总算摆脱他了！这位大理石脑袋，喋喋不休的智者，不得不说他是个极其难缠的对手。’奥德里奇再次进入甬道，前往树洞的最深处，查探腐烂泡沫的收藏。
在飞轮状的袋底洞，特里斯骑士目睹黄金蛤蟆庞大身躯遮蔽的秘密，可惜的是与他先前的猜想完全不符，天然形成的狭小陷坑里铺着一张蜕皮，上面尽是腐烂泡沫产下的卵囊，绝大多数由于浓度过高的金元素，积聚蜕变成球形的金属疙瘩。
‘不是纯粹的黄金，而是糅合多种金属成分形成的特殊合金，至于硬度……’
奥德里奇从椰壳般硬朗的卵囊里取出一个沉甸甸的疙瘩，用力在上面掐了一下，结果以他过人的指力根本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不错，非常不错，比锯末面包还硬，可以收集齐全后，交给橡木镇的铁匠扎坦大叔，没准能刷到好感度爆表，或者能请求他打造出趁手的武器。’
特里斯伸手抓起黄金蛤蟆蜕皮的边角，使劲拉出来往系在腰带上的红袜子里送，只见它一点一点地吞没腐烂泡沫的卵囊，直到最后遭到一点阻隔。
“啵”的一声，一颗拳头大的细小蛤蟆卵被红袜子吐了出来，奥德里奇上前拾起，发现里面不是金属疙瘩，而是正在孵化的生命，黄金蛤蟆的后代。
这可真的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虽说特里斯终结了腐烂泡沫的生命，不过它唯一的后裔可没有必要遭罪，再则毁灭一条没有罪过的生灵，奥德里奇还硬不起那副铁石心肠。
‘总之不能掐灭这枚细小的生命火苗，也不能置之不理地放任不管，那么只有揣在身上了。’
做出决定后，特里斯的心情为之松缓，美德骑士身上的气息对于任何自然生灵而言都是很适宜，否则也不会那么融洽地接受低语森林棕熊家族的友谊。
奥德里奇经甬道返回地面，黄金蛤蟆的残骸不能留着，得拿回去橡木镇当作见证，因此也收入红袜子里。
没想到驯鹿之王的馈赠，吞没腐烂泡沫的尸体后，似乎有些吃了十成饱的感觉，发出频频的震动，就像饥汉暴食一顿接连打嗝的情状，随后隐藏属性“节日庆典的象征”触发被动技能，赠礼！
长筒袜子吐出一团白光，转眼溢彩流光褪去，显露出一张黄金质地的卡片，拥有两张副卡，四条属性的高等怪物卡。
腐烂泡沫，地穴领主，四阶荒野怪物，珍稀级精英怪。擅长远程攻击，粘液反舌，擒捕拖返1－3名目标，附加强酸10－15、剧毒12－16伤害，可以累积；吨位冲撞，气势如虹地进行角斗式冲锋，伤害值50－75……
副卡一，金属皮肤，衍生技能，钢筋铁骨，增加三级防御力，提供18点防御力……
副卡二，吞食，炼金技能，？？？（职业不符，无法显现）
‘天啊！这是宠物召唤卡？还是荒野变身卡？系统也太苛刻了，竟然没有给出足够的提示……嗯，没准是我等级不够，初出茅庐的二级人物，驾驭四阶怪物，似乎有点勉强。’
所有收获已经到手，特里斯不动声色地扛起思索者石像，离开枯林深处的树洞，返回核心地带南瓜杰克曾经拥有的地盘，将“罗丹”放在荒废的祭坛遗迹边上，三棵大树之间的空地。
找来树枝和草叶，以树干为支柱搭建遮风挡雨的茅屋，奥德里奇隐约听到致谢的低语，他还以为自己幻听，瞧着思索者明亮清澈的眼神，立即明白这是出自他的口。
‘醒过来了，这么快。’
活化石像道谢后继续沉入思索中，特里斯不方便打扰他对自己人生的未来的抉择，静悄悄地离开，走出渐渐郁郁葱葱的枯林，踏上返回橡木镇的泥泞小道。
从晨曦明媚阳光到日暮时分昏黄的夕阳余晖，对于奥德里奇如此迅速地解决占据枯林祸害一方的黄金蛤蟆，橡木镇的居民对特里斯骑士的感激犹有极大提升，即使一些过往对他这个外乡人充满鄙夷和敌视的农夫，也不得不改变观感。
尤其是当奥德里奇将腐烂泡沫的残骸取出来，交给他们随意瓜分，面对黄澄澄的金子，立即大幅刷新镇民的好感度，连带镇长奥洛夫也被他稍微折服。
不亏是祀奉驯鹿之王的资深祭长，即使特里斯前后立下如此大的功劳，奥洛夫也没有将他收纳为镇民的打算，或许应该说是不想原本就不多的神恩分润给外人，即使他驱逐南瓜杰克，顺利消灭腐烂泡沫。
“驯鹿之王赐给我的眷顾够多了，我岂敢再奢望祈求。没有赠礼的红袜子，我就得亲自扛着补给品在荒野游荡。枯林一战，正是祂化身显形，惊走南瓜王，我不敢占据这份不属于自己的功劳。”
老人脸上讶异的神情精彩极了，没想到奥德里奇.特里斯竟然如此诚实，“你不亏是我们敬奉的神祇眷顾的受选者，如果没有神谕，我不会亲手解下红袜子给你，一切都是依照驯鹿之王的心意。”
祭长奥洛夫沉思了片刻，依旧没有将特里斯骑士纳入橡木镇的打算，他感觉有些亏欠，“扎坦很感谢你赠予的铁疙瘩，黄金蛤蟆被你分开两片的上颚和下颚，我们的资深铁匠发现了一些有趣的玩意，你可以去找他索要。”
没有被镇长视为自己人，这令奥德里奇有些神伤，对于这种拥有最坚定信仰的老人家，想要改变他们的想法，除了积攒丰厚的功劳，还得有来自神谕的指示，至少祭长必会遵从奉行。
‘恐怕对驯鹿之王只有好感，连浅薄的信仰都谈不上的我，没有让这位神祇降下谕旨的价值。’
长长地叹了口气，收拾心情后，按照镇民的指点，特里斯来到铁匠的满是锈味的平房小屋前，门口悬挂着一块方形招牌，铁砧，铁锤，铁钳。
奥德里奇轻轻敲了敲门，毫无动静，似乎作用不大，或者声音不够响亮，无法唤醒沉迷在发掘金属疙瘩秘密的小屋主人。
“啪啪啪！”
手掌稍微用点力气，深褐色的门板顿时扑簌簌落下许多暗红锈粉，‘这是木板门没错啊，怎么会有如此多的铁锈！’
扎坦总算恢复清醒，似乎有人打过招呼，他知道现在这个钟点有谁会登门造访，隔着老远喊了一句，“门没上锁，进来吧。”
守礼的特里斯骑士闻言轻轻推开大门，昏暗的环境没看清直接往前走，先迈出去的左脚重重地一沉，似乎踩着台阶，他不动声色地继续前行。
地上到处都是散乱的干草覆盖着褐色的河沙，炉火掀起的热风吹来，拳头大的草团顿时滚来滚去。四周是石砖堆砌的墙壁，窗户用层层叠叠的木皮遮风挡雨，由于不透光而显得格外昏暗。细长木条钉成的板片将铁匠的作坊隔成上下两层，上面堆满各种排不上用场的杂物，比如粮食，小口袋面粉，各种干果和晾晒阴干的腌肉，下层最重要的是一架畜力推拉的复杂齿轮机械，主要用来给炉灶鼓风，不过奥德里奇察觉到还有其它用途。
橡木镇的资深铁匠继续沉浸在探究源自黄金泡沫所出的铁疙瘩的秘密里，他的各种手法令特里斯眼前一亮。
扣动食指轻弹，随后附在耳边听它的回音；放在清水里洗刷干净，伸出舌尖舔尝，似乎没有品出什么味道，呸呸了几口，又用铁钳准备在上面碾出碎粒块末，可惜合金质地的铁疙瘩根本不给他面子，巍然不动令扎坦再度失望。
“真抱歉，如此特殊的材料，我也是初次见识，可惜暂时无法分析出其中的成分，不过我估计和传说中的寒铁相差不大。”
对此保留个人意见的奥德里奇立即将这堆小玩意的来历详细叙说，橡木镇的资深铁匠听完，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因为特里斯骑士说的话已经超过他的认知范围。
“你可以把它们想象成狐狸特莫希斯带来新生的皮毛，乌鸦克罗尼丝钢铁般坚硬的翎羽，这些荒野怪物都有各自奇异的特性，应该不难理解！”
“哦……原来是这样，明白了。”扎坦想当然地把铁疙瘩与彗星蛋相提并论，里面蕴含天体的星光幽能是许多在荒野游荡，幽魂类怪物的来源之一。
“坚硬的铁疙瘩竟然是黄金蛤蟆未孵化的卵，它们具有生命的特性，又有金属的质地，最适合打造出灵性的武器，作为取得战果的胜利者，你拥有八成的所有权。”
“三十五个铁疙瘩，我有七个，重量大概二十斤，足够锻造出一把神兵利器，至于其它的部分，如果你能把恶狐特莫希斯的皮毛剥掉给我，没准能打造出一件不下于脆弱皮肤的盔甲，甚至是成套的骑士装备。”
奥德里奇连忙摆手拒绝：“不行的，特莫希斯证明自己的无辜，又以赫赫战果显示自己的能力，我没有任何理由去剥掉它的皮毛。”
扎坦眼看自己的心意没有得逞，无奈地放下不再提起，没有特里斯骑士，橡木镇还真的没人能对付得了这头“恶狐”。
“对了，我在黄金蛤蟆的下颚发现有趣的东西，你看……”
资深铁匠从遍布疣粒的粗糙皮膜里掏出一块巴掌大的木片，上面绘有细密的年轮状的洄纹：“黑森林的凭证，这是前往浓雾笼罩的神秘之地的道标。”
奥德里奇.特里斯上前接过，面色古怪地笑着点头致意，‘黑森林的冒险，小红帽和狼外婆，剧情任务开启的关键。’
‘呼，总算可以离开这座新手村了。’
第六十六章 新的旅程
远山模糊的轮廓渐渐变得清晰，遥远的地平线不再是混沌般的迷雾，湖中秘境急剧地扩充增幅版图，变得更加广阔和真切，不再像是透过水面看见事物扭曲的偏斜视野。
与铁匠扎坦约定取剑的日期，迎着绚烂的朝霞晨晖再次独自踏上旅程的奥德里奇.特里斯骑士，离开温馨氛围渐浓的橡木小镇，穿过日益兴盛的枯林，前往迷失山脉的黑森林。
途中，他特意前往南瓜杰克一战的祭坛遗迹，活化石像继续沉浸在展望未来的人生的思索里无法自拔，奥德里奇履行诺言将桎梏他的双脚的镣铐砸碎，并留下一套雕琢的工具，不是为了折磨他，而是给他第二次选择。
‘像罗丹这样的智者，会在维持现状和臻至完美之间继续权衡，没准完成黑森林的冒险，他还没有做出决定。’
孤身而行的旅人在郁郁葱葱的山林之间前行，经过阴暗潮湿的沟壑溪谷时，揣在身上的蛙卵突然震动轻鸣，特里斯有些不知所措，不过他还是停住脚步，从怀里取出红袜子包裹住的腐烂泡沫的唯一后裔。
它似乎找到故乡的气息，又或者感应到孕育成熟的合适地方，奥德里奇仔细查看周围环境。在这人迹罕至之地，没有发现鸟兽的痕迹，令他心情很是宽慰放松，于是就把蛙卵放在峡谷溪流速度比较缓和的浅滩处，这里河面宽广，河床铺满砂石，水深不足以吸引休憩觅食的鱼群，因此黄金蛤蟆的后代将非常安全。
浸入流动的活水后，椰壳般坚硬，遍布金褐色条纹的卵壳，渐渐变得柔软，似乎被溪谷河流带走碍眼的色彩，变成奶冻布丁般的半透明状，在荡漾的水波中来回摆动，却始终悬浮着没有沉底。
奥德里奇感觉到一阵由衷的喜悦，似乎来源于自身的灵性，又或者是蛙卵里稚嫩的生灵的反馈，他发现自己在剪除荒野怪物头领腐烂泡沫时手段有些过于粗暴。
‘也许当初驱逐它离开会更好！不，四级的珍稀精英怪，正面杠上不会那么容易对付，光是应付那条附带酸毒伤害的远程攻击反舌就够呛的，更别说它的吨位冲撞，绝对有地行龙级别的杀伤力，也就是我将面对一头骑士领主的坐骑的碾压，胜率低地有些可怜。’
收起感概的心情，特里斯决定在山涧溪谷之地稍事休息，整理一番自己的行装，其实在拥有红袜子这个空间袋后，他获得极大的便利，前往迷失山脉的黑森林进行冒险根本就是郊游般的轻松。
奥德里奇至今都不知道的内幕是黄金蛤蟆感觉到冥冥中高高举起的死亡之镰，为了迎接命运的审判，没有彻底蜕变晋阶的它选择诞下子息后裔，不料漫长的生产几乎榨干腐烂泡沫的精力，否则特里斯不会那么轻易取得胜利，即使他得到活化石像的帮助，甚至以思索者的大理石身体强行在黄金蛤蟆身上制造出破绽，一切都显得顺利过头了。
休息的时间足够了，前面还有一段相当漫长的路程，奥德里奇收起干粮面包，拍走身上的尘土、草叶，没有携带蛙卵上路，而是将它永远地留在溪谷的浅滩上。
直到特里斯走远后，平静多时的卵壳突然传出隐隐震动，原本漆黑一团，珍珠似的卵核，出现明显的分界线，并吸取周围无处不在的半透明胶质形成身体。
浅滩附近的萦绿藻草，突然失去生机的褪去枝叶，被溪流远远带走，三两只觅食的小鱼惊慌失措地顺流离开，原本铺上翠玉地毯的河床露出荒漠似的砂石，夹杂着圆乎乎的鹅卵石和棱角还未彻底打磨的石块。
为了孵化黄金蛤蟆的后代，这片生机盎然的溪谷可是付出了不菲的代价，不过好歹把腐烂泡沫唯一成活的后代孕育出来。
一只巴掌大的蝌蚪，钻出干瘪地只剩下薄膜的卵壳，青灰色的背脊与周围的环境极为融洽，白皙的腹部有一个螺旋纹路，如果奥德里奇.特里斯在此处就会认出这是一个蚊香，半透明的桨尾犹有几条没有褪尽血色的细丝。
它吞下温暖的河水，张口呼噜噜地吐出连串泡泡，漂浮着升起，悬在溪流水面上，没过多久，它们就接连落下，回到水里还好些，至少看不出影响，不过一旦落在岸上的岩石，就会发出轻微的爆鸣。
‘如同一个个细小的五百响电光鞭炮。’似乎察觉到有异常事情发生，转头返回溪谷的奥德里奇，趴在岩壁上，屏住口鼻呼吸，掩藏自己的气息，透过缝隙将刚才发生的这一幕，从头到尾收在眼底。
“愿驯鹿之王祝福你！生于山林，归于溪谷，守护河床，平衡自然……”念了一句祭长奥洛夫传授的祷言，由于被他改头换面，丝毫没有回应。
‘或许是我并非驯鹿之王的信徒的缘故，又或者是我还没有祝福的能力。’了却一件心事，特里斯骑士慢慢起身，悄然消失在荒野的丛林里。
逢山开路，逢河搭桥，没有地图参照的奥德里奇，前后花了三天时间，几乎将附近一带走了个遍，不过以他过目不忘的记忆，却顺利将一副路径图刻印在脑子里。
枯林的黄金蛤蟆消失后，他有些担心荒野怪物可能的报复，就继续盘亘在橡木镇附近，直到游荡的怪物毫无动静，他才真正的放心动身离开。
奥德里奇踏入迷失山脉地界，贴身藏着的年轮木片发出轻微的震动，大概是由于返回老家的快乐。
阴霾笼罩着天空，投在特里斯骑士的心灵，带来压抑和沉闷的感觉，连绵起伏的崇山峻岭，仿佛一头巨龙匍匐在地面酣睡，原始丛林升腾的水汽勾连着沉甸甸压下的乌云，彼此之间联系过于紧密，以致于模糊两者的界限，看起来就像一体。
至于浮在云海之上的顶峰，奥德里奇无法窥见隐藏在雾纱后面的真容，不过想来征服山巅必定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瞅准一个方向，他往前走继续自己的冒险之旅，进入葱容繁盛的原始丛林，木片震动过后就此沉寂，不过越往前走温度就越是上升，竟然传来阵阵暖意。
‘或许已经接近它的源生母树，致密的年轮，估计岁数不小于五百岁，真是高龄长寿。’
山林的天气说变就变，刚才还是沁凉的晨风吹来树梢的凉意，转眼就有一场骤雨袭来。细密的水线经过枝繁叶茂层层阻截，落到地上已经不多，可惜依旧足以打湿特里斯的衣衫。
他将防水的兜帽套在头上，又从红袜子这个空间袋里取出雨披，沉默地在崎岖不平的林地里行走，虬结的树根和块垒的岩石令地形变得更为复杂，就像一座庞大繁复的迷宫，不过它们可难不倒一个在低语森林修行多年的骑士。
雨势渐渐变大，身上沾满水珠的蝴蝶，疲倦地落在树枝上，扑扇翅膀驱走额外的负重，躲避大雨返巢的鸟雀，根本顾不上到嘴边的食物，急不可待地在位于枝桠之间的鸟巢里休憩。
奥德里奇继续往前走，丝毫没有停留下来的打算，只有偶尔雨披被山野之间的荆棘钩挂扯住，他才稍事停留，解开阻碍后，防水性能逐渐降低的雨具令他干爽的身体开始进水。
‘只要不是脑子进水就够了。’
他和自己开了个玩笑，抬起头往前陡峭的地形，突然发现不远处的山坳露出简陋的茅草小屋的檐角，特里斯起先高兴不已，随即进入戒备状态，他就像一只纵横山林的云豹，迈着矫健的步伐，渐趋渐近或敌或友的守林人。
走到近前，奥德里奇才发现这座“小屋”并不小，恰恰相反的是它的尺寸与众不同，显得格外地大。
门口六级台阶，全部都是过腰高的石条，合抱粗细的原木，只是用作支撑房梁的栋桴，厚重的正门即使特里斯的力气也难以推开，所幸底部边沿离地面很高，他干脆躺在地上，双手抓着门缘，用力一拉，直接滑进去。
站起身，奥德里奇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入眼所见所有一切都显得硕大，屋顶向阳处开的天窗透下外面昏暗的天色，犹有余温的篝火，烤焦的树桠缝隙溢出的松脂燃烧着劈啪作响，传来阵阵灼人眼眉的热浪，长条桌高过头顶，上面汤汁淋漓杯盘狼藉，显然不久前举行一场欢宴。
‘感觉进入巨人之家，一切都让我相形见拙，感觉自己变得渺小和微不足道。’
他在齐胸高的椅子里穿行，突然听见轻微的呵欠声，环视左右，原来是普通大小的狞猫趴在一个意外掉在地上的木柄汤勺里。
值得一提的是木柄就是一根胳膊粗的原木，手工极其粗糙，外面只是简单削走树皮而已。
眼睛微阖的狞猫轻轻抽动鼻子，似乎嗅到生人的气味，它的背脊瞬间乍起毛发，柔软的身体充满刚劲的力道，显然蓄足的力气。
敏锐地察觉到自然生灵的捕猎野性，奥德里奇褪掉雨披，将兜帽甩到身后，双脚微微下沉，左右两手做出寓守于攻的姿势。
纵横旷野的狞猫除了服从拥有大山之心的半巨人，根本不把普通的人类放在眼里，“喵呜”一声，迅雷不及掩耳地扑向特里斯，就像一道漆黑的闪电。
先发制人往后仰躺，趁势踢出一脚，可惜提前量准备不足，与狞猫擦肩而过。
吃撑了的半巨人的宠物，它被自己沉甸甸的肚子拖累速度，发现猎物不是普通人，立即熄灭先前的打算，回头露出一副你要倒霉了的笑脸，踱步来到篝火边沿，再也不理会奥德里奇.特里斯。
这个怪异的把他晾着的举动，让美德骑士尴尬极了，他送开蓄足力气的手脚，却始终没有放下戒备之心，与狞猫隐然对峙。
第六十七章 回归
“喽喽喽！”
远处的山林传来破铜锣的怪啸，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渐近，依偎在篝火旁边的狞猫竖起耳朵左右摇晃，随即软软地贴服在后脑勺，嘴角微微弯起，眼睛眯成一条线。
没有放下戒备之心的奥德里奇.特里斯的注意力分出大半，很明显的迹象，他知道这座巨人之家的所有者回来了，而且还是带着如此地动山摇的震撼前来。
骑士往后倒退几步，来到窗台下纵身一跃而起，就像一只大壁虎在原木搭建的墙壁上游走，双手按住窗棱把身体拉上去，狞猫毫无动静，他侧身用眼角余光扫视底下的密林。
块头至少比自己大三倍的巨人，肩膀扛着一只昏迷的锯角肿骨鹿走在林间空地上，或许是经常行走的缘故，已经开辟出足够宽阔的路径。
奥德里奇上下打量的眼光很快被他察觉，抬头对视一眼，特里斯看见清澈见底的细流在山涧溪谷流淌，汇聚在洼地里蓄成滋养灵性，抚育飞禽走兽的湖泊。
他的心神几乎陷进去，不过在这紧要关头，信仰之源将骑士重新拉回来，恢复清醒的神志，他有些后怕地避开与巨人的对视，背脊有些发凉，或许是出了一身冷汗的缘故。
拥有大山之心的守林人，讶异地发现陌生的人类闯入者轻易地摆脱自己的‘猪笼草’，如此稀罕的遭遇可不多见，他有些好奇，也有些心动，立即加快脚步交替的节奏。
“嗵！”走到台阶前，半巨人把锯角肿骨鹿随手丢弃在地上，双手推开钢铁浇铸的大门，一阵刺耳的“吱呀”声，篝火边的狞猫把头深深地埋进两只前肢之间，而特里斯则被墙壁的连带震动站不稳脚跟，直接从窗台上跌落。
身心重重的坠落感，似乎触发了某个关键，奥德里奇发现周围的一切景物都开始扭曲折叠，所有颜色瞬间褪去，然后他直接穿过变成一团迷雾似的世界，抵达湖心岛屿。
‘强制登出！不，或许我找到退出湖中秘境世界的秘诀，重心坠落的刺激。’
半巨人亲眼看见能挣脱猪笼草的凡人在半空中消失，伸手摸了摸脑袋，缀满藤萝和翠叶的绺状长发纷纷扬扬地抖落许多橡实，他嘟囔了一句。
“刚才是幻觉？不太像！凭空消失，我记得只有来自塔林的巫师会这手。嗯嗯，被我吓跑了，真可惜，原本可以交个朋友。”
守林人有些意兴阑珊，猎杀因邪能而变异的锯角肿骨鹿的喜悦随之冲淡不少，连杯盘狼藉的饭桌都懒得收拾。
他坐在上首木桩制作的凳子，熊人乌舒克在环面雕刻古朴原始的生命图腾，与嗜血狂暴危害族群的丛林逆子交手，身上多少带有伤口，在图腾的祝福下渐渐愈合，流失的体力也开始恢复。
狞猫很有身为宠物的自觉，它离开温暖的篝火边沿的位置，来到半巨人的身边，匍匐在他的胸口，极有规律的心跳节奏，令守林人起伏不定的心情渐渐恢复平静。
“我感觉，那个神奇地凭空消失的凡人，还会回来。”
半巨人的宠物喵呜一声作为回应，等到他进入浅层的睡眠，狞猫轻手轻脚地离开，回到篝火前继续睡觉，很快发出呼噜呼噜声，想必正在做着一个好梦。
意识回到法师塔底层大厅吊床上的身体，奥德里奇转身跃下，稳稳地站在地面，塔灵克莉汀丝随即提前苏醒过来，重新上线接管法师塔的一切。
陷入长久的沉思的骑士走到外面，有一段距离后，回头望着废墟似的古老建筑正在散发出复兴的迹象，轻轻摇了摇头，随即又点了点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振动翅膀飞到他身边的塔灵，“去意已定的你已无法挽留，恁凭我费劲口舌也无用，这是要走吗，特里斯大师。”
“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我的生活还要继续。还有一点，水蓝法师塔已经变得不再安全，盘蛇矿洞是伯爵家族的产业，大规模坍塌造成的影响迟早会被清理干净，地底洞窟、岩石宫殿、秘密甬道，他们很快会发现线索，并顺藤摸瓜找到这里，我们是否应该想想该怎么办？如何应对？”
克莉汀丝伸手掩住嘴巴，打了个呵欠，“再简单不过，直接制造一场更大规模的坍塌，将所有秘密掩盖住就好了。”
“即使凭借契约，你能借用我的施法源泉，可即使将我榨干，也施展不出改变地形的地动术吧，这可是六环奥术！”
“不用那么麻烦，只要你在炼金车间调配出适量的爆焰粉末，以及制作一根足够长的引线，带到岩石宫殿后，预设足够多的时间就够了。扫描距离太远资料不足，不过根据我的推算，那块巨大的岩石塌陷后，将会引发一系列的链锁效应。原本松脆的蛋糕状的岩层将会彻底破裂，没有几年时间和趁手的工具，这个烂摊子就够他们受的。”
“据说还有三十年的挖掘冗余，一笔仍然有利可图的生意，伯爵不会轻易丢弃这个财源，毕竟是他的家族产业。”
“先争取一段时间再说，如果还有扰人的苍蝇，我就直接熔穿岩层，把地底的深渊物种召唤出来。”
塔灵克莉汀丝如此干脆利落的决断，让奥德里奇.特里斯有些目瞪口呆，不过他还得找出合适的理由，比如掩盖自己在地底的行踪，以及一百多下落不明的矿洞雇工的不幸遭遇。
他把自己的忧虑告诉塔灵，为了帮助刚刚继任法师塔的特里斯大师，克莉汀丝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将自己的推演结果简略相告。
奥德里奇仔细想了想，没有发现破绽和罅漏，就点头同意了。乘坐浮空碟圆盘前往炼金车间，工具刚好够用，材料勉强凑够，在塔灵的指导下完成爆焰粉末和引线的制作。尽管在炼金方面他只是一个刚入门的新手，不过骑士训练赋予奥德里奇异常稳定的双手和超常的耐力，心态也非常平和，不会因为一两次失败而受挫折。
克莉丝汀从记忆库里提取一种名为地精炸弹的制作图纸，奥德里奇按照规定的制作流程，完成了总数六十五枚成品，装满一个蛇皮袋。
径围合抱粗细，轻松地抗在肩膀上，挥手告别塔灵，经由狭长昏暗的甬道，离开位于冷山某个隐秘位置的法师塔，返回盘蛇矿洞地底的岩石宫殿。布置好现场的一切，又将所有宝石收集齐全，奥德里奇留下失去活力的火元素小精灵，它神态萎靡极了，就像蜡烛燃烧到末端底座时微弱的一团火花，当作点燃引线的火源。
刚刚抵达地底洞窟没多久，强酸溶化消蚀的碎石从矿道滚滚而下，草木灰浆不断灌进来，很快将酸液中和成普通的清水。
‘机会！瞌睡时来枕头，看来我的运气不错。’奥德里奇立即经打通的矿道返回地表，一群人围着大难不死的特里斯骑士，这时岩石宫殿的引线刚好被点燃，几十枚地精炸弹同时爆炸，直接巨岩摧毁，连带原本稳定的矿洞发生第三次烈度更强的坍塌。
“快跑！”奥德里奇一声大喊，危及生命的死亡阴影以前所未有地速度侵袭而来，在场所有人顺从着撒腿狂奔。
爆焰粉末装填的地精炸弹的威力大的出奇，盘蛇矿洞猛地向上拱起一座山丘，随后很快沉落，地面就像风暴掀动的海面，波荡起伏不定，将附近所有人上下颠簸。
此时此刻，真正具有实力的人，当然能逃出生天，至于那些下盘不稳的半桶水，平时嘻嘻哈哈混日子，对骑士修行粗通皮毛的人，都滚倒在地上颠荡起伏。
身处安全区域的奥德里奇，回头望着这些人，蓦然想起特里斯领的庄园农夫，收获后晾晒麦子的场面，抖振孔眼细密的筛子，吹走麸皮和干瘪的麦子，只留下颗粒饱满，灌满汗水的劳动果实。
‘总不能见死不救吧！’他转身毅然而然地冲进不时发生小规模地陷坍塌的危险区，伸出援手将视野所及的人拖离险境，交给被他的举动影响，赶过来帮忙的人，比如蛮牛肯特等人。
也不是没有人劝阻奥德里奇放弃这种危险的救援举动，不过特里斯骑士根本不想理会如此冷血无情的言行，他终于拿出全部实力，对于手脚受伤无法正常行动的伤员，他肩扛背挑，左右手各夹一个，毫无负担似的在地形复杂的地陷区穿行。
巡夜骑士队长鲁弗.维斯特有幸看见这一幕，也被特里斯骑士的实力吓住，忍不住喃喃低语：“太利害了，身体承受四个成年人的重量，还能在地形复杂的丘陵区域来去自如，奥德里奇这家伙，完全可以胜任端着龙枪发起决死冲锋的重装骑士，甚至着装超重形盔甲的泰坦骑士。他到底是怎么修炼的，竟然能在如此年轻的岁数，接近战争之子那些大骑士。”
将巡夜骑士全员都救出来，并清点人数无误后，奥德里奇.特里斯才放心地喘了口气，前胸后背都是湿漉漉的汗迹，能把他累成这样，显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刚才的举动为他赢得了所有伙伴和同僚的心，即使那些对他有意见，甚至某种程度鄙视的人，也不得不为关键时候站出来力换狂澜的特里斯骑士叫好。
“盘蛇矿洞完了，接连发生的坍塌，彻底改变附近区域的地形，这里已经变成废墟，光是清理表面的碎石，花费以及动用的人力就不是一笔小数目。”鲁弗.维斯特感概地叹了口气。
在他身边的奥德里奇坐起身，“这些琐碎小事，会有大人物去考虑，我现在想的是尽快返回驻地，好好洗一个澡，浸泡在热水里彻底放松身体。”
“如你所愿！特里斯骑士大人。”矿洞的事暂时无解决的办法，巡夜骑士撤回已是板上钉钉，维斯特队长立即拍着胸口保证。
城卫军的骑士长朗顿.莫里斯阁下，面色黑地如同锅底，他暗地把伯爵家族的炼金大师配置的药剂贬低地一钱不值，顺带给他记下一笔账，气呼呼地命令撤退。
盘蛇矿洞短时间无法恢复日常开采，而且还得源源不断往里面砸钱，已变成烂摊子，事关伯爵家族的产业，他绝对不想沾上，而且还得想办法往外摘，至少要把自己漂白洗干净，也得防止有些人泼脏水。
第六十八章 余波未尽
愁云惨雾笼罩着伊斯特伍德城，贪婪的商人为了获取额外利润进行大规模抛售，无数听风就是雨的小市民被商铺门口人头涌涌的抢购蜂巢吸引，加入这场充满欺诈和谎言、冒险和白日梦编织的闹剧里，浮躁的人心把商贸繁荣推到巅峰，可是随着盘蛇矿洞坍塌事件尘埃落定，喧闹的舞台终于缓缓落下帷幕。
除了短期获得暴力的商人，没有人是赢家，市面陷入令人窒息的萧条，往日车水马龙的商业大道，如今也是门可罗雀，静地令人心底烦躁不安。至于那些在家里囤积了几十年都吃不完的食盐，喝不尽的桶装葡萄酒的普通人，盲目用完积蓄的他们将面临一无所有的结局。
由于市面大部分使用的金银货币被商人攥在手里，流通性不足的伊斯特伍德成竟然沦落到以物易物的原始社会，不过这样一来却从某种程度上稍微缓解眼下令人窒息的困局。日常生活用品，比如粮食、蔬菜方面正在逐渐恢复人气，几个著名的街口菜市场冷清了几天后再度焕发生机。
大宗商品方面，由于商人拒绝原价回购，市政厅抗住伯爵的压力，有力地保住身后支持人和金主的利益，这是一笔令人难以想象的利润。可是由于买家多数属于身家宽裕和地位的中等收入人群，比如珠宝匠、园艺师、法律顾问、商队管事等，缺乏消费欲导致许多面向他们这种人群的商铺纷纷关门倒闭，大大延缓市场复苏，不少家庭过上靠典当过活的日子。
跳蚤市场随即遍地开花，它们极其顽强和具有生命力，许多处在破产边缘的市民以此获得紧缺的生活用品，维持看得过去，还算体面的生活。由于港口的便利，商队往来不绝，伊斯特伍德城郁积地那点物资，逐渐被临近城市消化。
所幸的是经过这次教训，没有人敢随随便便听从市面上的小道消息，伊斯特伍德城的市民，对日常消费的态度也开始变得务实，一切开始导入正轨，有益的方面正在发挥作用，至于在风潮中损失了对商人而言最宝贵的财富之一的信誉，他们的好日子似乎到头了。
除了一些有门路的豪商，在市政厅拥有强有力的代言人朋友，比如说那些看似掌管一切的议员，还能继续维持正常贸易，至于没有支持人的普通商铺，由于长期的冷清，以及市民们风言风语的中伤，无孔不入地指责，他们的生意一落千丈，不但吐出赚到手里的利润，还开始吃起自己的老本。
有人上吊，有人跳楼，有人服毒自尽，冷酷无情的贪婪之徒必会遭受同等地对待，他们的下场没有人同情，唯一流露出遗憾情绪地只有同行，不过他们很快收拾心情，转头庆幸竞争者再次减少，并固执地认为自己能坚持到最后。
狂欢过后遍地狼藉，尽管伤口已经渐渐愈合，不过阵阵剧痛还在折磨着伊斯特伍德城，艰难地复苏还在继续，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尽头。漫漫长夜，已然来到最黑暗的黎明，有些人已经看不到，而有的人还执着地等待曙光。
矿洞的坍塌，市面的萧条，噩耗一个接一个而来，似乎感受到伊斯特伍德城的悲惨，天气开始变坏，连续下了几天大雨，道路、场地处处都是陷脚的泥泞，巡夜骑士的日常训练不得不中断。
同样被风潮打击元气大伤的地下世界，诸位大佬发起几次争夺地盘的暗战，就像秉承弱肉强食的丛林，受伤的猛兽为了填饱辘辘饥肠，维持庞大身躯的消耗，不得不把主意打到同伙身上。不过拥有锋利的爪牙和庞大的体量，猎人和猎物的身份却是随时转换，阴谋、联盟、离间、挑拨、刺杀，如此种种可怕的手段层出不穷。
街头巷尾倒毙的尸首越来越多，作为市政厅一项被人们称赞善政的黑厢马车，生意倒是出人意料之外地红火，随着局面越来越混乱，伯爵出动了城卫军，甚至派出冷山骑士团，由于战争之子的出现，加上互相无法奈何之下，没有产生最终的赢家，地下世界终于迎来了短暂的和平。
一些受损严重的势力，开始进入收入正当的商贸，希望以此获得运作组织的资金，市政厅方面很容易买通，原本举起棍棒大肆惩戒的伯爵，出人意料地表示出善意，或者乐见其成。如此通情达理的表现，令地下世界的大佬欣喜过望，经过那段时间的混乱，原本的界限似乎变得模糊，灰色地带的边缘人趁机漂白身份，伊斯特伍德城迎来难得的繁荣兴盛，流淌财富的白银溪流似乎又出现了。
局面随即缓和平静，不复过去动荡不安的躁动，没有人愿意过上朝不保夕的日子，既然机会降临，想抓住它的人多不可数。
被雨水影响，正常的夜巡也变得不那么规律，琥珀大道中段的白鸽酒馆，挤满无所事事的守夜人，他们小口啜饮着口味寡淡的麦酒，靠吹牛闲聊熬过漫漫长夜。
突然，遮挡风雨的酒馆大门，被消瘦的手推开，一个披着连帽斗篷的陌生人走进来，用力地踏脚顿地，怕冷似的打了个哆嗦，雨披左右晃荡，就像一头淋湿的老狗，显得有些滑稽和狼狈不堪。
外面吹进阵阵夹雨的冷风，几个巡夜骑士皱着眉头，发出不满的冷哼，陌生人很聪明也有眼力，连忙转身将大门关上。解开湿漉漉的雨披，准备放在衣架，结果刚刚抬头，就看见上面所有位置都被填满，连一点空隙都没有。
他有些为难，又不想无缘无故触怒不好惹的守夜人，就从腰带里掏出一根小指粗的铁条，用力夯进墙壁缝隙，大约齐胸高的位置，随后将雨披挂在上面。
积水滚滚而落，滴在地上啪嗒作响，客人来到吧台前，要了一大杯麦酒和两块烤面包片，随后慢条斯理地享用。
坐在他身边的奥德里奇.特里斯，不慌不忙地上下打量一眼，看到此人袖口的翎羽状暗纹，立即判断他是市政厅的雇员，往乡村庄园送信的邮差。
‘也许刚刚完成今天的任务，好不容易挤出空暇，在路过的酒馆歇脚，顺便用些酒食补充身体的消耗。’骑士暗中做出估测，他的直觉一向不错，加上守夜人不时地提点，已经进入角色，完全胜任自己的职责。
“呃！”打了个饱嗝，尽心尽责工作，从不懈怠和偷懒，凭勤劳的双手努力养活自己的邮差，原地伸了个懒腰，惬意的声音在喉咙里久久回荡。
“很晚了，早点回家休息。”吧台的酒保抓着干净的抹布柔慢地整理杯盘，努力把它们擦拭地纤尘不染。他原本无需这样勤快，只是最近失业的同行很多，其中技艺精湛者为数不少，要不是多年工作积累的情分，自己的位置早已被取代。
生意冷清一段时日后渐渐回暖，不过争取回头客始终是他的目的，因此服务态度就得大为改善，至少得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身体还很年轻，眼角却遍布风霜的邮差，忍不住流露出苦笑：“回家！加了三成的租金，听说还要往上涨，我都打算搬家，准备和朋友合租一间便宜的公寓。”
奥德里奇听到语气里不乏抱怨和无可奈何的愤怒，他不置可否地轻轻叹了口气，‘如果没有猜错，这位努力工作到深夜的送信人，也在抢购风潮中损失不轻。不过再怎么说，他们也是市政厅的雇员，薪资水准中等偏下，应该可以支撑普通公寓的租金和较为体面的生活，想不到沦落到这种地步，看来余波的恶劣影响还将持续一段时间。’
希望一夜暴富的人最终一贫如洗，期望幸运之女维特利亚的垂青，金币之雨从天而降将他们掩埋，最终只会是失去一切。
望着喝完最后一口麦酒，穿上雨披离开酒馆的送信人，特里斯骑士暗中寻思，拥有为数不少宝石的自己，该如何利用它们，换取第一桶金，启动自己的事业。切入点该从何处入手？直接掌握在手里亲自经营，还是间接控制？雇佣合格的商业代理人，如何确保他们的忠诚？买下资金链断裂导致破产的商铺，以此借壳作为基础，还是完全的崭新生意？前者拥有名声，尽管不是很多，而且屡受打击，却拥有一定的人脉和相关经验丰富的从业人员，后者一切都要从头开始，漫长地时间用来积累信誉以及宝贵的人脉和商业伙伴。
千头万绪的疑难问题层出不穷而来，奥德里奇揉着隐隐发疼的额角，头一回感觉无处下手的为难，与以往的战斗不同，面前是一个无形的敌人，而且过程中难免会有金钱无处不在的考验，信仰之源将接受千百次不间断地淬炼和捶打。
可是不利用眼下市面萧条的机会就太可惜了，地利和港口的优势正在发挥作用，市场逐渐复苏当中，尽管缓慢地微不可查，不过好消息早晚会来到。
“在想什么？头一回看见你走神的模样，真是意外。”鲁弗.维斯特队长走过来，在奥德里奇身边落座，他的手里还抓着半块烤地焦香的面包片，嘴里还在咀嚼，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而不自觉。
特里斯突然触动灵感，眼睛炯炯有神显得有些发亮，“我有一个想法，经营面粉的生意，如何？”
“好啊！真是一个好主意。”鲁弗.维斯特很是欣慰，脸部线条转为柔和，似乎看见迷路的孩子回到人生的正途，心里也放松地舒了口气，‘还以为你是完美无瑕的传统骑士，想不到如今被我熏陶过后，脑子终于开窍了。’
“生产、批发、销售、加工，你想从事哪个环节的生意？”
“我能问一下其中的区别吗？维斯特队长，也许你能给我一些好的建议，免得走错了路。”
自诩为人生导师的鲁弗.维斯特两三口吃下焦香的面包片，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趁机思索整理其中的细节，随后娓娓道来：“生产这部分门槛太高，河水流速不错的地段都被霸占，水动磨面机价值不菲，安装、维护的人都不是普通人，薪资不是普通的面粉商人能够支撑。批发同样如此，都是与伯爵家族保持联系的大商人，有些甚至就是伯爵家族的成员，市政厅极力争取，想分润其中的利益，可是始终没有成功。最好还是分销零售，不过夹在中间，两头受气，利润似乎也不多，而且还得面对同行的竞争，压价肯定不行，那样做很快就会被踢出去。”
“还有一个环节你没讲。”奥德里奇小声提醒，尽管隐约知道一些，不过他还是想听听维斯特队长的意见。
“面包店！永远不会关门的行当，伊斯特伍德城里有超过三百家店铺，小到家庭作坊，只有寥寥无几的雇工，为了赚几个钱，昧着良心往里面添加各种垃圾。锯末面包、纸屑面包、砂石面包还算好的，至少在面粉里添加一些玩意，有些恶劣的商人是在垃圾里面添加面粉，可想而知味道如何。”
奥德里奇想起前世的事情，哑然片刻：“那不会有人买的，迟早会关门倒闭。”
“恰恰相反，只要便宜就有人买，无非是那些一贫如洗的穷人。嗯……你的同情心又开始泛滥了，该不会是这个原因，才导致你改变想法吧。”
看到特里斯骑士脸色都变了，鲁弗.维斯特就开始猜测，并用话刺激他，想不到真的被她猜中了。
‘天啊，还以为你改变了，想不到依旧是可敬又可怜的传统骑士，真是根深蒂固。不过从事经营相关的产业，黄澄澄的金币，晃眼的银德勒，不怕你不会坠进财富的泥沼里，越陷越深。’
看见一位骑士如自己那样坠落到灰色地带，令鲁弗.维斯特内心油然而起一种莫名其妙的期待，人生选择的分岔路，他决定伸手推他一把。
第六十九章 成功之始
“以前听你提过，特里斯家族三代时分出去的旁支，建立起一座相当完备的庄园领地，每年出产的粮食如果富余，就用通过粮食商人售卖到市场上。不知道我的复述有没有错漏？”
鲁弗.维斯特轻轻地转动酒杯，厚厚的底缘摩挲着光滑的吧台桌面，发出嚇嘶赫嘶的声音，就像一首儿时临睡前的催眠曲。
奥德里奇点了点头，“没错，维斯特队长。我只是和你说过一次，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你还没有淡忘，光凭这份卓越的记忆力，就让我大吃一惊。令我忍不住想露出震惊的表情，算是某种无声恭维。”
鲁弗.维斯特哑然失笑，“你改变很多，比刚认识的时候风趣多了。以前的你既古板又严苛，拥有水准以上的实力，别说被你训练地服服帖帖的巡夜骑士，就连我也对你有些敬畏……”
看到特里斯骑士嘴角恬淡的笑容，直觉自己被他牵着鼻子走，连话题都离开正轨，维斯特队长，随即脸色肃然：“那位和特里斯领保持友好联系的粮食商人，名叫鲁伯特，我说的没错吧。”
奥德里奇默然，想起自己遭到的冷遇，随即轻轻点头，“对，名声不错获得市政厅的授爵，建立以粮食为主的贸易行会，拥有许多商业伙伴，搬进富商扎堆的摩根区居住，顺利跻身伊斯特伍德城的上流阶层，鲁伯特.海因斯勋爵。”
“你知道他的人生经历吗？据我的了解，以及市政厅朋友提供的资料，他可以算是一个凭借自身努力经商从而发家致富的新贵典型。”
说到这里，鲁弗.维斯特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在奥德里奇眼里，显得有些可恶和没趣，因为这种小花招对他完全没有作用。
“我的好奇心不多，如果你故意卖关子，请恕我不能奉陪。”特里斯放下酒杯，“外面没有淅淅沥沥的下雨声，似乎可以正常巡夜，继续履行我们的职责了。”
他刚刚作势起身，一拳打到空处，显得格外难受的维斯特队长，立即伸手挽留，“都是我的错，请你原谅我的恶习。刚刚用过夜餐，没有充分休息，身为传统骑士的典范，你也知道这样做会影响我们的身体。我是无所谓，只是担心你，以及其它巡夜骑士，毕竟大家都是兄弟。”
好说歹说，终于把奥德里奇劝阻，鲁弗.维斯特主动收敛自己的恶习，不再纯心卖弄，“鲁伯特.海因斯勋爵，几乎是凭借特里斯领地富余的粮食才抗住同行竞争者的倾轧，在烽火硝烟处处的市场站稳脚跟。他是如何搭上特里斯领地这条线，我至今都没有弄清楚……”
“一封联名具保的介绍信！特里斯家族……我的意思是说本家，来往多年的商业代理，以及几个有名望和地位的介绍人。”奥德里奇很清楚其中的关系，因此连忙做出补充。
“呃……原来是这样，难怪他能顺利崛起，我算是找到最后一块拼图了。”维斯特队长忍不住摇了摇头，‘有那些大人物看顾，只要脑子不太笨，都能走到这一步。’
“根据市政厅商务署的相关记录，鲁伯特.海因斯勋爵曾经营过皮革、木材、酒类的分销生意，前期亏损随后渐渐赚钱，在最高峰时顺利出手，将产业卖给别人，以此获得丰厚的回报，前后大概赚了五千金欧玛，足以成为垫脚石和敲门砖，打开粮食生意的大门。不过，你一定不知道，鲁伯特.海因斯勋爵的最初启动资金。”
奥德里奇满不在乎：“一座父传子继承的破旧皮毛作坊，他曾经和我们说过，不知道是不是吹嘘。”
“没错，鲁伯特.海因斯的父亲，确实给了自己的儿子一座皮毛作坊，不过与此同时，还给了他价值八千银德勒的优质皮毛，以及总数高达一千六百枚的金欧玛。这笔钱才是关键，而不是什么‘努力、奋斗’，卓越的经营能力。有大人物关照，这笔钱就是给一个傻子，也能让他躺着把钱挣了。”
奥德里奇.特里斯听完维斯特队长的述说，脸色陡然绷紧，随即忍不住发笑，他伸手抚住额头，叹了口气：“原来是这样，难怪他能轻易地获得成功，这让我想起一个有趣的小故事。”
看到心目中的理想副手人选，毫无所动的表情，鲁弗.维斯特感觉自己还是小看了他，就好奇心大发地反问：“什么故事，能让你感到有趣，必定是不同凡响的，我相信你的眼光和品味。”
“嗯！这是我小时候，睡觉前听父亲说过的故事，我一直都记得。”特里斯骑士稍微整理思绪，随即缓缓地开口述说：“有一个农家出身的年轻人，不甘自己将来在田地里刨食，就去找村里最富有的人问经商的秘诀和致富的门路。那位漫长岁月磨练的老人，就告诉这位年轻人，当初起家的第一桶金是怎样获得的经历。”
鲁弗.维斯特的耳朵很快竖起来，别说是他，就连附近的几个耳朵不错的巡夜骑士，都隐隐地转过头来，倾听特里斯骑士的话，想从中获取一些‘生活的智慧’。
“那位老人是这样说的：‘第一天，我花了两个铜子买了三个苹果，把它们擦干净，以四个铜子的价格全部卖掉，顺利地赚到两个铜子的钱。第二天，我用四个铜子买了六个苹果，照样把它们洗干净，轻易地卖完后，刨除本金，又赚到一倍的钱。第三天……’年轻人就忍不住追问，‘是不是你用八个铜子买了十二个苹果，然后又翻了一番地赚钱。’老人摇摇头说。‘不是。第三天，我从亲戚那里继承了一万枚金欧玛的遗产，然后我就成为备受尊敬的富人。’”
周围顿时一片哗然，许多人脸上的急切神情，都被失望击溃。同样如此的鲁弗.维斯特，却很快收拾心情，低头沉思默想，似乎明白过来，他抬起头看见特里斯骑士赞许的笑容。
“你说的故事，和我刚才透露的鲁伯特.海因斯勋爵的隐秘，曲调尽管截然不同，可是其中隐藏的旋律同样妙不可言。”
“对啊！伊斯特伍德城里的上流阶层，那些握有权势和财富的大人物，绝大部分都是与天分、资质、努力这些成功因素完全无关的实例，相反的是出身、家庭成为人生的基石，所以普通人孜孜不倦挂在嘴上的勤劳、奋斗、节俭，似乎发挥过不小的作用，但是并非关键的因素。”
奥德里奇.特里斯自嘲地笑了笑，他似乎是驳斥的反例，不过远胜普通骑士的水准以上的实力，未尝不是一块成功的基石，家族传承给他的臂章家徽，同样也是一张打开伊斯特伍德城上流社会的敲门砖，只是他现在还没有做好足够的准备。
“出身划分阵营，家族决定阶层。无法选择自己的父母，命运在生命诞生的那一刻，就决定未来的人生，多么残酷的世界。”
“这或许就是真相。”奥德里奇听到维斯特队长的感慨，半点情绪都没有流露，从一开始，他就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没有那么清晰。
两人的言辞交锋、讨论，谁把谁带进沟里，现在还不好说。不过在旁人眼里，意志消沉的鲁弗.维斯特和面色如常的奥德里奇.特里斯，胜负不是一目了然吗。
小雨稍停，巡夜骑士再次倾巢而出，骑马走在前面的是奥德里奇.特里斯骑士，随后是勉强打起精神的鲁弗.维斯特队长。至于那位心思很深的野猪塞恩，如今也是一副心不在意的神色，说实话，他确实被两人的直白议论吓到了。
夜色渐深，街头的油灯，被凄厉的夜风吹过，轻慢地摇摆晃荡，昏暗的灯光无法照拂的巷尾，黑暗世界的居民再次蠢蠢欲动。他们鬼鬼祟祟的身影从容避开巡夜骑士，把目标瞄准所有人，除了家徒四壁的贫民区穷人。
复仇的影子，死而复生的穷凶极恶之辈，张开饱含毒汁的獠牙，向曾经养育它的饲主发起试探性的攻击。以五条毒蛇重塑右手的资深盗贼，破碎面具前三级成员，影手玛斯克开始反噬抛弃甚至出卖他的组织。
位于胜利广场西南角，市政厅名下的玫瑰剧院背后的一座三层公寓，原本是剧院固定演职人员的居所，大人物专门在这里豢养金丝雀的鸟笼。如今有一条毒蛇窥视多日后，悄声无息地避开明里暗中的岗哨，接近他急于吞食年轻生命的目标。
“吱呀！”三楼背光一面的公寓，紧锁的房门缓缓打开，开锁的声音都没有，显然资深盗贼玛斯克溜门撬锁的技艺没有荒废。
他就像一头冰冷的毒蛇，轻盈地滑进房间里，微微眯着眼睛，暗淡无光的环境根本没有对他造成妨碍，玛斯克站在铺着羊绒垫的床边，缓缓伸出右手，收紧的袖子里随即涨大一圈，似乎有什么可怕之物在蠕动。
“伊萨贝尔……吾爱！”随着低沉的絮语，三条扭曲的影子，从袖子里探出，温柔地缠上陷入软枕里的女人的脖子，随后用力地收紧。
睡梦中，被脖颈绞碎的剧痛惊醒，玫瑰剧院的第二女主演伊萨贝尔猛然坐起，看也没看周围环境，左手本能地横斩劈砍威胁生命的目标，涂满玫瑰精油的指甲，陡然变成锋利的刀片，这一手连异常熟悉她的玛斯克都始料未及，只能撤脚后退半步。
可是，他露出稍纵即逝的破绽，伊萨贝尔就抓住机会，双手交错将缠绕脖子的毒蛇绞成几段，顺利脱离窒息甚至碎骨的噩运。
“咳……咳咳！”急骤地咳嗽几下，伊萨贝尔左手握拳挡在面前，侧身站起，居高临下地盯着不请自入的不速之客。
“是你！”
十几头毒蛇枪矛似的发起攻击，却都在伊萨贝尔手臂前一掌之地受阻，宽松的袖子落下，露出小臂外侧正中筝形的纹身，或者称之为烙印。
“暗影盾卫！”
第七十章 下水道战役（一）
换做以前，碰上专精防护系的组织成员，玛斯克会感觉棘手，不过如今已拥有毒蛇獠牙的他，却有十几种方法瓦解这种力场盾。
为了避免惊动剧院的护卫，引来不相干的人物，他选择采取最快速的捷径。融合暗影源泉和蛇灵之力的十三头影蛇，持续不断地发起枪矛冲击，“哚哚哚”连串沉闷的碰撞，牵制住伊萨贝尔无法动弹的同时，往外缘缓慢扩散。
没过多久，玛斯克顺利试探出暗影盾牌的最大防护面积，散落在地上的毒蛇碎块，伤口处一滴血都没有，保持着相当的活力。听从主人的呼唤，陆陆续续互相融合，悄声无息地蠕动滑行接近他的裤腿，哧溜一声直接钻进去，潜伏在皮肤下面，飞快地的返回残缺的右手，使手指再度复原。
昏暗无光的房间，连续不断承受枪矛攻击的伊萨贝尔，不得不双手交叉而握，否则光是冲击力，就足以把她的臂骨震裂。她知道今晚恐怕无法幸免，死而复生的玛斯克变得比以往更强大，凭借女性独有的直觉，发现他的身上似乎缠绕着极为可怕的恐怖之影。
箭步蹲防的伊萨贝尔，汗水打湿她微微卷曲的浅金色长发，失去往日的动人光彩，变成一条条绺子，贴着煮熟的鹅蛋般光滑的脸，粘在白皙的脖子上。她喘着粗气，身体不断地颤抖，感觉左手越来越重，仿佛随时都会折断。
养尊处优惯了，即使在组织里地位也是中层靠上，伊萨贝尔从来没有受过如此对待，她感觉浓浓的疲惫以及无从求援的绝望，不知道这种折磨什么时候才结束，头一次体会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突然心灵阵阵悸动，玫瑰剧院的第二女主演，伊萨贝尔抬头看见玛斯克的嘴角轻轻挑起，这是他难以改变的小习惯，通常都是尘埃落定时才会出现，那是无声的胜利者的宣言。
‘糟糕，久守必失，我的暗影之力都被拖住了，玛斯克竟然还有余力。’
五条恢复如初的毒蛇，从燃烧复仇之火的暗影之手不断往外延伸，贴着地毯绕过正面无法突破的阻碍，猛然暴起噬向伊萨贝尔的四肢。
“噗哧！”锐利的獠牙刺破毫无防护力的丝绸睡衣，注入麻痹神经、溶解肌肉的剧毒，玫瑰剧院的第二女主演，仿佛剔除骨头的小猫，软软地瘫倒在地上。
玛斯克走上前，单膝跪立，左手轻轻抚走粘在她额头上的发绺，“伊萨贝尔，我曾经深爱的人，为什么选择背叛？眼睁睁看着我踏上绝路，与其他一样保持沉默。”
毒液快速蔓延全身，她已经感觉不到手脚，知道自己的生命之火即将熄灭，伊萨贝尔毫无顾忌地豁出去，“背叛者是你，该死的玛斯克，竟敢公然违反暗影戒律，不上交蝮蛇碎片。组织的信条，敌人可以争取成为盟友，而叛徒必定会被消灭，你应该知道后果。”
“为了蝮蛇碎片这件史诗武器，真是毫无说服力的诡辩。据我猜测，也许是掌握暗影仪式的祭祀那一系，担心掌握组织多年的首领希尔托，势力太大会挣脱掌控，因此借故铲除我，以此打击的我的父亲。十年前，组织差点被大领主连根拔起，祭司损失最为惨重，甚至永久地失去了部分传承。原本献上丰厚的血祭，断断续续回应我们的阴影之王，至此彻底沉寂。大祭司应该为此负责，可是他却选择向发出不满声音的组织成员，举起杀戮的利刃。”
伊萨贝尔初次接触其中的内情，尽管她对此极度怀疑，不过内心的直觉，却肯定玛斯克说的大部分都是事实。
玛斯克身为首领的儿子，却被迫卷入两支派系的明争暗斗中，出自中立派的外围人员，伊萨贝尔觉得自己不应该沦落成为牺牲品，再说以往两人被组织的老人视为亲密一对受到许多祝福。
“我已知道你的遭遇，趁着还未彻底反目，停手吧玛斯克，我们曾经是灵魂伙伴，约定要相伴一生。”
她忍不住露出求饶的眼神，目光满是希冀与渴望，玛斯克心里一动，不过缠绕在他身上的蛇灵却暗中撺掇，影响宿主的判断。
‘杀了伊萨贝尔，夺走她的暗影之力，那面盾牌对于你来说非常有用，好东西应该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而不是让资质不够的普通人辱没它的荣耀。’
“你说的没错！”玛斯克回应了一句，不过谁也不知道他的决定。
第二天清晨，接连下了几天的大雨终于停止，铅灰色的阴云缓缓消散，天空初次放晴，暖意融融的阳光洒遍大地。
玫瑰剧场例行的排练又要开始，居住在公寓楼里的驻场主演，慢条斯理地洗漱后，打着呵欠来到公共餐厅。
拿到新剧本的人固然喜出望外，这意味着接下来的五天时间里，有足够多的露面机会登台演出。或许能卖弄风情，博取某位大人物的欢心，搬出狭窄的公寓套间，住进有阳台、有花园的高尚住宅区，往后再也不用抛头露面。
自诩为金丝雀的她们，比普通人家的女儿，更向往装饰华丽的鸟笼，尽管过着取悦他人的表演为生，有时甚至不得不伺候年老地足以充当父祖的顾客。
“伊萨贝尔，我们剧场的第二主演，竟然劳烦首席女主角等候，她是不是皮痒了。”
负责排演新剧《仲夏夜之梦》的剧场经理弗吉勒，不满地发出牢骚话，也不能怪他有失风度。这个剧本是他花费二十六个金欧玛，从成名多年的巨匠萨克斯皮尔手里购买，好不容易争取到档期，原本指望它能打个翻身仗，因此难免有些苛刻。
服侍剧场诸位主演的女仆长，立即派人前往伊萨贝尔居住的房间，没过多久，神色惶恐不安的女仆，手足无措地回到公共餐厅，向经理弗吉勒禀告一个可怕的噩耗。
伊萨贝尔悄声无息地失踪，房间里似乎发生过一场大战，剧场经理看过现场，勉强稳住起伏不定的心情，立即派出得力和信任的人，前往暗警厅报备。
‘最坏的打算，剧场的第二女主演被人绑架了，不过现场并没有留下任何与赎金相关的纸条，或许并不是绑架那么简单。’
弗吉勒先生知道保护现场的重要，屏退所有闲杂人等，将房门暂时封闭。成名多年的玫瑰剧场，什么人都有，尤其是不缺少爱看热闹和传播小道消息的长舌妇。
事关大人物经常消遣的剧场，暗警厅的负责人没有走完整套程序，立即派出一队资深的好手前来。先把值夜守着公寓的护卫全部叫来，逐一询问昨晚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状况，结果自然是毫无收获。
资深探长摩尔斯亲自勘察现场，结果发现地毯有微弱的暗影之力残留，涉及到破碎面具，伊萨贝尔的身份由此被人怀疑。不过由于某位实权男爵的庇护，暗警厅并没有建立伊萨贝尔的相关档案，因此他们毫无头绪。
时间来到中午，已经收到相关消息的大人物，为了自己的名誉不会因此受损，纷纷向暗警厅施压，并质疑他们的办事能力。有失颜面的暗夜骑士再次全员出动，对刚刚平息下去的地下世界，再次展开蓖梳似的清理，冷山骑士团和城卫军不会管这种闲事，因此暗警厅只能把巡夜骑士捎带上一起行动。
即使丢脸也要拉上一个垫背，再则巡夜骑士是市政厅提议组建，属于伯爵手里一面坚盾的暗警厅，可不能有任何污点。
鲁弗.维斯特队长原本还想推拒掉这份苦差事，不过来洽谈的头领之一泰特斯，提醒玫瑰剧场属于巡夜骑士的职权范围，顿时让他无话可说，只能乖乖地就范。
再次看见奥德里奇.特里斯，暗夜骑士长泰特斯有些好奇，感觉他的实力又有长足的进步，原本还想较量一番，不过职责在身不好放手一搏，喟叹着说了几声可惜，转头与维斯特队长商量相关事宜。
忙碌了一个下午，还是没有找到伊萨贝尔的踪影，事关破碎面具可能的报复，来自大人物的压力渐渐增加，暗警厅不得不采取最后的手段。
“伊斯特伍德城里里外外都搜寻过，始终没有找到破碎面具的线索，而根据我们从地下世界内线传出来的消息，他们很可能待在下水道的深处。因为上面催地很紧，尽管有些准备不足，我们还是得冒险分头进入。”
暗夜骑士长泰特斯脸色有些难看，生性好洁的他对下水道本能地厌恶，不过为了自己的前途，以及身后的家庭，即使到时会呕吐失态，他也会强忍着率先进入地下世界的大本营。
看出他的脸色不好，奥德里奇.特里斯用一块布巾蒙住口鼻，在脑后绑了个活结，顿脚踢走下水道的井盖，打开黑幽幽，通往不知名之地的通道。
鲁弗.维斯特想要伸手拉住他，不过特里斯骑士的态度极为坚决。
“还是我先来吧，下水道也不是污秽遍地，脏水横流的罪恶所在，把它想象成暗无天日的贫民区就差不多了，而且据我所知，大部分下水道保持地相当干净整洁，毕竟下面存在着北方诸领最大的黑市。”
泰特斯感觉好受许多，连忙补充一句：“你们可别小看，根据我们的内线传出来的消息，在黑市出没的一些危险人物，有穷凶极恶的逃犯、嗜血成性的杀人狂，还有地精、狗头人之类的残余，甚至旧时代的黑巫师以及邪恶的施法者出没，所以你们一定要小心谨慎。”
“必须抱团，不能单独行动，下水道不比阳光照耀的地面，无处不在的恶意，随时都会把弱小者吞噬地骨头都不剩一根。”
鲁弗.维斯特从城卫军的同僚处听说过很多传闻，下水道算是一处危机重重的禁区，不过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硬着头皮顶上。
再则身边有奥德里奇.特里斯，眼下接近大骑士的超凡实力，即使进入下水道的深处，也能全身而退，还有什么好担心！
第七十一章 下水道战役（二）
深不见底的下水道入口，仿佛张开嘴巴露出漆黑喉咙的饿兽，不断冒出生活废物发酵的怪味。奥德里奇.特里斯一跃而下，根本不想触碰可供攀爬的石壁墙梯，上面涂满黏稠的油泥。
落地后他向上面观望等候的人挥手示意，随即两根燃烧的火炬抛投下来，奥德里奇认点奇准地接住，高高举起照亮周围，发现附近安全无虞后，才发出可以下来的信号。
暗警厅的头领泰特斯以及他麾下的暗夜骑士，立即排列整齐地鱼贯而入，跟着才是巡夜骑士，最后是队长鲁弗.维斯特。
下水道不时有急骤的轻风吹过，借助不停跃动的桔红色的火炬之焰，拥挤成一团的进入者看清楚周围的环境。
四四方方的石块墙壁，狭小的缝隙里长出稀疏的杂草，这些野性勃发的植物似乎适应新的环境，和地面上的同类有些不同，颜色偏暗，叶片长出倒刺，即使柔嫩的茎杆，也被层层叠叠的鳞壳包裹，额外赋予可靠的韧性和顽强的生命力。
渗水特别严重，显得格外潮湿的个别地方，布满肥厚的苔藓，它们柔弱的根茎，无孔不入地钻进岩石里，牢牢地抓着那些凹凸不平的地方，甚至将细密的裂缝拓展扩大。
同样用布巾蒙脸的泰特斯，来到奥德里奇的身边，“根据市政管理处借阅的下水道分布图，这里是第六区二十七号下水道入口，临近的下一个出口是胜利广场的玫瑰剧院，我们的人在那里发现蛛丝马迹，目标指向第九区四十四号，老鼠们的巢穴之一。”
鲁弗.维斯特队长强行挤过来，望着特里斯骑士：“怎么样？还要继续下去吗？”
奥德里奇点了点头，“还是我在前面开路吧，不过碰到分岔口，我希望有熟悉或者知道地形的人过来指点正确的方向。”
泰特斯立即一口答应：“完全没有问题，所有地形分布我都记在这里。”他伸出手指着自己饱满的额头，眼睛里满满的都是自信。
这支由二十位带剑骑士组成的精锐队伍，在下水道蹒跚而行地走了大半个小时，除了偶尔碰见几个蓬头垢面，以下水道为家安身的流浪汉，什么异常状况都没有发生。
周围静悄悄地，只有平稳的呼吸声，奥德里奇偶尔回望，看见成排的火炬，光焰映照在锃亮的盔甲上，泛起金红色的光晕，仿佛一头深渊种的炽烟蜈蚣在下水道漫游，又像是一串异常珍贵的火焰项链。
说来也怪，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适应下水道的环境，他们的嗅觉似乎变得非常迟钝，就连洁癖最严重的暗夜骑士头领之一的泰特斯，也扯下蒙住口鼻的布巾。
走过第七区、第八区，顺利进入第九区三十六号下水道入口，刚刚踏进地界，走在队伍前面的奥德里奇.特里斯就感觉到某种截然不同的氛围。
阴冷潮湿的环境变得干爽和暖热，周围的墙壁和圆弧状的拱顶，干燥地似乎被火烤过，又或者被夏日的阳光反复暴晒。
他立即举起右手，用力握拳示意队伍暂停稍息，身后不远处的泰特斯立即赶过来，正想询问奥德里奇是否发现了什么异常，不过当他同样踏入第九区，立即体会到相同的感受。
“奇怪，下水道阴沟里的生活垃圾全部没有，就连随处可见的污物也消失地无影无踪，上面的地表可是商铺扎堆的贸易区，怎么可能会这样？”
不知道他是自言自语，还是向奥德里奇提出疑问，没有等到特里斯骑士回答，这位暗夜骑士长意外地发现自己的鼻子又恢复作用了。随后他闻到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腥臭味，似乎长时间待在下水道的阴沟里，被肮脏的环境同化污染了。
泰特斯翻找自己蒙脸的布巾，发现黏糊糊地有些腻心，连忙揉成一团塞进口袋里，嘴里打着哈哈，示意奥德里奇继续带路。
“小心点，暗警厅的内线进入过其它巢穴，却从未来过第九区，这里的环境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殊，可是我还是感受到某种无处不在的危险。”
‘危险！泰特斯的水准不过如此。作为第一个闯入者，我感觉到潜藏在暗处的剑刃，只有一定的威胁而已。’
奥德里奇默不作声轻轻点头，放下握拳的右手，发现背后的火光透过他在面前投下摇曳不定的阴影，经泰特斯的首肯同意，他的左手多出一支新做的火炬。
暗夜骑士长神情轻松，眼睛却不停地梭巡着左右，他看见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奥德里奇.特里斯骑士，右手小幅度摆荡，从未离开系在腰带上的制式长剑，暗中赞叹一声，将臂盾移到肩膊，手心抵住剑柄末端。
两人几乎同时进入戒备状态，身后的暗夜骑士默契地同样如此动作，以鲁弗.维斯特为首的巡夜骑士也不甘落后。
这支由带剑骑士组成的临时队伍，关键时刻却保持着相同的水准，维斯特队长看在眼里，对一手主持训练等相关事宜的特里斯骑士更加看重，假如没有他的坚持，刚才就要在暗警厅的精锐面前丢脸了。
继续前行一刻钟，转角处出现三个分岔口，奥德里奇立即停住脚步，泰特斯赶紧上前，讶异地看着意料之外的选择，“不对劲，下水道的分布图，我记得这里并没有岔路，只有一条直道。”
“换句话说，那些下水道阴沟里活动的老鼠，擅自挖掘建造了两条通道，这给我们出了一个难题。”奥德里奇眯着眼睛，来到墙角处，借助火炬的光焰，分辨岔路的年份。
“有点年头了，即使这些都是新砌的砖石，现在都已陈旧褪色。老鼠们在这里经营多年，肯定不会满足于直来直去的通道，干了些力所能及的私活，把下水道的地形分布弄地一团乱麻也是有可能的。”
“这一切都糟透了。没有地图的指示，我担心我们会在这座迷宫似的第九区迷失，一路走来，尽管没有任何阻碍者出现，不过我相信潜藏在附近的资深盗贼和尾随许久的刺客很快就会向我们挥刀。”
意有所指的泰特斯回头望向队伍的末端，目光越过所有人看着火光无法穿透的阴暗，似乎感受到暗夜骑士长特地显露出来的敌意，悉悉索索的碎语声随即远去。
若有所思的奥德里奇.特里斯灵机一动，伸手打了个招呼，把鲁弗.维斯特队长招来：“直觉告诉我分岔路左侧的通道是安全的。我建议队伍分成两个部分，巡夜骑士随我走在前面，中间隔着一段距离，大约半分钟的脚程。如果有一方受到狙击，彼此都可以互相救援。”
“诱饵！引蛇出洞的战术，这个主意不错。”维斯特队长早就手痒地不耐烦了，奥德里奇的提议正中他的下怀。
既然巡夜骑士做饵，暗夜骑士长泰特斯没有理由提出反对，他也正想找机会见识特里斯骑士的实力，因此当场拍板将队伍分成两个部分。
包括奥德里奇.特里斯、鲁弗.维斯特队长在内的六位巡夜骑士，排列成菱形阵列，往分叉口左侧通道前进，过了半分钟，掐准时机的泰特斯率领暗夜骑士尾随其后。
下水道阴暗中的许多人影，对此态度不一，谨慎持重的居多，不过急不可待想要吞下诱饵的贪婪之辈也不少。
柿子捡软的捏！在夜晚组成黑鸦战阵更能发挥实力的暗夜骑士，在地下世界声名远播，即使只有十二人，刚好能组成一个战阵，也没有人敢轻易捋他们的虎须。至于装模做样的巡夜骑士，早已被隐藏在黑暗中的饿兽视为可以随意捕杀的猎物，磨刀霍霍地准备下手宰割。
不过，真的是这样嘛！
一团阴影贴伏在下水道圆弧状的拱顶，手指抓着缝隙，嘴里咬着一把尖刃短刀，就像一头硕大的壁虎，静悄悄地等待猎物的接近。
身为资深的盗贼，往常接到任务后，融入夜色潜行到目标附近，突如其来地挥刀，轻易收割凡人的性命，从无失手的记录。
血肉猎手沙尔克在地下世界也算是薄有名声，只可惜他想出名想疯了，为人处事有些高调，总会在目标人物亡故后，在遗体留下自己独特的印记，一个寓意为死亡与猛毒，拳头大的交叉骨邪符。
即使内心看轻名不副实的‘守夜人’，沙尔克也不敢直接对视，生怕影响到他们，毕竟都是带剑骑士出身，多少都有点实力。
当以奥德里奇为首的小队来到血肉猎手潜藏的位置下方时，特里斯骑士突然感觉脖子隐隐刺疼，仿佛被环首之刑的绳圈套住，那是危险的信号。他的右手握住剑柄，毫不犹豫地往斜上方提斩。
资深盗贼沙尔克正好动身扑击，看见雪亮的剑刃破空而来，顿时汗毛耸立，闪身躲避已来不及，连忙将嘴里咬着的短刀换到手里，寄望这把随身多年的利刃能挡住猎物的爪牙。
“铿锵！”
金铁交鸣的碰撞声余音袅袅，蓄势不足的斩击，对上淬不及防之下变招抵挡的匆忙，猎人和猎物彼此对换。
沙尔克感觉自己被一匹奔驰的烈马正面冲到，随后在崎岖不平的地面被拖行，他重重地撞在通道墙壁上，全身的骨头仿佛快要断掉。
‘料敌先机，这位骑士不简单。沙尔克肯定完了，我们不要轻举妄动。’躁动不安的阴暗深处，乱流渐渐平息。
箭步跨过活水清流的阴沟，奥德里奇调整呼吸节奏，左手按在猎物的胸口，提气施展渗透劲，彻底摧毁他的反抗。踢走毫发无伤的短刀，拔掉猎物的爪牙，扯走他轻而且薄的披风，扭成绳索捆缚四肢。
陆续过来的巡夜骑士成员，当即看出他的身份，熟练地在资深盗贼身上搜出许多零碎，其中有一枚样式古朴的银币，它在奥德里奇的真实视野里泛起微弱的黄金光芒。
‘神力！’
第七十二章 下水道战役（三）
‘怎么可能！’
奥德里奇的内心顿时掀起狂风怒浪，不过很快地信仰之源的光辉横扫而过，可怕的风暴渐渐消散，变成温柔地掠过发梢的轻风，澎湃的潮水屈服在坚固的堤坝前，徐徐退去恢复往日的平静。
在场的巡夜骑士除了队长鲁弗.维斯特略微有些察觉之外，其他人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他们信重的奥德里奇.特里斯差点失态。
‘我还以为除了梦中进入的湖中秘境，就没有不朽者存在，没想到现世竟然还有祝福过的神力物品，即使是一枚古老地不知年代的银币。从光芒纯度来看，应该是最近一段时间接受过主教级的赐福。’
他伸手按住腰带上的袜子，想起机缘巧合之下获得它的过程，心里不禁有些释然。
‘或许和我遭遇过的情况类似，同样是源自某座介乎真实与虚幻之间的秘境。那么换句话说，这个盗贼也是候选者，或者至少接触过，分享到其中的好处。’
奥德里奇的灵活的手指和飞快的手速，原本可以让这枚银币悄然无声地消失在手指之间，不过诚实的美德令他无法做出如此下作的事情，他举起手让拇指大的银币在橘红色的火炬下熠熠发光。
“战利品！我要这枚银币，其余的你们看着办。”
鲁弗.维斯特隐约知道这枚古钱币有点特殊，毕竟能让特里斯骑士看中，绝对不是普通的小玩意，不过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不容许反对的坚决，因此实力难以望其项背的维斯特队长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极为纵容地慷他人之慨点头赞同。
“我知道偷袭者的身份，地下世界鼎鼎有名的血肉猎手沙尔克，偷窃、绑架、走私、暗杀，作案累累的惯犯，无论在暗警厅还是城卫军都是挂上号的名人。据说赏金很高，按照往常的惯例，得马上交割给泰特斯他们，绝对不会比影手玛斯克低，价钱方面我很期待。”
右手比划了一个数钱的动作，忍不住露出财迷的嘴脸，鲁弗.维斯特听到身后几个巡夜骑士的笑声，尽管轻微地弱不可闻，在这静谧的下水道却刺耳极了，他难得脸皮有些发红，讪笑地用蒙面的布巾勒住猎物的嘴巴，不管他的感受几乎把嘴角撕破。
奥德里奇连忙提醒：“别忘记他偷袭我们的爪牙，能在拆挡的状态上，把巡夜骑士的制式长剑崩出麦粒大的裂口，肯定不是一件普通的武器。没准打造的时候添加稀有金属，或许地下世界的炼金师在冶炼工艺上有新的突破。一切都有可能！难道不是这样吗？”
“对，你说的没错。”维斯特队长对自己信任有加的特里斯骑士毫无异议，不过有人比他的动作快多了，蛮牛肯特早就在伙伴搜身时负责警戒周围，第一时间拾取那把刀刃暗淡无光的匕首。
从巡夜骑士手里接过这把凶器，奥德里奇意外地发现它很轻盈，手指掠过刀身，竟然有磨砂玻璃似的触感，与周围昏暗的环境似乎融为一体，在摇曳的火光下好像根本不存在。刀脊上一排略微弯曲的锐利尖刺，就像锯嘴鲨鱼的牙齿。
“好东西，它的价值不菲，比刚才我看上的银币还贵重。”把匕首交给鲁弗.维斯特，心情早已急不可待的他鉴赏过后，同样满意地连连首肯。
不过身为巡夜骑士队长，又是出自城卫军系统的根底，维斯特看待的角度有些不同，“从形制上来看，应该是以传奇武器‘鲨齿’为模版打造的仿品。”
“重量方面有些特殊，或许打造的时候添加了秘银，便于需要的时候以炼金药水附魔。”奥德里奇有些疑惑，他的话来的很及时，顺利打开维斯特队长的话匣子。
“肯定不会，秘银太昂贵了，即使一颗麦子大小的颗粒，价值也比等重的黄金值钱，即使在地下世界往往也有价无市。再则，血肉猎手沙尔克也能持有，不会是秘银武器，他的实力肯定留不住，只能是新的合金，而且已经在地下世界小范围蔓延。”
奥德里奇还在特里斯领的庄园时，资深铁匠就尝试过为他打造双手骑士重剑，可惜始终没有成功，他很清楚其中的困难，绝对是一项非常烧钱的活。
“金属冶炼方面我不是专家，不过一种新的合金诞生，不止是重要的商业情报那么简单，伊斯特伍德伯爵的家族产业，将会把新配方直接转化成武力。”
鲁弗.维斯特认可地微微额首：“地下世界身份隐秘的炼金师，背后或多或少都有贵族或者豪商的支持，或许他们只是在工艺方面有了飞越性的进步。”
‘金属工艺处理吗！我知道一点淬火的诀窍，可惜没钱玩不起。这个世界的炼金药剂附魔太神奇了，无论硬度、韧性、锋锐都能提升，简直就是开挂作弊，倒是有借鉴的价值。’
忽然想起塔灵克莉丝汀，奥德里奇眉头轻跳，暗中决定找机会一定要去趟冷山，那座水蓝法师塔绝对是一座大宝藏。
半分钟的等候稍纵即逝，鲁弗.维斯特将猎物交给暗警厅的泰特斯，这位暗夜骑士长当然要询问其中的经过和清点收获。
他共事多年的搭档劳尔.布兰克仔细查看过现场，对出手占据先机反制的奥德里奇.特里斯不免高看一眼，血肉猎手沙尔克身上搜出来的零碎玩意，暗夜骑士根本看不上，唯独那把鲨齿匕首，无论形制还是材质都令泰特斯爱不释手。
“布兰克，武器方面你是行家，说说你的看法。”
看到周围的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就连巡夜骑士队长鲁弗.维斯特也不免如此，劳尔.布兰克心里有些高兴，有些得意地咳嗽一声，随后开始卖弄。
“你们别被刀身上的小把戏骗了，它非但不是秘银武器，而且也不是什么新的合金，关键是上面永久性的镀层，它在最终成形时，肯定与附魔的炼金药剂有关。”
这句话触动一直默默无闻的奥德里奇.特里斯的灵感，他强行忍住脱口而出的话，‘以炼金药剂淬火，真是天才的构想，将时效性有限的附魔延长时间，固定钝化成永久性的镀层，其中失败的次数，或许应该说烧掉的钱，肯定大的惊人。没有一位商人或者贵族能够支撑这种试验，除了势力庞大家底雄厚的组织，而且还得有一位手腕强硬的首领，才能无视一次次耗费高昂的失败，主导试验走向最终的成功。在伊斯特伍德城能有这份实力的组织，除了伯爵大人就再无第二家了，即使商人联合会也要逊色几分，他们的家底足够雄厚，不过核心成员过多，拧不成一股绳进行这种拉锯战。’
目标指向伊斯特伍德伯爵，让奥德里奇.特里斯顿时熄灭了自己的心思，转向那一枚神力祝福过，泛起黄金光芒的银币。
血肉猎手沙尔克的赏金不比影手玛斯克低，由于他的古怪爱好，或者应该说癖好，有案可查的卷宗早已堆满一座柜子，许多陈年旧案都会了解，为数众多的苦主，有不少都是有身份和地位的贵族、商人。
环首之刑绝对逃不了，地下世界薄有名声的血肉猎手注定难逃一死，可是落到暗警厅的手里，他的神情却没有丝毫改变。
这一幕提醒了暗夜骑士长：“小心些，沙尔克能屡次逃过缉捕，不会没有强力的支持者，他的同伙或许就潜藏在附近，苦心积虑地想要把他救走。”
泰特斯环视左右，开口叮嘱：“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情，不要顾忌太多，直接把他干掉，沙尔克的同伙，地下世界的居民不会罢手，我们也不能无视自己的职责。”
在场的暗夜骑士应声允诺，专门有两人辖制着血肉猎手，走在队伍的中间，泰特斯点头首肯，以奥德里奇.特里斯为首的巡夜骑士继续在前面开路。
下水道阴暗深处，许多鬼鬼祟祟的人影在秘密筹划新的阴谋，他们低沉的絮语，经由狭窄的通道墙壁回音，稀释成抓挠地常人心里毛躁的刺耳声。
‘心狠手辣，暗警厅的人真是难缠，不过那些名不副实的守夜人也不容易对付，充当枪头的骑士拥有极强的直觉，除了料敌先机，我感觉普通的潜行、埋伏根本没用。’
‘派人引导他们进入血房间，让那只黑寡妇幽灵对付他们，邪眼德里克奥斯的遗产，饱受丧夫之痛折磨的她，释放出痛苦的嚎叫能吹熄骑士的生命之火，即使侥幸活了下来，他们还能站起身都成问题。’
‘对，就这么办吧。不过要垂钓这群大鱼，必须有足够分量的钓钩，事先也得洒一些香甜的饵料，否则精明的骑士们不会上当的。我们都知道守夜人的首领是见钱眼开的恶棍，暗警厅的人就更难唬骗了。必须是足够滑溜，又能吸引巡夜骑士目光的鳗鱼，分成两拨人，一方以挑衅为主对付守夜人，另一方以抢夺沙尔克为目标，引导暗警厅的人进入圈套。’
暗中筹划的密谋随着参与者补充渐渐成形，他们把血肉猎手所在的盗贼工会推上前台，又安排实力比普通骑士略强，却未晋阶的黑骑士出战。
特里斯骑士领着队伍又来到一处分岔口，面对左右两个通道的选择，他的直觉发现潜藏着危险程度不相上下的死亡气息，立即举手握拳，比划了一个动作，示意身后的人做好接战的准备。
很近，距离不远。来了，通道拐角。
奥德里奇猛地出手，握持长剑平贴墙壁石块缝隙，“铿锵”一声，未露面的不明敌人反应过来，及时挡住这穿墙剑，知道暴露位置，埋伏已经无用，战斗一触即发。
与此同时，暗夜骑士们也陷入交战中，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出现的一群灰衣盗贼，前后夹攻仓促之间组成黑鸦战阵的暗警厅精锐小队。
第七十三章 下水道战役（四）
“哗啦！”质地疏松的岩石顿时被两把交战的利剑崩裂，扑簌簌地落下许多细小的碎块。拐角处随即腾起大团烟尘，火炬的焰光不停摇曳，将周围一切扭曲，影子诡异地延伸拉长，不停地跳跃就像野兽的爪牙，随时随地都会夺走凡人的生命。
收回利剑，原地半圆步，奥德里奇微微矮蹲身体施展顺势斩，哐噹一声，巡夜骑士的制式长剑劈中金属盾牌，随后耳边听到连声“咯嘞”的脆响，似乎是粉碎性的骨折。
一把四角开刃的钉头锤横扫而来，发出刺耳的裂风尖啸，冰冷的刀刃几乎贴着头皮擦过特里斯骑士的头颅，要不是他刚才下蹲，这一击已经要了他的命。
‘该死的，这种力道和速度，不是普通人能够拥有，某种重器系的骑士技吗？想不到我竟然有一天和准骑士交手。’
继续施展半圆步，奥德里奇转过通道的拐角，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两个块头魁梧，全副武装的战士，尤其是那位手持钉头锤的盾卫士，几乎占据通道的大半位置。
他的左手软软地垂着，已无法握持全金属盾牌，脸上露出残忍的狞笑，似乎被骨折的痛楚刺激，不过让特里奇骑士莫名恼火的是他的眼睛，呈现为诡异的银灰色。
“黑骑士！失去信仰的坠落者，竟敢出现在我的面前。”
堕进黑暗领域却毫无愧色的战士冷哼出声，干脆丢下碍手碍脚的方盾，抬脚将它猛地飞踹而出，钉头锤配合着发起上下夹攻。
丢开卷刃的制式长剑，奥德里奇伸出双手，接触到速度不够快的飞盾，连续半圆步转身，卸走上面狂烈的力道，随即作为回礼还给抢攻的黑骑士。
“吭亢！”四角开刃的钉头锤撞上金属盾牌，前所未有的剧震传来，他意识到自己将失去尚算完好的右手，立即松开任由它们弹走，随即在通道无序翻滚，砸到身后的同伙。
黑骑士的反应比不上奥德里奇，尽管当机立断，他的右手依旧酸麻难当，只能退出战斗序列。
情急之下，施展四两拨千斤的高明技巧，这不属于任何体系的骑士技，而是奥德里奇从前世的记忆获取的智慧，偶然之间闪现的灵感之光。他也不是没有付出代价，只是没有黑骑士那么大。双手大部分肌肉暂时陷入无力化，不过特里斯还有双脚，后退两步，巡夜骑士反应过来，已经来到他的身边。
蛮牛肯特握持长剑，一记双手冲锋拳，压低身体箭步前冲，与他对敌的重剑战士左右腾挪的空位不够，只能狼狈不堪地后仰倒地，剑刃贴着他的额头掠过。翻滚到墙角站起后，重剑战士感觉鼻子有点灼热，伸手摸了一把，满手都是暗红的鲜血，更让他愤怒的是明显分成两半的鼻端，肯定是被对手劈开了。
烧烬理智的丝弦，毁容的丑陋令他极端愤怒，浅灰色的眼睛顿时浮现无数血丝，透出骇人的红光。
“吼……”仿佛濒临死亡的受伤野兽发出的嚎叫，沉湎于罪域的重剑战士，颓废荒芜的精神世界，负面信仰赋予他额外的源泉，以愤怒为燃料，源源不断地转化为他的战力，助推其突破看不见的无形界限。
奥德里奇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头受伤的野兽，沉浸在愤怒的快乐中，肆意放纵内心的**操纵他的心灵，身躯诡异地急剧膨胀，肌肉就像充气似的高高耸起，理性被压制在意识的深处。
“他已经不是人了，身体萦绕着血色的雾气，实际上是名为疯狂骑士的怪物。快离开它！”
特里斯骑士开口提醒对面的黑骑士，他们面面相觑，不过危险降临的恐慌立即提醒他们，纳为目标的巡夜骑士，奥德里奇说的话没错。
可是地下世界大佬的命令，他们不能不听从，稍微愣神凝滞的呼吸之间，疯狂骑士面前的两个同伙被它的爪牙撕裂残杀。
“哗啦”一声，剩余的五个人连忙伏地身体，往前贴着墙壁蹿过巡夜骑士，冲进另一条通道里。
由于残余的黑骑士被恐慌情绪攥住，没有表露任何敌意，奥德里奇侧身避让，任由他们离开。
与蛮牛肯特搭档的派瑞.普雷斯科特有些不满，可是实力第一的特里斯骑士选择无视，他就不想多说什么，再则晋阶的疯狂骑士就在眼前，威胁着所有人的生命。
“你们不是这头野兽的对手，防守住我的后背，小心那些黑骑士去而复返。”双手已复原的奥德里奇站出来，面对进入类狂化状态的黑骑士，他调整呼吸节奏，准备施展低语森林修行时获得的暴熊之力。
力气倍增的疯狂骑士，双手重剑在他手里简直就像一根小树枝，充血的眼睛令其失去视野，只有野性本能可以察觉近在身边露出敌意的对手，他茫然毫无目的地劈斩，不仅漏洞百出，而且极容易被看穿。
巡夜骑士的装备无法应付这种场面，眼尖的奥德里奇透过疯狂骑士的身影，看见他身后不远处的重型钝器钉头锤以及全金属盾牌。
‘狭小的通道让疯狂骑士无法施展全力，戴着枷锁跳舞肯定吃力，爪牙都被限制住的野兽再强也会被驯服，近身战我有八成的把握击倒他，唯一可虑的是否还有敌人潜藏在左右。’
展开真实视野，至少在视线距离之内，特里斯骑士没有看见藏在附近的潜伏者，不过疯狂骑士身上燃烧的‘暗红流焰’，着实令他惊讶不已。那是比他还强的邪恶灵光，接近低语森林全盛时期，只比冷山法师塔进入秩序之怒状态时稍微逊色。
‘上！’
奥德里奇动了，他解开披风卷在手里，抵近时猛地往疯狂骑士头面甩出，半空中蓦地展开遮蔽视野，可是野兽并非仰赖眼睛捕捉猎人，单手持着重剑猛地向前半圆斩，半空中隐隐浮现一圈气浪，幸好提前预判这一招的奥德里奇早已压低身体从容躲避。
作势继续往前，疯狂骑士的左手握拳挥出，他侧翻躲开，抓住野兽的空隙，蹿到它的身后。
翻滚时抵近金属盾牌，双手抓住转身抛出，正中疯狂骑士的腰部，可惜力道不足，只是把他打了个趔趄，没有造成严重的伤害。
单手提起四角开刃的钉头锤，意外地沉重，使出暴熊之力，右手胳膊青筋暴起，箭步抵近受伤后越发疯狂的野兽，目标还是它脆弱的腰部。
“吭亢”一声，野性本能支配的疯狂骑士，以没有可能的角度将重剑藏在身后，刚好挡住奥德里奇的这记重击。
不过防守状态的他也大吃苦头，剑刃弯折落在地上，腰椎骨节似乎段段碎裂，呜咽一声，往前冲倒趴在阴沟里，嘴里不停地咳血，发出痛苦的嚎叫。
转眼之间，不过几息而已，奥德里奇就击败了看似不可战胜的黑骑士，取得了丰硕的战果。巡夜骑士们保持着戒备靠近他，不止是维斯特队长，就连一直对他心存偏见的派瑞.普雷斯科特也无话可说，内心暗暗庆幸特里斯骑士是自己人，而不是对手。
‘我真是昏了头，竟敢和他暗中作对，如果能安全地完成这次该死的任务，以后一定要和特里斯骑士融洽相处。’
失败引发地怒火越发炽烈，不过疯狂骑士折断的腰椎，无法短时间愈合恢复，因此空有足够的燃料，他还是没能站起身继续战斗。
愤怒毫无用处，理性随即迅速复苏，求生的本能令黑骑士恢复冷静，他的身躯渐渐冷却萎缩，力气却没有用尽，趁着巡夜骑士打扫战场，收获战利品的时候，以手代脚，飞快地往前蹿，毕竟前面还有一个可怕的陷阱，即使无法侥幸脱身，也要拉上几个垫背地与敌具亡。
他这一动，立即引起奥德里奇和鲁弗.维斯特的注意，两人立即动身追赶，其余巡夜骑士相视一眼，也冲动地跟上去。火炬的焰光被风往后拉长，他们融入下水道的阴暗里悄然消失，连脚步声似乎都一并吞没。
组成黑鸦战阵的暗夜骑士陷入苦战，地形的限制令他们无法发挥全部实力，反而是灰衣盗贼，层出不穷的攻击手段令他们吃足了苦头。
潜行、吹箭、毒击、剔骨，全方位袭扰战术，最可怕的是装具在小臂上的手弩，那些巴掌长的短矢，连暗警厅的复式铠甲也能穿透，要不是泰特斯他们早有预防地穿了锁子甲，就不止是两三个人受伤那么简单。
暗夜骑士长百忙之中听到前面分岔口的战斗已经告一段落，鲁弗.维斯特他们无视约定地追溯残敌，令泰特斯有些恼火，不过他也知道自己无法越权指挥。
因此为了自保也好，或许为了扫除周围碍眼的苍蝇，他大喝一声，暗夜骑士们默契地放弃防守，发起密集的刺击。
紧密的黑鸦战阵随即向周围展开锃亮的羽翼，附近躲避不及的盗贼顿时倒下一大片，其余侥幸存活的人不管不顾地推开墙壁上的暗门，慌乱地逃进不可知的阴暗深处。
“追吗？”泰特斯的副手劳尔.布兰克有些气喘吁吁，他看到暗夜骑士长轻轻摇头。
“清理现场，包扎裹伤，然后我们去找巡夜骑士，这些胆大妄为的门外汉，不用说，肯定踏入陷阱里了。”
泰特斯说的没错，以奥德里奇为首的守夜人，穿过狭小阴暗的通道，在一间暗红色墙壁的房间截住恢复理智的疯狂骑士，连带其他几个黑骑士也在场。
奥德里奇看到房间顶部有一座环状吊灯，不知名的兽油蜡烛燃烧后的余迹累累垂垂，周围浮动着幽绿的磷光，鼻子嗅闻到晦涩的气味，忍不住暗忖：这座房间简直就是一座大墓地。
他的猜测显然与事实真相有些出入，不过这么多人进入房间，急促的呼吸声，确实把什么东西给吵醒了。
黑骑士惶恐不安地发现，原本约定的暗门没有打开，而且黑寡妇怨灵似乎被刻意唤醒，情知自己被出卖，他们反而恢复镇定，背脊贴着湿答答的墙壁，慢慢滑倒墙角，似乎想离吊灯远一些。
奥德里奇看出他们的打算，不过没有阻止，他伸手拽住半身失去知觉的疯狂骑士，谨慎地以渗透劲破开所有防备，放在面前充当人形盾牌。
半透明的幽灵悄然出现，就像水底浮出的木头，特里斯骑士看到她‘身穿’破旧的粗布衣裙，分明是工装改制，皮肤就像干涸多时的水潭，裂出无数叶片脉络似的缝隙，毒汁似的绿光从皮肤下面透出来，就像一件天然的纹饰小衣。
黑寡妇的幽灵‘看见’磷光反射的剑刃，猛然忆起昔日的往事，她抬起头，狰狞而扭曲的脸浮现密密麻麻的青筋，鼻子以下模糊一团的部分，瞬间张开嘴巴，深不见底的黑色喉咙，随即发出震撼灵魂的哀嚎。
一圈无形的气浪卷过，房间入口立即封闭，奥德里奇内心危险瞬间提到最高，真实视野里看见幽灵的背后，出现一座半人高青铜钟面，最长的秒针飞快地转动。
“后退！”
所有巡夜骑士立即听令，不过奥德里奇却手里夹着疯狂骑士，往前冲向死亡之源的寡妇幽灵。
八美德骑士的源泉汹涌而出，进入秩序之怒的经验，德尔贡大师的消亡，令奥德里奇.特里斯提前接触过更高的层次。
呼吸声如同风暴，骑士之心在闪耀，泛出纯白的光辉，以净化之名燃烧。
“黄金荣耀！”
第七十四章 下水道战役（五）
黑色的头发仿佛地底深处挖掘出来的煤炭，被星星之火点燃熊熊燃烧，玫瑰红的光焰不断升腾，就像沉眠多年后再度喷发的火山，额头皮肤下面黄金流焰往来激荡，令奥德里奇.特里斯泛起纯白光辉的身躯仿佛伟岸的不朽神祇。
饱受折磨的寡妇幽灵，被邪术师困在鲜血浇铸的房间里，她生前承受的悲伤、绝望转化为撕心裂肺的痛苦哀嚎。由于被人利用杀死并不无辜的罪恶之徒，它已经逐渐蜕变成报丧的女妖，孩子的噩梦即是她的源泉，随着刻意传播，她渐渐朽化，可惜欠缺深渊物种的邪恶洗礼，始终无法跨出最后一步。
在她身后即将来到终点的青铜大钟，女妖之嚎的时间沙漏，卡在最后一刻，仿佛太阳神在此降临的骑士，敞开自己的精神领域，把寡妇幽灵包容其中。
不料这一下触发邪术师预先埋设在房间里的陷阱，冰冷刺骨的元素风暴，以吊灯为起始点向四周飞快扩散。死亡的寒潮席卷而过，不祥的暗红色天花板变成死寂的冰蓝白霜，幽绿的磷火瞬间熄灭，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奥德里奇与寡妇幽灵还在僵持中，意识到危险降临，身体本能地寻求自救，所幸手里提着疯狂骑士，制住其双手反剪抗在肩膀。由于位置居高，元素风暴的威力大部分集中在这个可怜人身上，瞬间夺走他的生命。
余波随即散逸，不过威力不足，连特里斯骑士的皮肤都没有冻伤，再则燃烧骑士美德源泉的他如今拥有极强的元素抵抗力，完全免疫精神攻击，因此安然无恙地站在原地，反倒是贴墙抱头蹲防的巡夜骑士以及对面的黑骑士，准备不足被冻地够呛。
寒风中悄然凋零的生命，意味着又一朵灵魂之火彻底消亡，不过却被莫名的吸引力拉进沉寂不动的寡妇幽灵里，受到这个坠落的黑骑士的源泉补充，刚才停顿的青铜时钟再次转动。
对这意料之外的变化，奥德里奇也无可奈何，只能寄望于信仰源泉燃烧时的超凡状态，能够豁免命运的审判之槌。
“……”前所未闻的啸声，无数女人受惊吓的尖叫，无远弗届地传递开去，没有穿透墙壁，而是在房间里反复来回激荡。
在场所有人，除了奥德里奇.特里斯还能站着，其他人全部软软地瘫倒在地，身体剧烈地颤抖，强烈的恶心感令他们不断呕吐。
精神领域的较量还在进行，不过随着女妖之嚎结束，用尽源泉的寡妇幽灵，再也维持不住漆黑皮肤、猩红眼睛的女妖形态。
如同太阳神化身的奥德里奇.特里斯，没有用神圣的火焰凝聚武器将她绞杀，而是散发出并不强烈的柔和阳光，慢慢消融寡妇幽灵外壳残留的女妖痕迹。灰黑色的颗粒不断剥离滚滚而落，就像流淌的水银，汇聚在裙脚下缘，徘徊着仍旧试图依附攀爬。在高温中悄然蒸发一空。
‘那是她的负担，她的罪责，始终纠缠着不肯放过吗？’怜悯心勃发的奥德里奇.特里斯想都没想，就作了如下决定。
“我听到你的哭泣，如听到你的祈愿，我应此呼唤而来，把你紧拥在怀里，我愿肩承你负担，让永恒由此开始。”
阳光随即转为强烈，高温之下黑色的水银瞬间蒸发，愁眉不展的幽灵初次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眼角滑落喜悦的泪水，维持她存在的支柱轰然倒塌，斑斓的星光闪烁不停，随后一缕轻风卷起，将她送到亡者该去的地方。
“呼！”停止美德源泉的燃烧，身体恢复原状的奥德里奇.特里斯感觉到难言的疲惫，并非是毫发无伤的身体，毕竟有疯狂骑士扛着承受大部分伤害，类女妖之嚎的即死打击也无法伤害被信仰源泉严密保护的灵魂。
他的心灵和精神世界受创极重，为了维持黄金荣耀的圣化状态，默默无言的付出令精神力抵近枯竭的边缘。
再则允诺承受寡妇幽灵的罪责，令奥德里奇背上沉重的负担，那些滋味甘甜的杀戮，死亡和鲜血的味道，以及复仇的快乐，化作可怕的雷云风暴，无时不刻都在侵蚀着群山巅峰的宏伟殿堂。
他发现自己的骑士技全部封存无法动用，所幸的是高明的武技侥幸保存下来，他轻轻放下冻成冰块的疯狂骑士，使劲晃了晃脑袋，感觉自己好像不休不眠连续工作三天三夜那样。
注意力无法集中，视线无法对准一点，色调单一的房间不停地旋转，奥德里奇在地上抓了一把雪，用力反复擦脸，刺骨的冷劲总算令他晕沉沉的脑袋恢复几分清醒。
不停呕吐都吐出苦水的几个巡夜骑士，渐渐缓过劲来，体质最好的鲁弗.维斯特队长擦掉嘴角黄绿色的涎迹，率先站起身，从怀里取出引火的磷柴条，在皮靴的厚底边缘使劲一擦，熟悉的臭鸡蛋味，熄灭的火炬重新燃起。
黑暗中，火焰给人以希望，给人以勇气，接着是派瑞.普雷斯科特，然后是蛮牛肯特，另外两位缺少锻炼的正职骑士，瑞克.德米洛和麦隆.埃尔顿，站起身后弯着腰还想呕吐，不过为了不在人前丢脸，强行压制住。收集熄灭的火炬，互相借火引燃，昏暗的房间这才有了光明。
房间里空无一物，没有什么值得打扫，巡夜骑士在对面墙角拉起奄奄一息的五个黑骑士，寡妇幽灵宣泄的负面情绪对他们伤害不大，可是女妖之嚎的即死打击，把得不到胜利少女维特利亚垂眷的他们全部扔上了绞刑架，脖子紧紧地套着绞索，就差一口气的事了。
蛮牛肯特扶起一只手粉碎骨折的盾卫士，在地下世界他的职业是黑暗卫士，可惜也仅仅到此为止，他的体质不错，还能开口说话。
“给我一下……别让我继续承受……这该死的痛苦……折磨够了。”
奥德里奇刚才看见他们在墙壁上寻找逃生的暗门，肯定有只是被封堵住了，按照设想很快就可以打开正常使用：“肯特，问他暗门在哪？”
蛮牛点了点头，轻轻摇晃昏昏欲睡，弥留之际的黑骑士，“告诉我，暗门在哪里，我保证会给你一个痛快，以骑士之礼死亡，而不是死在幽灵的手里。”
一只脚踏进冥土的黑暗卫士，仿佛听到世上最美妙的音乐，深吸一口气，目光转向身侧的墙壁：“从上往下数第七层，从左往右数第十二列，往里面推，打开暗门的关键。”
奥德里奇.特里斯毫不犹豫地照做，果然找到这块唯一松动的石砖，用力推动，触动隐秘的机关，血色房间这面墙壁后面，随即传来“咯嘞咯嘞”金属齿轮转动的声音。
“咯叮！”一扇容许两人并行的门户往里弹开，照例奥德里奇走在前面，对于黑骑士如何处置，他不发一言，不过同样厌恶甚至憎恨他们的鲁弗.维斯特队长，接过刚才的话题。
“肯特，送他们上路吧。”
蛮牛没有犹豫，也没有迟疑，从腰带里取出匕首，噗哧一声，锋刃没入盾卫士的胸口，几乎将他的心脏切成两半。出身佣兵的肯特对这一刀熟练极了，面无表情地执行队长的命令，宁愿自己手里沾满鲜血。
“巡夜骑士离开血色房间，黑寡妇幽灵似乎凭空消失，弱化版的女妖之嚎连他们的一条毛都没有伤到，死掉的全是我们的人。太亏了，我们吃了个大亏。”
“那些不值钱的黑骑士要多少有多少，反正随便在哪个破旧的酒馆，甩着手里的票子，就能招募到一大帮落魄的骑士，为了钱轻易放弃骑士戒律的人到处都是。”
“没错，放弃古板、规律的贫苦生活，任由**驱使自己，坠落到黑暗领域后，他们的信仰源泉反而更加丰厚，实力至少也比过去强上三成。再加上丰裕的生活，给我们卖命，打破脑袋都有人抢着要。”
“趁着这段缓冲时间，我通过市政厅紧密联系的议员，总算查清楚暗警厅施展惩戒之怒的原因。伯爵大人看重的玫瑰剧院，第二女主演离奇失踪，嫌疑人指向破碎面具那群疯子，而且他应该带着人进入第九区。就是不知道这只狼崽子藏在什么地方？”
“暗警厅的人不要动，惹来那几个审判员，大佬们都要头疼。巡夜骑士进了迷宫，随便他们在里面兜圈子。这里藏着的秘密太多了，被揭开后牵连的人都要丢弃，干脆我们把那只小狗找出来，送给暗警厅他们处理。”
沉默片刻，一连串“附议”声，阴影深处暗流在涌动，下水道第九区所有通道，秘密房间挨个被查看。
达成一致的地下世界采取行动后，脚步声渐渐接近藏在隐秘之地的影手玛斯克，他轻轻抚摸被注入蛇毒导致全身僵化的伊莎贝尔，看到她眼睛里的愤怒和不甘，以及一丝怜悯。
“我不需要你的可怜，愚蠢的女人，想当初我曾经那么地爱你，将你当作共度一生的灵魂伴侣。想不到转眼就被你出卖，该愤怒的应该是我才对。不过，多亏了你们的愚行，经由死亡我得以复活，并得到了比以往更强大的能力。”
玛斯克仔细端详他的右手，由五条毒蛇塑造而成的肢体，只有基本的剧毒、绞缠、扑击等攻击手段，不过只要他在下水道的黑市买到或者偷到，甚至抢到石化蜥蜴的眼睛，以苍白炼金术‘镶嵌’融合，他就能让这支手再度升华。
“我期待以梅杜莎的身份回归！把我的话带给破碎面具的那些老头子，已经过时的老东西，不知道伟大如我将会超越他们。”
玛斯克没有听从蛇灵的指示，杀死伊萨贝尔，夺取她暗影盾牌的能力，而是让她充当信使，传递一个口信回去。
第七十五章 下水道战役（六）
以奥德里奇.特里斯为首的巡夜骑士，穿过墙壁打开的暗门走进柱石林立，远古遗迹似的极其宏伟的地下宫殿。
由于担心分散后会被伏击，他们再次组成菱形战阵试探地走了一段距离，发现兜兜转转又回到原地，立即意识到单凭他们这几个人是无法破解这座巨大的迷宫。
鲁弗.维斯特队长提议规避，离开这里返回寻找暗警厅泰特斯，奥德里奇沉默着没有表态，既不如以往那样附和，也没有用适当的理由反对，因此其余人很快达成共识。
两支队伍很快再度汇合，彼此交流收获，氛围变得融洽，这让隐藏在暗中的窥视者无不感到扼腕叹息。
要是刚才把巡夜骑士都陷进迷宫里，他们有的是机会出手解决这几个伤疲交加的守夜人，即使是那个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独自解决寡妇幽灵的可怕骑士，也可以顺手提前剪除。
尤其是继承‘邪眼’德里克奥斯的遗产，在黑暗世界强势崛起，如今最出风头的邪术师弗罗斯特，身为血色房间的主持人，他在黑暗世界拥有相当特殊的地位。
出于施法者的本能，他隐隐感觉到寡妇幽灵释放类似女妖之嚎的短暂时刻，原本不起眼的守夜人，仿佛史诗传说中的骄阳骑士，呼吸之间熊熊燃烧，散发出无尽的光和热，将一切邪恶以火净化，却妥善地保留纯粹的部分。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白骑士，或许日后会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物，不过现在提前下手，将还未彻底成长的他扼杀在襁褓里，才是明智和理性的决定。’
不过本着息事宁人，迅速消弭这场风波的主事者，却并不同意弗罗斯特的想法，倒不是他们畏惧暗警厅的打击，而是没有利益纠葛，只会白白付出无谓的流血和牺牲。
地下世界从来都不是一块铁板，这里有太多的利益诉求，也有太多的势力插手。最强的依旧是传统的帮派，尽管成员众多，彼此的关系却比血脉亲眷还紧密，执行古老而刻板的戒条，尽管有些没落脱离时代，却拥有不少底牌。
代表性的就是与黑暗深处鲜血源泉孕育出来的贵公子密切关联的‘家族’，总共有十三支，伊斯特伍德就有一个分支家族入驻。首领是子爵级的吸血鬼领主，战力相当于城卫军的大骑士。由于多出以鲜血精华施法的能力，单个战争之子无法正面击败，家族正是以此维系着恐怖的平衡。
其次是以佣兵、游荡者、施法者为主的势力，他们只是台面上的代表，实际上是贵族豢养的看门狗。不过随着饲主的实力渐渐消退，栓住他们的项圈有些松动，不时出现挣脱控制，反咬一口破门自立的例子。
还有就是各行各业的商人，尤其是其中一部分游走在灰色地带，迅速积攒大量财富的奸商，走私、偷税、漏税都是他们‘正当’的经营手段。原本应该任由贵族宰割，不过他们很快找到盾牌和利剑，在金钱腐蚀下快速坠落的黑骑士。
沉湎于享乐，顺从自己的**，从而获得更强的信仰源泉，不事生产的他们对金钱极度渴求。商人们正是看准这一点，轻易地用少许代价，就将这群日益庞大的群体收入麾下，并以此组建自己的武力集团，甚至能与贵族当面叫板。
不过真正让领主们束手的是笼罩在商人阶层上的巨大身影，现如今还维持信仰的不朽者，贸易与财富女神。
金币就是祂的武器，也是立于现世存在的凭籍。祂的国度早已降临，遍布世界的商业贸易网络就是祂的神国，对金钱孜孜不倦地追求的人都是祂的祈并者。由神职延伸出的契约、律法、债务，日益壮大祂的事业。
假如女神在此之外，还拥有医疗、生命领域，祂必定会被尘世的君王、贵族以及所有人顶礼膜拜，可是没有治疗术的现在，女神对于这些执掌权柄的人就没有那么强烈的吸引力。
反倒是炼金术，得到大量的投入和支持，正呈现蓬勃发展的趋势，日益成为主流，将其它的施法体系压制住，缺少施法源泉和系统的传承，曾经一度辉煌的法职者日益边缘化。
话说回来，正是诸神消退，施法者难以为继，丢开这些沉重的历史负担，脱下桎梏身心的枷锁，轻松上阵的人类才得以狂飙猛进。
新航路的开辟，从海外源源不断获得的贵重金属，丰厚地难以置信的利益，成为润滑油使庞大的国家机器加快运转，去创造、去生产、去收割，日新月异的变化，使人类诸国获得前所未有的发展。
不过与此同时，一头从诞生那天起每个毛孔都充满罪恶和嗜血本性的怪物，挣脱囚笼释放出来，它盘旋在天空，徘徊在每一个人的心里，肆无忌惮地吞食着所有与善良、德行有关的事物，燃烧毁灭火焰的蹄足一次次试探地逾越良知的底线，成为所有人的噩梦。
返回地面的混编队伍，很快得到解散的知会。时机选地太好了，借故发作的暗警厅在收到帮派大佬的赠礼，完好无损的玫瑰剧院第二女主演，为了避免点燃全面对抗的引线，暗夜骑士只是偃旗息鼓。
不过下水道第九区发生的所有异常状况，包括各种浪漫的设想和合理的推断，都被泰特斯等人整理为文档，提交到更上层的权势者手里。由贵族组成的元老院，部分利益相关的成员有心压下，不过很快地就有新的备份副本直接交到伊斯特伍德伯爵手里。
盘蛇矿洞的损失，短期内无法复工的事实，让伯爵家族的财政有些吃紧，既然圈养的羊羔长肥了，伊斯特伍德决定先割一轮羊毛。
耗时日久的下水道战役由此打响，不过并非由官方出面，命令甚至不经过商人把持的市政厅，而是直接通过秘密渠道发到符合资格的人手里。
巡夜骑士新进一员的奥德里奇.特里斯也接到了隐秘的指令，本来他的身份是不够格的，不过特里斯的家名，剑盾臂章家徽，以及两个身份不低的担保人，以及最重要的那一份冷山骑士团大团长的招募令，他的名字总算可以入大领主的眼，填进抬头空白的征召令里。
经历人情世故的洗礼，奥德里奇.特里斯也有少许转变，并不如以往那样执着于美德骑士的道路。
他的面粉事业由于没有充足而且可以算的上合法的资金为基础，还在紧锣密鼓地筹备当中。为了在伊斯特伍德城站稳脚跟，建立可靠的自己的班底，他决定好好利用眼下这个机会，加快积累自己的人脉和资本。
与鲁弗.维斯特队长商量了一个上午，特里斯骑士暂时脱离巡夜的职责，成为和伯格塔类似的特殊在编成员。
随后他前往市政厅大楼，在附属的商务管理处，以自己的名字登记并创建了一个冒险团体，或者可以称之为冒险者工会，由于奥德里奇.特里斯的贵族身份，或许上面有人打过招呼，他的申请很快得到批准。
“请您务必在七天之内，招募到符合一个小型工会人数的成员。”办事人员面色有些不善地看着特里斯骑士，要不是货真价实的剑盾臂章家徽，他根本不想搭理这位来自乡下，没落的庄园骑士。
“工会名称是清道夫，专门负责清理市政厅名下拥有的下水道工程，人数大概在三十人左右或以上。”办事人员有些讶异地看着登记表，他的左手按在法典上，翻开后阅览工会组织的相关条款，立即作出声明。
“小型工会人数上限是一百，包括后勤支持、轮休替换、伤病退补，不能超过人数限制，否则违规事情查实后，将会……总之后果非常不妙，我奉劝你最好别过线。”
奥德里奇.特里斯交了一个银德勒的登记费用，又额外给了办事人员一点好处，即使是美德骑士，在商人把持的市政厅大楼里办事，多少也得有所转变，手腕圆滑一些总是没有坏处，自命清高地显示与众不同，只会把事情搞砸。
收下一把铜芬尼，办事人员的口气变得平和许多，将人数违规的后果详细说给他知道，有这个事前的提醒，奥德里奇可以从容避免许多隐秘的陷阱，不得不说额外掏点小钱是有好处的。
‘可是，政务公事都要以钱开道，发下的奖金层层克扣，市政厅也算是够烂的。’走出市政厅，特里斯骑士回首望着这座大楼，忍不住轻轻摇头，可是世情就是这样，无法改变就只能趋同。
招募足够多的工会成员，奥德里奇当然知道不少门路，他在巡夜骑士也不是白待的。离开胜利广场，他骑着黑马海耶斯沿着松香大道，直接抵达临近码头区的街道，在一间门口挂着黑猫招牌的酒馆停下。
把马缰栓在大门左侧的柱石上，径自走进这间嘈杂、脏乱的低级酒馆，迎面扑来闷热混合各种臭味的气息，喧闹的人声灌满耳朵。
奥德里奇环视左右，看见胡乱摆放的十几张桌子，坐满许多失去工作，身无分文的流浪汉，他们原本是跑船的水手、货仓搬运的苦力，以及各行各业的失落者，流连在低级酒馆，喝着添加麦酒的冷开水，消磨自己的时间混日子。
‘这些都是好材料，稍微打磨一番，就能恢复人样。’
第七十六章 下水道战役（七）
奥德里奇.特里斯来到吧台前，问了价钱明细后，要了一份蔬菜沙拉和一叠烤香肠段，还有一大杯冒着泡沫的麦酒。
由于酒馆的桌子都挤满了不愿起身让位的客人，他故作无奈地在吧台前慢慢享用，挂在腰带上的短剑，提醒周围有眼力的人，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并不新鲜的水芹早已失去诱人的清香，肥厚的茎肉没有松脆的口感，有些令人遗憾的绵软。不过狼桃的酸涩味道依旧很提神，尤其是提前采摘，犹有几分翠绿的果皮，让奥德里奇较为满意。黑猫酒馆自制的海鲜香肠，里面的肉味很充足，不过也许没有清理干净的缘故，唇齿之间总能碰见细小的鱼刺或者鳞鳍之类的玩意。
喝了一口麦酒，他咂了咂舌头，味道一如既往不出意料之内，按照酒馆通行的惯例，里面不可避免地添加了少许水，大概有多少，估计是五五开。
‘难怪泡沫会如此的少，不过这杯麦酒算是业界良心，比起其他人往水里掺酒好多了，我的运气不错。’
用完不算丰盛的午餐，奥德里奇小口小口啜饮掺水的麦酒，趁机打量周围的环境。他看到偏僻的角落里，有三张桌子拼成的长台。五个水手模样的客人在打牌，不过好事的围观者却有二三十个之多。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什么作弊的手艺都使不出来，若是有也会很快被人发现，毕竟聪明人到处都是。
硬纸片裁剪的纸牌，背面总是很光滑，职业赌徒若是想在上面烙暗记，很快就会被眼尖的人发现检举。他的下场是筹码全部被剥夺，一顿落井下石的拳打脚踢，这就是穷人的正义，尽管有些可笑，却保证绝大多数人的公平。
因此赌徒们较量的是唬骗的手段，这可是一门学问，按照奥德里奇的眼光，这些人都是心理学入门的职业者。
不够资格的菜鸟上桌，往往拿着一手好牌也会输掉全副身家，而那些职业赌徒，即使抓着很烂的牌也能反杀。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交过学费的人都不肯上桌厮杀，他们宁愿和熟悉的朋友，信得过的伙伴，私底下赌某人的输赢，由此形成自由下注的外盘。
奥德里奇耐心地观察了几轮后，发现桌面上筹码或者钱币地流动若有规律可循，他心里一动，喝完木杯里的麦酒，起身慢慢走过去，挤到里面的长台前，在唯一的空位落座。
附近的围观者看见是一张生面孔，都以为又有菜鸟上桌了，面色怪异地身边的人交头接耳。有些人露出幸灾乐祸的快意，想看见没有硝烟的战场，又一个新兵倒下，被食腐的秃鹫嚼吃干净；有些人则有些不忍，想劝说奥德里奇趁早离开，别陷进去落的囊空如洗的结局，不过没等他们行动，就有人强行阻止。
很久没有看见一边倒的‘屠杀’，再没有人过来把自己的钱袋献上祭坛，提不起劲的职业赌徒很快就会厌倦与同行的较量，换一个地方觅食。
提前结束牌局，一个心存善意的职业者侧过头，提醒不懂规矩的奥德里奇，你有足够多的筹码吗。谁知他立即从怀里掏出一个拳头大，鼓囊囊的钱袋，顺带露出佣兵工会的牌子，尽管是青铜质地，还有些簇新，却让所有人都放心。
围观者由此达成共识：不知道在哪里发了一笔大财的菜鸟佣兵，赶着凑过来送死，待会肯定输地清洁溜溜，狼狈不堪地逃走。
奥德里奇打开封住袋口的系绳，里面尽是白闪闪，亮晶晶的银德勒，周围随即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显然有不少从未见过如此多钱的人被吓住。
财富女神在上，半口袋银币，大概有一百多枚吧，一个冒险的佣兵哪来这么多银德勒，不会是来路不正当。
有个输惨了的水手，眼睛被银币的光芒充满，脑子里一根叫理智的丝弦被贪欲的火焰烧烬，忍不住向躺在桌子上的钱袋伸手。
不过有人比他的速度还快，反应过来的奥德里奇后发先至，右手势如闪电地一握，立即让利欲熏心的贪婪之徒不得不放下钱袋，随即脸上露出锥心刺骨的痛楚之色。
奥德里奇另一只手突兀地出现，在几乎没有空隙的位置，顺利接住下坠的钱袋，然后慢慢地松开如铁钳般的右手。
被剧痛刺激恢复意识的穷水手，这时才夺回身体的自由，他发现刚才被佣兵抓住的地方，很快变成青灰色，竟然短时间内受了不轻的淤伤。
这个菜鸟太可怕了，绝对不是普通的青铜佣兵，或许是隐藏实力的高阶冒险者，否则敢在鱼龙混杂的酒馆暴露出自己的全副身家，要么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瓜，要么就是信心十足，拥有极强武力的职业者。
在座的职业赌徒尽管不动声色，看见奥德里奇淡然的模样，心里都有些没底。疏于锻炼的他们，拥有的武力充其量和二级战士相差无几，不过眼力还是有一点。
由刚才显露的身手，暗中评估奥德里奇的实力，大概是四级或者五级左右的近战职业者，不敢确定他是否还有其它隐藏实力，因此都把他视为危险人物。
这样的人赢了还好，如果输惨了，恐怕会掀桌子反悔。在座没有人是他的对手，假如这场厮杀过后毫无战利品可以获取，那么不如干脆不参与。
不过看在那些银德勒的份上，没有人愿意起身离开，他们想赌一赌这位佣兵的人品，毕竟刚才一位贸然伸手试图抢夺的人，没有被他惩罚。
按照约定俗成的潜规则，佣兵绝对可以干掉他，至少可以砍掉他的手，没有人会与财物被冒犯的事主为难。可是佣兵并没有那么做，或许他并不是肆意妄为的人，或许他忌惮着码头区的规矩。
职业赌徒从不仰赖运气的眷顾，他们相信自己的眼光，因此这些人没有谁愿意离开，无视那一袋令人眼红心跳的银德勒。
纸牌反复地洗过，其中一位老资格的赌徒准备分牌，奥德里奇举手示意暂停，“稍等。”
等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望了过来，他才放缓语气地解释：“不是我信不过你，而是在座诸位都应该是运动员，裁判由不相干的人担任才能体现最大的公正。”
没有人反对，毕竟奥德里奇的话毫无破绽，再则一个刚刚上桌的新人，总会有一定的特权。
老资格的赌徒放下纸牌，左手拇指食指，轻轻摩挲转动着右手尾指的绿松石戒指，沉默着没有说话，其它职业者人看在眼里，同样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是黑猫酒馆赌桌常胜的骑士，职业赌徒里的佼佼者，为了显示自己对公正的牌局毫无意见，如此轻易地被奥德里奇缴械。
“换一个人分牌……”不甘场面被菜鸟控制，老赌徒微微站起欠身，眼睛扫视左右，看中抱着受伤的手腕心有余悸，却对青铜佣兵异常憎恨的穷水手。
伸手指点，“你！对了，就是你！别左右看，快过来分牌。”
打算退到第二排，却被周围的好事者组成人墙阻挡，水手无可奈何地来到指定的位置，“我不会分牌。”
没有意见的奥德里奇哈哈一笑，“就是因为你不会，所以我们都可以放心。”
随后，他从钱袋里取出一枚银德勒，“这是分牌人的报酬，无论我是输是赢，你都可以拿走。记住我的话！”
看见闪亮的银币，左手腕变得青黑色的淤伤，都没有那么痛了。被贫穷折磨地快要发疯的失业水手，顿时精神焕发：“我……我叫库克，曾经是白鸟号商船的甲板水手……”
周围一阵哄笑，没有谁对分牌人的过去感兴趣，他脸色腾起大片晕红，不过还是开始履行自己的职责，尽管手脚实在是有些笨拙。重新洗纸牌时，力道没有控制好，啪地一声，硬纸片漫天花雨落在桌面到处都是。
“不要急，慢慢来。”奥德里奇及时安慰，他是在场所有人里面，唯一善待分牌者的人，这让刚才记恨他的穷水手，内心的不快烟消云散。
六个人先分到一轮暗牌，接着是一张明牌，职业赌徒们小心翼翼地抽起，藏在手心里唯恐被身后的人看见。他们赌外盘下注，往往不是靠运气。
唯一一个无动于衷的人是奥德里奇，他连明牌都不看，直接把钱袋压在上面，“不看底牌，筹码一百二十六枚银德勒……嗯，现在是一百二十五枚。”
该死的，第一盘就决定输赢。到底是行家，还是什么都不懂的菜鸟。
职业者们面面相觑，围观的好事者意外地发现还有这种搅局的手段，彼此低声地窃窃私语。
新手的运气！
四个职业赌徒当场放弃，唯一没有表态的老家伙，摩挲着戒指，想从对手的脸上看出什么，可是奥德里奇清澈透底的眼神，还有一丝促狭的笑意，令他有些捉摸不定。
他违反了职业者的戒律，首次感情用事：“第一盘没有理由被你吓住，我跟注。”
掏光老赌徒的口袋，甚至押上珍爱的绿松石戒指，勉强和奥德里奇的赌注接近。分牌人库克飞快地给双方分了三轮，都是花色不同的散张，现在只能看底牌了。
奥德里奇挪开钱袋，掏出系在腰带上的短刀，连手都不碰那张牌，轻轻地用刀尖挑起翻出正面。
黑桃a，加上明面的方块a，对面的老资格赌徒甚至不用翻牌，就已经决定最终的胜负。
他软软地瘫坐在靠背椅子上，就像抽走脊骨的鲑鱼，精神颓废极了，脸色衰败地瞬间老了十几岁。
盘外赌压在奥德里奇身上的人不少，都是看在新手的运气份上，想不到竟然能收获如到如此大的胜利，除了输光身家的失败者，大部分人都在欢呼，拍桌子摔板凳庆祝。
特里斯骑士取回钱袋，又把对家的赌注另行收起，刚刚准备起身离开，结果其他四个职业者开口反对，“赢了就想走。”不想看见奥德里奇如此轻易地带着战利品离开。
“继续是吗？完全可以。”
他把赢的钱和自己的钱袋都压上去，“谁跟注？”说完双手抱臂，看着左右两眼发红的赌徒，等着他们的决定。
二百五十枚银德勒，足够在城里买一套精致的带阳台和花园的公寓，身上没有多少余钱的赌徒退缩了，他们都明白碰上真正的高手了，或许是一个白痴。
四个职业者双手举起，离开桌面，寓意着牌局正式结束，周围看热闹的好事者不但没有散去，还纷纷挤过来，人数越来越多。
奥德里奇在牌局开始前就设想过会有如此一幕发生，立即趁着这个机会，将自己建立的冒险工会以及招募计划挑重要的简单说一说，果然吸引了很多失业已久的水手的注意。
“仔细听着，伙计们，我将雇佣二十人清理下水道，阻塞阴沟的淤泥，各种厨余垃圾，污秽的排泄物，都是我们的工作内容。我知道那里有很大的风险，地精、狗头人、地底侏儒，它们嗜血、凶残，不过同样也蕴含着发财的机会，杀死这些非人类，夺走它们的财富，谁杀死归谁，我一个铜子都不要。还有，每天日薪结算，一个银币一天，放心，我有足够的保证金。”
他拍了拍身上揣着的钱袋，清脆的声音令在场所有人都发出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