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下水道战役（二十三）
打击下水道帮会成员走私，从而征收逃漏的税金，巡夜骑士队长鲁弗.维斯特向市政厅提交晋升奥德里奇.特里斯职衔的议案。搁置几天后，议员安塞.克莱尔得到某位大人物的暗示，开启讨论程序。
乱哄哄的众议院里，内圈上了年纪的老议员闭着眼睛打盹，对周围喧闹声充耳不闻，反倒是他们身后的助手、秘书，积极翻阅堆满桌面的议案文件，勾勒出重要的条款，在其中寻找有利可图，能为议员堆满黄金的钱库带来更多资金的潜在支持者。
他们都是连任多届的‘长老’，按照潜在的规则划分各自的地盘和人脉圈子，如果没有必要，绝对不会向老朋友们伸手。
外圈精力充沛的年轻议员，忙着给自己弄钱，允诺提供便利，制定倾斜性的法律条文，以此拉拢有钱人充当自己背后的金主，争取下一届竞选能够连任成功。
他们的身边跟随一大帮经验不足的菜鸟，可惜缺少谙熟法律条文的专家，千头万绪的繁杂事务就让议会新人忙地脚不沾地，疲于奔命以致于难以真正建立自己的地盘。
老资格的议员坐看新人起起落落，耐心观察着，就像狮王将自己的子女抛下山崖，看谁可以踩着兄弟的尸骨爬上来，与他们并列而坐，甚至打赌谁能留下，谁会提前走人。
这种恶俗的趣味，一开始只是元老院的贵族消遣时光的游戏，后来被众议院的老头子学会。尽管赌注并不多，不过用地位超然的议员前程设下赌局，权势易手作为奖励，也只有寥寥无几的看客能够参与，他们无一不是伊斯特伍德城权势熏天的巨头，手上操控着无数人的命运。
忙碌的工作导致错过用餐时间，不少人埋头大嚼，那是惹人不快的粗鲁吃法，自诩为有教养的议员，会像是参加上流社会的晚宴，严格并执着地以用餐礼仪，抚平饥火中烧的肠胃。不时有人吞云吐雾，出身名门的优质烟草，袅袅升起的迷离的蓝烟，萦绕在议院每一个角落，将这里妆点成天空深处，仿佛万神殿般的神圣场所。
排队等待多时的议员安塞.克莱尔，终于来到议院中心的圆台，特殊的工程建筑设计，在这里发出的声音，无论再小也会被放大至在场每一个人都能清楚地听到，相反如果很大声发言，音质就会扭曲，变成一堆毫无意义的噪音。
闷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期待连任的安塞.克莱尔翻开一封文件，转头向议长点头示意，裹铁皮的法锤敲打在铜板上，清脆宏亮的声音令气氛燥热的议院稍微少许冷静。
“鲁弗.维斯特勋爵提请审议奥德里奇.特里斯晋升为巡夜骑士副队长的议案。”
“伊斯特伍德城众议院诸位尊敬的议员们。”
“为了遏制损害商业公平竞争的走私行为，鼓励更多的在职骑士积极投身参与打击偷税、漏税等破坏税务的罪行，促进伊斯特伍德收支趋向盈余而不是财政赤字，拟晋升打击下水道奢侈品走私成绩显著的奥德里奇.特里斯为巡夜骑士副队长。”
“草案已经巡夜骑士队长鲁弗.维斯特同意，附议人安塞.克莱尔，现提请审议。”
“太阳历三百九十一年霜月雾日中午。”
想起这个可恶的名字就头疼的相关议员，暗地里把奥德里奇.特里斯恨死了，可是表面上还得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秉着公事公办的姿态翻阅他的履历，在目睹此人进入巡夜骑士不满半年，内心立即一片狂喜，随后毫不犹豫地投下否决票。
大多数议员还在权衡，至于反对者则派人到圆台附近，闭口不提走私的危害，而是振振有词地对一位资历浅薄的带剑骑士如何能在短短数月时间晋升职衔提出质疑。
其中一位由于背后支持者参与走私，损失最惨重的议员甚至亲身来到安塞.克莱尔的面前，手指着他的鼻子呵斥，责问他：奥德里奇.特里斯是不是用钱疏通门路，或者他身后有大人物关照，否则为何急不可待地提交晋升职衔的议案。
‘蠢货！’安塞.克莱尔心里暗骂一句，手背轻轻扶了扶玳瑁镜框，“遵循大领主伊斯特伍德伯爵的意志，按照论功行赏的规则，晋升职衔不考虑资历，你有反对意见可以和我说，不过我建议你去和伯爵大人谈一谈。”
“伊斯特伍德伯爵算个屁！不……我的意思是他说了不算，不不……我想说关于审议这个草案，还是我们议员说了算。”
气急败坏的议员知道自己说错话，可是任凭他如何圆场，也没有挽回自己丢失的脸面，以及前程。
内圈资历深厚的老议员们不约而同地醒过来，眯成一条缝隙的眼睛，怜悯地眼神打量一个注定提前出局的菜鸟，从开始就不看好他的斯帕西.韦恩举起右手的食指，示意一年前的赌约，自己赢了第一手。
“幸运的渔夫。”“眼光独到的好猎手。”“识人之明的锐眼。”“远见卓识的预言家。”等等诸如此类的赞语，被认识多年的老伙计奉送给赢家，尽管赌注只有一个金欧玛，可是意义非同一般。
“今晚我请客，主题是菜鸟出局的晚宴。”斯帕西.韦恩大方地表示和解的善意，果然引来一阵揶揄的玩笑声。
不经意间干掉一个竞争对手，站在安塞.克莱尔对面的几个发言人得到暗示，纷纷退回原位，圆台前孤零零一个人。
垂头丧气的议员保持着镇定转身体面地离开，不过他的双脚似乎灌铅般的沉重，抬了几次都没有跨上阶梯，最后还是该议员的助手看不过眼，下去将雇主搀扶到原位。
他已经顾不上反对奥德里奇.特里斯的晋升职衔草案，必须抓紧时间运作，免除自己一时口误触犯大领主威严，导致自己很快被踢出议院落得失业下场的绝境。
有些潜在的规则大家都知道，却从来没有人胆敢触犯。尽管市政厅拥有较强的自主性，议员竞选不是大领主想让谁上谁就能担任，清一色贵族组成的元老院更是严词拒绝他们的封君插手，可是只要伊斯特伍德伯爵大人愿意，伸手一推就能扳倒任何一个议员，即使资历深厚的连任多届的老议员也不能免除。
五十二位‘平民’议员，因病缺席四人，主持家族丧事缺席一人，参与筹款竞选活动缺席十人，在场超过三分之二多数。不记名投票表决后，反对者十二人，赞成二十四人，弃权一人，顺利通过晋升奥德里奇.特里斯巡夜骑士副队长的决议。
议案随后递送到元老院，看在特里斯家族的剑盾臂章的份上，尽管部分参议员犹有顾忌‘警戒之眼’卷土重来，不过贵族们还是一致通过，赶在下午茶开始前送到伊斯特伍德伯爵的手里。
对奥德里奇.特里斯这个名字有几分印象的伯爵大人，签字同意后发还给市政厅，按照相关规定，奥德里奇.特里斯的职衔晋升这才真正完成，由于巡夜骑士归属于城市治安管理，内部小范围举行仪式。
奥德里奇从普通的巡夜骑士，抓住机会转为自由行动的特殊在编成员，积累功勋从而升职为副队长，完成人生的第一个跨越。若不是他的人面广泛，事前通过训练结识交好大多数守夜人，否则明面暗里的抵触，又会生出许多变故。
当他换上副队长的肩章、胸徽，走出巡夜骑士驻地墙楼，宣布自己请客，让所有人大吃一顿，立即掀起狂放的欢呼，震耳欲聋的声浪比他的大嗓门还利害。
露天食堂两排长条桌拼凑的食台，摆放着一盘盘堆满的炸鱼排，裹着蛋液粘满面包屑，在沸腾的油锅里炸地外焦里嫩，由于添加去腥的胡椒粉，口感比低级酒馆贩卖的普通货色还好。奥德里奇亲自指点，上好的牛肉捶打揉碎，添加少许面粉和麦酒，搅拌均匀再捏出一个个丸子，里面裹着虾茸凝冻，煮熟后每人面前都盛一盘。没吃过的人，一口咬破后挤出滚烫的油汁，不单是自己，也把邻座的人吓地跳脚，惹来许多笑闹声。例行的肉末薯泥也有了新花样，块头硕大的土豆切片，下油锅煎炸后捞起放凉，口感松脆，只是有点淡，不过可以蘸着酸甜的番茄酱、鲜咸的红油牛肉酱食用。当然免不了还有蔬菜沙拉，新鲜的水果块丁，风味独特的烤栗子、炒松仁。
鲁弗.维斯特还是头一回看见这么多新菜式，他和副队长奥德里奇.特里斯面对面而坐，身边没有人过来打扰，两人说着闲话，多数时候都是维斯特队长在听，沉吟着连叉子上的牛肉丸凉透了都没有发觉。
直到奥德里奇口水说干后，他才回过神，两三口吃掉肉丸，放下刀叉：“你在外面也没多久，就经营出这么大的事业，不得不让人佩服。”
看见他言不由衷的神色，怎么会不明白维斯特队长的心事：“鲁弗，我的朋友，我的兄弟，必须得把实话告诉你，最近一段时间我都会安心于经营清道夫工会，巡夜骑士还是原样，我会一如既往地支持你作为回报。”
知道奥德里奇不会说谎，得到这个保证令鲁弗.维斯特很满意，他放下心事，转头开始关心这个新成立没多久的冒险者工会。
不过有人过来打断他们的久别重叙，同样是特殊在编成员伯格塔，端着一盘热乎劲还未散去的肉丸，坐在维斯特队长的身边，轻轻放下锡盘：“特里斯副队长，你的工会还缺人吗？算我一个，行不行？”
从自己的渠道打听到此人的真实身份，奥德里奇的事业刚刚起步，可不敢坐视鸠占鹊巢的事情发生，仔细想了想，打好腹稿后，才用委婉的语气拒绝伯格塔的加入。
“下水道污水横流，腐臭的秽物到处都是，像你这样拥有高贵出身的人没有必要吃这份苦头。再说了和我们打交道的走私贩，盗贼工会的杀手，凶恶的邪徒，可不会给你父亲的面子。”
“说的对。”又有一个人插嘴走过来，为打击走私这事牵线搭桥的乌鸦提姆.波尔，自诩为立了大功，人前有面子，背后有人撑腰，大大咧咧地参与话题：“你应该裹着银亮的丝绸和绶带，头发抹上厚厚的散发玫瑰清香的膏油，包装成一件礼物送给某个守寡的贵妇人，或者成为两个家族结盟的联姻纽带，而不是和我们混在一起。我没有说错吧，尊敬的伯格塔大人。”
恼羞成怒的伯格塔暗骂一声，在奥德里奇好奇的目光中，恢复平常的脸色：“你应该用洁净的晶盐粉末洗漱牙齿，这样一来没有经过脑子脱口而出的话才会变得动听。波尔家族向来以盛产彬彬有礼的学者而闻名上流社会，唯独你似乎与家族风气格格不入，即使没有继承权也不用自暴自弃，甘愿和臭烘烘的马匹为伍，在夜晚的街头裹紧衣服，用颤抖暖和身体与冰冷的寒风抗衡，盘恒于野莺出没的酒馆，喝着入口酸涩的麦酒，辱没自己倒是没有人在乎，可是家族的声望因你蒙羞却是一种罪过。”
提姆.波尔的嘴角瞬间挂下来：“奉劝你不要给自己找难堪，真以为武技战力超过我们，得到诸位骑士指点的我没准能让你大吃一惊。”
谨慎为上的乌鸦没有自满地夸下海口，眼角余光瞥见特里斯副队长没有动怒的脸色，心情随即变得轻松。
商业投资失败赔进多年积蓄的伯格塔，一肚子郁积的怒火没地方发泄，正想找人干一架去火，谁知道提姆.波尔正好撞上枪口，他捏着拳头，指骨关节噼啪作响。
“你不阻止吗？”鲁弗.维斯特给自己的副手奥德里奇.特里斯出了个难题，两个后台很硬的部下两三句话不合就开打，尤其是当着他们的面，真是太不给新任副队长面子了。
“在巡夜骑士这里你说了才算数。”一语双关地把自己往外摘，皮球又踢回给维斯特队长，现在轮到他头疼了。
第九十三章 下水道战役（二十四）
露天食堂的偏僻角落，日行者伯格塔与乌鸦提姆.波尔携手走过去，面对面瞪视着对方，试图用这种方式施加压力。锐利的目光互相交锋，奥德里奇.特里斯副队长隐约看见跳跃的电火花，他还是一言不发，把主动权交给维斯特队长。
两人之间明显的火气很快吸引在场就在附近不远处的巡夜骑士同伴，和提姆.波尔熟稔的褐鹈鹕兄弟，很快明白是怎么回事，热血上涌后冲动地跑过去，似乎想过去拉偏架。
无从下手收拾两个后台很硬的刺头，没有多少背景的皮尔坎兄弟，鲁弗.维斯特毫不客气地一拍桌子，连声呵斥，让他们迟疑地顿住脚步。
对于维斯特队长原本就不怎么尊重的褐鹈鹕，见不得好友提姆.波尔吃亏，鼓起所余不多的勇气，梗直脖子顶嘴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讽刺他坐视部下斗殴而不提前阻止，把一个不作为的帽子先扣在他头上。
脸上浮现几分恼怒神色的鲁弗.维斯特刚想起身，他的副手奥德里奇.特里斯伸手轻按几下，示意还是他接手处理。
坐在长条凳上，原位一百八十度转身，左手持着巡夜骑士制式长剑，连着剑鞘横在皮尔坎兄弟面前，“不许往前再踏出一步，这是命令。”
“哼！谁会听你的话，一个厚着脸皮分享朗顿.莫里斯骑士长打击地下走私荣耀的幸运儿。”
褐鹈鹕兄长托克.皮尔坎口不择言地话令周围的氛围瞬间冰冷，幸好只是瞬间，他们迟钝的感觉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切都恢复正常了。
鲁弗.维斯特明显感受到他的副手有如实质的可怕怒气，只是勃然而发后迅速消失，忍不住叹服奥德里奇.特里斯的纯净心灵，被骑士美德琢磨地近乎完美。
新任巡夜骑士副队长的特里斯耐心解释：“伯格塔和提姆.波尔进行决斗，由于双方都是贵族出身的对等关系，而且完全出于本人的意愿，维斯特队长和我都不敢阻止，你们两个平民有什么资格搀和进去？相不相信，你们两兄弟过去捣乱，伯格塔和提姆.波尔会先联手干掉你们……嗯，伯格塔也许会下狠手，波尔那个心软的小家伙，也许只是将你们赶走。”
“骗人！”托克.皮尔坎嘴里这样说，可是深知奥德里奇.特里斯为人的他硬是迈不出脚，相反的是弟弟艾柯.皮尔坎，根本听不进善意的忠告，仗着自己与乌鸦波尔的交情，继续往前闯。
刚往前跑出十几步，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的奥德里奇，伸手右手抓住托克.皮尔坎的肩膀，“为什么你就是不听劝呢？”
单手就把他按趴在地上，任凭托克.皮尔坎怒吼连连，极力挣扎，都没能逃脱特里斯副队长的控制。
那股蛮横的劲道坚持了十息就衰退了，奥德里奇很是不满，自己亲手训练出来的巡夜骑士竟然如此脓包，“呼吸，记起呼吸的节奏，以此唤醒体内沉睡的潜力。连我一只手都抗衡不了，你会被战斗经验极为丰富的伯格塔在三回合里解决，别给我丢脸，行吗？”
毫无反抗之力的托克.皮尔坎只能顺从地听取特里斯的教导，胸口以上的部位被牢牢地限制住，他本能地记起青铜天马.珀伽索斯之力的节奏，双腿蓄足力气猛地蹬地。
“嘶啦！”只用一只手的奥德里奇差点被他逃脱，不过有这份冲劲足以证明托克.皮尔坎在他暂时离开巡夜骑士后，并没有荒废日常的训练。
反抗有效千百倍地激起他的信心，为了留住托克.皮尔坎，特里斯右手食指轻弹，恰好击中他脖子上的麻筋。针扎似的刺痛感传来，一口气差点没有接住，呼吸节奏随即错乱，身体各处潮水般涌现出来的力气，退潮似的迅速散去，自身状况比刚才还恶劣，所幸的是奥德里奇不是敌人，没有趁机下手惩治，而是由跪蹲直接站起身。
与乌鸦提姆.波尔这伙人向来不合拍的蛮牛肯特，幸灾乐祸地和身边的朋友说笑：“才没过多久，他们就忘记奥德里奇.特里斯大人的可怕，刚才的步法速度快地有点恐怖，不亏是盛传中伊斯特伍德城的第四骑士。”
附和肯特观点的守夜人为数不少，显然刚才那一幕都把他们吓着了，尤其是几个正职骑士，最初他们都认为彼此有差距，肯定不会太大，都把奥德里奇.特里斯视为可以挖掘的宝藏。如今看来双方存在一条难以用努力和汗水弥补的巨大鸿沟，为此，派瑞.普雷斯科特他们脸上难掩沮丧的神色，只是没有人发现。
露天食堂的偏僻角落，两个没有继承权的贵族交手就有些乏善可陈了，知道自己战斗技巧不够纯熟的提姆.波尔，用势大力沉的重剑式与对手比拼力气，对于伯格塔故意露出破绽的小花招视若无睹，因此这场决斗最终以双方力气耗尽，双手酸麻无法持剑落下帷幕。
“你早就知道结局会这样，对不对？”鲁弗.维斯特侧头望着自己的副手，看见他脸上坦然而谦逊的笑容，一双看穿人心的眼睛令巡夜骑士队长毫无来由地闪避。
“难道我说错了吗？”
奥德里奇.特里斯轻轻摇头：“提姆.波尔用最聪明的战术，采取最朴实的战技，把对手带进自己的节奏，当伯格塔放弃自己花哨的剑技以及丰富的战斗经验，平局早在决斗开始前就已经决定了。嗯，或许这也是伯格塔的意愿，平局对双方来说都可以接受。提姆.波尔身后的朗顿.莫里斯勋爵是如今城卫军里炙手可热的骑士长之一，谨守贵族之间互不侵犯的默契，没有利益纠葛，聪明的日行者会做出最有利自己的选择。我们何尝不是这样呢？”
长篇大论过后，话题突兀地转到两人的身上，鲁弗.维斯特立即明白过来，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最近你的风头很盛，地下世界有人在为你免费传扬第四骑士的名声。这个称号太惹人羡嫉了，如果继续待在巡夜骑士里，没准我们会到处‘救火’。相反，在外面经营清道夫工会，已被你驯服地如臂使指，有充分的人脉，能调动很多资源，我相信普通的平民骑士根本没有接近你的本钱，至于那些磨练自己武技的贵族，按照对等规则，军功骑士阶的继承者，恐怕没有人是你的对手。”
“我只是一个没落的乡下庄园的领主，属于级别最低的贵族，为了踩着我的肩膀往上晋升，敲开上流社会的门，相信很快就有人提议为我授予爵位，估计是市政厅出面，每年议会评定的勋爵之类的封号。”
鲁弗.维斯特对此深以为然：“我也有考虑过，不过没有你想的那么远。拥有骑士的武力，再加上爵位，你会成为正牌贵族被上流社会接纳，就如我当年的遭遇。没有丢弃庄园领真是英明的决定，元老院里传统的土地贵族势力很大，有几个位置空着，或许这是你的机会。”
“也许我拥有那份荣幸。”奥德里奇.特里斯微笑着点头，拥有前世的沉淀，睿智的目光隐约穿透时代的迷雾。
他看见商业新贵崛起，借助资本这件拥有无穷威力的武器逐渐取得优势，以城市为堡垒辐射周边的乡村，当土地贵族的基础有如沙滩碉堡被潮水冲垮后，传统贵族不得不黯然离开舞台。
‘或许是一场温情脉脉的光荣革命！也有可能是狂风暴雨的弗兰西斯大革命。无论是体面退场作为交换留下部分残余，还是盘根错节的势力被火焰烧地精光，资产阶级以及商业新贵都笑到最后。更别说笼罩在商人阶层上的伟岸身影，新旧时代剧烈冲突交替中唯一仅存现世的不朽者，尽管没有赐予神术，祂存在的本身就是巨大的威慑。’
“对了，据我所知，那一位的神殿在小范围经营金银兑换，有祂的信用担保，各地混乱的货币兑换，将迎来久违的秩序，一些成色不足的钱币最好尽快脱手处理。”
鲁弗.维斯特并不明白其中隐藏的暴利，他只是随口附和地应了两声，奥德里奇.特里斯仔细一想，随即明白过来。各国不乏远见卓识的精英，当然不会放弃本国的铸币权，遍布大陆的商业贸易网络充其量只能制定各国货币互相兑换的比率而已，而且数值一开始肯定是固定的。
‘清道夫工会无论是在地下世界还是下水道都太惹人关注了，挂靠在市政厅直属的巡夜骑士始终不够保险，或许是时候引神殿的势力为后援了。缺少直属骑士团一直是他们的心病，清道夫工会伸出友谊的橄榄枝，想必神殿不会拒绝。’
洞悉历史进程的幸福莫过于此，握着好不容易积攒的筹码，奥德里奇.特里斯上桌后，果断地摸到一手好牌，如果计划顺利，他就能把本钱翻几番，不能说完全凭运气，还得耐心经营人脉以及妥善利用自己刚刚得到的巡夜骑士副队长的新身份。
奥德里奇沉默中整理思绪，为自己的将来提前绸缪规划宏伟蓝图，一直待在巡夜骑士驻地露天食堂的少女琳恩，壮着胆子靠近过来。刚才她有幸目睹特里斯骑士一只手打败平时蛮横无礼的托克.皮尔坎，再加上副队长的职衔，两人的差距立即拉开，变得极为遥远和陌生，因此一些小花招就不能拿出来耍弄了。
平时与巡夜骑士们接触，通过旁敲侧击大致摸清楚奥德里奇.特里斯的为人，少女琳恩决定用真诚打动对方，而不是美妙却苍白无力的谎言。
刚刚接近三臂之内的安全距离，奥德里奇就从沉思中惊醒，看见琳恩欲言又止的表情，想起一些琐事，瞬间明白她的要求。
“你的事我都知道，其实并不如你想象的那么困难。附议并提请晋升我的职衔的安塞.克莱尔议员，他的重要支持人就是柯尔克纺织厂的所有者……”
鲁弗.维斯特同时回过神，“也就是一封信的事，或许你向克莱尔议员打个招呼，琳恩的烦恼就解决了。”
“不，这样做会欠下人情，将把柄留给对方，无论是安塞.克莱尔议员还是柯尔克本人，绝对会在需要的时候想起我。规则如此，我无意为自己制造漏洞。”
奥德里奇.特里斯看见少女眼里的失望，随即给他鼓励的微笑：“雇工契约在倒毙街头的琳恩被送上黑厢马车的时候就应该结束了，不过我还是执意按照正当解除契约的程序。先清算无故旷工的赔偿金，我估计数目不会太大，再核算琳恩应得的薪水，缴纳解约金结束旧的契约，新的雇佣契约生效，巡夜骑士为雇佣方，工作场所在驻地食堂，所有手续准备齐全，很容易就能在市政厅劳务管理处通过。唯一可虑的只有钱……幸好我目前最不缺乏的就是这个了。”
鲁弗.维斯特不得不叹服奥德里奇心思缜密毫无破绽，“琳恩，还不快点向特里斯副队长致以谢意。”
少女手忙脚乱地就想跪伏下去，奥德里奇用堪称‘凶狠’的表情瞪了维斯特队长一眼，赶紧上前扶起：“琳恩，你在露天食堂忙里忙外，我们都看在眼里，非常满意于你的服务，这是你应得的奖赏，将自由还给你。”
激动地说不出话来的少女，只有两行眼泪不断地滚滚滑落被喜悦涨红的俏脸，与他人为善的德行，令奥德里奇.特里斯的源泉小幅上涨，尽管他无意于此，秩序、善良的气息却不断汇聚过来。
第九十四章 下水道战役（二十五）
花了一笔小钱，顺手解决少女琳恩的烦恼，换做以前还是巡夜骑士普通成员的时候，奥德里奇.特里斯绝对没有如此顺利，如今由于地位和名望跨上一个台阶，曾经亲自拜访都没有找到门路不得不无功而返的困窘，现在却轻松地仿佛热刀切黄油。
回到黑猫酒馆，奥德里奇派出能说会道的职业者戈尔高私底下接触商贾之友的神殿。如今不比以前那样随意行动，由于第四骑士的‘名声’拖累，无论走到哪里，都有几个陌生人盯梢。
特里斯试探着进入下水道一次，结果除了地位超然的黑市，走私贩、盗贼、邪徒被吓地鸡飞狗跳，清道夫的日常市政维护工作都无法展开了，他只能退出来，让里面的喧嚣慢慢沉淀。
奥德里奇没有成为大人物的自觉，不过这样一来也好，副手杜维尔和陶德渐渐开始独当一面，只是无论怎么努力都没能脱离他的阴影，或者称之为庇护。
待在工会驻地，特里斯会长为了这个非官方的冒险者团队能够真正地站稳脚跟，选择向神殿靠近，职业者戈尔高很快带回来一个好消息。尽管只前后接触了两次，一天不到的时间，伊斯特伍德城商贾之友神殿派出使者翡翠之眼安妮尔.琼斯全权负责接洽事宜。
这是一位充满朝气和活力的少女，拥有亮金色的过肩长发，略微带一点卷，用一条珍珠发箍收拢，随意地放在胸前，轻曼的脚步使纤细的身体充分展露女性的柔美，牧师制式长袍收紧腰际部位，去掉碍事的颈围，露出修长的脖子，天鹅绒般的白皙皮肤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袖口边缘三圈金线，以特殊的技艺勾勒出意义不明的纹路，若隐若现地与元素发生某种和谐共鸣。
奥德里奇亲自接待神殿贵客，第一眼就判断对方绝对不是普通的牧师，为了避免无意的冒犯，他没有开启真实视野，不过晦涩却熟悉的元素波动，令特里斯会长想起灰色裹尸布的亡眼骑士，幸运地晋升为权杖骑士的霍尔姆。
‘一切还得靠实力说话，就连地位超然的神殿牧师也把手伸向元素，在虔诚的信仰之外拥有施法者的职业等级，看来他们都是一群会变通的聪明人。’
两人见面后，安妮尔.琼斯惊讶于传闻中的伊斯特伍德第四骑士的年轻，不过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一抹讶异之色很快消散，依照商人的直觉开始评估这个成立没多久，在地下世界猛然崛起的清道夫工会。
翡翠之眼脱下洁白的棉手套，露出一双修长白皙，戴着十枚宝石戒指的手，她轻抬右手递到奥德里奇的面前。
‘一上来就是下马威？不像是那么愚蠢的女人，那么只能是社交礼仪。’特里斯露出能令下水道女妖净化的灿烂微笑，右手捧起安妮尔.琼斯的右手，略微弯腰俯首，用自己微闭的嘴唇，象征性地轻吻一下指背。
非常轻，轻地就像根本没有触碰，即使感觉极为敏锐的翡翠之眼，也有些犹疑不定，不过她还是按照礼节，从容地收回右手。
‘真是一个严谨的庄园骑士！尽管来自乡下日益没落的领地，却很好地继承骑士的传统，据说还是行走在美德之路的白骑士。看来不管什么年代，都不缺少这种珍稀动物。’
简短的寒暄过后，奥德里奇将自己的现状捡重点详细叙说，没有任何隐瞒的坦诚，令安妮尔.琼斯讶异不已，毫无心理准备的她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不过按照特里斯会长的思路，翡翠之眼确信自己发现一座金矿。
没有直属骑士团的遗憾，只有寥寥无几充场面的神殿守卫，尽管武力还算高强，可是缺乏一支武装势力始终是弊端。
妥善保管的旧时代文献记载着，失去源泉的施法者被区区几个普通的农夫轻易解决，惊人的财富没有恶龙看管，就算是小孩也能将它搬空。
关键点，清道夫工会是否能够胜任，安妮尔.琼斯的眼睛闪过一抹翠绿，微乎其微的光彩并没有惊动奥德里奇，他还在侃侃而谈，而透过宝石术.翡翠之眼，神殿使者看见了眼前不远处的骑士，特里斯会长的本质。
一座高耸入云的圣山，白雪皑皑的巅峰，骑士的美德源泉筑起宏伟的殿堂，动人的天籁如雨降下有如实质的银色音符，山涧有狮子的咆哮不停回荡，洁白的鸽子衔着橄榄枝翱翔在殿堂上空，玫瑰花瓣从天空深处纷纷扬扬落下，每一片花瓣都泛起微弱的圣光。山麓连着平原有连绵的茂密森林，一群驯鹿安详地徜徉，瞌睡的巨熊憨态可掬，圣洁的独角兽漫步林间，悠扬的轻风拂过柔软的鬃毛，灿烂的阳光透过树叶枝桠的缝隙，在它身上洒满细细的碎金。
纯净清新的气息，令世俗化沾染钱币铜臭的神殿使者有些沉醉，她几乎失陷进去，不过关键时刻，任务在身的职责将安妮尔.琼斯拉了出来。不动声色地撤去翡翠之眼，内心的滔天巨浪很快平复下去，只是暗流还在涌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消除。
‘清道夫工会！不，拉拢它的会长就足够了，这是一个只要不中途夭折，就能够走到巅峰的骑士。尽管不知道奥德里奇.特里斯深藏的秘诀，可是得到他的忠诚，神殿就可以拥有一个潜在的顶尖骑士，更别说日后以他们为骨干，建起直属武力集团。’
擅长讨价还价的安妮尔.琼斯，丢开多余的情绪，把自己完全带入神殿使者的角色里，契约所有条款都逐字逐句地斟酌，确保没有任何明显的漏洞。
奥德里奇.特里斯振奋精神参与这场毫无硝烟的战斗，他的出色记忆力以及解析能力破解了几个不起眼的陷阱，务必使这份契约公平和公正，经地起旁人的检验。
等到尘埃落定，契约条款画上最后的句号，奥德里奇.特里斯却拒绝在上面签字，这令安妮尔.琼斯有些恼火。
“你在干什么？戏耍我们吗？或者这从头到脚只是一个玩笑！”
“非常抱歉，尊敬的琼斯女士，在事态没有明朗化之前，我不会在任何纸面留下自己的名字，不过对于和神殿的合作，我可以指着自己的信仰源泉向你以及任何一个神殿高层起誓。”
安妮尔.琼斯仔细思索，觉得谨慎的特里斯会长没有错，王室、贵族对神殿隐约的压制，确实是一道难以跨过去的门槛。
“可是我不能拿着一张白纸回去，无法向祭长交代，神殿不会将资源向你倾泻，也不会出面声援支持你。”
奥德里奇.特里斯早有对策，他伸出右手放在‘白纸’上，以自己的源泉在纸面留下一个专属印记，双剑交叉，置于圆盾前的独特家徽。
‘冷门的骑士烙印！这个男人的确拥有宝石般纯粹的灵魂，神殿一定要得到他。’
一天之内第二次使用翡翠之眼，对安妮尔.琼斯造成额外的负担，她感觉有些头晕，不过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收起契约，放下滚轴仔细地卷起，用火漆封口，盖上右手食指的‘铜币之戒’，这是安妮尔.琼斯在神殿内部的位阶，尽管拥有罕见的宝石术士血脉，不过她的地位提升还需要时间沉淀以及积累自己的财富，以正当的途经。
送别肩负特殊使命的翡翠之眼，奥德里奇向戈尔高额首示意，暗示跟随她返回神殿。安妮尔.琼斯极为谨慎，途中换乘了三次马车，步行穿过一幢公寓，却醒自己甩脱可能的盯梢眼线，在前职业赌徒的‘护送’下回到神殿，立即面见祭长叙说自己的所见所闻，以及呈上最重要的契约。
当戈尔高返回黑猫酒馆，第一时间敲开特里斯会长的房门，幽香还未彻底消散的房间，奥德里奇坐在临窗的座位，阳光从他的肩膀洒下，面目隐隐约约地看不清楚。
这种坐姿和位置的小技巧源自他前世的智慧，即使在职业者戈尔高看来，同样有些震动，他来到尊敬的特里斯会长面前。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没错，我把清道夫工会卖了个好价钱。”
奥德里奇的坦诚令工会的大管家无话可说，早就有心理准备的戈尔高在奉命接触神殿的时候，已然明白特里斯会长的计划。
毕竟工会发展地太快，打击非人的异类抢占他们的地盘就已经触犯下水道的规矩，强行征收走私贩的赋税更是直接打脸，利益纠葛之下，遭受损失的各方势力会很快施以报复，否则有样学样的骑士都展开行动，那么这条流淌财富的白银溪流就会彻底崩溃，
打压就在不远的将来，现在的安然无事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一旦某位大佬决定下手，落井下石的人绝对会层出不穷涌现。
“会长，我们都理解目前工会的处境，神殿虽说不是最好的后援，不过却是如今最合适的支持者。”
奥德里奇.特里斯满意地点了点头，“我会亲自说服杜维尔和陶德，前船舷水手比较容易解决，至于建筑行的雇工，蛮力确实有一把，不过脑子似乎不够用，我得多费点口舌了。”
两人的谈话并没有告一段落，面包店的筹备事宜同样也得抓紧，这是特里斯会长安置伤残成员的去处，相信这个好消息能令清道夫工会紧密地向奥德里奇靠拢。
第九十五章 下水道战役（二十六）
针对奥德里奇.特里斯的汹涌暗流，在伊斯特伍德商贾之友的神殿向外界宣布，邀请清道夫工会负责清理神殿所在街区下水道后，顿时戛然而止。
尽管双方没有明面上的往来，可是私底下的接触已经被地下世界的老鼠们嗅闻出来，一位准备严厉打击这个新生冒险者团队的大佬，当场摔烂书房里所有私人收藏，随后默默地撕碎与奥德里奇.特里斯相关的情报，扔进壁炉里化为飞灰。
这个举动表明在神殿出面庇护后，即使地位超然的大佬也得乖乖低头，只要清道夫工会不把肮脏的爪子再次伸过界，他就会装作没有看见，继续经营着自己的事业。
没有具备资格的领头人，地下世界诸多势力纷纷罢手，对奥德里奇.特里斯动手是一回事，互相盯视防备才是他们的常态。一旦失去目标，为了争夺利益，食腐的豺狼只会关注自己的地盘。
有惊无险地渡过眼前的难关，清道夫工会固然被神殿庇护在麾下，不过特里斯会长很快被城卫军的朗顿.莫里斯骑士长，如今伊斯特伍德伯爵御座前最得势的宠臣，以非官方的邀请函引领到他的私宅。
第二次来到莫里斯勋爵的别墅，与上一回的感觉截然不同，不仅没有鲁弗.维斯特队长的陪同，还有一种莫名逼近的压力。
‘肯定是由于工会沾上神殿的光，令某些人感到不快，事先我就有所预估，只是没想到来地如此迅速，希望准备好的说辞能应付朗顿.莫里斯这位老朋友。’
穿过修剪地格外平整的草坪，骑士长大人亲自站在门口迎接，脸上却带着招牌的骑士微笑，即使灵觉敏锐的奥德里奇，也有些摸不准他的真实心情。
‘虚伪的程度，比侃侃而谈的议员也不遑多让，不过他们都是明码实价地出租自己手上的权利，而朗顿.莫里斯勋爵，他的内心恐怕只忠诚于自己的利益。’
骑士长阁下看见接到自己的邀请立即赶来别墅的奥德里奇.特里斯，身上带着仆仆风尘，心里莫名地有些快乐。尽管地下世界盛传的谣言不可轻易相信，可是伊斯特伍德城第四骑士的名头，有如一块骨头鲠在喉咙里，无法勉强吞咽下去，也不好意思脱口吐出。
为了这次会面，朗顿.莫里斯提前让仆佣放工休息，偌大的私宅如今只有两个人，当他们在书房前的客厅落座后，骑士长决定掏出自己的心里话。
“解释一下，由你亲手创建的清道夫工会，为什么倒向商贾之友神殿？上面很不满意，元老院部分贵族甚至想令你前去接受质询，由于打击下水道奢侈品走私，你、鲁弗.维斯特和我都算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因此在事态没有恶化失控前，我主动把责任抗起来，用了一些美妙的借口……”
奥德里奇.特里斯适时接口：“例如，我是一个来自乡下的没落庄园骑士，对如今错综复杂的局势并不清楚，而且神殿没有具体表态，其中又有转圜的余地，对吗？”
朗顿.莫里斯勋爵坐直身体，“有时候，我真的怀疑‘警戒之眼’特里斯家族为何会突然沉寂，或许你们已经化整为零，在伊斯特伍德城遍地安插。竟然连这么隐秘的质询都能获悉详情，我该感到佩服还是害怕？”
“我只是莫名触动灵感凭空猜测，骑士长阁下，我可以指着自己的信仰源泉向你发誓，没有任何人向我透露你的事情，或者你与某些人谈话的内容。”
说到这里，奥德里奇稍微停顿，似乎想起某些往事：“至于你说的特里斯家族悄然沉寂，对于我们这些分支来说，的确有些不可思议。根据父亲留给我的陈年日记，主家似乎遭遇某种极其邪恶的血脉诅咒，一切抵抗手段都没有效果，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家族成员在痛苦中丧命。因此当时的家主为了分散风险，保存家族的实力，亲自主持了切割，将领地和人力资源摊薄后分给旁支，建立各自的家族。好消息是可怕的诅咒随即戛然而止，或许是难以置信的巧合，或许是某位家族成员的阴谋。坏消息是分家之后，特里斯家族再也没能重新凝聚，主家似乎也没有能力恢复剑盾徽章的荣光。”
无意中听到‘警戒之眼’家族不为世人所知的秘闻，朗顿.莫里斯“哦”了一声，尽管没有流露出情绪，失去焦距的双眼，恍惚的表情都能证明他被故事深深吸引。奥德里奇成功地偏转话题，带起这次谈话的节奏。
“我在低语森林修炼多年后，终于成为一位光荣的骑士，长远的目标是想令家族恢复往日的光彩，收拢诸多分支，入主位于孤山的老宅，重建特里斯家族。”
朗顿.莫里斯能说什么，劝奥德里奇放弃重振家族的计划，那是绝对不可行的，会造成两人断绝关系的社交灾难，而且他也算是近距离看清楚‘第四骑士’的本质：忠诚于家族的传统骑士，为了达成目的将会不择手段。
‘低语森林的修行，这是一个不错的收获。不过，奥德里奇.特里斯儿时在哪一位庄园骑士处接受完整的教育，才是真正的关键。啧！这些随性散漫的乡下骑士，要不是看在同样高贵的血统出身，根本不能让他们进入伊斯特伍德的上流社会。’
梳理思绪，莫里斯勋爵很快想起自己的使命，他曲起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话说回来，工会和神殿的关系，我不想知道太多，只是奉劝你最好与他们保持距离。”
奥德里奇.特里斯放心地松了口气，知道这是贵族划下的底线，因此毫不犹豫地说出实情：“打击下水道走私的后遗症，地下世界有人想动我，选择向神殿伸出友谊的橄榄枝，的确不是最好的选择，不过却是目前最合适的后援。”
“你们应该私底下接触，并交换相关条件吧，能否给我说说其中的条款？”
“很简单，神殿对清道夫工会施加‘庇护’，而我们则提供相应的服务。当然并不只是清理神殿所在街区的下水道淤塞，而是借助我们的武力。”
朗顿.莫里斯讶然失笑：“怎么可能？一支刚刚建立没多久的冒险者团队，除了你以外，成员都是失业的水手、雇工，无法付诸信任的赌徒，无所事事的地痞、恶棍。大概有几个人拥有过得去的身手，不过也仅仅如此而已。”
奥德里奇.特里斯谦逊地表示：“按照佣兵工会制定的标准，清道夫工会如今拥有四位二级战士，二十六个一级战士，接受武技训练，不远将来肯定能晋升的后备也有十四人。”
听到这里，骑士长微微动容：“发展地很快，才两个多月，就经营出一支不错的势力。据说所有开支都是你自己掏钱，人生开局，第一把就压上全副身家，还让你幸运地赌赢了。”
勋爵轻轻摇头，“鲁弗.维斯特看走眼了！有没有兴趣来我这里帮忙，你在巡夜骑士的经历我都知道，应该拥有更广阔的环境让你施展自己的才华。”
“或许我有这份荣幸。只是创建的清道夫工会，凝聚我全部心血，实在不忍心就这样抛弃，请您务必原谅我的任意妄为。”
朗顿.莫里斯一言不发，随后点了点头：“你的确是个可敬的骑士，职责所在贵在坚持，能漠然无视我的招揽，对更高的地位并不贪图，真是既聪明又愚笨的选择。”
他拍了拍手，“今天的谈话就此结束，值得庆幸的是你安然通过考验。危急的时候，记得想起我们。对了，商贾之友的神殿，那群顶尖的商人不会白白浪费你这个优质的骑士，很快你就会明白接受他们的‘庇护’是多么的不合算。”
“利用！把我当作一把利器，或压榨出所有价值。莫里斯骑士长，在我熟悉的领域，不会惧怕任何一个人。”
勋爵发现面前不远处的奥德里奇.特里斯，突然升起一股可怕的气势，如同森林之王的巨熊，勃发的野性气息令他呼吸都几乎凝滞。
在短短的一瞬间，朗顿.莫里斯骑士长，发觉自己似乎身处塞坦尼斯的兵器库，直面那三位可怕的战争之子，目光有如锐利的刀锋，每次都在咽喉等要害部位划过。
惊人的气势来地快，消散地也不慢，“呼！”勋爵忍不住吐出一口气，暗中决定重新评估奥德里奇.特里斯的实力。
‘没准，第四骑士的传闻是真的。’
不知不觉之中，莫里斯骑士长把谣言替换成传闻，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换上事实这个字眼。
目送奥德里奇离开别墅后，勋爵回到客厅，顺手带上房门。从墙角的窗帘布卷里，悄然走出一位戴着尖顶帽子，过腰长的白胡子用一根红色蝴蝶结系住的老人，月白色的长袍即使在昏暗的房间里也熠熠生辉。
“埃德蒙多大师，你怎么看待刚刚离开的年轻骑士。”
老人就近落座，从袖子里掏出一杯热气腾腾的奶茶，放了十颗糖块还嫌不够甜，右手食指在杯口顺时针绕圈，侧躺着的小银勺跟随他的动作不停转圆搅拌均匀。
抿了一口，感觉还算满意，摘下架在鼻子上的古怪眼镜，七重镜片的‘真实之石’，打了个呵欠，眼睛湿润了一些，这才缓缓开口：“没问题！他的灵光非常纯粹，没有被神殿的铜臭污染。由头到尾，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波动，就算刚才吓唬你，也没有动怒，不是濒临坠落的黑骑士。清澈的自然气息，或许如他所说，来自低语森林修炼时的沉淀。”
“那我就放心了。”毕竟是利益捆绑，一条线上的蚂蚱，朗顿.莫里斯知道部分贵族把他和鲁弗.维斯特、奥德里奇.特里斯看作共同进退的伙伴。
“还有一个最终考验，下水道不时举行神临仪式的维努斯信徒，最近又有一位贵族小姐无故失踪了，估计就是这伙邪徒干的。命令奥德里奇.特里斯出动，铲除孕育邪恶仪式之子的温床。”
骑士长瞬间明白过来，看见埃德蒙多大师品尝甜腻奶茶，露出笑眯眯的脸色，莫名地有些心悸，背脊无故冒出冷汗。
‘这些惯常发号施令大人物，人命在他们的眼里，或许只是一串可有可无的数字。’
尽管心里腹诽不断，落到实处，朗顿.莫里斯绝对会坚持执行，把奥德里奇.特里斯推到风口浪尖上，绝对不会让他轻易地蒙混过关。
第九十六章 下水道战役（二十七）
毗邻码头区的黑猫酒馆，由于清道夫工会的进驻成为附近街区颇有影响一块安全区域，慑于奥德里奇.特里斯骑士的声望，尤其是他那个巡夜骑士队长的职位——朴实厚道的人们往往自动自觉地将副字去掉——许多有关利益的谈判和协商都选在楼下的大厅。
日常待在二楼的伊斯特伍德第四骑士眼皮底下，没有人敢一言不合就翻脸开打，谨守骑士的戒律，他会第一时间出面，将所有擎出武器的人缴械，期间甚至无需清道夫工会成员帮助，他们顶多在附近维持秩序。
酒馆的生意随着稳定的顾客流而蒸蒸日上，经营者沃里奥.伯格本该数着钱感受幸福的降临，可是最近他有些忧心忡忡，因为雄心勃勃的特里斯会长在附近街区物色合适的地点，开始筹备面包店的开张事宜。
从无到有经营生意有那么容易么？自诩有丰富经验的伯格先生，或者称之为好心的绅士，准备找机会与奥德里奇聚一聚，掏掏心里话，奉劝他别把来之不易的钱投进水里。
可惜没有这位伟大骑士的坐镇，酒馆里发生争执斗殴的情况经常发生，原本有人受伤根本不关伯格先生的事，可是连带顺手砸坏的桌椅板凳、杯碗盆盘这些东西，如果没有照价赔偿他就会三天三夜都愁地睡不着觉。
有时候，商量的时机已经到来，可是溜到嘴边的话就是各种抱怨：为什么特里斯会长不待在酒馆？为什么特里斯会长不出面阻止？为什么特里斯会长不出手惩戒违反规矩的人？
繁琐的杂言碎语换来的只是奥德里奇.特里斯宽慰的话：比起以前不是好多了吗？遵守规则的人是大多数，即使有部分人损坏了酒馆的杂物，那也只是无心之失，追讨赔偿应当走正当的途经。
谁会在乎潮湿的水汽长久侵蚀后渐渐腐朽的桌椅，不值钱的廉价餐具在跳蚤市场便宜到一把铜子随意挑拣，伯格先生在乎的是清道夫工会很快就要开张营业的面包店。
是不是意味着工会的日常饮食消费渐渐摆脱酒馆的影响，毕竟他们有更好的选择。是不是意味着工会即将搬离黑猫酒馆，前往由自己掌控的新驻地，毕竟自己人经营会更安全。出现在黑猫酒馆里的客人太杂乱了，其中不乏刺探清道夫情报的盗贼工会成员，甚至官方市政厅的探子。
无需厨房负责人提醒，伯格先生就注意到傍晚从菜市场垃圾堆里捡来的狼桃，剔除发霉发烂的部位制作的水果拼盘根本没有销路，码头市场收集的死鱼烂虾，洗簌干净后制作的肉丸也渐渐变得不受人欢迎。
不是已经放了很多盐压住那股异味吗？难道工会成员的舌头都吃刁了，变成可憎的美食家开始挑食以及斤斤计较。
想必他们都在等待面包店的开张，没错的，没错的，一定是这样。忘恩负义的人啊，忘记了谁在一开始提供场所让他们进驻，尽管与此同时带来了稳定的顾客以及收入。忘记了谁一直以来忍受他们从下水道带上来的异味，尽管提供热水和晾晒衣服的空地免不了要收取一定的费用。
绅士沃里奥.伯格先生从父亲手里继承这座破败的酒馆，千辛万苦地维持着运营，直到清道夫工会进驻后，由于大量的日常消费终于有钱开始修葺漏水的屋顶，甚至找来油漆工将酒馆外墙粉刷地焕然如新。
可是这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工会筹备自己的面包店，将自己的饮食从酒馆剥离，下一步是什么？不用说，肯定是休憩的旅店，这就等于夺走黑猫为工会唯一驻地的招牌，伴随而来的是码头区那些小帮派的头目将不再视酒馆为谈判、协商的安全区域，他们会另选其它合适的地点，没准就是清道夫自己的产业。
很有危机感的伯格先生预见酒馆生意即将重挫下跌开始惨淡经营，或许回到以往那种大猫小猫两三只，醉醺醺的失业水手和雇工喝着掺酒的凉水厮混日子，哀嚎自己悲惨命运的过去。这对于在码头区开始有头有脸的绅士来说，绝对是无法容忍的，他决定要暗中阻挠清道夫面包店的开张营业。
选定合适位置，准备盘下一座废弃仓库作为新事业起步基石的奥德里奇.特里斯，很快得知业主反悔的消息，他没有让一直负责此事却‘砸手’的戈尔高前去处理，而是亲自带着诚意拜访这位年事已高的老人家。
不知道从哪里听到谣言的仓库所有者，似乎对清道夫工会的威名的另一面忧心忡忡，“我不想转交仓库使用权而惹上得罪不起的人，你们工会最近名头太盛，触怒了很多大人物，他们很快就会对清道夫进行打击。十年使用权太冒险了，如果它被搞砸了，我的晚年也别想过地安生。”
“尊敬的康拉德先生，工会没有与你签署转让仓库使用权协议真是幸运，让你避免损失惨重难道不是运气吗？胜利少女维特利亚正在眷顾着你。”
奥德里奇.特里斯的话让老人心里有些舒坦，可是感觉怪怪的有些不是滋味，他毕竟是经历了岁月的洗礼，在码头区生活了大半辈子，看着它从一个小码头变成深水港口的历史见证者，对于这位传闻中立于骑士巅峰的‘大人物’有种本能的敬畏。
“请你不要这样说了，提出毁约的人不是阁下，对我的名声来说不吝是一击重创伤害，我也是没有办法才会做出这种失礼的决定，毕竟你们工会创建到成名的时间太短了，而且无形中得罪了很多大人物，他们只要伸出一根指头，你们就吃不消。”
奥德里奇没有否认：“没错，下水道有很多非人的异类，地精、狗头人、地底侏儒，不过他们无法来到地面，行走在阳光底下。工会打击走私确实让一些人嫉恨，可是我们遵守地下世界的规则，那些大佬知道不能明着来，只能暗中下手，可是肩负市政厅的职责，又有神殿的出面，我们清道夫工会不是照常经营自己的事业吗？”
仓库所有者康拉德先生仔细寻思，发现事实的确如此。他不是听了谣言就信以为真的人，也从自己的门路打听过特里斯会长的事情。
在短短时日里，由一位普通的巡夜骑士越过前面资历深厚的老人，跨越式地成为队长——他在这里自动自觉地将副职去掉——拥有更广阔的前途，即使清道夫工会倒下，他都会置身事外安然无恙。
由一场惩戒职业赌徒和骗子的赌局里赢得第一桶金，着手创建清道夫工会，尽管里面充斥失业的水手和雇工，无所事事的地痞、混混。带领他们用额头的汗水和手里的刀剑，在下水道拓展出属于自己的地盘，并开始真正的清道夫的事业——由于工会的努力，码头区路面肆意横流的污水少了淤塞得以在下水道顺畅流走，从而让一些环境不好的店铺再次回到顾客的视野里。
他就是无形中的受益人之一，耳朵里灌满附近多年老伙计的感谢话，要不然康拉德先生也不会爽快出让仓库的使用权，当然多半也是受了十年使用权转让金的影响。
在此之前，这座仓库是废弃状态，毕竟没有商人愿意租赁常年浸水的货栈。曾经堆满优质的羊毛、棉花垛，谷物、面粉等大宗商品的仓库，由于地利优势，打破头都有人抢着要，不过随着码头区的往外延伸拓展，这里渐渐变得不受人关注而冷清，大幅降低租金后才有几个贪图省钱的势利商人选择落脚。
可是当附近街区地势相对变低后，路面污水肆意横流后，曾经为康拉德一家带来丰厚收入的仓库就成了尘埃的聚集地。老鼠成为常客，用木头、岩石磨砺尖锐的门牙，与它们的死对头野猫，经常在仓库上演场面壮观的战斗。
仓库所有者赧颜地低下头，不敢与奥德里奇对视，毕竟一位骑士大人能够屈尊纡贵太稀罕了，此前的交涉都是他的副手，脸上带着微笑，看见他就想掏出自己钱袋的戈尔高。
“或许这样做会让你感觉心安。”特里斯会长从系在皮带的牛皮腰囊里掏出一张双方草拟的契约，“一年四十八枚银德勒的租金有点不合时宜，毕竟在清道夫工会努力后，附近街区回到商人的视野，将会有更多的机会，那么提高到六十枚如何？而且十年租金一次性付清！”
特里斯会长最后的一句话，有如一击磅数极大的重拳，打中康拉德先生的头，他有些晕乎乎地似乎站不住脚，奥德里奇不慌不忙地上前扶住他，在仓库门口石阶上落座。
仓库里面几只蹿过的老鼠，慑于骑士身上可怕的巨熊气息，慌不择路地撒腿就跑，就连胆子极大的野猫也背脊炸毛地跳开，远远地不敢靠近。
“你让我再想想。”康拉德先生毕竟年事已高，经不起奥德里奇灵活的进退自如步伐，以及突如其来的重击，他的本意的确是想拒绝会‘惹事’的清道夫工会，可是在六百枚银德勒面前，所有的心理防线都重挫崩溃了。
五十个金币，沉甸甸的重量把康拉德先生耿直的腰压弯了。
“好吧，看在你是巡夜骑士长的份上，肯定能照常履行转让契约。”
轻而易举地化解了这次危机，奥德里奇.特里斯没有任何多余的话，只是微笑着陪同仓库所有者康拉德先生前往市政厅，在最短时间内由法律和公证人见证仓库十年使用权转让契约的签订。
不过这只是开始，麻烦的事情接踵而来，原本约定好的面包师消失不见，他留下的口信似乎与康拉德先生的顾虑如出一辙。
工会‘大管家’戈尔高断定有人在背后搞事，目的是遏制清道夫工会的扩张，可是转型走上正轨是下水道乃至地下世界都乐见其成的，谁会有动机暗中出手，他的心里有几个怀疑的对象，目光第一时间转向黑猫酒馆的所有者。
“最近他的行迹有些可疑。”
第九十七章 下水道战役（二十八）
由于戈尔高无法出示相关证据证实沃里奥.伯格就是暗地给工会捣蛋的人，奥德里奇禁止自己一手提拔的‘大管家’对付黑猫酒馆的负责人，毕竟双方长期的互惠互利积累的友谊，让念旧情的特里斯会长特意网开一面。
不过，他对黑猫酒馆无法容纳膨胀后的清道夫感受到某种局限，废弃仓库投入资金改造后不止是用作经营面包店那么简单，他的心里早已描绘出更宏伟的蓝图。
约好的面包师既然由于害怕爽约，从此下落不明，奥德里奇立即着手物色新的人选，而且尝过教训后以最快时间签订相关契约，将雇请的技师牢牢地捆绑在工会这辆开始上路狂奔的马车上。
伤疤比记忆更深刻！尽管‘不知道’是谁暗地跟清道夫对着干，不过磕磕碰碰地搭起框架的过程中，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由职业者戈尔高带头，部分工会成员逐渐成长，脱离刀头舔血的冒险者生活，开始走上正途，从事正当的生意经营。
清理干净并修缮一新的废弃仓库以砖墙隔出家庭作坊规模的小型面包店，一位失业多时的技师带着四个学徒——都是选择过上正常生活的工会成员，开始为清道夫所有人提供日常三餐的黑列巴。
出于特里斯会长对锯末面包的厌恶，而且食用者都是亲如兄弟的工会成员，揉面的时候绝对没有掺入任何杂物，确保柔软的口感以及全麦的品质。
当然，部分成员也喜欢二次加工，如职业者戈尔高就喜欢就着壁炉的炭火烤着吃，松脆的口感混合四溢的焦香，配上一大杯冒着泡沫的麦酒，或者几条煎腊肠，美妙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仅限于清道夫工会内部的全麦面包，很快吸引附近街区住户的垂涎目光，可是在奥德里奇的严令下，这些优质的面包始终没有流到市面。
特里斯会长的善意让许多面包业同行松了口气，至于幕后黑手沃里奥.伯格先生，精明的他发现只是早餐和主食稍微流失了部分生意，营业额并没有大幅度下降，因此他小心翼翼地收拢派到外面四处煽风点火，传播谣言的酒馆伙计以及他们的家人。
细小的事业在奥德里奇的精心呵护下熬过最艰难的时光，全麦面包店有了稳定的面粉提供商，不过为了保险期间，他派人联系自己的领地，特里斯骑士庄园。
领民的日子尽管贫穷清苦却还算过地去，得知尊敬的领主已在伊斯特伍德城站稳脚跟，并开始反哺接济，他们立即抛开粮食商人鲁伯特.海因斯，将家里准备的来年的种子以及必要的口粮，剩余部分全部廉价售卖给奥德里奇，为了不让领民吃亏，好心的特里斯骑士用全价全部买下，并安排合适的储藏室存放。
清道夫工会成员尽管忠心耿耿，不过是彼此利益趋向一致，当有人愿意提供更高的待遇，想必跳槽挪动位置的人多不胜数，身为庄园领主的奥德里奇很快想起他有更合适的人力资源储备。
早些年，破产家道没落，不得不离开特里斯领，前往伊斯特伍德城谋生的领民也有不少。奥德里奇知道他们和故乡亲人肯定有所联系，派人稍微打听，果然如他所料，尽是城市底层厮混日子，时不时失业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
如今地位差距拉地更开，他举起剑盾徽章的旗帜，只是招呼一声，就有许多过去的领民纷纷汇聚过来，大部分都是失业状态的雇工，投到特里斯的麾下，将清道夫工会原本固化的格局彻底冲毁，开始形成新的层次。
头目之一的陶德对手下增多毫无意见，大部分时间都用来锤炼自己的身体，磨练由特里斯会长提供的战技，至于另一位头目杜维尔，眼看自己快要被会长的旧日领民架空，忧心忡忡地找上‘大管家’戈尔高。
两人秘密商议后，似乎达成某种默契，完成例行的掺沙子，将工会内部所有小团体都压制下去后，重组过的清道夫变得更加强悍，即使混乱不堪的码头区，也渐渐有奥德里奇的一席之地。
对没有几个钱的保护费根本看不上眼，两支五十人左右的小帮会，被清道夫接连热情问候后，交出控制权退出这片街区。
定期清理街道垃圾，疏通下水道淤塞排走污水，环境的改善以及治安情况的好转，曾经一度没落的街区重新回到商人们的视野，货栈、仓库、旅店、酒馆等一系列产业的生意逐渐红火。几个有官方背景的车马行派人调查后，特意开辟出新的路线，四轮货运马车钢圈碾过石子路的咯嘞咯嘞声，再次唤起许多老人的回忆。
原来街区兴衰与地利优势并没有太大的关系，提供优质的环境以及畅通的道路，也能吸引到商人前来投资经营，当然降低租金这些通用招数绝对必不可少。
奥德里奇.特里斯出于对恶行竞争导致混乱无序的场面早有预见，他出面召请附近街区仓库、货栈的所有者协商共同进退，由于他如今的地位，以及对街区再次繁荣做出的贡献众人有目共睹，因此获得了很大的话语权以及备受尊崇的声望。
清道夫工会特里斯会长的努力换来回报，制定一个相对合适的租赁价格，并敦促业主提供良好的服务作为筹码，让商人安心经营自己的事业。
由奥德里奇牵头亲手打造出一个利益共同体，仓储管理委员会的成立确保所有成员的丰厚收益，由于其中蕴含的商机以及鱼群效应，甚至吸引附近街区的同业者纷纷响应申请加入。
码头区的帮会单打独斗不是清道夫的对手，不过联合的广泛势力，发出同样的诉求，却让特里斯会长头疼不已，再加上雄心勃勃试图谋取连任的克莱尔议员，用提名的情分试图影响他让仓储业主们投票，甚至资金方面的支持，即使是‘伊斯特伍德第四骑士’，奥德里奇也不得不做出某种程度的妥协。
帮会成员被允许进入街区，收取例行的保护费，被奥德里奇改名为预防、制止、打击犯罪活动，维护街区治安秩序，包括路面清洁卫生等综合性费用，原本扰民的帮会成员，摇身一变成为收取固定薪金的半职业者。
不用打打杀杀，不用武力恐吓，就有干净地如同花冠少女，水里漂洗过的钱到手，这种‘改编’不吝为厮混码头区争抢蝇头小利的帮会打开一扇新的大门。
戈尔高如此评价奥德里奇的举动：“会长，你想成为奥德里奇.唐.特里斯吗？”
生怕他无法理解，这位职业赌徒简单地再说一遍：“特里斯会长，你想成为码头区帮会的精神父亲？”
奥德里奇讶然失笑，他轻轻摇头：“层出不穷的帮会势力为了争抢地盘引发的斗殴和械斗，只会给码头区带来混乱和无序，我只是向他们提供另一种选择，新的帮会生存方式。成为**教父，我还没有那个资格，不过分发精神面包，我想或许已经成功了。”
清道夫工会发挥的作用以及后续影响，还有特里斯会长的作为，在地下世界掀起热烈的话题，带来可观的良性影响和改变，尤其是为帮会提供新的生存方式，特别受到关注，要不是看在他身上挂着巡夜骑士副职队长的份上，不少人都以为码头区将崛起一位新的大佬。
风头出够后，奥德里奇退回到全麦面包店，只在内部消化的优质黑面包，逐渐流到市面，价钱合适，品质、口感中等偏上，开始倒逼附近街区的面包店改变经营方式，以次充好的黑店纷纷倒闭，逐渐辐射到码头区，让许多黑心的奸商叫苦不迭。
这一切只是刚刚开始。奥德里奇.特里斯踌躇满志地展望未来，他的善行甚至引来橡树之道的追随者菲利克斯大师的关注，欣慰地看见这颗种子在腐臭的泥沼里生根发芽，将腥臭混浊的污水净化成涓涓清流，大师为自己的眼光感到由衷的快乐。
“见识过如此多的人心阴暗，你还能保持最初的纯粹真是可敬，没有沉沦到邪恶领域，被自己的**驱使，成为堕落的黑骑士，我相信你还能走地更远。”
“美德骑士的信仰源泉很难维持在相同的水准，我打算用誓约和信条辅助，建立更多的支柱分担，并提供丰厚的源泉。”
“原来如此，码头区的公正者特里斯的名声，我早有耳闻，估计快要取代地下世界大佬‘天枰’奥斯汀.拜特勒的地位了。为诗鹰街区带来秩序与富足的生活，想必你的公正源泉已经抵达大骑士的临界点了。”
奥德里奇谦虚地露出微笑：“还差一点，似乎其它七种源泉共同上升至水准线后，才有再进一步的余地。”
“或许你应该找机会去塞坦尼斯的兵器库，与战争之子尝试交手或者较量，最强的红色彗星玛尔萨斯，他在牺牲的道路上走地很远，希望他能给你带来某些触动或者灵感。”
“单一源泉的大骑士，玛尔萨斯，被誉为伊斯特伍德首席骑士的那位，有机会我一定要拜访。”
脱离教团的德鲁伊大师从年轻的美德骑士身上感受到谦逊和诚实，他非常满意地看着奥德里奇的纯粹，‘腐朽的土壤也能孕育诞生苍翠的树木，真是不可思议。’
可惜狂风暴雨很快再度来临，某些担心这株小树苗会挤占生存空间的朽木，筹划着新的阴谋，试图在他彻底成长前摧折尚算稚嫩的根基。
来自市政厅议院的命令，让清道夫工会配合城卫军打击下水道的邪徒，奥德里奇.特里斯带着杜维尔、陶德两个副手，以及职业者戈尔高，改换装束后，义无反顾地进入下水道的深处，据说有邪恶的深渊生物出没的生命禁区。
第九十八章 下水道战役（二十九）
下水道第十二区的尽头，尚未完工的甬道，充斥着灰黑的浓雾和粉尘，似乎被无形的力场束缚，始终没有往外弥漫散开，故此营造出天然的界限。
一位头戴山羊颅骨面具的黑衣人，左手举着燃烧的火炬慢慢接近，跃动的橘红色火光不时拂过毫无神彩的眼睛，光与暗的变幻交替，根本无法影响他的视野，一丝丝晦涩发霉的墓地气息缠绕在身，偶尔露出的苍白皮肤如同浸泡在水里多时的浮尸。
宽松的袖子里，突然溜出一只鼠狼，黑豆似的眼睛，流露出对无形界限的恐惧，它本是黑衣人的宠物，只是对危险有敏锐的嗅觉，提前离开自己的饲主，并试图劝阻和制止。
可惜，参加摩迪锡之夜的受邀者，并没有在意脚下的小小阻碍，他继续向前迈开步伐，直到粉尘熄灭了火炬，灰黑的浓雾一口吞没黑衣人的身影。
鼠狼甩动蓬松的尾巴，后肢着地站起身，两只小爪子互相摩挲着，发出嚇嘶嚇嘶的刺耳声，愤怒的眼神盯着前面不时磨牙。
不知道过了多久，轻盈的脚步声渐渐接近，听觉敏锐的鼠狼立即反应过来，跑到墙角把身体蜷缩成团，随后它看见一个戴着笑脸与哭脸拼凑成心形面具，装扮成马戏团搞笑小丑的庆典服装，极其艳丽却俗不可耐，仿佛打翻调色盘的染料，由混乱的色块不无善意拼凑成的涂鸦之作。
三角摇铃帽子纹丝不动，原本相当活跃的铜舌，如今陷入可怕的沉默而不言不语，他早已在鼠狼注意到他之前，就看到这只被遗弃在门外的小家伙：“滑稽，滑稽，可怜的小东西，错过了一个机遇，我不想再看见你。”
他从口袋里抽出一条红绸手绢，随意地轻轻晃动，突然地变成一根魔术师手杖，顶端镶嵌着一颗指头大的琥珀，有点像是某种动物的眼睛，“里迪卡拉斯！”
灰色的光线瞬间击中鼠狼，从头部开始，无形的旋风将它飞快地扭曲成一条抹布，随后变成一个里面藏着惊喜的魔术盒子，或许是一束无害的礼花，或许是吓人一跳的摇摆木偶，什么都有可能并存放着此时小丑的心情。
他可能是最后一个到场的受邀者，至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漆黑的甬道并没有出现新的访客，只是‘大门’前的墙角多出一个安静待着的盒子。
使劲捏着鼻子，紧闭眼睛并停止呼吸，穿过能令普通人轻微接触就会顷刻昏迷的镜界，走了七步，受邀的小丑蓦地感觉脚下沉陷，弯角的鹿皮靴在平滑的台阶滑落，他立即睁开眼睛，故意发出开心的笑声，很快抵达滑梯的终点。
“第七位客人，剧场小丑萨克先生，欢迎您的参与。”漂浮在半空中的萤火虫，凝聚出一张遍布野蛮人战纹的古怪冷脸，如蚊蝇般细小的声音，或许是认识的缘故，令这位受邀者感到某种熟悉。
“滑稽，滑稽，绿皮老鼠如你，也能一跃而起，负责接待来宾，时运真是稀奇。”
剧场小丑不等对方反应，伸手打了个响指，似乎破坏某种平衡，令眼前的幻景瞬间消失，在萨克先生的身前，古怪的冷脸扭曲几下后消失不见，水纹涟漪荡漾开后，浮现出一个地精幻术师，他咧嘴露出满口尖利的牙齿，狞笑着退到阴影里。
“他是谁？”
“第一次摩迪锡之夜的造物。”
“这么说也是仪式之子！”
“不，他的际遇更离奇，每参加一次，都会额外多出一种能力。”
“举个例子。”
“第一次，他会施展所有戏法，被成为天才的魔术师。”
“第二次，打造出恶作剧面具，控制接触过的人的情绪。”
“第三次，获得奇物欺诈之眼，成为变化系的咒法师。”
“第四次，没人知道他的收获，被连续拒绝两次，估计向上面坦陈出实情和秘密，才受邀参加第七次摩迪锡之夜。”
环状列席之间，早到的客人们交头接耳，互相交换彼此的情报，明显对越来越强的剧场小丑，有一种无形的抵触情绪，将原本神秘的氛围变得有些紊乱。
萨克先生来到自己的位置，将周围小伙伴的戒惧神情尽收眼底，他尽量表现出某种善意，可是没有人敢和剧场小丑打交道，顶多就是点头致意，那绝对不是待客之道。
不知道何时出现的主持人，身披薄雾似的灰暗轻纱，赤着脚在环环相扣的阶梯上迈着轻松的步履，行云流水地诡异节奏，就像匍匐在地面滑行的蛇一样。
没有一根头发，眉毛、胡须也完全脱落，棕色的眼睛在周围橘红的火炬焰光中，呈现令人惊疑的金黄，抿紧的薄唇，时而放松，时而翘起嘴角，显然他的心情变幻比剧场小丑还捉摸不定。
来到碗状祭坛的底部，主持人伸出枯瘦如柴的苍白双手，有如乐队的指挥，向列席参加的受邀者观众致以由衷的敬意，包括萨克先生在内，所有人忙不迭地立即回礼，生怕自己的动作稍微慢上一线，就会失去下一次受邀请的机会。
“容许我介绍来自永沦深渊的客人，盐水沼泽的娜伽，以及巴托地狱的常客，焦黑荒原的牛头人。”
话音刚落，祭坛两端，机关枢纽加速运转的震动，伴随轰隆隆的爆鸣，升起两座符文囚笼，底部是圆环状的召唤法阵。
“可能是我们邀请的角斗士有点害羞，故意用遮挡凡人眼睛的幻术隐瞒自己的存在，容许我撕开掩饰的面纱。”
主持人摊开双手，五指虚握，仿佛抓住什么，随后用力往下扯落。哗啦一声，左侧符文囚笼传来水花淙淙的响声，怒气冲冲的娜伽，不断地用头撞击囚笼，可是它的努力换来的只是电殛的焦伤，相反右侧的蜗居，伤痕累累的牛头人，只是打了个响鼻，喂食硫磺和新鲜的血肉，令它的怒气不时迸发出火星。
“勇敢的斗士，为了能够继续生存，向永远的敌人伸出锐利的爪牙吧。”主持人暗中驱动机关枢纽，令两个符文囚笼不断接近。
娜伽的视野里自牛头人出现后就停止无谓地破坏囚笼的企图，它伸出血红的长舌，舔过额头的焦伤，换做普通人绝对致命的伤口却在片刻之间不药而愈。
“哞！”巴托地狱焦黑荒原的战士，却扭过头，向主持人发出不满的咆哮。
“好的，好的，只要你赢下这一场，我就会还给你自由，让你去地面大肆破坏，直到你满意为止。”
他用力击掌，念念有词地默诵秘咒，符文囚笼的莹绿色坚柱随即淡化消失，娜伽还没有反应过来，早有准备的牛头人握着只有三指的手，从地底召唤法阵里，取出趁手的重战斧，染血的斧刃燃烧蓝色的硫磺之焰，斧面有被痛苦折磨发出咆哮的骷髅头。
估摸时间已到，它率先向娜伽发起冲锋，待拉近距离，毫不迟疑地纵身跃起，蹄足重重落地，发动地狱死亡践踏。
强烈的眩晕感抓住毫无准备的娜伽，牛头人双手握持重战斧抡圆横斩，可怜的娜伽竟然伸出双手试图阻挡。
结局自然不出意料，它的两手齐肘而断，截面平整光滑，愕然而不知所措的脸色还未褪去，痛苦立即击倒这位来自盐水沼泽的土著。
胜利来地如此轻易，令牛头人骄狂的脾气再次爆发，它大意地伸出右手，三指虚抓，似乎想将宿敌的心脏撕挖出来。
骤然间，一抹寒光闪过，不知何时出现在娜伽腋下的两只手臂，握持着波形蛇刃，将牛头人的手齐腕斩断，合抱粗细的蛇身一记甩击，直接打飞重战斧，趁对手没有反应过来，弓起的身躯发动狂野冲撞，吨位重的牛头人吃下漂亮的反击，不停地往后翻滚，直到祭坛边缘无形的墙壁才停止。
“四臂娜伽，把实力隐藏地很好，用两只手骗过牛头人的谋略，的确值得称赞。”
剧场小丑忍不住失笑，周围的伙伴尽管不满他又出风头，可是事实摆在前面，不由地他们反对，因此继续保持沉默，令萨克先生的表演显得有些突兀，不过他可没有在意旁人的眼光，只要主持人不反对，剧场小丑就能一直说下去。
“哞！”牛头人晃了晃发晕的脑袋，失去强有力的右手和趁手的武器，并没有打击它的信心，以往的战斗，比这更惨的开局都有，它还不是坚持到最后，赢得奖励品少女的花冠。
“呼！”以牛头人的身体为核心，祭坛地面升起三人高，一肘尺厚的石墙，不仅隔绝敌人四臂娜伽的目光，也令自己获得恢复体力和治愈疗伤的时间。
“太早了，这么快就召唤迷宫，还不如召唤一头地狱獠牙牛为己方增加战力。”
剧场小丑的格调再次刷新，对于牛头人的本领如此熟悉，再次展现他与伙伴的差距。不少人发出冷笑，从鼻子里喷出无害的嘲讽，没有拉来萨克先生的仇恨，他们都知道剧场小丑是个记仇、小气的人。
四臂蛇魔根本不想给对手回气的时间，挥舞两把波形蛇刃，扑向碍眼的迷宫，来自永沦深渊的罪汞合金打造的超凡武器，寻常的岩石对它而言不比黄油坚硬。
不按规矩，直接用暴力拆迁迷宫，骄傲的牛头人战士米诺陶迪斯，唤醒栖息于体内的克里特巨斧。只见虬结的肌肉悄声无息地浮现蚯蚓状的黑色血管，青幽的冷光奔流着汇聚在右臂断手，凭空凝聚成一把遍布扭曲邪符的青铜斧头。
恰好就在完成的同时，四臂蛇魔冲开最后的障碍，出现在牛头人面前，米诺陶迪斯咧嘴狞笑，左手握住右腕，猛烈地挥劈一记死亡讣闻。
死亡的危机没有令四臂蛇魔退缩，波形蛇刃后发先至捅穿对手的心脏，狡诈的蛇尾卷起另一把利刃，飞快掠过牛头人粗如树桩的脖颈。
“哗啦！”两败俱伤的打法，来自永沦深渊的蛇魔与巴托地狱的牛头人同时战殁，漆黑却沸腾的鲜血泼洒地遍地都是，主持人略微皱眉，随即发现什么高兴地露出笑容。
混合的血液有如注入灵性，如千百条毒蛇在地面蜿蜒游走，源源不断汇聚在祭坛核心，形成一锅沸腾的浓汤。
被掳掠到此的贵族少女，保持着自己的花冠，由于灌进麻醉的药物而昏睡，她被隐形的仆役抱着搬到祭坛上，沐浴金红色有如岩浆的血液后，身体隐隐地泛起光。
“看哪！我们敬奉的神祇，欢喜地饮下斗士的灵魂酿造的美酒，降临在花冠少女的体内，谁能蒙祂眷顾同眠，就能得到最高的恩赏。”
剧场小丑沉默着一言不发，意料之外的境况，令谨慎的萨克先生萌生退让的意愿。在他身边最近的钢铁盔甲，由于失去人类的形体，也不得不放弃。在场唯一一位女性受邀者，不满地哼哼两声，无法领受神祇的恩赐，令她苦恼地搔头，却不小心露出自己满头蛇发的秘密。其余四个受邀者，年长失去某方面兴趣的老人示意退出，年幼还未拥有某种功能的小孩，嘀咕着还要再等两年。
只剩下山羊颅骨面具的黑衣人，以及一位愁眉不展，手里抱着七弦琴的吟游诗人，琴身有如两只对称的曲颈天鹅，浮于碧波底座之上，质地近似白银，每一根丝线都不同颜色，对应雨后出现的彩虹。
“木偶师奥伽菲尔，这一次不要跟我争，条件可以任你开。”
青年诗人轻轻点头，“我记住你的话，千万不要食言。否则你的下场，绝对不堪设想。”
主持人满意地看着受邀者达成协议，随后又觉得他们彼此的默契太强，将不利于自己控制而感到忧心。
黑衣人从容来到祭坛前，褪去随身的衣物，露出洋溢青春气息的身体，保留山羊颅骨面具掩饰自己的真实身份，上前将身体泛光的少女轻轻拥入怀中。
“轰！”隔绝下水道的墙壁，被一把闪耀黄金光泽的重剑切开，关键时刻，搅局的意外出现了。
奥德里奇.特里斯无视黑暗深处的嘶鸣，领头冲进生命的禁区，他的身后跟着带伤的队员，以及暗警厅和城卫军的几位头领。
灰黑的浓雾畏惧着不敢靠近，美德骑士燃烧源泉将利剑升华，能净化一切蕴含负能量的不洁之物，吞噬生命力，诞生于死人颅骨的邪尘，也不例外。
“岂有此理！不打招呼踹门闯入的陌生人，竟敢破坏神降的仪式，宰了他们！”
六个心思不同的邪徒，发出刺耳的尖啸，冲向奥德里奇这支小队，领头的就是剧场小丑萨克先生，双眼透过恶作剧面具发出幻象凝视，欺诈手杖随意一洒，就在附近布下十几颗魔术礼花炸弹。
在骑士戒律方面拥有极高水准的奥德里奇.特里斯从容免疫扰乱精神的幻象，收敛重剑上的光芒，还没有什么举动，就看见邪徒的同伙踩中己方布置的陷阱，被一束束魔术礼花烧地灰头土脸。
“呵啊！罕见的无序骑士，从混乱、邪恶中汲取源泉的异类！”
剧场小丑震惊的表情不比手忙脚乱的伙伴逊色：“你……你竟然一眼看穿我的本质，怎么可能？难道你就是女神预言里，我生命中的永远敌人。”
奥德里奇.特里斯一剑横斩将他切成两半，“被邪神操纵命运的木偶，没有资格成为我的宿敌！”
越过两片残骸，冲向邪徒中目视最强的人形盔甲，噹地一声，对手四分五裂，露出里面的一团黑烟人影，可是很快地盔甲碎片被无形的手重新集合，适应奥德里奇的重剑，变得更加厚实，而且还多出两个臂盾。
大战一触即发，其余邪徒与奥德里奇带领的帮手捉对厮杀，短时间里相较不下陷入僵持。
第九十九章 下水道战役（三十）
头戴山羊颅骨面具的年轻邪徒用他**的钥匙打开花冠少女的青春泉眼，尽管黑暗深处沉睡的女神如约降临部分神性本质，可是稀薄的源泉依旧无法把祂从久远的噩梦中唤醒。
如蛇般逶迤行走的主持人焦躁不安地来回甩动那颗闪闪发光的秃头，为自己再一次的失败承受浓如实质的沮丧打击，有如吨位重的岩石压在他的身上，曾经高傲的脊梁几乎被压弯，卑劣如他早已经甩掉自身的责任，选择迁怒于资质愚钝的受邀者，甚至差点打断仪式的闯入者。
‘复苏女神的仪式，只有七个曾经沐浴过祂的荣光，享受过恩典赏赐的受邀者，这几个人里面一定出现该死的叛逆，否则如此隐秘的地点怎会让伯爵的狗崽子找到，他们的嗅觉未免也太利害了。一定是这样，否则没有别的解释。’
地位仅次于黑权杖迪斯玛斯特的秘语贤者摩迪锡，一眼扫过战场，瞬间发现少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随后他就在压制地钢铁之魂处处被动挨打的白骑士脚下不远，看见分为两截的剧场小丑的残骸。
‘果然是他，拥有欺诈分身的萨克先生怎么会如此轻易死去，自从第一次受邀参与仪式，他向来把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否则不会如此轻易地让出与女神同寝而眠的机会。正是抓住他的致命弱点，我才能让这个潜力深不见底的恶棍稍微暂停跨越式的步伐。’
主持人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隙，与奥德里奇的真实视野截然不同，秘语贤者的星空倒影视野专门识破各种伪装，连带还有破除的效果。
清道夫的特里斯会长连续不断挥舞重剑，将无法继续变厚的人形盔甲彻底击碎的时候，躺在他脚下不远的两具剧场小丑残骸，突然爆碎成无数色彩斑斓的光影碎片，仿佛一束魔术师惯常开幕前的礼花，还未落地就彻底泯灭消失。
萨克先生的本体真身出现在伙伴钢铁之魂巴米洛的身后，蹲在地上双手托着下巴，原本咧嘴傻笑看戏的他在主持人无情揭穿后，耷拉的嘴角流出胆汁般的苦水。
“受死！”奥德里奇双手持剑略微向下斜压剑尖，蓦地发动风雷重斩，连续蜕变多次的人形盔甲有如一堆纸片，瞬间被这场狂烈的暴风撕成无数碎块，纷纷扬扬地吹散落地满地都是。
即使受神力祝福过的盔甲，毕竟也有它的极限，金属疲劳和重组的次数限制使钢铁之魂首次露出真面目，一团有如雾气般的幽暗影子，墨绿的眸子充盈憎恨的毒汁。
奥德里奇停下剑势，凡间的钢铁打造的锋芒无法伤害介乎生与死之间的狭域居民，邪徒巴米洛咧嘴露出深不见底的喉咙，凄厉的尖啸似乎为白骑士的无能感到由衷的高兴。
真的是这样吗？完全束手无策！
清道夫的特里斯会长，再次燃烧美德信仰的源泉，如今已熟练掌握其中技巧的他，只是令黄金火焰的流光在锋刃上绽放。
“嘶……吼！”连封堵大门的邪尘都受重创撕裂飞散，钢铁之魂再怎么强大，本质还是一团负能量的造物，胸膛正中的伤口几乎把它切成两半，迅速消逝的本质使停止流动的生命沙漏再次运转。
巴米洛转身就逃，左右冲突不敢沿原路离开，只能褪去固有的形态，还原成最初的烟尘，下意识地潜入祭坛底座，穿过眼睛看不见的细微缝隙，蹿进地底暗河后顺流而下。
“真伤脑筋！看样子我不是你的对手。”剧场小丑从容且惬意地站起身，左手背贴着腰，右手轻易地摘下恶作剧面具。
“完全理性的苦闷骑士，无法理解艺术的伟大，真是太可怜了。免疫幻术和精神鞭笞，这件从我脸上剥落的表演面具，就完全失去作用。”
一半笑脸一半哭脸组成的心形面具，在剧场小丑的手中悄然失去沉甸甸的重量，变成轻柔且薄薄的手巾。
“你太可恨了。”双手重重拍掌，七彩的虹光球凭空出现，左手轻轻一托，离地悬空，萨克先生纵身跃起，右手使劲拍出，正中缓缓回气的奥德里奇。
火焰礼花、冰霜飞爪、球形闪电、石化诅咒、酸液溅射、剧毒囊胞、力场飞弹，一波戏法的洗礼，几乎将特里斯骑士淹没。
“哼！”双脚在如林火丛里踏出灰径，发麻的僵硬身体导致动作有些呆板，奥德里奇伸手轻轻抹去盔甲上的浅蓝霜痕，握紧拳头震碎石化的皮手套，露出光滑如初的手背，当然他也不是毫无损伤，表面坑坑洼洼腐蚀出无数细小凹洞的肩盾有如密集恐惧症患者厌恶的蜂巢，继而被尖锐的锚形力场铲出令人心惊胆颤的沟壑。
“法术抵抗力很高令我感到钦佩，果然魔术花招般的戏法对你毫无作用。”手巾变成短杖，欺诈之眼熠熠生辉，剧场小丑的心情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轻松地身边布下一片礼花炸弹。
奥德里奇摘下左肩的三角臂盾，试探着往前面丢去，触发了欺诈之眼的布置，可是只有三个小丑炸弹爆发，一束束蒲公英似的绽放礼花，将骑士的盾牌彻底震成碎片。
“有点高看你了！在与我这样的对手交战时，还玩弄戏耍小孩子的小把戏，你不会真的把现实和舞台表演混淆成一团，变成面目全非的混乱且信以为真吧！”
开启真实视野的特里斯骑士，两三步穿越环状陷阱带，左手握拳击中淬不及防的剧场小丑，渗透劲攻向他的心脏，右手重剑横斩脖颈，不知道为什么有一股力场阻挡，变成剑身将剧场小丑拍飞。
“我……我受伤了。”心脏严重受创，左脸高高肿起有如发酵的面团，邪徒萨克先生哈哈大笑，一边咳嗽一遍咯血地倒退冲向祭坛，还未消耗殆尽的‘血酒’能够治疗所有损伤。
“不准打扰神降仪式！”主持人的雾纱黑袍里急速蹿出四根手臂粗的肌肉鞭索，轻易抓住擅离岗位的剧场小丑，把他丢向奥德里奇.特里斯。
“我……没有欺诈分身了，我……我会死的。”备受孩子们喜欢的乡下马戏团小丑先生，面临绝境终于露出他狠辣的面目，手杖指着自己轻轻一点，全身上下立即挂满几十个礼花炸弹，有如满载荣誉和勋章的战士回到曾经的故乡，敞开双手准备迎接终结的时刻。
“拥抱死亡也要捎带上一个垫背的牺牲品，幸好他选择了闯入者里面最强的白骑士。该死的，用一柄重剑就解决了钢铁之魂巴米洛的男人，太可怕了。”
奥德里奇面抱着决死信念飞来的危险人物，毫不迟疑地全力扔出重剑，抡圆的锋刃将剧场小丑从中切成两半，鲜血淋漓中恰好穿过他，斜斜地撞在地上，与先前的布置的礼花发出灿烂的殉爆。
接连升起的魔术礼花，色彩斑斓的光影，有如舞台上的英雄登场时最好的背景，将奥德里奇.特里斯介绍给仪式的主持人。
“剧场小丑真的完了，这不可能。他是最接近成功的仪式之子，能够聆听女神的预言，他不该陨落在此时此地，难道命运再次发生脱轨的偏差？”
没人回答他的疑惑，顺道捡回自己的钝头重剑，奥德里奇越过发呆的主持人，俯冲蹿向祭坛上的牺牲品，贵族少女身上泛起的光辉渐渐低落，显然仪式已接近尾声。
“忠诚的护卫，以摩迪锡之名命令，挡住他。”
主持人回过神，不敢擅自离开自己的位置，却令守护祭坛的傀儡恢复活性，并以秘语注入久违的生命力。
银灰色的水银细蛇迅速攀爬祭坛两端的蝠翼石雕，有如血管网络赋予死气沉沉的雕像以生机活力，遍布裂纹的风化身躯迅速愈合，似乎属于它们的时钟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往回拨动逆转，变得和最初诞生时一模一样。
“别挡道！”奥德里奇深吸一口气，脸上浮现出浅金色的纹路，随后他张开嘴，发出雷霆般的狮子咆哮。
“吼……吼！”
狂烈的声浪将两头吸血鬼似的石雕掀翻跟头，流淌在体表的水银也蒸发了大半，它们变得迟钝和无力，最终跪在特里斯面前，走过漫长的一生，彻底变成毫无生机的岩石。
还在领受神恩的邪徒，面对折断钥匙的一击，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得不强行中断仪式，抽身跃起离开祭坛，可惜最后一步没有完成，他感觉到并没有获得新的能力，而是生命本质变得浓厚，也即是寿命变长，体质稍微强化而已。
“该死的白骑士，为什么偏偏在我的仪式上捣乱。”
头戴山羊颅骨面具的青年，来到牛头人、四臂娜伽残骸的附近，双手合掌，随即搓出棉絮状的灰色雾团，具有灵性地充塞血液流干的残骸，并将它们拉拢靠近，缝合组成新的怪物，这是亡灵礼赞孟德斯的拿手好戏，他最擅长尸体创造。
牛角燃烧苍白的磷火，近乎完整的牛头人为主干，融合四臂娜伽的蛇尾，持双刃的两只有鳞长臂，再加上车**的青铜重斧，新生的亡灵生物缝合怪令秘语贤者摩迪锡都感到惊喜。
奥德里奇脱去碍事的盔甲，将藏在里面的披风取下，盖在失去花冠的贵族少女身上，转头面向怒气冲冲的亡灵法师，以及他心爱的不死奴仆。
重伤逃走的钢铁之魂，以及死地毫无意义的剧场小丑，削减其余邪徒的信心，蛇发少女、龙脉术士、爆焰小子、木偶师都萌生退意，可是与他们交手的都是精锐，即使清道夫工会的杜维尔和陶德，有戈尔高的默契配合，也能隐隐牵制住蛇发少女梅丽莎。
第一百章 下水道战役（三十一）
以尸体创造术强行融合的四臂娜伽与牛头人，由于彼此迥然不同的血脉和阵营，随时都会发生反噬，导致看似完美无缺的缝合怪物分崩离析。
亡灵礼赞孟德斯估计即使自己全力以赴，大约只能维持三分钟，不过谨慎小心的他至少得留六分余力用以逃跑。
从他原本身份的渠道获悉奥德里奇.特里斯这位新近崛起的伊斯特伍德第四骑士的分量，传言中尽管有很大的水分，可是蒸发血房间报丧女妖的事实明确提醒地下世界的邪徒，这是一个很可怕堪称怪物的噩梦。
“一分钟！”仪式强行中断同样对主持人摩迪锡造成很大的打击，默默忍受女神的惩罚，尽管祂的本体在黑暗深处沉睡，些许降临的神性本质却足以令地上的代行者动弹不得，备受神怒的痛苦煎熬。
孟德斯知道这是无论地位还是实力都仅次于黑权杖迪斯马斯特的秘语贤者参加战斗的时限，明白摩迪锡大人正在抓紧时间恢复正常状态，他必须极力争取稍纵即逝的机会，赢得最终的胜利。
可是回过气来的奥德里奇.特里斯并没有防备着等待接敌，而是主动地挑起新的战斗，以半圆步弧线加速，拉近与缝合怪物的距离，钝头重剑撕裂空气发出的尖啸，令亡灵礼赞孟德斯的额头冒出一片冷汗。
“噹！”克里特青铜巨斧充当盾牌，及时挡住可怕的白骑士这必杀一击，超出身体极限的力道反馈回自身，明显攻击的一方损害较小，相反的是吨位级的缝合怪身躯，被硬生生地往后推了一段距离，不得不撤步卸力。
“正义与我同在。”燃烧源泉压下针扎似的发麻双手，奥德里奇双手持剑，矮蹲身体重心下移，施展有若无尽华尔兹的陀螺之舞，瞬间攻向操纵战车级尸怪的亡灵师。
这一手大大出乎邪徒的预料，头戴山羊颅骨面具的青年后背脊梁陡然升起一道冷气，近在眼前的死亡威胁差点令他失去控制，喊出自己足以遏阻骑士攻势的真实身份，可是他的反应由于时时操纵缝合怪物而稍微慢了一点，秘语贤者摩迪锡强行唤醒支使寄宿在冰冷躯壳的肌肉触须，他也不敢轻撄其锋，只是抓住牛头人迷宫的石墙碎片，充当卸力的阻碍和必要的盾牌。
“铿……铿铿！”两息内接连六次螺旋重斩，终于使奥德里奇.特里斯停住脚步，就在他调整呼吸节奏，快速回气准备再战时，缝合怪物的波形蛇刃——在深渊硫磺毒火中，以罪汞合金打造的超凡武器，令他不得不谨慎地闪避退让。
不过，四臂娜伽的战斗本能，毕竟与亡灵法师操纵尸体不可同日而语，瞅出其中的破绽，奥德里奇抬脚猛地侧踹，将一柄波形蛇刃踢离脱手，再补上一脚用力地抽击骨质剑锷上，竟然把它当作远程攻击武器，袭杀无法动弹的仪式主持人。
秘语贤者摩迪锡连声暗骂，四根肌肉鞭索瞬息收回，挡在自己面前，瞬间展开力场护盾，偏转、滑移、迟滞、反弹，五角棘轮、球形圆盾、螺旋钟摆，各种形态的防护手段简直层出不穷。
‘危险！’
一记巨斧重劈带着死亡的讣闻宣告而来，丝毫不下牛头人生前的威力，奥德里奇.特里斯敏锐的战斗嗅觉提前捕捉到轨迹，稍微侧身闪避，雕刻扭曲邪符的车轮斧刃刚好擦过他的鼻尖，将坚实的地面斩出深邃地有些可怕的沟壑。
恰在此时，一条合抱粗细的蛇尾横扫而来，将毫无闪躲余地的骑士重重地轰飞，反应过来的奥德里奇将重剑挫进地面，迟滞自己避免撞上岩壁承受更大的伤害。
“抓到你了。”
剧烈的战斗余波，干涉到木偶师与暗警厅灰巢候补审判员——仅次于泰特斯的精英暗夜骑士斯蒂勒不分上下的较量。
奥伽菲尔快速弹动他的七弦琴，有如鹰爪的尖锐指甲在钢丝琴弦上奏响刺耳的蝉鸣，瞬间晶莹剔透的七根丝弦弹射而出，自发捆缚奥德里奇的四肢手足，趁他筋软骨酥的伤疲，试图如提线木偶般将其控制。
“让开！邪神的玩具，别挡道！”
前后不过三息，奥德里奇.特里斯燃烧美德信仰源泉，当场粉碎了木偶师过度膨胀的野心，也不多看一眼，单手持剑横扫轻易逼退奥伽菲尔，随即扑向用尽手段快要崩溃的缝合怪物以及它的支使者。
被他的无视严重羞辱的木偶师，忿忿不平地准备施展自己的王牌，可是同样敏锐捕捉战机的斯蒂勒——期望从这次绞杀下水道邪徒的联合行动中获得功勋，从而晋升职衔的暗夜骑士的精英，用快速的刺剑骑士技‘蛇牙’将奥伽菲尔弄地手忙脚乱，不得不回过头来专心应付。
“正义必胜，接受制裁吧！”
黄金的流光在剑刃上再次绽放，去而复返的奥德里奇.特里斯丝毫不见伤疲，如此神勇的白骑士，令亡灵礼赞孟德斯内心升起根本不能与其对抗的无力感，就连秘语贤者摩迪锡也有些捉摸不定他的实力底线。
战斗呈现一面倒，节节败退的竟然是仓促缝合的尸怪，被奥德里奇.特里斯压制地被动挨打。由于蛇尾甩击导致四臂娜伽的残骸隐隐剥离，自知时间无多，亡灵法师操纵缝合怪发动焚身一击。
骑士看见缝合怪层层叠叠的脂肪飞快燃烧，无数细小的火苗从毛孔、鳞片之间往外喷发，原本失血过多而干涸的肌肉迅速枯萎炭化，壮硕无比的身躯随即呈现出可怖的空洞。
转变成巨型火炬的对手，令奥德里奇.特里斯不得不抽身避让，隐藏在克里特青铜巨斧后面的波形蛇刃，有如伺机而动的毒蛇。
“焚身爆！”在场的邪徒眼力都很不错，尽管思路偏斜地利害，不过死灵系确实有尸爆术，再则他们只是需要一个逃跑的借口。
年龄最小的爆焰狂徒毫不心疼地扔出几个宝石炸弹，轻易逼迫与他对战的城卫军大戟士，旋即纵跃到年纪最长的龙脉术士身上，以龙力术获得无可匹敌的怪力，两人默契地撕开鳞盾守卫防线，翻越斜坡由原路离开。跟在他们身后的蛇发少女梅丽莎四下乱丢毒液酸箭，木偶师奥伽菲尔则以琴弦操控守卫的手脚，拖延追猎者的行动。
仪式主持人摩迪锡暗骂一声胆小鬼，心里知道大势已去，这块隐蔽的地点日后恐怕无法启用，身体恢复正常的秘语贤者，支使肌肉鞭索大肆破坏祭坛，务必确保女神的秘密不被外人获悉。
就在缝合怪走到生命尽头的时候，摩迪锡伸手搭住半跪在地上的孟德斯的肩膀，“走吧！这次算他们赢了，不过我们也没输。”
头戴山羊颅骨面具的青年，沉默着合掌十指互扣，默默颂完最后的亡灵礼赞，“轰！”猛然绽放的毁灭之花，以四臂娜伽和牛头人的残骸为燃料，将它们的愤怒、憎恨、怨念一次性爆发出来。
首当其冲的奥德里奇.特里斯及时反应过来，双手交叉护住脸面，弓箭步抱头蹲防，燃烧美德源泉进入秩序之怒，得以豁免大部分伤害。其他人就没有那么好运气，直接被狂烈的暴风吹走，贴着岩壁久久没有滑落。
等到毁灭的风暴缺少源泉自行消散，尘埃缓缓落下，烟雾犹在弥漫四周，恢复原状的奥德里奇.特里斯迈步跨过牛头人迷宫的残垣，抵达毁坏地不成样子的祭坛。
推开层层叠叠的岩石残块，失去花冠的贵族少女安然无恙地待在原位，他放下心事地松了口气，伸出手指试探呼吸，发现她只是昏迷着没有醒来，不知道是仪式强行中断的缘故，还是事先被灌进大量昏睡药剂没有失效的因由，或许两者都有。
战斗刚刚结束，各有职司的小队成员立即分工明确地开始行动，城卫军的大戟士与鳞盾守卫护着贵族少女先行离去，暗警厅的精锐则试图在祭坛找出邪徒的秘密，奥德里奇.特里斯提点他的部属，仔细收集钢铁之魂的盔甲。
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的时候，祭坛核心的那杯血酒，有如具有灵性的毒蛇，狡诈地潜藏在石块缝隙里。
在场实力最强的奥德里奇，由于出力不小，吸引它的全部仇恨，故此借助阴暗的掩护，悄悄接近骑士的身边。
即使拥有真实视野，并对危险具有极高的敏锐嗅觉，特里斯始终是个凡人，或许应该说开始迈入超凡层次的白骑士，他并没有发现图谋不轨的邪影的绸缪。
“哧溜”一声，血蛇悄声无息地进入奥德里奇的身体，完美无瑕的心灵毫无破绽可寻，它只能暂且待在他的龙根，试图唤醒生命本能的繁殖欲而令其向黑暗领域坠落。
潜移默化的影响，燥热的气息使特里斯骑士有些讶异，他望向只有一袭披风裹身的贵族少女，盈盈一握的白臂，柔若无骨的肩膀，以及袒露的锁骨，迷人地有些沉醉其中，奥德里奇暗笑一声，很快恢复清醒。
可惜刚才他流露出的异样情绪以及眼神，被在场某位大人物的耳目及时捕捉到，并在心里狠狠地给他记上一笔。
毕竟伊斯特伍德第四骑士的名头，太招惹旁人嫉妒了。战争之子的超然地位，与他们大骑士的实力密切关联，至于奥德里奇.特里斯，他的战绩有很多无法公诸于众，因此明面上所有人都当作不可信的谣言和不负责任的传闻，不过私底下的暗流确实因此源源不断引来。
这些同样也是谙熟人心阴暗的地下世界大佬故意推动的结果，他们乐于看见一个年轻且潜力不错的骑士走上歧途，期待着奥德里奇.特里斯成为黑骑士的人可不是少数，尤其是他在码头区快速崛起，传闻他将成为新的大佬更是不可饶恕。
摧毁众多邪徒中势力较强的一支维努斯余孽，奥德里奇.特里斯通过战斗证明自己，不过他并不知道负责主导此事的埃德蒙多大师，正在地点隐蔽的私宅，聆听参与此战的一位鳞盾守卫的口头汇报。
“……综上所述，奥德里奇.特里斯的实力，确实接近大骑士的水准，他与高地狂战士的角斗展现的超凡身躯，连最强的战争之子玛尔萨斯都无法做到，或许他在低语森林修行时找到什么捷径，这并不是没有先例。”
埃德蒙多大师翻阅相关的情报后轻轻点头，“你说的不错，如今已变得稀罕的白骑士确实有他的独到之处。嗯……我记得你提到过他的热切眼神，目标是摆脱祭品身份的少女吗？”
立即得到肯定的回应后，大师以拇指缓缓揉着额头：“真是意外！他会在这个不起眼的地方跌跤，莫非是维努斯的神罚？令他长久以来压抑情感的堤坝轰然崩溃，希望**的潮水不会把他淹死。哎……如此出色的骑士坠落黑暗领域，没准会直接催生出一位权杖……加派人手暗地监视吧，尽量别让他发现。”
埃德蒙多一言决定奥德里奇.特里斯的前程，随意挥了挥手，让身份秘密的耳目回到自己的岗位，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大师疲倦地打了个呵欠，轻揉满是泪水的眼角。
‘尽是野心勃勃的狂妄之徒，一个个都不可小觑。特里斯，警戒之眼的后裔，为数不多活下来的幸运儿，他知道家族背负的命运吗！可怜的小家伙。’
奥德里奇病了，回到清道夫工会的新驻地，就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不见外人。下水道邪恶祭坛一役，与外围追随者以及邪徒的战斗，伤口早已愈合，不过身体的变化只有他本人最清楚，偏偏特里斯对此无能为力。
即使继续坚持最严苛的骑士戒律，也无法阻挡汹涌而来的热情，整夜浸泡在冰冷的井水里，以此平复体内狂燥的热气，他知道这不是办法，必须有一个宣泄的渠道。
第一百一章 下水道战役（三十二）
只要事情不通过市政厅的议会，效率往往会变得很快，城卫军、暗警厅以及巡夜骑士联手打击下水道邪徒的丰硕战果，由于主导此事的埃德蒙多大师的极力坚持，在最短时间内整理出书面报告递呈到伊斯特伍德伯爵手里。
鉴于大师超然的地位，奖励的赏赐很快分发到位，可惜实物的较少，侧面确证伯爵家族财政开支趋向节流，因此落到奥德里奇.特里斯手里的只有名誉以及一张晚宴的请柬。原本他期待中的爵位并没有赐下，或许市政厅从中作梗，或许立下的功劳还不够多，谦逊的特里斯会长选择后者。
听闻此事的鲁弗.维斯特队长，很快亲自来到清道夫工会的驻地，硬是拉着游离在外的副手，前往珊瑚大道最近声名鹊起的家庭作坊式裁缝铺，为奥德里奇定制全套参加晚宴的礼服。
看见面目有些熟悉的女裁缝，奥德里奇.特里斯很快想起自己初入伊斯特伍德城遭遇的那伙戏子，微微额首示意，却没有任何回应，或许经历了太多常人难以想象的古怪际遇，他的面目与当初相比有了很大的改变，褪去年轻人特有的青涩，成长为握有权势开始独当一面的巡夜骑士之长，散发出雄性独有的魅力。
度量出具体的尺寸，鲁弗.维斯特做主定做一套亚麻衬衣，一件小羊皮背心，羊毛混纺的长衣以及一件无袖的罩袍，并预伏了四成的订金。
对于他如此积极的热情，奥德里奇表示无法理解，鲁弗.维斯特小声地告诉缘由：“当你达到某个层次，就有资格参加盛大的‘晚宴’，这是通往伊斯特伍德城上流社会的必经之路，你必须表现出优裕的财力，否则会被地位高高在上的宾客们轻视甚至鄙夷。”
“没有必要如此隆重，我的领民带来了城堡里的衣箱，里面有全套的礼服。”
“哦！得了吧。那些压在箱底都快长虫子的陈年旧衣，除了一股令人捂鼻的霉味，与时代潮流脱节的过时会让你成为茶前饭后的笑料和谈资，你自己丢脸不重要，别让我们巡夜骑士的名声跟着下坠，行吗？算是一个朋友的恳求，别让我动用行政命令的手段。”
奥德里奇立即明白过来，对于维斯特队长用如此粗暴的手段行使他的善意报以默契的微笑，他握拳轻轻捶打鲁弗.斯威特的肩膀，点了点头，随他摆布，即便被支使地团团乱转也没有抱怨。
离预定时日的晚宴还有两天，裁缝铺连夜赶工，总算在期限之前完成鲁弗.维斯特的订单，奥德里奇.特里斯试穿过后，体会到合身的舒适，对这家新开张没多久就声名鹊起的裁缝铺报以由衷的敬意。
换装后，他乘坐朗顿.莫里斯骑士长友情提供的私人马车前往晚宴所在地，位于城中颇具名声的象牙路。深褐色的碎石路面转道后变成鸦白的石砖，肘尺长、腕尺宽，错落有序地排列成精致的斜纹，中间路面稍微高些，街道两边略微下沉倾斜，有利于排水保持路面的干爽。
主持晚宴的费德里男爵是元老院的资深参议员，管着冷山骑士团的后勤军械，得到大团长昆西.罗德尼信任的实权人物，在伊斯特伍德伯爵面前也说地上话，更重要的是名下产业，获利丰厚的铁器工坊，源源不断地带来收益，比他的封地每年税赋、出产合并计算还高十几倍，因此赢得所有人的交口称赞。
他的住处光是门面就占据象牙路的一大段街道，周围的建筑群落中简直就是鹤立鸡群的标志，宽敞的门廊，雕刻成史诗英雄的承重支柱，黝黑的大理石板铺成的地面，每日清扫的缘故而光可鉴人，至于门廊顶部必须仰起头才能看到全貌的家族纹章石雕，用的材料是罕见的条纹橄榄岩。
与人等高的围墙，枪矛似的铁栅栏，四季常青的庭园，还有多地难以数清的宽敞房间，将费德里男爵的新宅营造出宫廷似的富贵气息。
‘简直就是一座迷宫，希望我的超常记忆力发挥正常，不至于令我迷失方向。’
能容纳八辆马车并排而行的路面，成为参加晚宴宾客展现身家和地位的擂台，所幸附近的邻居有不少人都是男爵府上的常客，缺少他们的抱怨，象牙路正式成为偌大的停车场。
奥德里奇下车后，让车夫前往稍远处等待，他攥着缰绳似乎期待着什么，精明的特里斯会长立即明白过来，在所有人都没有发觉的时候，将一枚银德勒塞进尽心尽力服务于他的车夫手里。
莫里斯骑士长的私人马车刚刚离开，奥德里奇还未迈开脚步，身后突然传来呵斥声：“别挡道！”
知道参加晚宴的宾客都是来头不小，特里斯一言不发地让出身位，他的沉默加剧来人的气焰，单手挽缰拉住驽马，嘴角忍不住流露出嘲讽的笑声。
“希律律”，扬蹄嘶鸣，不停打着响鼻，显然马性犹烈，奥德里奇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四匹‘驽马’的眼睛隐隐泛起红光，显然是见过战场杀戮的军马，年岁还浅就被‘退役’，足以证明乌木车厢里的宾客身份，恐怕不是普通的贵族。
周围来来往往的客人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对这辆如此独特的马车可谓记忆犹新，车厢门忽然打开，从里面纵跃出一头豹子大小的罗特维尔山犬，抬起高傲的头颅左右扫视，它以难以驯服的野性和残暴的猎杀能力闻名于世，拥有咄咄逼人的攻击性，将首先目标集中在毫无畏色的奥德里奇.特里斯身上。
“真是粗鲁的举止，参加费德里男爵的晚宴竟然携带危险的犬种，即使缺乏贵族的教养也不至于如此罢。”
声音从奥德里奇身后传来，不无轻蔑的调侃语气，激怒颇具灵性的山犬，它可是拥有正面搏杀野猪战绩的猎犬之王，忍不住对特里斯发出愤怒的咆哮。
低沉的吠叫仅仅限制在狭小的区域，并没有引来门廊前负责招待来宾的仆人的注意，弓起双腿，摆出随时攻击的架势，由于它过往的恶名，附近爱看热闹的好事者人群纷纷躲避，将奥德里奇完全暴露在罗特维尔山犬的视野里。
“不想它当场毙命就喝令停止！”特里斯向车厢发话，可是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被直接无视，还是一个别有用心的圈套，没有其它选择的余地。
奥德里奇.特里斯心里一动，身上突然涌现出低语森林修行时获得的棕熊的友谊，森林与荒野之王的气息顿时勃然而发，辅之以美德骑士踏入超凡层次的威压，目光一凝直接瞪视。
恶名在外的罗特维尔山犬，被人形巨熊吓地夹紧尾巴，耳朵耷拉着贴住额角，转头慌忙地逃开，连捆缚在车厢立柱的狗绳都被扯断。
原本想看一张陌生的新面孔人狗大战丢脸的场面，没想到奥德里奇.特里斯只是一个简单的瞪眼，就把山犬吓地远远逃开，连声喟叹的同时，宾客中的好事者对丢了脸面的狗主报以十二分的同情，其中自然不乏全方位的嘲笑，尤其以刚才站在特里斯身后‘胡乱’发言的年轻人为甚。
被无端起衅卷进纷争漩涡里的奥德里奇恢复原来的心态，面色如常地转身离开，来到门廊前，从怀里贴身暗袋掏出晚宴的请柬，一张宝石蓝色的折纸，负责接待的仆人检查过暗记，发现没有任何破绽，立即伸手延请特里斯骑士进去。
大厅里闲聊的宾客多数成双结伴而来，不少人身边跟着尚属年幼的孩子，或许是想借助晚宴将他们带进上流社会的交际圈子。年轻人有自己的社交伙伴，他们彼此熟悉聚集成一个个群落，站在属于他们的偏僻角落，围绕一个或多个话题展开激烈却不伤害友情的讨论。
奥德里奇.特里斯孤零零地站在大厅门口转手处，他倘然自若地从往来的侍应端起的盘子里，取来自己喜欢喝的香槟，稍微沾湿嘴唇，随即开始观察偌大的会客厅里的所有人。
训练有素的侍应有如穿花蝴蝶，在一个个交谈中的人群里飞过，他们保持沉默地一言不发，对突然飞奔而过的淘气孩童总能适时地停顿脚步退让。
树塔状水晶吊灯熠熠生辉，将悄然降临的夜色逐出费德里男爵的大厅，奥德里奇.特里斯观察到，越是地位身份高的人越是站在核心圈子里，贵族少女和妇人即使头衔再高，也挤不进去，她们往往作为晚宴宾客的附属品待在左右两翼的副厅里，谈论着家常闲短，偶有趣味的话题引发压抑过的笑声。
孤身一人的新面孔总能引来常客的瞩目，伊斯特伍德城很大，某种层面而言其实也很小，关于奥德里奇.特里斯的身份底细，很快就由熟悉他的人私底下传扬开去。
不少人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显然警戒之眼特里斯家族的命运在上流社会可谓长久的谈资，他们并不陌生，只是奥德里奇如此快速地崛起，却令其中器量恢宏的人不得不高看一眼。
刚才发生在门口的琐事，很快广为人知，一个眼神吓走罗特维尔山犬的卓然表现，引来几个年少无知的贵族少女的崇敬，这一幕令恶犬主人面上无光，只是碍于贵族的对等原则，他不好对奥德里奇.特里斯动手，即使是他的守护骑士也无能为力，毕竟爵位的差距有如鸿沟，放纵猎犬威吓已经是极限了。
好奇心驱使着一个淡金色长发，蓬松的百褶裙与蕾丝花边包裹成娃娃玩偶的少女，来到奥德里奇的身边，古板的教育令特里斯恪守骑士的美德，他微微额首致意，自我介绍后，两人随意地攀谈，陌生渐渐转为熟悉，气氛竟然意外地融洽。
“感谢你从邪徒的手里，救出至亲的姐姐。”临末，耳边一句轻语，揭开少女的真实来意，奥德里奇无所谓地摊开双手，表示自己不敢居功。
少女踮起脚尖，在特里斯面颊轻吻一下再次致以谢意，她是真的对眼前的骑士有了好感。
腹中热气弥漫升腾，奥德里奇极力克制，甚至回想起下水道邪恶祭坛一战，剧场小丑极为古怪的面具，顿时缓缓平复勃发的龙根，所幸有厚重的衣裳遮挡，旁人也看不出来，这才侥幸过关。
第一百二章 交际
孤身一人的奥德里奇.特里斯就像一只野外生存多年的锦鸡，尽管拥有铿亮的羽翼和不俗的身份，依旧难以挤进费德里男爵这座华丽装饰的动物园里。
他游走在大厅的偏僻角落，聆听一个个由年轻人组成的小圈子谈论时下最热门的话题，可惜没有合适的介绍人，特里斯骑士一直游离在社交圈子外缘。
不过奥德里奇的运气不错，伊斯特伍德第四骑士的谣言，为他拉来不少毫无来由的仇恨和嫉妒，与此同时也吸引军功骑士后代的瞩目，尤其是特里斯家族曾经的盟友。
一个脸颊有着淡淡伤痕的年轻人，看见奥德里奇走近，后撤半步，稍微侧身，将自己与熟稔伙伴之间的交谈圈子瞧瞧打开一条缝隙，随后他向特里斯微微额首示意。
机会！
奥德里奇默不作声地走过去，仿佛一颗露珠融入小河，完美地成为其中的一份子，然后对‘引荐人’投以感激的一瞥。
面部特征，两眼之间的距离，浅绿色的瞳仁，意外地有些熟悉，特里斯忽然想起巡夜骑士里某个身份不俗的成员，乌鸦提姆.波尔。
“感谢你照顾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鲁弗.维斯特不敢过于管束，反倒是落在你的手里，渐渐地成长了，还与伯格塔结成私底下的朋友，这都是你的功劳。”
“为家族成员的前途以及切身利益担忧，提姆的兄长，看来你并非悠闲度日的壁橱贵族，非常感谢你将兄弟的成长归功于我，不过事实上额头的汗水和挺直的脊梁才是他迈向成功的要素，不应该无视提姆的努力，否则对他来说就不够公平。”
年轻的引荐人沉默了片刻，伸出右手：“菲利斯.波尔！”
“奥德里奇.特里斯！”自报家门，并同时握住贵族的友谊。
这个圈子里的另外三位年轻人举起手里的酒杯，菲利斯.波尔收回右手，依次为特里斯引荐：“喜欢钻研魔术、戏法的高尔，对诗歌情有独钟的安格斯，拥有自己画廊的瑞博。”
稍微沾湿嘴唇，奥德里奇.特里斯算是这个圈子里的成员，即使只有点头的交情，也足以令他避免孤身一人游离在晚宴之外的尴尬。
“对了，波尔先生，在场诸位都有自己喜好的领域，不知道你涉猎哪方面？”
瑞博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安格斯和高尔的眼里同样露出饶有趣味的神色，准备听他们的朋友菲利斯如何回答，希望美妙动听的言辞能从那张滑溜的嘴里不断吐出。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菲利斯.波尔起先确实是不知所措，不过为了应付社交难题他曾经做过大量的腹稿，沉吟片刻，却没有挑选出任何一条善意的谎言，而是直接反问。
“特里斯先生，以你过人的见识，觉得我应该从事哪方面的工作？”
奥德里奇有些头疼，仿佛面对的不是同龄人，而是一个老于世故的议员政客：“嗯……”
搅动脑汁地思索，锐利却不伤人颜面的眼神在这个圈子的成员身上来回打转，再考虑到乌鸦提姆.波尔曾经说过的琐事，特里斯决定用精准的答案，而不是模糊的表达，来确定自己的位置。
“这是一个魔术师，吟游诗人，大画家组成的交际圈子，如果没有共同语言，很难相处融洽并氛围火热地交谈，起先我猜测波尔先生的身份，应该是作家之类的思考者，毕竟他的右手中指第一个骨节有薄薄的皮茧，身上也有玫瑰精油香水也无法掩盖下去的墨水气味，不过……”
说到这里，不止是奥德里奇身边的年轻人，就连附近还在交谈的小圈子里的人，也被引发好奇心而竖起聆听的耳朵。
“不过，我的鼻子有些特殊，能隐约分辨出松香的油墨味道，据我所知，在伊斯特伍德城，只有一类人才从事这种行业。”
菲利斯.波尔举起酒杯，没有任何情绪流露：“近了，很接近。”
奥德里奇谨慎地转过话题：“据我所知，艺术品交易的利润相当丰厚，潜在的升值余地，比存进银行定期收取利息更有投资价值。”
拥有自己画廊的瑞博忍不住发出赞叹：“脑子也太好使了，只凭借些许线索就猜到菲利斯的职业，或许只有暗警厅的资深探长才能办到。尊敬的特里斯先生，你究竟是怎么猜的？”
“很简单，其中并没有多么复杂的推理技巧。菲利斯的弟弟，提姆.波尔曾经在我面前，用热烈的语气多次夸赞过他的兄长，并以他作为自己的榜样。”
原来是这样！原本过高的期望瞬间落空，附近的圈子片刻停顿继续接着交谈，对于奥德里奇.特里斯的重视也被现实推回原位。
‘提姆并不知道我的真正职业！’菲利斯.波尔没有揭穿，他微笑着从过往的侍应端着的盘子里要来一杯香槟，眼睛透过酒水望着用简单的言语带动节奏的巡夜骑士副长，创建清道夫工会并亲手带领它无论在地下世界还是混乱不堪的码头区都站稳脚跟的男人。
‘有些东西需要确认，不过暂时而言没有合适的机会。’菲利斯.波尔的放下酒杯，眼角余光瞄到不远处副厅里贵族少女的游戏，顿时心里一动，向里面的熟人丢眼神示意，准备以此为切入点。
随着宾客不断进入，偌大的前厅容纳不了那么多人，因此多不胜数的房间成了分流的最好渠道，就像大河的支流以及沿途的湖泊。
走廊、过道、房间入口，窗台、庭院、树下，每个地方都有宾客流连驻足，负责招待的侍应更加忙碌，甚至不得不动用后备人手补充缺口，所幸费德里男爵府上由于经常主持晚宴早有应付的对策。
奥德里奇刚刚加入的交际圈子没有选择满是烟味，专为大人物准备的后屋，而是宽敞的露天庭院，走在绵软厚实的草坪上，两脚深陷进去，仿佛踩在波西地毯上。
原本占据这里的几个贵族小孩，看见菲利斯.波尔等人走近，立即欢呼一声，迫不及待地冲过来，目标整齐一致，不是奥德里奇.特里斯这个生面孔，也不是吟游诗人安格斯，画廊主人瑞博甚至直接被无视，他们缀上的人是魔术师，高尔。
在好友面前众星捧月的人却没有流露出高兴的表情，他可不想与小屁孩混在一起，掉身份不说还会对自己的风评造成影响，那肯定不会是好的。
不过碍于这些少年的身份，他又不得不弄点花样出来，否则脱身不得暂且不说，还会拉来许多不满的流言蜚语。
或坐或站，在庭院找到自己的位置，奥德里奇.特里斯好奇地看着魔术师高尔如何应付黏人的年幼贵族子弟。
只见他漫不经心地掏出藏在袖子里的手巾，左手握拳往里填塞，嗖地一声，一束礼花突兀出现在右手，至于手巾则去向不明。
高尔左手摊开，五指轮流翻过，随后打了个响指，细微的火星点燃礼花的引线，从细小的喷口里，冲出萤火虫大小闪光颗粒，大约升起肘尺左右，旋即绽放出巴掌大的小型礼花，近在孩子们的面前，却没有危险的灼伤，显然他早有准备。
“这应该不是戏法伎俩，而是真正的魔术表演。”奥德里奇放下担心，高尔并不是没有施法源泉，只是在当下晚宴的场合，没有显露出来而已。
又从袖子里掏出几根拐棍糖似的魔术礼花，点燃后只是顶端溅射出火星，为幽暗没有点亮挂灯的庭院增添几分异样的光彩。
好不容易摆脱那些小屁孩，魔术师高尔来到伙伴身边，掏出手巾擦拭额头的汗水，显然刚才蒙混过关并不容易。
点灯人由侍应指点来到庭院，用长长的挑竿取下油灯，续上松油后用火柴点燃，四面角落包括中间的石桌，一串高低不同的三个油灯，使露天庭院如同灯火辉煌的房间敞亮。
“真正的大人物还没有到场，我们先在这里稍等片刻。”菲利斯.波尔的语气极为轻松，他看见刚才副厅里的熟人引着几个贵族少女走过来。
奉命接近奥德里奇.特里斯的萝薇特夫人，也在晚宴的邀请者名单上，或许应该说她是费德里男爵府上的常客，先前半途而废的试探接触只是令她稍受轻挫，事后针对传统的庄园骑士，她及时请教相关的专业人员，因此早已盯上猎物的贵族遗孀，就像随大流似的‘拜会’露天庭院的受邀者们。
由菲利斯.波尔起头，聚集在他身边的多数都是悠闲度日的贵族子弟，优裕的生活令他们有足够多空余时间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与平民相比更多选择的余地，至少在家族需要他们履行自己的职责之前。
贵族少女低胸礼服和鱼骨紧身衣挤压出的深邃沟壑，令奥德里奇.特里斯压制住的**不住骚动，就像藏在体内的野兽伸展手脚，迫不及待地准备冲出来，接管他的身体。
紧盯着他的萝薇特夫人很快注意到目标无意流露的挣扎，她故作整理晚宴礼服，却使自己裁剪得体的罩衣无意滑落地上，就在奥德里奇的面前。
碍于骑士的礼仪，特里斯立即上前拾起，古板的戒条和爱情的灵药，他再次选择了前者，恭敬地还给萝薇特夫人，记忆力不错的奥德里奇很快想起那次有人刻意安排的街头邂逅。
“你应当为她披上！”似乎看出两人之间暗流涌动，略微察觉的菲利斯.波尔不知道自己这一脚，将特里斯踹进遍地毒蛇和火焰燃烧的绝境。
奥德里奇只能照办，他轻柔地将银绿色的罩衣为萝薇特夫人披上，动作熟练地就像两人之间有着长期的友谊和默契。
只有熟稔人体结构的画家瑞博看出特里斯僵硬的手脚，对这个认识没多久的朋友顿时改观，心里忍不住暗笑，原来如此！
他同样看出‘名声不错’的萝薇特夫人，对于奥德里奇不乏好感：或许，他们之前认识，而且有着一点交情。
瑞博决定趁着晚宴的机会，推特里斯一把，让他彻底摆脱嫩雏的身份，毕竟费德里男爵的新宅以房间为数众多而闻名，除了大人物把持的后屋，不少客房都充当缔结友情的见证。
第一百三章 宴会
通过交谈得知前来露天庭院的四位贵族少女都是拥有不菲身家的潜在联姻目标，当她们由身份介绍获悉奥德里奇.特里斯的巡夜骑士副长身份后，不免流露出不过如此的神情。
可是当菲利斯.波尔介绍特里斯骑士创建清道夫工会，并在码头区拥有自己的产业后，顿时吸引到一位来自舒尔茨家的少女的兴趣，这让奉命接近奥德里奇的萝薇特夫人蓦然升起不妙的想法——多了一个竞争对手。
已近适婚年龄的少女以挑选丈夫的眼光打量奥德里奇.特里斯，对于自己拥有的一笔丰厚嫁妆以及家族年金避而不谈，反而对清道夫工会名下全麦品质的面包店极为好奇。
“面向码头区收入菲薄的平民以及卖力气谋生的雇工，多数面包店为了利益最大化，博取更多的利润，通常的做法是在面粉里掺进可以入口的杂物，比如麦糠、麸皮，当然也有昧着良心的奸商会添加锯末、废纸捣烂的浆渣。它们当然也有销路，毕竟价格便宜到贫民都能承受，渐渐地形成恶劣的风气，并影响到一些低级酒馆跟风以次充好，不免使码头区的日常饮食水准整体呈下降的趋势。坏名声传扬开去，难保不会对伊斯特伍德城的商贸造成一定的打击，毕竟我们受益于深水良港和贸易中转的便利，而码头区则是外人了解我们的窗口。”
迪妮丝.舒尔茨沉思片刻后立即明白奥德里奇的良苦用心，只是她对于全麦面包店的盈利能力表示担忧以及深深地关切。
“关于利润方面，的确没有获得很大的收入。由于必须保证品质，压低价格与同业竞争顾客，拓展自己的市场，只赚取微薄地只能勉强维持面包店运营下去的利润，不过我有清道夫工会的收入作为补贴，普通的面包店并不是我的对手。短短地半个月时间里，码头区面向平民的黑心同业者已经大半退出这个行当，脑子灵活地另谋生路，改行从事新的产业，顽固地坚持者则将往年的利润贴进去，濒临倒闭关门的困窘。”
“也就是说，你已经将码头区的同行过半竞争对手碾碎，他们离开后剩下的市场，估计大部分落到你的手里。”迪妮丝.舒尔茨毕竟是商业投资新贵家族出身，被奥德里奇轻轻一点，就明白其中的诀窍。
旁边交谈的人都压低声音，竖起耳朵倾听两人的对话，显然表现出如此奇特的经营手腕以及巧妙争夺市场的商业战术，已深深吸引住他们的好奇心。
“哪有那么容易？摆在餐桌上的蛋糕不变，分享的人减少了，意味着想多分一份的人增多了。再说，由于面粉供应商的渠道有限，我名下的全麦面包店只是独占诗鹰街区的市场而已，这还多亏了由我提头创建的仓储管理委员会各个热心成员的帮助，以及实力不错的清道夫工会能压地住。”
轻描淡写的述说，奥德里奇语气坦然地好像风平浪静没有出过什么差错，可是在座的都不是傻子，很清楚明白利益的争夺，其中免不了腥风血雨，刀兵相向，不过‘第四骑士’压阵的清道夫工会能在下水道收取走私贩的税金，在地下世界站稳脚跟，即使混乱不堪的码头区，想必也没有什么难度。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如果清道夫只是普通的冒险者工会，在泥沙俱下的码头区也很难立足，多亏了我的巡夜骑士副长的身份，才能免除税吏、事务官、帮会成员的轮番骚扰。当然，免不了要按照码头区的规矩上供，为了细小的事业能够顺利成长，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都可以看开，因此全麦面包店顺利独占诗鹰街区的市场，并借助朋友的帮助，开始向其它街区拓展。”
迪妮丝.舒尔茨名下没有任何产业，不过她从小就跟着父兄出入商业场所，很快明白奥德里奇的良苦用心：“既然活下来的竞争对手无法用暗招对你进行打击，那么为了保持竞争力，他们只能跟着你的节奏亦步亦趋。”
“没错，由于诗鹰街区的全麦面包店打出自己的好名声，我的同业竞争者都必须保持一致，这样做压低了他们的利润，不过却使码头区的面包质量整体大幅度上升，而且我名下的产业并没有停止扩张的脚步。”
“多样化经营！”菲利斯.波尔用自己不久前学到的新名词，为伙伴们解开了疑惑。
“没错！”奥德里奇轻轻点头表示认同，“除了香甜的全麦面包，我们又推出了没有筛选过的黑面包，以及稍微次一级的粗粮面包，里面通常混杂了豆粉、栗子、植物的块茎，它们相当受欢迎，因为便宜到谁都能买地起。”
吟游诗人安格斯望着奥德里奇.特里斯，用赞叹的语气感概：“我仿佛看见一位悲天悯人的贤哲，而不是手腕灵活如游鱼，作风凶悍像猛兽的商人。”
“一个个竞争对手倒下，可以分享的蛋糕份额越来越多，不过我并不是赶尽杀绝，彻底霸占码头区所有市场，我向那些激烈的竞争中出局的失败者允诺网开一面，甚至帮他们重新回到市场，代价是拿出五成的股份，成为全麦面包店的一份子，我已契约和他们结为盟友。随后，加入这支队伍中的作坊渐渐变多，毕竟我能以团购的名义，令面粉进价压地稍微低一些。”
清道夫工会的拥有者，没有向认识没多久的朋友说出桌底下的收益：通过大量消耗面粉，他与几个粮食商人建立长期友好的联系，这将有助于复兴家族的事业。
迪妮丝.舒尔茨的眼睛里闪动思索的火花，对于奥德里奇.特里斯的商业才能，发自内心地赞赏，如果起先只是好奇加兴趣，那么现在她有必要对一手创建清道夫工会的巡夜骑士副长重新评估。
‘人生正处于事业上升期的商业新贵，拥有私底下伊斯特伍德第四骑士的名头，或许是一位不错的夫婿。据说骑士的身体都很不错，耐力长久，无论哪个战场都是骁勇的斗士。’
萝薇特夫人注意到舒尔茨家的迪妮丝小姐眼睛里流露出的异样光彩，一丝情愫已然取代好感，蓦地心里一惊，将这个商业新贵家族出身的少女视为头号大敌。可惜，商业方面的事务她不是很懂，否则刚才如果适时插话进去，没准已经和奥德里奇.特里斯‘勾搭’上了。
‘什么时候开始，连传统的庄园骑士都对经商如此熟稔。难道世道真的变了，变得面目全非，所有人的角色都开始模糊界限，再也分辨不清。’
略微严肃和沉闷的话题暂时告一段落，习惯带动节奏营造社交良好氛围的菲利斯.波尔，用几个幽默的俏皮话逗笑了在座的女士，奥德里奇很快适应这种轻松的气氛，毫不介意地让出主导权，迪妮丝.舒尔茨的注意力被吸引到绘画技巧以及化妆之间的关联上去，刚刚落得轻松的特里斯骑士，很快被萝薇特夫人缠上。
吟游诗人安格斯发表他的新作，与他相熟的一位贵族少女，令侍应取来竖琴，三十六弦，轻轻地弹奏应和他的诗作，不时默契地互相凝视，引来在座众人的叫好，两人算是公认的一对。
寒凉如水的夜风轻轻地吹过露天庭院，裹铜皮的立柱高低分层的挂灯随风摆荡，有如晚宴大厅里盛装的宾客，随着乐队的伴奏翩翩起舞。
“看来，大人物都到齐了，我们也该去露一露面。”菲利斯.波尔双手轻轻拍了拍，吸引伙伴们的注意，他的提议得到在座所有女士的应和。
迪妮丝.舒尔茨出于礼仪的考虑，与奥德里奇.特里斯保持一定的距离，萝薇特夫人却没有顾及那么多繁琐的默契，她的寡妇身份是最好的挡箭牌，上前主动挽手，果然没有拒绝，她骄傲地如同一只得逞的鼠狼，将特里斯视为自己的禁脔。
费德里男爵主持的晚宴，由于精心挑选宾客的品味得到上流社会的认同，可以容纳五百人的主厅，无数蜂蜡蜡烛跃动的烛光，透过水晶吊灯的珠串垂帘晕散出璀璨的光芒，客人们三五成群地陆续走进，按照身份地位的差异排定自己的坐席。往来的侍应忙碌不停，直到一切准备就绪，身为主人的男爵来到前台最惹眼的位置，开口宣布宴会开始。
每个人都来到自己的位置附近，当费德里男爵伸手示意请坐后，按照女士优先的规则，奥德里奇为身边的萝薇特夫人拉开靠背座椅，待她作势落座后，轻轻地推动椅子至合适位置，这才回到自己的座位坐定。
由于主厅地上铺着地毯的缘故，座椅推动时并没有发出令人难堪的声音，尤其是那些年龄不大，力气不足的少年，当然他们都跟随父母或者引荐人身边，可以适当照顾这些小家伙。
头盘是熏鲑鱼，片地薄薄地，暗红色的肉质以及致密的斑驳条纹，如同橄榄石一样，丢进嘴里慢慢咀嚼，烟熏味缓缓地在唇舌之间绽放，很快就能令人胃口大开。然后是例行的浓汤，按照各人的口味不同，奥德里奇选择蔬菜汤，清淡的口味，不得不加了半勺盐，粗糙的颗粒令他心里一动，忽然发现精磨霜盐或许是一条生财之路，不过他很快按捺自己的心思，专心对付香芹和圆葱熬制的清汤。随后的副菜部分，特里斯果断选择草莓酱与白面包，没有开刃的银质餐刀，熟练地在圆面包片上涂抹鲜红的果酱，萝薇特夫人讶异于他的熟稔，完全看不出初次参加晚宴的生涩，估计奥德里奇知道她的心思肯定会笑死。主菜是煎地油光滑亮的肉排，半条剔骨去刺的烤鱼，外焦里嫩的炸鸡排。
上完主菜，费德里男爵在首席站起，向参与晚宴的来宾致辞，先对未到场的主君伊斯特伍德伯爵歌功颂德，对自己的亲密伙伴冷山骑士团大团长昆西.罗德尼狠狠地吹捧一番，随后对爵位在自己之上的宾客着重点名，回忆以往的趣事轶闻，适当缓和气氛暖场。
冗长的致辞，奥德里奇发现和前世部门领导讲话如出一辙，忍耐着直到男爵说完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站起身，举杯向主人遥遥祝贺。
落座后，气氛变得轻松愉快，特里斯和萝薇特夫人闲聊着：“哈哈，今天天气不错。”
第一百四章 舞
杯觥交错之间，宾客们压低声音互相交谈，奥德里奇与萝薇特夫人闲聊的时候，竖起耳朵倾听着刚刚认识没多久的朋友与身边女伴的窃窃私语，都是没有什么营养的时下火热话题，反复听过几十次，即使内容精彩也不免有些生厌，只是所有人都装出津津有味的样子，不时添油加醋地转述。
‘这种社交场合真是累人，必须避开数不胜数的暗藏陷阱，对于伊斯特伍德伯爵这位主君避而不谈，涉及贵族的私隐也仅限于自己知道。露天庭院交谈的商业话题，此时此地绝对不能重新提起，尽管在座有小半都是商业新贵，包括我自己在内。’
奥德里奇谈论天气这个话题已经很久了，久到用光他所知道的所有词语，萝薇特夫人知道他的窘迫，不动声色地转换到美食方面，当然没有对晚宴上的菜式品头论足，这对于主持人费德里男爵来说，绝对是不可饶恕的。
自诩为美食家的萝薇特夫人不知道她撞上一个超强的对手，来自美食国度拥有吃货属性的奥德里奇很快让身边的女士大开眼界。
“烤蜗牛！有这道菜式吗？那些滑溜溜，黏糊糊的小玩意，通常隐居在潮湿阴冷的偏僻角落，据说它们是农夫的菜园的常客，攀爬在菜叶上面，一边走一边吃，把新嫩可口的蔬菜弄地千疮百孔，卖不上好价钱。”
萝薇特夫人似乎有过不好的回忆，对于蜗牛的观感很不友善，而且她知道的东西比普通的贵族少女多，显然曾经有过这方面的观察体会。
“我说的当然不是野外的蜗牛，而是人工培育，脱离野性的驯服动物，就像我们饲养的家禽，为我们提供营养丰富的禽蛋以及肉食。我觉得蜗牛也可以豢养在圈笼里，挑选个头硕大的充当新的肉食。至于怎么烹调，方法有很多，放在细密的铁丝网上烤着吃，味道就很不错。”
萝薇特夫人身边的菲利斯.波尔，适时插话进来：“我想起一些关于第四骑士的传闻，据说特里斯独自一人在低语森林长期修行，那一段相当漫长的岁月里，他肯定尝过了很多风味的食物。对吧？”
奥德里奇轻轻点头：“说的没错！为了尝一口蜂蜜，我曾经和棕熊角力，幸运地赢得森林与荒野之王的友谊，磨练出一项奇特的骑士技。”
菲利斯.波尔心里一动，流露出好奇的眼神，不过特里斯很快打断他的思绪。
“当然也多次被狂躁的蜜蜂追地狼狈逃跑，我可没有棕熊厚实的皮毛，通常待在水里才能让它们放过我。”
萝薇特夫人发出轻轻的笑声，想象第四骑士奥德里奇被一群不起眼的蜜蜂打败，不得不落荒而逃的困窘。
“低语森林是我的餐桌，随手拾取的浆果是我开胃的早点，曲折流过林间的驯鹿河，肥美的白鱼是我的主菜，根本无需繁琐的烹调手法，光是生吃就已经很美味了。当然我也偶尔会去掏鸟窝，煮熟后剥去色彩斑斓的外壳，嫩白的鸟蛋热气腾腾，可以抚慰我被艰苦的训练反复折磨的身体。”
菲利斯.波尔很清楚骑士的训练量，对于奥德里奇的努力也感到十分佩服：“我确信，特里斯骑士，你肯定在低语森林里有非常奇妙的经历，改天我们腾出空余时间好好聊聊。我相信很多人都有兴趣！”
“正规训练同样也能磨练出骑士之心，像我这样的野路子没有必要大肆传扬吧。再说了，我的那个伊斯特伍德第四骑士的名头，大家都知道，只是某些有心人刻意制造的谣言。”
桌子对面的魔术师高尔连连点头：“没错，至少拥有以一敌百的大骑士的实力，才有资格列入排位。尽管我得承认，一眼瞪视吓走罗特维尔山犬，特里斯骑士的实力非同一般，不过距离独特称号可是有一段相当长的距离。”
奥德里奇轻轻鼓掌，向身边的萝薇特夫人、菲利斯.波尔示意魔术师高尔所言不虚，顶着第四骑士的名头可是有点累人，早点摘掉这个称号对自己的前途绝对有利无弊。
“如果真是这样，不如去塞坦尼斯的武器库，向三位战争之子发起挑战吧……嗯，或许应该说友好的切磋。”
吟游诗人安格斯立即出了个好主意，他最近欠缺诗作的灵感，正想观摩一场激烈的骑士角斗，来为自己的英雄史诗提供素材。
话题渐渐被带偏，脱离正规有如纵马奔驰，奥德里奇好笑又好气地看着刚认识的朋友浮想联翩，或许是他们身上‘艺术家’的气质，每一个构想都有些荒诞不经，显得格外有趣。
包括迪妮丝.舒尔茨在内的贵族少女，对于男人们的话题总是保持着浅尝即止，受过良好教育的她们同样熟悉基础的格斗技巧，适当的锻炼可以帮助她们保持矫健的体态，除了个别身体虚弱的异类，为了替夫家产下资质优良的后代，她们都可以算得上是运动场的健将，擅长一项或多项体育项目。
‘美食、骑士文化、体育运动、流行服装，这就是上流社会贵族之间谈论的话题，我果然和他们有些脱节，这方面的知识必须补上，或许应该向菲利克斯大师请教，毕竟他现在居住在罗汀学院的校区，为口味挑剔的贵族以及富商提供服务，应该认识不少人。至于现在，就必须少说多听，向菲利斯.波尔甚至萝薇特夫人学习。’
奥德里奇就像干燥的海绵吸水似的从只言片语中汲取营养，充当态度友善的观众令他赢得很多人的好感，迪妮丝.舒尔茨对于身边的大画家瑞博有一搭没一搭地敷衍，眼睛在宴席之间来回扫过，不过大部分时间都落在特里斯骑士的身上。
主菜过后，侍应端上各式水果和甜品点心，晚宴的氛围渐渐放松，酒水陆续呈上，满足口腹之欲的宾客们离席后，自发聚集在某个角落继续畅谈。
伴随着悠扬的音乐，费德里男爵夫人起身邀请一位男宾客起舞，晚宴的最重要环节开启，来宾们带着同行的舞伴进场，气氛渐渐转为热烈，连奥德里奇也被萝薇特夫人拽起，连拖带拉地融入舞池里。
“对于社交舞蹈我并没有什么心得，如果待会踩到你的脚，请务必原谅我的鲁莽。”特里斯在萝薇特夫人耳边解释一番，呼出的热气撩动发梢的轻奏，让孀居已久的她不能自持，面色潮红一片，轻轻地点了点头。
僵硬的脚步和节奏，萝薇特夫人确信奥德里奇的确是舞场嫩雏，不过期待依旧的踩脚始终没有出现，不知道什么原因，就在他落脚的时候，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刚刚好地偏斜过去，让她没有露出尴尬的停顿。
一首圆舞曲结束，奥德里奇刚想下场喘口气，立即被迪妮丝.舒尔茨从萝薇特夫人手里抢走，担心他们两人之间会出事，幸好大画家瑞博向她发出邀请。
学什么都快的特里斯骑士，已经熟练地掌握节奏，千锤百炼的柔韧身体极具协调性，他的手轻轻地搭在迪妮丝.舒尔茨的腰际，绝没有揩油的企图，坚毅不失温柔的眼神直直地投入她的心湖，荡漾出一层层无比曼妙的涟漪。
不过，舒尔茨家的次女很快别过头去，为了保持自己的独立自主，必须建立心防抵抗骑士优雅的进攻。
奥德里奇很快回过神来，不再施展自己温情脉脉的眼神攻击，他的适可而止博得迪妮丝的好感，免不了踮起脚尖，在特里斯的耳边给予回应：“你真的是为可敬的骑士。”
面颊上轻轻一啄，奥德里奇没有还击，适当地保持距离，让情愫渐渐发酵，这一幕落在萝薇特夫人的眼里，莫名滋生出危机感，她决定要加快行动。
大画家瑞博当然能看出身边舞伴的心不在焉，不过社交场合就是这样，必须时时容忍谦让，顺着萝薇特夫人的有意无意流露出的眼神，他看见奥德里奇.特里斯和迪妮丝.舒尔茨快要成为新的一对，忽然想起她的长兄，爱妹如狂的沃特.舒尔茨，那个最近不知什么缘故突然暴富的炼金术爱好者。
“舒尔茨家族的珍宝，没那么容易被特里斯骑士摘去。亲爱的萝薇特，你不应该对自己的魅力毫无信心，去抓取属于你的幸福，他会是你摆脱扯线木偶的命运的关键。”
萝薇特夫人的眼睛立即盯着瑞博，意有所指的他微笑着闭上嘴巴，“你知道什么？你都知道什么？”
“你和黑暗世界有关联，这不是众人皆知的秘密，不过对于像我这样耳目众多，人脉广泛的人来说，并不难获悉事实的真相。最初的契机是……债务！”
萝薇特夫人脸上的伪装露出一丝破绽，或许是无意间流露出来，或许是她故意如此，梅尔斯.瑞博故作不见，反而继续劝说：“奥德里奇.特里斯，实话告诉你，他是我仅见最接近大骑士的人，更难得是他有一个很好的脑子，而且运气似乎不错。警戒之眼家族的后人，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奥顿.特里斯身为十二骑士次席，掌握伯爵的谍报系统多年，知道很多秘密，难保不会留下什么后手。”
“嗯……”萝薇特夫人轻哼一声，心里却急速地盘转着什么主意，似乎想从纷乱的线索中找出关键。
“从他成名开始，我就注意到奥德里奇.特里斯，比谁都早。因此知道他的成功秘密，想听吗？”
萝薇特夫人最厌烦就是这种钓人胃口的技巧，故意扭过头去，逼地梅尔斯.瑞博不得不自揭谜底：“从他离开没落的乡下庄园进城开始，我感觉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拨弄命运的丝线，伊斯特伍德杂乱的曲调，由于这个银亮的音符加入，似乎有了积极的改变。而且更令我感到惊讶的是他的实力进展，或许你不知道，特里斯骑士进城的途中，展现出的实力和普通骑士几乎差不了多少。”
“最初的称号，与龙角力的狮吼者，这是关于奥德里奇.特里斯最初的个人实力情报，尽管其中有些水分，的确与普通骑士没什么差别。只是他当时选择挺身而出，而我则待在车厢里，默默地见证一个新贵的崛起。”萝薇特夫人娓娓道来她的见闻，令梅尔斯.瑞博有些惊喜。
“开启声望的起始符！随后特里斯骑士的实力与日俱增，他到底怎么修炼的，我很好奇。毕竟半年左右，奥德里奇就在下水道击败实力远较普通水准之上的亡眼骑士霍尔姆，他可是黑骑士中的佼佼者，经过与特里斯骑士的战斗，甚至晋阶为权杖。这太不可思议了！”
萝薇特夫人忽然想起某个传言：“有一种传说，作为白骑士的对立面而存在的黑骑士，想要蜕变晋阶，只有经受信仰源泉的洗练，没准是奥德里奇.特里斯成就霍尔姆的权杖。”
灵感闪现，一丝电光照亮梅尔斯.瑞博思维的盲区，他惊喜交加地望着萝薇特夫人，恨不得在她嘴唇上来一下狠的，以此表示自己的感谢。
第一百五章 缠绵
晚宴大厅的树塔吊灯，蜂蜡蜡烛燃烬成灰，璀璨的灯光渐渐失色暗淡，尽管身为主人的费德里男爵没有出面示意，不过在场所有宾客都知道宴会的尾声将尽。
拖家带口的来宾最早离开，带着他们疲惫不堪仿佛经历漫长鏖战的孩子登上私人马车，轻轻抚平快要笑僵硬的脸皮，心里盘算着是否还有重要的人物没有引荐，如果漏了哪个位高权重的贵族，他们今晚必定无法安然入眠。
随后肩负使命或者重要职责的人，脚步匆匆地走出费德里男爵的新宅，多数都是公职在身的人，尤其是秘书、书记员，甚至还有法官，直属伊斯特伍德伯爵的‘猫头鹰’法庭甚至忙碌到午夜。
多余的人陆续离开后，喜闻乐见的余庆节目终于开始了，光线暗淡的大厅成了最好的掩饰，众多侍应沉默着退出宴会大厅，久经训练地他们脚步轻盈，最后一位甚至顺手带上大门。
微弱的烛光无法照耀的偏僻角落，不少早已看对眼的年轻人热情相拥，双臂的力道是如此强烈，恨不得将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奥德里奇.特里斯有些皱眉，对这么快就撕下伪装的面具露出本性的宾客隐隐生厌，可是萝薇特夫人紧紧抱着，就像树熊倒吊着他的脖子，那双柔若无骨的白臂，紧贴胸膛的柔软，骑跨在腰上的无比深邃的沟壑，雄性本能地一再勃发，令他有些头晕目眩，对接下来的事情有所期待的他无法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
内心的野兽不断咆哮，急欲冲出理性的囚笼，关键时刻，奥德里奇抬头环视周围，并没有发现迪妮丝.舒尔茨，或许她已经早早离开，或许她就在附近，被某人纠缠着就像自己现在的处境。
“这只是一个游戏！”萝薇特夫人在特里斯的耳边喃喃自语，她的声音是如此轻柔，似远实近，仿佛一根羽毛来回掠过奥德里奇的耳根，撩拨着他的心弦。
街头意外邂逅，魅惑法术留下的余韵再度激发，尽管特里斯对此有本能的抵触，甚至莫名其妙的反感，可是萝薇特夫人成功留下的印记令他不能漠然无视，爱情的支柱不断涌出源泉，两个声音在奥德里奇的脑海里反复纠缠角力。
顺从自己的**？还是谨守骑士的戒条？
借助微弱的光线，萝薇特夫人看出第四骑士脸上的犹豫和挣扎，她决定再推一把，“别忘记，接受邀请参加晚宴的初衷。”
‘对了。一张晚宴的请柬只是敲门砖，想要跻身上流社会，必须经过欲焰的洗礼，孀居的萝薇特夫人就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引荐人，她比什么老师都更让人信重。死就死吧！’
奥德里奇低下头，在年龄不比自己大的贵族夫人额头留下湿润的痕迹，惊喜交加的萝薇特立即抬起头，给予回应地反咬一口，心里顿时轻松不少。
‘该死的，任务进度总算完成了一半！现在必须趁热打铁，把生面团烘烤成香甜的面包。’
“我知道有一个房间，现在肯定没人。”她稍微松开手臂，双脚轻轻地落在地上，越发昏暗的宴会大厅，却没有影响到萝薇特夫人的眼睛，牵着奥德里奇的手，从隐秘的侧门离开。
走廊、过道的烛火同样没有续上，脚步不疾不徐，引领着特里斯骑士穿过十几个帷幕隔开的门墙来到目的地。轻轻扭开门把手，把猎物带进真正的战场，顺手翻转门把手下面“请勿打扰”的牌子，脚尖一勾就把门关上。
这个房间位于费德里男爵新宅的外缘，燃烧松木块的壁炉弥漫出暖热的清香，萝薇特把奥德里奇推到床沿，转身站在窗台下。
今晚的月色格外明亮，不像平时雾笼似的蒙上一层灰尘，皎洁的月光透过玻璃窗，斜斜地落在萝薇特的身上，银绿色的无袖罩衣悄然滑落，接着是华丽的晚宴礼服，轮到鱼骨紧身衣时，稍微出现一点差错，一扯就落的小机关似乎失效了，别扭着就是不肯离开。
就在萝薇特刻意营造的气氛崩坏的时候，骑士的怜悯心大发，上前为她解开窘迫的难题，仿佛铁甲般落地有声的紧身衣，令奥德里奇暗暗吃惊，当他好奇地想要低头查看时，火热发烫的柔软身体紧紧地贴上。
一直潜藏在特里斯体内的血酒之蛇，彻底苏醒过来，催发骑士的野性本能，如潮水般的**淹没了奥德里奇，理性被压制到意识的深处。
就像时间不够用似的，或者嫌夜晚不够漫长，两人迫不及待地为对方宽衣解带，温柔的月光照拂下，萝薇特轻抚骑士钢铁浇铸般的躯体，忽然有些担心自己是否能承受奥德里奇.特里斯的挞伐，毕竟如传言所说，他可是百人之力的伟大骑士。
烧红的火热匕首熟练地收刀入鞘，毫无迟疑的节奏令萝薇特不仅有些皱眉，她不禁怀疑这位乡下的庄园骑士是否情报中所描述的那样是个情场嫩雏，不过些微的痛苦过后，奥德里奇停止了举动，得以让她有足够时间适应，令潮水泛滥的泥泞再次重现。
骑士闭上失神般的双眼，在迷离的夜色与月光下，紧紧拥着皮肤泛出玫瑰红的萝薇特，踮起脚尖踩在特里斯的脚面才能勉强够得着，避免再次贯穿的惊喜发生。
似乎感受到女伴的难处，奥德里奇左手轻扶萝薇特天鹅般的修长脖颈，右手来到她紧绷的桃臀，顺势双腿缠上骑士的腰际，十指相扣，两臂搭在他宽厚的肩膀。
双脚踩在厚实的地毯，微微下蹲的身体如同跨上骏马，特里斯骑士如愿踏上战场，顺应着轻快的节奏一路驰骋，呼啸的风迎面吹来，打在他的脸上，面皮有些发紧。
从泥泞中走来，穿越茂密的丛林，跨过平坦的原野，攀上雄伟的山峰，山巅白雪皑皑，融化的雪水顺流而下，掬一蓬亲尝，甘甜地有如蜂蜜。
骑士的身体即使是铁打的，经历漫长的旅途也有些累了，他决定暂时休憩片刻，翻身下马没多久，巨龙的咆哮就在天际深处回响，雷霆风暴震耳欲聋，迫不得已之下，屠龙的骑士只能鼓起勇气再次跨上骏马，往高耸入云的山顶攀登。
泥泞的山路极为滑脚，有几次驯服的骏马差点失蹄，千钧一发之际，都是奥德里奇亲自挽回。恶劣地环境没有击倒这位伟大的骑士，层出不穷的考验反而赋予他更多的勇气用以对付最后的恶龙。
当骏马登上巅峰时，力竭地软瘫在地，特里斯骑士怜悯地往着伴随自己多时的伙伴，继续往前走，直面占据山巅的恶龙。
所幸的是这头冰霜巨龙被锁链囚禁无法振翼飞翔，缠斗几个回合后，天际的雷云风暴突然落下一个霹雳，瞅准时机，骑士将他的利器高举，接受雷电的洗礼，随后用力贯穿恶龙的胸膛。
熔岩般的滚烫的龙血倾盆如雨洒下，沐浴着这头巨龙的精华，奥德里奇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悄然融化……
虚幻与真实之间的迷梦陡然如镜破碎，特里斯蓦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铺着羽绒软垫的床上，与萝薇特夫人紧紧相拥，她的身体不时轻颤，紧致的背部密密麻麻都是汗水。
尽管房间暖意融融，奥德里奇还是伸手拉来毛毯掩盖，享受完余韵的萝薇特，原本侧头压在骑士的胸膛，此时稍微抬起，下巴抵住他的肩膀，“你太利害了，我的屠龙勇士。”
这一句胜过千言万语的情话，特里斯轻轻笑了笑，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将萝薇特紧紧地拥在怀里。
血酒之蛇，维努斯的神临仪式的遗痕，满足地大餐一顿，正当祂离开龙根返回原处的时候，美德信仰终于发现这个格格不入的异类，超凡入圣的八柱源泉适逢其会，此时也勃然高涨，尽管无法奈何具有些微神性本质的血酒之蛇，却将它拉进心灵世界的深处，囚禁在辉煌的殿堂里。
沐浴龙血融化的骑士悄然滑出巢穴，轰鸣的雷云渐渐远去，山涧细雨霏霏，随即变成一阵骤雨，山洪随即爆发，好大一场泥石流。
萝薇特不免有些尴尬，内心却暗暗窃喜，奥德里奇则有些讶异，经历刚才的大战，体会身体的改变，美德源泉的水准隐隐攀升。没想到这种事还有利于修行，早知道会这样，他该在离开低语森林时，就用家里的女仆……不，骑士自律的戒条，不允许如此下作的行径。
侧身躺在特里斯的身边，枕着他的胳膊，望着眉目之间最后一抹青涩渐去，萝薇特非常荣幸，成为他初尝**的情人。
‘或许改名为特里斯夫人也不错，梅尔斯.瑞博说的没错，这个短短时间内崛起的新贵，背负伊斯特伍德第四骑士名头的男人，绝对是值得依靠并托付终生的人。只要他不被明枪暗箭击倒而中途夭折，有特里斯家族的剑盾徽章，过去的盟友，十二骑士的后人，这些都是他潜在的支持者，强有力的后盾。’
发生亲密的关系之后，萝薇特夫人立即搅动脑汁，为奥德里奇的将来未雨绸缪，与普通的贵族少女不同，尽管名下拥有收益不错的产业，自亡夫领地继承固定的年金，可是自身的命运却操持在某些大人物的手里，其中来自黑暗世界的阴影，真实身份不明的大佬，一直试图把她如扯线木偶般的控制。
‘我的命运不归任何人所有！’萝薇特决定用心经营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可以看出来奥德里奇.特里斯的心很大，她只要一个角落就够了，或许站在他的身后，接受雄伟身影的庇护也不错。
“我会对你负责的。”拥有前世记忆的奥德里奇.特里斯，不知为什么有一种莫名的冲动使得他脱口而出许下承诺。
萝薇特将信将疑地睁开眼睛，四目对视，骑士的眼神变得坚毅，显然不是泛泛而说，她高兴极了，用力揉住特里斯的脖子，柔软的蜜桃扁地就像荷包蛋也在所不惜。
奥德里奇感觉小腹热气翻腾，惊醒灌木丛里沉睡的巨蟒，察觉的萝薇特颇为期许地拨草寻蛇，深邃的沟壑再次泛滥成灾。
漫漫长夜，挂上“请勿打扰”牌子的几十个房间，沉浸在欢愉的气氛中，即使壁炉的干柴燃烧成烬，欲情的火焰却始终未熄。
第一百六章 温存
晨光微曦，伴随东方天际冉冉升起的朝阳，奥德里奇自深沉的梦乡中醒来，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近在咫尺的萝薇特夫人，轻轻掀起毛毯一角，从床上悄然滑落。
赤足站在窗台下，面对橘黄的暖热阳光骑士伸了个懒腰，全身骨节噼啪作响，鏖战至午夜的疲累一扫而空，神清气爽的特里斯惬意地舒展肢体，感觉前所未有的美妙。
壁炉木炭烧烬余温犹存，他也不怕烫手，直接取下铁壶，倾出热水到入铜盆里，用一条干净的毛巾沾湿了擦拭黏糊糊的身体，穿上衣裳稍微整理，原本打算推门而出，不过仔细想了想，不能就这样不告而别地走了。
奥德里奇来到床前，低头望着娇嫩花蕾再次绽放的萝薇特，初承雨露恩泽，湿漉漉的头发还未干透，黏在额头上一绺绺地就像狂风骤雨摧折后颓败的花冠，他伸手轻轻地将它们捋顺，不料惊醒了萝薇特夫人，或许应该说她原本就醒着。
“我以为你会不告而别，静悄悄地独自一人离开，把我留在炉火熄灭变得冰冷的房间。”
“我是一个骑士，遵从传统以及严苛的戒条，别把我与贪享一夜鱼水之欢的普通人相提并论，曾经许下的诺言绝对不会毁约。”
特里斯起身前往壁炉，为铜盆换水后，端到坐起的萝薇特的面前，拧干崭新的毛巾，为她拭走脸上的汗迹，修长的白皙脖子乃至全身，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毫无遗漏地完成属于自己‘份内’的事情。
萝薇特起先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后来却有些感动，“没有人为我做过这样的事情，从来没有。”
“凡事都有例外！打破常规不仅仅需要勇气，还得有足够多内在的动力。许下骑士的诺言，现在照顾你就是我不容推脱的责任，无论何时何地。”
‘捡到宝了。’萝薇特心里庆幸不已，感觉自己的命运转机就在眼前，她忍不住伸出手臂，搭住特里斯的脖子。
“别闹了，快穿上衣服，免得着凉患上‘冷热病’。”奥德里奇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体贴入微地为她穿上。
等到硬如铠甲的鱼骨紧身衣，骑士却将它折叠后放在床脚，“这种玩意不能再穿了，它会损坏你的健康身体。”
“别人都这样，我不能免除，尽管是一种折磨身体的陋习，不过时间长了，它就变成身体的一部分了。”
“别人我管不着，我也不想理会。你或许还不知道，像这种要命的负担在贵族少女身上可不多见，至少参加昨天晚宴的女宾里，过半数都穿着舒适合身的礼服。你和她们不同，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需要你健康地活着。”
对于别的话，萝薇特毫不在意，习惯是最难打破的枷锁，她只是反复咀嚼着“……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喃喃自语地声音只有她自己听得见。
“它已经损害到你的身体，两侧肋骨都有些轻微变形，影响到你的体力和耐力，或许你得跟着我锻炼身体，当然你也可以拒绝甚至无视。”
对于特里斯的善意，萝薇特知道他完全出自好心，因此无法视若未见，再则回想起昨晚的鏖战，甜蜜的滋味确实令人回味，不过屡败屡战的骄人战绩可不值得期待。
“我会善待自己，摆脱紧身衣的束缚，希望你能帮助我恢复原貌。”一语双关的试探，没有遭到拒绝，奥德里奇毕竟是一个骑士，即便知道萝薇特夫人可能是带着使命接近，他也有信心斩断操控扯线木偶的丝绳。
整理装束完毕后，特里斯细心地将房间摆设恢复原状，即使纷乱的战场也清除了大半痕迹。萝薇特有些不解地劝说，这些粗活自然会有费德里男爵府上的仆佣接手。
“不是我不相信他们，如果是有心人仔细查看搜集，就会从上面发现很多可以利用的玩意。或许你不知道，黑暗世界的居民，施展诅咒的邪术师，能用目标的一滴血让他暴死，而且殃及无辜的家人，甚至整个家族。”
萝薇特面色有些紧张，显然也听过此类传闻：“血脉诅咒！据说警戒之眼特里斯家族，曾经就遭到……呃！”
及时住口不说，毕竟当着正主的面揭开愈合的伤疤，这在社交场合绝对称得上是灾难，轻则断交，重一点地成为仇敌也不无可能。
“我们特里斯家族遭受的并不是血脉诅咒，而是某种更古怪和罕见的邪术。从第三代开始，子息后裔诞生地就极为艰难，包括我这一支分家在内，绝大多数都是独子。如果生下女儿，估计下一代就要落得没有直系继承人的窘境，被夫家吞并或者满怀不甘愿地持续没落。”
“这个话题怪沉重的，还是说点开心的事情把。”
奥德里奇轻轻点头，牵着萝薇特的手来到梳妆台前，睡莲式样的镜子来自埃德里的明珠维尼克，一群豪富的炼金术士间接统治的商贸联盟，有千岛城的称呼。
在蒙皮的圆凳落座，萝薇特伸手拿来牛角梳子，将乱糟糟的头发梳拢整理，重新编扎妇人的发髻，“属于我名下的领地，一座维持正常运转的庄园，每年有一百八十五枚银德勒的收入。在伊斯特伍德城，我有一间皮毛作坊，为佣兵冒险者提供皮甲和维护，兼营制鞋、手套之类的皮具，在知名的黑山果酱工场有一定比例的股份，每年收取二十枚金欧玛分红。”
“那是你的全副身家，也是你最有价值的秘密，没有必要说给我知道。”特里斯有些不解地反问。
“从亡故的前夫手里继承的庄园其实只能勉强维持运转，每年补贴的金额就比收入多地多。过时的作坊比不上大型的工场，除了部分熟客很难吸引新的客源，至于黑山的股份，不菲的年金，它的来源并非我自身高明的投资眼光或者广泛的人脉，而是……而是……唉！”
几番欲言又止，奥德里奇没有好奇地穷究其底，他很清楚一个没有依靠的贵族夫人，想要在上流社会保持衣着光鲜的生活，想必得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只是昨晚的体验，似乎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奇货可居的笼中金丝鸟，萝薇特身后的影子究竟来自何方？商人联合会的核心成员？还是地下世界某个目光长远的大佬？牵扯到元老院的贵族，那些日暮途穷该进棺椁的老朽，手上攒着不知道多少底牌，盘踞伊斯特伍德城多年，他们确实拥有难以预计的实力。’
梳洗后恢复贵夫人的雍容，萝薇特看见奥德里奇眼睛一亮，不免对自己的魅力多出几分信心，离开房间后，两人携手穿过帷幕遮蔽的十几重门墙，抵达费德里男爵新宅的侧门，特里斯骑士在附近张目远眺，很快发现昨晚送他来此的私人马车，朗顿.莫里斯骑士长的马车。
一枚银德勒就让车夫眉开眼笑，奥德里奇亲自搀扶着萝薇特上了马车，四骑轻驾离开平坦的象牙路，周围连绵低矮的平房以及匆匆而过面有菜色的贫民，令昨天的晚宴仿佛一场迷醉的美梦。
没过多久，路上行人渐多，艰难地穿过四个街区，马车抵达萝薇特夫人的宅邸，一座两层带阳台的别墅式公寓，门口是经常有人伺弄的花园，修剪地整整齐齐的草坪，环状花坛围绕着一座喷水池，池中一组天鹅群雕，大理石质地，嫩绿的青苔斑驳夹杂点缀其间。
“很高明的设计，应该是有名望的匠师杰作，可惜羽毛纹路的处理有些匠气，粗犷一些无所谓，耽于细节反而失去天鹅独具的特质。”
送到公寓门口就止步不前的奥德里奇，毫不吝啬地夸赞萝薇特精心打理的花园，她忍不住开口：“不进去坐坐吗？”
“下次吧，我还未彻底摆脱工会繁忙的事务，需要想一个妥善的办法，或者设计一套合适的运行模式，让清道夫工会即使没有我在也能正常运作。”
环视左右，特里斯额首示意：“附近人多眼杂，我们就不必吻礼告别了。码头的诗鹰街区全麦面包店，平常时候我都在。”
萝薇特轻轻点头，随后目送奥德里奇乘坐马车离开，直到路口挂角消失不见，才慢慢收回目光。
这时，经营自己画廊的梅尔斯.瑞博，忽然从路边停靠的马车走下，拄着手杖来到萝薇特的公寓前：“啧啧啧！感情地进展非常不错，第四骑士特里斯已经把你当作他爱情的灵药了，尽管先前有欺骗的成分，不过经历昨晚的缠绵，尝过甜美的滋味，估计他已经食髓知味了。”
昨天晚宴席间的谈话，明白瑞博的画家身份只是他表面的掩饰，洞悉自己的根底，萝薇特夫人习惯地戴上伪饰的面具：“他的心里已经有人进驻，一个靓丽的剪影，起先他甚至把我当作别人，这真令人恼火，不是吗？”
“感情的争夺，属于女人之间的战斗我没有丝毫兴趣，那太缺乏美感了。不过，谁是他的首位亲密伙伴这很重要，幸运的是被你抢先拔得头筹。奥德里奇.特里斯独自一人近乎放逐似的在低语森林成长为骑士，将自己的技艺磨练圆熟，你已经错过时机，不过现在也为时不晚。”
萝薇特内心的戒备提高到顶点，脸上却若无其事地反诘：“他的心很大，而我未必能在其中占据哪怕是细微的角落。”
“加紧攻势，尽快让他在你的温柔中沉陷。我能感觉到我们的‘第四骑士’又变强了，白骑士就有这个好处，特里斯为他的‘忠诚’源泉找到爱情的支柱了。”
“不劳烦你费心，瑞博先生，晨间偶遇的谈话该到此为止了。我想没有见过几次面的我们没有必要谈论到这个地步，你的言行已经越线了。”
“噢！得了吧。相信我，尊敬的萝薇特夫人，我们的联系比你想地还要紧密，最初你的归宿可是玫瑰剧院，要不是我极力争取，那座金丝笼似的公寓楼里，你必定是其中的一位房主。”
对梅尔斯.瑞博‘无意’透露的口风若有所思的萝薇特，忽然想起他那座阴暗格调的画廊：“不会是身份秘密的大佬，或许是在地下世界谋取到一定地位的掮客、介绍人，或许该说是个拉皮条的。”
瑞博先生脸上的怒色一闪而过，他抓住短杖的右手咯咯作响，几息过后一切恢复原样，显然他对情绪的控制力很强。
“真正的大人物绝对不会亲自露面，你也只是一枚棋子，却自以为观看棋局的中立者，甚至是有资格参与的棋手，对他人的命运指指点点，充当睿智的指引着，充其量只是一块路牌。奉劝你，别对自己抱有太多的期望，那对你没有好处。自诩身份地位、智慧谋略都高人一等，其实也不过是一只马戏团里的猴子。”
梅尔斯.瑞博的眼睛都红了，根本没有想到，萝薇特的几句嘲讽，就把自己弄地几乎失控，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都说女人是最好的演员，你不去玫瑰剧院真的可惜了。”
说完，一言不发，吹着口哨往前走去，不过从他略微僵硬的步伐，萝薇特还是能看出来，自己的猜测很可能接近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