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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兴之路全文阅读

作者:wanglong     复兴之路txt下载     复兴之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章自杀事件

    周二上班,陶唐看到他安排的调查问卷已经摆在了桌上,问李志斌,回答说是常副书记刚送来的。

    问卷列了20个问题,林林总总,涉及公司发展、经营、科研、薪酬及物业等五个方面。陶唐阅后静静地想了一会,动手将其归纳删减为11个问题,又添加了营销方面的两个问题。然后去了常文海办公室。

    “常副书记,问卷我看了,基本可以,略微修改了一点。你去征求下赵书记和郭主席的意见。如果可以,就拟个通知发下去吧。”

    常文海看过修改后的问卷,“陶总修改的好。我马上办。我想开个支部书记会布置一下,以免走偏。”

    “也好。”陶唐在常文海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老常,你是哪年进厂的?”

    “87年,整整26年了。”

    “我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啊。”

    “不是,老家在江南省。毕业分配红星,成家后就不愿动了。现在算是平泉人啦。陶总您就是本厂子弟,这次回来感觉厂子的变化大吗?”

    “大,变化是全方位的,特别是设备方面。小时候去给加班的父亲送饭,他是铸工,工作环境极差,现在好多了。”陶唐摆摆手,拒绝了常文海递过的烟卷,“好不容易戒了,不想开戒啦。老常,刚才琢磨问卷的题目,我想问问你,你觉得咱厂眼下最大的问题有哪些?”

    “陶总这是考我了。”常文海把抽出的烟摆在台历上,“我觉得第一是消除宋悦和杨文欢带来的不良影响。现在下面议论纷纷,好像班子全烂掉了……对工作非常不利。第二呢,就是工资太低了些。哦,我指的是一般员工。留不住人是个大问题啊。”

    “嗯。那么,如何消除宋杨的负面影响呢?”

    “这我可说不好……”

    “我呢,想结合问卷调查,在五一后召开几个包括离退休人员参加的座谈会。这个,我还没有和赵书记商量,你看如何?”

    “当然可以。”常文海心想,你是董事长兼总经理,怎么尽琢磨党群口的事?

    “另外,群众文体活动要抓一抓。现在正是好季节,让职工的业余生活丰富起来嘛。过去红星的篮球水平很高,那时候红星的球队可以代表平泉的最高水平,现在不知怎么样了。”

    越说越来了,这是你该关心的事吗?但常文海不能流露出内心的真实想法,“每年工会都有文体活动的计划,我让他们给您报一份吧。刚才说到篮球,您说的没错,我来厂的时候篮球队确实很强,现在不行了。”

    “老常,我是一直搞行政的,基本没干过党群工作。但我从来不敢小瞧党群工作的威力,这是软实力啊,特别对于我们这样的大厂。你放心,我绝对支持群口的工作,又花不了多少钱。”

    “有您这句话,我的工作就好做啦。”

    “好了,不打扰你了。”陶唐起身走了。

    回到办公室,李志斌报告,“刚才接到六分厂电话,他们一个职工自杀了。”

    “自杀?怎么回事?”陶唐吃了一惊。

    “我也不清楚。”

    “你去了解下,现在。”

    李志斌走后,陶唐有点郁闷。自杀不是公司的责任,但令人极不舒服,批阅文件的速度也就慢了许多,有些心不在焉。刚才常文海并没有提到此事,说明分厂并未在第一时间报主管群众工作的常文海。他想给常文海说一声,拿起电话又放下了。

    等他把两个文件夹的文件全部批阅完成,李志斌回来了,陶唐看了看时间,现在是九点一刻。

    “什么情况?”

    “死者叫王洛川,六分厂车工,今年二十九岁。昨天晚上,他在所租的房子里,用胶带封死了门窗,用煤气自杀了,留了遗书。现在分厂几位领导已经赶过去了。”

    “知道原因了?”

    “我看了遗书,也听高书记,哦,就是六分厂支部书记高继明介绍了王洛川的情况,应该是家里太困难,对象又吹了,想不开……”

    “怎么个困难法?打听清楚了?”

    “他父母都在农村,他是技校毕业招入的,母亲瘫了,生活不能自理,父亲精神方面有点问题,有个弟弟,还是小儿麻痹,基本没有劳动能力……”

    “明白了。走,带我去他家里看看。”

    “要车吗?”

    “要什么车!”陶唐的声音闷闷的。李志斌本来想问要不要通知主任们和其他领导,看陶唐脸色阴沉,没敢提。

    俩人骑了自行车赶到二号院,死者门口已聚了一大堆人,听说陶唐亲来,六分厂厂长朱玉、书记高继明立即迎了出来。

    “保卫部检查过了,基本判定是自杀……已经报110了……警察应该马上就到了。”朱玉汇报道。

    陶唐阴着脸,没吭气,从闪开的人群中走进死者所居的屋子。一张床单蒙住了死者,他上前掀开了单子看了一眼,又盖上了。然后打量了几眼屋子里至为简陋的陈设,出了屋子。

    “他家里知道了?”

    “还没有通知……”

    “确定死亡原因后,你们作为他的直接领导,要亲自去他家里。”

    “是。”朱玉和高继明齐声答应。

    “他之前有没有异常的征兆?”

    “没有……”

    “没发现还是没有?”陶唐提高了声音。

    “没发现……”

    “遗书呢?”

    一个工人模样的人递过一张稿纸。

    “你是?”

    “陶总,我是分会主席秦特殊时期……”

    陶唐看过遗书,脸色愈发阴沉,“他是被困难逼死的。我有责任,你们的责任更大!”

    朱玉和高继明低下了头。

    常文海、周兵以及张兴武赶来了,陶唐对常文海和周兵说,“这是个沉痛的教训。妥善处理后事吧,常副书记你来负责。我先回去了。”说完掉头走了。

    陶有道和女友汪晓娟就在现场,来现场的基本是六分厂的人,因为死者在厂里并无亲戚,前来帮忙处理后事的都是同事。陶有道看见二叔匆匆来,匆匆走了,二叔肯定没看见自己,即使看到了,他估计也不会理会自己。

    “那就是陶总?”同事们在低声议论。

    汪晓娟是陪陶有道来的,她不敢进屋里,也不让男友进去。她也是第一次见陶唐,等陶唐走后,低声对男友说,“你二叔好威严啊。”

    “不是你二叔?”

    “去你的。刚才我听见他训高书记和朱厂长了,你看他们的脸色多难看……”汪晓娟指指朱玉和高继明。

    陶有道却在想死去的同事。他认识王洛川,还在一起喝过酒,但算不上朋友。朱玉要干部们来帮忙,他便来了。那是一个沉默寡言的青年,整日间埋头干活……陶有道也是刚知道王洛川的家庭情况,是够惨的,搁在谁头上也会亚历山大……女朋友不愿和他处也在情理中啊……

    警笛响起,一辆警车停在了排房头的空地上,三个警察在保卫部的人陪同下走过来,汪晓娟拽了男友一把,给警察让开了路。

    陶有道忽然感到胸口堵得慌,“走吧,恐怕咱们帮不了什么了。”

    下午,例行的生产行政会在二号楼二楼大会议室召开。主持会议的马光明刚宣布开会,看到陶唐推门进来,“陶总……”马光明站起身。

    “我先讲几句。”陶唐在马光明身边坐下来,“同志们,借这个场合我讲几句吧。今天早上,六分厂一名青工不幸去世了,大家应该都已听说了。我不知在座的各位是什么心情,我很难过,很自责,也很愤怒。”

    陶唐环视着与会众人,“人是卑微的个体,每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一个二十九岁的年轻人,如果不是走投无路,绝不会走上这条绝路。我初步了解了情况,在这之前,六分厂党政并不清楚这名青工所承受的压力,他们没有做任何的工作,没有跟他谈过心,没有对他表示过任何的关心。分厂没有,车间也没有。公司工会,人力资源部等单位一样没有。我想,如果组织尽早伸手,他或许不会走上绝路。”说到这里,陶唐重重地拍了下桌子,站起身来,“我们是国企!我们有着完善的组织机构,我们从来都厚着脸皮说职工是企业的主人!出了这样的事,我感到耻辱。我作为总经理,深感羞愧!我自罚,这个月的薪水不要了,全部捐给王洛川同志的家人。但我要问一问,公司的各级领导,各个机构,要负什么样的责任?在王洛川同志亟需帮助关心的时候,你们在哪儿?”

    气氛凝重起来。

    “有人说是拖欠工资逼死了王洛川。我来后,人力资源部,刘秀云副总,以及其他领导,确实建议过尽早补发欠发的工资,我没有同意。为什么没同意,我会在适当的场合给大家解释。现在我改主意了,欠发的工资会尽快补发下去,韩总已经去总部讨帐了,我刚才与韩总通了电话,最晚下周,工资肯定发下去。人力资源部,发规部来了没有?”

    “来了。”吕绮和潘成贵同时站起来。

    “立即做好补发欠发工资的所有工作,钱一到帐,立即发放,就按你们原先计算的数字发。”

    “是。”

    “现在我命令你们,回去好好梳理下各自单位的困难职工,把情况给我摸准了,就我们现在的条件,掏出自己的良心,想办法帮助他们,让他们真切体会到国企与私企的不同。能做到吗?”

    “能。”会场发出不齐整的声音。

    “再问一遍,能不能?”陶唐提高了声音。

    “能!”这次齐整了,也响亮多了。

    “好,我就说这些,不耽误你们开会了。”陶唐转身走了。

    吕绮目送陶唐的身影消失,心中五味陈杂,涩苦难言。她是代刘新军参会的,规定行政会是要行政正职参加的,但这个会的内容一般与发规部的关系不大,所以刘新军总是让副手代他参会。

第三十一章东湖行一

    “陶总,你昨天在生产行政会上讲的非常好,是我的工作没做好……”周三早上刚上班,赵庆民便来到陶唐的办公室,发现今天陶唐没有穿工作服,而是穿了件短袖衬衫,“你批评的对。”

    “您请坐。赵书记,我从来都认为,国企与追求利润为唯一目标的私企是不同的。在红星发生这样的惨事,我们是有责任的。”

    “常文海向我汇报了情况。确实可惜了。我准备发动各支部进行一次捐款,工会也拿出一点钱,聊补心意吧。”

    “可以。但捐款一定要自愿。是不是把范围缩小在两级班子?您来斟酌。我考虑的是如何避免此事的再次发生。那是个很好的职工,几方面的反映都不错,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但被生活的困难压倒了。这不应该,很不应该。”

    “关键是我们的薪酬还是低了,可这不是今天才形成的。跟你更没有关系。陶总,我觉得你捐出一个月的薪水不合适。引用老人家的一句话吧:此类事甚多,容统筹解决之。”

    赵庆民当书记已经第六个年头了,却记不得自己有过与一把手讨论过此类问题。他上午就得到了那个消息,也听说了陶唐去了二号院,昨天下班前又听到陶唐闯入马光明的例会放炮,因为陶唐没有跟他通气,因为陶唐没有叫他这个党委书记一同出场,他没有露面。晚上想了很久,又觉得不妥,所以一早来弥补。他不是同情那个自杀身亡的青工,而是不愿意因一件小事与陶唐产生裂痕。他已经五十七岁了,整整大了陶唐十四岁,力争再干一届安然退休是他的最高理想。

    “薪酬低也不该出现这种事。王洛川从二十岁进厂,已经在红星干了九年,期间两次当选优秀员工。如果他想跳槽,早就跳了。说明我们的薪酬结构并不是导致他自杀的根本原因。根据我不全面的了解,可能是恋爱失败导致了他生活的绝望。是,恋爱是个人行为,组织管不了也不该管,但如果分厂行政、分厂党支部,车间主任发现这点,谈心开导之,我想他未必会绝望。而且,我不认为我们薪酬就绝对地低。我了解了,五险一金,我们一样不少,加上隐性收入,红星未必比一般的私企差。我已经给人力资源部交代了,让他们对平泉市的国有私有企业薪酬进行一番调查,这种数据劳动局肯定有。赵书记,我觉得如何发扬国有企业的优势,如何发扬我党政治思想工作的传统威力,始终是一个大课题,这方面我们还有很多值得加强的东西。”

    “你批评的是。”赵庆民点点头。心说总部真是搞错了,应该让这家伙来坐自己的椅子的。看看他来厂抓的工作吧,除了那次总经理办公会安排处理了几件无关要旨的事情,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党群口了。李珞?李珞肯定要笑翻天了。当初宋悦来是从抓财权入手的,他倒好,跟自己打起擂台了。

    “正要跟你说,今天我带几个人去趟东湖集团。”

    “哦。”赵庆民心道,你是一把,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过去宋悦出门,从来不跟自己打招呼的。

    “昨天晚上东湖的唐一昆董事长给我打了个电话,希望我去他那里谈谈合作问题。唐总是我中学同学,上周六在一起吃了顿饭。我跟他提起合作之事,他同意加强合作。昨天下午正好向生产部了解了与东湖机械、东湖矿业产品配套的情况,感觉到双方是有合作前景的,特别是矿山机械方面潜力很大。我准备带营销、生产、计划、研究所等单位的一把手去。”

    “这是好事啊。东湖矿业是平泉最大的矿业集团,市里一半的煤矿都被东湖买去了,牛气的很。唐总跟你有这层关系再好没有了,这是好事。”

    “那就这样?我这就动身。家里的事就交给老哥了。”

    当着赵庆民的面,陶唐叫进张兴武,“去东湖实业。通知营销、生产、计划、技术、质量及研究所等单位。除了部门主要领导,要将负责合同、研发的同志带上。让办公室安排辆大一点的车。”

    “考斯特可以吗?”

    “当然可以。对了,通知李总和江总也去。”

    “我马上安排。”张兴武转身便走。

    “等等,具体的任务我上车再布置。”

    “明白了。”张兴武看了下表,匆匆去通知了。

    “想起件事,跟你说一声。”赵庆民走到门口又折回来,“韩瑞林的事,调查有结果了。不是传言的那样。李珞这个人啊,听风就是雨。”

    “确实?”

    “确实。常文海安排保卫部了解了,那个女人的弟弟证实他是误会。”

    “知道了。对了,我安排人劳部补发工资了。马上就五一节了,本来想等发规部再测算下,不等了。不能让职工为我们的错误埋单。”

    “这样好。钱够吗?”

    “本周韩志勇会拿回至少两个亿。”

    “太好了。”赵庆民笑笑,“陶总,你来了就是不一样了。”

    “那本来就是我们的钱……总部就是会做人,你看,连你这个书记大人都感恩戴德。”

    半小时后,陶唐登上了等候在楼外的考斯特,车上已坐了十几个人,车前站着张兴武和李志斌,陶唐想了下,“小李就不用去了,留守吧,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说完便上了车,除李珞和江上云外,营销部主任刘书林、发规部主任刘新军、副主任吕绮、研究所长李蒙都在,还有几个不认识的。跟在后面的张兴武向陶唐做了介绍,总经理助理兼生产制造部主任蒋延生、副总工程师、技术部主任任连生、质量部主任陈永亮、营销部副主任左云(女)、一科科长林福乐、研究二所所长任林伟等。

    陶唐发现吕绮在车上。他有些奇怪,不知道吕绮为什么被通知了,他没吭气,在那张留给他的最为宽敞的座位坐下,说了声人到齐的话就走吧。车子便启动了。

    出了厂门后,陶唐扭过身,“同志们,因时间紧迫,没有来得及详细安排。昨天晚上,东湖集团董事局主席唐一昆先生给我打了个电话,邀请我们今天去东湖总部谈双方合作事宜。因为前两天我曾向唐总提出了要求。今天我们的目的就是进一步拓宽与东湖集团的合作的深度和广度,以扩大我们的产品线。因为我对和东湖的合作情况基本不了解,具体事务你们来谈,特别是营销口。李副总?”

    坐在陶唐后一排的李珞欠了欠身,“大原则还要陶总来定。我们按陶总确定的调子办就是。”

    陶唐点点头,“今年我们和东湖签订的合同有多少?”

    林福乐站起来,恰好车子拐弯,把他又晃得坐下了,陶唐笑笑,“林科长是吧?坐着说吧。”

    “报告陶总,已经正式签订的合同有4.85亿。正在洽谈尚未签订的有3.45亿。”

    “听起来不少。去年跟东湖做了多少?”

    这次回答的是左云——一个挨着吕绮坐在最后排、很男性化的女士,“陶总,去年实际完成的东湖产值是11个亿。”

    “哦。刚才说有三个多亿的合同未能谈定,什么原因?”

    李珞轻咳一声,“主要是因为价格。东湖方面提出了降价的要求,最多的降幅高达10%,财务部测算承受不住,所以拖着没办。”

    “明白了。今年总量下降近30%的原因是什么?”

    “他们的市场也在萎缩。”李珞直接封死了其他人的汇报。

    陶唐一直注视着那个看上去有些邋遢的林福乐,见他撇下嘴,似乎不赞成李珞的说法。但陶唐没动声色,“哦,看来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嘛。同志们,就算八个亿,也算大客户了,完全值得我们走一趟。是不是?”陶唐注意到班子里最年长的总工程师江上云坐在了另一边的单座,“江总,我们手里有多少给东湖开发的产品?”

    “不少。林林总总总有几十个,准确的数字我没记清楚。”江上云问二所任林伟,“小任,你来汇报吧。”

    “简单些。”陶唐提醒道。

    “我们所有七十多种,三所还有一些,总数有九十多个。东湖催的紧的有十来种。”

    “进展正常吗?”

    “基本都在控制中。”

    “什么叫基本?”陶唐皱皱眉。他崇尚精确,讨厌模糊。如果是盛东公司的干部,绝不会用基本、差不多、大致此类的词语来糊弄他。

    “有两种,不,是三种新品肯定要延期了……”任林伟察觉到了陶唐的不满意。

    “为什么?”

    任林伟向李蒙投去了求援的目光,李蒙开口道,“陶总,情况是这样的,主要是人手紧张,另外,对方屡次修改技术状态……”

    “李所长,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必须按时完成新品制作,可以吗?”

    “我们回去研究,调集力量,争取按时完成。”李蒙说道。

    “不是争取,而是保证。我盯着这件事,回去后我去二所现场看。江总,你抽出精力关注一下。”

    “没问题。”江上云点点头

    陶唐不再发问,闭了眼假寐。其他人自然也沉默下来了。

    “都是贱骨头……”和吕绮坐在最后的左云低声对吕绮说。

    吕绮没吭气。她有些怨恨陶唐,但没法子跟任何人讲。从上周六过后,这是她和陶唐第三次近距离接触,第一次是他召了骆冲和自己到他办公室谈考核体系,完全是公事公办,似乎那天在东湖会所什么都没发生。第二次是昨天下午生产例会,她被陶唐感动了一把,陶唐流露的对员工的真情实感令她感动,就算是装,是演戏,也打动她了。第三次就是现在。她喜欢陶唐犀利的风格,这是久违的一种认真,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了。她完全同意左云的话,这帮人就是贱骨头,被陶唐追问,被陶唐督责,立即就屈服了。

    她看左云闭了眼休息,拿出手机,再次找到了陶唐的短信,那首鹧鸪天她是看得懂的,勉强也算是卯上了她给他的小山词,美丽的女子歌声动听,体态妖娆,这样的佳人劝酒,何妨一醉?酒阑人散,酒劲未消,她的歌声仍在耳边萦绕。夜色多么宁静美好,碧云天幕,我还想着她的容貌。可她却像巫山神女虚无缥缈。我这做着春梦的人啊,礼法且自全抛,快踏着杨花,去把心上人寻找。

    他愿意抛却“礼法”吗?我呢?吕绮只觉得胸口闷得慌。

第三十二章东湖行二

    四十分钟后,考斯特停在了东湖实业主楼跟前。

    吕绮是第一次来名震遐迩的东湖实业总部,位于市区北部新建路西端,两低一高三座呈拱形环抱的米色大楼显得庄严气派,大门前有一座汉白玉高台,上面飘着两面旗帜,一面自然是国旗,另一面白底黑鹰的是东湖的企业旗,给人以霸气狰狞之感。

    吕绮和左云躲在后面,但可以看清以唐一昆为首的东湖首脑们,这些人都是名震平泉的超级富豪。

    “实在抱歉,不巧的很,上官市长召见,我和齐总必须去趟市里,”唐一昆握着陶唐的手,他已经唐一为及魏舍刚介绍给了陶唐,“对于我们两家的合作,集团董事局业已达成共识,既然合则两利,那就加强合作,力争双赢。具体的事务就由他们二位与你谈,我争取赶回来陪你喝酒。舍刚,这边的事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我会安排好的。”戴一副金边眼镜的东湖矿业公司总裁魏舍刚文质彬彬,很有学问修养的样子,“没问题,这边交给我了。”

    个子比唐一昆低了一头的唐一为看上去就不像个人物了,和陶唐握手时咧嘴一笑,“陶哥,你怕是不记得我了,我可记得你呢。”

    “真不记得了。”陶唐笑着说,“如今一为老弟已是跺脚令平泉抖三抖的人物啦,了不起。”

    “你高看他啦,我家老三的东湖机械虽然管着几十家大大小小的厂子,但整合尚未真正完成,问题不少,好多事他要请教你呢。”唐一昆笑着说,“陶董,真是不好意思,我真的走了。不过没关系,他们俩绝不会让你白跑这趟。对了,学东过来,”他招手叫过一个年轻人,“陶总,这是我的秘书戴学东,留给你,主要是负责招待好红星的贵宾。”

    “客气了。”陶唐微笑着,和齐震握手后,主动向小戴伸出手去。

    唐一昆安顿好陶唐,一眼看见吕绮,撇开红星的诸人,过去跟吕绮握手,“喔,吕大美女,你可是第一次来我这儿,中午可得好好喝几杯。”他对红星的干部们拱拱手,“怠慢各位了,抱歉。”转身上了他的慕尚,走了。

    “陶总,李总,各位领导,请吧。”魏舍刚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魏总请。”陶唐与魏舍刚并肩跨上了大理石台阶。

    “你的同学可真厉害,”左云一直追看驶离的慕尚,“宾利慕尚哎,好几百万的豪车呢。在平泉绝对是独一份,便是搁在北安,回头率也超高。”

    “土豪而已。”吕绮撇下嘴。

    “嫉妒了吧?瞧人家这气派,绝对超越土豪阶段了。”左云是来过东湖总部的,“论实力,人家绝对比我们强。”

    “论底蕴就不一定了。”吕绮望了眼走在前面的那个背影,低声道,“小舅子、弟弟分掌大权,典型的暴发户特征。”

    “人家是民企,不用自家人用谁?我可领教过魏舍刚的厉害,精明着呢……我们说起来倒是五湖四海,可一朝天子一朝臣,人人自危,朝不保夕,哪里如人家能立足长远。”

    左云这话大有深意。吕绮明白左云的意思,她是指红星复杂的内部派系。谁都知道,随着陶唐的上位,红星将再次面临权力洗牌。左云是宋悦线上的人,是宋悦安置于营销部制约李珞的棋子,为此一直受到李珞的排挤。因宋悦毕竟是一把手,李珞拿左云也不能太过分。现在宋悦倒了,左云自然惶恐。她学历不高,不过是个中专生,但吕绮知道左云是有能力的,不然也不会在昨天早上推荐给陶唐。

    显然陶唐已经意识到了李珞的威胁,否则就不会问她营销系统内有能力而被打压的干部了。这次左云来,不知是不是陶唐点的将,她想问问左云,但觉得不妥,于是没有问。

    进入主楼二楼会议室,分宾主落座,介绍过双方的成员,魏舍刚先讲,“陶总,李总,江总,各位红星的领导,我代表东湖实业欢迎各位的莅临。唐董前天跟我谈了与红星公司加强合作的事,我完全赞成,一为也极表支持。其实,我们之间一直保持着密切的合作,红星一直是东湖在省内最重要的合作伙伴,事实上,”说到这儿,魏舍刚微微一笑,“东湖的中层,姑且就用贵方习惯的称呼吧,以及技术骨干,很多来自贵方。唐董多次说过,没有红星,绝对没有东湖的今天。唐董是红星子弟,对红星有着深厚的感情。而陶董又是唐董的同学,或许您不信,唐董在我们面前可多次提到您,对您佩服的很。这个一为完全可以证明。哈哈,说了这么多,就是一个意思,东湖愿意在各个方面加强我们的合作关系。陶董,原以为今天是一个小范围的高层务虚式的商谈,唐董本来是要亲自跟你谈的,他特意把我和一为都招了回来。没想到您如此重视,建议做个全面的对接,唐董和我们几个完全同意。今天谈什么,如何谈,我们听陶董的。不巧的是,唐董有急事不能陪您……一些事如果不能现场定下来,请您原谅。”

    “魏总客气了。”陶总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我虽是红星子弟,却早早离开了平泉,东湖的名声是早听说了,很为家乡崛起东湖这样优秀的民企而自豪。我回来的时间虽短,却不止一次听到东湖,听到朋友同事们对东湖的赞赏。今日有幸到此,更增添了对东湖的钦佩之情。说实话,东湖在市场的大海中已经将红星甩掉了,东湖的历史虽比红星短,但论经营和效益,论对家乡的贡献,红星甘拜下风。”

    唐一为接话道,“陶总太谦虚了。我是认真学过你在滨江推行精益管理的经验的,自觉受益匪浅。我的机械公司照猫画虎,也开始搞精益战略,但却不得要领,早想着去滨江取经了,却一直未能成行。没想到陶总回来了,这可太好了。今天一定当面讨教,假如有时间的话,希望陶总到我那里现场指导……”

    看上去颇为粗豪的唐一为讲几句场面话一点不含糊。

    “唐总客气了,愧不敢当。精益管理我也只学了个皮毛而已。我虽未实地学习过东湖的管理,但我知道,改革开放三十余年,崛起了一大批管理上极具特色的民企,其中的经验对于国企,特别是红星这样历史悠久,包袱沉重的国企非常有借鉴意义。另外,魏总领导的矿业公司是红星的主要客户,是我的衣食父母,此番前来拜访,一是诚心诚意地听取魏总唐总对红星产品服务诸多方面的意见,二来希望加大彼此合作的深度和广度……”说到这儿,陶唐停顿了片刻,“刚才魏总说今天听我安排,哈哈,我就是来拿订单的。凡是红星可以干的产品,我都想要。只要满足我这个要求,各位提什么,要什么,红星无不从命。”说罢指了指坐在自己两边的部下,“我来东湖,没有提前跟他们打招呼,也算是对我各部门的一次现场考核。现在的情况基本是红星在吃东湖的饭,你们是我的大用户,是我的上帝。对于合作中存在的关系质量、技术、服务等方面的问题,请东湖的朋友们毫不客气地指出来,以便我们改进管理和服务。另外,我想把我们合作的范围扩大一个层面,红星目前的规模在100亿左右,如果抛开东湖的支柱产业房地产的话,这个规模,还是有与东湖矿业、东湖机械加深合作的余地的。我来红星报到时,沾总部领导的光,和市里的主要领导见了一面,听他们讲,红星是平泉最大的国企,而东湖是平泉当之无愧的规模第一,我们两家,没有理由不携手合作,以期双赢。”

    陶唐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继续讲,“因为没有实地参观学习过东湖,我的话可能不一定符合实际,但理论上总是存在另一种可能,我们经营的一些产品可能更适合你们来干,我们的一些产品可以交给你们来做。如果实现这个设想,一定能加深我们的合作关系,真正实现携手发展。不知魏总和唐总赞同与否?”

    这个建议比较突然。红星一直在向东湖寻找市场和订单,而陶唐现在要把市场让出去一部分。红星的来宾,特别是营销部的几个人感到有些不能接受。

    “陶董真是厉害,看来我们唐董说的一点不错。”魏舍刚一直保持着和煦的微笑,“我完全赞成陶董的建议,就按陶董的意思办。您看能不能这样?我们几个,我和唐总,您和李总、江总,我们来商定下今后合作的总体原则,其余的朋友留在这里,对口谈谈业务方面的具体问题?会议室还有,也可以分头对接。”

    “我同意。”李珞抢先道。

    “陶总,我看矿业的王总也来了,不如我跟王总聊聊几个新品吧,机会难得。”江上云对陶唐道。

    “难得有机会了解情况,我看我们就不必谈什么原则了,”陶唐看着对面的魏舍刚和唐一为,“双方的原则其实已经确定了,我理解就是这么句话,在努力实现双赢的前提下,适合红星干的,交给红星。适合东湖干的,转给东湖。”

    “陶董总结的极好。我完全同意。”魏舍刚看了看唐一为,“那我们就留在这儿吧。下面怎么搞?陶董你做个指示?”

    “我看这样吧。今天我想先听听东湖方面就前期合作中红星产品和服务存在的问题,特别是开发及质量方面的。魏总,唐总,你们不必有任何顾忌,敞开了说。”陶唐回头跟坐在自己身后的张兴武要了笔和本,摊开了,做出认真记录的姿态。

    “那我们就提一提?小如,你来说?”魏舍刚对副手王小如说道。此人正是江上云刚才说的王总,是东湖矿业负责外协件的副总裁。

    吕绮也打开了笔记本。她其实没什么具体任务,她搞不清刘新军为何把她拖来,如果硬要讲与东湖的业务,她也就是在合同管理上沾点边。但也是象征性的管理,因为合同的签订在营销部,发规部不过是评审和备案而已。因为李珞的强势,营销部从不把其他单位放在眼里,包括有公司第一部的发规部在内。但今天陶唐似乎要找营销口的麻烦了,吕绮注意到了李珞阴沉的脸色,她有点为陶唐担心。

    “那我就说了啊……”王小如副总拿出一沓纸,“陶董,我先声明下,我说讲的,都是实际存在的问题。好的方面我就不说了,因为合作的规模就证明了主流嘛。今天既然陶董要听真实的情况,我不能辜负了陶董的信任。现在红星给矿业公司的配套产品林林总总有几百种,总的感觉有两个,一是粗,就是产品质量方面总是存在各色各样的小毛病,虽不影响大的性能,但让人不舒服。二一个呢,就是慢,特别是新产品开发上,几乎没有一个能在规定的时间内一次过关……”

    李珞、江上云以及刘书林、李蒙、陈永亮等人都是每人一头黑线。

    王小如根本不在意红星人的脸色,他开始列举事例。每讲一个,李珞的脸色就黑上一分,头发基本全白了的江上云也有些坐不住了。吕绮借着倒水的机会看了下陶唐,见他埋头记录,面无表情。

    李蒙、刘书林以及技术部任连生如坐针毡。

    王小如的“告状”用时一小时五十分,足足讲了三十多个“案例”。

    刘书林总算熬到结束,期间他数次想打断王小如而做解释,但他偶尔与陶唐的眼神相遇,被吓回去了,没敢插话,此刻他必须解释了,否则,这些失败的案例中的三分之二他是难逃其咎的。

    “王总,我来解释下,一些情况不是你说的那样……”

    “解释什么?”陶唐打断了刘书林,“我问你,王总说的是不是事实?”

    “事实倒是事实……”

    “那就不要解释了。”

    “陶总,”李珞必须说话了,陶唐摆明了要拿营销部开刀,如果他不说话,这盘大赛的第一回合就输定了,“王总指出了我们工作中的问题,但一些情况是要双方共同负责的,比如信息传递的不流畅,比如合同签订了,技术协议却迟迟定不下来……还有检验标准的不一致……”这个解释很难,因为对方指出的“粗、慢”是存在的事实,新产品延期还可以推到对方技术状态的一变再变,但质量和供货期的问题是没法子推诿的,如果推到质量部和生产部,将有损于自己的威信。

    “这个解释很勉强。不是吗?用户无错是通行的经营理念,用户要什么样的产品,我们就必须造什么样的产品,用户什么时候要,我们就什么时候交付。这有什么可解释的?”陶唐翻了下笔记本,“王总罗列了33个问题,我想这不过是其中一小部分而已,但有8个问题是售后服务不及时。这又怎么解释?刘书林同志,你不会告诉我说售后服务是研究所技术部或者分厂的职责吧?”

    魏舍刚急忙开口,“陶董,刚才小如也说了,他没有讲好的一面,只是列举了一些问题,我相信贵公司会改进的……时间不早了,我已经安排了午宴,是不是我们先吃饭?饭后休息下,下午再谈?”

    陶唐看了下表,“宴席不必了,我想东湖一定有职工食堂吧?最近我们也在整顿食堂的管理,正好借鉴学习下。你们就不要跟我客气了,更不要提老唐,假如唐董埋怨二位,推到我身上就是。”

    “这怎么行?”唐一为叫道。

    “怎么不行?刚才魏总不是说由我安排吗?另外,中午也不休息了,接着搞。但魏总和唐总不必陪着了,二位事情多,我清楚。饭后呢,我想解决一件具体事,就是合同的签订。据我的人反映,我们之间尚有达成协议但未正式签署的近4个亿的东西。我想,没有大的问题就把这件事办了吧?如果时间够,我还想去一为老弟的机械公司学习下,我直觉我们之间是有合作的基础的。如果没时间了,就作罢,再觅良机。同在一座城市,说来就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可以。”魏舍刚立即说,“合同没有签订主要是价格方面存在分歧,其他好像没什么障碍。是吧?”他转头问王小如。

    “是的,主要是价格。”王小如沉吟片刻,点点头说。

    “价格应该不是主要问题。李总,差距大吗?”

    “价格是财务口测算的,不归营销管。财务不批,我们也没办法……”

    吕绮知道,除陶唐外的其他人也知道,李珞在班子里的主要对手就是总会计师韩志勇,他还是没会放过这个机会……

    “左主任,”陶唐突然问左云,“关于这部分订单的价格,你清楚吗?”

    “基本清楚。”

    “那好。如果差距不超10%,就按东湖的报价签吧。如果超过10%,再重新测算。魏总,测算的时间,不会超过一周。”

    “好,还是陶董爽快。”魏舍刚看出些端倪,“我也表个态,差距大的,我们也重新搞一遍,小如你来负责,能提的,就提一点。不看僧面看佛面,陶董可是老板的好朋友。”

    魏舍刚有自己的算盘,几百万的利润和东湖这艘大船的方向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陶唐既然急着拿订单,那就拿吧,“陶董爽快,我也不能小气了。我姐夫是有过交代的,他的原话就是红星已经不是原先的红星了。所以,我这里还拟出一份单子,不在原来那三个多亿之内。如果陶董有兴趣,可以看看。”

    “那好极了!一句话,谢谢了。”

    “客气了吧?陶董,下午我看你就不要管这些具体事了,我哥就从来不管,你应当向他学习,哈哈,”唐一为咧嘴一笑,“去我哪里看看如何?”

    “行,李总,下午合同的事就交给你了,我去唐总的东湖机械学习下,你组织签订合同吧。”陶唐对李珞交代后又转头对江上云说,“江总,对于魏总的美意,我们不应该辜负啊。”

第三十三章东湖行三

    吕绮在去往东湖员工餐厅的途中接了个电话。

    电话是韩瑞林妻子水娇打来的,电话一接通,水娇就在电话里嚎啕大哭。吕绮说,“怎么了,我在外面开会呢。”

    “嫂子,我不能跟他过了……瘟猪啊,我要找陶总……我知道你跟着陶总出去了……”

    “究竟怎么了?”真是见鬼,她怎么知道自己陪着陶唐?

    “他把家里的钱都不知弄哪了……呜呜……他一定把钱给那个**了。”

    真是该死!还以为前天那件事过去了呢。

    水娇跟范永诚沾点亲,算是范永诚的远房表妹。正因如此,吕绮跟韩家一直关系较近。她以为韩瑞林真的把星期天那件事摆平了,看来麻烦未去,“娇娇,我在外面开会呢,你别闹,别让人家看笑话,等我回去再说。”她看到张兴武出来,吕绮掐了电话。想了想,又给老范去了个短信,让他去劝劝水娇。

    星期天晚上,吕绮和范永诚在韩瑞林家待到很晚,一直在做水娇的工作。在吕绮看来,水娇比那个艳名远播的穆桂花强的多,无论是人品还是相貌,但韩瑞林为何去和穆桂花厮混,令吕绮深为不解。韩瑞林咬定那天就是误会,他去穆桂花家是帮她弄短路的电线的,绝没有其他。因为曹文东是同学嘛。但水娇根本不信,连范永诚和吕绮也不信。韩瑞林笨手笨脚的,自家的好多事还要朋友帮忙,反而去穆桂花那里学雷锋?哄鬼嘛。但吕绮也怀疑,那可是下午,大院里人来人往的,他们不太会做那种事吧?捉奸的是穆桂花的弟弟,韩瑞林急赤白脸地说,你可以问穆建华嘛。

    这倒可以。如果穆建华做出有利于韩瑞林的证词,那比啥都有力。水娇果然说,我当然要问,如果你骗我,咱们没完。

    吕绮在劝水娇的时候感到脸颊发烫,她想起自己给陶唐的短信,感觉到自己也不是个玩意儿。

    星期一一般是一周里最忙的一天,吕绮顾不上过问韩瑞林的家事,但没听说什么新消息。昨晚范永诚还是提到了此事,老范说估计真是误会,韩瑞林瞎了眼才找穆桂花,他找你我都信,就是不信会去找那个女人。

    “我会看上他?”吕绮恼怒道。

    “我是打个比方嘛,”范永诚嬉皮笑脸,“我老婆当然最好了,人漂亮不说,还对我绝对忠诚。”

    我忠诚吗?吕绮拷问着自己,跟着张兴武走进位于东侧副楼一楼的餐厅。

    吕绮没想到这是个自助餐厅。餐厅很大,足有一千平,播着轻音乐。当间是巨大的餐台,周围是就餐区,固定在地上的塑料桌椅五颜六色,让人眼花缭乱。

    东湖方面腾出了一个区域来招待红星的客人,左云已经替吕绮领了餐盘,在等着迟到的吕绮。

    “花样不少呢。我看菜的质量蛮好……”左云把餐盘递给吕绮。

    吕绮接过餐盘,下意识地找那个人,见他正跟张兴武说着什么。

    “这下子小鞋是穿定了……”左云嘟囔了句。

    “瞧你那点出息。”吕绮往自己餐盘里夹了一块油炸带鱼,菜肴足有二十种,档次真不低,光是鱼就有三种,“其实自助餐蛮好,我喜欢。”

    “我可不能跟你比。都知道陶总跟你是同学,谁敢刁难你?”左云心事重重的。

    吕绮本来想把昨天上午在陶唐办公室说的告诉左云,但忍住了,“吃饭就吃饭,别想那些无聊的。”她忍不住又夹了块鸡腿,决定再不选肉食了,朝素菜那边转过去。等她取完食品,举目寻找坐位,看见陶唐独自占了一张四人坐位的桌子,显得孤零零的。她一下子没找到唯一的女伴左云在哪里,却看见陶唐冲她招招手,于是走了过去。

    “喔,你就吃这么一点?是不是习惯了酒席,吃不下平民食物了?”吕绮看见陶唐餐盘里几乎全是素菜,主食只有一个花卷。

    “如果这是平民食物的话,中央领导们就舒心多了。我连红星食堂的饭都吃得下,怎么会吃不惯这个?倒是你,不怕发胖吗?”陶唐扫了眼吕绮装的满满的餐盘。

    “反正也不差这顿了。”吕绮笑了笑,坐在了陶唐对面,低声道,“李总不太高兴了呢。”这个场合,李珞似乎应当跟陶唐坐在一起。奇怪的是,不仅东道主不见,连张兴武也没有陪陶唐。

    “其实胖瘦主要取决于遗传,你的血脂不高吧?”陶唐没有接话,问起了吕绮的身体。

    “我身体好着呢。各项指标未见异常——这是去年体检报告的结论。”

    “那就好。你有什么业余爱好?”

    “家务。”

    “哈哈。对,家务。家务最锻炼人。”陶唐哈哈笑了,“你过来是我同学,不过来还是我同学。所以就坐过来吧。你不过来,我就是孤家寡人。”

    “他们可能有些怕你……”

    陶唐还是没接吕绮的话题,“刚才我问了,这种档次的自助,只要20元。东湖肯定贴补了,还笑话人家民营呢。”

    “20元也怕吃不起。单身职工如果每天吃这么两顿,一个月就是1200元,把一半的工资吃掉了。但红星的食堂,800元差不多够了。”

    这就是批评红星工资低了,陶唐问,“你月薪多少?”

    “3500吧。正常情况下。”

    “可是你数了东湖就餐的人数了吗?我刚才问了,东湖实业,包含东湖房地产、东湖矿业机关的职员都在这儿就餐,他们就这么一间餐厅。不用数了,不到300人。我们机关有多少人?”

    这个吕绮却答不上来。

    “只看到人家的长处,却看不到自己的短处。身子进了市场,脑袋还留在计划里。这就是国企,特别是大型国企的毛病……”看到魏舍刚和唐一为过来,陶唐站起身来。

    “对不起,刚才有个事……怠慢陶董了。”魏舍刚道歉。他的眼神瞄了下餐厅,找到了那个青年——戴学东,正在角落里吃饭呢。他知道唐一昆留下戴学东的目的,但他不会跟任何人说。

    “哈哈,自助餐就为了个清净嘛。”陶唐笑笑,“蛮好的,真的不错。”

    “哈,陶哥,我是每顿离不了酒的,我陪陶哥来一杯。”唐一为扬起手里的油纸包,“李家烧鸡,平泉为数不多的老字号了,味道确实不错。”他将油纸包放在桌上,掏出一副显然是饭店给的薄薄的塑料手套,将烧鸡撕开。

    两个服务员过来,把两个餐盘放在桌上,魏舍刚是一碗盖饭,唐一为是一碗浇了卤汁的面条。

    “别走啊,”陶唐叫住了吕绮,“一为老弟,她也是红星子弟,我和你哥的同班同学,前几天你哥在东湖会所请客,她也在场。”陶唐制止了吕绮的离开,“吕绮,红星计划部副主任。”

    “吕姐你好,这就更是自己人了,喝一杯。酒可稀罕,私藏的老白汾酒,足有三十个年头了。”

    “别动,”陶唐拦住了唐一为,“听我一句,酒不喝了。咱有的是机会。公司有纪律,中午一律不得饮酒。”

    “规矩是给下面定的,东湖也有规定。但我不理那套。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

    “听我的。别开了,下午还想看看你的地盘呢。”陶唐抓过了玻璃酒瓶。

    “怎么?怕下面说你带头违反规矩?扯淡!你是老板还是他们是老板?都跟你比,要造反吗?陶哥你放心,过去一些事没处理好,今后不一样了,我俩通过气了,绝对支持你,放心。”唐一为伸手往回夺酒瓶。

    “算了老三,就听陶董的吧。”魏舍刚笑笑,“老三是无酒不欢,其实我姐夫常批评他。既然吕主任不是外人,我说一句,我俩商议了,矿业和机械绝对支持您,就是价格,也不是不能谈。唯有质量,希望陶董亲自过问下,特别是有些安全件,在这种形势下,我们不能不卡的严一些。”

    “请魏总放心,我会管的。会有一个明显的改善的。”陶唐举起盛了白开水的杯子,“我们以水代酒,为了合作进入新阶段。”

    “祝陶董顺利。”魏舍刚立即举杯响应。

    “喔,你们二位也忒简单了些。”陶唐指指魏唐二位的食物。

    “哈哈,老三很少在这里吃饭,他中午就是烧鸡面条,老习惯了。当然,还有半斤酒。我呢,实话说在这儿吃的次数也不多,总有应酬。今天也有事,因为你来,推掉了……不是吃不起,是没胃口。哈哈。”

    “很好奇亿万富翁的食谱,是不是?”陶唐看了眼有些局促的吕绮,“刚才我这位老同学还说我简单了,没想到二位更简单。大道至简,颠扑不破的真理。”

    “陶董,下午我就不陪您了,请原谅……”魏舍刚歉意地说。

    “忙你的。原则都定了嘛。”

    “这是我的电话,”魏舍刚摸出张名片,“陶董可以随时指示我。”

    “客气了,张主任?”

    一直观察着的张兴武急忙过来,把陶唐的两张名片双手奉上,他庆幸名片印好了,因为规格式样都是统一的,也不需要经陶唐审核。

    “一为老弟,听说你的机械公司整合成立不久,能不能说说情况?我预感到老弟领导的东湖机械有我可做的大文章。”

    “是呀是呀,前年吧,我哥决定把东湖旗下除却矿山和房地产之外的玩意儿全部整合在一起,于是成立了东湖机械。乱七八糟有好几十家厂子,一大半在外地,从纺织、机械、制药到物流、酒店,横跨好几个行业,不好搞呢。我琢磨着这样不行呢,多元化经营没有能搞好的,谁能同时做大几个行业?我听过别人给我讲韦尔奇的故事,我肯定比不了人家,全球也只有一个ge。但现在也不好确定整顿方向,还在摸索。效益呢,勉强持平吧,算是给政府解决了就业问题,对东湖却没多大好处。陶哥,我哥最佩服的就是你了,正好你给我出出主意,我知道你一定有好办法。”

    这番话令吕绮对唐一为的观感大变。她不认识唐一为,但听说过此人,在唐一昆发达前,唐一为就是红星子弟中很出名的人物,曾涉及故意伤人被刑拘过,刚才唐一为给吕绮的印象也是个混子,现在不是了,竟然研究韦尔奇经营ge的案例,难怪唐一昆会把这么一大摊子交给他。

    “我可比不上你们,更比不上你哥。你们是从市场厮杀出来的好汉,我不是。不过你说的道理没错,必须有个重心。其实红星也面临同样的问题,调整的难度怕是更大……我觉着,红星和东湖机械的合作可以在更深的层次上进行,但具体的想法真的没有。对了,你家老二呢?我记得他的样子呢,他跟你性格不一样。”

    “我二哥死了……骨癌。已经走了五年了。”唐一为神情黯然。

    “可惜了……对不起。”

    “都是命啊。去瑞士做了手术,还是没救下来。不说了,下午到我那里,帮我参谋参谋。给我一个金点子,我感谢陶哥一个大红包。”唐一为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样子。

第三十四章水娇

    回厂已下班,惦记着韩瑞林水娇夫妇之事的吕绮被左云拽了说话,话题自然是陶唐对营销口的态度。左云察觉到了陶唐对李珞把持的营销口的不满,非常想从吕绮这里打探一些消息。吕绮看左云有些心热沉不住气,庆幸自己没有把向陶唐推荐之事告诉她了,反问左云自己怎么会晓得陶总的心思?“就算我们曾是同学,你认为他会向我报告他在人事调整上的计划吗?他如果如此浅薄,能坐上那张椅子?左云,与其琢磨领导的心思。还不如踏踏实实做好自己的事情。”

    “吕绮,我是奇怪陶总为什么点我的将。”左云心思玲珑,很容易想通其中的关窍,“别这样看我,是刘书林那个王八蛋告诉我的,下午你跟陶总去了东湖机械,我们留下签合同,刘书林亲口跟我说,是李秘书点名要我去。陶总不发话他一个小秘书敢擅自做主?不可能吧?别说一个嫩货,便是张兴武也不敢吧?除了你,谁会在陶总面前提我?吕绮,咱俩可是朋友,这种事,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在外面乱嚷嚷?你把我当成傻瓜了?不过,李珞的手腕和人脉你是知道的,宋悦那样强势的人物都撼他不动,陶总刚来,别打蛇不成反被蛇咬……我不瞒你,我早就盼着厂里整顿营销了,刘书林不倒台,营销部就不会好。”

    “好吧,我坦白,是我在他面前提到了你。昨天上午他找我问责任制考核和欠发工资的事,顺便说起了来东湖,我便提到了你,他大概记住了……”吕绮不能说出陶唐的原话,便扯了个谎。

    其实这段话是经不起推敲的。去东湖跟左云有毛的关系?营销部是公司管理部门第一大部,人员总数超过了200人,左云不过是一个没有具体分工排名最后的副主任,除掉刘书林,还有书记和三个副主任在她之上,不是特别的情况,陶唐怎么会点她的将?但左云也是聪明人,不管其中有何隐情,吕绮是结结实实帮了她一把,于是左云说,“这份情我记下了,谢谢你。”

    红星就是个社会,而华夏社会最显著的特点之一就是人情。让别人欠了情就等于在银行里存了款子,而且说不清利息有多高。吕绮是在红星成长起来的干部,岂能不懂其中的利害?左云这样说的意思就是我会还这份人情的。

    但左云是当不了营销部的一把手的。那个位子太过重要,既要有能力,还要有资历。不然根本镇不住那些混油了的驻外营销员和兄弟部门,特别是财务部。吕绮又有些后悔了,转念一想,还是自己刚才说的,如果陶唐拎不清其中的关系,他也坐不稳那把椅子。

    “行了,别扯了。我们不是朋友吗?”

    “刘书林要转舵了,我有预感。下午你不在,没看到刘书林的嘴脸,李珞对他的态度很不满意。”

    “他服从一把手一点错都没有。”吕绮还是没忍住,“宋悦如果自己过的硬,李珞何足道哉?陶总新来,可没有任何把柄在他们手里。”

    “就是啊。所以陶总要慎重初战。”

    “这真不是该咱们琢磨的,我得回家了。”吕绮不再和左云闲扯,匆匆走了。

    回到家已是七点,新闻联播的片头曲刚刚奏响,吕绮刚在玄关处换了拖鞋,一眼看到客厅里坐着水娇。

    “嫂子,你可算回来了……”

    “嘿,还是你来劝劝她吧。你们这些女人啊……”范永诚拍拍屁股躲进了厨房,把表妹丢给了吕绮。

    “究竟是咋回事嘛。你也不怕别人笑话……”

    “嫂子,他把家里的钱都给那个**了,我要和他离婚……”

    水娇的眼睛肿着,大概是哭的。吕绮认为,水娇最漂亮的就是眼睛,大而有神,现在则变得很丑,“怎么回事?”

    水娇又开始哭泣,一面哭,一面讲诉了发现家里存折上的钱少了五万,取款的时间是昨天上午。

    “钱不是你管的吗?不经你的手,他怎么取?”吕绮有些不解。

    “去年他兑现的绩效,一直放在那里没动……你说,我又不能防贼一样的提防。一定是他拿钱堵住了穆建华的嘴。穆建华在吸毒,厂里人全知道,他拿了钱,自然会遮掩他和他姐的丑事……”

    吕绮听明白了,水娇说的前一个他是指韩瑞林,后一个他是指穆建华。吕绮立即相信了水娇的推断,她心里恨上了韩瑞林,觉得这个热衷权力的家伙极其可恶。但劝和不劝散,就算水娇是她亲妹妹,也不好直接说出你们离了吧。

    “给我倒杯水!”吕绮冲厨房喊了句,“饭好了吗?都要饿死了。”

    扎着围裙的范永诚端了水出来,“咦?没吃饭?”

    “没有。”

    “怎么会?你这个老同学也太抠了些……”

    吕绮没理范永诚,接过水杯喝了几口,“饭好了就吃饭吧,娇娇肯定也没吃呢?涛涛呢?在哪儿?”

    涛涛是韩瑞林和水娇的儿子韩江涛。而范越一般是回吕绮父母那儿吃饭的。

    “我不吃,我不管了,我要和他离婚……”水娇又哭起来。

    吕绮想,离婚其实很容易,去趟民政局就办了,一点也不难。水娇既然来家里,那就是还不想离。

    “水娇,别哭了。既然你信得过我,就听我几句劝。第一,韩瑞林和穆桂花的事未必是事实。韩瑞林过去和曹文东就要好,这个我知道,他帮穆桂花合情合理……”

    “不!绝对不是那样的。”水娇尖叫道。

    “第二,就算韩瑞林跟穆桂花不干净,也要想想你们这个家不易,要想想老人和孩子。说句离婚容易,涛涛怎么办?你带吗?他都上初中了,从孩子的前途考虑,从经济上考虑,你行吗?”

    水娇不哭了,发呆。

    “男人嘛,多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吕绮瞪了眼范永诚,“别看我,你也不是什么好鸟。娇娇,你要是听我的话,别闹了。我跟你哥跟他谈谈,让他改了毛病,给你认错并且做出保证。娇娇你想啊,你们夫妻快二十年了,不容易。先不说涛涛受害,就说你俩吧,此事闹开了,不仅他完了,就连你也会受牵连。”

    “我受什么牵连?”

    “陶总今天带我们一帮人去了东湖取经,”吕绮又开始编瞎话了,“说人家东湖实业那么大的摊子,总部机关也就百十号人,咱们厂的机关实在是太臃肿了,光是办公楼就有三座。我觉得陶总准备精简机关了……娇娇,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就你们机要室,用得着那么多人吗?”

    水娇吓了一跳。她在总经办机要室工作,她跟几乎所有的同事都合不来,上班就是晃荡,迟到早退中间溜号是常态,韩瑞林在位,张兴武也罢,朱宁也好,总要给韩瑞林几分面子,但韩瑞林完蛋了,厂里如果真搞精简机关,她八成会被赶出厂办。

    “嫂子,你说的是真的?”

    “我干嘛骗你?陶总在盛东就是大刀阔斧的风格,不信你问你哥,盛东的经验我们是学习过的。上面调陶总来挂帅,就是让他大力整顿红星嘛。怎么整顿?拿机关富余人员开刀最简单了,一下子就镇住人了……”

    水娇咬着嘴唇不吭气了。

    范永诚偷偷给吕绮竖了大拇指,“饭好了,吃饭吧。”

    饭后,水娇回去了,拒绝了吕绮将其送回去,她似乎忘了前天晚上吕绮在她家里保证韩瑞林是被冤枉了。吕绮向她保证,一定要狠狠修理韩瑞林,让他认错,让他做出书面保证,再不和穆桂花那个烂货来往了。

    “真是累死我了……”关上门,吕绮抱怨道,“正经事还顾不过来呢。韩瑞林简直是个王八蛋。喂,剩下的事是你的了,我不管了。她可是你表妹。”

    “陶总真要精简机关?”

    “骗她呢。不过,陶总确实感叹东湖总部的精干。”

    “说说,详细说说。”范永诚果然来了兴趣。

    “不过就是说了那么一句。喂,你能不能改改你的毛病?像个娘们似的。”

    “我想跟陶总汇报下工作,不知合不合适?”

    “汇报什么?有什么好汇报的?质量问题一大堆,嘿,真应该让你也去听听的,尽管跟我没关系,我听了都脸红,就像上法庭受审似的。”

    “东湖告状了?”

    “啥叫告状?现在是我们求人家!你先拎清彼此的关系吧。”

    “陈永亮挨训了?”

    “陶唐会没水平到那个地步?我说你啊,还是用心抓抓你管的事吧。我觉着陶唐肯定要整顿质量了。”

    “要是我管质量部,肯定不是这个德行……”

    “吹牛吧你。”吕绮白了丈夫一眼。范永诚理论是可以的,红星厂现在的质量体系文件厚厚的三大册,其中一半是范永诚起草的,但让他去管理质量部,恐怕真不如陈永亮。

    “哎,你不知道吧?今天下午来了一帮要债的,直接跑到三号楼要见陶总。威胁说不给钱就法庭见。”

    “这有啥稀罕的?用一句流行语形容,是新常态了。”

    “不,我怀疑有人通风报信。那帮人说韩总从燕京要回了钱……”

    “什么旧账?是材料款吗?”吕绮想,陶唐刚决定补发欠发的工资,债主们就闻讯而来了?

    “不,是煤款。今天陶总不在,办公楼好热闹的,那个自杀的也来了一帮人,都是农民,非说是厂里逼死了人,要见陶总。贾建新躲着不露面,朱宁焦头烂额……”

    “嘿,总想着升官掌权,知道麻烦了吧?”

    “有啥麻烦的?越是困难,当官的越是容易捞钱。宋悦不就是这样?每一笔旧欠都要提成……我可不是说陶总,你这位同学的名声可不错,下面都夸呢,一把手在大食堂吃饭,不容易。哎,都让你绕糊涂了,你说,我该不该向陶总汇报下?”

    “算了。自然有人汇报。你又不是法律办的主任。汇报也是赵征红的事。”

    “法律办那把破椅子给我也不坐。就这个烂摊子,横竖是被告,烦也把我烦死了。”范永诚叹了口气。

第三十五章泄密事件一

    因昨晚再次接到金橄榄那个说话糯舔的售楼小姐的电话,说如果他不交定金,房子就卖给别人了。陶唐答应了今天上午去交款办手续。上班后陶唐先快速处理了两个文件夹中的文件报告请示,把文件退李志斌处理,然后去了赵庆民办公室简单通报了下昨天去东湖的情况,最后跟赵书记说他有件私事要办,需要出去下。

    “宋悦的离任审计组昨晚进厂了,你最好见一下。另外,昨天来了几个要债的,很不像话……小招还安静吧?本来想给你打个电话,又怕影响你休息……”赵庆民没有“评点”陶唐的东湖之行,而是通报了两个情况。

    陶唐并未在意要债一事,“审计谁带队?”他问书记。

    说离任审计是高看了宋悦,谁都知道宋悦不会平安出来了。但程序还是要走。按照惯例,集团审计组进厂,一把手肯定要见一见的。

    “关梦雄。”

    “老关啊,熟人嘛。”关梦雄是总部监察审计部新提的副主任,陶唐从滨江回燕京总部担任政研室主任时,关梦雄还是他手下的处长,半年前提拔到监察审计部当了副主任,“我不见了,让他们开始干吧,你跟下面打个招呼就是。我中午陪他吃个饭。”

    通知王富民把车开过来,陶唐去了金橄榄办购房手续。这是他第一次用他的专车,司机王富民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长的很富态,小心地伺候陶唐上了车,问陶唐去哪儿。

    “金橄榄,你知道吧?”

    “知道知道。一步远嘛。”

    “主要是时间紧,咱们下班,人家也下班了。”

    “您看,我就整日闲着。除了擦车还是擦车,成了小车班最悠闲的人了,您来厂一周了,我还是第一次服务您。”

    有些嘴多了。陶唐想。

    “王师傅,咱小车班有多少台车?多少人?”

    “人是32个,车有20多台吧?让我数数……”

    “别数了,我随便问问。王师傅,原先您跟哪位领导?”

    “杨总……哦,就是倒了霉的杨文欢。”

    “这台车也是他用的?”

    “不是。这台车本来是给宋总买的,他原先也是a6,出了次事故,有些腻歪,就买了这台。没用两个月,采购部顶账弄回辆奔驰,他就用奔驰了……”

    “哦,那台奔驰呢?”

    “在库里闲着呢。您不用,别人也不好用啊。s320,比这台性能好。”王富民更想开那台奔驰,但陶唐不接话,他也就不好继续说下去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金橄榄的售楼部。陶唐让老王等着,自己进去办手续,平泉是个地级市,尚无限购一说,一张身份证就可以了。但一大堆表格填下来,用了他四十分钟时间。他已看过房,不需要再看了,至于折扣,他也无心再讨价还价,那个售楼小姐领着她去刷了卡,房子就是他的了,钥匙立即交到了他手里。

    “陶先生,”售楼小姐做成了生意,态度越发恭顺,“公司确定的装修日期是半年,因为是从交楼算起的,现在只省了不到两个月了……您需要我帮你联系一家装修公司吗?过期难免会发生不必要的纠纷,电梯也要装修……”

    “这样算不合适吧?”

    “对您肯定不合适。我就是提个建议,先将硬装修完成,邻居也就不会有啥意见了……”

    “好吧,我考虑一下。你再给我张名片吧,那张我给搞丢了。”

    “王亚楠,”售楼小姐笑眯眯地递给陶唐名片,“房子的任何问题都可以联系我,任何时候,保证让您满意。”

    “谢谢。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再见。陶先生走好。”王亚楠将陶唐送出来,看见了簇新的奥迪a6,也看见了毕恭毕敬的司机,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这位气度不凡的陶先生非富即贵。根据车子判断,绝对是红星厂级领导。她是红星子弟,父母都在厂里,知道了客户的名字,一问便知其身份了。

    陶唐回到公司已经快十一点了。他办公室门口一堆人正在吵闹哭叫,张兴武和朱宁正解释着什么。

    “怎么回事?”陶唐皱眉道。

    一个肥胖的中年女人看见了陶唐,“啊,你就是新来的陶总吧?可算截到你了……”

    “怎么回事?”

    “要钱!你们公司欠了我的钱,跟你来要钱!”

    “哪个部门欠了你的钱,找那个部门的领导处理。他们处理不了的,找他们的分管领导。分管领导处理不了,我来办。不满意还有法律渠道嘛。你们聚在这里像什么话?这儿是自由市场吗?张主任,你带他们去找相关部门。”

    “我不去找什么相关部门!你是一把手,我就找你。”中年女人有股子泼劲儿。

    “你听不懂我的话吗?没错,我是红星公司的总经理,谁告诉你每笔钱都是总经理批了才能花的?就是签字付钱,没有付款手续我往哪儿签?你们该找谁找谁,手续到了我这儿,我会处理。”

    “你不是骗我?”

    “你这位大姐怎么如此不晓事?我还没说清楚吗?”陶唐摸出钥匙开了办公室,把吵闹声关在了门外。很快走廊就安静下来了。

    张兴武马上进来了,“陶总,对不起……”

    “通知人力资源部,把今天值班的门卫换掉,什么地方缺人就安排到什么地方。通知樊勇过来见我。”陶唐沉着脸下了命令。

    “是。”

    “厂办下午下班后开个会,明白我的要求吗?”

    “明白。我会整顿的……”

    “安排中午的饭,我去陪下集团审计组。通知赵书记和郭主席,没要紧的事请他们也去吧。”

    “是。”

    “没事了,你去吧。”

    “陶总,他们是来要煤款的。昨天就来闹了一气,没顾上跟您汇报……”

    “煤款?谁负责采购煤?”

    “生产用煤是采购部,生活用煤是物业公司。”

    “哪家欠了他们的?欠了多少?”

    “两家都有欠账,主要是采购部。总数是1200万。”

    “这么多?邱总知道吗?”

    “知道。邱总昨天见了他们,是听朱宁说的。”昨天张兴武一直跟着陶唐,他也不清楚昨天的情况。

    “好,我知道了。”

    下班前樊勇过来了,陶唐不等他开口,“樊勇同志,你的人到办公楼是来工作的,不是看热闹的。就是你,如果觉得不能胜任现在的岗位,可以提出来。”

    “陶总,我保证……”

    “你去看看值班室外墙悬挂的门卫制度。好好看看,然后选能执行制度的过来。这种情况,我不允许再次发生,明白?”

    “明白。我保证……”

    “少做口头的保证,多用行动证明吧。”陶唐挥挥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樊勇走后,陶唐看看表,浏览了两份报纸,等下班的铃声响过很久,他才动身去了小招。张兴武跟在后面,而李志斌已经等候在小招门口了,“陶总,赵书记和郭主席已经到了,在一号包间……”

    “哦,”陶唐步履不停地进了小招,直接去了一号包间。

    正在和赵庆民、郭涛聊天的关梦雄看见陶唐,立即站起身,抢步上前,“主任您好……哈,该叫您陶董了……”

    “想不到是你亲来。辛苦了。”陶唐握住关梦雄伸出的手。

    赵庆民和郭涛对视一眼,看上去关梦雄和陶唐的关系极好,这倒是个好事……他和郭涛都知道关梦雄出身政研室,但有时候同事更是仇雠。但陶关间的关系肯定不是那样……这次的审计非同一般,有陶唐的面子肯定是个利好消息。

    他们已经听说了陶唐对门卫的处理,觉得解气的同时又感觉到了陶唐的强势。

    “二位领导有所不知,陶董是我老领导,也是我最佩服的领导,本想在燕京为陶董饯行,没来得及……”关梦雄对赵郭二人说。

    “那就合二为一吧。”赵庆民笑着说。

    “走吧,咱们吃饭。边吃边聊。”陶唐做了个请的手势。

    下午上班后邱林来向陶唐汇报了“案情”。来要债的是西秦省的一家私营煤矿老板,因煤价大跌,濒临破产,所以带了家小来红星讨债。

    “帐龄近四年了,数额也核实过了,没问题。其中采购部是980万,物业是235万。”

    “东山一大堆煤矿,国有私营的都有,东湖矿业就有不少煤矿吧?为什么要到西秦买煤?他们从那么远的地方运来,难道会比东湖的便宜?”陶唐很是不解。

    “采购部那边我不清楚。物业这边我知道,关系是杨文欢拉来的,说可以赊欠。但价格比东湖矿业的高10个点,因为资金问题,只能用他们的。”

    “简直是扯淡。省钱了吗?”陶唐很是不满。

    “杨文欢罪该万死。可是,这事怎么办?拖着?”

    “你跟他们说,不,要王景福和采购部跟他们说,采购部主任叫什么来着?”

    “安中良,是书记兼代主任。”

    “欠款肯定是要给的,但需要时间。分期吧,这次可以给一点。”

    “您给个底线吧。”

    “200万之内,你做主。”

    “好,我尽量给您省一些。”

    “省不了的。迟早会是个事。逼的人家走法律途径,我们肯定败诉。便是我爸当法院院长,也不能判我赢啊。”

    “是啊,这次审计,还不知抖搂出多少烂事呢。”

    谁知下午下班后那家债主又去了小招,非要见陶唐。正在跟前来送蒸糕的陶有道聊天的陶唐听见小叶的叫喊,让陶有道把来人带进他的房间。

    “我不是跟你们说了吗?找采购和物业对账,搞清楚后让他们去找邱副总处理,我已经交代邱总了。”

    这次那个胖女人换了态度,很温顺的样子,“陶总,我向您道歉,我上午的态度不好。如果不是山穷水尽,我们也不会这样……我知道厂里有钱,刚回来一大笔钱。您行行好,把钱给我们吧,我给你鞠躬,给您磕头……”

    “你这是干什么?有道……”

    陶有道急忙拽住了要下跪的女人。

    “你坐下说话。有道,倒茶。”陶唐温言道,“你说厂里回来一大笔钱,听谁说的?”

    “我肯定不是瞎说。陶总,”她看了眼陶有道,欲言又止。

    “有道,你回去吧。以后不要给我送这些了。”

    陶有道出去带上了门。女人把一个黑皮包拎起来放在陶唐面前,陶唐竟然没注意刚才女人手里拿着包包。

    “什么意思?”

    “这是十万。陶总,您把我的旧账清了,我还会给您20万,不,40万,全部是现金。”女人低声道。

    “我不要,也不敢要。你跟我说实话,是谁告诉你厂里回来钱了?”

    “我不能说。”

    “那我就不好办了。你去法院起诉吧。”

    “我也不愿走那条路。我知道您刚来,可我们实在没办法了……”

    “这样,你告诉我谁透露的消息,我给你解决200万。而且,我不要你的一分回扣,其他人你也不要给。余款我会在一年半到两年内清掉。如果相信我,就按我说的办,如果不信任我,你愿意咋办就咋办吧。”

    “您说话算数?”

    “试试不就知道了?”

    “是权建和……”

    “权建和?”陶唐真的记不住红星的数百名中层。

    “财务部副主任。”

    “明白了。你走吧,带上你的包包。最晚后天,我给你办款。对了,你住在哪里?”

    “住对面的大招待所。”

    “很好,这两天你不要出去,一些事我可能要找你。”

第三十六章泄密事件二

    周三上午九点,陶唐召集了党政联席会议。

    这是红星公司最高级别的会议,一般意味着人事调整。参加会议的有公司党政班子全体成员、董事、监事及党委委员,还有一个列席参加的董事会秘书兼政研室主任盛广运。按照规定,董秘也属于公司高管,有资格列席党政联席会议。

    红星目前实际上是四套班子,第一是董事会系统,七人,除了陶唐和那名叫张宏利的职工董事外,其余五人是:赵庆民、李珞、江上云、骆冲和韩志勇。本次调整,红星公司董事会构成并未发生大的变化,就是陶唐取代了宋悦而已。第二是行政系统,以总经理为首,八名副总(含总会计师在内),第三是党委系统,以书记为首,共有15名党委委员,除公司领导外,组织部长、宣传部长及政研室主任均为党委委员。最后就是监事会系统了,以郭涛为首,自他之下,还有四名监事,均为公司高管,但是专职,监事会成员是不兼行政职务的。

    除了尚在燕京的韩志勇,其余该参会的都在。

    党政联席会的法定召集人不是总经理,而是党委书记。赵庆民做了开场白,便将会议的主持权交给了陶唐。

    陶唐首先通报了昨天去东湖实业的情况,花半小时谈了和东湖加深合作的必要性,特别是和东湖机械的合作。他讲了开拓东湖机械市场的同时要出让一批产品给东湖机械。对于后一条,李珞表示了反对,认为红星目前的情况是市场不足,岂能把产品拱手交给别人?

    陶唐注意到其余人都没表态。

    “上级一直结构调整,怎么调整?我的理解就是有进有退。具体的情况我还不了解,但肯定存在一批亏损而缺少前景的产品。我们做亏损,人家做就未必亏损,因为成本构成不同。当然,这要做细致的研究分析,我们不可能把盈利的东西扔掉。”

    “这个原则我同意,有进有退,有所为有所不为的经营思路是正确的。”赵庆民表示了对陶唐的支持,“互通有无,才好合作嘛。陶总解决了悬而未决的几个亿合同,了却了大家的一块心病。”

    李珞哼了一声。丝毫不掩饰对赵庆民的蔑视。

    “东湖市场只占总盘子的十分之一不到,在加强东湖市场运作的同时,不能忽视其他市场的经营。市场是一切经营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陶唐锐利的目光盯着李珞,“关于东湖方面提出的质量、售后服务方面的问题,要本着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和举一反三的态度,认真整改。这件事由李副总负责。近期要召开一次营销大会,怎么开,讲什么,请李副总考虑一下。这个会议要解决营销口的思想问题,我,以及赵书记和郭主席都要参加,从不同的角度提出对营销工作的要求。时间不超过五月中旬。”

    “好吧……”李珞答道。

    “现在我要通报一件事,这件事是今天会议的主题。昨天下午,几个要债的闯进了办公楼,严重影响了工作秩序,我已经下令将值班门卫撤换了,因为他们没有履职,在玩忽职守,不适合在办公楼当门卫,我看也不适合在保卫部干了。这件事办的如何了?”陶唐看向列席参会的刘秀云。

    “正在办……”

    “要抓紧,今天就把调令下去,并且发一个通报下去,对保卫部提出严厉批评。”陶唐语气严厉起来,“我说的不是两个门卫,而是后续的事情。昨晚,债主找到小招,哭喊着非要见我,我见了,了解到其中的猫腻。有人严重违反纪律,向他人泄露公司的财务机密。债主就在招待所住着,可以证明。为什么他们知道公司刚回来一大笔钱呢?是因为有人向他们通报了情况。韩总尚在燕京,钱还没有正式进账,情报就被泄露了……”

    “有这样的事?”郭涛接了句。

    “是财务部副主任权建和。我不认识此人,没错吧?财务部有这么号人吧?”

    “确实?”赵庆民皱着眉问道。

    “我说了人还住在招待所呢,没走呢。”陶唐没提对方向他行贿之事,“性质很恶劣,必须处理。这是今天召集大家开会的主题。说说吧。”

    李珞有些高兴。权建和是韩志勇的心腹,是财务部排名第一的副主任,因为工作关系,没少与营销部发生争斗。被陶唐抓了现行,他感到高兴,不等排名在他之后的领导表态便说,“如果情况属实,必须处理。”

    其他领导不能反对,处理有很多方式,所以他们都表示赞成陶唐的提议。

    “你们不要只说同意处理。”陶唐手里玩着铅笔,“说说如何处理吧。”

    “第一还是要核实情况。我不是不相信陶总所说,”郭涛发言道,“但这是程序。如果属实,至少要调离现岗位,这种人不适合在财务部工作。”

    “我同意核实,就由郭主席负责吧,你兼着纪委书记嘛。但不是调离,而是撤职!公司欠了人家的钱,应该偿还,欠债还钱嘛,天经地义的事情。但权建和的行为是什么性质?他站在哪个立场?他是谁的干部?他有什么权力泄露公司的财务秘密?他和那些人是什么关系?没有拿人家的好处,他为什么要替别人将公司的军?像这样的人,调至其他岗位你相信他会干好?一个内奸,怎么会为公司的发展尽心竭力?郭主席,你这个纪委书记的态度不对啊,如果公司不对其作出严厉处分,谁为公司负责?就靠我们几个吗?开玩笑。”陶唐不等其他领导表态,亮明了自己的态度,“谁反对我的意见,可以提出来。”

    郭涛有些尴尬,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

    理论上参加党政联席会议的人都有发言权。但关系到人事调整,又是一把手的动议,却极少有人出言反对,除非涉及个人的切身利益。在这间屋子里,如果说权建和被免职触动了谁的利益,第一就是韩志勇,但他出差未归。第二就是马光明了,所以,在陶唐问谁反对他的动议时,马光明还是开口了,“陶总,我有个看法。希望你能考虑。”

    陶唐点点头。

    “假设事情属实——我不是说陶总讲的不对,是指按程序调查的结果证实权建和泄露公司财务机密,是不是存在这样一种情况?他是无心的,是好心办了坏事?这个同志是有能力的,我比较了解。组织上培养一个中层不容易,是不是请赵书记询问下他本人?假如他跟那个个体老板是朋友呢?”

    马光明在副总经理中排名第五,排在李珞、江上云、骆冲和韩志勇之后,因为韩志勇不在,他必须出面,否则就“失职”了。

    “我认为没有必要,”李珞反击了,“赵书记去问他,他会说是,我是故意的?不会吧?我觉得陶总讲的对,只需要核实那个煤老板就行了。”

    “是的。我只问结果,不问动机。”陶唐冷声道,“身为财务部的领导,面对债权人,当然明白他透露的消息意味着什么。如果我们是战争中的军队,这样的行为就是叛变投敌。好吧,马副总反对一票,其余同志?”

    其余人不吱声。默然就是同意主持者的意见,这也是规矩。

    这是陶唐上任处理的第一个人事问题,在座的都是从体制内成长起来的,明白一把手的核心权力就是人事权,没有充足的把握,最好不要与一把手在人事权上争执,而且,陶唐站在了道义的高度……

    “我同意陶总的提议,就这样办吧。请郭主席抓紧核实,我看就不必再开会了,如果对方承认是财务部泄密,组织部起草文件就可以了。”赵庆民再次支持了陶唐。

    因为陶唐上班后跟他通了气,既然陶唐要杀人立威,赵庆民不得不做出支持陶唐的态度。而且,陶唐给了他面子,至少做出了征求他意见的姿态。

    昨天三号楼的闹剧他当然知道,但懒得出面。没想到陶唐迅速抓住了财务部的马脚,把权建和揪了出来。这种事可大可小,往深里挖,指不定会挖出**大案来。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了,赵庆民深知其中的情弊。他对权建和感到惋惜,在他印象中,权建和的业务能力是较强的,是韩志勇的得力部下。他建议陶唐跟尚未回厂的韩志勇通个气,陶唐却认为没必要。没必要就没必要吧,如果陶唐斩个把副处级干部都要畏首畏尾,他也搞不好红星。但赵庆民却担心陶唐穷追不舍,婉转地建议只揪住他通风报信的违纪行为就可以了,不要因一件小事影响了生产经营的大局。陶唐说了句那要看他的态度。赵庆民感到陶唐是个有分寸的人,也就放了心。

    会议只进行了一个小时。散会后郭涛亲自带了纪委副书记郭德利去了大招,很快就回来了,那个煤老板当然不会“翻供”,只要厂里给钱,她不会保拿了他好处的权建和。但煤老板主动说了陶唐拒贿的事,让二郭很是震惊,50万元巨款啊,陶唐眼睛不眨就回绝了。那么之前还有多少类似的情况?总不好说只有陶唐遇到过吧?

    “咱们还真摊上位好领导呢。”郭德利忍不住叹了口气。

    “陶总是聪明人。”郭涛回了一句。

    郭德利在纪委工作很久了,给郭涛做副手也好几年了。他明白郭涛话里的意思,一是说陶唐刚来,自然不会犯那种错误。第二是说陶唐看得清形势,如今可不是前几年了,而且红星正处于反腐的漩涡中,那个煤老板能为了钱“出卖”为其通风报信的权建和,自然有可能供出陶唐。

    郭涛向赵庆民汇报后,权建和的命运也就决定了。当日下午,一份盖着红星公司鲜红大印的免职通知就下发全公司了。当然,要和当事人谈话,这件事交给了郭涛,韩志勇不在,郭涛出面比较合适。

    在此之前,赵庆民建议陶唐跟韩志勇通个电话,但陶唐认为没必要。反过来要赵庆民跟韩志勇谈一谈,“我肯定要和他谈。你以党委书记的身份跟韩总谈一次,我们不仅要让红星重振雄风,还要带出一支过硬的队伍。这件事反应出老韩的工作是有缺陷的。”

    赵庆民答应了。他想提醒陶唐,既然要整顿营销,就不要多面开战了,韩志勇可以与李珞掰手腕,也不是好相与的。同时“开罪”两个实权副总殊为不智。但他只是想了想,没有说。

    郭涛与权建和的谈话不顺利,谈崩了。权建和闹到了陶唐办公室。那是下午四点半的事,陶唐正与刘秀云谈事,权建和便闯了进来,后面跟着气急败坏的郭涛和郭德利。

    权建和没想到因为那么一件事就摘了自己的乌纱帽。他不承认自己给煤老板通风报信了,说那纯属陷害,要陶唐给他个说法。

    “你不服是吧?你认为仅凭对方一面之词,既没有录音也没有录像就找不到铁证了是吧?”陶唐冷着脸,“要说法可以。我会给你的。我问你,财务部有没有主动付款的职责?没有?那么你在周二一天内跟对方接触了三次是不是事实?你去过招待所没有?他们到过你办公室没有?财务部不是真空,会有人指证这条。大招待所走廊有摄像头,会留下你的影像。还有,我敢断定你跟对方有过通讯联系,公司可以申请相关部门调出你的通讯记录。这三条如果不是事实,我撤回对你的免职令并在中层大会上给你道歉。如果事实,你面对全体中干解释为什么要和对方如此密切地接触吧。”

    权建和不敢和陶唐硬来,“陶总,我确实去过大招,但我们是朋友,认识很久了,他来厂,我去看看他,他来看看我,不可以吗?”

    “总部两个月前曾下发加强干部管理的若干规定。我看你一定没有认真学习过。我懒得给你补课,免职是轻的,你要我采取手段找到你受贿的证据吗?对方不给你好处你为什么那样做?我最痛恨的就是吃里扒外了,一个财务部副主任嚣张什么?你是不是觉得红星有很多比你严重的问题都没处理,就凭这么件事就处理了你?好嘛,你提出来,看我管不管。”

    权建和不敢硬撑下去了。这次他拿了对方一万元的好处,钱还放在办公桌抽屉里没来得及处理呢。他相信那个该死的煤老板一定向陶唐交代了此事,陶唐未提此事算是给他留了面子……至于比他严重的问题多了,他哪里敢提?红星就这么大,自己完了,还得罪死了人。

    “如果不服,你可以向上申诉。任何渠道,任何时间。”陶唐挥挥手,赶走了第一个撞在自己枪口上的权建和。转而对刘秀云说,“你去跟潘成贵说,如果连这种小事都处理不好,让他自己打辞职报告吧。刘总,刚才你看到了,我说红星存在严重的邪气压倒正气,你不会否认吧?另外,那两个职工子弟就业的事,你们的那个解释不行。看来公司的有关规定不那么合理,我看这样吧,你亲自考察下那两个孩子,如果可以,就招进来吧。但要着手修改相关的规定,上会研究后严格执行。今天是周三,我答应人家周五给答复的,不可失信于人。”

    “好,我一定按您的指示办。”

    刚才刘秀云来汇报撤换两名门卫的事。那两名门卫不愿意去人力资源部给他们安排的岗位,跑到二号楼闹事。陶唐很生气,另外,人力资源部根据他的指示拿出的关于大学生进厂的规定解释很勉强,有些越描越黑的感觉。

    陶唐望着刘秀云的背影,对这位女助手至为失望。

第三十七章与韩志勇的谈话

    权建和被免职一定程度上震动了全厂。毫无征兆地免去了核心权力部门的核心人物,让接到文件和听到消息的红星各级干部心生警惕,新来的一把手不是善茬。尽管文件上并没有讲权建和被免职的原因,但纸里包不住火,当晚,真实的细节就以超越人们想象力的速度在中层中流传。大部分中层都认为权建和活该,这个时候将新老板的军,活该被斩。

    普通职工就是另一种心态了。红星厂有个特点,就是关于人事变动的消息传播的格外迅捷,即使与其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也会津津乐道于此。权建和的突然免职,让职工们感到兴奋。宋杨案发带给了红星职工极其负面的影响,很多职工认为红星的两级班子都烂透了,都是些贪污腐化的王八蛋,免职是轻的,应该把他们一个个抓起来。

    陶唐则收获了普通职工特别是离退休职工的赞誉:新来的陶总做的对。这是个不错的一把手,你看人家每天到大食堂吃饭,你看人家骑自行车到车间,这才是**的作风嘛。老百姓希望陶总狠狠治理一批像权建和一样的蛀虫,红星厂就是被他们搞垮的。

    韩志勇是周四晚上回到厂里的,他已经得知了权建和的变故,生米已经做成了熟饭……他听了权建和的哭诉和要求,狠狠地批评了他所器重的老部下。

    “我没跟你们吹过风吗?陶总刚来,又带着尚方宝剑,砍个中层还不是像捻死个蚂蚁?你还敢跟人家较真?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文件已经下了,我算老几?能废掉红头文件捞你上岸?别说人家抓住了你的把柄,就是错斩了你,也会错到底。”韩志勇指着权建和的鼻子骂道,“别跟我说什么冤枉!少跟那些个体户来往,没跟你说过?也不看看形势,真是猪脑子!你冤,我还冤呢。”

    韩志勇感到憋气,最终还是忍住了,因为权建和在自己毫不知情地情况下被摘了乌纱。随即想到财务部因之带来的争斗,他心里极为郁闷。如果是宋悦当权,他会用自己的方式马上发泄不满,但现在红星的掌舵者是陶唐,特别是他这趟燕京之行后,他只能选择沉默。

    “韩瑞林搞破鞋,据说还上了会,就因为是同学,他不是装了糊涂?”权建和不服气,“他这是对着你。”

    “少来这套!那能一样吗?你是逼宫,而韩瑞林是裤裆里的那点烂事,民不告官不究。你呢,老实下去待一段时间吧,不是没做具体的安排吗?你可以选个地方,我可以跟潘成贵打个招呼。等过了这段,风声平息了,我再想办法把你用起来。谁说下去就不能上来的?文件我看了,没提你具体的错误嘛。”

    “文件不提就没人知道了?办公楼都在看我的笑话呢。韩总,我可是鞍前马后地跟了您十几年了,陶唐总得给您个面子吧?就是下去当个科长也行呀,这么一撸到底,姓陶的太他妈狠了吧。据说他在收拾李珞呢,也不怕被人联手掀翻。”

    “滚蛋!还联手掀翻人家?人家有什么把柄在你手里?我看你是活回去了,就这水平,免掉活该。红星乱成这样,别说是免掉一个中层副职,就是拿掉我,上面一样会成全。你呢,听我的,就老实呆着去。不愿听我的,爱咋咋吧。老子不管了。”韩志勇真生了气,想到冯世钊对陶唐的态度,现在的局面下拿他和李珞的争斗纯属害他,还敢提联手掀翻陶唐,脑袋被驴踢了吗?

    “好吧,您可不能不管我。”丢掉了每年近十万的绩效工资,还有说不清的灰色收入,权建和真是痛不欲生。离开红星重新创业吗?谈何容易啊。

    “只要你沉住气,我总能帮你。刚才你说陶总收拾李珞,怎么回事?”

    权建和于是把他听到的消息说了。

    韩志勇沉吟良久,“还他妈要我救你呢,你真是不争气。这种时候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别跟我说你没拿人家好处!陶总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未予深究,深究起来,你连厂籍都保不住!还敢跟陶总掰手腕子,你呀,找个机会当面跟陶总认个错,明天,明天把这件事给我办漂亮了,诚恳一些!”

    “好吧……我听您的。”权建和似乎明白了什么。

    权建和走后,韩志勇陷入了沉思。他去燕京的三天里,公司发生了不少的事情啊……最值得关注的就是陶唐与李珞的矛盾已经露头了。盛名之下无虚士啊,陶唐算是找到了绝佳的突破口了。自己早就说过,不整顿营销,红星就没希望……应该帮助陶唐干掉李珞的,绝对应该这样做。什么事能瞒得过财务?从财务口收集李珞的把柄很容易,原先不能那样,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但不能急,还要看一看。如果陶唐示好自己,可以助他一臂之力的,如果陶唐不值得辅助,乐得看笑话……权建和不应该成为自己与陶唐对立的原因,一来惹不起,二来不值得。但权建和太他妈让自己失望了,生生折掉一臂呀。副总会计师兼财务部长李建华与自己不一条心,那家伙有能力有野心,控制财务部主要依赖权建和,但陶唐把自己最得力的一件武器给收缴了,很麻烦,必须提一个自己人顶上去……该提谁呢?另外,权建和之事自己也要有个令陶唐满意的态度才行,这一晚韩志勇睡的很不踏实。

    第二天一上班,韩志勇便去了陶唐办公室,先简要汇报了下燕京之行的情况,一共从财务公司拿到了系统内欠款1.83亿元,这完全是冯董打了招呼,不然财务公司能给一半就不错了。

    他没提权建和的事,想看看陶唐怎么说。昨晚虽然批评和安抚了权建和,但陶唐不跟自己打招呼便摘了手下的乌纱,还是让他很不舒服。

    “辛苦了。”陶唐起身,坐在了韩志勇对面,“三件事,第一是钱的事。我看了采购部的单子,五千万兼顾主材和外协件无论如何是不够的,我让财务另外给生产部拨了一千五,可能他们已经汇报你了。公司出了员工自杀的事,心里很难受,跟书记商量了下,决定把欠发的工资一次性补掉,马上就是五一节了,加上本月的工资,是个不小的数目。我向李建国了解了一下,由于燕京的款子已经到账,加上最近销售的回款,钱倒是够。但花钱的地方绝非工资,生产这个大头不能不顾。五千万也只是应急而已。所以我要你准备一个资金平衡会,把近期的收入和支出尽可能地梳理清楚。对了,我问了总经办,兴武说资金平衡会已经很久未开过了,这不胡来吗?这么大的摊子不开资金平衡会怎么行?你来牵头,今后每个月都要至少开一次平衡会,不然肯定出问题。”

    “陶总说的是。”提到资金平衡会,韩志勇马上一肚子不快,“关键是营销口的回款计划等同废纸,入口控制不住,出口计划再周密也没用。”

    “当然要给营销压力,也要加强考核。平衡会尽快召开,我的意见不要超过明天。今天已经是25号了,一些事情要在节前定下来。”

    “可以,我马上安排。不过明天估计够呛,逼得紧了,报上来的水分太大。”

    “行,那就推后一天。第二件是成本核算。我周二去了趟东湖,跟魏舍刚、王小如、唐一为都见了面,总的情况不错,悬着的三个多亿的单子基本签了,魏舍刚还拿出了一些新产品……但反映出成本问题,营销口说财务因为价格倒挂一直不批。我拍了次脑袋,凡是争议在10%之内的统统签掉。超过10%的,再做详细的测算研究。回来后已经布置给了李建国,因为我给了人家一周时间的承诺,相关的测算要在五一后拿出来。这件事你要亲自过问一下。韩总,我感觉到,其实是我的经验,财务的测算更多地建立在理论之上,不是说不对,而是不免脱离实际。比如说,你把所有的开销全部摊进去,结果就吓住了自己,不能干了。实际呢?成本控制肯定有余地,未必就真亏损。还有,市场经济就是这样,你不干,自然有人干,那四个亿的单子我们不取,东湖必定重新选择合作伙伴。这是个思维问题,嘴上讲用户第一,实际总是以我为中心。隐约感觉到,这些年红星市场不断萎缩,跟这个混蛋思维有很大的关系。过去的事不提了,谁都是为了企业,营销有营销的道理,财务有财务的道理,我呢,也有我的道理。我坚定地认为,干活亏损和放假亏损不是一个性质。前者有翻盘的机会,后者则注定死无葬身之地。所以,我们要严控成本,这件事是财务的本行,你考虑一下,拿几条措施出来,凡是价格倒挂的产品,必须用倒逼成本的办法把成本降下来!这件事没什么道理好讲,市场是不和你讲道理的。你来抓,我做你的后盾,哪个环节不通,我帮你打通。不换思想就换人。我已经下决心了。”

    “好吧。我照您的指示办吧。”

    “再一件就是权建和的事,你听说了吧?”

    “没听说。他怎么了?”

    陶唐简要地讲了事情的经过,“没来得及跟你通气,主要是因为性质比较恶劣,班子会议研究后,决定免去权建和的职务。老韩,你得空跟他谈谈吧,到此为止,我不想因此分散精力。”陶唐最后一句话含义深刻。

    韩志勇理解了陶唐的意思,到此为止的条件是权建和老老实实地接受免职处分,不然他就要“分散精力”了。韩志勇早已想明白了利害关系,“他怎么能这样?陶总,不会搞错吧?这小子跟了我多年了,能力不错,人也可靠。”

    “不会搞错。债主还等着拿钱呢。郭主席已经做了缜密的调查,事情其实很简单,一点不复杂。老韩,这件事给我很大的震动,像权建和这样利令智昏的人肯定还有,免掉他,也是给其他人一个教育。本来我是想在文件里写的明白一些的,赵书记有顾虑,我理解,他的顾虑是成立的。但我们必须汲取教训,问题出在财务口,你呢,在适当的时候,适当的范围讲一讲,请大家不要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犯糊涂。我这个人性格不太好,很讨厌损公肥私吃里扒外,工作上有失误不要紧,能力欠缺也可以提高,那种错误绝不容忍。”

    “没有管好下属,我向您检讨……您批评的是。”

    “检讨就不必了。加强管理吧,还是要从制度入手,这就是我恢复资金平衡会的本意。凡是资金平衡会上定下来的内容,就等于通过了预算,你批了就算数。只有资金平衡会之外的大额支出,再报你和我审批,不然我们就成了签字机器了。昨天下午有几笔额度很小的已经经副总审核签字的款子都找我来签字,还说是财务部要求的,这就不正常了。”

    “是李建国要求的?这个人就是没担当。”韩志勇毫不掩饰对财务部一把手的不满。

    “大概是权建和的事引出的吧。还是要把规矩立起来,咱们这样大的企业,开门一天,少说要花出去百十万,如果事事都要我这个总经理签字,怕是累死我也管不好。”陶唐的语调很平静,但韩志勇听出了其中包含的不满。

    花钱和用人是一把手的两大核心权力,宋悦就死死地把住了财务签字权,凡是上万的支出必得他签字方可支付,管好了吗?结果就是该花的没花出去,不该花的都花了。关系近的不受限,关系远的花不上。公司居高不下的欠款正是这样形成的。用资金平衡会的方法确定当月的大额支出,然后规定预算外资金的审批权限,是大型企业最合理有效的办法。陶唐刚才的表述正是要走这条路。

    但韩志勇不相信陶唐说的是真心话。

    “陶总这样要求,我这个总会就好当了。”

    “用托尔斯泰在《安娜卡列尼娜》开篇的那句话形容企业其实非常贴切,运行好的企业都是相似的,运行不好的企业却各有短处。韩总,资金是企业的血液,现金为王永远是真理。我们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要过紧日子,还是要最大限度收紧开支。昨天研究所的一笔钱我没批,是一笔4500元的业务招待费,一个科级干部,一顿饭吃掉4500,合适吗?但李蒙和江总都签了字,浑不为异。此类事情甚多,我是清楚的,希望你从财务管理的角度梳理下,有规定的,要修订或重申,没有规定的,要把规矩立起来。这也是爱护干部的行为,总比把人送进监狱强吧?这是我的真心话。”

    “谢谢陶总的教导。”韩志勇看着陶唐真诚的目光,“我照您的指示办。我想了下,资金平衡会就定在明天下午两点吧,明天是周末了,再晚就要误事了。”

    “不要紧,还是要准备充分一些。我决定把休息日挪一挪,马上就五一了。”

    “那样最好。”

    “这算是第一次,一定要开好这个会。”

第三十八章强拆案的赔偿

    “老吕,是不是你给陶总吹了风?这趟差事可不好办,不过还算满意。至少我觉得满意。”下午刚上班,法律办主任赵征红就跑到吕绮的办公室。

    “什么差事?”吕绮没听明白。

    “你不知道?昨天陶总叫我过去,让我代表公司和东湖交涉。”

    “交涉什么?”

    “当然是你那位同学家的烂事了。就是被拆迁公司打死的那个!”绰号大脸猫的赵征红身为法律办主任,却没有搞法律的样子,抢过吕绮的水杯一口气喝光,“渴死我了,今天可真热。”

    吕绮哭笑不得,有点洁癖的她怕是不能用这个水杯了,“办下来了?什么结果?”她听赵征红的口气像是很得意。

    “一点钟才从市里回来,他妈的,连顿饭都不管。刚才去陶总办公室汇报,宣传部在呢,就跑到你这儿了。”赵征红拿起桌上的一本杂志当扇子扇着。

    “我的赵主任,你倒是把话说明白啊?到底争回了什么?”

    “一共是75万,包括他们垫付的住院费。你说这个结果能不能让陶总满意?”

    “75万啊……听起来是不少,李素艺老公大概每月的工资不到3000元……就按3000算吧,十年是3万,三十年就是90万……李素艺跟我同岁,他老公的年纪不详,再活三十年应该可以吧,国家公布的男性平均寿命是多少来着?差不多有七十五吧?还要考虑工资的上涨……”

    “可不是你这么个算法。”赵征红叫道,“老妹,你这样算就害死我了,市局和西城分局也介入了,咱们这方也不是没有一点责任……当年河南那个叫赵什么海的农民,被错判死刑关了十几年,国家赔偿才65万嘛。另外,东湖方面还赔一套房子呢。”

    “房子是他们本该补偿的,不是吗?”吕绮想起第二次去探视李素艺获知的暴力拆迁过程,觉得这点补偿真不多。

    “嘿,你要是老板我只好辞职啦。你还应当算资金成本呢,他一下子能挣回75万吗?就是把75万丢进银行,每年也有两三万的利息吧?要是买基金呢,买股票或者做生意呢?”

    “你到底站在谁的立场上说话呢?我奇怪的是你的态度。”

    “姑奶奶,你哪里知道谈判的难处?如果不是陶总跟东湖方面打了招呼,人家绝不会就此让步。打官司?你就等着吧。”

    “东湖出这笔钱?”

    “名义上当然是邓国明的银桥公司支付,但东湖的代表参加了,银桥公司和东湖有着合作关系嘛。打官司肯定扯不到人家东湖,银桥公司是独立法人。”赵征红又用吕绮的水杯在饮水机上倒了杯水,“老妹,你帮我参谋参谋,这个结果,陶总会满意吗?”

    “我不知道。但我可以告诉你,陶总一定会问你平泉市的赔偿标准,”吕绮想起上周第一次在陶唐办公室汇报的情景,“咱们这位新老板重视规矩,这可以肯定。”

    “赔偿标准不一样的。因为案子被定性为过失伤人,而这边也要负一点责任,如果按这个计算,怕没有这么多。”赵征红琢磨着。

    “那就好交差了。”

    “关键是李素艺。恐怕你得出面做做工作,她同意了,签字就可以拿钱了。要是不同意,事情就拖下来了……”

    “你见过她了?”

    “谁?”

    “李素艺啊。”

    “我见她干嘛?”

    “嘿,你代表公司为她争取权益,不见苦主怎么行?”

    “我让韩瑞林找过她。回话说要100万。真是穷疯了。不,不是李素艺说的,而是她爸。”

    “啊,差点忘了,既然是过失杀人,总有个凶手吧?不会花点钱就不追究了吧?”

    “追究。怎么不追究?市委王书记亲自做了批示,公安上心着呢,凶手已经确定了,不过逃了,正在缉捕中。就是因为这个,银桥公司很不满意,大概觉得又罚又打太亏了吧。”

    “不会是演戏吧?”

    “不会不会。警察也去了,警察不会替邓国明撒谎的……”正说着,赵征红的手机响了,是李志斌打来的,说陶总让她过去。

    “我得过去了。”赵征红匆匆去了。

    陶唐还是过问此事了……吕绮想,75万赔偿金听起来不少,加上一套房子和退还她老公的养老金公积金等个人部分……或许李素艺一辈子也攒不到这么一大笔钱,房子算是老太太的,李素艺有一份而已,但赔偿金却是李素艺的,别人不好争。有这笔钱,李素艺可以把孩子供出学来,差不多可以帮助孩子成家……代价是失去了丈夫,承受中年丧偶的痛苦。吕绮摸出手机,想给李素艺透露下赵征红带来的消息,想想又觉得其中有若干不可控因素,终于没打。思绪不知怎么就转到了陶唐身上,或许是刚才闪现在脑子里“中年丧偶”四个字带出的?一直到现在,她也没搞清陶唐的夫人是怎么死的,这些年他是怎么过来的。当然,陶唐不是李素艺,他应该不缺钱,但中年丧偶的痛苦一样会承受而逃不掉。

    他太忙了。尽管站在圈外,吕绮已经感觉到了陶唐繁重的工作。他来厂尚不到十天,办公楼的风气为之一变,主要的变化就是人们上班早了,特别是中干们,再没有铃响后才到的现象了。发规部一把手刘新军就是一个例子,一贯迟到的刘助理把上班时间提前了一刻钟,总怕陶唐找他。但陶唐一次也没找过他,吕绮感受到了刘新军的不安。特别是在陶唐突然发威免去了权建和的职务后尤为如此。

    权建和因何被免职已经传开了。那个人是韩总的亲信,一向恃宠而骄。很多人私下为权建和被免而高兴。但吕绮却有些担心,陶唐在韩志勇出差之际干掉权建和会不会把韩志勇逼到对立面?在公司领导中,李珞自成体系,实力最为庞大,韩志勇和马光明为另一派系,向来同气连枝。陶唐已经流露出拿营销开刀的苗头,怎么能另树强敌?如果把这两派都逼到自己的对面,工作会很被动……以她的经验,一把手有时候很无奈,必须做出不情愿的妥协,宋悦不是最好的例子吗?当听到权建和被免职的消息,吕绮甚至后悔自己没有主动告诉陶唐红星厂高层复杂尖锐的权力斗争。她很讨厌这种无谓的争斗,但自己那位只愿当评论员不愿当运动员的丈夫却讥笑她的天真,老范认为,斗争是绝对的,和谐是相对的。权力的本质就是斗争,不斗就不会掌控权力。陶总选择对象或可商量,但斩将祭旗却是必须。不斩掉几个不长眼的,谁怕?她没再和老范就此问题争论下去,因为她从来就争不过“满腹经纶”但实际一事无成的老范同志。

    本想今天上午借机去他办公室谈谈,汇报补发工资情况是个不错的由头。消息传出后,全厂一片欢腾,都在夸新来的老板够意思,是个好老板。但她却知道他在牺牲自己而成全别人。偏偏老范也是这个看法,难得跟她一致了一回。拖欠是前任的遗留问题,记不到他头上。现在倒好,欠发加本月的工资,一下子干出去小两个亿!旧欠清了,后续的生产经营怎么办?生产已经严重告急了,她是管顶层考核的,总的情况很清楚,生产部蒋延生说了,1500万的外协款不过是毛毛雨,老鼠拖油瓶,大头在后呢。邱林的材料款就更大了,每个月至少得三四个亿。在老百姓听起来,两三个亿就是天文数字了,但对于红星的决策层,一千万不过是毛毛雨。光是电费,每月就得1000万吧,财务费用更是大头。加上已经法律风险大涨的外欠问题,权建和不就是倒在这上面了吗?他带回来的那点钱,真不够花的。当然,资金的主渠道在营销,上游无水,下游自然干旱。可是他不该一来就拿出整顿营销的势头呀?李珞不就是凭着这点跟老板们叫板吗?营销队伍捏在他手里,等于掐住了老板的脖子。吕绮知道,一度时间宋悦和李珞的关系极为紧张,但宋悦最后还是让步了,他不敢冒丢失市场的风险,那样会崩盘的。

    自己该不该跟他说呢?吕绮犹豫着。自己不过是个副处级,去跟一把手讲班子中的派系?不是不自量力是什么?他会怎么看自己?但她觉得,她又不是一般的副处,他信任自己,他一直没忘自己,至少把自己当成了朋友。那天在东湖会所说的,那天问她营销口的人事,不是最好的证明吗?她跟他提了李素艺的困境,他不是把大脸猫派出去并且取得了成果吗?而且,他是好人,是好官,他还是自己心目中那个开朗热情阳光正直的陶唐。为了他的前程,自己还是应当跟他说说……

    赵征红回来了。

    “怎样?”吕绮收回思绪。

    “陶总问的很细,但算是基本交差了。”

    “什么叫基本交差了?”

    “不是还有你同学那一头吗?你帮我个忙,劝劝她,就此算了吧。实话说吧,如果不是陶总帮忙,对方绝对不会这样痛快的。”

    “合着还该感谢他们?”

    “老吕,你真的生活在真空里?银桥背后是东湖,市里能把东湖怎么样?东湖翰林是上官市长亲自抓的工程,华锦路成了肠梗阻,东湖受到了市里的逼迫,银桥受到东湖的逼迫,人家不是也急嘛。我也是去了才听到他们的要价,实话说,确实有些过分了。我把情况如实汇报了陶总,陶总这才点了头。看得出,陶总是个重情义的,还说让你买点礼品代表公司慰问下李素艺,他实在是没时间,晚上还要开宣传口的会。老吕,你说哪个老板会这样?啊,当然,你们是同学。”

    “他真那样说的?”

    “嘿,我敢假传圣旨?”

    “宣传怎么了?那是赵书记管的,他管宣传干嘛?”

    “我哪里晓得?刚才陶总生气了,训了宣传部,我看崔部长拉着脸走了。”

第三十九章周鸿友约见陶唐

    省委考察组在平泉待了九天,终于走了。周鸿友很快从北阳方面得到比较权威的消息,王一书记要高升了。

    这其实不是秘密,早就有传言了。周鸿友关注的是谁接王一的班。

    周鸿友希望上官宏上位。他的目标不是市长,而是常务副市长。在平泉市的八个副市长中,他目前排第五,就资历而言,他接任市长的希望基本为零。所以,他不去想市长的宝座,而是想着解决入常问题。

    以目前的权力结构,平泉市最高权力机关当然是市委常委会。但市政府成员中担任市委常委的只有市长上官宏和常务副市长郑兴茂。其余七名常委为书记、副书记、组织部长、宣传部长、统战部长、军分区司令员及市委秘书长。

    周鸿友设想的最好结局是上官宏接任市委书记,郑兴茂接任市长。这样他就有可能接任郑兴茂现在的职务,也就解决了非常重要的入常问题。因为无论如何,常务副市长一定是市委常委。否则,政府方面在决策层的声音就太弱了,跟经济挂帅的局势不相符。

    尽管除郑兴茂外,他前面还横着三个副市长,但从年龄到学历,他都有着明显的优势,何况他还有一个最大的优势就是与上官市长的关系比那三个副市长近的多,而上官最近在谈及新城建设规划时隐约暗示了这点。

    当然,上官宏并不能完全决定他的命运,但上官那一票是至关重要的,特别是在上官出任书记后。

    但这个设想顺利实现的变数不小。第一就是担任常务副市长的郑兴茂。

    上官宏不一定愿意郑兴茂接自己的班。同为市府的主要成员,周鸿友是能感觉到一些表面看不到的东西的。设立常务副职在他看来完全必要,那是影子市长,可以随时补位,不需要考虑特殊情况的缺位问题。什么是特殊情况,比如青山市市长被查就是。

    常务副市长是市委常委,是排名第一的副市长,职权很重,分管着政府的主要部门,比如办公厅和财政局。但不免和市长发生冲突。表面上,郑兴茂过去很尊重上官宏,但最近却有矛盾明显化的趋势。周鸿友晓得,郑与上官之间并不和睦,或许这正是上面乐意看到的。因为两笔财政拨款,上官曾严厉批评过财政局,而财政局也是有苦难言,那是被郑兴茂否决的单子,他们怎么办?

    郑兴茂得到了王一书记的支持,政风持重的特点近年越发明显了,对上官主持制定的市政规划多有微词。郑兴茂不敢公开批评上官宏,却多次指责自己分管的规划局缺乏科学及以人为本的精神,在市政规划上贪大求洋,不尊重历史,不考虑城市的文化传承,不顾政府愈来愈高的负债率,“这么搞下去,不怕政府破产吗?”在最近一次他所主持的财政系统会议上,郑兴茂公开说。

    政府怎么会破产?我们又不是西方国家!参会的周鸿友对郑兴茂的发言嗤之以鼻。

    如果上官不愿意郑兴茂接自己的班,自己的愿望不是要落空了吗?

    第二个变数是市委副书记白涌泉。白是排名第三的常委,理论上也有接替王一的可能。如果白副书记跃升市委书记,他的如意算盘就彻底落空了。白涌泉有没有可能接替王一呢?周鸿友认为是有可能的,曾在省级机关任职的周鸿友在省会有一张关系网,他离开北阳后仍一直小心翼翼地经营着那张网络,“网”传的消息证明,白涌泉有极深的背景,完全有可能在王一高升后实现一次关键性的跃升。

    第三是上官宏。比起风格稳健官声正面的王一,上官宏就有些张扬了。负面的消息是有的,他周鸿友能听到,上面没有理由听不到。至少上官和东湖的关系就极深,唐一昆表面上尊重自己,实际上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因为他在政府有更深更高的关系。上官上不去,一切也是白搭。

    官路崎岖呀。每每想到升迁的障碍就令周鸿友抓狂。在官路上“爬”了二十年的周鸿友深知,光靠关系是不行的,政绩在任何时候都不可或缺。在他分管的业务中,取得政绩最可能的“战场”就是新城建设了。要保持平泉发展的高速度,启动新城规划是最可靠的途径,它将带动二十多个行业的发展,投资在过去、现在乃至将来都是最有效的经济增长引擎,特别在我们这样仍处于发展中的国家。

    上官市长亲自主持的新城建设方案早已上报省里,已通过了相关厅局的审核,大概卡在了省最高决策层。按照上官的说法是省里已原则同意了平泉新城建设方案,但毕竟涉及海量的投资,程序走下来颇费劲。

    根据周鸿友的从政经验,成功从来都是争来的,而不是等来的。就像军队喊出的那句口号,一定是人等设备,而不是设备等人。平泉新城上马的最主要条件就是具备上马的条件,这项工作肯定是越主动越好。但横亘在新城建设上的最大拦路虎是红星公司,这方面平泉却有些无能为力了,因为红星是央企,不归平泉管理,甚至不归省里管辖。

    于是,周鸿友约见陶唐。他没有直接打电话给陶唐,而是让自己的秘书通知了红星公司。这有点绕了,主要原因是周鸿友有些“恼”陶唐,他以为陶唐在东湖会所见面后会主动联系自己,就算不来拜山头也会打个电话,谁知陶唐挺拽,完全无视他这个副市长。所以,周鸿友耍了次权,通过官方渠道要红星的一把手来市里汇报工作。

    陶唐的行动很快,当天下午,陶唐便敲响了周鸿友办公室的门。

    “周副市长,您找我?”

    “嘿,跟我来这套?”周鸿友反被将军了。他反应很快,立即转换了身份,“你什么意思嘛。”陶唐不提自己为何不直接联系他,而是顺着他摆出了公事公办的姿态,这招极狠,因为不说服陶唐,红星的搬迁就无从启动。现在着急的不是陶唐,而是平泉市,具体地说,就是他周鸿友。自陶唐摆出态度,周鸿友就意识到自己失策了。

    “市府办公厅通知我来汇报工作,又没说什么内容……所以谁也没带,就我来了。”

    “下面这帮人啊,总是这样子……作风问题真的要改改了……”周鸿友拿起烟,似乎想起了陶唐是不吸烟的,起身为陶唐沏茶。

    “我就喝这个吧,”陶唐拿起茶几上的一瓶矿泉水,拧开了,咕咚咚狂饮。

    “你呀,简直不像个老总的样子……”周鸿友看着陶唐身上的工作服笑笑。

    “你倒是说话呀,究竟什么事?”周鸿友做弥补,陶唐也就不为己甚。

    “老同学,关于红星搬迁,你是怎么考虑的?”

    陶唐一摊手,“一无所知!现在未听过任何汇报,上级也无任何实质性的指示。绝对实话。”

    “你应该整顿你的内部了,”周鸿友点上烟,“这件事绝对是红星的头等大事。我告诉你,红星是有规划的,你的前任,就在这里,”他指点着陶唐坐着的沙发,“跟我汇报过红星的总体想法。”

    陶唐手里捏着矿泉水瓶子,微笑着,看着严肃起来的周鸿友。

    “你怎么不说话?”

    “你让我说什么?不如你来告诉我市里的计划吧。”

    周鸿友预感到陶唐不是好相与的主,但他真的不能对陶唐发脾气,同学关系其实很扯淡,但他管不了陶唐。别说他,就是王一也对陶唐无可奈何。因为陶唐不是市管干部,也不是省管干部。现实情况就是这样,陶唐的关系在燕京,在辉煌集团,不在g省,更不在平泉。

    “好吧,我简单说说。”周鸿友斟酌着,“平泉有新城建设规划,准备向西发展,在西郊建设一座以文化为特色的新城,将平泉的大学全部搬过去,省里一些大学——至少落实了三所了,也要搬入新城。省市两级对这个规划非常重视,准备尽快启动,决不能拖至十三五了,这样就涉及了红星的搬迁……市里计划在开发区划出足够的地方来,那边的配套设施已经比较完善了,而且,开发区经过十几年的建设,集中了近百家企业,红星搬过去后,产品的协作配套没有任何问题,企业的运行成本也会降低,这是一个双赢的局面……大致情况就是这样。”

    “周副市长,”陶唐又恢复了刚来的态度,言辞却锋利起来,“红星公司的基本情况您是了解的,因为您就是红星子弟。搬迁绝非生产线一项,红星的家属好几万,退休职工超过了在职,总不能把生活区都搬过去吧?再说了,资金怎么办?你知道红星生产性建筑面积是多少吗?要让我出钱,不好意思,绝对办不到。”

    “市里当然要出点力……不过,还是要按经济规律办事。上次你们冯老总送你上任,跟市里谈了红星的搬迁,辉煌集团有战略重组的设想,或许一些落后的产业和产品就此淘汰了。当然,你们集团内部也可以调剂,更可以和平泉合作。这个设想,市委主要领导完全赞同。”

    “如果上级拿走红星的产品和生产线,我一点意见没有。关键是人。我跟冯董讲过,不管是搬迁还是重组,人员安置是第一位的,做不好这点,什么也谈不到。”

    “住房问题市里是有规划的。新城上马后,商业开发肯定要跟上来,新城的定位决定了新城地价有着巨大的增殖空间,市里对于拆迁有着统一的补偿标准,职工是会欢迎的。红星有着规模巨大的平房住宅区,就那些平房的现状,基本都可以列入棚户区了。这样不是可以从根本上改善员工的居住条件吗?关键是红星班子的决心和态度,不是其他。”

    “就算居住问题可以得到圆满解决,红星搬走后总还是企业吧?不能吃皇粮吧?市场怎么办?产品怎么办?还有,红星距开发区直线距离超过十五公里,数万员工的上班问题如何解决?会不会给交通带来压力?您可别说用班车解决,红星不是小单位,那不现实。”

    “老陶,我怎么觉得你根本就反对这个规划呢?”

    “我哪有资格反对?我不过是在其位谋其政,站在红星总经理的位子上考虑现实困难而已。我必须考虑红星员工的实际利益。”

    “困难?现在做什么事没困难?你也看到了,平泉市和我们当初相比,变化有多大?还不是顶着压力发展到现在?利益?长远利益和现实利益往往是冲突的,现在可能有人骂我们,五年,十年之后,我敢保证红星职工会感谢你,甚至给你树一块碑。”

    “实话说,我不敢想搏得职工的感谢。我考虑的是红星的生存和发展问题,首先是生存问题。鸿友,我不说假话,红星虽然是央企,但实际也是平泉的,红星的稳定关涉着平泉的稳定,我不敢掉以轻心,我劝你也不要掉以轻心。这句话,我对冯世钊同志也会这样说的。”

    “新城建设是省委、市委的决定……”

    “我无意对抗省委和市委的决定。鸿友,如果今天你找我是谈红星的搬迁重组,那么就给我一点时间吧,让我组织研究下这个问题。现在我说的,只是个人的感觉问题,完全做不得数。”

    “那好,希望你动作快一些。老陶,你是干过大型国企一把手的,振兴国企不能靠小打小闹,还要抓住机遇。红星搬迁就是机遇啊。”

    “我看你也挺忙的,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回去了。”陶唐告辞。

    周鸿友起身相送,“哦,差点忘了,顾眉君上次说的那件事,总不难吧?现在你可是一把。”

    “基本户?”陶唐拍了下额头,“瞧我这记性,顾班长该怪我了,成不成总该给人家一句话嘛。好吧,我了解下情况再说。”

第四十章资金平衡会一

    26号上午临下班时,顾眉君在市工行吕行长的陪同下突然造访红星。当时陶唐正在研究韩志勇送来的五月份资金需求计划,韩志勇便领了顾吕二人来了,“陶总,您看谁来了?”

    “喔,真是稀客。”陶唐急忙起身迎接。

    “很勤政嘛。快下班了还这么专心致志?这位是市行吕行长,早就想拜访你这位大老板了,恰好我今天回来,就拖了我过来……没打扰你吧?”

    “欢迎还来不及呢,哪里谈得到打扰。”陶唐与吕行长热情握手,李志斌利索地端来了茶。

    银行是不能怠慢的,特别是工行,红星在工行的贷款高达4个多亿。

    看看表,陶唐吩咐李志斌在小招安排酒席,对顾眉君和吕副行长说,“时间不早了,干脆咱们边吃边聊吧。”

    “行,这样最好了。早就想着来看看你了。喔,把吕绮叫上呗。”顾眉君说。

    “不用了。公司有规定,午间不能喝酒。光叫吕绮也不妥当,咱们班在红星上班的可不止她一个人。而且,谈事也不方便。”

    提到正事,顾眉君便不再坚持了。

    顾眉君的来意陶唐是清楚的,但公司基本户的变更却不是一句话的事。所以,到了小招的包间后,陶唐对顾眉君说,“你的来意我清楚。我也不跟你来虚的,变更基本户需要做很多工作,客户方面的手续不那么好办,燕京那边也要打招呼。如果不影响大局,我个人是没意见的。工行这些年对红星的支持力度很大,韩总跟我说过不止一次了。”

    “老吕跟我讲了情况,你不要担心建行方面,他们不会带给你任何制约。缺多少,我给你放多少!这个,我来之前已经向行里请示过了。”顾眉君显得胸有成竹,“对于红星这样的企业,行里是有特殊政策的。”

    陶唐看了韩志勇一眼,似乎在责备韩志勇不吭气,“老同学,你有你的难处,我有我的难处。总不能因为新朋友而开罪老朋友。”

    陶唐对顾眉君的印象很一般,更没啥交情。论及中学的同学,真正保持友谊的其实就孙敦全一个,吕绮不过是他心底的绮梦。因为有盛东的三年多履历,陶唐对银行和企业的关系有着比较到位的理解,某种意义上,银行更依赖大型国企。而顾眉君执掌的公司部更是如此,一定是受到了指标方面的沉重压力。把红星这样的大客户争取过来,每年就增加了上百亿的流水,将带来非常可观的利润。

    顾眉君却是志在必得,“鸿友没跟你说吗?老陶,我确实遇到了困难,咱也不说桌面上的话了,这个忙你必须帮。这不老吕在这儿,建行能给你的,工行一样不会少。你就放心吧。”顾眉君一举双关。

    “韩总,我看这样吧。这件事呢,先不要声张。顾总是省行的领导,又是我的同学,顾总的面子总是要给的,银行这边的情况你比我清楚,你先考虑考虑,商量后给顾总和吕行长一个负责人的答复。”

    “成,按您的指示办。”韩志勇爽快地答应。之前,工行就一直在做着他的工作,条件是增加1.5~2个亿的流贷。鉴于当时极端困难的经营形势,宋悦为了缓解资金的压力,甚至组织了一次小范围会议研究过此事,但最终没有拍板,根由却是因为李珞的反对。加上红星开户行建行闻讯加大了对红星的工作力度,韩志勇也感到很为难。随后杨文欢和宋悦连续出事,事情就放下了。

    公事就说到这儿,到饭桌上便不再谈此事了,顾眉君坚持要喝几杯,陶唐也不好拿规矩坚持。午间不准饮酒是针对下面的,谁也管不着公司级领导,像顾眉君吕行长这样的客人上门,陪几杯酒更不会有人说什么。

    席间,顾眉君从韩志勇嘴里才知道陶唐的夫人在几年前便故世了,她大吃一惊,“哎呀陶唐,上次在唐一昆那里你可瞒得好紧。”

    陶唐对韩志勇有些不满,但也不好表示出来,“这又不是什么美事,我神经病吗?到处声张?”

    “都好几年了。该成个家了。你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一定帮你物色一个!”她看了眼吕行长,“像陶总这样的,算钻石王老五吧?我瞧你们行就不少漂亮的女孩子嘛。”

    “那倒是。就怕陶总眼界太高。”吕行长微笑道。

    “拜托,咱先不谈这个了吧?”陶唐立即岔开了话题。

    因为谈及此,话题有些沉重,酒便少喝了不少,陶唐强调下午有个重要的会,顾眉君也就不坚持了。饭后告辞时,她把陶唐拉到一边,在陶唐手心里塞了张银行卡。

    陶唐不动声色地把卡顺手塞进了顾眉君的上衣口袋,“顾班长,那件事我会上心的。因为下午要开资金平衡会,我就不留你了,如果要看看厂里故旧,我让吕绮陪你。”

    “不用了,我还得赶回北阳汇报呢。”当着韩志勇的面,顾眉君也有所顾忌,“再见吧,你单身一人,多保重。来北阳一定给我打电话。”

    “一定。”

    “这点烟酒是吕行长的一点心意,你得留下,不然就不给我面子了。”她从吕行长司机手里接过一个橘黄色印着平泉支行字样的纸袋,塞到了陶唐手里。同样的礼品,韩志勇当然也有一份。

    这次陶唐没有拒绝,收下了。

    下午的资金平衡会准时召开了,会议的规模比陶唐想的要大,资金的“输入”端就是营销一家,“输出”端就多了,黑压压坐了一大片。因为参会的人多,三号楼会议室坐不下,临时调整到了营销部所在的二号楼。

    在家的公司领导悉数参加了,本来没有党群口的事,但陶唐都让通知了。看到花钱的部门这么多,坐在陶唐左首的李珞不免产生自豪之情,凭空多了几分勇气,离了我行吗?

    会议本该由韩志勇主持的,但陶唐要先讲讲自己的规矩。

    实际上,这是自陶唐上任干部大会后的第一次正式亮相,之前开过几次会,范围都很小。赵庆民注意到,今天参会的单位几乎都是来的行政一把手,精神饱满,注意力集中。

    陶唐讲,“同志们,今天的会议是五月份资金平衡会。因为我安排的晚了,也没有征求更多领导和部门的意见,可能会有些仓促,但不要紧,如果遗漏掉一些项目,可以在假期结束上班的第一天书面报财务部。我和韩总商量了一下,以后我们每个月至少开一次资金平衡会,时间就安排在下旬的25号左右,这个时间,次月的情况一般就比较清楚了。对保证预算的执行率比较有利。会议的召集人就是韩总,因为今天算是第一次,我多说几句。

    “为什么要恢复资金平衡会制度呢?是因为它必不可少。别说我们这样的百亿企业,便是规模小上十倍,百倍,我看也要搞预算的。不然就是打乱仗。所以当我了解了公司竟然很久不搞资金预算时感到很惊讶,这绝对不行。我来厂的这段时间里遇到一些奇怪的事情也印证了资金平衡会的必要性,千把元的条子也要找我批,岂不荒唐!

    “资金平衡会的意义就是搞好资金预算。其目的有三,第一,提高资金使用的效率,把钱用在刀刃上。特别是在目前我们经营困难的局势下,更要合理把握资金的使用方向和力度。第二是增加资金使用的透明度。在座的都是公司主要干部,回来多少钱,钱都花在了哪儿,花了多少,应该让大家都清楚。这样利大于弊,至少可以减少彼此的埋怨,特别是对财务口的埋怨。第三就是限制领导的权力。是的,我就是这样想的。资金平衡会开好了,我的权力首先受到制约,会上通过的项目,就不要找我批了。其他领导也一样。只有突发的事项才需要申报审批,这将提高工作的效率……但是,这就要求我们各部门精确计算各自的工作,预算的执行率要纳入责任制考核,请发规部抓一下这件事,五月份试行一个月,六月份正式开始纳入考核。同志们,改变现有的资金使用办法好不好呢?我认为好,可以腾出公司领导们的精力来抓更重要的工作……还有,可以从制度上减少**发生的风险!所以,这个会议要从制度上确定下来,相关制度由财务部起草或重申,经发规部审核后颁发全厂。好了,我要讲的开场白就这些,下面先由营销部报告五月份的回款计划。”

    刘书林清了下嗓子,“各位领导,因为时间仓促,我们拟出的回款计划可能存在一些误差,但不会大……”他下意识地扫了眼陶唐,见他正在笔记本上记着什么,于是从变速箱市场开始,逐项汇报各大市场的回款计划,“……情况就是这样,累计回款约3.75亿。”

    陶唐看了眼李珞。

    李珞点点头,“我补充两句。一是汽车配件版块,由于我们配套的乘用车和重卡两大市场都在下滑,对方的经营呈现困难趋势,回款变得不太正常。但刘助理的数字保守了一些,营销部要加大工作的力度,争取实现按合同回笼款项,这样,预计有1900万的增量。第二个是变速箱,情况类似,如果严格执行合同,应该有2500万左右的增量。我的意见是打个折中,营销部要自加压力,争取在五月份实现4个亿的回款。陶总,我就补充这些吧。”

    “好吧,营销口开出了4个亿的盘口。现在我们听听花钱的项目吧。韩总,我看这样吧,下面的会你来主持,建议先说必须花的,比如工资,能源一类,再说生产及其他。”陶唐实际上主持了会议。

    “好,那就请发规部和人力资源部先汇报工资及工资性费用。我们一项项来吧。”韩志勇看了眼坐在对面的刘新军和潘成贵。

    “我先汇报下责任制考核结果……应发工资总数是6889万。不包括工资性费用。”不知为什么,刘新军没有带吕绮来,陶唐刚才注意到了,负责责任制考核的吕绮没有参会。

    潘成贵接着刘新军汇报,“因为和市局达成协议,按季缴纳社保医保等费用,本来五月份不是缴纳月,但四月份因资金紧张,只缴纳了一季度的三分之二,尚拖欠一个月的费用,金额为990万元……”

    陶唐记下了这两个数字。

    “能耗?”韩志勇继续主持。

    生产用能耗是动力公司的事,生活用能耗是物业公司管。两项加起来共1420万元。

    “等等,为什么要把生活用电用气都算进来?”陶唐打断了汇报,“这不合理吧?”

    “是这样的。费用由公司代缴,物业收费后转入公司账户。”李建国汇报道。

    “这不对。”陶唐合上了笔记本,“物业公司收费率能达到多少?”

    “大约是85%左右……”王景福有些底气不足。

    “左右?刚才说你那块是480万,包括了天然气,按照你说的,岂不是每个月公司要赔六七十万?刘助理,发规部对物业公司动能管理是如何考核的?”

    “这个,我记不清了……要查一下……”

    这个问题问住了刘新军。因为感受到了吕绮受到陶唐的器重,刘新军今天抛下了吕绮单独来参会,没想到还是出了岔子。

    “叫吕绮来。”陶唐皱了皱眉头,“继续往下走吧,待会儿我再谈对生活区动能管理的看法。”

    接下来是财务部的财务费用(银行利息)和税金,银行利息本月必须支付3200万。韩志勇解释说是一笔1.8亿的倒贷所致。各项税金加起来也要3000万左右,李建国解释说这是最低限度了。

    接下来是科研经费,李蒙啰啰嗦嗦地念起他列出的单子,被韩志勇打断,“你不要逐项念了,项目我看过了,说总数给陶总吧。”

    科研预算不算多,只有1100万。

    现在1.7亿花出去了。

    “安书记,该你了。”终于轮到了采购,这是大头。

    “陶总,各位领导,”面容清秀的采购部代主任安中良似乎有些紧张,“按照生产制造部的月份作业令,五月份主材采购所需资金为2.1亿,辅材为0.95亿,合计为3.05亿。要展开讲吗?”

    “我问一下,你的计划是按多少产值做的?”

    “4.95亿。”

    “马总,五月份不是要调整计划吗?”

    “是的,增加的部分尚未通知采购部。”

    陶唐有些不满,“为什么这么慢?增加的产品主要是东湖市场吧?安主任,你估算一下,增加一个亿东湖的产品,大致需要增加多少资金?”

    “最少7000万。”安中良心算了一阵,“陶总,不会少于7000万的,东湖市场的边利率比较低。”

    “这就比较麻烦了……好吧,继续吧。”陶唐摆摆手。

    蒋延生的生产口外协资金包括刀具工装量具等的支出至少需要一个亿,办公经费、进入司法程序支付的欠款、运费、三包等质量赔款,林林总总加起来又是好几千万……参会的众人看着陶唐,不知道他如何处理这1.5亿的窟窿。

第四十一章资金平衡会二

    吕绮进来时,汇报已经进行到了蒋延生的生产口,前面的没听到,后面的算是听到了,等汇报结束,听韩志勇问谁有补充,于是举手道,“我不知道项目资金讲了没有……这块存在些问题……”

    吕绮来之前正跟段辉谈项目资金被挪用的问题,今天的会议他们是知道的,却没有资格参加。所以吕绮便提出了项目这块,说完就后悔了,因为她读懂了刘新军投过来的目光。

    刚才刘新军确实没讲项目资金。目前红星公司在建的项目不少,其中有三个大项目是国拨性质,但自筹率在30~35%不等,今年一个变速箱生产线专项技改年底是要通过上级验收的,项目已经严重延期,主要是资金制约,另外就是存在项目资金被挪用的问题,估计总部的审计组已经查出来了,现在必须把窟窿补上了。另外,还有几个小项目是公司自筹性质,包括陶唐上任后决定补课的安措计划。

    “这一块先不讲吧……”韩志勇看了眼刘新军,明白刘新军不是不知道,而是有意回避了问题。造成挪用的直接责任人就是他韩志勇,但他自认问心无愧。

    陶唐不同意,“为什么不讲?嗯?我来之前,冯董,戚总都提到了公司的项目建设,事关红星今后的发展,总部极为重视。叮嘱我要特别关注这块,本来想安排时间专门听一听发规部的汇报的,一直没有时间。现在就说说吧,吕绮同志提醒的很是,刘助理,你能说清楚吗?”

    “大致的情况是知道的,”刘新军十分被动,对吕绮严重不满,但他不仅现在,即使下来也不敢有所流露了……他看了眼顶头上司骆冲,见骆冲毫无表示,只能硬着头皮讲了,“这一块是段辉同志分管的,他比较清楚……至年底前,公司进行的三大四小共七个技改项目共需资金2.57亿,因为变速箱项目要确保年底具备验收条件,从五月份起,到十月份为止,总计需要投入资金6500万,因为国拨部分被提前花掉了,这部分都需自筹解决,根据我们部审定的资金投入计划,五月份不得少于2000万……加上其他几个项目的需求,技改这块五月份至少需要投入3500万。”

    “至少?我听你的意思,是说国拨资金被挪用了,对吗?”

    “陶总,挪用的情况是存在的。有会议记录。责任不在发规部。”韩志勇和刘新军的关系不错,不愿意让刘新军承受太大的压力。

    “责任不在发规部……在哪儿?安措计划呢?又准备搁置了?”陶唐明显流露出对刘新军的不满。

    可能因为安措资金比较少的缘故吧,刘新军竟然忘记了这一坨。赵庆民在心里叹了口气,心说这可是陶唐上任后抓的第一个项目啊,怎么能忘掉?这个刘新军啊,自宋悦出事后便魂不守舍了。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刘新军急忙解释,“因为九分厂安措计划的额度不算大,所以……”

    “设计安措的只有九分厂?”陶唐不高兴了,“第一次总经理办公会时,你跟我说今年的安措计划安排了几千万,九分厂的除尘改造不过是个其中一项而已。再说了,300万在你眼里就是小数目了?”

    “陶总……”刘新军曾是宋悦手下最受器重的干部,不然不会坐在发规部长的位子上,更何曾当众受过一把手的责难?想解释清楚,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极为尴尬。

    “好了,你不要解释了。”陶唐搓了搓脸,“情况大致清楚了,入口4个亿,还是李总给营销部压了担子后的数字。出口呢,林林总总加起来超过了7个亿!这个日子要怎么过?各位都谈谈吧。”

    这就是资金平衡会的好处,帐摊开了,也使得众人沉默了,所列的钱没有一项是不该花的,你说哪个钱不该花?工资不发行吗?税金不交行吗?材料不买行吗?项目、科研更不能停。

    赵庆民见会议有些冷场,“情况呢,确实很严峻。困难要大家一起来解决,不能都推到陶总一个人身上。韩总,你是管钱的,你先说。”

    “实话说漏项很多,比如水资源费,水利局催了好久了,几次威胁要下罚单了。诸如上次煤款一类的问题肯定有,财务部、总经办以及法律办报出的数字是个保守的帐,实际情况肯定比这个严重……陶总和赵书记要我说,我就说说我的意见吧,首先我要感谢陶总召开这样一个会,为什么呢?我认为是对我工作的支持。很多领导和部门责怪财务,现在大家看到了,准备了一桌饭,来了两桌客,怎么安排?我看不外是开源节流而已,更高明的办法我也想不出来了。第一呢,请李总再给营销部压压担子,4个亿无论如何是不行的,李总你看到了嘛,你说哪块可以不付?现在外欠款高达9个亿之多,除掉系统内的2个多亿,还有7个多亿散布在各个市场……具体的数字我确实不好提,我倒希望五月份把这近10个亿的资金都拿回来,但那是强人所难,做不到。但采取些非常规手段增收1个亿可不可以?第二就是节流了,首先是采购,安中良你不能狮子大开口嘛,你要近4个亿的材料费不现实嘛,人家欠我们的,我们为什么不能欠别人的?4个亿不行,3个亿也不行,最多2.5个亿!还要保证生产不停!生产口外协款也照此办理,在一个亿的基础上压缩3000万,蒋延生你要给陶总立军令状,不能因为少了3000万就掉链子。至于其他,我看除了项目和科研是不能打折扣的,其余开支都要大力压缩,比如法律办经手的款子,可以跟债权人和法院商量嘛,把付款期限再延长一些,五月份的付款总额要砍掉三分之二!不能把历史问题都集中到陶总手里一下子处理!我还要说一句,五月份的工资不算高,因为四月份我们指标完成的很差。如果五月份的计划顺利完成,六月份的工资至少增加500万。陶总,我就先说这些吧。”

    “陶总,我说两句。”李珞必须反击了,“韩总的建议很正确,一点没错。开源节流,任何时候都是正确的,但回款不是你想当然的事!如果允许,我可以逐项把合同展开了讲,营销部拿出3.75亿的计划是有根据的,我压给他们4个亿已经是极限了。没错,确实有近10个亿的欠款在外面飘着,但那些钱收不回来的责任不在我,更不在营销部!大家都知道,无论是矿机,农机,还有车辆配件,现实的情况都有一个回款周期。这是没办法的事,n+2已经是常态化了,韩总你不清楚?你开口就给我增加1个亿的指标,依据在哪里?没错,陶总刚来,我们都有责任支持陶总的工作,但你不能这样不讲实际嘛。另外,造成资金紧张的原因不止是外欠款吧?你怎么不说高达10个多亿的存货?还有居高不小的质量三包,光是四月份,三包损失就超过了1500万。这个责任,不能由营销部背吧?开源没错,现实情况下,节流才是王道。”

    吕绮顿时头疼起来,她是替陶唐头疼。韩志勇和李珞不对路是众所周知的事,现在韩志勇在逼李珞,李珞在指责韩志勇和马光明,肯定把陶唐架在火上了。

    好在看到陶唐扬手,制止了韩志勇的发言,但骆冲举手了,陶唐点点头,“骆总你讲。”

    “我基本同意韩总的意见。当然,具体情况需要研究,比如说营销部的回款。李总的意见也是成立的,营销合同都经过了我的手,延期付款成了显规则,不然就没法子拿到合同。在目前情况下,公司的营销规模越大,外欠款会越多,这是没办法的事。因为我们更多的是给别人配套嘛。但我们是有下游配套商的,为什么不能压别人的款?这就是个问题。农机方面的潜力很大,目前的配套方式是不适宜的,我们不能在上游那里挨了打,返回来再挨下游的抽。所以采购、生产的资金计划要重做。另外,法律纠纷引起的付款怕不是那么容易协调,法院不是咱家开的,他们没那么好说话。如果我们不执行和解协议,万一法院封我们的户呢?岂不更糟糕?我不是说不可以做工作,但不能武断地下三分之二之类的指标。至于李总提到的存货问题,确实需要考虑了,那都是钱,假如能减少一半,陶总也不至于为难了……”骆冲讲完,摘下眼镜,桌上摆的纸巾盒中抽了纸巾仔细擦拭起来。

    韩志勇没想到骆冲站在了李珞一边,他心里很是恼火,刚要说话,陶唐开口了,“刚才几位领导讲的都不错。马总,你是管生产的,也是管外协的,你有什么讲的?”

    “我基本同意韩总的意见。这种情况下,也只能如此了。我表个态,我这块努力压缩资金吧,具体的数额,还要仔细算算才行。”马光明当然要和韩志勇坐在一起。

    “邱总?”陶唐望向邱林,“你那块也是大头,你说说?”

    “陶总,不是采购部不理解公司的难处。是历年的赊欠采购害苦我们了。价高、质次,还容易引发法律纠纷。既然资金缺口这么大,我表个态,尽最大力量压缩采购资金吧,可以赊欠的,我们继续赊欠……我有个建议,搞一次清仓利库吧,各分厂积压的物资不少,如果能利用起来,我看省出5000万一点问题没有。”

    “江总?”陶唐望向江上云。

    “我没什么好讲的了,刚才几位领导都谈了很好的意见。当前情况下,可能只有开源节流这篇文章可做了。我想说的是,这个局面是不能长久维持的,”头发白了一大半的江上云提高了声音,“如果不是陶总带来了1个亿的流贷,如果不是陶总从总部提前拿到了2个亿的系统内欠款,欠发职工的工资就不可能解决掉。五月份掀起大干的**就不可能!刚才我估算了一下,随着生产**的到来,材料、工资、动力费都是刚性增加,而李总现在的回款体系必然导致欠款的增加,局面最乐观也要三个月后才能扭转,这三个月怎么办?继续申请贷款吗?姑且不说款子能否贷得到,即使贷到了,利息呢?现在的贷款利息总在六个点以上吧?一个亿至少要出600万的利息。我们能不能挣回600万的纯利呢?我说不好。那样岂不是成了给银行打工?”

    韩志勇打断了江上云的发言,“江总,这些道理大家都明白,您就别说了。现在的问题是拿出具体的措施来解决问题。”

    “措施?措施首要是开源,而不是节流。刚才大家列举的,哪一笔不该花?现在的节省,不过是给后来种下更大的苦果而已。”江上云似乎对韩志勇打断自己的发言不满。

    “那你说怎么办?你倒是拿出个意见来啊。”韩志勇有些不耐烦。

    “我的意见?我的意见被你们驳回多次了!刚才李蒙拿出的1100万的盘子是我大力砍掉的结果!如果按照实际需求,考虑到欠账的因素,那个数字翻两番还差不多!感谢陶总理解科研的意义,毫不迟疑地保下了这块,如果早这样做,公司也不是这个局面!”

    其实陶唐并未“保”科研,但江上云把帐记在了陶唐身上,足以看出老总工对把持财权的韩志勇怨恨之深。

    “好了,我说几句吧,”陶唐再次卡住了韩志勇的反击。

第四十二章资金平衡会三

    被副总们的交锋搞得头昏脑涨的吕绮盯着陶唐。她觉得刚才江总说的很对,韩总、骆总的发言也蛮有道理,便是李珞,也不能说是不顾大局,营销部的所有合同她都会审过,确如李珞所言,增加回款岂是那么容易的?听一听这些数字,简直令人绝望,毫无信心了。陶唐又能有什么办法?在她看来,恐怕只有压缩开支或者增加贷款了。她看着陶唐,不知道他有什么高招拿出来,但她隐约地感到,今天的会议对陶唐是一个严峻的考验,如果镇不住这几尊大神,以后的工作肯定会遇到更大的阻力。

    陶唐手里转着铅笔,开讲了。

    “首先我要说,几位公司领导都是站在大局的高度看待问题的。无论是强调长远还是先度过眼前的难关,所提的办法都是可行的。矛盾在于预算的不平衡,刚才江总也讲到了,各部门提出的资金预算基本上没有不合理的项目,钱都应该花,而且有一些是刚性支出,比如工资、动力费用、税金和财务费用……有的同志跟我讲,欠发的工资不应该补发,至少不该一次补发。我理解这些同志完全是出于好意,从小讲,是体谅我的难处,往大里说,是从公司的实际出发的。但是我不后悔做出的决定,我们没有权利拖欠职工的工资!如果我们这些拿着绩效年薪的家伙大话炎炎,说什么拖一两个月没关系,那就是没良心,也丧失了党性。工资不仅不能拖,而且要想办法涨,想办法建立工资增长的机制,这是我们的责任所在。动力费不能不交吧?这个不消说了,便是利息和税金,我们有什么理由抱怨呢?占有国家如此庞大的资产,难道不该给国家做贡献吗?这有什么委屈的呢?

    “但是我们就是出现了严重的入不敷出。责怪营销部的回款政策是没有道理的。某些行业的压款习惯不是我们能够改变的,我们是游戏者而是游戏规则的制定者,不想玩可以出局嘛,谁也没求着你赖在这个行业。那怎么办呢?其实大家都说了,也说的比较透了,不外是开源节流而已。江总说的对,但不完全对。对的地方就是开源永远是第一位的,就像一个水龙头漏水了,需要修理,这是节流,但前提是水龙头里有水,否则节流就没有了意义。不正确的地方是什么呢?任何时候都不能忽视节流,否则你开多大的源都白搭。开源就是扩大我们的收入规模,刚才大家肯定对公司的固定费用有了直观的印象了,考虑到工资的刚性增长,历史旧欠以及公司的后续发展,这一块资金每个月没有两个亿是绝对不行的。要我看两个亿也是吃饭财政而不是建设财政。就按两个亿固定费用来算,我们要多少销售收入才能带走呢?三月份的财务报表反映,我们的成本费用率为98.8%,应该是这个数字。大家可以去算一算……所以,我赞成江总的看法,不能只顾眼前,不考虑长远。长远就是技术、设备和市场的投入,所以,江总你组织把你那块预算重新报一下,不要束手束脚了,我满足你!而且我相信,其他领导也完全理解研发投入的意义。这个,我不多讲了。

    “但是,光顾长远不顾眼前又不行。就像一个快饿死的人,你跟他说,熬吧,熬过这阵子就好了,你还有光明的前程。但他现在要的不是前程,仅仅是一碗粥而已。红星公司有点像那个快饿死的家伙,关键要把眼前挺过去。刚才说了,江总的1100万不仅不能少,而且还要多给一些。这一块就这样了。工资不能含糊,这是第二块,但那990万社保资金要跟政府部门争取一下,力争放在二季度末支付。接下来,恐怕税金和利息也不能减免,这是第三块。第四块就是技改资金了。事关公司的发展,也事关公司的声誉,项目延期必然会导致今后争取项目的困难加大,划不来的。而且,每个项目都关系到公司的发展,我们不能做断子孙饭的缺德事。这块钱,我也保了,包括被刘新军忽略掉的安措资金。第五块是动力费用,我看也不能省。但是,生活费用和生产费用要分开,不能搅在一起!吕绮,”

    “在。”陶唐突然点到自己,吕绮吓了一跳。

    “叫你来,是想问问,公司对物业公司动能考核有什么具体的规定?”

    “是这样的,我们主要考核物业的抄表率……”

    “多少?”

    “电费90%,取暖费85%……”

    “这就不合理了吧?骆总,难道达到90%和85%就可以了?亏掉的那部分由公司背?这不行。物业要实现市场化运作,亏也要亏在物业!这样的指标对他们有何压力可言?这个绝对不行。要重新研究调整政策!因为这不是今天会议的主题,不浪费大家的时间了。上述的五块保证后,其余的就要大家共同努力了,我没有高招,办法都大家都讲了嘛,就按大家的思路去做。李总,你们再细致研究下回款的增加,增加100万也是对生产资金的贡献。马总,邱总,你们二位都提了很好的意见,我完全同意。特别是压缩存货的问题,要提上议事日程来……我就一个要求,生产计划必须完成!六个亿的产值必须拿下!大家等我拍板,我就这么拍板了!”

    陶唐停下喝茶,会场一片静默。

    陶唐继续讲,“同志们,我认为今天的会议开的不错。既亮明了家底,展露了困难,也找出了解决问题的一些途径。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不仅要团结一心共度时艰,更要看到希望和信心。五月份的困难不过是有订单难完成,这算什么困难?比起没市场没订单容易多了!实在不行我们可以赊欠,还可以贷款嘛。今天工行省市两级的领导不就找上门来了嘛。但江总的意见是对的,贷款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是要付出代价的。赊购也不是好办法,邱总说的完全是实情,你赊购人家,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了嘛。所以,这些办法我们要少用。

    “是不是所有人都意识到公司的困难了呢,我看不是。现在令我困惑的是,一方面公司面临如此艰难的局面,另一方面,一些部门,一些领导的所作所为却和形势大相径庭。举几个例子吧,大家去看看招待所,每天车水马龙,杯盘狼藉,其中有多少是必须的接待呢?其中有没有违反公司的接待规定的呢?我说不清。研究所的一个工程师,在外面招待人一顿饭就干掉了4500,这是什么标准?某个部门的科级干部,去趟燕京光出租车票就贴了1080元,而部门主任竟然就签字了。小车队据说有近三十辆车,不够用!好多单位申请晚了都用不上,要看关系。我了解了一下,这还是在很多单位都配了车的情况下,比如财务部、比如生产部,比如发规部,都有车。营销部更不用说了,据说光小车就有七辆!建安公司还有宝马五系,比我这个董事长的车还高级……调看了元月份的财务帐,光是礼品的开销就高达275万……这是大一些的地方,往小说吧,”陶唐扬起手里的几张打印纸,“大家看到了,都是单面打印。我来厂也收到了不少的请示报告,极少见有双面打印的,因为图省事嘛,因为打印纸不需要自己掏腰包嘛。同志们,这是一个困难企业的行为?这是资金紧张吗?这次厂办等单位列出的办公费用预算必须重做!搞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如果不能克服这些毛病,红星的规模再增加一倍,资金紧张的局面也不会扭转。还有,责任追究要到位!刚才说了,三包损失居高不下,金额都是百万元起步,质量考核的结果呢?四月份的质量罚款是多少?1.9万!简直是开玩笑,我想问一问,这和我们的质量现状匹配吗!同志们,问题多啦,我不过是随意列举了几个而已。这些问题的存在,加剧了公司资金的压力。表面上是管理问题,深层次的是我们在坐两级主要领导的思想问题,究竟我们红星公司是谁的企业?红星应当如何搞,请大家都认真思考一番。我个人认为,不从思想上来个脱胎换骨的改变,公司的管理水平就不能真正改善,管理水平不改善,公司的经营规模再翻一番也扯淡!钱仍然不够花!我不知道在坐的各位听了刚才那一大堆数字有什么感想,压力?动力?感到有压力的,说明有起码的良心和责任心。感到有动力的,就更靠谱了,因为每一个问题背后都是一个经济的增长点,解决一个问题,公司的经营状况就会改善一分。如果既无压力也无动力,那就是严重的不称职!如果面对这样的局面存了幸灾乐祸的心思,我看你的位子就危险了……公司不需要裁判员,需要的是运动员,我严肃地提醒各位一句。”

    吕绮拼命记录着陶唐的讲话,她注意到周围的干部们都在记录,会场一片寂静。

    “现在我要求,各部门,包括营销部,都把五月份的预算按照我刚才定的原则拿回去重新搞一遍!节后上班报韩总,并抄报我一份。计划要拟定的细一些,要精确到周。保证了资金使用的也不要瞎高兴,因为我会盯着你们,钱到手了,就要花出去,钱花出去了,我就要成果出来!钱不够的,自己先想办法,一级对一级负责,实在没办法的,跟韩总讲,韩总没招了,找我。但要给我讲清楚你都采取了什么措施,如果我有办法而你想不出来,我就要问问你称不称职了。为什么我这个外行可以想出的招你想不出来?嗯?或许有人说,你这是不讲理,我就这么不讲理了!我作为红星公司的董事长,我的职责就是下指标,考核指标的完成,从而考核两级班子的称职与否,把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位子上,这才是我的主要职责!具体的工作,那是你们的事!否则要这么多领导干什么?都来提困难吗?我把话撂在这儿,五月份必须完成六个亿!哪个环节掉链子,我就追责那个环节!”

    霸气十足。一直未发言的郭涛想,宋悦后期从未有过如此霸气的讲话,因为他已经镇不住场子了,但陶唐可以,至少他现在可以。

    陶唐用目光征求赵庆民的意见,见书记没有讲话的意思,便宣布散会了。

第四十三章盛广运

    快下班时,陶唐用电话把吕绮叫了来。

    “昨天周鸿友召见我了,好大的官威啊。”说这话时,陶唐一脸的不高兴。

    “是公司搬迁的事吗?”吕绮准确地猜出了缘由。

    “正确。对于搬迁,公司有没有正式明确承办单位?”

    “政研室。宋总曾指定政研室研究搬迁问题,有没有结果不知道。至少在我的层面没有听说,更没有开过会。”经历了最初的激动和迷惘,吕绮现在可以“冷静”面对陶唐了。但陶唐的心理仍然令她迷惑,或者说她更猜不到陶唐的心思了。她的感觉是,相比初见面,他更加陌生了。

    “政研室……”陶唐沉吟着,“对于这位盛主任,你给什么评价?”

    吕绮心里一动,“这个……不应该问我。”她曾在陶唐面前评价过盛广运,那时她似乎无所顾忌,为什么现在变了?

    “吕绮,你知道我最大的感受是什么吗?”下班的铃声已经响起,陶唐似乎来了兴致。

    “我不知道。”

    “告诉你吧,是孤独。”陶唐落寞地笑笑,“高处不胜寒有些自大了,但真有这种感觉。当你的每一项决定都有可能影响成千上万人的生活时,就会有这种感觉。哦,下班了,如果你不急着回家的话,我们就聊几分钟吧。”

    吕绮点点头,随即问,“那你呢?你吃饭怎么办?”

    “好办。你是哪年入党的?”

    “简直是莫名其妙!”吕绮看着陶唐,许久才说,“2001年……”

    “我比你早。我是96年。常看党章吗?”

    “你怎么了?”吕绮莫名其妙。

    “我常看,真的。你现在有面对神经病的感觉,对吧?”陶唐微笑道。

    “我第一次听说还有人常看党章的。”吕绮老实回答。

    “党性即良心。党章不止是党的章程,也是做人的准则。党员温习党章被视为精神病,要么是社会病了,要么是党病了。既然是拥有八千万党员的执政党,其党章的影响力应当是惊人的,它应当像论语一样深入到我们生活中的每一个角落。我每天遇见的大多数是党员,你应该也一样,计划部有多少人?党员比例是多少?”

    “33人,正式党员24人,预备1人。”

    陶唐叹口气,“是啊,但我们却感觉不到党员与群众的差别。话题扯远了,吕绮,我一直当你是好朋友,那种可以交心的朋友。你说的,既会影响我的判断,也不会影响我的判断。”

    “我觉得盛主任水平挺高的。”

    “就是说,才是有的,德不敢保。”

    “你认为德的最低标准是什么?”

    “忠于企业。”

    “那我认为盛主任是可以信任的。为什么不说忠于你?”

    “当我忠于企业的时候,他忠于企业就不会不忠于我。”

    “凭什么说你忠于企业?”

    “问的好。主观上讲,在于内心。但这没人知道。我想宋悦和杨文欢也不可能公然说他们背叛企业。但客观总是可以检验的,即使当前利益与长远利益不一致,总会有相对公正的结论,哪怕会等好几年。记得咱们小时候的时候厂里有个陈书记吧?我爸总背后喊人家陈大肚子……”

    吕绮点点头,“记得。我爸对他的评价很高的。”

    “陈书记把自来水引进了每家每户,他还给平房引进了暖气。我妈总记得陈厂长的好。这就是口碑。不过,陈厂长办的是民生工程,容易得到群众的拥护。还有一位吕厂长,是你的本家呢,在位没有给职工长过一次工资,勒紧裤带上了变速箱生产线,新建了三座大工房,买了几百台设备,甚至上了炼钢炉。现在那座年产八千吨的炉子还杵在那儿……前两天我要了厂志看,对吕厂长的记载很简略,我认为不太公平……在我看来,吕厂长对红星的贡献不比陈书记小。但老百姓不一定这样认为。我的经验,职工可以分享改革的成果,却不易共担改革的成本。我在盛东干了44个月,据说现在骂我的仍不在少数,无所谓,我问心无愧。当我翻阅党章时我真的想,我是不是没有按照党章做?结论是没有。所以我就理直气壮,自命不凡。竟然与调查组大吵一架……哈哈。”

    吕绮吃了一惊,“真的调查你了?”

    “不被调查是不可能的。关键的问题是你受得住受不住调查。没有的事终归是没有,实名举报也未必是真实的。悲哀在于不对等,就算是诬告又能如何?你听说哪个人因诬告被法律追究吗?至少我没见过。”

    吕绮不知道陶唐究竟要讲什么,抑或他只是对自己发发牢骚?所以她没有接话,谈话就沉寂了。

    陶唐翻了下电话本,用座机给盛广运拨了个电话。在等盛广运来的时候,陶唐说,“就职责而言,这件事不应该是政研室管,而应该归你们运作。之前你们有过相关的研究吗?”

    “没有。”

    “要启动研究。这是真正的长远规划,从政策到现实,都要认真研究。我会给刘新军交代,你不用为难。这件事可能不是你分管的,我想听听你的研究结果,不用用详细的数据说话,就是从直觉或者宏观上判断那么一下,搬家,或者叫战略重组,对我们有利在哪儿,不利在哪儿?”

    “我怕是做不了这个。因为层次太高了。”

    “不,真理往往是简单的,明显的。就像管理的最高层次就是简单。复杂和专业绝不是管理的特征。而且,我觉得你眼光很不错……”

    李志斌敲门,“陶总,盛主任来了。”

    “请他来吧。你下班吧,不用等我了。”陶唐对李志斌说。

    吕绮站起身,跟进来的董事会秘书兼政研室主任盛广运颔首致意,“陶总,没别的事,那我回去了。”

    “好吧。盛主任请坐……”

    “陶总你找我有事?”

    “嗯,下班了,没有急事要办吧?”

    “没有没有。”

    眼前的董事会秘书兼政研室主任是个瘦小的中年人,皮肤黝黑,搁在膝盖上的双手骨节突出,更像是体力劳动者。

    “你当过兵?”陶唐注意到盛广运的坐姿。

    “是。我在部队干了14年。”

    “转业进厂的?哪一年?什么级别?”

    “97年。团政治处主任。”

    “哦。进厂都在哪些单位干过?”

    “一、三分厂支部书记,宣传部……07年成立政研室,到现在……”

    “哦。老盛,听说你的部门牵头研究过公司搬迁?”

    “不是牵头。研究仅限制在政研室内部。去年启动的。”

    “材料出来了?”

    “很不成熟……”

    “班子研究过吗?”

    “没有。只有宋总看过。”

    “说说结论吧。”

    “我们的结论是,站在红星的立场上,不宜搬迁。”

    “为什么?”

    “因为搬迁不能解决红星的发展问题,反而带来了更多的问题。”

    “哦。老盛,我有点饿了,不如咱俩找个地方吃点东西?我请客。”

    “荣幸之至。”

    陶唐起身,换了便服,把桌上的资料清理归拢锁进了文件柜。出门发现李志斌还在。

    “不是让你下班吗?”

    李志斌没吭气。

    “吃饭怎么办?要不跟我俩一起去?”陶唐看着小伙子。

    “不了,谢谢陶总。”

    陶唐和盛广运离开办公楼,“老盛,附近有没有安静点的小馆子?”

    “那最好出厂。东门外有。”

    “走。”

    步行了二十分钟,在厂门外找了一家小面馆,陶唐点了三个凉菜,两素一荤,老醋花生、拍黄瓜和肘花,然后要了两瓶二两装的二锅头。

    “总量包干。”陶唐递给盛广运一瓶。盛广运默默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

    “别自己喝呀,来,咱俩碰一个。”

    “谢谢陶总……”盛广运又喝了一口。

    “老盛,调查问卷填写了吗?”

    “答了。”

    “你认为红星当前最主要的问题是什么?”

    盛广运一直在琢磨搬迁的问题,没想到陶唐抛开了刚才的话题。

    “干部作风问题。”

    “为什么?”

    “不改变公司目前的干部状况,其他都是空谈。”

    “干部作风问题集中反映在哪些方面?”

    “庸、懒、散、软……还有就是派性。哦,可能用词不准确,我一时间想不出更准确的词汇。”

    “派性?这个词很久没听到了。我怎么没感觉到?”

    “以后会感觉到的。除非你视而不见。”

    “为什么不说**?难道红星的**不严重?”

    “贪污是表面的**。派性和庸懒散软也是**,而且是看不见的**。”

    “话是没错。可是不好解决呢。老盛,你有什么高见?”

    “我常想在部队的日子……说实话,非常怀念。我当过指导员,也当过教导员,连队的战斗力八成体现在干部上,连长和指导员过硬,连队的战斗力基本没问题。反过来就够呛了……”

    “说的好。其实任何组织都是一个道理。”

    盛广运脸已红了,本来就很黑的脸膛呈现紫红色,“陶总,我没想到您请我喝酒,而且是在这种地方。您知道吗?我听说您去大食堂吃饭,跟我老婆说,这下红星有希望了……”

    陶唐没说话,举起酒瓶,跟盛广运碰了下。

    “我老婆不以为然。哦,她不是咱厂的,在沃尔玛超市做收银员,她说,谁不会装几天?”

    “哈哈,说的好。看来我还要装下去。”

    “我不能反驳。随即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本来很平常的事,反而搞得神神秘秘,大惊小怪?你是厂长,是单身,难道不该到食堂就餐吗?凭什么要在小招吃小灶?”

    “说的非常好。为了你这句话,我喝个大的吧。”陶唐把瓶子里余下的一大半酒一口干掉了。盛广运见状,也干掉了自己那份,随即剧烈咳嗽起来。

    “如果不喝酒的话,也会这样说?喂,再来两瓶!”

    “您不请我喝酒,您不请我在这个地方喝酒,我估计不说。”

    “为什么?”

    “我本想在部队干到老。我舍不得脱那身军装。可是我被赶出了军队!”

    “为什么?”

    “因为我揭发后勤科在营房修缮上的猫腻。后勤科的问题被追究了,我也脱掉军装转业了。陶总,我家里负担重,父母都是农民,孩子先天残疾,我不能不有所顾虑。”

    “是呀是呀,大家谁也不在真空里生活。老盛,如今你是董事会秘书,是政研室主任。在红星的干部序列中,你属于高管人员。这说明什么?说明你的顾虑站不住脚,至少不能完全站住脚。希望你抛却那些不必要的顾虑,把你军队的作风焕发出来,保持过去的干劲……特别是对我,要把我工作中的失误毫不客气地指出来,千万不要搞好人主义。孔夫子怎么说的,乡愿,对吧?其实那是一种品质很恶劣的人。”

    “陶总……您批评的对。我自罚……”盛广运站起身。

    “算了,你不要喝了,我也不喝了。咱们吃饭吧。服务员,来两小碗面条。对了,明天你把你那份材料给我吧。”

    “谢谢陶总的批评。我一定努力。”盛广运站起来,“刚才有句话我不敢说,现在我说出来吧。陶总,红星的职工没问题,是最好的职工。但红星的干部有问题。红星的问题不止是作风问题,而是用人上的**。这些年大批混蛋被提拔,人心都散掉了……您既然让我提意见,我希望您免掉一批像权建和那样的王八蛋!”

    “慢慢来。老盛,我不完全赞成你的意见。我们要做的不光是免掉不称职的,免掉违法乱纪的,重要的是让不好的干部变好。这才是治本之策啊。老盛,谢谢你陪我聊天。咱们吃饭吧。”

第四十四章刘新军

    就在陶唐与盛广运在厂外的小饭店吃饭谈心的时候,刘新军敲响了吕绮的家门。

    吕绮正在吃饭,正在跟范永诚聊今天资金平衡会的事。工作有压力的时候,吕绮会跟老范聊聊,毕竟是丈夫,可以毫无顾忌地寻求解压,即使老范的主意严重不靠谱,说出来后吕绮的压力就会减轻不少。当然,她还是有分寸的,因为他知道老范同志的毛病,涉及大领导间的纠纷,吕绮一般不讲。

    今天她说可能得罪了刘新军,“我是比较傻,你说我又不管项目,提什么项目嘛。当时老刘的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这个帐,八成要记在我头上了。”

    范永诚喜欢这类话题,歪着头想了想,“你确实不该讲的,上面还有骆总嘛……陶总真的对刘新军不感冒?那对你倒是个机会……我觉得你也不必担心,刘新军不敢给你穿小鞋的。”

    “为什么?得罪谁也不能得罪顶头上司。这可是你说的。”

    “因为你现在有了大靠山啊,因为你和陶唐是同学啊。你和陶总的关系现在没人不知道吧?他又不傻……其实刘助理很能干的,我觉得他能力蛮强的。”

    “哎,都是自找的。明儿还是找个机会跟人家解释一下吧。”吕绮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范永诚通过门禁系统问了下,回头对吕绮说,“红星地面就是邪气,说谁谁到,你的顶头上司来了。”

    “刘助理?”

    “你放不下,人家也放不下啊。”范永诚笑嘻嘻地,“得,我说对了吧?不然人家可不会登咱家的门。”

    说话间,刘新军已上来了。

    “打扰你们吃饭了吧?”

    “没有没有,”吕绮起身相迎,看到刘新军手里拎着一个纸袋子,“快请坐,我已经吃完了。老范,把你的烟拿来呀。”

    “这是朋友送的一个99式坦克模型,男孩子都喜欢军器,给你儿子玩的,”刘新军把礼品搁在茶几上,“吕主任,有些事想跟你沟通一下,单位总是太乱……真的不打扰你们吧?”

    “不打扰,真的不打扰。”吕绮忙着给顶头上司沏茶。

    范永诚取了烟,撕开包装给刘新军上了一支,“嘿,刘助理,我要出去一趟,你们谈正事吧。”

    “老范你不要回避了,真的没关系,就是几句话而已。”

    “我晚上有牌局,没事的话总要摸两圈,权当消磨时间了,他们正等着呢——已经打了电话。难得领导亲自上门指点她的工作,好好批评批评她,也算给我撑腰了。哈哈,我走了,你们慢慢谈。”老范对刘新军拱拱手,走了。

    范永诚倒不全是胡说,他没有特殊情况的话,每晚都要打三个小时左右的牌。扯谎的地方仅在于电话——其实没有电话来。

    等他十点钟回来,吕绮已经上床了,正靠着床头看她订阅了多年的《文史知识》杂志。

    “老刘走了啊。”范永诚找出换洗的内衣,准备去洗澡了。

    “你这个人真差劲,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再说,你不觉得失礼吗?”吕绮一脸的不高兴。

    “我留下才是失礼呢。刘新军一定是跟你谈陶总,我留下,他就不好说话了……我说的对吧?怎么,谈的不愉快?”

    吕绮没吭气,丢下杂志躺下了。

    “嘿,都谈了些什么?让你如此郁闷?”

    “没谈什么……今天我捅出项目问题,惹他不高兴了。”

    “现在他恐怕不高兴也得忍着吧。不然他就不会登咱家的门了。”范永诚在床边坐下来,“不过,你提项目肯定不合适。厂里一直有传言,说采购部比起机动部来不过是小巫见大巫。刘新军之所以升为助理,完全是搭了宋悦的车。宋悦为何欣赏刘新军,是因为刘新军照顾了任道的生意……”

    “这些消息,你都是从哪儿听来的?”吕绮又坐起来。

    “麻将馆就是广播站,什么消息都有。还有关于你的呢。”

    “我?我有什么新闻?”

    “人家说你快发达了。”

    “这都是谁在胡说?”吕绮不高兴了。

    “也不能说是胡说吧。红星就这么个德行,毫无秘密可言。下午开了会,晚上就传得活灵活现,比参会者还讲的详细呢。他们说陶唐孤身前来,必然会重用一批人。眼下也只有亲戚朋友靠得住了,亲戚不太靠谱,只有同学可用,而同学之中,也只有韩瑞林和你了……所以韩瑞林出了丑闻安然无事,而你比韩瑞林的岗位更重要,不用你用谁?”

    “算了吧……我可没那个能力……”吕绮想起下午的资金平衡会,禁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什么是能力?领导用你你就有能力。领导不用你就狗屁不是。对于你,现在确实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什么好机会?我怎么看不出来?”

    “刘新军在几个助理中算是能力强的,他当分厂厂长,质检中心主任都很出色,便是掌管号称公司第一部的发规部,我看也没问题,至少比他的前任强。但他恐怕真出问题了,这两年关于他的传言不断,我不信你没听到过。他儿子每周开着雷克萨斯在生活区转悠,扎眼的很,我查了,那辆车至少要七八十万。他说那是他未来的亲家买的,谁信?心里没鬼干吗解释?他跟宋悦太紧了,谁都知道宋悦跟老任家的关系,老任家这几年在厂里揽了多少工程?手伸得太长了吧?几乎把零星维修都包了,很难说刘新军在其中没有好处。现在大家都在猜下一个进去的是谁呢……依我看,八成会出在骆冲管的这块……假如,假如刘新军垮台了,陶总肯定用你。”

    “我干不了!”吕绮毫不犹豫,“你当发规部一把手的椅子那么好坐?你当协调各单位那么容易?”

    “有啥干不了的?还是那句话,只要领导信任,就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范永诚笑道,“咱不说什么权势和灰色收入了,你刚才也说了,发规部肩负协调重任,一把手一般都会挂助理或者副总师的职衔,你就是管这个的,情况最清楚了,收入至少翻倍吧?那可是合法合理最干净的,干上几年,范越上学成家的钱都有了。”

    “我说老范同志,你可是一家之主,别忘了自己的职责。”

    “我要是有个当一把手的同学,我就不靠你了,你可以回家休息。”范永诚毫不为忤。

    “老范同志,我对你最不满的就是这点。什么叫有一把手的同学?上面没人帮衬就不能做出成绩了?你那个科长是靠谁当上的?我这个副主任又是靠谁来着?”

    “你还别不信。我当科长不难,只要比一般人优秀就可能。你当副主任也相对容易,只要比科长们优秀就有希望。但升为正处级就难了,尤其是像你们发规部这样的关键部门。除了能力之外,必须获得领导的信任,后者才是最关键的。我从不怀疑你的业务能力,要我看,你在发规部三个副主任中,业务能力是最强的。但如果不是陶总来,你一辈子也不会坐上刘新军的椅子了。为什么?因为你不会取得领导的信任了。但现在不一样,陶唐拿掉刘新军,十有**会擢升你。”

    “就算你说的对,那也要刘新军让出椅子才行啊。”

    “你说的对。现在就看陶唐如何把握了……”

    “老范,我真该找个机会向陶唐推荐下你了,或者去政研室,或者去组织部,说不准你会做出大成绩的。老范,你说陶唐如何把握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对**问题的态度了……深挖有深挖的好处,也有坏处。贪腐从来就不是孤立的,即便是一把手,也不可能独立完成。搞不好就会影响一大片。我看陶总八成用其拿捏他的副手们,引而不发才最具杀伤力,箭射出去威力反而减弱了。”

    “别扯那些没用的。你觉得刘新军会完蛋?”吕绮虽然只字不提项目上的问题,但她毕竟身处其中,情况了解的比范永诚深的多。

    “刘新军的问题绝不是孤立的。上面至少还有一个骆冲。陶唐拿掉刘新军,必然带出骆冲。带出骆冲,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就算总部支持他,也不希望红星的班子出现颠覆性的动荡吧?你站在陶唐的立场上一想就明白了……对了,刘新军今天来,跟你谈了几个问题?”

    “主要是说了项目管理的事,发了一气牢骚,项目资金挪用真不是他的事。”

    “只说了项目?”

    “是的。”

    “那他就是想让你带话给陶总,他可能觉得他去汇报效果不会好。不管怎么,肯定他感到了危险了……你准备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我越过他找陶唐汇报合适吗?何况还隔着一个段辉。”其实,刘新军跟她谈的远不止这些,就谈话的艺术而言,她对刘新军深为佩服,既保持了上级的尊严,还表达了他想表达的一切意思……老范分析的一点不错,刘新军确实希望她在陶唐面前“美言”几句,而且是在他的工作汇报之前。

    “官场的争斗是残酷无情的。你最好不要替刘新军开脱。”范永诚正色道,“不管你承不承认,别人早已在你身上打上了陶唐的烙印。反正咱又没啥把柄在他手里。我琢磨陶唐想立威,一个权建和是不够的,至少得是刘新军刘书林这样的人才够分量。”

    “别说我了……我从来懒得琢磨人事问题。倒是你,为啥不动动脑筋在质量管理上抓些成绩出来?今天下午的会议陶唐可是提到了质量考核,认为你们的考核简直不靠谱。老范,这是正事,每年那么高的质量损失,有的是你施展舞台的机会啊。”

    “我算老几?江总就是软绵绵的性子,连蚂蚁都踩不死。陈永亮的那几下子你还不知道?质量部的权威根本立不起来,分厂厂长,像仝正杰陈建平根本就不买他的帐,他哪里敢下罚单嘛。我一个科长,怎么能改变质量部现在的局面?”

    “你总是这样!你等着吧,陶唐一定会抓质量的,你们会很被动的。”

    “被动也是陈永亮被动,跟我有屁的关系?”

    总是这样。吕绮不想再谈下去了,人的一生取决于性格,性格真的决定命运。老范什么都懂,事实已经证明,在很多问题上他看的非常准,但轮到他自己就什么也做不了了,“算了,我要睡觉了,你不是要洗澡吗?滚蛋吧。”

    正好范越晚自习回来了,夫妇俩便结束了谈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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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兴之路介绍:
二十五年前,临近高考的几个学子因酒后冲突导致命案发生,人生轨迹因此而改变。二十五年后再次相会,前程、财富、亲情、友情、爱情,炙烤出人性的黑暗与光明。
日出日落,天道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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