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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企鹅的肥翅膀     锦衣绣春txt下载     锦衣绣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0.秋后算账

    &nbsp&nbsp&nbsp&nbsp徐辉祖好似就在等我这紧张焦急的样子,在我面前嘿嘿笑了起来。我也不知道他是城府太深故意装疯卖傻呢,还是真的万事穿肠过,一件不留心。此时此刻我还不敢跟他闹僵,万一他真的跑去和朱棣说了,形势便又要翻个个儿了。

    &nbsp&nbsp&nbsp&nbsp徐辉祖见我脸色都变了,半晌才道,“好了啦,放心便是,我徐辉祖岂是那等搬弄是非的人?上一次答应你的事儿我不是也藏到现在也没有说出去,喏,姐夫知道的也是你自己说的,跟我没有关系啊。”

    &nbsp&nbsp&nbsp&nbsp我哭笑不得的看着他,不知道如何答话了。徐辉祖见我进退两难,便适可而止道,“咳咳,增寿一人在袁府,也不知道能不能应付得来那么些宾客,我这个人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说是叫他一个人敷衍去,终究还是怕他会失了台面,我还是过去坐坐吧。你呢?去不去?”

    &nbsp&nbsp&nbsp&nbsp我明白他这是给我台阶下了,自然连连摇头道,“不去不去。舅爷自己去吧。”

    &nbsp&nbsp&nbsp&nbsp徐辉祖这才摇着身子,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nbsp&nbsp&nbsp&nbsp燕王嫁女,不止是北平的大喜事,也是朝廷的大喜事,这一场喜宴连摆三天,将所有附近城市能请的人全部都请来了。也算是宾主尽欢,三日后客人差不多也就散尽了。这一日正赶上朱玉英回门省亲。

    &nbsp&nbsp&nbsp&nbsp方出门几日的女儿回门,正是父母揪心的时刻,王妃一早便命人做了几色朱玉英最爱的糕点小菜等着她回门。因着从前朱玉英总是来我这里学琴,又待下人十分宽厚,时常还会带些小玩意儿给珠儿,珠儿与她十分亲厚,是以一大早便与我说要去前头看看姑奶奶回门。难得见她有此兴致,我便同意了。

    &nbsp&nbsp&nbsp&nbsp待到珠儿回来之时,只见她把朱玉英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大郡主怎么嫁了人出落得越发水灵啦?头上盘着髻,身上穿着一套水红的衣裳,唇红齿白的,也不像从前那样冒失,见人就笑盈盈的,连王妃都夸她成熟许多呢。”

    &nbsp&nbsp&nbsp&nbsp宝儿在一旁道,“那是自然,从前在府里是千恩万宠,如今到了人家家里要做一府的女主人,自然要端正大方。”

    &nbsp&nbsp&nbsp&nbsp我听着她们俩说道,也颇想去看看朱玉英如今如何,不过想想还是算了,在心里默默祝福也就罢了,她如今万千宠爱在一身,也不差我一人。没想到中午用膳之时,朱玉英的贴身丫头却来到我这里,唤我去吃饭。

    &nbsp&nbsp&nbsp&nbsp我受宠若惊,“郡主如何叫我?”丫头笑道,“郡主说在这府里,除了二郡主与她年纪相仿能说上几句话,就是先生与她亲厚了,今儿省亲回门,一定要叫上先生一起吃顿饭。”

    &nbsp&nbsp&nbsp&nbsp我回头与宝儿对视一眼,只见她若有所思的看着我,我便对那丫头道,“你告诉郡主,我这两日偶感风寒,本不是身娇肉贵的人,往前头去一趟倒不算什么,只是怕沾带了郡主王妃倒是大事,待我身体好了,一定亲自到袁府拜访,恭祝她新婚志喜。”

    &nbsp&nbsp&nbsp&nbsp丫头听我如是说,也只得笑笑罢了。送走丫头,宝儿才颇有些赞赏的看着我笑了笑。这一晚,我已经躺下准备睡了,外头突然响起敲门声,宝儿警醒,很快便去开了门,我披上衣服站在房门内往外问道,“宝儿,是谁?”

    &nbsp&nbsp&nbsp&nbsp奇的是宝儿半晌也没有答话,我正兀自纳闷,只得打开门看看是出了什么幺蛾子,只见朱棣定定的站在门外,面无表情的瞅着我。我心下惊讶,自上次朱玉英大婚当日在前堂与他见了一面,已经许久不见他了。渐渐地我也习惯了,边关之外的朱棣狂放不羁,热情幽默,王府之内的燕王冷漠如霜,谨言慎行。只是……他怎么这时候跑到我这里来?

    &nbsp&nbsp&nbsp&nbsp“不请我进去坐坐?”朱棣沉声问道。

    &nbsp&nbsp&nbsp&nbsp我只得让过身子,把他请进屋内。朱棣兀自坐下,对着屋子内瞅了瞅,“在这里还住得惯?”我点点头,“多谢王爷费心。”朱棣皱起眉头,又从椅子上起身,走到我身边对我看了两眼,“为什么一回来你就变成从前那副模样了?”

    &nbsp&nbsp&nbsp&nbsp我心中冷笑,这个问题倒是被他先声夺人的问了,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口是心非的答道,“这里是燕王府,人多嘴杂,自然行事说话都要注意些,比不得在大漠中可以随心所欲。”

    &nbsp&nbsp&nbsp&nbsp朱棣听了我的话,眉头越发的拧紧了,“你是在怪我?”

    &nbsp&nbsp&nbsp&nbsp“不敢。”

    &nbsp&nbsp&nbsp&nbsp朱棣将我狠狠的拉到胸前,有些恶狠狠的咬牙切齿道,“赫连漪,你不要得寸进尺。放走诺敏,你知道若是旁人,罪当问斩吗?你跟我对着干,难道还指望我对你好言好语的哄劝着?”

    &nbsp&nbsp&nbsp&nbsp面对朱棣的秋后算账,我点点头,“赫连犯下大错,还求王爷处罚。”

    &nbsp&nbsp&nbsp&nbsp“看你这副样子,是吃准了本王不会罚你?”朱棣显然已经被我激怒。

    &nbsp&nbsp&nbsp&nbsp我摇头,“赫连不敢。”

    &nbsp&nbsp&nbsp&nbsp朱棣冷笑两声,“你不敢的事我还真没看到,该做的不该做的你都做了个遍。怎么,徐家大公子是不是许诺给你做靠山?魏国公的头衔不小,确实能为你挡挡风。”

    &nbsp&nbsp&nbsp&nbsp我张大嘴巴,吃惊的看着朱棣,他在说什么?徐辉祖?他如此气势汹汹的来找我,难道真正要算的账不是我放走了诺敏,而是那日他瞅见我和徐辉祖嬉闹?

    &nbsp&nbsp&nbsp&nbsp朱棣见我不说话,越发的面目清冷起来,“魏国公,不过是皇上赏赐的一个头衔,还剩下什么权势,一切都说不准。你不要错把小草当大树,不是什么人都能靠得住的。”

    &nbsp&nbsp&nbsp&nbsp看着朱棣有些狰狞的脸,还有他如此**裸的指责,我突然眼睛发酸,一瞬间就在眼眶内汪满了泪水,只是拼命克制之下,并没有流出来。

    &nbsp&nbsp&nbsp&nbsp朱棣见我这样,脸色终于缓缓平和下来,他坐回椅子上,就那么冷冷的看着我,一言不发。

    &nbsp&nbsp&nbsp&nbsp原来在他心中,我也不过是求个靠山才跟着他的普通女人啊。我闭上眼睛,想把眼泪咽回去,却有一滴泪不争气的滴落出来,迅速擦拭之后,才故作镇定,一脸正然的对朱棣说道,“王爷明察秋毫,赫连乃是一个孤苦无依之人,好比那没根的浮萍,多亏王爷赐了这间屋子栖身。若是有更好的归宿,还求王爷成全。”

    &nbsp&nbsp&nbsp&nbsp朱棣原本见我已经示弱,不料我说出这一番大逆不道的话,眼睛里喷出火,“你还当真想要攀了高枝儿飞走?”

    &nbsp&nbsp&nbsp&nbsp我低头沉默不语,与他做无声的反抗。越是这样,朱棣越是光火,良久才道,“好好好!看来你在这里心还不定,那我就折了你的翅膀,看你还能往哪里飞!”

    &nbsp&nbsp&nbsp&nbsp我不明白朱棣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看他的样子,着实有些吓人,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折了我的翅膀?我心中有些发憷,可是脸上却丝毫不表现出来,依旧是直直的立着。朱棣起身快步往外走去,徒留我一人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不知他将会做出什么举动来。

    &nbsp&nbsp&nbsp&nbsp他今晚这一趟兴师问罪,问得我们二人都心灰意冷。总算看清了对方是什么人了吧?他想把我当个玩物禁锢,我想做个大雁放飞。我们都不是对方心中的那个人了。

    &nbsp&nbsp&nbsp&nbsp可是他何苦要放出这样的狠话?“折了我的翅膀”……他恐怕还不知道我有多少仇家,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若是知道我在这里,会想着法子来要我的命,何劳他动手?

    &nbsp&nbsp&nbsp&nbsp“小姐?您还没睡吗?”宝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轻轻地,柔柔的,我对她一向刮目相看三分,是以十分礼待,现在她喊门,我自然也没有不开门的道理,便开门迎她入内。“我见您灯光未灭,想着您还没睡,没想到您真的没睡。”

    &nbsp&nbsp&nbsp&nbsp我挤出一个笑,“还是你细心。”

    &nbsp&nbsp&nbsp&nbsp宝儿欲言又止,终于还是问道,“小姐如何又与王爷别扭?”

    &nbsp&nbsp&nbsp&nbsp别扭?原来在她们眼里,我不过是与朱棣闹个别扭?有谁知道我与他之间真正的矛盾所在?我不是能服他管束的贤女,他不是能给我想要的一切的良人。我们之间乃是飞鸟与鱼,隔着一片天空,谁也不能为对方放弃自己的那一片领土,因为那会让我们丧命。

    &nbsp&nbsp&nbsp&nbsp宝儿见我不说话,叹了一口气道,“我与三保哥跟着王爷十多年了,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们比您清楚。王爷一向冷面,可是内心却是火热,只是王爷的身份让他永远不能真正的做自己。王爷为什么愿意接近您,因为他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像他自己。就是这样简单而已。小姐,您不要想得那么多。”

    &nbsp&nbsp&nbsp&nbsp我看着宝儿,有些发愣,难道我与朱棣之间的关系,是我们自己想的太过复杂?宝儿这一两句反而清清楚楚的解释出来了?

    &nbsp&nbsp&nbsp&nbsp宝儿拍了拍我的手背,“小姐,太多顾忌会让人失去很多,您不要走了我的老路。早些睡吧,我也回去了。”

    &nbsp&nbsp&nbsp&nbsp宝儿几句话自然不能解了我心中的疙瘩,可是却让我平复很多,也许我真的有很多事想的不对呢?

    &nbsp&nbsp&nbsp&nbsp不过这想法第二天一早就被推翻了。我终于明白朱棣说的要折断我的翅膀是什么意思了。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

41.雁求凰

    &nbsp&nbsp&nbsp&nbsp第二日一早,珠儿一打开门就看到外面站着两个精明利落的女人,手上捧着什么,喜气洋洋的朝里面觑着我。我和珠儿宝儿三人面面相觑,不知来人所为何事。更不知这两人是什么人派来的。

    &nbsp&nbsp&nbsp&nbsp其中一个妇人道,“给姑娘先道喜了。”说着,便一个跟头跪在我脚边,弄得我莫名其妙不知所措。另一个妇人也跪下给我磕了个头,这才起来,笑道,“姑娘虽是年轻,不过当得起我二人的跪拜的,快到里头去,我们有好话带来呢。”

    &nbsp&nbsp&nbsp&nbsp我越发的如坠云里雾里,见她们两人和气,也只好将她们请到里间,才硬着头皮问道,“不知两位姑姑是什么人派来的,有何事贵干?”

    &nbsp&nbsp&nbsp&nbsp哪两人倒是不敢坐,连连摆手道,“姑娘您可别唤我们姑姑,王爷知道了要赶走我们的。”

    &nbsp&nbsp&nbsp&nbsp我一惊,“王爷派你们来的?”

    &nbsp&nbsp&nbsp&nbsp“可不是。”说着,其中一个女人将她们带来的东西一件件的打开,只见是一对玉如意,一对玉镯,一对金镯,一双朱钗,一副金锁项链,更有玉扳指,猫儿眼,绿松石,祖母绿……一大堆贵重的金银首饰,这些还都不是罪奇怪的,她们居然还从一个布袋子里掏出一只活生生的大雁出来!

    &nbsp&nbsp&nbsp&nbsp我吓得往后一跳,“这些是什么?”

    &nbsp&nbsp&nbsp&nbsp宝儿一开始也是和我一样迷惘,见到那大雁之时,脸色凝重,见我丝毫不懂,便上前护主道,“两位姑姑,虽是奉了王爷的命令,可也没有直接找到人家姑娘说这事的规矩,没得羞坏了我们姑娘,你们还是先回吧,请示请示王爷再来办事,免得做错了事,将来不痛快。”

    &nbsp&nbsp&nbsp&nbsp那两个妇人听了宝儿的指责,脸上讪讪的,不过丝毫不让道,“哟哟哟,宝儿姑娘,你可是也在王府呆了十几年的老人儿了,咱们王爷办事的风格,你也应该清楚的,那是雷厉风行说到做到,如今赫连小姐住在咱们府里也有两年了,大伙儿都知道她无父无母,又没有个哥嫂,终身的大事自然只能与她自己说了。”

    &nbsp&nbsp&nbsp&nbsp听到这里,我才目瞪口呆,“什么什么?!终身大事?”

    &nbsp&nbsp&nbsp&nbsp“是啊是啊。”宝儿本还想阻拦那妇人继续往下说,她却已经开口道,“王爷派我们二人来给赫连小姐提亲,要娶小姐做侧妃呢!小姐您说这件大事,值不值得恭喜贺喜啊?”

    &nbsp&nbsp&nbsp&nbsp我双脚顿时像灌了铅似的硬了起来,不敢相信的问道,“姑姑说什么?”

    &nbsp&nbsp&nbsp&nbsp“我们说,咱们王爷选了今儿给姑娘提亲,希望早日把姑娘娶回府里,正儿八经的做姨太太呢!”

    &nbsp&nbsp&nbsp&nbsp我的脑袋轰隆隆的响了起来,朱棣,朱棣!昨晚他恶狠狠地对我说要折了我的翅膀,叫我飞也飞不出去,原来是这个意思!昔日他为了寻我对外宣称我乃是他的侧妃之时,我还巴巴的有些感动,可是如今他使出这个手段想要掣肘我,却让我怒火中烧。难道,难道他通天的手眼,灭国的本领,就用来这样对付我这个小女子吗?

    &nbsp&nbsp&nbsp&nbsp那俩妇人原来今儿是来做媒人的,怪不得巴拉巴拉说这么一大通。她们与普通的媒人并无二般,这会子正在极尽溢美之词夸赞朱棣,言下之意,朱棣看上了我这么个无依无靠的女人,还愿意正儿八经的娶回王府,当真是我踩着了狗屎,祖坟冒了青烟,修了几世的善缘,才行此大运。我耳朵里轰隆隆的,也听不进她们在说些什么,只想立刻拉着朱棣的衣领,问他是不是就这点本事了。

    &nbsp&nbsp&nbsp&nbsp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到,两个媒婆还没说完,朱棣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得意的笑,挑衅似的看着我,似乎在向我说,“怎么样,本王爷能把你治的服服帖帖。”

    &nbsp&nbsp&nbsp&nbsp碍于还有两个外人在这里,我也没有当场发作,只是默不作声的给他行了个礼,那两人已经连忙前呼后拥的将朱棣让到了上座,笑眯眯的道,“王爷亲自来了!咱们王爷对赫连小姐多么的上心,知道小姐没有上人,跟我们这些老妇说话会害羞,亲自前来,赫连小姐真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啊!”

    &nbsp&nbsp&nbsp&nbsp我一直不说话,只是直勾勾的看着朱棣,他终于笑着挥挥手,“两位还是先出去回避一下,赫连小姐天生腼腆,你们说这么些,只怕她不好意思。”

    &nbsp&nbsp&nbsp&nbsp媒人一副顺从的模样退了出去,宝儿也识趣的拉着珠儿出去了,只剩我和朱棣,以及一只喘气儿的大雁和一堆冷冰冰的珠石金银。

    &nbsp&nbsp&nbsp&nbsp我再也淡定不住,指着那一堆东西问道,“王爷这是干什么?”

    &nbsp&nbsp&nbsp&nbsp朱棣撇撇嘴,“求亲礼是这么一套,我可没少你的,后面还有下聘礼,合欢礼……”

    &nbsp&nbsp&nbsp&nbsp“朱棣!”我终于忍不住,点名道姓的对他喊道。

    &nbsp&nbsp&nbsp&nbsp朱棣略略愣了一下,终于笑了起来,达到目的一般,“自草原上归来,你从来没有这样再喊过我的名字。话说……从小到大,也没有几个人这样对我直呼其名过。”

    &nbsp&nbsp&nbsp&nbsp“怎么,你是要拿你王爷的身份压制我吗?你不要忘了,你现在可是再求亲,求亲的是朱棣,不是燕王。”

    &nbsp&nbsp&nbsp&nbsp“好好好,你说了算,怎么,你对这些不满意?那我可以再去询问询问,如何才能更风光一些。要不要在府内郑重宣布一下,叫所有下人从此见你都恭敬一些。”朱棣拿起一颗红宝石往我额头上试了试,不满意似的又皱眉放了下去,我挡开他的手,“朱棣,你是万人追捧的皇四子,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已经是你抓进笼子里圈养的金丝雀儿了,现在你还想把这金丝雀绣到屏风上去,抠都抠不下来吗?”

    &nbsp&nbsp&nbsp&nbsp朱棣听完我的话,脸色微变,“你……你真的不想嫁给我?”

    &nbsp&nbsp&nbsp&nbsp朱棣的眼神有些失落,有些紧张,还有……还有微微的害怕,我突然发现那个草原上的朱棣好像又回来了,可是他这样明目张胆的来给我提婚事,真的是深思熟虑过的吗?亦或是他只是因为跟我口角几句,觉得只有这个办法最能束缚我,所以故意这样呢?

    &nbsp&nbsp&nbsp&nbsp见我犹豫,朱棣忽然走到我身边将我抱住,轻声说道,“漪儿,我是真的想娶你,以前我们的那些过节都让它们灰飞烟灭去吧。嫁给我,好不好?”

    &nbsp&nbsp&nbsp&nbsp我抬眼看着他,他的眼神里没有了平日里的狡黠与深邃,只剩清澈与真诚,我一口口的喘着气,不敢相信这抱着我的人竟是朱棣,跟我说这些情意绵绵的情话的人竟然是朱棣。正想开口,朱棣忽的捂住我的嘴,“你别说,别说,不管怎么样,你都要答应我。我知道你可能不愿意,我已有妻儿,又案牍缠身,可我对你是真心真意……我、我从来没有对哪个女人这样动心过,云华没有,余下的侧妃也没有,她们都是父皇替我安排的。从前我认为那些都是理所应当的,她们跟着我很好,我养着她们也很好,你瞧瞧,燕王府的日子过得不错,外人或许会说,府内阴阳调和,男女主人互尊互敬,结的都是好亲事。可是如果现在的我再回到当年十九岁的时候,任凭父皇给我安排什么样的姑娘我都不会娶,因为我知道还有个你在等我。不过这些都是不可能的了。现在的我,你能接受吗?你能嫁给我吗?虽然我给不了你正室的名头,但我一定待你如结发妻子一般,一辈子。”

    &nbsp&nbsp&nbsp&nbsp我真的有些愣住了,看着朱棣,不敢相信会从他的嘴里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说得情深意切,我自然一句也反驳不了,只是指着那只大雁问道,“你送些金银首饰我倒是能理解,只是这雁儿,是什么意思?”

    &nbsp&nbsp&nbsp&nbsp朱棣顿了一下,脸上忽有些发红,道,“雁为候鸟,秋天往南飞,春天北归,来去有时,从不失时节,取男女双方信守不渝之意。而且雌雄一配而终,象征忠贞和白头偕老。我……恐怕做不到与你一配而终,但是与你忠贞白头偕老,倒是可以做到的。”

    &nbsp&nbsp&nbsp&nbsp我点点头,“原来有这个讲究。”

    &nbsp&nbsp&nbsp&nbsp朱棣松开我,“你怎么尽问这些有的没的,婚事你却绝口不提?”

    &nbsp&nbsp&nbsp&nbsp我低头,“你说了这么些话,如若我还是拒不答应,难免有矫情之疑,我承认我自己也属意与你,只是……”

    &nbsp&nbsp&nbsp&nbsp“只是什么?”朱棣看起来有些兴奋,又有些着急。

    &nbsp&nbsp&nbsp&nbsp“只是花无百日红,人无百世好,你现在说的话,谁知道作数到几时。”我故意扭身不理他道。

    &nbsp&nbsp&nbsp&nbsp朱棣又将我拉到身边,“咳咳,我堂堂燕王,在战场上尚且一言九鼎,怎么到你这个小女子面前,竟成了言而无信之人了?”

    &nbsp&nbsp&nbsp&nbsp我心中暗喜,只是仍有一件极其揪心之事却难以启齿,一想到便瞬间愁绪涌上心头,柔肠百转竟也无解。朱棣见我愁虑,问道,“你还有什么顾忌?”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

42.露水情缘

    &nbsp&nbsp&nbsp&nbsp“你可有知会王妃娘娘此事?”我看着朱棣心事重重。

    &nbsp&nbsp&nbsp&nbsp朱棣顿了顿,“此事还是她早就提出来的。”

    &nbsp&nbsp&nbsp&nbsp“什么?”

    &nbsp&nbsp&nbsp&nbsp“咳咳,不说了,此事全部交给我,你不用操心。云华乃是大度贤惠的女子,在府中这么多年,大伙儿都知道她的。你也可以放心与她相处。”朱棣正色说道,见我不语,“不过你的性子大概不愿与他人多接触,你也可以依旧和现在一样,不与她们周旋便是。”

    &nbsp&nbsp&nbsp&nbsp我心中感激,朱棣对我说出这一番话,绝不是一时兴起,可见他深思熟虑。

    &nbsp&nbsp&nbsp&nbsp我看着他,在明媚的晨光中挺拔的轮廓,忽的有些紧张,又有些觉得不可置信。难道,我这一生就这样交给明朝,交给朱棣了?

    &nbsp&nbsp&nbsp&nbsp朱棣温柔揽我入怀,低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nbsp&nbsp&nbsp&nbsp我摇摇头,淡淡笑道,“我在想你今后不要再跟我发那么大的脾气,闹得我害怕。”

    &nbsp&nbsp&nbsp&nbsp朱棣脸上略僵,“你乖乖听话,老老实实呆在府里,别做什么出格的事儿,谁会对你发脾气?”

    &nbsp&nbsp&nbsp&nbsp“那还是我的不是了?”我仰起脸,对着朱棣问道。

    &nbsp&nbsp&nbsp&nbsp“好了好了,我的不是。”朱棣好像受不了是的,不再跟我辩驳。

    &nbsp&nbsp&nbsp&nbsp虽说朱棣让两个媒人提着大雁来提亲这事儿有些仓促,成了我日后嘲讽他的把柄,但是事后他确实是一件件的把所有该做的事都补将上来了。

    &nbsp&nbsp&nbsp&nbsp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六礼行了四礼,只差请期和迎亲。而且为了不让我尴尬,朱棣特意亲自接了一个北平当地年事较长的三品诰命老夫人到王府里,便住在我的隔壁。替我办足了这些礼节,对外人便宣称此夫人乃是我的婶母,可以替我做主的。老夫人虽是诰命,朝廷亲王请她成全这等好事,岂有不乐意帮忙之理?是以忙里忙外的十分尽心。

    &nbsp&nbsp&nbsp&nbsp合欢庚帖上,我给出的生辰八字乃是我自己的八字,媒人拿去与朱棣对了八字,说是上上大吉,一切都往最好的方向在发展。就连我,也渐渐地真正把自己当做了这里的人,越来越淡忘一直想要回去的那个地方。

    &nbsp&nbsp&nbsp&nbsp朱棣对徐云华的评价十分贴切,大方贤惠。

    &nbsp&nbsp&nbsp&nbsp对于夫君要新纳佳人,徐云华表现的非常大方。朱棣来提亲的第二日,她便亲自登门拜访,对我既客气又亲热,“王爷常年在外征战,妻妾子女方面,相较别的藩王要薄弱许多,是以府中姐妹也显得少了些,不够热闹。当年我自是承蒙皇恩,皇上亲自指婚,余下的几房姐妹也要么是朝中老臣引荐,要么是皇上授意才得以嫁进府中。赫连妹妹可是王爷第一个自己看上要求娶进门的。当真难得。”

    &nbsp&nbsp&nbsp&nbsp我恭恭敬敬的答道,“王妃娘娘此话折煞赫连,府中自王妃至侧妃,各个都是名门侯女,只有赫连孤苦无依,王爷大约是为了可怜赫连的意思,收容了赫连,若是与王妃姐妹相称,赫连实在是不敢。”

    &nbsp&nbsp&nbsp&nbsp徐云华听了我的话,面上并没有波澜,只是抿一口茶道,“妹妹太客气,如此与我们也生分了。”

    &nbsp&nbsp&nbsp&nbsp除了徐云华,平日里难得见到的侧妃,也陆陆续续来见了见我,不过朱棣算是治理后院有方,每个姬妾都是和和气气,并没有奸猾狡诈之徒。几日下来,我便厌烦了这种时时堆满笑脸,等着被人参观的日子,开始百无聊奈起来。除了万不得已要见的人,我都开始缩在房中叫宝儿打发了。

    &nbsp&nbsp&nbsp&nbsp一日,朱棣拿着一本黄历兴冲冲地来找我,“漪儿,你看看,我这几日都在翻黄历,可是没有找到好日子,要不你来,咱们一起找。”

    &nbsp&nbsp&nbsp&nbsp我看着那老黄历上一个个生僻的字眼,头脑发晕,“我不找不找,你自己来。那些东西我一窍不通,回头给你找个诸事不宜的日子就麻烦了。”

    &nbsp&nbsp&nbsp&nbsp朱棣白了我一眼,自己拉了把椅子在一边坐下,细细的翻了起来,我本来端着本书正看得有味儿,见他翻得认真,也凑了过去。不知不觉我们二人便开始讨论起来,翻完了一年的黄历,最后觉得秋后十月初十的日子不错。朱棣扬着眉问道,“不然,就十月初十了?”

    &nbsp&nbsp&nbsp&nbsp找了这么许久,我的脖子也酸了,正准备立刻点头,省的他又把来年的黄历也端过来让我一页页的翻,忽的想起,这一点头,便把婚期定了,倒不如多翻一本,拖到明年也多一年的自由日子。“不好,咱们要选上上吉日。赶明儿找个术士专门算算岂不是最好?”

    &nbsp&nbsp&nbsp&nbsp朱棣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小把戏,将黄历合上,食指勾起在我额上敲了一下,“十月初十便是最好的日子,不挑了,就是十月初十。”

    &nbsp&nbsp&nbsp&nbsp我吐吐舌,看着朱棣心意已决的模样,只得认了。

    &nbsp&nbsp&nbsp&nbsp朱棣朝我的案上瞅了瞅,指着上面大大小小的礼盒问道,“这些东西哪里来的?”

    &nbsp&nbsp&nbsp&nbsp我瞥了一眼,无奈道,“都是你那一帮子大老婆小老婆送来的,还有府里有些头脸的老人,我不要,她们非要留下,说是不收就是瞧不起她们。您能帮我和她们说说,叫她们别再送来了吗?”

    &nbsp&nbsp&nbsp&nbsp朱棣脸上溢满笑意,“这个我可做不到,人家都知道我喜欢你,这府里要新添一个得宠的女主人,想着巴结讨好,都是可以理解的。”我啐了一口,“偏生你嘴中没有一句好话。跟你说也是白搭。”

    &nbsp&nbsp&nbsp&nbsp朱棣依旧笑着,“既是阻止不了她们,你又不愿意敷衍,不如这样,我带你出去走走,也避开这一段,等到咱们回来,差不多就是婚期了,直接成婚了事,如何?”

    &nbsp&nbsp&nbsp&nbsp“去哪里走走?”一听到出去,我就立刻眼睛发亮。

    &nbsp&nbsp&nbsp&nbsp“你自己看啊,不过话可说在前头,咱们出去,只能乔装打扮。父皇定下规矩,藩王不可私自离开受藩之地,以免互有勾结,营私结党。”

    &nbsp&nbsp&nbsp&nbsp我哈哈大笑起来,“不乔装打扮,难道你还准备带着你北平燕王的势头,一路等着旁人顶礼膜拜吗?”

    &nbsp&nbsp&nbsp&nbsp“还是你说的是。”朱棣为了不与我继续争辩,直接认输。

    &nbsp&nbsp&nbsp&nbsp“人家都说烟花三月下扬州,虽然已经是四五月,可是江南景致一定比这北平强得多。再有……”

    &nbsp&nbsp&nbsp&nbsp“再有什么?”朱棣好奇问道。

    &nbsp&nbsp&nbsp&nbsp“再有没听说江南乃是烟花之地,历朝历代出了许多绝世红颜,古有天生尤物绿珠,南北朝有名妓苏小小,近的呢,前朝更有李师师与徽宗互赠诗词。王爷可以暂且不要定下婚期,没准你去过江南便再也不想娶我这庸脂俗粉了。”我越说越笑,最后伏倒在桌子上不起,朱棣装作一副生气的模样,“当真女人是宠惯不得的,一宠一惯便要上房揭瓦。连我也埋汰起来。”

    &nbsp&nbsp&nbsp&nbsp“怎么样,王爷叫我选地方,我可是选了呀。”我笑着看朱棣,等他答话。朱棣伸出手掌,与我对碰,“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既是选好了,咱们就择日启程。”

    &nbsp&nbsp&nbsp&nbsp接下来的日子,我便每天都在期待中度过。难得有这样无忧无虑的时刻,又有人可以依靠。不过凡事都没有完美的。那个总是给我带来祸端的徐辉祖,自上次在朱玉英婚礼之日给我带来灾难之后,本已经消停几日,忽的又回到王府,大家这才知道,原来他与徐增寿一同回金陵,可是他徐增寿走了,他却推说有事没有办完,住在了驿站,这一住就是月余,这几日又回来找他姐姐。

    &nbsp&nbsp&nbsp&nbsp如此纨绔,不误正事,倘若徐达在世,只怕也要气得跳脚。不过就是他这样整日游手好闲,朱元璋倒是对徐家照拂有加,成日的赐地赐金,徐家的亲戚虽说没有做特别大官的,但是都算得上丰衣足食,四平八稳。我一直把徐辉祖的行为看做他的智慧,他用来对抗朱元璋的多疑的智慧。

    &nbsp&nbsp&nbsp&nbsp徐云华也是七窍玲珑之人,她除了劝徐辉祖娶妻生子,在事业方面从不说他半句,饶是这样,此次徐辉祖再次回王府,她也是生了大气,就因为这样,朱棣也从中跳河,连着我们出行的日子也都一推再推。

    &nbsp&nbsp&nbsp&nbsp原来徐辉祖来吃喜酒的时候,本来定的便是提前十日便到,在王府中搭把手,可是他到当日才勉强赶到。徐云华问他,他也不说,下人们打趣,他就说自己在路上丢了盘缠遇到山贼之类,总之没有一句真话。众人都道他在路上贪玩耽误了时辰,也没有多做追究,可实现在,徐云华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原来徐辉祖在路经济南之时,遇到一个女子,两人情投意合,徐辉祖便把这女子带在身边,一直带到了北平。如今要回金陵,此女子与徐辉祖说道,“你我本事露水情缘,此刻你要回金陵家中,虽说你并未娶妻,但是家中姬妾必不可少,如若我与你一同回去,难免与她们落得同样下场。成为一个没名没分被你圈养在家的女人,如此,还不如就此了断情缘,你把我丢下,或者把我送回济南吧。”

    &nbsp&nbsp&nbsp&nbsp谁料到一向万花丛中过的徐辉祖,竟对这女子动了真心,听她这么一说,心中便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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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铁兮君

    &nbsp&nbsp&nbsp&nbsp女子给他的选择很简单,要么给个名分,要么就此断了缘分。也许徐辉祖当时带着她走的时候,并没有想过要给她什么,只是想染指一番罢了,相处时日久了,却真的上了心,如今割舍不下,想留下这女子,只得拿出主意了。

    &nbsp&nbsp&nbsp&nbsp听得这个消息,不只是我,连宝儿珠儿都大吃一惊,“舅爷竟会有了意中人?这真是天大的奇闻,舅爷年近而立之年,与我们王府走了近二十年的亲戚,可是第一次听说他老人家竟有了看中的姑娘啊!这姑娘一定是倾国倾城,绝世姿容。”

    &nbsp&nbsp&nbsp&nbsp徐辉祖找徐云华,没有别的事,是求徐云华做个媒人,把两人亲事定下,回到金陵便用八抬大轿将那女子娶回魏国公府。徐云华自是极其不愿意,徐家家大业大皇亲国戚世袭公爵,三个女儿都嫁了王爷,就是徐增寿娶的也是名门大小姐,徐辉祖袭了徐达的公爵,不娶亲就罢了,娶亲的话,不可能绕过朱元璋那一关,不指婚也要先上报,怎么能够这样胡来?

    &nbsp&nbsp&nbsp&nbsp不过有了从前关关的事,徐云华也不敢太过苛责徐辉祖,只得好生的哄着,说若是真的喜欢这个姑娘,可以先纳做妾室,以后再说。无奈这姑娘也是刚毅性子,对徐辉祖说的是,做妾室不可能,她嫁人只求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言下之意是徐辉祖有了她做正房,妾室也不要再有了。偏生徐辉祖这次就像被鬼摸头一般,那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弄得徐云华气得病倒在床上。

    &nbsp&nbsp&nbsp&nbsp王妃病倒,王府没了人料理,朱棣自然也是有些着急的,找到我这里诉苦,“这个辉祖,也确实闹得过分。”我抿嘴一笑,“你说人家胡闹,又怎么知道没人在你背后说你胡闹呢?”

    &nbsp&nbsp&nbsp&nbsp朱棣觑我一眼,“我胡闹还不是为了你。云华拿她这个弟弟也没有办法了。现在徐家他最大,他要是真的要娶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子,也确实没人管得住,难怪云华着急。”

    &nbsp&nbsp&nbsp&nbsp“你们管得也真是宽,你可有见过那个女子,偏偏她就不如大户人家的女子了吗?光来路不明这一条就把人家一棒子打死了吗?说不定人家贤良淑德不输任何人呢?”

    &nbsp&nbsp&nbsp&nbsp“你说的也对,要不然我们去见识一下这个奇女子?”

    &nbsp&nbsp&nbsp&nbsp“我们?”

    &nbsp&nbsp&nbsp&nbsp“被你挑唆的我也很想见见这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咱们现在就去。”

    &nbsp&nbsp&nbsp&nbsp原来这徐辉祖一开始是在驿站落脚,后因对带回的女子越发宠爱,不愿她受委屈,直接买了一户小院将她金屋藏娇起来。我们赶到的时候,已值正午。

    &nbsp&nbsp&nbsp&nbsp朱棣负手敲门,开门的乃是徐辉祖本文,乍一见我们,他有些吃惊,不过立刻就嬉笑起来,“姐夫来了啊,哟,赫连小姐也来了,听说你们二人好事将近,辉祖还没来得及恭喜呢。”

    &nbsp&nbsp&nbsp&nbsp我们站在门外,徐辉祖只将门打开一道缝,探出一个脑袋,好像并没有请我们进去的意思,我们又不好意思直截了当的说要进去,分外尴尬之际,里面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辉祖,吃饭了。”

    &nbsp&nbsp&nbsp&nbsp徐辉祖回头道,“有客人来了。”徐辉祖显然是在询问里头的女子可否放客人进去,里头却半晌没有声音,我拉了拉朱棣的衣角,本打算退回了,门却突然被打开,一个娇俏可人的女子站在徐辉祖边上笑靥如花,对徐辉祖嗔道,“有客人就请进去啊,怎么叫人家站着?”她转向我们,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两位里面请,正好吃一顿便饭。不过兮君手艺不好,不要见怪。”

    &nbsp&nbsp&nbsp&nbsp我和朱棣讪讪的跟着前面这一对走进了屋子。这当口,我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下这个奇女子兮君,与我们想象的不同,她并没有绝世姿容,看起来也没有厉害的手腕,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小女子,不过生的肤若凝脂,娇小可爱罢了。她穿着一身粗布麻衣,腰上还系着围裙,手上因为沾了些油荤背在身后。就是一个寻常居家过日子的模样。这屋子大约与我刚开始进燕王府的时候住的地方差不多大,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不过看样子两人并没有雇用人,连做饭都是兮君自己动手。屋内陈设也都是简单简朴的模样,并不是我们想象的极尽奢华金屋藏娇。

    &nbsp&nbsp&nbsp&nbsp在一张木桌边坐下之后,兮君走到厨房往外端菜端饭,徐辉祖见她忙前忙后,立刻屁颠颠的跟了上去帮忙,不一会桌子上便摆着五六道小菜,四碗白饭。清清爽爽,干干净净。

    &nbsp&nbsp&nbsp&nbsp我与朱棣对视一眼,在互相的眼中都看到了疑惑。徐辉祖难道千帆过尽之后,最向往的是这样的平淡日子?

    &nbsp&nbsp&nbsp&nbsp那个名唤兮君的女子把食器张落好后,自己也坐了下来,低声浅笑,“吃吧,不要客气。”

    &nbsp&nbsp&nbsp&nbsp席间,两人不断地给对方夹菜,举手投足一颦一笑尽显爱意。我渐渐地明白了徐辉祖为何对这丫头这样着迷了,徐辉祖虽是名门之后,但是身在金陵金粉地,朝堂之上又多阴谋,若是再缔结一桩政治婚姻,那对他这样散淡的性子几乎是一直摧残。这兮君给了他平淡的安稳,让他欲罢不能。

    &nbsp&nbsp&nbsp&nbsp徐辉祖显然知道我们此行前来是为了找他谈话,可是他为了保护兮君,一直只字不提,只是闲聊一些家常,甚至连朱棣的身份也没有介绍。一顿饭吃完之后,还是没有人说到什么正题上。我已经打了退堂鼓,准备班师回府,没想到兮君收拾完碗筷却坐了过来,笑道,“你们不是辉祖的朋友,是辉祖的家人吧?”

    &nbsp&nbsp&nbsp&nbsp朱棣愣了一下,点头。

    &nbsp&nbsp&nbsp&nbsp徐辉祖皱眉看了兮君一眼,兮君却摇摇头,示意他让自己说下去,“我与辉祖相识不过两月,情投意合,有意结成百年之好,不知你们有何想法?”

    &nbsp&nbsp&nbsp&nbsp朱棣又是一愣,饶是他这样身经百战之人,被兮君这小女子一作难,倒是回答不出,“你们的事自然自己做主,我们的想法只是我们的想法罢了。”

    &nbsp&nbsp&nbsp&nbsp兮君拍手笑道,“你这个大哥哥倒是说了一句正经话,辉祖,听到没,咱们的事自己做主,别人的想法咱们拦不住,让他们有想法便是,又少不了咱们的一块肉。”

    &nbsp&nbsp&nbsp&nbsp徐辉祖尴尬万分,给每人泡了一杯粗茶道,“这是铁兮君,辉祖与她在济南相遇,情投意合,辉祖便将她随身带来,这一段时间相处,我们觉得对方都是自己一直在等待的人,想成亲,本想请姐姐做媒主持,没想到姐姐竟会反对,如今姐夫来此,可是要与姐姐说同样的话?”

    &nbsp&nbsp&nbsp&nbsp徐辉祖冷冷的看了朱棣一眼,一字一句的问道。朱棣可能不知道,可是我却知道徐辉祖一直都因为关关对朱棣颇有敌意,便调和道,“四爷方才不是都说了吗,你们不必在意旁人看法。”

    &nbsp&nbsp&nbsp&nbsp徐辉祖看了我一眼,脸色稍微缓和下来,又对铁兮君道,“这是我的朋友,不是亲戚,赫连漪,她比你略长两岁,不过很是随和,有什么话你倒是可以和她聊聊。”

    &nbsp&nbsp&nbsp&nbsp铁兮君笑道,“你就是赫连漪小姐,辉祖时常提起你,对你十分推崇,有时候我都要嫉妒呢。”

    &nbsp&nbsp&nbsp&nbsp我瞅了徐辉祖一眼,他对我笑了笑我也只得报以一笑,硬着头皮说道,“铁小姐与徐公子想要缔结良缘,自是美事一件,只是古往今来,婚嫁自有一套礼节,需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徐公子父母早亡,尚有长姐姐夫健在,你们想请他们帮忙都是可以的,只不知铁小姐家里可还有什么能做主的人,如若没有,这事儿我们可以立刻玉成,如若铁小姐家里还有父母兄长叔伯婶母,咱们就这么匆匆忙忙办下婚事,别人不说咱们着急把这样的好媳妇儿娶进门,倒要说咱们徐家不懂事,不懂尊重女方了,是不是?”

    &nbsp&nbsp&nbsp&nbsp徐辉祖听了我的话,感激了看了我一眼,又对着铁兮君道,“兮君,我说赫连是我知己你还喝醋,人家这话说得可有道理?我也很想早日娶你进门,你若真想嫁我……你也该找找你家人。”

    &nbsp&nbsp&nbsp&nbsp我心中有些诧异,听着徐辉祖的话,这个铁兮君岂不是当着徐辉祖也没有表明过自己的来路?铁兮君脸上忽有些紧张,恼怒道,“都跟你说了,我自己愿意嫁与你,为什么要管那些劳什子?”

    &nbsp&nbsp&nbsp&nbsp徐辉祖见她翻脸,连忙哄道,“好好好,不管不管,你别生气,气坏了身子还不是我照顾?”

    &nbsp&nbsp&nbsp&nbsp铁兮君已然气呼呼的站起身来,摘下围裙,往里间走去。

    &nbsp&nbsp&nbsp&nbsp朱棣忍住低笑,悄悄对我说道,“这姑娘气性不小,将来辉祖有的亏吃。”

    &nbsp&nbsp&nbsp&nbsp徐辉祖本想追去,被人家拦在门外,只得退了回来,愁眉苦脸半天,我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徐公子,你既然说了咱们是知己朋友,找了这样一个美娇娘,也不跟我说一声,如今要成亲了,若不是我找来,你恐怕也不会通知我,哎。”

    &nbsp&nbsp&nbsp&nbsp徐辉祖面上尴尬,良久才道,“不是我不想与你们说,我也知道自己荒唐,可是没办法,我就是喜欢她。即使我们相识两个月,她连自己是孤儿是乞儿也没告诉,我问她有没有父母有没有家,她只叫我别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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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逃婚

    &nbsp&nbsp&nbsp&nbsp我与朱棣面面相觑,又不好当着徐辉祖的面儿说一句这样的女子你岂敢带在身边,只得尴尬的端着茶杯子一杯接一杯的喝着,直喝得肚大腰圆,也没个对策。我心中叹气,只怕徐云华还有的病着。

    &nbsp&nbsp&nbsp&nbsp徐辉祖约莫是想着要回去哄铁兮君,有些心不在焉,朱棣便借口告辞了。路上,我对朱棣问道,“你看铁兮君是个什么来头?怕不是什么女贼人或者烟花女子吧?”

    &nbsp&nbsp&nbsp&nbsp朱棣笑了笑,“都不是,铁姑娘说话大方,气度非凡,看起来并不像小门小户的女子。虽然穿着粗衣麻布,可是脸色如芙蓉,十指如春葱,显然是富贵人家养尊处优的模样。只怕是个大家小姐落难于外。”

    &nbsp&nbsp&nbsp&nbsp“大家小姐?大家小姐为什么会只身在外,只怕也不会这样胆大,跟着辉祖就跑了吧?”我不解。

    &nbsp&nbsp&nbsp&nbsp朱棣扫我一眼,“若不是这样有想法有个性的女子,那些整日价只会绣花的榆木疙瘩又怎么能把辉祖这样千帆历尽的纨绔公子哥儿迷得七荤八素?”

    &nbsp&nbsp&nbsp&nbsp我想想也是,对朱棣的想法点头称赞。“只是还有一事未解,既然铁小姐出身不但不低贱,还算高贵,为何还要这样遮遮掩掩不愿示人?”

    &nbsp&nbsp&nbsp&nbsp“这个就要问她自己了。也许是什么难言之隐也说不到一定。”

    &nbsp&nbsp&nbsp&nbsp朱棣说着,往前走去。这天日正是暮春,不远处一条小河,河面上一座胖墩墩的石拱桥,几个老汉在上头吹糖人儿吆喝着叫卖,河畔种满了柳树,清风徐来,满天飘絮好似冬日鹅毛雪一般,洋洋洒洒,直往人脸上落。河边石阶上浣洗衣物的妇女嫌它们纷乱,我倒是伸手捉住几片,喜欢得紧。“岂是绣绒残吐,卷起半帘香雾,纤手信拈来,空使莺啼燕妒。”

    &nbsp&nbsp&nbsp&nbsp听我低低吟唱,朱棣转身,呆呆的望着我。我抬头朝他看去,只见他的头上肩上也是积起厚厚一层柳絮,白花花的,便上前去将其拂去,笑道,“走慢些,莫使春光别去。”

    &nbsp&nbsp&nbsp&nbsp朱棣笑了起来,“漫天柳絮空烦人,倒引得你诗情大发。”

    &nbsp&nbsp&nbsp&nbsp我抿嘴一笑,“我哪里会做什么诗,哪里看见过的,如今也记得不全,随便念念罢了。”

    &nbsp&nbsp&nbsp&nbsp朱棣感叹道,“当真是一人一命,辉祖恐怕是要折在这女子手里,我回去好生劝劝云华吧。只要他愿意,父皇那边,他自己去说罢了。”

    &nbsp&nbsp&nbsp&nbsp我点点头,“这才是富贵王爷该干的事儿。”

    &nbsp&nbsp&nbsp&nbsp朱棣说是这么说,但他这样心思缜密之人,就算不是为了徐云华徐辉祖姐弟,也决不允许有个来路不明的铁兮君在他面前晃荡,见过铁兮君不过十日之后,他就已经将铁兮君的来路查的清清楚楚。

    &nbsp&nbsp&nbsp&nbsp这一下不但是徐云华想要棒打这对于鸳鸯,就连朱棣也开始有些反对起来。

    &nbsp&nbsp&nbsp&nbsp山东布政使铁弦之妹因不满父母安排婚事,离家出走已两月余,铁弦到处命人寻找,将整个济南府翻遍了,也没有找到她。

    &nbsp&nbsp&nbsp&nbsp铁兮君,铁兮君,竟是铁弦的妹妹!怪不得朱棣说她乃是大家闺秀。我目瞪口呆,这个铁弦,将来可是要和朱棣做大对的人!难道……难道与现在铁兮君的事有关?他们会在不久的将来结下深仇大恨?想到这一茬,我也紧张起来,铁兮君与徐辉祖的结合,只怕真的是困难重重。

    &nbsp&nbsp&nbsp&nbsp朱棣也隐隐约约察觉到徐辉祖对他有敌意,便于我商量,让我去把这件事好好地告诉徐辉祖。现如今,还瞒着徐云华,若是能在徐云华得知之前,把徐辉祖说通,那这事儿也就了了。

    &nbsp&nbsp&nbsp&nbsp抛开铁兮君的身份不谈,我也觉得徐辉祖有些过头了。大明律中,夺人妻子可是重罪。这铁兮君既是许了人家,便是别人家的媳妇儿了,死了丢了便罢,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嫁个农人也罢,可是她现在相好的人是徐辉祖,怎么可能瞒得过去?

    &nbsp&nbsp&nbsp&nbsp徐辉祖这是引火烧身啊!

    &nbsp&nbsp&nbsp&nbsp这一次乃是我一个人前去找徐辉祖,我也就没有光明正大的从大门进去了,只是朝着院内扔了一块石子儿,果然没过多久,徐辉祖便从屋内出来,见到我,歪着嘴角笑道,“你如今要跟姐夫,也变得多事起来。”

    &nbsp&nbsp&nbsp&nbsp我懒得跟他做口舌之争,只是把他带到一个茶肆,叫了两大碗粗茶,就着茶水将朱棣打听回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徐辉祖能隐忍锋芒,在朱元璋眼皮子底下逍遥这么多年,足见他乃是智慧之刃,听到铁兮君的身份之时,他尚且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得知她已有婚配,才神色凝重起来。

    &nbsp&nbsp&nbsp&nbsp“她是因为逃婚才跑了出来……说明她不喜欢那个人……”徐辉祖淡淡的说道。

    &nbsp&nbsp&nbsp&nbsp我替他续上茶,“你糊涂了吗?”我朝四面瞅了两眼,确定没有什么人才压低声音道,“徐公子,大舅爷!皇上坐稳江山之后,做的是什么事,你也不是没看到。饶是皇上对徐将军恩宠有加,赐了免死金牌丹书铁券,将军在世之时,也是小心翼翼形式,才保得徐氏一门如今这样昌盛。你自己不也很清楚这个道理吗?太平盛世,不需贤臣。你吃喝玩乐这么几年,皇恩更盛。而胡惟庸蓝玉那些人便是聪明过头反被聪明误,才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你忍心将你装油学痞辛辛苦苦经营至今的徐家因为一个女人毁了吗?”

    &nbsp&nbsp&nbsp&nbsp徐辉祖嘴角嗫嚅,“我为什么这样,只有你懂。”

    &nbsp&nbsp&nbsp&nbsp“我当然懂,明哲保身。铁家虽远离京师,但毕竟也是大家,你哄了人家妹妹,人家往皇上面前一闹,徐家岂不是要千里之提毁于一旦?”

    &nbsp&nbsp&nbsp&nbsp徐辉祖愁眉不展,脸上由红到青,由青到白,良久,才说了一句,“兮君的个性和关关一模一样,我现在抛弃她,她铁定比关关自尽的还快。”

    &nbsp&nbsp&nbsp&nbsp徐辉祖一提到关关,变得可怜巴巴,语气中满是伤怀,我一时间也愣住,怪不得他这样喜爱兮君,竟与她谈婚论嫁,以徐辉祖现在的状态,只怕除了关关复生,没有人能博得他一句诺言了。

    &nbsp&nbsp&nbsp&nbsp想到惨死的关关,我也退缩踌躇起来,说来说去,还是古代的婚姻制度害死人!就不能让人家好生谈个自由恋爱吗?看着徐辉祖这样,谁忍心棒打鸳鸯?

    &nbsp&nbsp&nbsp&nbsp他有些害怕的对我问道,“赫连,你们锦衣卫一向足智多谋,能不能替我想想办法?”见他急的都这样说,我也不忍直接推拒,只得叹气道,“你们俩现在还能拆的开吗?其实我这趟来也是白搭。我回去找王爷出出主意吧。”

    &nbsp&nbsp&nbsp&nbsp徐辉祖一把拉住正起身的我,摇了摇头,“不要与他说罢。”良久,他可能觉得这样在我面前表现出对朱棣的不信任有些不好,又加了一句,“他与姐姐想法是一样的,说了也是白说。”

    &nbsp&nbsp&nbsp&nbsp我叹了一口气,“你回去好好的与兮君小姐聊聊,问问她具体情况,咱们才能商讨解决的办法。如若能够让男方提出退婚,那就万事大吉了。”

    &nbsp&nbsp&nbsp&nbsp徐辉祖此番回去一问,铁兮君才一边抹着眼泪豆子一边将自己如何逃出来的事全部交代了。

    &nbsp&nbsp&nbsp&nbsp原来铁兮君便由父母哥哥做主,许配了人家。这户人家在济南府也是大家,只娇生惯养的一个儿子名唤秋生。这秋生小时候倒是生的粉妆玉琢活泼可爱,没想到长大后被一帮家仆及济南府其他的富贵公子哥引得每日只往各种胡同里去,什么功名前途自然早就丢到了脑后,如今二十五六岁的年纪,更是染得一身花柳病,这一身病发,胡同青楼也逛不得了,只每天躺在家里喘气儿,各路名医都看了许久,说是无力回天,只是等死罢了。没想到这家人迷信得紧,怎么也不信儿子活不久了,听了什么跳大神的仙人的话,说是用喜事冲冲,少爷管保就好了。

    &nbsp&nbsp&nbsp&nbsp这秋生家世代坐着官商的生意,更捐了几个官做着,在济南声势极大,就是铁家,对他们也是礼让三分。再加上铁家世代书香,只想着女儿既是许了人家,即使姑爷真不中用了,兮君肯定也不会再嫁,要去他们家里守节的。如今人家提出要娶亲冲喜,更是情理之中,没有理由拒绝,便把婚期应了下来。

    &nbsp&nbsp&nbsp&nbsp这铁兮君自幼便爱看戏,看多了富贵小姐随着落魄书生离家出走过上神仙眷侣的生活的戏码,大婚前夕,想到自己竟要守着个一身脏病还命不久矣的废物,不由得气愤交加,哭泣一场之后,收拾几件钗环衣裳便悄悄溜了出来。也是她命好,一出来便遇见了徐辉祖,两人一见钟情,想着济南已经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铁兮君一咬牙,干脆拼着贞洁的名声不要了,跟着徐辉祖便到了北平。

    &nbsp&nbsp&nbsp&nbsp但她自己终究不敢把这逃婚的事告诉徐辉祖,是以形成了今日这两难的处境。

    &nbsp&nbsp&nbsp&nbsp是夜,这小两口将来龙去脉理了清楚,徐辉祖自是更加心疼怜惜铁兮君这遭遇,决心带着铁兮君直接回济南找铁弦,求他退了秋生的婚事,许了自己的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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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铁弦(1)

    &nbsp&nbsp&nbsp&nbsp“不必不必,我家里一会便会有人来接我的。”我怕等会三保的来的时候会扑了个空,便推辞道。

    &nbsp&nbsp&nbsp&nbsp顶不住徐云华一直询问,朱棣便把这铁兮君的来头告诉了她,又把这个中曲折也如实相告。徐云华一听说弟弟要去济南抢亲,差点气得背过去。不过她也知道徐辉祖的性子,不敢太过执拗,最后只得求朱棣悄悄跟着,若是有什么事也有个照应,万不得已一定要拉住徐辉祖,叫他别闯祸。

    &nbsp&nbsp&nbsp&nbsp朱棣见徐云华愁眉不展,不过几天功夫,清减许多,脸上肉掉了一半,眼窝子也凹了进去,心中不忍只得答应。临行前,徐云华把我请到她的卧房,我朝她一看,果然是为了徐辉祖操碎了心的样子,徐达不在之后,徐云华乃是家中长姐,对弟妹们的生活很是照拂,唯有徐辉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今出了这样大的事,难为她一个弱质女流整日价唉声叹气。

    &nbsp&nbsp&nbsp&nbsp“王妃有什么吩咐?”我看着憔悴的徐云华,有些担心的问道。许是病着的缘故,徐云华看起来也文弱许多,对我柔声说道,“我常听辉祖提起你,想着你们交情应该不错。”

    &nbsp&nbsp&nbsp&nbsp我心里一震,原来是为了徐辉祖才找我,只是找我又有什么用呢?“徐公子甚是有风度,待人待事总是礼让有加,是以结交广泛,我与他倒也能说得上几句话呢。”

    &nbsp&nbsp&nbsp&nbsp徐云华抿嘴一笑,“罢了,你别说这些捧他的话了,他是什么样人,我这个做姐姐的心里有数。他是个纨绔的性子,如今做了这样一件荒唐事,我想着你大抵也是听说的……”

    &nbsp&nbsp&nbsp&nbsp看着徐云华心力交瘁的样子,我实在是有些难过,连忙说说道,“王妃娘娘,徐公子不过是一时糊涂,王妃不必太过忧虑。”

    &nbsp&nbsp&nbsp&nbsp“我本来也是不想管他,只是……现在他要赶到济南人家家里抢亲,若是传了出去或是人家闹起来,好不好听都还罢了,这是乱了三纲五常的事儿,别人能往上告咱们的啊。”徐云华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求了王爷跟着他,但是毕竟王爷也不能出面,他不能轻易离开藩地你是清楚的,但是辉祖很有些佩服你我是知道的,如今我求你一件事……”

    &nbsp&nbsp&nbsp&nbsp徐云华说着,挣扎着往前欠着身子,我赶紧将她扶住,“王妃有事就吩咐,千万别说求不求的话,赫连受不起。”

    &nbsp&nbsp&nbsp&nbsp“你既是这么说,我也就不客气了,你也跟着他们一起去济南吧,如若真的不可开交,还请你帮辉祖掌掌舵,别叫他偏得太远。”

    &nbsp&nbsp&nbsp&nbsp我一愣,没想到徐云华竟是跟我说这样的话,这当真是走投无路了。按说她肯定是不想看到我与朱棣双宿双飞的,如今竟主动请求我一同,可见她对徐辉祖多么重视,娘家徐氏对她又是多么重要。

    &nbsp&nbsp&nbsp&nbsp我点点头,“王妃既是这么说,我也就恭敬不如从命,只是徐公子与铁家小姐真心相爱,咱们怎么解决,还看造化。”

    &nbsp&nbsp&nbsp&nbsp徐云华眼角细密的皱纹里闪过一丝慌乱,她在害怕,害怕铁兮君是另一个关关,不止毁了她弟弟,也毁了徐家,更毁了自己与徐辉祖好不容易才又捡起来的姐弟情谊。

    &nbsp&nbsp&nbsp&nbsp我与朱棣徐辉祖以及以及换上了锦衣华服的铁兮君一同上路的时候,与朱棣聊起了徐云华亲自找我帮忙的事,我自是十分惊奇,倒是朱棣,只是淡淡的,良久才道,“云华是通透人。”

    &nbsp&nbsp&nbsp&nbsp我愣住,半晌问道,“此话怎讲?”

    &nbsp&nbsp&nbsp&nbsp朱棣坏坏的笑了笑,“她难道料不到我会带上你吗?”

    &nbsp&nbsp&nbsp&nbsp我愣愣的,合着现代的那些宫斗宅斗小说都是骗人的?书里都是把男主人写得跟个傻子似的,让一群妇女天天对撕对打勾心斗角,今儿孩子没了,明儿娘家被抄,那个她们争得你死我活的男人却是整日只会嘻嘻哈哈什么都不知道,一个劲儿的往怀里揽新的女人。

    &nbsp&nbsp&nbsp&nbsp可是……朱棣这话说的,简直就是洞悉一切啊。

    &nbsp&nbsp&nbsp&nbsp朱棣见我发愣,在我头上轻轻一拍,“别发呆了,去和铁小姐聊聊,问问她哥哥难不难相与。”

    &nbsp&nbsp&nbsp&nbsp我心中苦笑,铁小姐的哥哥自然是难相与的,将来他会在济南城楼上狠狠的挫败你,叫你遇到难得的败仗。不过这话自然不可能现在便与朱棣说出来,我只能报以淡淡一笑置之。铁兮君自从亮出身份之后,总是惴惴不安,而徐辉祖很显然也已经把自己的身家偶读交代给她了,就是朱棣的身份,此时她也很是明了,不过这女子果然是个不同寻常的女子,她并没有像其他人一般,得知朱棣燕王的身份之后便卑躬屈膝毕恭毕敬,她对谁都是淡淡的,唯独对徐辉祖,一双眼睛几乎不怎么从她身上移开,含情脉脉,用情至深。越是看到他们这样,我越是心中焦虑----此番徐辉祖算是向铁弦投诚,至于铁家接不接受就不一定了。但是他们俩,哪里还能接受除了在一起之外的任何结局?

    &nbsp&nbsp&nbsp&nbsp朱棣眉宇间有同样的忧虑,只是有外人在,他很少说出来。

    &nbsp&nbsp&nbsp&nbsp“我哥哥乃是一个极其重情重义循规蹈矩的人。他满心里只想着精忠报国,效忠皇上。每当遇到什么难以审判的案子,大家就会想到喊他去审理,他总是能够作出最公正的处理,在我们呢济南,人称‘魏征再世’、‘包拯转胎’。他也知道秋生胡作非为的事,就连父母亲也都和他说过,不如退了婚事,免得我嫁去受一辈子的屈辱。可是哥哥说,婚姻乃是天注定,一旦许了亲,两家便是亲家,两人便是夫妻,改不得,更退不得。就是他自己,也养着多年患病在床的嫂子,并未娶妾。父母亲劝了几次,见是没有功效,便也就不再说了,只是私下里与我说,认了这一世命苦吧,当年许婚的时候,谁也料不到秋生竟是这样,倒是秋生的爹娘都是实诚人,守着公婆过一辈子,很多女人都是这样的。可是哥哥是哥哥,我是我,他的想法怎么能强加在我的头上,他若是变成我,肯定是愿意嫁过去伺候患着花柳病的相公,讨好富可敌国的公婆,我不行啊。秋生若是生了痨病,或是断了胳膊少了腿,再不济一跤摔死了,只要他中肯诚实,不是那为非作歹的人,我都能好生的守着他,替他守一辈子寡,全了他的名声,抱住自己的贞洁。”铁兮君幽幽的说着,突然变得咬牙切齿起来,“只是秋生是这样的人吗?且不说戏弄了多少小门小户的姑娘,逛了多少窑子,睡了多少窑儿姐,那一副吊儿郎当不求上进的模样,凭什么要我为了他耗上一辈子?”

    &nbsp&nbsp&nbsp&nbsp其实铁兮君的话句句在理,要是搁在几百年后,所有人都会支持她抛了秋生,只是这是封建的明朝,嫁乞随乞嫁叟随叟乃是女人的天职,她这样朝前的思想,这里是容不下的。铁弦那样的卫道夫更不可能容许自己的亲妹妹做这样大逆不道世人不容的事。

    &nbsp&nbsp&nbsp&nbsp徐辉祖听着铁兮君说,一直紧锁眉头,将铁兮君的手紧紧握住,铁兮君说几句便会对他报以一笑,好像需要安慰的人不是自己倒是徐辉祖一般。

    &nbsp&nbsp&nbsp&nbsp“这么说,你哥哥是说不通的了?”朱棣歪着脖子对铁兮君问道。

    &nbsp&nbsp&nbsp&nbsp铁兮君抿嘴点头道,“怕是这样的。”

    &nbsp&nbsp&nbsp&nbsp“那秋生家直接退婚呢?”

    &nbsp&nbsp&nbsp&nbsp铁兮君摇摇头,“这样的话,哥哥也会觉得没有面子。”

    &nbsp&nbsp&nbsp&nbsp我对这个铁弦有些反感起来,这根本就是正直过头,用自己的道德观捆绑别人嘛!

    &nbsp&nbsp&nbsp&nbsp“你恨不恨你哥哥?”

    &nbsp&nbsp&nbsp&nbsp铁兮君苦笑一番,“我刚逃出来那会儿无依无靠,连个栖身之所都找不到的时候确实有些恨他,不过哥哥是正直的人,他孝顺父母,善待弟妹,以身作则教导子女,不眠不休效忠朝廷,更为当地百姓排忧解难不愧为一方父母官,他是个没得挑的人,我不怨他,只怨造化弄人。”说到此处,她忽的将徐辉祖握住她的手拉回怀里,浅笑道,“不过老天待我不薄,叫我遇见了辉祖。”

    &nbsp&nbsp&nbsp&nbsp铁兮君一番话说得我和朱棣都无话可说了,同情、怜悯、感慨,除了这些,也难有别的情绪。

    &nbsp&nbsp&nbsp&nbsp北平离济南不算远,没几天我们就赶到了。徐辉祖与铁兮君交代,不要透露了朱棣的身份。我们都自称徐辉祖的朋友罢了。

    &nbsp&nbsp&nbsp&nbsp在客栈打尖一夜,第二日,我们便在铁兮君的引领之下来到铁弦的府外。铜门紧闭,门口两只石狮威严而庄重,这个宅邸的派头,与铁兮君给我们描绘的铁弦的为人十分搭调。铁兮君素手拍打在铜环之上,没多久便有家丁开门,那家丁一见铁兮君,先是愣了一下,后满脸惊喜,往里便喊道,“快通知老爷!小姐回来了!”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

46.铁弦(2)

    &nbsp&nbsp&nbsp&nbsp铁兮君已然不是从前那一副娇弱模样,脸上带着清冷的气息,绣鞋跨入门槛之前朝着徐辉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徐郎,今日你若直接将兮君带走,兮君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如今我二人既是想要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便要经历这一关,如若家中父兄总是不愿,那兮君也会一死已报郎情。”

    &nbsp&nbsp&nbsp&nbsp我突然有种想拉走他们,让他们浪迹天涯去的冲动,看了朱棣一眼,他只是负手冷眼打量铁府的飞檐院墙,

    &nbsp&nbsp&nbsp&nbsp我们刚进入大门,还未绕好像并没有把徐铁二人放在眼里一般。也是,他是个要置身事外的人。过石幕,已经听见里头窸窸窣窣一片声音,一个老妇人一双小脚先就歪歪扭扭踉踉跄跄的迎了上来,“兮君啊!”

    &nbsp&nbsp&nbsp&nbsp铁小姐被那妇人一把抱住,又是儿又是肉的喊着,眼泪一把鼻涕一把,一看便是铁老夫人了。铁老太爷因着幼女出走,这段时间郁结在心,病倒在后屋,并没有前来。只见里间缓缓走出一个身材笔直,轮廓刚毅的中年男人,他身着一身褐色长袍,既不奢华,也不显摆,却一身正气凛然扑面而来,不怒自威亲而难犯,让人既想亲近又有些害怕。

    &nbsp&nbsp&nbsp&nbsp铁兮君见到这人,便气馁起来,低声喊了一声,“哥哥。”

    &nbsp&nbsp&nbsp&nbsp听她这一声喊,我们三人全部都把目光移到了他的身上,他也只是对铁兮君扫了一眼,便对我们道,“是几位送舍妹回府的吗?”

    &nbsp&nbsp&nbsp&nbsp徐辉祖正准备说话,朱棣拦住他,先道,“是。闻说铁大人为官清廉,乃是济南一方的父母官,我们碰见令妹流落在外,特特送回府中。”

    &nbsp&nbsp&nbsp&nbsp铁弦既不谦逊几句,也不寒暄,只是点点头道,“那就多谢几位了。铁某人贴出去的传单上写的是找回舍妹者赏银五千两,不过铁某虽为官多年,并未攒下太多银财,但是几位放心,必定倾尽家产将手上盈余全部奉上,剩下的铁某亲自写上一张欠条,按月奉还,直到还清为止,如若铁某出了意外不在了,你们也可以找铁某的子女讨要。”

    &nbsp&nbsp&nbsp&nbsp听铁弦这一番话,便是个刚正不阿但也不知变通的人,朱棣微笑,“银钱便算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nbsp&nbsp&nbsp&nbsp“铁某既是承诺,必定做到。”铁弦冥顽不化正色道。

    &nbsp&nbsp&nbsp&nbsp朱棣微微笑了笑,不再说话了。

    &nbsp&nbsp&nbsp&nbsp倒是铁老夫人与铁兮君温存完道,“弦儿,几位贵人将君儿送了回来,怎么就让人家在这里杵着,还不带到上房请茶!”说着,她对我们笑道,“几位不要见怪,弦儿就是不会招待人,留下喝两杯清茶,晚上吃一顿便饭。听口音几位也不是济南人,可以留下来游览几天,叫弦儿带着你们到处走走,大明湖的风光是极好的,不输江南西湖。”

    &nbsp&nbsp&nbsp&nbsp一看这铁老夫人就是当家作主的主母,一身装扮简单不失大方,钗环也是戴的恰到好处,一番话说得井井有条礼貌有加,铁弦这样行事风格难免得罪人,只怕她老人家也在中擀旋不少。

    &nbsp&nbsp&nbsp&nbsp朱棣点点头,“老夫人眼力倒是厉害,我们几个都不是山东人呢。”

    &nbsp&nbsp&nbsp&nbsp“那老身给几位安排住处,几位留下盘桓几日!”铁老夫人说着,就开始给身边的丫头吩咐,片刻之间把我们几人的留宿食饭全都安排好了。因铁老太爷病着,铁兮君便跟着她母亲去看望父亲了。母女二人自是还有一番悄悄话要说。

    &nbsp&nbsp&nbsp&nbsp看得出铁弦对我们送回铁兮君十分感激,只是他是个冷心冷面的人,不善言辞,只是将我们带到会客室与我们一起喝茶,并没有说什么。大家自我介绍一番,我们自是都用了化名。

    &nbsp&nbsp&nbsp&nbsp一壶茶喝毕,徐辉祖终于按捺不住,对着铁弦问道,“闻说铁小姐已有婚配,不知许的是谁家的公子?”

    &nbsp&nbsp&nbsp&nbsp铁弦依旧面无表情,淡淡道,“没错,舍妹早些年便许配给济南大户牛家做了媳妇儿,此番正值婚期,这丫头却跑了出去,今日碍着人多,我还没教训她呢,叫几位见笑了。”

    &nbsp&nbsp&nbsp&nbsp徐辉祖冷哼一声,“我们倒是没有见笑,只是可怜铁小姐。”

    &nbsp&nbsp&nbsp&nbsp铁弦面色微变,愕然道,“徐公子此话怎讲?”

    &nbsp&nbsp&nbsp&nbsp“铁小姐这一路跟我们说的是,她许配的夫君可是行迹不堪啊。”

    &nbsp&nbsp&nbsp&nbsp铁弦脸色又变了几变,依旧挺直身板道,“牛家公子有些贪玩,有父母看护,品质应该不会差。”

    &nbsp&nbsp&nbsp&nbsp徐辉祖还想说什么,我与朱棣同时用目光阻住他。这一壶茶喝的不咸不淡,铁弦实在不善言辞,很快我们便随着铁老夫人派来的丫头到了客房。铁小姐自是与她母亲回了自己的屋子,回来后我们便没有再见,直到晚饭用过,徐辉祖有些着急了,“你们说,他们不会是把兮君关起来了吧?”

    &nbsp&nbsp&nbsp&nbsp我们正安慰着徐辉祖,没想到徐老夫人的丫头来了,“老夫人请几位贵客一叙,还请赏脸。”

    &nbsp&nbsp&nbsp&nbsp我们三人面面相觑,不知老夫人这时候来请我们是什么意思。不过还是很快的就跟着丫头到了老夫人的上房里。只见老夫人端然坐着,见到我们,笑着站起身来,“几位坐坐坐。”

    &nbsp&nbsp&nbsp&nbsp待我们都坐定了,老夫人才觑了徐辉祖一小会,又朝我们道,“兮君这段时间多亏几位照顾了。”

    &nbsp&nbsp&nbsp&nbsp“老夫人言重。”朱棣谦逊道。

    &nbsp&nbsp&nbsp&nbsp铁夫人忽然拿起帕子拭泪道,“兮君把事情都跟我说了。”

    &nbsp&nbsp&nbsp&nbsp徐辉祖面上怔了怔,才走上前,对铁夫人深深一鞠躬道,“铁夫人,我与兮君乃是情投意合,我并没有欺骗她的意思,还请老夫人做主。”

    &nbsp&nbsp&nbsp&nbsp铁夫人止住哭泣道,“老身何尝不想女儿能有个好归宿,我们得个东床快婿,无奈兮君已经许配过别人,人家又没有退婚,叫我有什么法子呢?”

    &nbsp&nbsp&nbsp&nbsp徐辉祖急道,“那个牛家的公子,命不久矣,玩世不恭,哪里配得上兮君?”

    &nbsp&nbsp&nbsp&nbsp我不禁心里好笑起来,徐辉祖说人家玩世不恭,也不怕闪了自己的舌头,就他自己,恐怕是玩世不恭的祖宗了。我朝朱棣看了一眼,只见他嘴角也飘出已是不易察觉的笑,见我瞅他,才收回笑意,只拿着桌上一直茶杯把玩起来,好像什么事也都漠不关心一般,他真的如来之前承诺的那样,只在关键时刻救火,不让徐辉祖闯大祸,平时就只化作一尊背景,和我一起看着徐辉祖如何抢亲。

    &nbsp&nbsp&nbsp&nbsp铁夫人对徐辉祖说道,“徐公子,莫说你是徐大将军的长子,还袭着魏国公的职,我兮君嫁到你府里便是诰命夫人,那就是个乞儿,只要你踏踏实实,干干净净的做人,咱们也愿意啊!怪就怪兮君命中没福气,早许了人。”

    &nbsp&nbsp&nbsp&nbsp徐辉祖一听这话便是拒绝之意,着急起来,“夫人,兮君许的牛家公子,实在不堪啊!”

    &nbsp&nbsp&nbsp&nbsp这又说到了铁夫人的痛处,“那又有什么法子?我们老两口年纪大了,做不得主了,兮君的哥哥又是个刚正性子,人家好好地只怕还好说,人家现在病入膏肓,我们是厚道人家,哪里干得出来退婚的事儿?这事儿我们老两口都与弦儿说过好几次了,他说干不出这种事。”

    &nbsp&nbsp&nbsp&nbsp我在心里不由得把这个铁弦骂了一遍又一遍,为了自己的面子,就把自己的妹妹推入火坑,有本事你自己嫁去啊!

    &nbsp&nbsp&nbsp&nbsp不过连朱棣都没有开口,我也不敢多言,徐辉祖却眼前一亮,“老夫人,您的意思是,只要牛家主动退婚,这事儿就有商量了?”

    &nbsp&nbsp&nbsp&nbsp铁夫人黯然道,“自古以来,许了婚便是亲家,女子从没有主动退婚之说,只有男方休妻之说,休妻休妻,只有妻子犯了七出才能休。这一退婚,我们兮君的名声算是没有了。”

    &nbsp&nbsp&nbsp&nbsp徐辉祖凛然道,“老夫人这点请放心,只要对方肯退婚,兮君这一辈子便在我身上了,如若对方不肯退婚,铁大人又拘泥于众人说法,非要兮君嫁过去,为了成全铁家名声,辉祖自是不敢莽撞,待那牛家公子一日山长水短,我也等着兮君,将她再娶出来!”

    &nbsp&nbsp&nbsp&nbsp徐辉祖说完这番话,满脸通红,铁夫人也听得目瞪口呆。就在此时,里间屏风后走出一个妖妖窕窕的女子,说道,“娘亲,我说了什么?辉祖是靠得住的人,要不我也不敢与他私定终身!”

    &nbsp&nbsp&nbsp&nbsp原来这铁小姐就一直躲在屋内,让她母亲逼出徐辉祖这一番重心来。不止铁夫人感动,连铁小姐也是热泪盈眶,走到徐辉祖面前,“徐郎,你这一番轻易兮君记在心里了,你既能为了保全我的名声舍得我他嫁,我也必不负你。”说着,她从头上拔下玉钗,“若是有人逼我嫁与牛秋生,我铁兮君有如这玉钗,命丧当场!”

    &nbsp&nbsp&nbsp&nbsp看着那碎在地上的玉钗,我有些心惊肉跳,因为我不知道这铁小姐的下场如何,毕竟史书中记载不到这种野史,如若她与徐辉祖真的结成百年好合,那自是美事,若是……

    &nbsp&nbsp&nbsp&nbsp我朝着朱棣看了看,他脸上互有种兔死狐悲的凄怆,那是我看不懂的神色。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

47.缘散(1)

    &nbsp&nbsp&nbsp&nbsp“兮君啊!”铁夫人听见铁兮君这么说,吓得脸色惨白,“什么事都好商量,你别想那歪点子!”

    &nbsp&nbsp&nbsp&nbsp铁兮君惨然看她一眼,“娘,我相信徐郎。”短短一句话,尽述她对徐辉祖的信任。

    &nbsp&nbsp&nbsp&nbsp夜半,我想到铁兮君那决绝的表情,心里有些堵着掖着似的,便披着衣裳起床了,不知不觉的便走到了朱棣的房间,没想到他也是亮着灯,并未睡下。敲开他的门,他见到我有些惊讶,“怎么还没睡?”语气中有些怪责。

    &nbsp&nbsp&nbsp&nbsp“我睡不着。你陪我走走吧。”与他说话,不自觉的便带些娇嗔。

    &nbsp&nbsp&nbsp&nbsp朱棣歪嘴浅笑,“从我初见你,便知你是个不老实的丫头。”

    &nbsp&nbsp&nbsp&nbsp我脸上微红,与他携手往铁家后院的花园走去。铁弦绝对当得清官一称,这府邸还是前任布政使留下的,很有些气势,不过铁家住了几年,已经洗尽铅华,变得非常素淡。奇珍异宝没见到,花园里的花花草草倒是非常茂盛,可见主人兴趣高雅。

    &nbsp&nbsp&nbsp&nbsp“铁弦是个不错的人。”朱棣闻着满园馥郁,低声说道。

    &nbsp&nbsp&nbsp&nbsp“就是太古板了。”我噘嘴说道。

    &nbsp&nbsp&nbsp&nbsp“父皇喜欢这样古板的人。”朱棣道,一边摸了摸我身上衣裳是否太过轻薄,“古板的人忠诚,也不会生事。”

    &nbsp&nbsp&nbsp&nbsp我捂住耳朵,“我不要听你那些官场话。咱们聊些别的。”

    &nbsp&nbsp&nbsp&nbsp朱棣将白日里一直绷着的脸终于放松下来,脸上带着微微笑,“你说聊什么,我就陪你;聊什么。”

    &nbsp&nbsp&nbsp&nbsp“咱们可以聊人生聊理想,再不济也能聊聊星星月亮。”我指着一旁的蔷薇花架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孤男寡女,也可以聊聊情谈谈爱嘛。”

    &nbsp&nbsp&nbsp&nbsp朱棣噗嗤一声笑了,“为什么从前没见你这样伶牙俐齿?”

    &nbsp&nbsp&nbsp&nbsp“从前我也没见你会说会笑啊。”我笑着打趣道。

    &nbsp&nbsp&nbsp&nbsp“我从不跟人说笑,你是第一个。”朱棣淡淡说道。

    &nbsp&nbsp&nbsp&nbsp蔷薇花架边上有一块光滑平整的大石头,上面落满了凋谢的蔷薇花瓣,软软的,我懒得再往前走,便在这石头上坐下,朱棣无奈,只得陪我坐下,我信手摘下一朵蔷薇,送到他手中,“收人玫瑰手有余香,接着吧。”

    &nbsp&nbsp&nbsp&nbsp朱棣将花儿插到我鬓间,“明儿白天戴着才漂亮呢。”

    &nbsp&nbsp&nbsp&nbsp我点点头,“那你明天来替我摘。”

    &nbsp&nbsp&nbsp&nbsp朱棣愣了一下,旋即道,“好呀。”

    &nbsp&nbsp&nbsp&nbsp我咬着嘴唇忍不住心底的笑,漾到脸上,因着心花怒放,又犯了老毛病,在他臂上一拧。朱棣都眉头不皱一下的生生受了。

    &nbsp&nbsp&nbsp&nbsp我将头靠在他宽阔的间,仰头看看月,又低头闻闻香,没一会景想闭上眼睛直接在他怀里眯上一会儿。朱棣就一直这么不说话,静静的坐成一座石雕,做着我的背景。忽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低语,我睁开眼睛,朱棣将食指放在我唇边,示意我不要出声,我们悄悄往后退去,躲在一个花架子下,没一会儿就有两个人走了过来,正坐在我与朱棣刚刚离开的石头上。听声音竟是徐辉祖与铁兮君。

    &nbsp&nbsp&nbsp&nbsp铁兮君说道,“辉祖,我害怕,哥哥那样严厉,牛秋生那样无赖,我们这一趟回来只怕是前途不祥。”

    &nbsp&nbsp&nbsp&nbsp徐辉祖将她揽进怀里,一边抚摸着她满头青丝道,“有我在,我去牛家找牛秋生说,只要他们肯退婚,要什么我都给他们。”

    &nbsp&nbsp&nbsp&nbsp“他们不缺钱财。”铁兮君幽怨的说道。

    &nbsp&nbsp&nbsp&nbsp“我也可以给他们捐两个官做做。”

    &nbsp&nbsp&nbsp&nbsp铁兮君嗫嚅几声,终究没有再说话,只是叹了一口气。

    &nbsp&nbsp&nbsp&nbsp“兮君,相信我。”徐辉祖沉声道。

    &nbsp&nbsp&nbsp&nbsp“我自然相信你。只是……只是……”铁兮君欲言又止,良久终究将没有说出来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悠悠道,“辉祖,除了你,我谁也不嫁。”

    &nbsp&nbsp&nbsp&nbsp这一对苦命鸳鸯在这花架下绵绵说了许久的情话,才终于结伴而去。我与朱棣从花架后走出来,迎着薄薄的月色,只见朱棣的脸上是浓浓的忧愁。我知道他心中郁结,便道,“露水重,我们回去吧。”

    &nbsp&nbsp&nbsp&nbsp朱棣点点头,“明天我陪辉祖去牛家探探口风,你就留在这里陪铁小姐吧。”

    &nbsp&nbsp&nbsp&nbsp“恩,听你的。”

    &nbsp&nbsp&nbsp&nbsp铁兮君说的没错,牛家家资雄厚,早也捐了官职,可谓什么都不缺。徐辉祖是开门见山的与牛家老爷商量,可否退了与铁氏的婚约。没想到这牛老爷姓牛,也是一副牛脾气,因为上次大婚前夕铁兮君逃跑的事,早就通知了的亲朋好友,一个个背地里戳着脊梁骨笑话牛秋生应有此报,牛老爷怒火中烧,觉得自己这样的大户人家丢了媳妇,也是丢尽了脸面,与铁弦都没有说几句好话,甚至怀疑铁家嫌弃自己儿子有病才故意叫铁兮君藏了起来。铁弦自知理亏,解释不清,只答应他铁兮君一找回来便即刻成婚,决不再让这样的事发生。

    &nbsp&nbsp&nbsp&nbsp昨儿个铁兮君一回到铁府,铁弦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人通知牛家,可以准备婚事了。

    &nbsp&nbsp&nbsp&nbsp这正是牛家扳回一城的好时机,他们怎么可能再次放了新娘子跑路?饶是徐辉祖亮出身份,说自己乃是魏国公,这一说牛老爷竟是火上浇油的气愤起来,“任你是皇亲国戚达官贵人也没有抢人家媳妇儿的道理!要是用身份压制,那我们就带着状书去京城告御状!”

    &nbsp&nbsp&nbsp&nbsp徐辉祖没想到牛家这样难缠,被朱棣拉回来之后愁眉不展,还不敢与铁兮君说出遭遇,面对铁兮君都是好言好语。铁弦因还不知铁徐二人之事,只是恪尽己守的招待我们。铁兮君早就给徐辉祖打了招呼,没办妥牛家之前,提也不要在铁弦面前提起此事,否则铁弦真的干出来将我们赶出铁府的事来。

    &nbsp&nbsp&nbsp&nbsp我看着这事变成这样,也难为起来。只问朱棣该怎么是好。朱棣有些烦躁的说道,“辉祖想请我出面。”

    &nbsp&nbsp&nbsp&nbsp“你不是已经出面了吗?”我奇道。

    &nbsp&nbsp&nbsp&nbsp“辉祖的意思是想让我以王爷的身份去和牛家说道说道。”

    &nbsp&nbsp&nbsp&nbsp我腾的一下站起来,“这怎么能行,别说牛家会不会去告御状说你是他抢亲的帮凶,单就一条私离藩地就够你受的!”

    &nbsp&nbsp&nbsp&nbsp朱棣看了我一眼,“你看,你都清楚这些,可是辉祖现在想不到了,他只想着他的儿女情长。”

    &nbsp&nbsp&nbsp&nbsp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难道徐辉祖这场爱恋,注定要以分离为结局?

    &nbsp&nbsp&nbsp&nbsp而且我已经明显感觉到徐辉祖对朱棣越来越敌视和不屑,早就有关关的事怀恨在心,现在他与铁兮君又不得善终,他还能对袖手旁观的朱棣有什么好感吗?

    &nbsp&nbsp&nbsp&nbsp我左右为难,谁也帮不了,接连几日都是愁眉不展。这一日,铁弦忽的兴致盎然邀请我们泛舟大明湖,他那样的榆木个性,难得有这样闲情逸致,我们也推辞不得。

    &nbsp&nbsp&nbsp&nbsp画舫一艘,摇扇几把,一个渔翁在船侧替我们撒网捕鱼,船上生着火,架着一口锅,只要捕到鱼便由渔翁替我们料理出来,喝一口鲜汤。

    &nbsp&nbsp&nbsp&nbsp风和日丽,湖光水色,我们一行五人,连铁兮君也跟着出来了,若把那烦恼事抛在脑后,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朱棣对铁弦问道,“铁大人为何今日有此雅兴?”

    &nbsp&nbsp&nbsp&nbsp铁弦难得的露出笑容,看着铁兮君道,“家中恰逢喜事,小妹不日将要嫁人,为兄带她出来散散心,铁某也在此郑重邀请几位参加小女婚宴。”

    &nbsp&nbsp&nbsp&nbsp“婚宴?!”铁兮君脸色煞白,若不是徐辉祖在一旁紧紧抓住她的手臂,只怕她就要倒到水里。

    &nbsp&nbsp&nbsp&nbsp“是啊,兮君。牛家老爷很是着急娶亲,已经与为兄商量,将婚事安排在十日之后。你放心,哥哥一定好好为你办一套嫁妆,不叫你嫁到他家去后抬不起头。”

    &nbsp&nbsp&nbsp&nbsp“哥哥!牛秋生……”

    &nbsp&nbsp&nbsp&nbsp“小妹,听牛老爷说,秋生近日寻得妙医,病情竟是好转,他经历此事,必定痛改前非好好做人,你嫁过去,不会吃亏的。”铁弦带着慈爱的笑,怜爱的看着铁兮君。

    &nbsp&nbsp&nbsp&nbsp铁兮君的模样却可怜极了,眼看着就要哭出来,眼泪汪汪的瞅着徐辉祖,又看看铁弦,终于说道,“哥哥当真要把妹妹往那火坑里推吗?”

    &nbsp&nbsp&nbsp&nbsp铁弦脸色一沉,“兮君!这么多客人尚在,你说这些话不怕叫人笑话吗?好好地夫家怎么叫火坑了?就是因为你上次调皮,为兄在牛家人面前都抬不起头了,这一次一定要好好地办了婚事。”

    &nbsp&nbsp&nbsp&nbsp徐辉祖沉默不言,额上情景跳动,朱棣拉住他的衣服,不让他往前。

    &nbsp&nbsp&nbsp&nbsp许久,徐辉祖才道,“铁大人,我有些晕船,这鱼就不吃了吧。咱们上岸。”

    &nbsp&nbsp&nbsp&nbsp铁弦也看出我们几人听到婚讯后神色不对,虽未然疑惑,也并没有多问,只是吩咐船客将画舫停到岸边,我们全都下了画舫。

    &nbsp&nbsp&nbsp&nbsp回到府中已是正午,我看着身边的几人却是冷汗涔涔,待到铁弦离开之时,徐辉祖只对铁兮君说了一句话,“兮君,我带你走。”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

48.缘散(2)

    &nbsp&nbsp&nbsp&nbsp铁兮君眼泪汪汪的望着徐辉祖,“必不负卿。”

    &nbsp&nbsp&nbsp&nbsp朱棣牵了牵我的衣服,我随他到僻静处,他望着不远处的徐铁二人对我问道,“你说他们能这样再次离家出走吗?”我踌躇答道,“老夫人已经知道了他们的事,这一下再逃走,只怕为难。再说铁弦也是聪明人,岂能看不出蛛丝马迹?他两人这个节骨眼上离开,铁弦那样的拧巴脑袋瓜子,指定得带着人找到京师徐府去,到时候顺带告个御状,那就不怕事情闹不大了。”

    &nbsp&nbsp&nbsp&nbsp朱棣沉默不言,良久才道,“你与辉祖谁的身手好?”

    &nbsp&nbsp&nbsp&nbsp我愣了一下,有些尴尬的答道,“徐舅爷在养尊处优的少爷中已经算是非常好身手的了。”

    &nbsp&nbsp&nbsp&nbsp“那就是不如你了。”朱棣皱眉道。

    &nbsp&nbsp&nbsp&nbsp“你想要我做什么嘛?”听他的口吻,有求于我。

    &nbsp&nbsp&nbsp&nbsp朱棣犹豫一下还是道,“你去和铁小姐聊一下,虽然我们都希望看到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但是事已至此,总不能毁了辉祖的前途,而且他们现在就算私奔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的。我答应他姐姐关键时刻要拉他一把,不能食言。”

    &nbsp&nbsp&nbsp&nbsp“我们这样做要是被徐公子知道了,他要把我们恨死的!”

    &nbsp&nbsp&nbsp&nbsp“那你还有别的办法吗?”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月下的铁兮君穿着一袭月色长袍,美艳不可方物,满头青丝之用一根缎带束住,淡淡的看着我。我却开不了口,良久才道,“铁小姐,徐公子是重情之人。”

    &nbsp&nbsp&nbsp&nbsp“我知道。”铁兮君灿然一笑,“从府里逃婚出去的时候,我就做好打算再也不回来了,奈何遇到了辉祖,又不得不回来了。现在这个局面,最难过的是辉祖,他打点好便带我离开。也就这几天了。”

    &nbsp&nbsp&nbsp&nbsp看着她向往而又幸福的模样,我怎么也开不了口让她牺牲自己去成全徐辉祖。只是与她闲谈几句,便默默回到住处。因着并没有按照朱棣交代的那样去做,也不敢去见他,便闷闷的坐在屋子里发呆。

    &nbsp&nbsp&nbsp&nbsp半夜便听得院外有人大呼小叫,不知出了甚么了不得的事。我连忙往外走去,碰见朱棣徐辉祖也在朝人声最盛的地方疾步走去。“出了什么事?”我边走边问道。

    &nbsp&nbsp&nbsp&nbsp徐辉祖皱着眉头,心慌火燎,“我心跳得厉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

    &nbsp&nbsp&nbsp&nbsp“你别瞎说。”我啐了他一口道。

    &nbsp&nbsp&nbsp&nbsp走着走着,便看见了荷花池边围了满满一群人。铁府有个不小的荷花池,初夏时节,满池子碧绿的荷叶,更开了些花骨朵,远远地就闻道一股荷花清香。前几日铁兮君还曾带我们过来赏荷。我们看着荷池边站着那么多人,不明就里,徐辉祖却像疯了一样追进去,只听得嘈杂声中夹杂着几声哭喊,众人一看,竟是铁老夫人晕倒在地!铁弦也在一边不知所措。

    &nbsp&nbsp&nbsp&nbsp朱棣拉过一个正卷着裤腿准备下水的家丁问道,“这位小哥,出什么事了?”

    &nbsp&nbsp&nbsp&nbsp“有人落水了!好像是小姐!”那人着急着慌的扒了衣服便跳到水中。我吓得倒退两步,要不是朱棣拉住,我也要倒地不起了。

    &nbsp&nbsp&nbsp&nbsp“她是有意还是无心?”我慌乱的问道。朱棣还没来得及回答我,就已经看到徐辉祖也一纵跳入水中。没过多久,跳下去的几个人沾着浑身的泥泞和污浊爬了上来,又转身去接着水里的人网上托举的身体。

    &nbsp&nbsp&nbsp&nbsp一看,正是徐辉祖托着铁兮君的身子!几个家丁并着铁弦一起把铁兮君拉了上来。我与朱棣也急忙上前将徐辉祖拉了上来。

    &nbsp&nbsp&nbsp&nbsp众人七手八脚的按着铁兮君的肚子,又掐她的人中,大伙儿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直至大夫赶来,摸了摸铁兮君的脖颈脉搏,才摇摇头道,“不中用了。”

    &nbsp&nbsp&nbsp&nbsp铁老夫人刚刚醒转过来,一看女儿满头黑丝乱散在脸上一丝一缕,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变作紫色,大夫又说了一句不中用了,放声嚎哭起来,扑到铁兮君的身子上,任谁也拉不起来。

    &nbsp&nbsp&nbsp&nbsp徐辉祖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似的,愣在一边,目光发呆,就像个事外人一样盯着铁兮君已然变作一具尸体的身子。朱棣一听见大夫给铁兮君判了死刑,立刻走到徐辉祖身边,将他死死钳住,往回拉去。而徐辉祖就像被抽离了灵魂,变作一具行尸走肉一般,跟着朱棣机械的走着,走几步还回头看一看。

    &nbsp&nbsp&nbsp&nbsp我看着铁兮君开始发僵的身子,手脚冰凉,拉住大夫问,“没救了吗?”

    &nbsp&nbsp&nbsp&nbsp大夫摇摇头,“你看铁小姐脸色虽白,唇色却发紫,我看是投湖之前已经吞了鹤顶红一类的剧毒……也不知什么事,这样年纪轻轻就想不开。”

    &nbsp&nbsp&nbsp&nbsp我拉着大夫的手开始发抖,是不是我找她的时候,她已经察觉到我要说什么了?那她岂不是我害死的?我杀过的人那样多,可是却从来没有这样造成一个人的死亡过。

    &nbsp&nbsp&nbsp&nbsp铁老夫人已经背过气去,大夫又忙着给老夫人救命。铁弦也是背着突如其来的惊变给震住了,还是铁兮君的奶娘一边哭一边喊人,“都呆站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姑娘送回屋去换衣裳!难道叫她赤条条来,还这样赤条条走吗?”

    &nbsp&nbsp&nbsp&nbsp铁老夫人听见这一句,又哭天喊地起来,只指着铁弦的鼻子骂道,“君儿枉有你这个哥哥!”

    &nbsp&nbsp&nbsp&nbsp我一步一挪走回去,只见朱棣正从徐辉祖的房间走出来,我颤巍巍的问道,“他怎么样?”

    &nbsp&nbsp&nbsp&nbsp“好像痰迷心窍,呆住了。”朱棣皱眉,心事重重。

    &nbsp&nbsp&nbsp&nbsp“铁兮君乃是自杀,大夫说她跳湖之前还吞了毒药。”

    &nbsp&nbsp&nbsp&nbsp“你下午找她说了什么?”

    &nbsp&nbsp&nbsp&nbsp“什么都没说。”我一边摇着头一边落着泪,“我看她的模样很是忧虑,就没敢跟她说什么,谁知道,谁知道还是这样……早知道我就不找她了。”

    &nbsp&nbsp&nbsp&nbsp朱棣往外走去,“你在这里看着辉祖,我去看看那边怎么样了。”

    &nbsp&nbsp&nbsp&nbsp我点点头,缓缓走到屋内,只见徐辉祖已经躺在床上,脸色也是蜡黄,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时不时的煽动两下,表示着他的不安。

    &nbsp&nbsp&nbsp&nbsp我在他头上颈上几个穴位点了几下,越龙城教过我,这几个穴位点上之后人会变得迷迷糊糊,陷入沉睡。我想他现在很需要这样的沉睡。等他醒来,又是新的一天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nbsp&nbsp&nbsp&nbsp铁兮君因为并没有正式外嫁,尸首停在铁家祠堂里,对牛家宣称是失足掉入水池没救过来,牛家除了震惊,也没有再闹,还派人来送丧。

    &nbsp&nbsp&nbsp&nbsp铁老夫人与徐辉祖一般,一病不起,每日卧着。铁弦主持将铁兮君停灵七天之后才入土为安。其实很多人都知道,铁小姐是不愿意下嫁牛家,才有这样的事,但是并没有多少人知道铁小姐心属徐达大将军的长子徐辉祖,因不得因缘才选择自尽。

    &nbsp&nbsp&nbsp&nbsp铁兮君临死之时,还带走了一个秘密,多日之后,徐辉祖恢复之后,我们才知道这个秘密。我相信只要铁兮君还活着,徐辉祖不管怎么样也不会让她嫁进牛家,他真的做得出来带着铁兮君浪迹天涯的事,即使抛弃前程,即使大闹天宫。

    &nbsp&nbsp&nbsp&nbsp不过现在伊人已逝,再做什么都是无益。而且铁夫人病中,依旧送来了一件东西,然后命下人对我们说,不管我们是什么来头,身份多么显贵,铁府都不能再招待了。我知道铁夫人是失了女儿,只能护着儿子了。徐辉祖若是当真计较起来,他还是有权力和手腕狠狠的折铁弦一下的。

    &nbsp&nbsp&nbsp&nbsp铁夫人送来的东西是一封信。信上写着徐辉祖亲收,火漆完好,看来铁夫人自己也没有拆过。我想那一定是铁兮君临死前写给徐辉祖的绝笔信。

    &nbsp&nbsp&nbsp&nbsp我与朱棣权衡良久,决定把这信隐瞒起来。我们也不会拆它,只留到徐辉祖渐渐的抽离这个痛苦之后,再拿出来给他看。

    &nbsp&nbsp&nbsp&nbsp徐辉祖整个人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没了任何生气。胡子拉碴,蓬头垢面,如游魂野鬼一样。朱棣不放心他独自回金陵,特地写信去了金陵,让徐增寿派了人来接他,知道来接他的人到了,我们俩才往北平回。

    &nbsp&nbsp&nbsp&nbsp来的路上一行四人欢歌笑语,现在死了一个,萎了一个。我与朱棣也提不起任何兴致来了。路上,朱棣将铁兮君留下的那封信拿出来掂量了掂量,终究还是又放了回去,“将来给辉祖自己看吧。”

    &nbsp&nbsp&nbsp&nbsp“我总觉得铁小姐死得蹊跷,只怕还有隐情。”

    &nbsp&nbsp&nbsp&nbsp朱棣看了我一眼,“我也有点这样觉得。只是辉祖现在收到的打击太大,等他好些,我们再去跟他说说吧。”

    &nbsp&nbsp&nbsp&nbsp“这下弄糟了事情,不知道回去王妃会不会责备。”

    &nbsp&nbsp&nbsp&nbsp朱棣笑了笑,“她责备也有我呢,轮不到你。”

    &nbsp&nbsp&nbsp&nbsp徐云华得知铁兮君的死讯时明显松了一口气,并没有太多伤感。于她心目中,只怕铁兮君不过是她弟弟的一块绊脚石,如今这也干净彻底的剔除了,还是她自己自动退出,徐辉祖并没有担上什么坏名声,这是最好的结局,比她料想的徐辉祖想通了放下了还要好,毕竟这会子想通了,没准过几年又想起这个女人,那也是一件麻烦事。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

49.一夫一妻

    &nbsp&nbsp&nbsp&nbsp王府中恢复了从前的宁静,而徐云华也开始着人修葺新的院落----朱棣说的不错,她非常大方贤良,新的院落是准备给我做新房用的。⊙四⊙五⊙中⊙文朱棣对徐云华说的是不要铺张,简单大方就好,徐云华却道,“婚期还有三四个月,是时候准备准备了,赫连妹妹比别的妹妹不同,自然要认真些。”

    &nbsp&nbsp&nbsp&nbsp至于我与旁人哪里不同,她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但是好像身边的所有的人都知道我与别人不同,有时候我会疑惑,难道不同时空的印记竟会如此明显?连我这样在明朝生活了十年的人也抹杀不去?

    &nbsp&nbsp&nbsp&nbsp新房准备至尾期的时候,徐云华忽的派人来向我致歉,说自己身体不适,没法继续监工了,问我能不能自己去监工。我对这事本就无意,让我在那里住都是一样。徐云华大费周章的帮我盖新屋子,我非常不友善的认为她只是在讨好自己的夫君成全自己的贤名罢了。监不监工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徐云华乃是一位能干的主妇,王府中大事小事事必躬亲亲力亲为,才能治理的井井有条,轻易她是不会一件事做到一半撂挑子不干的。为了将来能与她好好相处,我还是决定去探望探望她。

    &nbsp&nbsp&nbsp&nbsp在朱棣正式宣布要娶我之后,府中那些从前斜眼看我的人也都变了,变得有些阿谀奉承,也不知道是朱棣吩咐的还是徐云华吩咐的。

    &nbsp&nbsp&nbsp&nbsp宝儿与徐云华不睦,我便只带着珠儿,拎了两盒自己做的糕点往她的正房走去。到了门口,几个仆妇先看见我们了,便迎了上来,“赫连小姐怎么来了?”

    &nbsp&nbsp&nbsp&nbsp“闻说王妃身体不适,前来看望。还请通报一下。”那妇人笑眯眯道,“可以可以。”

    &nbsp&nbsp&nbsp&nbsp没一会儿,便招呼我们进去。只见徐云华穿着一件月蓝色轻纱外套,两边手腕子上都紧紧地箍着玉镯,头上只松松绾了一个美人髻,连日不见,身量又圆润许多,面若凝脂,神态慈和,一看便是皇家王妃的气度。

    &nbsp&nbsp&nbsp&nbsp我请安之后,她笑着指了指身边的椅子,“难得赫连到我这里来聊聊,快做。喜儿,上茶。”

    &nbsp&nbsp&nbsp&nbsp我有些疑惑,徐云华明明对外宣称自己身体不适,可是现在看来,两颊红润,气色极好,哪里是不适的样子?

    &nbsp&nbsp&nbsp&nbsp我唤珠儿将糕点递上,道,“听说王妃身上不爽,赫连也没有什么好东西送来,便亲自捏了些糕点,希望王妃喜欢。”

    &nbsp&nbsp&nbsp&nbsp徐云华心情似乎很好,笑道,“是吗,喜儿,打开我看看。”

    &nbsp&nbsp&nbsp&nbsp她的丫头喜儿将那食盒打开,徐云华扫了一眼,拈起一块酸枣糕咬了一口,笑道,“夏日天气闷热,赫连做的这几块糕点看着倒是很有胃口,尤其是这酸枣糕。”

    &nbsp&nbsp&nbsp&nbsp我略微站起身子,“王妃喜欢就好。下回我多做些,还叫珠儿送来。”

    &nbsp&nbsp&nbsp&nbsp丫头喜儿抿嘴笑道,“赫连小姐别的口味儿也别做了,专拣这酸枣糕多做些吧。王妃有孕在身,专爱吃酸的,估计又是个小世子呢。”

    &nbsp&nbsp&nbsp&nbsp“偏你多嘴。快下去吧。”徐云华笑着对细微轻哧一声,喜儿便拎着食盒退出去了。我却愣在椅子上,朝徐云华的腹部看去,果然微微隆起,怪不得看她好似又丰腴许多。虽说她与朱棣乃是结发夫妻,孩子也有了好几个,现在再有孩子也属正常,可我还是有些错愕,心底竟有止不住的酸意慢慢涌向眼角,良久才平复了情绪,笑道,“啊,原来是这样,恭喜王妃。既是有孕在身,王妃可要多多保养。”

    &nbsp&nbsp&nbsp&nbsp徐云华因身材烧胖了些,非常畏热,略略挪了挪身子,笑道,“是啊,我今年已经三十多岁,虽是已为王爷生养过几个子女,只是这一胎好像还是十分厚重似的,这才三个多月,身子就开始懒怠起来,要不然,我是一定要帮你布置好新房的。”

    &nbsp&nbsp&nbsp&nbsp“王妃待赫连真是太好了,您腹中世子重要。”我有些晃神的说道。

    &nbsp&nbsp&nbsp&nbsp徐云华淡淡道,“哪里就知道是世子了。我倒希望还是个女孩儿才好,男孩子调皮的紧,不如姑娘家温和。你呀,赶紧嫁了王爷,也为王府开枝散叶。你年纪轻,身体好,比我强多了的。”

    &nbsp&nbsp&nbsp&nbsp我讪讪的笑了笑,并不知能答什么,与她闲聊一会,只是一味的嘱咐她需得注意身体。没多久便坐不住,看她也是神情倦怠哈欠连天,便起身告辞。走出徐云华的院子,才发现天色乌青,不久便要有一场大雨。

    &nbsp&nbsp&nbsp&nbsp珠儿连忙道,“哎呀不好,我还在院子里晾了衣服,小姐,咱们快回去。”

    &nbsp&nbsp&nbsp&nbsp我笑着对她说,“你先回去吧,我道院子里逛逛去。马上就回。”

    &nbsp&nbsp&nbsp&nbsp珠儿眨了眨眼睛,“小姐,王妃说的没错啊,你赶紧与王爷成亲,便也能添小世子给我们耍了。”我啐了一口,“黄花大闺女动辄就把添孩子成亲挂嘴上,也不知道害羞,改日给你找个小厮嫁了,叫你也去添孩子去。”

    &nbsp&nbsp&nbsp&nbsp珠儿吐吐舌头,不敢再说,一跑一跑的回去了。我长舒一口气,缓缓走到花园凉亭坐下,心中五味翻陈,却又不知郁结在何处。直到天上忽而落下倾盆大雨,我才醒过神儿来,站在亭边看着瓢泼一般的雨水,还没走出去鞋裤已经湿了,只得复又坐下,等着这一阵急雨过去再赶回去。没想到这雨下得没完没了,还有越来越大的势头,我心想着只能豁出去这一身衣裳,回去再换罢了。便深吸一口气往外跑去,不过才两步,身上头上已经全部湿透,当之无愧的淋成了一只落汤鸡。

    &nbsp&nbsp&nbsp&nbsp雨水滴在脸上往下淌,眼睛也睁不开,我半闭着眼睛闷头跑着,忽撞在一个人的身上,抬头一看,只见朱棣撑着一把油纸伞看着我,“王、王爷,你怎么在这?”

    &nbsp&nbsp&nbsp&nbsp朱棣没答话,只将伞撑到我头上,“我送你回去。”

    &nbsp&nbsp&nbsp&nbsp他将伞盖全都移到我头上,自己的半片肩膀都湿透了,直到到了我的住处,珠儿来开门,才惊呼道,“小姐,我就说要下雨,您怎么还是淋成了这样,哎呀,王爷也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nbsp&nbsp&nbsp&nbsp我换好了衣服,拿着一片干布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出来,没想到朱棣还在这里,他也湿了一大半,正坐在堂屋里端着一杯热茶喝着,见我出来,对我招了招手,我走过去坐下,朱棣并未理我,只对珠儿道,“去煮些姜汤服侍你小姐喝了,要不然要伤风的。”

    &nbsp&nbsp&nbsp&nbsp珠儿抿着嘴笑着答道,“是,王爷。”说着便一阵风似的走了。

    &nbsp&nbsp&nbsp&nbsp雨渐渐停下,我望着屋檐上还一滴滴往下落的雨滴,院子里的月季花本来开的茂盛,现在被这暴雨侵袭,也有些狼狈起来。朱棣先开口道,“你怎么淋雨?”

    &nbsp&nbsp&nbsp&nbsp“忘记带伞了。”

    &nbsp&nbsp&nbsp&nbsp“我看你从云华的方向过来,你去看她了吗?”

    &nbsp&nbsp&nbsp&nbsp我嗫嚅两下,“是呢,刚刚从王妃处回来,遇上大雨,便阻住了路。”

    &nbsp&nbsp&nbsp&nbsp朱棣坐在一边看着我,沉默。

    &nbsp&nbsp&nbsp&nbsp我在心里将话转了一千遍,想要表达自己对徐云华的祝福,也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嫉妒,说出来的却是,“王妃有孕,你怎么不去多陪陪她。”

    &nbsp&nbsp&nbsp&nbsp何其酸气冲天,何其没有风度啊!哪里能表现出我的半分祝福之意?说完我就咬着嘴唇后悔了。朱棣依旧没有答话,我悄悄抬起头往他看去,只见他侧着头看我正不怀好意的笑着,“你笑什么,我说的、说的不对吗?”

    &nbsp&nbsp&nbsp&nbsp“说得对。那我现在就去了。”说着,他就站了起来,我眼巴巴的看着他往外走,心里又酸楚起来,却堵着气一句话不说。朱棣走到门口,停下脚步却并未转身,轻道,“当真这么希望我走?”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你这样怎么行,除了十一弟被蓝玉的女儿管着只有三房侧妃,其他每个藩王的侧妃都不下十个,更不提每个侧妃房里养的屋内人。要是各个像你这样婆醋,家家都要大乱了。”朱棣戏谑的说道。

    &nbsp&nbsp&nbsp&nbsp我自知理亏,低头不言,朱棣走到我身边,握住我的手轻声道,“云华十几岁便嫁与我,这些年勤勉持家,养儿育女,没有任何不妥之处,我心中也十分爱重她。自然不能亏待她,不过我向你保证,有了你以后必定不会再娶任何女人,哪怕是父皇指到头上我也拒绝。”

    &nbsp&nbsp&nbsp&nbsp我脸上发烧低下头来,“呸呸呸,说得我好似妒妇一般。”

    &nbsp&nbsp&nbsp&nbsp“你也差不多了。”朱棣低低笑道。

    &nbsp&nbsp&nbsp&nbsp我从他手里挣脱,“王爷平时看什么词话折子吗?”

    &nbsp&nbsp&nbsp&nbsp“不看。”朱棣不屑道。

    &nbsp&nbsp&nbsp&nbsp“我曾看过一个折子,说的是有一个国家,在那个国家,男人和女人是平等的,男人能做的事,除了体力活,女人都能做。女人也能当官,也能做一国之主。最最奇特的是,这个国家实行的一夫一妻的制度,也就是说,一个男人只能有一个女人做妻子,不可以有妾室,更不能养什么屋内人,就连出去宿娼也是犯法。如若这对夫妻婚后觉得不合,便可以商讨离婚,分开后各自重新寻找自己的归宿。也就是说,在那里男人可以休女人,女人也可以休男人。”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

51.侍奉

    徐云华歇息之处,尚且守着两个丫鬟。因我前一天便叫珠儿过来打过招呼,她们一见到我就把我往里让。一进去,便见朱棣坐在床边,正一手端着一碗浓药,另一只手绕过她的背将她环在怀里,一勺一勺的喂她喝药。我本想立即退出来,不料徐云华已经看见我了,“赫连来了。”

    朱棣扭过头,面无表情的看了看我,我只得上前去,给他们二人行礼请安。徐云华面色苍白,形容枯蒿,额上还扎着抹额,全没了前些日子的丰腴圆润,看起来精神也坏极了。朱棣的脸色也不好看,只低低对我说一声,“过来帮忙扶着王妃。”

    我站起身来,将徐云华扶住,他才将身子腾出来,亲自将那药碗放回了桌上,才又走回来,在徐云华的背后垫上了厚厚的被褥,让她靠得舒服些,才脱开身子,在一边坐下,“王妃身体不适,你要是得空,多多来看望,也可以帮帮忙。”

    我点点头,“是。”

    徐云华摇头道,“王爷真是胡闹,赫连小姑娘家家的,只与英儿贤儿大不了几岁,在我眼里都是小孩子一样的,能长心来看看我,我就很高兴了,哪里还能叫她来侍奉。”

    朱棣对徐云华浅浅一笑,“赫连还算细心,应该可以。你别嫌她粗笨就好。”

    徐云华听得朱棣这样一句,也在脸上堆出一个笑,“王爷既是这么说,我就把她当做亲妹妹一般,也不客气了。”

    “应该的。”朱棣柔声道。

    当即,朱棣便让我给徐云华倒了一杯热茶,送去给她喝,我非常快的进入了角色,“王爷,王妃刚刚喝了药,茶解药性,还是喝白开水吧。”

    朱棣对我的上心甚是满意,一个劲儿的点头,笑对徐云华道,“还不错吧,比你屋内的丫头们懂得多,又待你真心。”徐云华盯着朱棣看了两眼,嗫嚅半晌说道,“自家姐妹,肯定不同。”

    我听着他俩对话,一直闭嘴不言。朱棣再陪了徐云华一会,嘱咐我照顾到晚上,就自顾自离开了。我在徐云华的房中一直呆到掌灯,徐云华留我吃饭,我拒绝之后才回到自己的住处。虽说朱棣走了以后,徐云华反而没有叫我做什么,但是我一个人束手束脚的呆在她的屋子里更加尴尬坐立不安,还不如让我擦擦花瓶打扫打扫屋子。这一天对我来说,简直是煎熬,想到朱棣的嘱咐,那意思是我要每天去徐云华的屋子这么候命到她完全康复!虽说只是个小月子,富贵人家都要做足一个月才出门。而朱棣心疼徐云华年纪渐长,更是说要她坐个双月,好好地把身体调理过来,今后还可以再图孩子。也就是说,我得去徐云华那里这么煎熬两个月。

    我也不知道朱棣为何忽然变成这样,他心疼徐云华我是能理解的,毕竟十多年夫妻,又一起养育了这么多孩子,共患难同甘甜,感情一定很深。只是他何苦这样为难我?难道是要我在徐云华面前示弱,亦或是要徐云华提前便折了我的锐气,将来进门的更加好管束?

    我百思不得其解,只是心中愤懑。失魂落魄的回到住处,碧落迎上来,见到我的模样大吃一惊,“姐姐,您怎么了?”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怎么了?”

    “怎么才一天不见,你这脸颊都瘦的凹了进去?”碧落心疼道。

    我勉强笑了笑,“又在瞎说,哪里能一天就瘦了这么多,那侯门绣户的小姐们还干嘛要节食保持身材?”

    碧落将信将疑,将我扶到屋中,把烛花剪了,挑亮灯光,才道,“姐姐,你怎么去了这么一整天?王妃娘娘还好吗?”

    “还好呢。我以后每天都要过去呢,王妃现在身子虚弱,需要人照顾。”

    碧落柳眉倒竖,“她需要照顾,偌大个王府所有的下人都管她支配,她还能找不到侍候她吗?为什么要喊你去伺候?”

    “嘘,嘘,嘘!”我连忙捂住她的嘴,“别瞎说,王妃乃是忠厚之人,哪里就像你说得这样好像专门为难我似的,这是王爷的主意。”

    “王爷!?”冯碧落瞠目结舌,“不可能啊,王爷那样护你……”

    “你想到哪里去了,王爷的意思是叫我多与王妃接触接触,今后更好相处。”

    “接触怎么不在什么家宴什么祭祀的时候把你喊上,生病就叫你去当牛做马?这个王爷,我真是看不懂了!”碧落满脸不屑,怒火中烧。比让她自己去做了丫鬟还要生气。我本来就不想告诉她什么,没想到还没说上两句她就已经这样,就更不打算与她说什么了。她一向被李景隆惯坏了,有什么说什么的口无遮拦,我还要分出心思来哄她,一时间觉得心力交瘁。接下来的每一天,我都会去徐云华那里,一开始她也确实不要我做什么,后来也渐渐地有时候唤我做些事,渐渐地我还与她的几个丫头说上话了。

    徐云华对下人着实不错,没有哪一个丫头说她半个不好,可见她为人处世圆滑真诚。时间久了,我对她的了解也多了些。她不愧为一个王妃,把中华文化几千年传承下来的妇女完美品德发挥的淋漓尽致,除了一开始的几天她每日静卧之外,后面每天她都会抽出一点时间,让管家账房之类进屋来隔着屏风报告工作。事无巨细事必躬亲,这也是王府秩序井井有条的根本原因。

    丫头们有时候会劝她把事情放放,身体养好了再说。她总是一笑置之。有一次我见她实在是累得很,对了一个月的账目以后,脸都白了,便也这么劝了一句。

    她卧在床上,将那账簿放下,半晌才笑了笑道,“我倒是想放放呢,这么大一个王府,管起来实在太累,可是现在除了我也没人能管的起来啊,咱们王爷在战场上英勇神武,到这些事儿上就是门外汉了。待你嫁进门来,我好生培养你,将来把所有事都交由你处理,我也好做个甩手掌柜。”

    我脸一红,再也没跟她提起这样话。这时候我才明白,她的善良大度仁慈宽厚,都是对别人的,对我,永远也没有这样的时候。

    朱棣每日也都要来看她。每次来的时候都会跟我说王妃爱吃些什么,如今身子不爽什么东西要忌口,等等等等。有时候徐云华正在处理家事,也会跟他撒娇几句,说是这一大摊子事,真的是管够了。朱棣会柔声安慰她,叫她只管好好养身体就罢了,这些事歇两个月再管,王府又不会断了米粮。徐云华扑哧一笑,“王爷真是会说笑,我看赫连妹妹机警的很,待她入门,我把这摊子事都给她吧。”朱棣瞅了瞅我,笑对徐云华道,“你也太抬举她,她连自己的新房到现在还没谱儿呢,还能管得住这么大个王府?少不得你要辛苦一辈子了。”徐云华听了朱棣这话,看起来很是受用,满脸堆笑,甚至还损朱棣一句,“还不是王爷你太懒怠,什么事儿都不管?”朱棣答曰,“有你,什么事我都放心。”

    我越来越看不懂这一种局面了。我想着,也许徐云华会借着自己小产的事对朱棣说,叫他把与我的婚期退后,可是她不但没说,在朱棣说了一句我连新房都处理不好之后,反而把这事儿又抓了起来。

    有她监督,没多久房屋建成,她便又开始不顾身体不适,专门起身在案前列出清单,将要给我置办的每一件东西都列得清清楚楚,交由管家一一去置办。一时间,大家都知道,王妃疼爱我。就连朱棣也说我有福气,遇到这样好的姐妹。

    我的话越来越少,除非万不得已,连口都不想开。

    每日只是低头在徐云华屋中呆着,抢着与丫鬟们做事。现在连打水擦屋的事都已经被我揽了过来。丫鬟们乐得轻松,一边对徐云华夸我能干勤快,一边与我夸王妃大方贤良。我都是报以淡淡一笑。

    每晚回到自己住处,碧落见我的模样都是唉声叹气。一日,她将镜子推到我面前,道,“姐姐,你看看你如今变成什么样了?”

    我接过镜子一看,只见镜子里是一个苍白瘦弱的影子,脸上毫无生气,好似卧床不起的人是我而不是徐云华一般。我伸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原来突出的那一块骨头现在更加突出,好像只有一层皮包着似的,看起来有些吓人。碧落问我是不是每天在上房受了什么气,我只是笑笑,“你脑袋瓜子每天在想什么,我是因着天气热,吃不下饭闹受了,正好免得我还要想法子收腰身。”

    碧落不知道,哪里会有人敢给我气受?尤其是徐云华的屋子里。她只消每日与朱棣郎情妾意一番,便能将我一点点的践踏至尘埃里。

    我早就没有了尊严和想法,只想结个茧把自己包起来。谁也不要看我,谁也不要和我说话。

52.平安脉

    我可以走,离开王府,也能找到安身立命的营生。可是我想留下来看看朱棣到底是想做什么。对我这样百般羞辱之意在何处?难道是夫妻协力,给我一个难堪?

    宝儿让我推病,再也别去上房了。我知道我只要说一声,徐云华绝不会再让我去,反而会好生派人来服侍我,但我却没有这样做。有时候一块疤痛起来,你反而会想去把那疤全揭开,看看到底能有多痛。我现在就是这样。

    新居落成,徐云华与朱棣邀功。彼时徐云华已经养将好身子,正坐在玉簟上,一个丫头在边上打着蒲扇。朱棣毫不在意似的,“一件小事,拖着便拖着,你非要不顾身子去办,你倒说说,难道你的身子还不如那房子重要吗?”

    徐云华抿嘴而笑,“王爷新得美人,现在府中住着,难免会有闲言碎语,还是早些娶进门比较好。这乃是纲常大事,云华有时候虽任性,也不敢拿这件大事开玩笑,王爷莫要说了,这都是云华分内之事。”

    “怪就怪赫连太过小家子气,这些自己的事却一件也做不好,还要劳烦你,将来让她好好地给你敬一杯茶。”朱棣笑道。

    我站在一边,伸手捏住屏风的栏杆,只觉得那栏杆也变得软绵绵的,怎么也抓不住似的。还没缓过来,朱棣的声音已经传出来,“赫连,你进来。”

    我一步步走近里间,只见朱棣与徐云华一左一右坐在软榻上,中间的小几上摆着差距,似乎相谈甚欢。

    “你的新屋子烦劳着云华帮你弄好了,你不谢谢王妃吗?”朱棣不经意的笑道。

    我麻木的福了福身,“多谢王妃操劳。”

    “云华,你的茶水没了。”朱棣轻声道,正准备亲自替她满上,徐云华却抢过茶壶,嗔道,“这事儿都是我们娘儿们家家做的,王爷一个大男人,倒伺候起我来了。”

    朱棣笑了笑,“你说的也是。”他忽的转过头对我道,“怎么一点眼力劲没有,还要王妃亲自动手不成?”我喏喏的走上前去,接过茶壶,还没开始到水,脚下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似的,往后一倒,那茶水全部泼到了徐云华身上。我自己也仰躺着后脑勺着地吗,狠狠摔了一跤。

    朱棣不但对我没有半句安慰,反而大怒,对我吼道,“从前是见你性格活泼,觉得你能逗笑王妃,才特特把你关照过来,如今怎么变得又笨又蠢!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以后还要你做什么?出去!”

    我目瞪口呆,只听得徐云华在劝慰朱棣莫要生气,朱棣却担心她有没有被我烫到,又有丫头们听见茶壶碎裂的声音赶进来,一片乱糟糟起来。朱棣嫌弃的看了我一眼,皱着眉头道,“还躺在那里挡着人做什么,还不快滚!”

    我震惊之余,终究还是有一丝自尊心作祟,爬起身子便往外走去,眼眶又热又酸,但是还是忍到了出门才让眼泪夺眶而出,起先我还缓缓走着,越想越觉得屈辱,干脆奔跑起来。跑回自己的房间坐下,我才发现,就连我这独自舔舐伤口的小窝都是朱棣给予的。我一无所有。

    碧落正从外拿着一盏花灯进来,笑嘻嘻的道,“姐姐,你看李公子从哪儿弄来的琉璃花灯,好漂亮的!快来瞅瞅!呀!姐姐,你怎么了?!为什么在哭?”

    我连忙挤出一个笑,“哪有,眼睛进了沙子。”

    碧落站在我面前,忽的将那琉璃灯一把砸到地上,“我找王爷去!他这是弄什么玩意儿?自己要死要活的要把你娶进门,咱们都不嫌弃做个偏房每日看大房脸色了,他倒好,把你拉到大房去日日受气!怎么,咱们没有王侯富贵的老子爹就没了身份,活该受委屈?”

    碧落说到做到,哪怕是朱元璋,我相信她都敢去与他理论一番,我生怕她去惹是生非,将她拉住,“好妹妹,求你不要再给我找麻烦了。”

    “你不找麻烦,麻烦请自找上你又怎么算?”碧落气得一跳一跳,看样子钥匙朱棣在她面前,她能一把将他撕了。

    “什么麻烦?”碧落的话还没说完,朱棣的声音就传了进来。只见他面色清冷,背着手走进来,还是方才在徐云华屋子里的穿着打扮。可见他是从那边安慰好徐云华才赶过来的。

    碧落一见朱棣进来,满腔怒火正要发作,我连忙拉住她在她肩上使力,让她不得已和我一起屈下了身子,“王爷怎么这时候来了?王妃、王妃没事吧?”

    朱棣有些赞赏的看了我一眼,淡淡道,“她没事。你以后不必再去她那里了。”

    我一个不留神,碧落已经站起了身子,气冲冲的说道,“王爷!您可来了!我找你有话说呢!”

    我正焦头烂额,想着怎么阻止她,朱棣却笑了笑,“哦?你有什么事要找本王说道?”

    碧落指着我,又瞪了朱棣一眼,气呼呼道,“王爷,赫连姐姐本是你家的琴师,是不是您老人家看上了人家,想要将人家娶进府里,做个正正经经的姨太太?”

    朱棣笑着不答话。碧落又抢道,“王爷您不说话,我就当您默认了,碧落就是想问问,男子是不是都是这样绝情负心,上赶着人家的时候蜜里调油,恨不得变成一个人才好,现在想着要到手了,就任意践踏吗?”

    朱棣面无表情,只看着碧落,听她连珠炮似的指责,倒也没说半个不字。碧落本想与他好好理论一番,没想到这一腔怒火就像一个拳头打到软棉花上一样,什么反应都没有,碧落也就说不下去了,只是眼巴巴的看着朱棣,等着他回应。

    朱棣却不再理会她,只往我看了看,半晌才道,“你们若是总是在背后说这些,那就别在一起住了,王府里空房子有的是,冯小姐可以另找一间屋子单住。以免说些不痛快的话叫你不舒服。”

    碧落身子软了下来,不敢相信的看着朱棣,好像在确定这些话是不是从朱棣口中说出来的一般。我也心灰意冷,良久才道,“碧落年纪小,有时候会口出狂言,我会好好教导她,她刚刚来北平,在王府里人生地不熟,叫她另住一间屋子,只怕拘了她的天性,回头被李公子知道不好听。左不过她是客,也呆不了几天,什么时候送走了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朱棣点点头,“你明白就好。本王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朱棣走后,碧落终于开始嘤嘤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道,“碧落虽是穷苦出身,但是从没有受过这样的揶揄,即便是王爷又如何,姐姐,这王府我是呆不下去了,我去找李公子,叫他把我领出去。”

    “碧落,你走了,我可怎么往下熬?”我也心酸,看着碧落不舍道。

    冯碧落看我一眼,叹口气道,“我本以为姐姐找到良人,一直未姐姐高兴,怎么、怎么会这样呢?妈妈教的果然不错,男子心最善变,喜新厌旧是一点,护尊欺贫又是一点,王妃出身尊贵,姐姐是拼不过她的。要不姐姐想个法子,和我一起逃出去吧,与其在这里受窝囊气,倒不如出去潇洒自在,你跟我一起去花满楼,我叫妈妈收你做女儿。”

    我忍不住笑道,“好妹妹,你是如花的年纪,又有李公子捧着,你在花满楼当然好过。我若是去了,且不说王爷会不会去找我算账,我今年已经二十一岁,老姑娘一个,除了会弹个琴,又没甚才艺,去了花满楼,也是坐吃等死。”

    冯碧落一跺脚,“这可怎么是好。”

    “走一步算一步。”

    第二天一早我就醒了,本来已经习惯每天这个时辰便起床梳洗赶到徐云华的屋子里,昨儿得了朱棣的命令倒是不用去了。奇的是,那日日给徐云华请平安脉的太医却来到我这里,说是奉命给我请平安脉。

    我想着大约是徐云华又拿我做人,便伸出手递给太医。没想到太医却笑着摇摇头,“听闻赫连小姐昨日在王妃屋内摔了一跤,老身来给小姐看看头。”说着,他便伸手到我后脑勺隔着头发摸了起来,果然,他一摸我觉得隐隐疼痛起来。这一跤我本来已经快要抛到脑后,被这太医一提醒,忽的想起昨日摔跤摔得有些蹊跷,我本是习武之人,下盘稳重,根本不会这么不小心摔倒,昨日摔到之前好像有人在脚后绊了我一下。

    我正出身,太医已经笑眯眯说道,“还好,并没有大碍,只是有些淤血,给你开些活血化瘀的药,吃个两剂就好了。不过这几天要忌吃发物。”

    “太医,可否多嘴问一句,是谁请太医来的?”我问道。

    太医一捋胡子,神秘笑道,“这个,不可说。老身答应了人家,便不能食言,还请赫连小姐见谅啊。”

    我笑笑点头,“唔,我知道,怪我多嘴了。”宝儿十分周到的从里间拿了两锭碎银子递到太医手上,“一点心意不成敬意,多谢太医为我们小姐跑这一趟。”

    我赏识的看了宝儿一眼。

54.木樨园

    碧落狐疑的走过来,看着太医远去的背影,对我问道,“这是唱的哪一出?”

    我摇摇头,“不清楚。”

    碧落轻哧一声,“我算是明白了,王爷现在是油盐不进,一意孤行。姐姐你呀,还是离他远些,免得多见一面,多生一厌。”

    我抿抿嘴,“就属你的嘴会说,不过你在我面前说说就好,千万别出去说,免得被人听见了,真的把你从我这带走了。”

    冯碧落耸耸肩摊开两手,无奈的说道,“怎么会这样呢。”

    八月已至,木樨飘香,我与碧落闻到阵阵清香,决心去摘些回来做桂花糕,便一人拿了一个布袋子出门。燕王府中有一处所在植了几十株木樨,此时散发出泼天的香味儿来,我们俩便寻到那里,开始专拣大朵的往下摘。不一会儿就摘了半袋子。正自得之时,忽有几个丫头也拿着锦袋过来摘花,因我隐在花丛之中,丫头们只看见了碧落。碧落不常出门,也就没人认识她。那个带头的丫头正是徐云华屋内的喜儿。她蹙起眉头,斜睨着碧落,不客气的问道,“哪房的丫头来的?不知道这木樨园是王妃娘娘为着王爷爱吃桂花糕亲手所植吗?往年每年都是王妃屋内摘个先份儿,下面的人才敢摘花,今年王妃还没摘,你怎么冒冒失失跑来了?”

    碧落自然不会吃这个闷亏,怒目圆瞪,气得将袋子里的木樨花一把全部扬了出来,“不就是几瓣木樨花吗?这么大一个园子还不够王妃一个屋子摘的吗?这样小气还敢说自己大方贤良!”

    那喜儿平日里便是个主事的丫头,很有些头面,被碧落一抢白,旁边又有人,面子挂不住,气指碧落道,“了不得了,哪里来的野丫头这样嚣张,竟敢指桑骂槐的侮辱王妃,给我把她抓起来掌嘴!”

    我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出来,拦到碧落身前陪笑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不知道有这样的规矩,所以抢了先儿,也是无意之举,这样,我们今天摘的花儿都给你们行吗?”

    说着,我就把受伤的袋子往喜儿手上塞,喜儿认出是我,一腔怒火也不便发作,正准备将我手中的花袋子接过去,碧落夺身上前,将我的袋子抢了过去,倒着提了起来,顷刻间那些花瓣全都洒落在地,有的随着清风纷纷扬扬的飞了起来,带来一阵香风。

    喜儿愣住,没料到碧落是这样脾性,脸颊由红到白又由白到红,半晌才道,“好大的排场,好强的气势,这一府的主母王妃娘娘搬出来也压制不住你了。我们走!叫王妃亲自来摘,看看她还狂不狂的起来!”

    喜儿这一番话明着是说碧落,其实却是暗骂我,我转头看着碧落,她也是气得脸色发青,待到喜儿走了以后,才啐了一口,“姐姐你走,今儿我就守在这里,看看王妃能把我怎么样,就为了两把花瓣,能跟下人闹将起来,这样大度的王妃我也是第一次见!”

    我只觉得焦头烂额,那边已然得罪了徐云华,这边还要哄着碧落,“好碧落,咱们人在屋檐下,忍一口气好不好?趁着人还没来,咱们赶紧去王妃那儿道个歉,省的事情越闹越大。”

    碧落推了我一把,怒道,“姐姐,你怎么变作这样?就因为王爷再不宠爱你了,你就这样服小做低起来?他对你好,你就好生跟着他,他不对咱们好,咱们就离开他!这是妈妈教我们的。姐姐你冰雪聪明,怎么不懂这个道理。”

    我又急又气,我能告诉她朱棣将来要做皇帝,只要我还在这个时代,我就没地方可躲?眼看着喜儿马上就要带人回来,我拉着碧落道,“好好好,你说的都对。你先回去,这里交给我来处理,等下王妃来了也好,王爷来了也罢,我都与他们据理力争一番可好?”

    碧落将信将疑的看我两眼,我没让她说话,继续说道,“你年纪轻,火性高,两句话不到就要跟人家闹起来,这样我们本来有理反而变得没理,你还不相信我吗?”

    碧落点点头,“那、那我去了,姐姐你自己注意。要是有什么事,你尽管喊我,我也不管什么王妃声势浩大了,天下都说不过一个理去。”

    “好好好,快回去,我与他们讲理。”

    碧落走后,我赶忙将地上的花瓣用袖子扫了开,又把布袋子捡了起来,开始迅速的重新摘花,没一会儿就摘了半袋子,正准备接着多摘些,喜儿果然已经带着大队人马赶来。出乎我意料的是,这点小事,我本以为徐云华不会动怒,更不会亲自出马,顶多我重新摘一袋花送过去给喜儿赔个礼道个歉也就罢了,没想到不止徐云华来了,就连朱棣也来了!

    不过他们并没有什么愠怒的神色,倒是说说笑笑一路往这边走来。看到我站在这边,徐云华挥手笑道,“赫连也在,真是巧了。”

    朱棣看到我手上的花囊,皱起眉头,轻声对徐云华问道,“你往年每年中秋总是派人把最新开的木樨花骨朵摘下,用江南的糯米粉给本王做一盘桂花糕,今年的摘了吗?”

    徐云华微笑道,“还没摘呢。”

    朱棣对我道,“你不知道这里的规矩吗?”

    我淡淡道,“往年从来没有往这里摘过花,今年乃是第一次,所以并不知道这个规矩,方才听王妃屋内的喜儿说了,深感惶恐。只想着把摘下的这些花儿都孝敬给王妃,不敢私留。”说着,我把手上的袋子往徐云华面前递去。徐云华笑着道,“什么规矩不规矩,都是丫头们瞎说的,这么大一个园子,谁想摘都可以,我只不过需要一小把,放到糕点中提提香气罢了。”

    朱棣赞许的看了徐云华一眼。喜儿却跳出来道,“王妃大度不要紧,可不要逞了小人的脸,敢问赫连小姐一句,方才那个丫头呢?不知道规矩不小心摘了花不要紧,知道以后,因为自己得不到最新鲜的花骨朵儿,便也不要王妃得到,把刚摘下的整袋儿的花骨朵全撒到地上,这样的人能不教导教导吗?王府里都是这样无法无天的丫头,那还有什么秩序可言?王妃王爷,你们快看看地上,是不是还有残留的花瓣?”

    虽说我扫走了绝大部分的花瓣,可是泥土地上难免留下许多痕迹,我的脚下便是许多散落的碎花瓣。喜儿咄咄逼人,王妃面上两难,朱棣皱眉不语,只有我还举着半袋子花把手臂扬在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闭嘴,都是主子,轮到你说话了?”徐云华对着喜儿便是一声呵斥。喜儿往后退了一步,满脸的不服气。朱棣却将她唤住,“你说什么丫头把花撒了?”

    喜儿朝徐云华瞅了一眼,又朝我瞅了一眼。朱棣低声道,“怎么,本王问你话,你还要看着别人的脸色回本王?!”

    喜儿见朱棣动怒,吓得连忙跪到地上,“回王爷,方才还有个丫头,和赫连小姐一起在这里摘花的,眼生的很,我也不知道是谁。就是她张狂得很,赫连小姐一向知书达理温和可人的,我说的不是赫连小姐。”

    朱棣把眼睛移到我身上,我知道躲不过去,半晌才道,“王爷叫李公子进来把碧落带走吧。”

    “碧落?谁家的姑娘?还是赫连新得了丫头?我并不知道啊?”徐云华做惊愕状。

    朱棣淡淡道,“哦,那是李景隆带来的小丫头,原来在金陵见过的,乖乖巧巧的,不知为何如今长成这样一副脾性,本王立即叫人把她带出去罢了。”

    徐云华连忙拦道,“王爷真是胡闹,怎么着李景隆也是李将军的儿子,难得来北平一趟,王爷你打狗也要看主人。”

    “谁是狗?!”徐云华话音未落,我的身后却窜出来一个人影,我回身一看,竟是碧落!原来她一直都躲在不远处并没有回去,听得徐云华这么一句,再也藏不住跳了出来,“堂堂燕王妃说话怎么一点涵养都没有,你的丫头含血喷人,你自己出口伤人!”

    “碧落!”我抢到她身边一把按在她的腰窝穴位上,她身体吃痛,终于停下了口中的话,痛苦的看了我一眼,眼泪顷刻间就落了下来。

    徐云华见到这架势也下了一跳,良久才道,“这位姑娘想必就是碧落姑娘,我方才不过打个比方,你不必放在心上。若是觉得本王妃说的不对,那我给你道个不是了。”

    我连忙应付道,“王妃不要挂怀才是,碧落年纪小不懂事,没见过世面的,村野姑娘说话总是口无遮拦。”

    徐云华轻轻一笑,“小孩子,我跟她计较什么。”

    朱棣轻声对徐云华道,“你身子刚好,还没恢复完全,别在这风口久立。她既然撒了你的花,罚她帮你重新摘一袋便是。”

    徐云华还待开口,朱棣已经将她拉开。只是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

55.朱砂染

    碧落捡起地上的袋子,气呼呼的走近木樨园,摘一朵骂一句,我看着她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跟着进去一起摘。摘到一半,碧落终于忍不住扭头问道,“姐姐,你当真打算好了,要嫁给这样一个作践你的男人?一个男人不爱你,即使他是王爷,他眼里你连一个丫鬟还不如,一个男人爱你,即使他是个乞丐,也能把你奉若公主!”

    我捂住碧落的嘴,“我心中有数,快摘你的花儿,我还要送过去呢。”碧落杏眼圆瞪,“这个哑巴亏吃了也就算了,还是我帮你送去吧,你要是再送去,又不知道要听到什么话。”

    “我自己去呢,仔细周旋,自然不会再听到什么话了,你呢,一过去就跟人家呛起来,难免还要把自己气到。”我笑着对碧落说道。

    “哎,我是真的看不懂你和王爷两个人在做什么了。”碧落将两手一摊,满脸无奈。

    花囊送到徐云华处时,朱棣已经不在了。徐云华留我喝茶,并且告诉我婚事将近,叫我好生准备着。我趁机要求要出府一趟,置办些胭脂水粉。没待徐云华说下人可以代办,我就抢先道,“王妃,我要我的胭脂水粉下人们买不好,前几番带进来的送给我用总是脸上起藓,痒得很。”

    王妃唇角嗫嚅,她自然不会拒绝我的任何要求,“去吧,好生带着宝儿,她武艺超群的,能保护你。”

    “多谢王妃成全。”

    碧落得知能够到传说中北平繁华的街市一游,十分快乐。也对我说的话开始服气几分。“姐姐你当真能跟那个女人周旋的起来啊。”我笑笑,“诚以待人,谁也不能拿我怎么样的。”

    十里长街,熙熙嚷嚷。这里有不亚于金陵秦淮河畔的热闹,更有北方人的热情豪迈。碧落像除了笼子的小鸟一般,买了布匹买胭脂,买了烤鸭买糖葫芦。直把宝儿两只手拎的满满的还不知足。

    “渴吗?要不要去喝一碗茶?”

    我不问还罢了,一问之下,碧落便开始闹着口渴难耐,我笑道,“糖葫芦甜的发齁,烤鸭又是咸的,你一路都在吃,怪道渴成这样。”

    转眼,我们就到了一个茶肆,茶肆的老头儿粗鲁的端来三只粗碗,还有个豁口的,倒上满满三大碗,碧落端起来喝了一大碗,又把我的喝掉一半。我笑着道,“我去提一大壶水来,你慢慢喝。”说着便往里间走果真讨来一个大水壶,碧落咕嘟咕嘟的喝了许多水,直被我笑话是大水牛才终于停下了。这一天,还算扬眉吐气,吃也吃好了,玩也玩好了。

    回到王府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之时。碧落因为一天跑的太累,脱了鞋袜便歪在榻子上睡着了。宝儿在和珠儿清点我们采购回来的那堆花花绿绿的玩意儿。

    我却往房间走去,手心满是汗水。

    我已经等了一年,那间茶肆,我偷偷去了好些次,从来没有过消息,今天,那卖茶水的老头儿却给了我一张纸条。

    这是以前我与越龙城约好的接头之地,那时候都是我在那里向他报告朱棣的一举一动。自锦衣卫署解散,他远走他乡,我们便失去了联络。他走得匆忙,只跟我说安顿下来便想法子通知我,却没有说怎么通知我。我料想他若是寄信给我,以我们的默契,肯定是往那里寄,便时不时的去一趟,就算没有接到什么消息,总也觉得越龙城就在那里似的。那茶肆渐渐地成了我对他的思念和寄托。

    今天,我居然接到了他的信!在茶肆的时候,因为有碧落和宝儿在场,没有机会打开,所以我一直捏到回来。可是现在,我却不敢打开了。我怕这信不是他写的,乃是什么人帮忙寄来的,告诉我他已经尸埋他乡。我长吐一口气,良久,才把受伤的信纸打开,上面赫然是熟悉的字体,越龙城的字迹苍劲有力,“漪儿,兄已安顿,闻之关内帝为安抚朝臣收买人心,竟追查昔日吾辈锦衣卫有无滥杀无辜之举,兄得到各路往日同僚消息,已有许多兄弟落网,落得头落之下场,更背负谋反之罪名,漪儿虽在王府,亦要图自保,千万不可败露身份,兄已攒够盘缠,前往北平。必带漪儿离开是非之地。”

    我除了因越龙城健在人世而激动地泪眼朦胧之外,心中震惊。朱元璋竟然开始查以前的锦衣卫了!他本就是开国皇帝,手上沾染多少鲜血,身上背负多少性命他自然清楚。这几年因为胡惟庸和蓝玉的案子,又连杀几万人,难免在朝中引起恐慌,朝臣们人人自危,只敢说些生平的囫囵话,谁也不敢再办实事,揽权力了。这样一来,江山社稷难免要全部落到朱元璋一人的肩上,他又开始想要拉拢大臣们的心----把责任全部都推到锦衣卫身上,将从前那些血案都算到锦衣卫的头上。

    毕竟,杀几百上千个锦衣卫旧僚,便能重振朝纲,这是一本赚钱的买卖。

    我本是女儿身,女锦衣卫本就很少,再加上我掩饰的好,我相信知道我这身份的人少之又少----除了徐辉祖。

    我相信徐辉祖与我的交情不是假的。可是,我也相信他与徐云华的姐弟情谊更深。

    “宝儿,今晚王爷在哪里?”我一边描眉一边问道。

    宝儿走过来,将我的发髻扶正,“王爷还不就在书房。他老人家天天就是忙着公事。”

    “没去看王妃吗?”

    “白日里看过了。王妃小产,太医嘱咐百日内不要同房。王爷为了尊重王妃,也不去别的侧妃房里过夜,这些日子都是歇在书房。”宝儿看着我脸上的妆,“小姐……”

    “我要去见见王爷。大婚之日快到,我心里也有几件想要的东西,去找他讨呢。”我笑对镜子里的宝儿说道。

    赫连漪生的一张鹅蛋脸,两只丹凤眼微微吊梢,经不住我描画得当,眼角已经要飞出眉梢,两弯柳叶眉不画而黛,小巧笔挺的鼻子,嘴角微微上扬,好像永远都带着笑意似的。皮肤白皙,尤其是露出来的那一截脖子,粉腻无暇。我对着她微微笑,多亏你这一副好皮囊了。

    宝儿也看着我,笑道,“小姐今儿特别不一样,好漂亮啊。不过……不过王爷最近有些反常,小姐若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还是不要……”

    “就是有非常要紧的事儿呢。”我不再理会宝儿,把脸上的妆画好之后,又换了一件新鲜颜色的衣裳,才逶迤着往朱棣的书房走去。

    朱棣城府深,心机重,这些我都知道。只是我不知道他到底会在我身上怎么运筹帷幄。我迫不及待的想去揭露他。

    书房门口依旧是只有一个白衣飘飘的三保守卫,见到我,三保先是讶异,对着我的脸扫了一眼更加讶异了。

    “怎么,见鬼了?”我笑道。

    三保摇摇头,“见到仙女儿了,要是女鬼的话,那就是一只艳鬼。”

    我啐他一口,道,“王爷在里头吗?”

    三保言辞闪烁,“……在……不过王爷说了这些天不见人。”

    “你去说说,是我来了,问他见不见。”

    “王爷说了,尤其不见你。”三保扭扭捏捏的答道。

    我不经意的往屋顶上看了一眼,三保连忙道,“姑奶奶!我知道你有本事上去。可也别为难我,罢了,我进去帮你问问。”

    “你跟王爷说,若是他不见我,我便在这里等上一晚上。”

    三保面露难色,不过还是进去了。良久才出来,两手一摊,“王爷说谁也不见。”

    我从袖中抛出一把小刀,在空中一抛,又接回手中,看着三保惊呆的眼神,笑道,“别怕,不会伤你,王爷要是不出来,我就伤自己了。”

    最后两句话,我抬高了音调,正等着里面的人回应,手上却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打中,小刀落地,打我的东西也落地,是一个墨玉的纸震----朱棣平日里用的东西。

    “进来吧。”朱棣的声音低低的,从窗口传出来,转而就不见了。我对着三保调皮一笑,往里走去。徒留三保站在门口目瞪口呆。

    进去之后才发现,朱棣案上一张宣纸上泼满了朱砂,红红的一大片好像血液晕染一般。他浑不在意似的,抬首面无表情问道,“这么晚来这里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不能来看看未来夫君吗?”我笑着走到他背后,将两只胳膊毫不在意的搭在他的肩上,伏地身子往岸上看去,“呀!朱砂撒了,王爷做什么这么急?”

    朱棣本来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态势,被我这样一弄,倒好像浑身紧了起来,却又没说什么,只由着我趴在他背上问话。不过我已经站了起来,将那张坏了纸卷了起来,不料朱砂已经渗透薄薄的纸张,染到我的手上,弄得十根手指都是红色的。

    “你做什么?”朱棣还没问完,我已经将案上的东西全都扫到地下,双足轻点,跃到案上坐下,双手撑在案边,低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太师椅上的朱棣,“找个地方坐坐,你不让我坐桌子上,我只能坐你腿上了。”

    他脸上有些错愕,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56.计谋

    时间这个东西非常奇妙,如若你的心情不好,那么就会度日如年,如若你心中有所期待,那时间也会变成一个甜蜜的东西,咬一口少一口。

    知道朱棣并不是存心为难我之后,我心里反而变得更加宁静起来,好像与他共同保守一个秘密,只有我们知道,面上还要装作两个毫不相关的人一样。有时候碰到一起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会让彼此心安。朱棣这段时间对徐云华很好----对我的坏是装出来的,但是对徐云华的号却未必是装的,毕竟是结发的少年夫妻一路走到如今,朱棣对徐云华的感情和依赖也是根深蒂固的。

    中秋夜,燕王府在后花园办了个赏月宴会,特特准备了新鲜的西瓜,碗口大的月饼,饱满的红石榴等等美食,众家人聚在一起言笑晏晏。

    我带着宝儿珠儿也在一边找了个空地儿,直接带了一块床单铺在地上席地而坐。月饼及糕点都是我们自己做的,王妃白日里给我们也送来了西瓜和石榴,是以我们的排场虽小,却五脏俱全。远远地还能听到她们在远处嬉闹的笑声,乐队演奏的笛声箫声凑在一起,非常自得。

    鼻尖是木樨花浓郁的香味儿,手上是香喷喷的饼儿,耳边有悠扬不断的丝竹之声,抬头一看,顶上空中是一轮圆圆的月亮。俗话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中秋佳节的月亮反而有一丝丝的缺憾。我与珠儿宝儿笑说明天我们再出来一天。混着混着就到了半夜,那边的人都已经渐渐地收拾着回屋了,珠儿也开始哈欠连天的催着我回去。

    我倒是实在舍不得这漫天的月色和初秋难得的凉爽好气候,便笑着叫她们先回,我再坐坐。本来宝儿是准备与我一同再待会儿的,无奈珠儿一人拿不回全部的家伙,宝儿便与她帮忙去了。

    想着园子中人都散了,方才王妃王爷所在之处实乃赏月最佳的场所,现在我也可以去站站,一睹月华风情,便信步往前走去。走到一半,冷不防旁边的树林子里冒出来一个人影,吓得我一跳。本以为是哪个丫头或者小厮在里头解手刚出来,恐我在这里尴尬了人家,便立即转身往回走去,恍惚间也没有瞧真切是什么人。

    忽的身后一身劲风,我一闪身正准备将那人抓住,猛一回头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越龙城带着满身的风霜站在我身后,脸上带着微微笑。

    “越……”我高兴地差点跳起来,又猛地想起这还是王府,人多眼杂,立刻又将话咽了回去,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拧了一把又把他拉进树林,“越龙城,你……”

    说到一半,却有些哽咽,只能攥着拳头在他身上狠狠锤了两下,“你还好吗?”

    越龙城笑了笑,“不好能回来找你吗?”

    “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我多担心你!”看着他的笑也带着风霜,我挤出这么一句。

    越龙城找了个地方坐下,指了指身边的空地让我也坐下,“看你的样子,应该在这里生活的还不错吧?”

    我略略点头,“还好。”沉吟良久,我才把越龙城离开之后的事情都慢慢告诉了他,最后有些扭捏似的,告诉他十月初十,朱棣便要娶我。

    越龙城听到之后,脸上十分惊诧,我告诉他朱棣其实已经知道我是锦衣卫之后,他更加诧异,“皇上如今正在抓捕从前的锦衣卫,不管有没有徇私枉法,抓到之后都安上一个滥用职权的罪名押入大牢秋后问斩,这是安慰大臣的意思。燕王竟敢在知道你的身份之后还要娶你进门,这……”

    我当然不好意思告诉他我与朱棣之间种种际遇,越龙城见我不再往下接话,便也只是笑笑,“不过你有了这个好归宿我还是非常替你开心。有了燕王这样的丈夫,今后谁也动不了你了。”

    越龙城也是顶着朝廷追捕的压力,却专门为我而回,我却告诉他我要成婚了,心里总有些磕磕碰碰似的,“龙城哥,你呢,你有没有打算给我找个嫂子?”

    越龙城憨憨一笑,“塞外女子多豪放,有些相与不惯,而关内亦不是我久恋之家。此番回来我只是为你,这些儿女情长以后再说吧。”

    我心中有些淡淡的失落,却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好像突然间与越龙城的距离拉远了很多。这这距离之间,便只是一个朱棣罢了。从前我认为我与越龙城之间永远都是无话不说的,这种关系会一直持续到老,而现在事实却证明不是这样。

    “我说过要给你置办嫁妆,看来现在回来的正是时候,要不然岂不是要错过你的婚礼?”越龙城见我难过,故作轻松的调笑道。

    我含着眼泪点头,“是啊,这是你答应我的。”

    越龙城轻轻将我揽到他的肩上,我终于忍不住轻轻啜泣起来。这是亲人,这是血浓于水的感情,越龙城是我永远的依靠。良久,我才抬起头轻声道,“龙城哥,既然你回来了,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

    “我想……我想把爹爹接过来安享晚年。他在金陵实在是太不安全……我知道这件事叫你去办实在危险,可我找不到别人了。”

    越龙城面色一黯,稍纵即逝,脸上带着微笑,“可以。”

    我与越龙城相识十多年,他是稳重之人,每个小动作都逃不过我的眼睛,“怎么了?”

    “没怎么啊,还有两个来月,我去帮你接赫连叔来。”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我坐到越龙城正对面,却愈发的发现他眼神的躲闪。

    “天色不早,王府不是久呆之地,我要走了。”越龙城顾左右而言他。

    我猛地反应过来,两手抓住他的肩膀,“爹怎么了?!爹爹怎么了?!”

    越龙城抬起头,眼睛里闪着雾气,“他老人家在金陵郊外……非常好……”

    “你骗我……”我的眼泪已经哗哗的流了下来!是我太傻,金陵是锦衣卫活动最频繁的地方,也是朱元璋最容易控制的地方,爹爹一个耄耋老人,即便老当益壮,又怎么会在金陵安居乐业至今!“爹爹不在了,是不是?”

    越龙城没有答话,只是将几近疯狂的我抱住,生怕我会做出什么不当的事情来。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看爹爹。他老人家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我的眼泪肆意留下,对着越龙城哭喊。

    越龙城将我紧紧抱住,“别闹,别闹!现在已经不用你送终了,他老人家很好。”

    “你是什么意思?”我迷茫的看着他。

    越龙城面色伤感,“赫连在我离开的时候就已经不在了……我把他葬在金陵郊外。当时我们自身难保,我不敢告诉你,怕你知道了要去坟头看他。那时候风声正紧,咱们要是出现在金陵,绝对是要被人追杀的。这也是我为什么执意让你留在王府的原因,我保护不了赫连叔,说明我也没有能力保护你。”

    看着越龙城痛苦的脸,我也泪水横流,“为什么……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此番回来,一来是看你过得好不好,二来就是想着把这件事告诉你。如若不是你问,我想着到你大婚之后再告诉你。”

    “凭什么,你凭什么瞒我至今。”我语无伦次。

    越龙城却只是将我紧紧抱住,让我把脸埋在他的胸口不断地哭泣。

    我早该猜到,可我这些日子只顾着自己,从没有想过爹爹他老人家过得怎么样,如今连他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就罢了,连他的坟头都没有去过一次,连一张草纸也没有烧过给他。想到此处,更是悲恸。

    “告诉我,爹爹是怎么死的?”

    “他……他老人家是被一帮人追杀而死……我赶到的时候,他还有一口气儿,嘴里只喊着你的名字,我告诉他我会好好照顾你,他才闭上眼睛。”越龙城断断续续的说道。

    我听着这些话却心如刀绞,“谁?谁这么狠心竟然去杀一个老人?”

    “我也不知道。那时候我也是过街老鼠一般,根本不敢去追查,用个假名字将赫连叔葬了以后便一路往北平逃,路上也遇到许多杀手。”

    我心里冷笑,爹爹做了一辈子的锦衣卫,但他老人家为人耿直,什么事都是按照上面交代的去办,若说结仇,也是上面的人替他挡着,他自己根本没有什么太大的仇家。朱元璋机关算尽,罢黜锦衣卫的时候,只怕也跟着发出了捕杀令。要不然他自己只是下了罢黜令,有谁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在金陵便大肆杀人?

    越龙城见我神色凝重,道,“皇上的心思是咱们猜不透的。咱们锦衣卫掌握了他太多秘密。”

    “他手上沾着这么多人的鲜血,睡在龙床上的时候,他就不怕吗?”

    越龙城沉默不言。

    我们约好在茶肆见面,他便离开了。我前脚刚回到住处,朱棣后脚便跟了进来。无奈我刚刚得知父亲亡故的消息,心情太差,也没有心思去跟他说话,便道,“今夜中秋,王爷好生陪陪王妃吧。”

    朱棣淡淡道,“陪了她大半晚上了,想来瞅瞅你。”

    我满心都在想着父亲,根本注意不到朱棣脸上的表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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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染江山,江山如画,不及卿眼角眉梢一颦一笑。
指尖韶华,韶华白头,愿君王岁月峥嵘一生一世。
“赫连漪,赫连……漪,赫……涟漪,本王该如何称呼你?你就像一道涟漪,散到本王心里了,越是动弹波及越远,难道本王要束手就擒?”
燕王爷,明成祖,一生戎马,在沙场上杀敌掠夺守疆卫土,在朝野中扭转乾坤弑侄夺位,一念生而置人于死地,一语下而倾城于废墟。
为一妃嫔早殇活剐三千宫女,就连死后也要带走十六位年轻后妃生殉……
世人只道他狼子野心,贪得无厌。却无人知道那掠夺只为守护一人,更无人知道那十六位年轻貌美的女子,各个都像极了一人,或眉眼,或唇鼻,抑或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
他就像收集标本一样,带着这些女人进入坟墓,至死不休,死不瞑目,永远不知亲自为他修建陵墓的那人究竟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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