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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企鹅的肥翅膀     锦衣绣春txt下载     锦衣绣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7.拉钩

    朱棣煞有其事的摇了摇头,并不应允,我有些气恼,“小气!嘴里说得那样好听,原来不过是哄我!”

    朱棣一本正经的说道,“你要做田螺姑娘的啊,怎么能做女将军?”

    我干脆转过身,索性不搭理他,直到他把我搬过身子,才不再与他生气,道,“好了好了,天色晚了,你还没用晚餐吧?快去快去。”

    “不用你赶,我自己走还不成吗?”朱棣低头微笑着走了出去。

    展眼已是八月,木樨飘香,本是团圆的佳节将至,往年这时候正是王府中热闹的时候,今年却不比寻常。北平城中的老百姓渐渐有些开化的已经模模糊糊的知道了自己所处的北平城已经江山易主了,一开始也有些焦躁,这几日有得知朝廷派兵前来“剿燕”,知道自己的处境与燕王军息息相关了以后,也都开始和燕王府亲近起来,更有乡绅土豪自发组织给燕军凑军饷送银财的。由此也可见朱棣在北平这么多年,的确非常有名望。

    八月十四,朱棣下令给所有战士发放月饼,米粮等礼物,可以直接拿回家中或给妻儿或给父母,更在前几天已经轮番放士兵回家与亲人吃个团聚饭。直到八月十四晚间,朱棣才正式下令,中秋节行动,一举端了那三个堡垒!

    这些将士们本就适应了战场上随时迎战的生活,又已经提前过了中秋节,是以一个个也都很是亢奋,也想要活动活动筋骨。

    八月十五当日,朱棣尚且十分自得,和往日一样,还在府中高台摆了几桌素宴,只有王府中人一起,他除了那日起兵前夕与府中女眷提过一次,便再也不把府外的事往府里说了。

    今日更是只说木樨园那一片木樨开得极好,比往年更好。道衍因已经搬到了王府中居住,是以今天也给他置了几个斋菜,让出一张小桌让他坐在朱棣身边,听见朱棣如是说,道衍眉开眼笑,道,“王爷不知,这乃是天意如此,连府上木樨花都在暗示着王爷非池中之物,将来要大展宏图的。”

    朱棣本就不是爱听人追捧的,对这话倒是淡淡的,不过女眷们时常请些姑子进府说道,很是信奉出家人或是方外之士说的话,所以道衍这么一说,倒令她们心情舒畅,一个个对道衍点头示意,道衍更是得意,“今日乃是中秋,好日子!王爷挑在今日出战,必定大捷!老衲先敬王爷一杯,预祝王爷告捷!”说着便站起身来,对着朱棣捧起一个酒杯,遥祝一番,仰面喝尽。

    朱棣只是岿然坐着,面上含了笑意,也举起一杯酒,“多谢大师吉言。”

    席上徐云华并未有任何言论,只是在席后给众人赏赐了西瓜,便离开了。我也不便多留,吃了两片西瓜便离开了。

    这一天,似乎和以往任何一年都没有区别,直至傍晚,朱棣亲自策马直城门处,送战士们出征,他站在城门之上,高举一坛女儿红,扬声道,“兄弟们!今夜便托赖诸位了!奸臣佞相,受天之命诛杀之!饮了本王这一坛酒,本王在此恭候各位凯旋而归!”

    说着,朱棣把坛子里的酒往地上倾坛倒出,又把酒坛子往地上一扔,满地碎片,犹如壮士们决绝的信心,没有回头路再寻。

    战士们集体振臂高呼,“喏!喏!喏!”那雄厚的声音响彻北平城,在这夜色中给无数人平添了勇气。

    张玉气势恢宏,极善进攻,是以带兵攻打杨松,马三保机敏狡猾,行动迅捷,便派去埋伏桥底,阻断潘松撤退之路。而我则陪着朱棣,在城墙之上,静候佳音。

    城墙之上,披了一层皎洁的月华,这城门进进出出几十回了,却从没有这样坐在城门顶上俯视北平城。七百多年后的北京城因为眼前这个淡然饮酒的男人成了全中国最繁华的都城,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七百多年前的现在,北平城却在月光中安静的像个婴儿,这是她命运的起点。

    朱棣命人搬上来一张桌子,复又拿出一壶酒,让我斟了一杯给他,此时他正静静的浅唱着。我看他眉宇间实在寂寞,便也斟了一杯,笑道,“王爷部下一个个都是骁勇的悍将,又有这样精确的部署,今夜之战一定会马到成功,中午的话都让道衍大师抢去说了,现在我也卖个乖,预祝你所向披靡。”

    朱棣听我这么说,反而笑了,将杯中酒饮尽,反而把杯子放下了,走到城墙边缘,背手而立,朝远处望着。那片土地其实黑黝黝的,并看不见什么,但是朱棣的眼神里却满怀着深情,眼底氤氲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我也分不出他是悲是喜,是愁是忧。

    我心知他现在并不想和人说话,我在这里,也不过是默默陪伴罢了。看到桌上有一根黑乌乌的管状家伙,约有十来寸长,一时没想起是什么,便拿起来把玩,朱棣转身正好看见,柔声道,“这是千里眼,波斯国进贡来的珍贵玩意儿,大明朝一共便只得两个,一个在我这里,一个在皇宫大内,你拿起来玩玩,不过要仔细别摔坏了”

    我心中一乐,原来是个望远镜,这在现代连小孩子都不屑玩的玩具,在这里倒成了宝贝。朱棣见我有些不屑,道,“你不知道这东西的好处,来,我教你。”

    说着,他走到我身边,将我拉起,到城墙的另一面,那一壁乃是北平,此时夜色刚至,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虽没有现代那样霓虹闪烁灯火辉煌,却也是万家灯火星星燎原,朱棣举着望远镜朝北平城内看了看,又走到我身边教我用,我忍住笑假装自己没有见过这个东西,他便站在我身后,两只手环过我的身子,将那千里眼放在我的一直眼睛上,说道,“把另一只眼睛闭上,方能看得清晰。”

    我依言,果然更加清晰的看到北平的夜景,一时竟心驰神往,看了半天,朱棣将千里眼撤了,笑道,“这个时候还惦记着贪玩。”

    我本想和他斗嘴两句,想到他并不知未来之事,所以对今晚之战还是有些担忧的,恐怕没有心情,便想着法子逗他快乐,“王爷,您刚刚说,整个大明朝就这么两个千里眼?”

    “是啊。我还能骗你吗?”

    “就是这么两个,还是波斯国进贡的,我堂堂大明朝能人异匠比比皆是,早前没有便罢了,现在既是有了模子,竟还不能模仿着做出来吗?”

    “你一向是蛤蟆打哈欠,口气大的很。你瞧瞧这东西,虽然不大,却沉沉的十分有分量,都是用铜铁铸就,一点机关也没有,若想拆开来看技艺,便只得凿开,到时候只怕技艺没看到,这东西便直接碎成渣了。当年先帝收到这东西的时候,便喊了好些个御用宫师来看了,也想多做些分发给各个部队,便能拥有千里眼,谁料宫师们竟都不能,也就撂下了。”

    我心中暗想,我泱泱大中华,一直能人辈出,这东西的原理不过就是个透镜加放大镜的原理,中国人一直以聪明著称,没有发明出望远镜的原因,归根结底是因为中国没有制造玻璃的技术,只要能烧出玻璃,将玻璃磨成凹面镜,便能做成简易的望远镜,而从前上化学课的时候,老师说过烧瓷和烧玻璃其实这是一线之隔,如此,再做几个千里眼倒并不是难事,于是我拍着胸脯对朱棣说道,“那么这些宫师尽可以赶出宫廷了,一点本事也没有。”

    朱棣“哦”了一声,“听你这么说,你倒是很有把握,难不成那么些能人倒不如你了,他们都做不出来的东西,你能做出来?”

    我打了一个响指,笑道,“王爷,您只消给我一个烧瓷的窑洞,我便略微展一展身手,要不然你总是不免笑话我是个女人,百无一用似的。”

    朱棣不以为意,笑道,“窑洞算什么,十个也能给你,你要是真能做出这千里眼,我便……”说到这里,朱棣顿住,自己也笑了起来,大概一时也想不出能给我什么奖赏。

    “你便什么?咱们谁也先别说大话,我把千里眼造出来了,你在斟酌给我什么东西,好不好?”

    朱棣点头,“如此甚好。”

    “那来来来,拉钩!”

    朱棣脸上一红,往身后看了看,几个哨兵远远地站着,正全神贯注的盯着哨,好歹没注意我们这边,见他居然不好意思,我差点笑出来,“别赖!快来。”

    朱棣只得学着我的样子,伸出一只小拇指,和我的小拇指钩在一起,又对上了我的大拇指,我故意慢吞吞的念着,“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待我说完,朱棣急匆匆的缩回手,低声嘟哝道,“本王的话便是最好的承诺,只要本王没死,你尽可以拿着我跟你说过的话来找我兑现,何苦这样幼稚!”

28.大将之谋

    “空口之谈我是不信的。”我得意洋洋的说道。

    朱棣拿我也没有办法,只得不理,如此厮混一会,不知不觉时间竟已到了仲夜。我没参过军,并不经常这样熬夜,渐渐地便有些困顿,打起哈欠来了。朱棣低声道,“你快回去吧。下面有马车,我送你去。”

    我摇摇头,“不要不要,我不困,你一个人在这里多无聊,我陪着你说说话,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朱棣见说不动我,只得叹气,拿过一件厚衣,披在我肩上,道,“你伏在这桌子上睡一会吧,等他们回来了,我喊你起来。”

    我上下眼皮打架打的很,便也不逞强了,趴下就睡着了。朱棣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喊我起来,待我醒来,却已经在马车之中,我撩起车帘朝外一看,前面正是三保正赶着马车。我大惊,“你回来了!?”

    三保回头对我一笑,“打完了,自然回来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天都要亮了,你还问什么时辰。”三保不再理会我,继续赶着马,我还想问朱棣去哪里了,突然又有些不好意思,这要问出来,三保这促狭鬼,指不定要笑话我一时都离不开王爷,眼睛一睁开便要找,想来他做埋伏的都回来了,那应该是所有人都回来了,朱棣一定和兵士们在一起,也不便和我一道,便忍住不问。颠簸回府,在厅上等了一会,天色便大亮了,朱棣却到快中午才回来,不过他一夜未眠,却毫无疲态,反而显得很是精神。见我在等,便嗔怪道,“你昨夜没休息,我特特的叫三保先送你回来,怎么你倒在这里等起我来了?简直白费我一片苦心。”

    我连忙抓起他的衣袖,“三保一回来便推困跑回去睡觉了,我总不能这样没有人性,人家才打完仗还缠着去问战况,少不得只有等你回来了。”

    朱棣并着食指中指,做出钩状,在我额头上假意扣了两下,“你这脑袋瓜子,什么时候多多想想女红针织,天天关心这些做什么?”

    “你快说快说啊,仗打得怎么样?你说完我可就要去睡觉了,虽是眯了好一会,终究没有在床上睡得舒服,我现在浑身骨头疼哩。”

    朱棣只得细细告诉我,张玉趁夜色带兵翻过城墙,偷袭杨松的时候,杨松正带着所有士兵饮酒作乐,遥祝中秋佳节,那些人做梦也想不到燕王军竟在中秋节的夜晚杀了过来,还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所有人都乱了手脚,慌不迭的找兵器的找兵器,穿盔甲的穿盔甲,不过哪能抵得上燕军势如破竹之势,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便全军覆没,连着杨松本人,全都战死。不过杨松一见到燕军袭来,果然便立刻派人去潘忠处求救。潘忠一得到消息,吓了一跳,少不得马上召集人马,准备前来支援,他打仗的功夫没人知道,不过赶路的本事确实不差,很快就赶到了一条河边,这河上有一座桥,叫做月漾桥,名字很是优雅,倒很是符合今夜中秋佳节月色撩人的气愤,不过他没有发现桥下的变化。

    三保便依了我的计划,带着众兵士埋伏在这里,还用了我出的诡计,没人头上顶着几片水藻,夜正黑,露正浓,这些士兵也是爹生妈养,本就不在故乡过节,好端端的在军营中吃个月饼喝个酒,莫名其妙的被拉出来支援,一个个都已经惶恐不已了,谁还能想到脚下,不,是水里还有埋伏!

    三保深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他自己先就跃出来将潘忠活捉了。士兵们得了命令,全都从水里钻了出来,立刻便把桥上的敌军先拿下了,又迅速的占据了月漾桥。正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杀对方了个措手不及兼之片甲不留!

    我张着嘴听朱棣说着,不由呆呆叹道,“这真真是痛打落水狗了。”

    朱棣忍住笑,“不许调皮。”

    朱棣利用时间差顷刻间连挫两将,破了两个堡垒,远在河间的徐凯得知消息后不但不敢进攻,反而连河间也丢了,直接逃走。

    我听完之后,连连蹲下身子,深深的做个万福,用昆曲里的调调拖长了声音,“如此~当真要恭喜贺喜~燕王爷不负众望~旗开得胜了~~~了~~~”

    朱棣笑骂,“快别淘气,回房歇息,我还有事要做呢。”说着,便提脚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我有些心疼,心里也明白,既是走上这条路,只怕今后的几年,他便要一直这样金戈铁马,不得安生,拿下金陵之前,不可能有高枕无忧的日子了。

    我自己回到屋内,甜憨一觉,醒来已是天黑,朱棣已经派了小丫头送来四碟小菜,分别是酱黄瓜,油盐炒豆芽儿,糖醋萝卜,并一盘鹅油炸的肉松饼,还有一碗玉田香米粥,叫小丫头跟我说,“累了一夜一日,今晚就不要再出去了,在房中把这些清淡的吃了,接着休息,明儿带你去吃好的。”

    我且不管他说了什么,光看着这些南边的小菜,就已经口水直流,端起粥来,用筷子连连搅了几下,直到不再烫了,便端起来就着小菜甜甜的吃了。吃完之后果觉还是疲累,心中感念朱棣想得周到,又躺到床上睡了。第二日一早,精神抖擞的来找朱棣,却见他眼中已有血丝,想必是把我哄睡了,自己却又忙着工作至深夜,眯一会便又起来了。

    我怕他多心,假装没有看见,不在意的说道,“王爷,耿炳文大军未至,事先部下的三个堡垒却全都被咱们破了,咱们下一步是主动进击,还是继续等他们来呢?”

    朱棣皱眉不语,似乎也很难抉择,就在此时,外面有人报道,“王爷,府外有人求见!”

    “不是说过吗,现在一切外客不见。”还没等朱棣说话,我就回绝道。

    外面的人却又道,“此人名叫张保,说自己是南军里来投诚王爷的,所以小人不敢不报,并不是不懂规矩。”

    他这么一说,我和朱棣都面面相觑,朱棣沉声应道,“叫他进来吧。”

    不一会,家丁便带着一个穿着南军服饰的青年男子走了进来,那人一见朱棣,便扑通一声跪下,喊了一声“王爷好。”

    朱棣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们那边不喊本王贼寇就不错了,只怕还把本王当做王爷的人却是没有几个了。”

    张保磕头如捣蒜,“王爷!小人名叫张保,实乃真心实意投诚,全因小人家里便是北平城内,老子娘并媳妇儿孩子都在北平内,一家人受王爷恩德二十载,心中对王爷一直敬重有加,无奈在朝廷当值,少不得身在曹营心在汉,只想投奔王爷来了。”

    “投奔本王,总不能空口一说,谁知道你是不是耿将军的探子呢?”朱棣低头看着自己的案卷,睁眼也不瞧张保一下,张保神色激动,连忙说道,“王爷,小人带了重要消息来!”

    朱棣这才微微抬眼,看着张保。张保抢着说道,“王爷,朝廷给耿将军派了三十万大军不假,可是现在这三十万大军却并未全部就位,还有许多还在路上,王爷若是想一举得胜,现在大可以便杀过去,管保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朱棣攒住眉心,对着张保道,“此话当真吗?”

    “小人家人都在北平,如若这话有半分虚假,王爷立刻把小人宰了,将人头提到我家中,让我家人替我收尸。”

    朱棣略思索了一下,微微笑了,“好了,本王信任你。你既是来投诚,先在本王这里落脚吧。”说着,对我使了个眼色,我立即便把张保带出,交到三保手上,三保便派了人每日监视着张保,看他到底有无耍诈。

    而朱棣很快便把一众手下都喊了来,将张保带来的这个消息告诉了大家。众人不由拍掌欢呼,“真是天助王爷也!”大家都赞成现在便去攻打耿炳文的军队。而朱棣却与大家道,“此时还不是时候。”

    众人诧异,全不懂朱棣用意何在。朱棣却将张保唤到身前,当着众人之面,与张保说道,“你回去,告诉耿将军,本王已经得知他的窘境,带着大队人马杀了过去。叫他好生的准备着迎战。”

    众人大出所料,都不明白朱棣的用意,难道朱棣还嫌敌人太少?张保也是无法,只得带着这消息赶了回去。

    朱棣这厢才与大家说,“本王就是嫌敌人太少,太分散,耿炳文得到消息后一定会合兵一处,然后与我们决战。敌人分兵两处反而不容易打败,咱们有可能会腹背受敌,还不如把他们集中在一起收拾掉。”

29.借兵(1)

    众人虽对朱棣这样的决定都是瞠目结舌,但是细细想了一下,更觉得朱棣的话很有道理,而且众人都是跟朱棣久了的,对朱棣的实力很了解,对他的军事领导才能也很有信心,便都对朱棣的做法很是推崇。

    傍晚,我与朱棣散步,我不由得问道,“王爷,你这一招棋虽然是剑走险峰,可是您怎么有把握耿炳文听了张保的话,便能真的如你所愿,将兵力聚集一处等你去打呢?”

    朱棣胸有成竹,“耿炳文这个人,保守并且谨慎,张保带回去这个消息,对他来说,不管他信不信,他都别无选择,只能这样做。”

    我细思一番,朱棣说得果然不错,不由得对他又打量了打量,竟有丝丝恐惧爬上心头,这个人,不论是领导能力、观察能力、还是分析能力,全都超越了众人,而且他还有常人最缺少的魄力,即便如此,他还那么善于忍耐,懂得收敛之道。

    朱棣见我盯着他不放,笑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我低下头。

    “你在不高兴?”朱棣缓下脚步,侧着身子对我看来。

    我勉强挤出一个应付的笑容,“你的心里要放那么多事,会不会累?”

    朱棣脸上微微冷了下来,却依旧对着我维持着脸上那份微笑,“当然累……当然会累。”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萧索和无奈,我顿时便有些后悔,不该问他这种问题,只好闪身到一旁,摘了一朵月季,借此岔开这个话头,朱棣何等聪明,怎么能不知道我的用意,便也不再说话了,只含笑看着我,轻声说道,“那花儿又没得罪你,你好端端的何故去折了人家,断了花魂,辜负花意?”

    我娇道,“你这人真是无趣,怎么就断定我折了它是辜负了它,而不是它的福气?”

    朱棣语塞,无奈的摇了摇头,“伶牙俐齿,狡猾无度,我简直说不过你。”

    我哈哈大笑起来,“堂堂燕王,竟有说不过一个小女子的时候,可见你没理。啊!”我还没取笑完他,直觉食指上一阵刺痛,原来那月季花枝上有几枚利刺,我只顾着和朱棣说话,便忘记了这茬,一高兴便得意忘了形,扎到手上去了。

    朱棣撇了撇嘴,不用问便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可也现世报了。”说着,一手接过我手中的花,另一只手却捏起我被刺的那根手指头,送至嘴边,吮进嘴里,唇舌间那种温润的触觉,刹那间便取代了方才的又痛又痒,手上虽是舒坦了,心里却热闹起来,憋红了脸,也不好意思将手缩回来,朱棣将我手上的毒血吸尽了,吐在一边,才放开我的手,低声道,“跟你说了花草有情,怎么样?你折了它,它为了报复你索性扎你一下。”

    我脸还红着,幸亏已经月上柳梢,模糊中并看不出来,我的声音却忍不住的软糯起来,“这花本来是一朵好花,好生在我手上绽放着,只不过是听了你的挑拨离间,受了你的教唆,才变得这样不懂礼貌!”

    朱棣一愣,思后恨不能绝倒,嘴里只叹着气,再也不理我了。

    月季花连着蔷薇丛,这一片正是芳香的花海,天气还不算寒冷,草丛中尚有啁啾的虫鸣,月色当真是美极了……

    那张保回耿炳文的军队送信不过五天,果真如朱棣所料,便又回来了,对朱棣说道,耿炳文听了他带回去的话,左思右量,最终只得按着朱棣的挑战,将兵力渐渐集中到一起,更等着朝廷中最后的兵力补寄,只等全部到位,便和朱棣大开杀戒。

    朱棣听了暗暗给我使来一个颜色,我假装不以为然,心中对他却更是敬佩。这厢朱棣的愿望实现,那厢他却并不轻松,毕竟是三十万大军啊!耿炳文乃是老将,就算不善攻打,只善守城,但他年轻的时代,身边尽是常遇春、徐达、平安、李文忠那样的大将,俗话说没吃过猪肉尚且见过猪跑,耿炳文与他们相交多年,耳濡目染,也必定实力不浅,再加上他手上可是三十万的大军,再没有纪律,没有训练,那攻过来都是极其震撼的效果。

    正愁眉不展之际,忽闻得一个消息,朝廷的大军全部到位了,不止三十万大军齐整了,更是追加了二十万!现在有五十万大军即将与朱棣的燕王军对阵!朱允炆明白朱棣此番起义算是釜底抽薪,破釜沉舟了,是以也拿出了一副拼命的态度,几乎把所有的兵力都输送了过来。

    而另一个消息只怕比这五十万大军的到来更加令人震撼!

    朱允炆一道圣旨追来,将耿炳文撤回,新任命了大将军,而新任的大将军竟是李景隆!这个消息甫一传到朱棣的耳朵里,李景隆的信也跟着来了。信中叙述了一番自己与朱棣在京城中相交甚深的陈年往事,又阐述了一番为人臣身不由己的大道理,最后喊了朱棣一声表叔,说战场上无亲戚,更何况朱棣这是造反,自己虽是推辞多次,无奈朱允炆认为自己是大将李文忠之子,全凭虎父无犬子的判断,一定要自己尽为人臣的职责,平定叛乱。大意便是受君之命,实属无奈,战场上相见,便不能再叙私情了,要丁对丁卯对卯,酣畅淋漓的大打出手了。

    朱棣看了李景隆的信,嘴角一直都是扬着笑意的,递给我看完了以后让我随手扔进过火盆子里烧了。我点头,“这信若是留着,被旁人拿去了交给皇上,李景隆可就要完蛋了。”

    朱棣应道,“你倒是很懂我的心意。这小子也是有心了,还能先给我一封信,还算不忘本。”

    说笑完了,我却还是忧心,李景隆纵是与朱棣乃是旧交,感情更是很不错,可是他毕竟一门老少都在京城,大体上来说他还是朱允炆的臣子,接了这样大的权利,是不可能乱来的,必定得与朱棣拼的你死我活才罢。

    朱棣见我眉头紧锁,安慰道,“我看到耿炳文被换做了李景隆,心里着实高兴呢,怎么你倒忧愁起来?我很了解他的,他从小便无所事事,被人喊作草包多年,他爹死了以后,更是不得重视,纸上谈兵的事情干的多了,当然想干一票真枪实弹的。不过……啧啧啧……”

    朱棣越说越笑,“这小子的那点本事,我就不损他了。”

    听着朱棣的话,竟是很有把握似的,就算李景隆不念情分不遗余力的和他斗,也全无得胜的把握。

    “五十万大军,究竟不是摆设。”我有些后怕的说道。

    朱棣伸手,将我头上缎带松开,满头青丝散落,他便将五指绕了进去,一边把玩着我的头发,一边柔声说道,“你担心的事我也想好办法了,接下来咱们就要去借兵了。你可有兴趣看我如何借兵?”

    “借兵?!”我一下子跳开,“跟谁借?”

    “山人自有妙计,你跟着我就对了。管保这五十万大军最后都要被打成散沙。”

    朱棣说得这么有把握,我倒不好再做出这副苦脸子了,只缠着他问去和谁借兵。不过他也是嘴紧,缠了一天也没有告诉我。

    第二天夜里,他将大世子朱高炽和三保等人叫来,说是有紧急的事情要通知。朱高炽来了以后,朝四座看了看,很是惊讶,“父王,弟弟们为何没有来?”

    朱棣面色凝重,拍了拍朱高炽的肩膀,“炽儿,今日为父把你叫来,乃是要把北平城暂且交到你手里了。”

    朱高炽一愣,“父王……”

    “听父王把话说完。现在河北有朝廷的五十万大军,虽然兵力雄厚,但是领兵人是你们都认识的李景隆。”

    “李家表哥?”朱高炽奇道。

    “不错,就是他,如若还是耿炳文那老儿,为父也就不去想那么多了,索性和他一拼,大家战死在沙场,也算不失节,可是现在是李景隆,为父心思便活络起来,这人领兵打仗的本事实在太差,说句不怕大家笑话的话,本王的计谋胜过他万倍,无奈就是咱们兵力与他们相比实在是太过悬殊,若想有十足的把我夺胜,不得不想点别的法子----你们十七叔虽然年轻,不过比本王更有本领,先帝在时命他助手蒙古,当年与本王合力,一同剿灭无数北元余孽。他手下的朵颜三卫,更是哥哥凶猛无敌,比本王的神机营有过之而无不及,本王决计亲自前往宁王府,向他借兵。炽儿,你乃燕王府长子,为父出走,这燕王府乃是北平城只能交到你手上,待为父回来之时,便是大破李景隆之时。”

    朱高炽虽是长子,但是他从小害了一场病,左脚很有些毛病,走路有些颠簸,一直有些自卑,于沙场上的功夫也很是灰心,因此只管读圣贤书,而朱棣次子朱高煦从小便骄纵,马上功夫且好,越发的比的朱高炽这个长子反不如次。所以朱高炽一向并不是太受重视和追捧,如今临危,朱棣思前想后,认为他虽有残疾,但是个性沉稳且有忍耐,将大局交到他手里比交到朱高煦手里,要保险得多。

30.借兵(2)

    在这个重要的时刻,朱高炽得到了朱棣如此的重托,既是激动又是感动,眼中几乎闪着泪花接受了重任,更有三保等人答应辅助幼主,朱棣也算了了一桩后顾之忧。

    次日,朱棣与我前往大宁。一出城门,我却惊讶至极,眼前黑压压的满是兵将,便问朱棣道,“你不是去借兵吗?怎么还会带着兵?”

    朱棣神秘一笑,“你有没有听过宁王的传言?”

    我想了想,“倒是听过。”

    朱棣问道,“你听到的传言是什么?”

    我脸一红,“传言倒不是他一个人,说的是两个人。”

    “两个人?”朱棣奇道,“你倒是说说。”

    “我还在京城做锦衣卫的时候,便有人将当时在藩的二十多位藩王全部评价了一番,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这个结论你也脱不开干系呢,叫做‘燕王善战,宁王善谋’。这八个字我只承认前四个,后面四个却不敢恭维,燕王爷你老人家英勇善战是不负盛名的,可是这宁王,今年堪堪不过二十二岁,我听到这个传言的时候也是四五年前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能有什么智谋?竟然还打败了你们二十多个兄弟,被推崇至首?”

    朱棣淡淡笑了,满脸的狡黠,“四五年前你也还小呢,你懂什么。”

    我白了他一眼,本姑娘和宁王一样吗?

    朱棣见我不服,道,“十七弟母家乃是杨太妃,杨太妃家世不是很显赫,是以十七弟幼年时并不是多受父皇的待见,可是他聪明绝顶,甫一入学,便时常显示出超乎常人的才能,父皇这时候才开始关注于他,渐渐的发现了他的聪明之后,更是喜爱有加。他上十三岁便封了王,十五岁驻藩大宁,父皇更是把手下最悍勇得力的一支军队‘朵颜三卫’给了他。想他不过十多岁的年纪,时常我们北方兄弟一起,汇合出塞作战,他每次都是最足智多谋的那个。”

    我一直认为朱棣少年成才,已是不可多得,没想到他如数家珍的讲述了宁王朱权的辉煌历史,与他相比竟是不出左右。

    朱棣又接着说道,“他十五岁接手朵颜三卫的时候,便已经有八万甲兵,六千战车。如今驻守大宁重镇十年有余,这支队伍就不说兵力增加至何等模样,但是作战经验,已经是余下众藩王不可比拟,我如果得到了这支队伍,李景隆手下的五十万大军又何足为惧?”

    “你跟我说了半天,也不过是告诉我十七爷如何聪敏,他手下的兵将如何悍勇,跟咱们现在带着这大队人马有什么关系?”我依旧不解,皱眉问道。

    朱棣伸手对我招了招,我凑过去,他低附在我耳边,对我说了一番,我才恍然大悟,对朱棣竖起一根大拇指,“什么‘燕王善战,权王善谋’,我看你占全了得了。”

    本来想着要远行,我就换做男子装束,没想到如今正好因为随军派上用场了。我与朱棣一人一匹高头大马,并未在军队之前带队,只是夹在军队中间,也并不显眼。北平一年到头本就好起风沙,出了北平之后,更是时常狂沙四起,我拿着一张大披巾将头面都包了,每天像个阿拉伯人似的。有次与朱棣抱怨,他还很是奇怪的问了句,“阿拉伯是什么?”我捂着嘴笑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饶是军队中众人皆是训练有素的硬汉子,步行前往依旧还是速度耽搁了一些,朱棣每日也不多话,有时候与将士聊两句,平时只与我说话。我问他是不是从前行军也是这样话多,他瞪了我一眼,“你这真是讨了便宜又卖乖,本王爷为了怕你旅途艰苦,每日想个法子跟你说话,到你嘴里竟嫌本王多话了。”

    我吐了吐舌头,不敢多说,生怕他以后真的缄默起来,我还真没有人说话了。

    约过了半个月,我和朱棣并几个将领率先到了大宁城门外,朱棣一早便已经派人送了信到了宁王府,此时宁王已经派了人来接我们。

    奇的是这来接我们的人并没有出城来,而是紧闭大门,站在城头,对着我们喊道,“城门之下,可是燕王?”

    “正是燕王,烦请开城门。”我也对着他高声喊道。

    那人却并没有开门,踟蹰了一会,我和朱棣面面相觑,朱棣也是皱眉,楼上那人却说道,“我们王爷吩咐了,说城内没有什么地方安置王爷的属下,若是进城,只能是王爷一人进来。”

    朱棣一顿,微笑道,“十七弟说的没错,不顾我要带个随从进来,否则饮食起居,实在为难。”城墙上的人踟蹰了一下,朝我看了看,大约觉得我瘦弱不堪,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便道,“这点小事,小的便单个不是,替我们做主了,谅也无碍,下面的兄弟,将王爷和那位侍卫放进来吧。”

    我和朱棣下得马来,步走进了大宁城,上了宁王府的马车,马车一路奔驰,没一会儿便到了宁王府大门口,下了马车,只见宁王府高高的门楣,上面书着古朴的三个大字,“宁王府”。早就听闻宁王朱权很是喜爱舞文弄墨,研究道学,他于烹茶弹乐方面的造诣要比他在战场上的造诣高得多,此时一看这宁王府的外面的造型便能感受得到,古色古香,别致有趣,比其他王府很有些不同,在这大漠中,简直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朱棣与我对望一眼,朝里走去。刚跨进门槛,只见里面迎出来一个年轻的玉面公子,身着一袭白衫,风度翩翩然,形容之俊秀不在徐辉祖之下。

    朱棣也已经伸出两只手,与他抱住,在其背上拍了几下,“十七弟,许久不见,如今竟是时过境迁了!”

    这便是朱权了,我只知道他年轻,没想到这样年轻,光看着容貌已在心中暗道一声好,更何况此人还善战的很。他牵了朱棣的手,也很是感慨,道,“四哥!我虽在大宁边陲之地,却也听说了你的事,怎么落到这一步田地?”

    朱棣面露难色,“你只听说四哥的事,难道没听说别的兄弟的事?”

    朱权一时语塞,面上也很悲怆,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感,只长叹了一口气。

    朱棣又道,“老哥我落到今天这样的境地,凭着老哥这么多年的为人,谅你也知道哥哥我并非心高气大,胡作非为,实在是无奈之举啊!朝廷派来了人,将我燕王府里三转外三转的围了个水泄不通,各个持刀持枪,就等着捉拿于我,我既没有枉法犯罪,又不曾对新帝心有觊觎,为何这样苛待于我?你我多年骨肉至亲,我就跟你说句心里话,我不服啊!”

    宁王见朱棣说的真切,面上也是气愤填膺,“哎!别说了!莫说你的燕王府在北平泥菩萨过江,就是我这么鸟不拉屎的地方,都有人前来监视,年初你入京的时候,皇上的天子令也发到我这里,宣我进京,好家伙,我还没行走几步,便被连削三支护卫队,我心想不对,才借口推病退了回来。何止是你自身难保,就是我,只怕也……”

    这两兄弟刚一见面,便互相倒起了苦水,旁人皆是骇然,心里都想,这两人也算都是被朝廷迫害的惨了,否则平日里都是那么高贵冷傲的性子,怎么能作出这样的苦态,不由得在心中对朝廷也咒骂起来。

    半晌朱权才道,“四哥,你一路奔波到了兄弟这里,我知道,若不是你如今落难,也难得来的,快别在这里站着了,咱们进去详谈。我替你接风。”

    朱棣也伸出一只手,道,“好!这里你是东道,你先进,莫让我失了主客之分。”

    朱权推不过,便在前带路,将我们带进一个会客厅,只见一张黄梨花木精心雕刻的扁圆桌上已经摆满了酒菜,朱权道,“四哥,咱们今儿好好喝一场!”

    朱棣让了让便坐下了,两人互相喝了两杯,朱棣才道,“兄弟,老哥哥我今日前来,并非旁事,起兵已是犯下天下之大不韪,北平城我是呆不下去了,只留下我一门上下老弱妇孺守着屋子,想来皇上仁慈,也不会拿妇女们出气,我自己便带着兄弟们前来投靠于你了。”

    朱权听朱棣如此说,连忙推辞道,“四哥千万别说这话,千万别~”

    朱棣笑了笑,“你我兄弟,何必遮遮掩掩,说句不该说的话,兄弟二十多个里头,不管他官位坐到如何,当年如何博父皇喜爱,如今如何博新帝器重,我最看得上的便是你了,有胆量,有魄力,还不是无脑英雄,如今我这个处境,除了投靠你,我还真的想不到谁敢担这么大的风险。”

    朱权被朱棣这不软不硬的话一堵,下面的话倒是说不出来了,只得闷着头喝了一杯酒,酒壮人胆之后才道,“四哥别说这样话,本是同根生啊!兄弟有难,谅哥哥也必定相助。”

31.借兵(3)

    “这是当然。我虽投奔与你,也绝不会让你耽着窝藏朝廷案犯的罪名,整日价提心吊胆,想来你替我写一封求情信,送到皇上手里,只怕皇上多多少少要给你这个皇叔几分薄面,或许不与我计较了,也不是难事。”朱棣举起一杯酒,对朱权举着,这一番请求说完,也并不喝,只等朱权答应。

    朱权以为朱棣有多大的忙要帮,听了这话,立马将面前的酒一口干下,笑道,“这点小事,举手之劳,四哥的事我岂会袖手旁观!如此,我今晚便替四哥把信写了,接到皇上回信之前,四哥权且委屈一下,在我这里先住几日。想来皇上怎么也不会真的跟亲叔叔计较。少不得一笔勾销,都作罢了。”

    朱棣连声附和道,“是是,十七弟说得没错。”

    这一晚兄弟叙情,自是十分动情,到了晚间,朱权吩咐人直接给朱棣收拾出一个十多间屋子的院落,让他安歇,我自然也是跟着朱棣在这个院落中落脚。朱棣第二天一早,边敲门来找我,我正穿戴好,朱棣开了门一看,却皱着眉头极其不满,道,“快些把男装换了吧,换做女装,扮得美艳些才好。”

    我瞅了瞅他,满腹狐疑,“好不容易跟着你进来了,还不收敛检点些,换女装岂不是更要惹人闲话了?”

    朱棣一笑,“你只在大道理上聪明,让你耍小聪明你却不能。”

    我更加奇怪,“换上女装,还是小聪明了?”

    “当然。你想啊,我这不是逃命来了吗,只身前来像什么逃命,带着爱妾才是真的逃命啊。”

    我脸上一红,连声啐道,“呸呸呸!不害臊,堂堂王爷,嘴上也没个把门的,总是这样明里暗里占我的便宜。”

    朱棣将我往里一推,自己跳到门外,将门带了起来,隔着门对我喊道,“快别废话吧,正是用的上你的时候呢。”

    我暗暗一想,朱棣的话确实有道理。别看朱权昨晚上和朱棣在桌上情深意重,从他只放我们俩人进城便能看得出来,这人城府深着呢,若是让他看出了破绽,只怕将我们赶出去的事,他是干得出来的。此时正是麻痹他的时候,我确实要按照朱棣的话来做。可是我并没有带女装来,想来正是为难,只得从带来的衣服里挑了一件玉色的斯文衫子换上了,头发也只扎了一溜小辫子,攒至总心,用一个白玉环束了起来。却在脸上细细的装扮了起来,峨眉黛,胭脂粉,只把一张小脸擦得唇红齿白,想了想,生怕别人看不出我是个女子,更在眉间点了一滴朱砂,如此一看,竟是一个扮作男装的巾帼女子了。

    彼时大明朝的官宦子弟之间流行起一种玩法,要么就是将身边长得特别女气的小厮打扮的越发粉妆玉琢,像个女子,要么就是将身边有些英气的美貌丫鬟打扮成男子,如此带出去,别人不止觉得新奇,更显有身份,公子哥儿、纨绔子弟之间甚至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要比得谁家的反串更有韵味,方才显得你家中财大气粗,位高权重。

    朱棣平日里自然是不可能玩这种把戏的,不过此时若是这样,肯定要卸掉朱权的一点戒心。待我装扮好,一打开门,朱棣的一双眼睛却钉在我身上腾挪不开了,半晌才道,“偏生要这样打扮吗,叫你美艳些,又没叫你妖妖窕窕的……”嘴里虽是这么说着,眼角却已经笑了开来,“一直就觉得你扮作男装要比女儿家装束更艳丽三分,真是奇了怪的事。”

    我懒得与他纠缠,嘟哝道,“你倒是提前与我说,我才能带女装来啊!一大清早的便暗搓搓急吼吼的跑来了叫人家作女装,就是出去买也没有啊。”

    朱棣果然不与我再说话,拉住我的一只手往外走去,到了朱权处,朱权也便一眼便朝我瞅来,直打量了半晌,才哈哈大笑起来,“呀呀呀!我真是眼力越来越差了!怪道昨儿朱忠回来了跟我说替我做了一个小主,将王爷身边的随从也带回来了,带个随从回来倒还罢了,我还以为四哥是嫌我府上的丫头们粗鄙,伺候不好呢。没想到……啧啧啧……”

    朱权也是少年风流之人,这么多藩王之中,他的妻妾算是不少的,又常年在塞外生活,是以风度很是豪放,此时便围着我转了两圈,笑道,“有趣儿,有趣儿,我早就听说京城中的那些子弟愿意打扮身边人,没想到是这个打扮法儿,竟没有告诉我,回头我也挑个丫头这样装扮起来。”

    朱棣一直抿嘴笑着,一边朝我觑着,眼神有些迷离,我也分不清他是逢场作戏,还是流露真情,羞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只想赶紧的找个地儿钻进去。好在这朱权虽风流却不下流,取笑一番便也罢了,“这位小姐芳名?又是什么身份?四哥快别瞒着我,若是爱妾,我还要唤一声嫂子,为方才的孟浪言行道个歉呢。”

    朱棣笑道,“这是阿漪,你喊一声嫂子倒也不委屈你。”

    朱权双手一拍,“我就知道,这等人物儿,万里挑一的,若不给个名分可就是糟践人了。”说着,他便向我拱手,做了一个揖道,“好嫂子,原谅十七方才贫嘴贱舌吧,这厢给您赔罪了。”

    我越发的羞赧起来,不由得转过身去,不作回答了,他两个倒是都笑了起来。朱权一边道,“贱内玉梨倒也是个贪玩的,年纪只怕与嫂子也不差多少,我把她唤来陪嫂嫂。”

    我笑了笑,“如此甚好,多谢十七爷。”

    “哎哟,嫂子您可不要这样折杀我了。”朱权一边说着,身边已经有很有眼力的家丁跑出去唤王妃来了。不一会儿,便有一个钗环美人儿走了过来。但见她身穿桃红色对襟长袍,头上绾着一个别致的飞天髻,松松插着一根碧玉簪子,肤如凝脂的手上笼着一串红麝香珠,更俏皮的事还要在腰间挂着一个香喷喷的绣花荷包,整个人千娇百媚。

    见她如此打扮,便知朱权对她宠爱有加,怠慢不得,我赶紧的朝她做了个万福,她却也不恃宠而骄,很是客气的回了我一个万福,又赶紧对朱棣道了万福,这才走到我身边拉住我的手,笑道,“方才边听家下人说四哥带了一位绝美的爱妃来了,叫我出来看看,这不,我连洗漱也来不及,便赶紧的来了,也不知失不失礼,好在都是一家人,也不必计较这些虚礼。”

    我见她和气的很,连忙说道,“王妃娘娘快别这样说。我正愁没人聊天儿呢。”

    宁王妃手上还牵着一方帕子,连连摇晃起来,“快别这么喊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你虽是侧室,按礼你却是嫂子,喊我一声玉梨便罢了。昨晚便听我们王爷说了四王爷的事,往后只怕你们在宁王府的日子还长着呢,总讲虚礼那可要累死了!兄弟的府邸便是自己的家,四哥和嫂子可都不要拘束才好。”

    玉梨长得本就已经很好了,没想到说话还这样谦逊有礼,我便越发的喜欢她了,朱棣和朱权在一处下棋,我便和玉梨到园子里玩耍起来。玉梨乃是兵部指挥张泰的女儿,出身不高,所以态度也完全没有蜀王妃蓝妃那般骄纵不堪。虽然嫁进宁王府已经年数不浅,更也是生儿养女的人了,到底年轻,又远在边疆,没有什么人管束,性格很是烂漫,此时她兴起,索性还喊了几个朱权的爱妾来了,并以姐妹相称,这些女子各个都是绝色,又穿红着紫,穿金戴银,一时间园子里钗环响动,香风四起,姐姐妹妹的乱喊起来,热闹极了,我笑着对玉梨说道,“你们宁王府可比燕王府热闹多啦!”

    玉梨吐了吐舌,“你们府里大妃徐嫂子我也见过,稳重有余却略失活泼,不过燕王府倒是一片宁静,只是可惜拘了你这样贪玩的啦。”

    我笑了笑,心里暗想,“燕王府也没有这样多侧妃爱妾啊!难道这玉梨倒不是妒妇,要不哪里还能这样一片祥和,只怕撕架的撕架,吵嘴的吵嘴,这会子已经乱得不可开交了。”

    今天晚上这一餐,却是由玉梨做东道主,在小花园中一处耳房摆下,在这里摆饭皆因在这里能看到一条小小的流水河,这样的景致在京城乃至北平都不算什么,但是在这大漠之中却实属难得,是以朱权夫妇对此十分得意,来人便要引来此处观赏一番。

    席上,玉梨也挑了几个有礼温和的妾室前来作陪,我想大概是因为她觉得我乃是妾身,为着叫我不尴尬的缘故,深感其做人之道很是老辣,果然和宁王一对天作之合,一个精明能干,一个能干精明。

32.借兵(4)

    朱棣看着朱权这一群姬妾,也是好笑,只不过并未露形。他们夫妇虽是精明,不过待人的礼数倒是周到,既大方又温和。朱权给朱棣劝酒,玉梨便给我劝菜。

    如此这般,过了几天,这对夫妇每日热情招待,既不提何时让我们走,也不提长久让我们留。到了上十天,朱棣约朱权一起骑马,马背上与朱权说道,“十七弟,我的部下如今都在大宁城外,我想把几个将领喊进来,商量一下怎么安置外头那些兄弟。你看可行?”

    朱棣的语气非常谦卑,朱权听了,犹豫一下,还是答应了,毕竟朱棣并没有提出大军进城,若是再不商量这些人的处置,总是在城外呆着,传到朝廷,对自己也是不好。

    朱权不止下令接了几个朱棣的心腹属下进城了,依旧也是热情一番接风洗尘,这几个将领也是一副厌倦了军旅生活的模样。每天只管在大宁城内吃吃喝喝,赏花养鸟。

    朱棣每天精神看起来都不错,很是淡然,可我知道他心里并不轻松。果然,不过月余,已经有好几拨人从燕王府里送来北平的最新消息。这个规矩也是朱棣临行前便与朱高炽商量好的,随时保持联系,互相知道对方的近况。朱高炽也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性子,一直也没有传来什么坏消息,朱棣在大宁城内也算稍稍安心了些。

    这一天,朱权的心腹属下朱鉴却前来报告,见朱棣在,笑道,“燕王爷也在,正好了,贵府一等侍卫马三保此时正在城外请求入城。”

    朱棣脸色微变,与我对视一眼,才镇定下来,道,“真是的,本王躲个清净,怎么就追过来了?”

    朱权笑道,“这个不难,三保我也是认识的,他来了,想必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跟四哥说,让他进来就是,朱鉴也真是,年纪越大,越不会办事了,怎么能让人家在城外等着?”

    朱鉴本来是小心翼翼,不愿行差踏错惹来主人责备,没想到惹得朱权这样几句抱怨,也是悻悻的,连忙又亲自策马回城门处接马三保。

    三保到了宁王府之后,先是给宁王行礼,才给朱棣行礼,朱棣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不是让你在北平好生看家吗?急吼吼的来这里找本王做什么?”

    三保望了望朱权,欲言又止似的,又耐不住朱棣问,便道,“王妃并几位世子守着空城,好不心焦,日日翘首盼着王爷能回,又急着皇上会怪罪,耐了这么多天,终于忍不住打发我来了……”

    朱权脸上带着些得意的笑看着马三保,似乎略有不屑,朱棣只好装作没看见,对马三保皱眉道,“妇人之见!你也跟着她们胡闹!没得叫十七弟笑话。你先下去,有什么晚上再与我说吧。”

    朱权见朱棣尴尬恼火,连忙安慰道,“自家兄弟,四哥这是哪里话!我还能笑话自己的亲哥哥吗?想来大嫂嫂是等的急了。我的信已经八百里加急的赶着送到朝廷去了,想必皇上心中也有了定夺,四哥可不要疑心我是赶你走,你总是在这里,嫂嫂心里着实着急啊。”

    朱棣面露难色,半晌才对朱权说道,“罢了,我先回房坐坐,被这起东西气得头疼。”

    朱权连忙道,“四哥,我只是随口说说,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了,我这里,四哥来去自如,想待到什么时候便待到什么时候。”

    朱棣面有薄愠,略点点头,便挥了挥袖子走开了,我看朱棣这样,对着朱权急急的福了福,也赶快跟着朱棣一起离开了。朱棣三保与我一齐回到了自己的屋内,才终于将脸上的表情都换了个,朱棣不再恼羞成怒,我也不再唯唯诺诺,三保更是不再火急火燎。将门关上之后,朱棣便问道,“北平怎么样了?”

    三保道,“王爷走后,李景隆派人多方打听,终于得知了王爷离开了北平的消息,便立刻亲自带领五十万南军围攻北平。北平九门都被他修筑了堡垒,通州也被打了,郑坝村有他九座大营,作为进攻的依托。”

    听到这个架势,我便紧张起来,朱棣也是侧耳聆听着三保的话,我们都不敢喘气,五十万,五十万大军!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他们还有火炮,李景隆再不善战,再对朱棣有旧情,带着这么雄厚的兵力前来攻城,若是攻不破,那也是说不过去的。

    “炽儿太稚嫩,煦儿太狂傲,如今面对这样大的阵势,只怕吓坏了吧?”朱棣叹了一口气道。

    三保点点头,“别说世子们吓坏了,就是我也吓坏了,我跟随王爷这么多年,虽是大小战场上了无数回,但是毕竟元军都是些残余的兵队,哪有朝廷出兵这么雄厚的实力?五十万大军,火炮连天,我站在城墙上往下看,几十万人像蚂蚁一样往城墙上爬,谁也都被吓住了。

    顺城门的守军更是准备不足,南军狡猾,看出了这个破绽,集中火力攻击,咱们瞬间便大部溃散。”

    “什么!那现在怎么样了?!顺成门失守了吗?!”我吓得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抓住三保的衣角拼命的摇撼起来,“你是逃出来的吗?王府怎么样了?王妃呢?世子呢?”

    朱棣脸色也很是冷冽,不过他却依旧镇定,对我皱眉道,“听他说完,若是北平失守,他现在不会这样。”

    三保说得激动了,自己也面红耳赤,被朱棣这么一说,才微微笑了笑,“王爷毕竟是王爷,什么大世面没见过!

    这个时候,我在北门,张玉大将军在南门,我们收到了求援的消息,都无力前去救援。好在此时梁明梁将军赶了过去,整顿了部队加了防守。”

    我拍了拍胸脯,“多亏梁将军了,王爷回去可要好生的赏赐他一番。”

    三保笑道,“可不是!还有一件奇事,我不说你们怎么也料不到的呢。”

    “什么奇事,别卖关子!我这颗心都随着你的话一会上一会下,再经不起惊吓了。”

    三保已经没有了方才的紧张,得意道,“咱们平日里都说王爷有威信,在北平城无人不称赞无人不敬重的,平日里说说也就罢了,到了紧要关头,才显出这句话的好出来了!你可知道,在这样的要紧关头,咱们北平城的的男子汉自是不必说,全都爬上城墙头努力对抗外敌,可是咱们城内的妇女老幼竟也不让须眉!各自从自家房顶把板砖和瓦片都掀了下来,也亡,留着屋子也没有用了,不如一起和他们拼了。她们虽然也没帮上太大的忙,却让原本已经有些腿软气短的将士们全都振奋了精神,

    激战一天一夜,围攻顺城门的部队居然被我们击退了。”

    听到这里,我才终于稍稍放下了心,向朱棣看去,他的脸色却依旧凝重,只见他喉结蠕动,低低说道,“没有太多时间了,咱们这边的事要赶紧做掉,不然北时平真的要失守。”

    三保点头如捣蒜,“我这次来,就是这个缘故!北平这次虽然算是保住了,可是我们的军队元气大伤,便是供给也少了许多,再经不起第二次攻城了,王爷,您可借好兵了吗?”

    “十七弟是个很狡猾的人,本王在这里呆了快一个月了,他也依旧没有跟我说过太多实诚话,看来我们得来些硬的了。赫连,放进来的那些人,事情可都办妥了吗?”朱棣向我问道。我答道,“今儿和他们的头儿碰了个头,差不多已经办妥了。朵颜三卫基本上都是骑兵,这一批人很多都是当年招降的元军,骁勇善战自是不必说,却有些侉气,对气节忠义看得淡了,对银钱倒是很感兴趣。咱们大把白花花的银子花出去了,六万雄狮已经被咱们买通了一大半。王爷想要倒戈,时机已经成熟了。”

    朱棣点点头,对我笑了笑,又看了看三保,“朱棣何德何能,身边幸得你们这些人。”

    我抿着嘴笑,三保却说了一句“不敢当。”

    当日我和朱棣在路上便商量过,一开始想直接对朱权游说,让他加入靖难,朱棣却不同意,他说朱权虽有兔死狐悲之感,但是削藩还没有削到他头上,叫他造反,他还没有这个胆子,最后我们只得出了个下策,便是我和朱棣混进宁王府,先糊弄着朱权,不管他信不信任我们,先住上一段时间,这种大兵交战之时,时间比金子还要可贵,能在他府上耗上一个月,那是基本上把北平丢下不要了,朱权也是因为如此才卸下戒心,稍稍相信了我们。

    前些日子提出放进来几个将领,朱权便放松了警惕痛快的同意了。其实这几个人进来的时候,带了大量的银财,他们本是武夫,与朵颜三卫的那些首领也很有话题,接近之后便大把的拿银子去收买,以至于这些日子,便已经把那人人都想得到的朵颜三卫买了个大半。

33.借兵(5)

    朱棣站起身子,扶住桌子,“即使如此,咱们便……行动吧!”

    三保笑道,“江山霸业,又进了一步。”

    朱棣并没有答话,我却笑道,“将来封你个一品大员吗?你这样着急?”三保红了脸,也意识到自己话语有些欠周,找几句话糊弄过去了。

    接下来几天,每天都只有我一个人与玉梨一起用餐,朱棣只把饭菜要了送到小院去用。玉梨便问我,“四哥这是怎么了?可别是身上不爽,我们大宁虽没有北平那么多妙手神医,大夫倒也有几个,要不要叫两个给四哥看看?”

    我叹了一口气,“好妹妹,你还不知道王爷害的是什么病吗?那是心病啊。”

    玉梨闭口不言,沉默半晌,才道,“按说我们妇道人家是不该讨论朝事的,只是现在事情火烧到眉毛前,事关自己的身家性命,也少不得抱怨几句。我和我们王爷心里也明白,四哥日日在这里,虽是衣食无忧,心里却急的什么似的,毕竟一个家业丢在北平没人管了,自己也是担着天大的罪名。你说我们王爷吧,虽是年轻些,比四哥是云泥之别,总也还不糊涂,看着那么些哥哥弟弟犯了事儿遭了秧,怎么能没有兔死狐悲唇亡齿寒的伤感!少不得也替自己的前程担着一份心,咱们之间,不说外话,就是这宁王府,又能还有几日清静?”

    玉梨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方帕子拭了拭眼睛,“当初先帝在时,嫁入帝王家的那份豪华和尊荣,如今哪里还剩什么呢?四哥终究是有魄力有胆量的,士兵堵在门口还敢拼一拼,鸣个不平,待到宁王府到了那一日,还不知是什么情景呢!”

    我拉住玉梨的手,安慰道,“你这闲操心啦,宁王府现在不是很好吗?”

    “谁知道灭我宁王府的圣旨是不是已经到了路上?”

    我沉默下来,看玉梨实在悲怆,不由得想着试探她一下,便道,“皇上虽是天子,终究说不过一个理字。他新帝登基,不免有想集权的心思,只是藩王手上有些兵权不错,总不能当个错揪起来,兵是当年先帝给的,难道他还想反了先帝?”

    玉梨连忙朝左右看了看,用帕子虚捂住我的嘴,“我的姐姐!快些省省吧,天子哪里有犯错的时候儿?我也见过皇上,很是知书达理的,比我还年幼几岁,当年见了我一口一个十七婶,想必不是那样的人吧,该是朝中那些狡猾的老臣的挑唆的!自己没几个本事,便嫉妒王爷们,直哄得皇上骨肉相残。”

    “你也知道是奸臣挑唆的呀,那这就应了先帝的遗旨了呀。朝中有佞臣,藩王当靖难清君侧啊!”

    玉梨瞅了我一眼,“先帝说是这么说,终究仙逝了,现在可是皇上说了算。四哥那样的本事,想靖难,还没踏出北平府便被整成这样,我们连四哥都不敢望其项背的,哪里敢跟朝廷反抗?”

    她既推辞,可见朱权的意思也是如此,我也便不再往下说,连忙把话收了回来,“你说的有道理啊。我们王爷可不就是太想帮皇上了,反倒被安上个密谋造反的罪名。哎!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是奸臣佞相当道的日子了,咱们还是夹起尾巴做人为好。”

    “姐姐这样想才是正理。”玉梨说着,朝身边的丫头道,“喜鹊,把我那熬得稠稠的银耳血丝燕窝并老鸭酸笋汤给四王爷送些去,好生伺候着,问问可有别的想吃的一并来回我,你们四爷近日胃口不佳,你们这群奴才竟是一点不上心!”

    那丫头连忙的应了。我却按住玉梨的手,笑道,“四爷是个顶顶不讲究吃食的人,难为你这样惦记着。”

    玉梨掩面道,“应该的。”

    这厢我回到别院把玉梨的话转述给朱棣,朱棣听了不过笑笑,“十七,这可由不得他了。”

    第二天一早,朱棣便梳洗清楚,穿戴整齐去见朱权,朱权见朱棣这样庄重,心中也有些纳罕,“四哥这是准备去哪里?”

    “老哥我这几天想了很多,总在你这里住着也不是办法,一来我北平城中的家眷没有着落,二来也深怕拖累了十七弟你,如若皇上慈悲,看了你的信,把叔侄间的摩擦一笑置之一笔勾销,那倒也罢,若是他继续被身边佞臣蛊惑着,把我恨之入骨,你这样收留于我,岂不是要迁怒于你?我再没本事,也不能把兄弟害了。思前想后,决定不如还是回北平等着消息,横也是一刀,竖也是一刀,我只缴械投降,想来应该不会真的杀了我这亲叔叔吧。”朱棣苦着一张脸答道。

    朱权其实早就觉得我们是个大麻烦,只是他精明,并未露骨罢了,此时我们说要走,他自然在心里长舒一口气,觉得送走了瘟神。不过听朱棣说了这番话,却又伤感起来,曾经最风光最惹人羡慕的哥哥落得这个下场,自己将来又能好到哪里去?说不定此别竟是最后一面了,任他是铁石心肠的人,也难免有些伤怀,便道,“四哥,你顾着北平的妻小,我自然不敢留你,不过你就是要走,也不急于在今天啊!何不再留一天,明日我与你办个践行宴,亲自送你到城外!”

    朱棣口中推辞着,目光却扫向了我,我心中暗喜,好歹这朱权还不算全无良心。终是主人家挽留,恭敬不如从命。晚上,宁王在府中大摆酒席,为朱棣践行。因第二日一早便要赶路,大家都早早的歇下了。

    次日,天还未明,朱棣便将我和三保都唤了起来,我们早,没想到朱权更早,他已经命人做了些素食,唤我们去吃了早餐再走。临别之时,难免缱绻。感情亦真挚许多。

    与玉梨等哭诉辞别之后,朱权带着一个得力副将朱鉴并一众士兵和我们一起,直送到城门之外。

    此时,朱权下得马来,从下人手上接过一坛子陈年的好酒来,倒了满满两大碗,递了一碗到朱棣手上,自己先喝了一碗,道,“四哥!兄弟只能送到此处了,一路多多保重!”

    朱棣笑了笑,却并未喝下自己的酒,只是笑道,“十七弟,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既是送到了这里,不如跟着四哥一起靖难吧。”

    朱权脸色微变,料不到朱棣这些日子在宁王府一直小心谨慎,从未说出半句僭越的话,此时却是这样大胆,还以为朱棣只是做最后的努力,便笑道,“这个……四哥有胆有识,兄弟却没有,只想守着自己这一亩三分地,过本分日子。”

    朱棣收了笑容,冷冷道,“你愿意随我一起靖难最好,你不愿意……也由不得你了。”说着,将手中酒碗一砸,登时便有数千神机营将士从不远处树林草丛山石等处钻了出来,不过片刻,便把朱权带来的百十来号人团团围住。朱权脸色大变,到现在才知道自己上了当,不由得颤着声音怒道,“四哥靖难便罢了,也想拿这种手段对付兄弟吗!”

    “事出有因,情非得已。还请你多多见谅了!”

    朱权恼怒,“如此强迫于我,但凭一死,我也不做反国的叛贼了!”说着,便用手势命令手下人与朱棣的士兵对战起来。朱权这气节纵然可贵,终因受了朱棣的骗,毫无防备的被摆了一道,不过顷刻间便被活捉了,他手下的得力干将朱鉴更是血溅当场命丧黄泉,见此情景,他越发的气馁,只气得吹胡子瞪眼,不发一言。

    朱棣走到朱权面前,将朱权扶住,温言道,“十七弟,我这是不得已之下下策,你一定能够理解的!你到现在还不清醒吗,允炆那小子先是除了我,下一个便是你,你手上的兵力越强,他越是忌惮,怎么还有你的生路?”

    朱权哪里能够不明白这个道理,只不过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总觉得自己或许会被豁免,只是偏了头,不理会朱棣。

    朱棣拍了拍手,却有更多的人马涌来,不一会便站成一个极大的阵仗,朱权抬眼一看,目瞪口呆,一时急火攻心,竟从口中吐出一口鲜血,朱棣连忙命人扶住他,关怀的问道,“十七弟,没事吧?”

    朱权如此受挫,不为别的,只为朱棣这次唤出来的兵马不是别的,竟是自己最为得意的朵颜三卫!

    这一惊非同小可,又急又怒,才会这样失态。朱棣又道,“十七弟,大势所趋,别再顾虑了!靖难倘若真的成功,将来这天下咱们平分秋色,为兄自不会亏待与你。”

    我走到一边,将三保一早便掳来的玉梨牵了出来,玉梨其实也已经目睹这番变故,吓得只管哭泣,见我们并未伤害朱权,反而礼待有加。女人在这种时候往往反而比男人拥有更强的应对能力,所谓能屈能伸便是由此而来。她擦干眼泪,对朱权说道,“王爷,四哥说的话不无道理,咱们语气坐以待毙,不如起兵靖难,将来还能博个好前程。再这样下去,我也一直提心吊胆的担心,咱们的宁王府也是朝不保夕了啊!”

34.攻城

    朱权原本见到自己得力手下朱鉴战死便已经心灰意冷,后见朵颜三卫竟被朱棣收买更是急火攻心,现在娇妻玉梨一番连哭带诉,直叫他心思往左转了转,又往右转了转。他也是个少年得志的英豪,若说没有一点野心那也是不可能,方才被朱棣一句平分天下打动,心里已经有些活动,现在情势所逼,简直不能不答应,只得一跺脚,长叹一口气,道,“四哥,你我兄弟情谊深厚,若是旁的兄弟,任谁我也不干的!”

    玉梨听了朱权的话,破涕为笑,连忙扑进朱权的怀中,犹自惊魂未定。朱权虽是无奈,总算是破罐子破摔,心里有了计较,比从前整日价提心吊胆又要好了许多。所以倒是觉得轻松了许多。

    我朝朱棣望了一眼,只见他目光深邃,脸上是难以捉摸的笑意,正眯着眼睛看这一对年轻夫妇劫后重生,而这个朱权生命中最大的劫,正是他一手埋下。他很快就被我的目光吸引,扭头朝我笑了笑,并无得志便狂的狂妄,反而较之先前更加内敛,我本该为他高兴,可是心底不知怎么的,竟快乐不起来,脸上的表情便僵硬起来,哪里逃得过他的眼睛,已经走了过来,低声问道,“这结局,也有你大半的功劳啊。”

    我抿嘴笑笑,“全凭王爷有勇有谋罢了。”

    朱棣已察觉我心中不快,也不和我厮缠,对朱权和玉梨说道,“兄弟,弟妹,四哥今日的行为实属无奈,不得已为之,望贤伉俪不要记在心上。为兄在此给你们赔不是了!”说着,给他们二人深深鞠了一个躬,朱权脸上还有些怒气未消,玉梨已上前连忙将朱棣扶起,“不敢当!四哥千万别这么说!我们哪里受得住呢!”

    朱权见妻子这样替自己担当,也有些不好意思,便也说道,“从今往后,我便跟着四哥的了,荣辱共历,生死同经罢了!”

    朱棣拍了拍朱权的肩膀,“好兄弟!为兄必定记着你这番情谊,永不相负!”

    当下,一行人便在城门外商量,朱权虽有反抗,但也是当机立断之人,既决定踏上靖难之路,便不再拖拉,命玉梨回府,将府内事务布置好,把姬妾子女全都带着上路去北平。朱棣对朱棣这个决定很是满意。就是我和三保在一旁看着,也不得不对这宁王刮目相看,他除了比朱棣年轻几岁,经验不足之外,胆识和谋略,简直不在朱棣之下,朱棣得了他做左膀右臂,简直如虎添翼,也难怪朱棣这样桀骜的人,能为了拿下他如此忍辱负重多日。

    为保万无一失,朱棣让我和三保先行带着几个骠骑赶回北平助朱高炽守城,他便继续拉拢朱权,并监督朱权带领朵颜三卫和自己的神机营一起大军撤回北平,做中锋撤回,而玉梨便带领宁王府家眷垫后,这样的军旅府邸,夫人们都是很能干的,玉梨也不出此列,是以朱权也算放心。

    因三保说了我和朱棣离开之后五十万大军攻城之时那壮观惨烈的景象,所以现在我们都是心有余悸,一点也不敢停留,生怕北平在我们回去之前会失守,是以快马加鞭,日以继夜的往回赶去。我们赶回的时候,还算太平,进得城内,却也觉得离开这两个多月,北平再也不似从前那样热闹繁华,破有萧索之意。

    三保告诉我,这是由于北平现在九门皆闭,实际上就是吃着老本,完全与外界隔绝,成了一座空城的缘故。我听了,心中也是不自在的很,回到燕王府,朱高炽和朱高煦兄弟都出来迎接我们,此时是同仇敌忾的时候,谁也不愿意去记着从前的过节了,是以大家还算融洽,我和三保对他们兄弟拱手道,“王爷说了,他不在这段时间,多亏世子们死守了!”

    朱高炽微微笑道,“说这种话做什么,北平是我们大家的家园,都是在守护自己的家园,不必这么说。”

    朱高煦则问道,“父王借兵两月,结果如何?”

    我答道,“王爷与十七爷在后带领十万大军赶回,大家伙再挨些日子,待到王爷回归之时,便尽可以松口气了。”

    朱高炽朱高煦方才虽那样说,终究还是提着心的,听了我这话,总算是放了心,脸上也轻松许多,这才说道,“母亲说了,赫连姨与三保回来之后,请往后面用餐,洗一洗风尘。”

    我愣了一下,朱高炽论年纪,比我也小不了几岁了,此时唤我一声阿姨,一定是徐云华的意思,我与朱棣虽有山盟海誓,毕竟没有任何名分,她能这样大度,可见她现在态度也是转换许多,如此一想,我心中也很是感动,轻拍了朱高炽的胳膊两下,“王妃还是这样客气,咱们现在都是自己人,不必讲这样虚礼。”

    朱高炽憨憨一笑,“入冬了,天气苦寒,赫连姨陪父王这一趟一定很是奔波,应该的,快进来。”说着,便伸出一只手,把我和三保让了进去。

    徐云华从后堂也接了出来,她面容虽然憔悴,见到我们精神倒是还不错,想来这些日子,也为守城操碎了心,这样一想,我便对她行礼道,“王妃辛苦了!”

    徐云华没料到我说这样一句话,笑了笑,“辛苦的是你们,快进来拿热水洗洗手,里头准备了热腾腾的的饭菜,先用些再回去歇息吧。”

    我与三保先道一番谢,才进去洗了手脸,这一顿接风宴,简直有说不出的魔力,大家话说得不多,却好像都把原先的芥蒂都丢开了,大家现在的目的都很简单,那就是守住北平。

    徐云华更是早就命人将从前就准备给我的院子又收拾了出来,让我就去那里住下。我感激不尽,回到房间之中,却见床头备了几件夹袄,更有一件大红的星星氅并一件风毛出得极好的貂毛风衣,一双暗色鹿皮小靴。已经十一月了,北平的天气寒冷的尤其早些,徐云华便拿这些行头来向我示好了。

    我笑着将衣服收拾好,命丫头打了一大桶的热水洗了个热水澡,倒到床上,闭眼便黑甜起来。本欲好好歇一夜,以慰藉一路奔走之苦,不料刚到半夜,便听到急促的敲门声,起床开门一看,却是宝儿,我笑道,“你这个丫头,怎么这时候来了?”

    宝儿急道,“小姐,不好了!三保哥让我来喊你,南军又攻城来了!”

    我正在睡眼惺忪的揉眼睛,听了这句话,立刻便警醒起来,“什么!”

    “张掖门最为薄弱,却被翟能瞧出来了,他带着人马打过来了!”宝儿说道。

    我立刻回屋将厚衣服穿上了,随着宝儿便往张掖门赶去。原来我们不在的时候,以大将张玉为首,越龙城等,奉幼主朱高炽之命,将九龙门一个个派了重兵把守,谨遵朱棣临行前的命令,不图进攻,只求在朱棣赶回之前,将城门守住。无奈人力有限,将领们能力也有薄弱,所以张掖门竟成了一个弱门。李景隆虽是纸上谈兵的一块闷料,手下却有不少能将,那翟能便是一个。他在上一次攻城之后,在北平城外盘桓多日,便瞧出了张掖门的弊端。这人乃是朱允炆钦点,又有些战功,因此心中对无所作为的李景隆很是不屑,甚至在朱允炆委任李景隆的时候,便向朱允炆告状,说李景隆与朱棣交好,让李景隆带兵,是不妥当的。因此他和李景隆很有些不和。一旦发现了这个破绽,竟敢不想主帅报告,便想私自攻城,心中暗想抢了这战功,便有提升的机会了。

    一到城墙之上,便见三保已经赶了过来,他正拿着千里眼往下看着,紧锁眉头,我拍了他一下,他才丢下千里眼,回身与我说话,“这倒不好了!”

    我拿起千里眼也往下看去,只见翟能带领着数千悍将,举着火把,拿着火炮,简直愈战愈勇,对张掖门势在必得!

    我一下子也急了,“能否从其他城门借兵?"

    三保摇了摇头,“离咱们最近的两个门,兵力也不充沛,一撤走兵力,肯定还有其他的攻击,若要搬救兵,只能从各个城门每个挪用一点,可是这样就大大的拖长了时间,聊胜于无罢了。”

    “那我们难道坐以待毙吗?”我的话还没说完,只见朱高炽也一瘸一拐的上来了,连忙上前去将他搀扶了一把,“大世子身体不好,现又是全军的主帅,怎么能亲自到这里来,万一……”

    朱高炽挥了挥手道,“赫连姨快别说了,父王走时,将北平交给我,我便立了誓,与北平共存亡,若是失守,我也没有脸面见父王。”

    他这么一说,我也无话可回了。此时战事愈酣,火炮光简直照亮了整个张掖门,我们城门上的士兵都站不住了,那些南军为的就是这个目的,一边有人继续打着炮,一边已经有人上了旋梯,要掠上城门了。这么多能人异士,竟为了兵力不如人,一时束手无策了!

    眼看着那些人便要爬上来。我突然灵机一动,道,“莫急!有了!”

35.守城

    这就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他相信只要攻下北平,击败朱棣,就能从父亲的阴影中走出来,让所有的人都承认自己!

    事实证明,打仗似乎并不难,眼前的这座城市已经坚守不了多久了,孤城一座还能玩出什么花招,胜利入城的日子不远了。

    所谓天予不取必受其咎是有道理的,就在李景隆准备齐集兵力再次进攻时,老天爷出来说话了。

    李景隆穿着一身战服,虽是在帐篷里,犹自不舍得脱掉上身的铁甲背心,正端坐在上首认真的端着一本兵书看得煞有其事,他这模样倒是有模有样,可是我却忍不住先笑了起来,亮声喊了一句,“李大爷,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李景隆一听到我的声音,立即便抬起头,连忙把手中的书放下了,不知不觉也把自己的架子放下了,笑道,“我说是谁自称我的大姨子呢,一猜便是你!”又皱眉对两边人道,“怎么还按着人家手,快、快、快松开!”

    带我进来的人间李景隆认了我,连忙松开手,脸上一红道,“小人该死小人该死,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姨娘了!”

    我微微笑了笑,“你这规矩是对的,大队之中,本该严明,你哪里该死呢?”

    那人感激不尽,对我磕头谢罪,得了这么一句话,才一溜烟的跑了出去,李景隆已经走了过来,有些激动道,“我料不到你竟会单枪匹马来找我!你还是从前的性子!”

    我苦笑道,“我哪里是任性不改,明明是无法子了,来跟李大将军求求情,想来将军看在咱们相交一场的份上,也给我个薄面的。”

    李景隆脸色变了,“你当真是为了这话来找我的吗?”

    “那你以为呢?我也知你是无奈,咱们身处不同的阵营,没有要事相求,我又岂会在这个时候冒着嫌疑来找你呢?”

    李景隆愣了愣,道,“王爷现在在哪?”

    “王爷在哪你且别管,反正不在北平城内是坐实了的,北平城中只剩得一群老弱妇孺守城,你现在大军杀过去,这些弱极了的人肯定是还不得手的,你尽可以拿了军功,然后回去找皇上要头衔要赏赐去。”李景隆的性格我是摸熟了的,所以才敢这么放肆的和他说话,他听了之后,果然有些羞赧,脸色竟渐渐红了,“你这话,我受得了吗?我也不过是沾着老子的光,被皇上拉来,平定四王爷这个小小的风波,你这么一说,倒像是我欺辱老弱妇孺一般。”

    “说句你不爱听的,你现在攻城,还真就是这样。”

    李景隆返回到椅子上,将一只手搭在书封上,食指和中指不停的变换着点动着,那样子是烦躁极了。

    他父亲乃是大将李文忠,军功赫赫,连朱元璋在时都极其重视的。偏生他自己从小便生了一副好样子,长大了又越来越风流倜傥,只是李文忠的庇佑太大,自幼便骄纵了他,以至于他既不读书,也不骑射,又是根直肠子,凡事没有算计,越发的被人唤作了草包,李文忠在世时别人尚且不敢在他面前乱喊,李文忠泰山一倒,那起子背地里嘲讽他的人便越性没了忌惮。若不是朱元璋对他这个表孙还算照顾,他就更苦了,以至于他年纪轻轻便养成了一副很是随和的性格,见谁都是笑嘻嘻乐呵呵的,甚至于流连于花街柳巷也不愿在朝中与人勾心斗角。

    不料在他这而立之年,却遇到了这么个机会,遇到了朱棣造反这事,朱允炆又是个雏儿,没了分寸计较,竟把他拉来做大将军,他虽是心中念着与朱棣情分,但是也太想借此机会证明一下自己了!

    “赫连,你不知道这中间的厉害,才会来跟我说这个话。”李景隆为难半天,终于开口道。

    “什么厉害?”我故意装作不知道问道。

    “就不说我和王爷的情分,我那三个孩儿,哪个不是把你当做亲娘看待,我真能这样禽兽不如,竟要把你们往火坑里推吗?我也是筹划过一番,才敢接命的。”

    “哦?你筹划了什么?”

    “你想啊,当今皇上虽然揽权得有些操之过急,连折了几个藩王,但是毕竟是嫡亲的叔侄,待他江山坐稳,难道他还真的能让亲叔叔做一辈子的庶民?少不得都要再封起来。何苦这个时候跟他这个新君对着干呢?”李景隆苦口婆心的解释道。

    我冷笑几声,“那湘王也能再被封起来吗?”

    李景隆语塞了半晌,道,“那也是湘王他自己想不开。”

    “不瞒你说,湘王自焚之时,我就在湘王府,各种缘故你且别问,那一番凄惨我是亲眼目睹的,若不是朝廷逼迫的太急,大大的折辱于他,他难道是过够了这好日子,自己想不开吗?”

    李景隆口才一向不好,也不敢和我争辩,只说道,“我并没有真的想把北平城怎么样,我主要是想劝和啊,无奈一直也没有见到王爷。你知道我来之前,皇上说了什么?”

    “无非是不破城不要回的硬气话,再就是许诺你一堆好处罢了,还能说什么?”

    被我一番挖苦,李景隆也没有生气,却有些兴奋的说道,“皇上输了,切莫让他再背负上弑杀亲叔叔的名声了,你想想,这不是给王爷已经留了一条后路吗?”

    我愣了一下,也没想到朱允炆竟能这样吩咐,看来他还是嫩了些,不过嘴上依旧道,“你以为软禁一生,比弑杀了要好些吗?”

    李景隆再也不敢说道,索性坐在那里不说话了。

    我不愿再与他斗嘴,直截了当的说道,“咱们俩不要再在这里揣摩皇上心里想的是什么了,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如今你是北伐的大将军。你若真的念着与王爷的情分,我只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只要我力所能及的,一定照办。但是若有违大局,我做不了主的,那就对不住了。”

    我笑了笑,“我何苦利己损人,挑那些你做不到的事,让你担着不是呢?实话与你说吧,王爷外出了,确实不在北平城内,至少还有十天才能回来,我呢,受了他的重托,在他不在的时候替他守着北平。现在我也是没了法子了,只能舔着这张老脸来为难你了。大丈夫男子汉做事需得光明磊落,打我们这帮妇孺不算本事,将来皇上稳坐了江山少不得也要被人诟骂,你且等王爷回来之后,再光明正大的和他打将起来,这事便走到哪算哪了。”

    李景隆面露难色,“十天……这五十万大军虽是在我手里,可是手下的将士们又不都是我家人,我空守着五十万大军每日吃白食,竟有十天没有动静,总有人会私自报回朝廷,我哪里担得了这么大的罪名啊!”

    李景隆的语气明显有了松动,我心中高兴极了,却不敢露出来,故意转过身去,“这样小小的要求,尚且不能答应,还提什么情分呢?”

    李景隆站起身来,“你还不了解我的为人吗?”

    我软下脸来,轻声道,“十天或许是我痴心,想来也确实为难你,这样吧,你给我三天的时间,我好生想想怎么办,三天后,要么带着北平城民与你们拼命,要么我就开城门投降,也只能这样了。”

    李景隆脸上一下子雨过天晴,“三天那倒是小事情,我自信还有力量替你拖一拖。”

    “既是这样,我在此先谢过你了。”

    李景隆笑道,“你先别谢我,我给你三天时间,也是无济于事,我这有正经话要说给你,王爷性子高傲,我们都尽知的,此番受了张昺那老儿些侮辱,也是已经发生的事,怎么着也取了他的人头,算是报了仇了,待王爷回来时,还请你劝劝他,跟皇上服个软,事情一定就有转机了,到时候我也一定动员我所相熟的大臣一起替他求情,皇上就是生了天大的气,也要顾着叔侄情分的。”

    “多谢你一番好意,我一定把你的话带给王爷。我更替北平城上上下下几十万臣民谢谢你大恩大德,你行的善,将来会有福报的。”

    李景隆憨笑,“我这人就这样了,哪里指望有什么福报?”

    我笑而不语,其实李景隆后来在朱棣手上,确实是很有个好下场的,只是现在跟他也透露不得。我本来打算着只身前来,或许李景隆就翻脸不认人了,没想到他不但以礼相待,还答应了我的请求,真是意料之外的收获。他见我站起身来,左右晃着,笑道,”我晓得你的性子,此时必然惦记着城内的事。按说你这样来,我是怎么也要把你留下来做个人质的,但是这种事我做不出来,放心吧,我不会把你来的事告诉任何人,这会子趁还没有人发现,你快悄悄的回去吧。“

    我道谢不已,李景隆还派了方才送我来的那个侍卫将我送了出去,我便安心的回了城内。

37.回城

    朱棣还有三日便回,我故意向李景隆讨要十天,最后李景隆果然给了我三天,如此,北平城便能在朱棣回来之前无虞。想到此处,我不禁心花怒放。

    重新回到王府之中,三保几乎是跳着前来接我的,高兴地不得了,我既然已经办成了事,也就不怕向其他人宣布了,朱高炽等人得知,也都很是高兴。

    李景隆果然守信,三日后朱棣如期而至,将神机营和朵颜三卫整顿在一起全部引进了城内,一时间北平城内士气大振!

    朱棣对所有人道了辛苦之后,又安排了朱权的住处和职务,才悄悄将我拉到一边,神色严厉,脸上还有余悸,冷声道,“我让你和三保提前回来,确实是想着你足智多谋,或许可以帮炽儿一把,可是谁让你只身去李景隆营地的?!”

    看他脸红脖子粗,真格的动了气,我撒娇道,“怎么了,我替你守住了城,你现在倒要怪我?”

    “你……”朱棣一时语塞,良久才一甩袖子,“你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留着这城池有何用?”

    我捂住了他的嘴,“你休要跟我说这种话,我知道你心中的担当,不过是辅佐你罢了。你也不要把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儿了。我很愿意帮准你站到最高峰去看江山如画。”

    朱棣却摇了摇头,“江山如画不如你。”

    我心中感动万分,握住了他的手,“你带着大军回来,路上可观察了十七王爷?”

    “我闭着眼睛都知道他是什么样的德行,说白了无论如何都不能糊弄他就对了,少不得要把真心待他才行。”

    “你自己掂量着吧。这些天我累得很,现在你回来了,我倒可以好好蒙头睡个饱觉了。”我调笑着说道。

    朱棣用食指勾了勾我的鼻尖,“小东西,真是辛苦你了,我今夜还不得眠呢,这些新来的士兵一个个都要重新编派,恐怕要忙一夜。”

    我牵了他的衣角说道,“罗马不是一日盖成的,你就是再忙,也不急在这一夜,好好歇息一番再说。”

    朱棣满脸疑惑,“什么是罗马?”

    我连忙拍了拍自己的嘴,“就是一个大城市,说了你也不知道。”

    “哎哟哟,还有我不知道的?”

    “你不知道的事儿多了去了,可不要自高自大了。”我用食指在腮帮子上画了几道,只管羞他,朱棣见我如此,笑了起来,终于忍不住,一把将我拦腰抱起,转了几个转儿,才道,“你怎么有这么多奇思妙想?都是我没见过没听过的?”

    我连忙收住话头,“将来你若能做了一国之君,我便告诉你缘故。”

    朱棣撇了撇嘴,“怎么,你还要跟我耍花样吗?”

    “总是要留几分神秘感,才能相互间更持久的吸引。”

    “诺诺诺!你这又是什么新鲜的念头?我长这么大,身边见过的女人无数,谁也没有跟我说过这种话。”朱棣笑了起来。

    此时我海吊在他身上,两只手都勾着他的脖子,便腾出一只手拎起了他的耳朵,轻轻扯了扯,“来来来,说说你都见过什么女人?还无数呢,真的没看出来你也是个万花丛中过的男人啊!”

    朱棣哈哈笑了起来,“你这个小东西,怎么还会吃醋?!”

    我脸一红,从他身上跳了下来,“谁吃你这糟老头的醋?我不跟你说啦!”

    朱棣一把揪住了我的辫子,将我扯了回来,“你不想说了,我倒是可以允许你打住这个话题,毕竟说到最后,只怕我也讨不到好去,现在我要问问你别的,你口口声声的说着要我今天别劳作了,早些休息,怎么,你不陪我吗?”

    与他认识这么久,第一次听见他这么正经八百的说出了这么露骨的话,我的脸上烧了起来,啐了一口,“呸,怎么说话这样不正经?”

    朱棣突然柔声道,“我也知道现在这样很是委屈你,可是开战在即,实在抽不出空给你名分,我想你不是在乎这些虚名的人,可是也忍不住更心疼你些,等到稳妥了下来,我是一定要补偿你的。”

    我在他胸前拍了一掌,“谁要你补偿啦?不跟你说了,越说越没个正经话,我要走了。”

    朱棣奇道,“咦?你也有害臊的时候?”

    我越发窘迫,背过身子去,“谁害臊了?”

    “你既不愿陪我,我还歇息什么,你走吧,我正好做事了。”朱棣见我是真的害了羞,也就不再为难于我,笑着说道。

    我见他不接方才的话题继续说了,才转过身子一本正经道,“你好没良心,走了这两个月,难道就我回来这几天辛苦吗?王妃替你白担惊受怕了两个多月,你好容易回来,怎么也不去安慰安慰?”

    朱棣皱了眉头,“你是说她呀?”

    “岂不是就是她。怎么,我看你这些日子,似乎对娘娘很是疏远,不怕背了骂名吗?”

    朱棣叹了口气,又摇摇头,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没说话,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只管发起了呆,见他这样,我倒惊讶起来,猴到他面前反而不愿意走了,“王爷,你这是唱哪一出?王妃娘娘含辛茹苦,倒得罪你了吗?”

    “她担惊受怕这些天,恐怕不止是为我离开了,城中无主吧。”朱棣含含糊糊的说道。我越发的惊讶起来,两手扶住了他的肩膀,“你快告诉我,到底是因为什么?”

    朱棣笑了笑,“被你一说,今夜我倒真的不想做事了,累得很了,你先回去歇息,我也按照你的意愿,去看看云华吧。”

    他这么一说,明显的下了逐客令,又是接着徐云华的名头,看来我问的话对他来说,是极其不愿意提起的了,便也不再啰嗦,便磨磨唧唧的离开了,直到自己的屋子躺在床上了,也依旧奇怪得很,朱棣这样一说,必有我不知道的隐情。再一联想自我回来后徐云华待我的那一番情形,好像确实和徐云华平日里的作风不大相符。她待我这样好,甚至把儿子的口都改了,岂不是莫名其妙?我总以为她是为着我回来后能帮他们做些事,现在想想,她堂堂一介王妃,这北平城半个主人,大可不必为这点小小的人情卖我这么大的面子,究竟是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呢?

    如此想了半夜,竟忘了疲惫,说好要好好歇息,也一点没歇到,天色微微亮,我便爬了起来,往朱棣的书房赶去,本来也没有想到他会在,一进去却发现夜里点的蜡烛还没熄灭,剩下一点点兀自亮着,满烛台的烛泪,这个情形看来,他昨天一夜倒是没歇息,在这里坐了一夜的事了。

    我吹灭了蜡烛,走到他跟前质问道,“你把我轰走了,不是说要去看王妃的吗?怎么在这里呆了一夜?”

    朱棣见是我兴师问罪来了,脸上歉然一笑,“谁说我没去看她,看了看便回来了。免得扰她歇息。我看她气色不佳,经不住人烦呢。”

    “自己的老婆气色不佳,不说在身边端茶倒水的伺候着,倒躲得远远的,还这样冠冕堂皇的找理由,我看你啊……”说着,我双手掐了腰,一只脚伸出来,在地上不住的点着,一副女流氓的样子,朱棣见我如此,走过来,趁我不备,一把将我箍住,“你病了我保证端茶倒水的伺候你,不过你这东西矫情得很,嘴巴也厉害得很,来,让我看看,你这舌头怎么长法,这么会说。”说着,他便伸出手来要掰我的嘴巴,我一边挣扎,一边闭着眼睛摆着脑袋。

    冷不防觉得唇上一软,好像有两片冰凉覆了上来,睁眼一看却是朱棣吻了上来,我一把推开了他,只把他推了个趔趄。他惊讶的看着我,“反了吗?”

    “谁叫你耍流氓?”我用袖子擦了擦唇,“昨晚上的话还没告诉我,就想来讨便宜?没有这样便宜的事情。”

    朱棣笑了,“力气这样大,还像个姑娘吗?你既说是因为我没告诉你缘故才不能一亲芳泽,那我告诉你了,是不是就能随便的亲热了?”

    “呸呸呸,现在跟你说话怎么这么难了!不说就算了!”说着,我便恼羞成怒的扭了头往门口跑去,到了门口才发现自己上了当,转过身来才见他还站在原处,抱着两只胳膊看着我,一脸狡黠的笑,我把两手背到身后,大步的又走回到他身旁,装作一副傲娇的样子,“不成,我不能走,你不告诉我,我今天就不走了!”说着,便端了一把椅子,往他的书案前一放,一屁股坐了下去,双手托起下巴,抿着嘴朝着他看去。

    朱棣无法,只得走了过来,“好好好,服了你这个小姑奶奶。”

38.出征(1)

    朱棣这话一说完,脸上却已经撑不住,坐到我对面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见他这么踟蹰,便知一定是很难以启齿的事情,正想说如果真的不好说出来就罢了,朱棣却已经开口了,“我自己心里清楚,外头那些人要怎么编派我。可是我想问问,阿漪,你说说,你觉得我是觊觎皇位的人吗?”

    我愣了一下,尴尬笑道,“怎么好端端的问这个?”

    “允炆登基,确实有很多人不服,当然,这些人中包括了我。这是常情,一来他年幼,二来他没有什么建树,被人不服是很正常的事。但是这个不服气大家也都是放在心里的,就拿我来说,不服之外,最先想的还是父皇留下的遗诏,希望能够好好地辅佐允炆把这江山坐稳,谁料到他羽翼未丰,便开始想着卸磨杀驴呢?前两个藩王遇挫,大家伙还眼巴巴的干望着,希望他只是想杀鸡儆猴,直到湘王一家自焚,他竟犹未有要罢手的意思,如此,所有人才知道他真正的目的,一个不留啊!”

    “我心里知道王爷乃是被逼无奈,明白王爷的人也会理解的。”

    “我知道你明白。可是你不明白一件事。允炆削藩,都是拣着最弱的开始,怎么会好端端的拦腰开始削我?他虽然鲁莽了些,但不至于这么愚笨,就是他真的愚笨,他身边的那么些人也总要给他提醒的。”

    “这……”我越发的不明白朱棣的意思了。,只好眼巴巴的看着他。

    朱棣接着说道,“允炆等不及把其他人解决了再来治我,只有一个缘故,他觉得我不得不解决了。”

    “万里江山,岂能一朝一夕便能坐稳,就是当年太祖在世,也是耗尽半生心血才打下来啊,他何故这样着急?”

    “有人给他告了密状。说我造反。”

    我脑子里转了半天,大惊失色,“您是说……”

    “不错,就是他。不过我想,他也是无心吧。”朱棣叹了一口气,斜斜靠在一边的榻上,将一双修长的手伸在火盆子上烤着。

    “王妃娘娘……”我顿了顿,不敢再看朱棣的眼睛。

    “她们姐弟王来颇多,我从没有干涉过,后来辉祖讨了女人,她们姑嫂感情甚好,也时常通信,女人家嘴巴碎,也没有什么计较,简直什么话都说,传出去了就不是好话了。”

    朱棣说得这么隐晦,但我已经差不多能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徐云华和徐辉祖夫妇经常往来,之间的话被徐辉祖夫妇传到了朱允炆的耳中,也许是朱棣对朱允炆颇有微词,也许是徐云华自己在三个儿子被关押的时候跟他们说了什么很激烈的话,总之这一切直接加速了朱允炆想要立即除掉朱棣的心。

    所以自张昺包围王府至今,徐云华几乎对所有时局不做任何评价和褒贬,朱棣说什么,便是什么。

    见朱棣并不是很高兴的样子,我只得说道,“也许不是这样的,可能是你多心。再说了,就算真的是王妃走漏了风声,那也是无心之举啊,她比谁都要更懊恼。”

    朱棣也勉强笑了笑,“你看她现在不就是很懊恼吗?她和九娘的书信几乎全都送到了皇上面前,还有什么好抵赖的呢?”

    我略震惊,却也不好再说什么,看朱棣的神色极其疲倦的了,不由得自责起来,他劳神一夜,还没休息,又平添这一份烦恼,都是我的过错,“你快些歇息吧,你整理好的东西,我替你交给三保便是。”

    朱棣笑道,“我不累呢。”说着,便冷不防打了个哈欠,自己倒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这是给自己打脸了。”

    我从他案上抽出勾画的密密麻麻的几张纸,背到身后,“放心吧,保证替你办好,你且歇着去。”

    朱棣实在是困顿极了,便道,“如此也好。你让三保和十七一起做这事,别让十七觉得自己到了北平便做不了主了。”

    “知道呢。”我一边往外走去,一边喊了个丫头进去服侍朱棣歇息,这才放心的离开了。天空忽然飘飘然落起雪花,鹅毛似的一阵大似一阵,我哈了口气,“这都快要到年了呢。”

    朱棣不过眯了两个时辰,便又精神抖擞的出现在大家面前,而且宣布了一个大家都颇感惊讶的决定,“攻打李景隆,现在,立刻,马上!”

    所有人都很清楚,南军兵力太过强大,朱允炆可谓是倾尽举国之力来对付朱棣,而朱棣是等不得耗不起的,只有硬着头皮上。朱权也很是同意他的想法,两人一合计,决定立即便带着重新编制过的朵颜三卫骑兵部前去攻打正在郑村坝的李景隆。

    此时正经八百的军队全部到位,朱棣再也不同意让我随他一起上战场,理由是女子不得入军营,而我知道他是担心我跟着他会有危险,我更明白的,此战乃是殊死之战,你死我活,尽在沙场。我若是跟着去了,只怕会成了他的拖累,也要牵动他的心绪,思考良久,才答应不与他同行,而大军前行之际,我也不敢再拿儿女私情去叨扰他,只和三保交代,不管如何,一定要护卫他的安全。

    三保还是笑嘻嘻的模样,“你真是对我家王爷太没有信心了,按理说真该带着你上战场,你且看看战场上挥洒热血的王爷,那你才这一辈子再也离不开他呢。”

    “你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这是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跟我开玩笑,我这心一天到晚的扑通扑通乱跳,简直一刻不得安宁。”我捂着胸口,不高兴的说道。

    三保跟我做了个鬼脸,“那你这点要多向王妃学学,自个儿夫君便是这样的人,担心也是无益啊。”

    说完,还没等我扑上去厮打他便跑了。

    第二日朱棣便要起军,我就是再好的涵养也忍不住来找他了。他正在认真的看着地图,直到我走到他面前,才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便又低头继续看了。他如此认真,在我看来当日是很有魅力的,但是这样无视我的存在,终究还是有些说不出来的失落。我故意装作不高兴的样子,道,“你要是行军在外,一个人这样走到你面前,你都不知道,万一是刺客呢?”

    朱棣又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能到我这书房来的人还有几个呢?除了你也没有别人了,所以我是未见人先识声,所以才不管你,到你嘴里倒是我无能了。”

    “好吧好吧,算我说错了,你可在做什么呢?明儿什么时候出发呢?”说着说着,鼻头便有些酸起来,打着岔就低下头去。

    朱棣察觉到,对我仔细瞅了瞅,“哎哟哟,小东西,你可是舍不得我呢?”

    “舍不得又能怎么样,你又不让我跟着你一起。”

    “打仗又不是儿戏,带着你总有诸多不便。”

    “好了好了,我不要听你那一番大道理,只想来跟你说一声,你一定要好好的回来,我……”我顿了顿,往窗外看了看,只见雪花片儿越落越大,心里也渐渐地冷了起来,“我等着你呢。”

    朱棣见我突然伤感,忙赔笑着站起来,“你可千万别这样,我不让你跟着,就是怕你每天都要给我上演这一出,今晚我光看你这样心里就难受的很了,要是每天都看一次,哪里还有心思上战场呢?”

    我在他胸前轻轻锤了一下,“借口。”

    朱棣叹了一口气,“看来天大的事我也得搁一搁,今晚陪陪你得了。”

    “别别,可是上百万人的性命握在你手里,我不敢耽误你,你继续做事,我在你边上看看你就罢了。”

    朱棣回首望了一眼案几,“那好吧。你在这里,可别淘气,困了就去里头床上歇息。”

    我点点头,便安静的坐在一边了。案牍劳形,朱棣却甘之如饴,我不禁在想,他是天生的政治家,这是毋庸置疑的,谁也不能剥夺他一统天下的权利,这是上天安排好的。

    到了半夜,我坐得有些发慌,便走出来看雪,此时大雪已经住了,地上厚厚一层,足有三四寸高,小时候见到这样的大雪便会高兴地不行,可是现在却又添了一份担忧,这么天寒地冻的天,朱棣却要去应战,想想便够恼人的。

    我慢慢挪到厨房里偷了几个红薯出来,又回到朱棣的书房,将红薯埋进火盆子里,朱棣见了,忍不住笑起来,“你这么一弄,我倒是觉得腹中饥饿。”

    “我便是你的田螺姑娘,肚子里的蛔虫,时时刻刻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这不,给你预备下宵夜来了。”

    朱棣伸手摸了摸我的头,“乖乖再坐一会,待这红薯烤熟了,我的事也就做完了。”

    我一听心里欢喜起来,这是我们最后独处的时间了,却要被这些案牍耽误着,心里实在不愿意。越是睁着眼睛等着,却越来越困顿起来,慢慢的便趴在桌子上打起了盹。

39.出征(2)

    一睁开眼睛,自己却躺在里间的床上,我心里像是缺了一块似的,一下子从床上蹦了下来,赤着脚便往外跑去,只见案前的椅子已经空空如也,就连桌子上的文案也都不见了,只剩几块红薯皮和一张白纸,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

    “阿漪,夜深人静,吾伏案工作,汝榻前安睡,时光静好,实乃吾愿。然天色将亮,数十万大军待吾统帅,虽软榻温香,犹只得随军离之。然见漪妹黑甜酣睡,实不忍唤起。故先行一步,犹祝漪妹美梦!

    棣别字。多嘴一句,红薯香甜。”

    我看道字信的时候,那眼泪就已经止不住的流下来了,就像小时候兴冲冲的提前好久等着跟大人一起郊游,结果醒来以后却发现所有人都已经抛弃下自己先走了一样,正抹着眼泪,看到最后一句,却又忍不住笑了,没笑两下,眼泪就又止不住落了下来。

    正赶上宝儿从外面捧着几件家常衣服走了进来,一见到我这么蹲在椅子上,吓了一跳,连忙跑了过来,“姑奶奶!您这是不要命了吗!这么冷的大寒天儿,你怎么不披衣服光着腿儿往这里蹲着?”

    被她这么一喊,旁边火盆子里犹剩下的一点点火星子涌上来的一股气力不足的热气再一熏,霎时间就觉得浑身打了个哆嗦,冷得出奇。宝儿已经将手上的大衣递了过来,将我的肩膀盖住,“等我给你拿鞋子,快回被窝里窝着去。”

    待我在被窝里又躺好了,宝儿才道,“王爷临走的时候,吩咐我来服侍小姐。”

    “有没有别的话了?”我一听是朱棣派她来的,连忙问道。

    宝儿捂着嘴笑道,“有什么话,不是都写在纸上了吗,怎么还来问我?”

    我一听,才知道她也看了案上的信,脸上红起来,嘴里却道,“你这丫头,王爷叫你来服侍我,可还叫你学着嚼舌根了吗?”

    宝儿也红了脸,“不说了不说了,我去给您打些热水来梳洗。”

    我一边拿牙粉漱着口,一边照着镜子洗脸,洗完才道,“现在可就是真的一群男人为咱们这群女人打仗了。”

    宝儿一想,也笑道,“小姐您这么一说还真是,从前一听说打仗,那一定是男人们之间的角逐,谁能想到这一层上去?”

    这次虽然城内依然还是只留着老弱妇孺,但是却再也没有了大军压境的困顿,是以大家的心情也要开阔许多。我也是闲着无事,便穿上了一件戴帽子的裘皮大氅,往园子里走去赏雪。北方苦寒,大雪全都积了下来,一踩便是一个深深的脚印,到了花园里,我那一双鹿皮靴已然全部浸湿了,正准备回去换鞋,却听到背后一声娇呼,“那是谁在那里淘气?”

    我一听声音,正是徐云华,心想真是冤家路窄,朱棣这才一走,我在这里,又不知要生出多少是非来,还得想个长远的办法才是,转过身去连忙给徐云华行了礼,她冷冷看我一眼,那眼光比满地的大雪还要冷冽,嘴里却说道,“这样冷的天气,在这里淘气做什么?”

    我含糊道,“看雪下的厚,来看看。”

    徐云华笑了笑,朝身边的小丫头好似无意道,“赫连姑娘倒是心宽,王爷才走,满屋子都没有男人了,还能看雪,小孩子家总是乐观,好事。”

    我被她这么一说,脸上几乎挂不住,还没回话,她已经一边说着,“好冷天,一大早便起来送王爷出征,这会子竟有点气力不足,回屋去歇歇。现在咱们王府里没有什么人了,凡事都要从简,女孩子们更要深入简出,最好不要出门才好,以免招来不必要的是非。”一边便甩着袖子离开了,只有我一个人站在原地,脸上烧,脚下凉,回去觉得丢脸,留下又不知跟谁赌气,真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

    站了良久,才回到屋子去。朱棣一走,徐云华便命人把他的书房收拾妥当拿一把大锁锁了。一开始我还想便在那里住下,总也能捕捉一些朱棣残余的气息,现在也行不通了,只得回到自己原来居住的屋子去。

    为了少惹是非,我便几乎天天的窝在屋子里,跟宝儿没事说说话而已。珠儿这几年间已经嫁了一个家丁,去服侍玉贤郡主了,有时候得空也回来看看我,倒也不是很无聊。

    朱棣知我喜欢操心,便不时派人送回书信,报告前线的情形。

    大败陈晖一万前锋;杀入郑村坝李景隆大营,打得南军措手不及,溃散不堪,而三保便因为在这一役中出谋划策,给朱棣帮了大忙,朱棣干脆赐姓他改姓郑,他也改回了自己儿时的号,叫了郑和。李景隆更是在几个心腹手下的护送之下连夜逃走,一路退到山东德州,连身后那几十万大军都没来得及管。

    这个消息不止振奋了前线所有大军,更振奋了燕王府,朱棣刚带兵出征的时候,燕王府内所有人都是小心翼翼的,连呼吸声都要比以前低一些,所有人都在心里害怕,如若王爷回不来了,这府内的人,会有个什么样的下场?而现在则不一样了,燕王胜了,胜得彻底,胜得漂亮,以少胜多,更是胜得令人敬服。

    虽然我本就知道朱棣永远不会真的输,但是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却还是松了口气,他已经离开了三个多月,就连春节我们也只是马马虎虎的过了,展眼便是开春,而朱棣的消息却许久没有再回来过,我终于等不及,丢下一封信,往南追去。

    一路经过几座城池,心中却依然震撼,经历过战乱的城市,里头的居民一个个都是杯弓蛇影的,脸上有说不上来的小心,对外来的人也很谨慎,就连客栈打尖掌柜的都要多问几句,过城门的时候,更有侍卫阻拦,直到我亮出燕王府腰牌,才畅通无阻的出了城。

    一路询问,才得知朱棣他们已经离开大营,往白沟河方向去追击李景隆了。

    待我赶到白沟河的时候,是一个夜晚,并没有见到朱棣及李景隆任何一方的人马,只闻得一片寂静和潺潺的水流声,离得远尚且没有注意到,待越往前走,却迎着月光看到满地的尸体,全部都是穿着战袍的尸体!

    我浑身血往上涌,差点一下子从马背上栽下去,稳了稳身子才从马上跳下,放眼一看,满地死尸,白沟河的河水掺着淡淡的红色----尽是战死的将士们的血液染红!我双腿几乎软下来,虽然见过很多次死尸,更亲手杀过人,可是这么多的死人,堆积成山,在月光下这样第一次见到,依旧是让我毛骨悚然,两腿像灌了铅一样,抬不起来,这种只有在沙场上才能见到的震撼,此时已经震碎了我的心。

    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一将成万骨枯”!这里的尸首绝不下于万具,却完全成了无人收尸的孤魂野鬼,将来,太平盛世,谁也想不起这里曾经埋了这么多忠肝义骨。

    我呆立了许久,才想起来迈着已经完全没了力气的双腿往尸首堆里翻弄起来,总想找出一个活着的。经过我手的,南军北军几乎对等,而依旧活着的,却一个也没有找到。我沾着满手的鲜血,牵着马,像一只游魂野鬼,往回走去。

    直到走得再也看不到堆积如山的尸首,才坐到地上,放声大哭起来。直到哭得没有力气了,才听到耳边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对我唤了一声,“喂,怎么是你?”

    我抬头一看,一个红衣红袍的女子,散着满头黑丝,手上握着一根软鞭,正弯腰对我看着,而她身后,还有几个奇装异服的壮汉,我失魂落魄的站了起来,“朱……朱颜血……你怎么在这里?”

    若不是她先开口与我说话,在这荒郊野外,又刚刚经历那一番惊魂,我几乎要把她当做是女鬼了。

    她难得的对我笑了笑,不屑的说道,“哭什么?是看到了那边的尸队了吗?别怕,我们也是从那尸堆趟了过来的,你瞧瞧我的鞋,全都是血肉。”

    听她这么一说,我朝她们几人的鞋履上一看,果然全都是乌血,顿时胃中一阵反胃,差点吐了出来。

    “你别吐啊,我还有话问你呢。”朱颜血将鞭子收到腰间缠绕起来,扬着秀挺小巧的下巴,“你知道朱棣吗?”

    我一愣,警惕的看了看她和她身后的几个人,并没有答话。

    朱颜血身后的几个人见我一直不说胡啊,不禁不耐烦起来,大呼小叫道,“老大,咱们往北找去不就得了,何苦在这里问这个娘们儿?你看看她,明显是吓坏了。”

    “嘘!别啰嗦,这姑娘我认识呢,我们一起坐过大牢。”朱颜血回首瞪了那几人一眼,又回过头对我笑道,“你认识朱棣吗?”

    我站起身来,冷冷道,“大名鼎鼎的燕王,谁能不知道。”说着,便翻身往马背上翻去,没想到朱颜血的皮鞭已经跟着我一起上了马,我一个翻身躲开了,马儿却被一鞭子抽到,发了狂性,狂奔起来。

40.夜寻

    我想去追那马儿,不料那几个壮汉一见朱颜血对我动手,却全都护主,围了上来,并朱颜血在一起一共五个人,各个蓄势待发。我怒道,“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好端端的动手做什么?”

    “我问你话呢?为什么不说?”

    “全天下的人都得跟你说话吗?你算老几?”听她说话这么狂妄,我越发的恼怒,抽出绣春刀便与她比划起来,那是个大汉本以为我不过是个弱女子,一见我的攻势和身手不在朱颜血之下,这才都全神贯注的助力朱颜血起来,朱颜血一根软鞭使得如鱼得水,那鞭子看起来乃是皮质,却不知加了什么材料,绣春刀这样钢制利刃一刀刀的削上去,却也一点也留不下痕迹,更别说削断它了。朱颜血一向自诩武艺超群,却久久拿不下我,恼火异常,退到一边,张开双臂对着正要冲向我的四个属下娇叱道,“莫要上前,这女子奇怪得很,定和朱棣有瓜葛的,交给我一人对付!”

    说着,便又挥舞起了长鞭,那几个人虽然各个人高马壮,但是朱颜血在他们面前却一副积威已久的样子,这一吩咐,那几个人竟然真的不敢上前,只是持着武器在一边观战。

    我虽然久不用绣春刀了,但是这次出来,想着当是乱世,绣春刀拿出来并不算什么,不会引起什么官兵的注意,这用了十多年的武器,做梦都记得一招一式的走势,满脑子又是那些死尸,不知朱棣身在何处,心中更是凄楚悲壮,刀势既急且狠,锦衣卫在训练时,便训练着我们随时取人性命的本事,朱颜血哪里料到这些,竟被我杀的练练败退,那长鞭渐渐地只有守势没有攻势了。

    “老大,我们来帮你!”那几人见到这情势,着了慌,对着朱颜血请示道。朱颜血怒吼一声,“难道我连个普通女子都打不过吗?谁要你们插手?”

    朱颜血其人,我与她在大牢中共度几个日夜,深知她是个脾气古怪的,此时倒是感谢了她这古怪的脾气,若不然,她那几个爪牙一起上来,我又丢了马,只怕连逃也逃不走了。

    我使出绣春十八式,招招致命,最后一刀朱颜血便没有躲过去,我的刀刃直接拍在她纤细的脖颈之上,想着我与她并没有什么仇恨,不过是言语不和,不至于取人性命,便将手一扬,那刀口已经往外削了出去,只削了她一缕秀发落地,朱颜血本来已经大惊,以为小命不保了,只把鞭子往我身上招呼过来,本着挨一刀也要我挨一鞭子的拼命架势,那鞭子果然落到我身上,可我的刀却已经收了回来。

    我用手捂住了收了鞭笞的臂膀,厌恶的看了她一眼,她却愣在原地,那几个打手已经冲了上来,她拦住他们,却对着我问道,“你干什么手下留情?”

    “你又没得罪我,我干嘛要像你莫名其妙的去杀人?”我反问道,谅她这时候不会再动手,转身便准备离开。

    朱颜血突然喊道,“你是燕王府的人吗?你知道朱棣在哪里吗?”

    听她口口声声的喊着要找朱棣,我还是当真奇怪,回头一看,原来方才激战,我把腰间燕王府的牌子掉落下来,此时她正拿在手上把玩,“关你什么事,把牌子还我。”

    朱颜血却将那牌子往腰间一别,蛮横的说道,“我正好要找朱棣,这牌子倒是有用。”

    我不耐道,“这是我的东西,就是有用也不能给你!”

    朱颜血却不耐烦的说道,“哪里那么多啰嗦,我们马头峰的人,见到喜欢的东西都是用抢的。”

    “你把这里当成你的马头峰了吗?”我越发生气,正想去抢回来,朱颜血却道,“你既然是燕王府的人,你一定也是要去找朱棣的,我也要找朱棣,为什么我们不联合一起去找,要在这里打架呢?”

    听她这么一说,我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找朱棣做什么?”

    “他不是在造反吗?叫他带上我一个,我们马头峰的兄弟做山贼做够了,正想找个出路呢。”朱颜血这么说着,脸上便已经带着苦恼了。

    我听了这话,却哭笑不得,“你要造反?造反不成,可是要被杀头的,好好地在山头做你的山贼,多多抢几个有钱人,攒够了钱也可以换个地方改行,干嘛要跟着造反?”

    朱颜血叹了一口气,望着天突然说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你做过官的人,哪里知道我们这些当山贼的人多么想当一天官,尝尝那滋味儿。”

    我不料这野蛮无理的山贼竟然说出这么有深度的话,倒一时无法反驳,“那你大可以跟朝廷招安,立刻便能做官儿,干嘛还要绕个弯子,从山贼变作反贼?”

    “朝廷只知道三天两头的来剿我们,上次还把我关了好几天不给饭吃,我恨他们都来不及啦,还要去给他们卖命?倒是朱棣这个人还不错,还把我救出大牢了。”朱颜血撇了撇嘴说道。

    我一愣,猛然想起三保跟我说过,朱棣带人去徐州大牢救我的时候,因我已经被宋忠带走,他在大火之中误把朱颜血带了出去,有这救命之恩,怪不得这朱颜血口口声声的要找他。

    此时夜黑风高,南北军刚才激战,南军又不知出没在何处,我一个人前行确实很是艰难,想要找到朱棣他们,也很是困难,这几个山贼,虽说蛮夷,但是各个不是弱手,若是能和他们一起,只怕能尽快的找到朱棣。如此,我便说道,“好吧,你们既然想要投靠燕王,和我便不是敌人了,我可以带你们一起前去寻找王爷,至于那块燕王府的腰牌……”

    朱颜血一听我提起腰牌,连忙将腰牌往身后一藏,“我的!这是咱们何解前我抢来的,不算夺友所爱了。”

    我白了一眼,“这腰牌我也可以送你了,不过在和燕王军会合之前,你千万别拿出来。被南军撞上了,咱们几个的命都不保。”

    朱颜血将鞭子在地上狠狠一抽,“南军我又不是没见过,一个个既无能又懦弱,还想抓本姑娘,看我不抽死他们!”

    “一个两个十个确实不是你的对手,五十万呢?”我不屑的看了她一眼,对着她其中一个手下道,“你们老大要和我一起找燕王,她赶走了我的马,我自然不能要她的马,你就替她还了我,你自己爱跟谁同骑就跟同骑。”

    那人龇牙咧嘴,正准备闹,却被朱颜血喝道,“好吧,你送我腰牌,这马就给你用了,胡三,你跟柳四一起吧,反正他瘦得很。”

    原来这四个人本别叫做何二、胡三、柳四、钱六,全都是山头上她的手下,因为身手好,被她挑出来了一起寻找朱棣,想圆她的做官梦。

    正是子时,这里依山傍水,树林密布,很容易迷路,最后朱颜血决定,她和我一路,剩下的四人各自兵分一路,粉头寻找燕军,若是找到了,便放冲天炮通知其他人,为避免被南军发现燕军的位置,其他四路也分别回之冲天炮。这样五个方向都有炮,便不怕南军追击了。

    朱颜血虽然骄纵,但是野外求生的能力绝对一流,不愧是自幼生长在山头上的女贼。看她一身的匪气,我真的想象不到她有一天等到朱棣登基,受封一方父母官的情形。两匹马一路奔驰许久,也没有找到任何痕迹,其他四路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朱颜血却解开自己的牛皮水袋,往地上倒着,一滴水也没有,对着我道,“我快渴死了,我要去河边打水喝。”

    “你不是口口声声要找人吗?这么快就坚持不住,连口渴都忍不住,你还能做成大事吗?你没听说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吗?”我嫌她麻烦,便拿大道理唬她。

    没想到却一点作用都没有,她已经调转马头,“我不管,我就是要喝水,就是抢人,我也要吃饱了喝足才能干活。”

    冲天炮只有一枚,没有办法,我只能跟着她一起,往河流上游走去。朱颜血大约是觉得夜色不错,在前头哼起了小调,我连连叹气,却也拿她没辙。

    她正哼得高兴,忽听到一声爆炸之声,那爆炸物便在她马足之下!眨眼间她的马头已经被炸碎飞了起来,饶是她反应机敏,迅速的将她的长鞭朝我挥来,我会意,将鞭子接住,将她一扯,她才借力跳到我的马背上,饶是如此迅速,她还是哎吆一声,叫唤起来,我一看,却见她一边脸腮上满是鲜血,原来是被爆炸物的残骸溅到,那鲜嫩白皙的脸庞,被鲜血淋开,触目惊心。

41.会和

    一天等到朱棣登基,受封一方父母官的情形。( )

    我从怀中掏出一片帕子,捂住她的脸,只觉得手心热热的,全是源源不断流出的鲜血。低头一看,这一吓才是了不得!她的胸口一个血窟窿,也正涓涓的往外流着血。

    朱颜血方才猛地吃痛,早就已经昏晕了过去,此时却悠悠转醒,上气不接下气的喃喃道,“我的脸……”

    我早已经顾不得她的脸,她的胸口才是致命伤,我掏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全部都倒在她的胸口,却依旧止不住血流,这下才慌了,低声道,“你别说话,闭上眼睛,我喊你你再睁开,好好歇一会。”

    朱颜血却毫不听话,依旧眼巴巴的问道,“我的脸是不是毁容了?”

    自古以来,女孩子对自己的脸面都很在乎,尤其是那些漂亮的女子,更有甚者,把一张脸庞看的比性命还要重要。朱颜血本就是个美貌女子,这一次受伤,不管如何,这半边脸是保不住了。我心中难过,不敢告诉她实情,只得安慰道,“哪里有,不过是擦伤了些,燕王军有上好的滇南白药,咱们一找到他就给你上药,包你十天半个月就好了,绝对不会留痕迹的。”

    朱颜血这才微微笑了,“是吗?”说完便又疼晕过去了。我把她抱到我的马背上,用她的皮鞭将她的身子绑在了马鞍上,这才骑上马仓皇往回赶去。这丛林之中既有埋伏,又分不清敌我,就不能前行。往回退了约有十里路,忽见中空一朵绚烂的烟花绽放,我心中大喜,朱棣的位置离我们不愿,看那烟花的位置,大约只有二十里路,我狠狠的抽了马儿一鞭,朝着那个方向猛追过去。心中也是提心吊胆,生怕再遇到个暗雷,连自己的小命也搭进去。不料这一片地形极其复杂,虽然烟花的位置不远,赶了足有办个时辰,居然连个鬼影儿也没见,倒是朱颜血开始有些神志,疼得哼哼唧唧的额,在这漆黑黑的林子里,有个人在身边发出声音,倒给我增添了一点勇气。可我时时刻刻都在担心她会在下一秒断气,那哼唧声会断掉。

    就在我迷得乱七八糟的时候,突然又听到一声爆炸,几个人的惨叫声。[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800 ]我吓得一跳,连马儿也受惊嘶叫起来,我满头淌起冷汗,不知是什么人在林子的另一边,听到我的动静,一定会来找我的。这么一想,我便立刻召集起来,不知道是丢下马儿躲起来,还是骑着马儿赶紧溜好。要是溜,我这一匹受惊的马,驮着两个人的重量,对方只要有三五个人,便一定能把我截住,我倒是好逃,只是朱颜血就惨了,若是丢下马儿躲起来,在这林子里,没有马儿我怎么带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逃生呢?

    正踌躇之间,耳畔仿佛响起千军万马的奔腾声,这一下子我的两个计划全都泡汤了,是逃是躲根本不是我能决定的,我眼下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果不其然,那声音越来越近,展眼便已经到了跟前,我远远地看过去,只见上百个火把朝我围了过来,我双脚夹住马肚子,眯着眼睛朝那边看去。

    那边已经有人对着我吼了起来,“什么人!报上名来!”

    我不敢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那群人越靠越近,我忽然看到为首的人,高兴地大呼起来,“三保!三保!是我!”

    那人“咦”了一声,因为我没有火把,他并看不清我,靠近了才叫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三保从马背上跨了下来,走到我面前看到朱颜血便又惊呼起来,“怎么还有一个,呀!还受伤了!快来人!把人抬下来!”三保招呼了几个人把朱颜血从马背上抬了下来,一检查伤口,才面色大变,“这是火器伤的,你们从哪里来?”

    我简略的把情况和他说了一遍,他才道,“幸亏你没有继续沿着那条路走,就是我们大军,也吃了那些地雷好大的亏,不得已才退到这边,快来,王爷及大军就在不远处。你们几个,把这位姑娘抬着,她经不起马颠了。”

    几个壮实的士兵把朱颜血抬了起来,跟着我和三保一起,徒步往回走去,后面的人将马儿也都领了回来,果然一过了林子,便见一条河流,河边乃是数万大军席地而坐,三保对着那边喊道,“王爷,是赫连!”

    一个人影站了起来,往这边走过来,地上都是碎的树叶片,他踩得沙沙的。偏这一晚没有月光,我也看不清他的脸,但是那身影,我是看惯了了,就是梦中,也要时常出现的,那是朱棣无疑。直到他走到我面前,三保的火把映在他脸上,我才看清楚他脸上的样子,瘦了些,黑了些,略带着一点笑意看着我,“你……”

    我知道他一定是要责备我为什么这个时候跑到了前线,不过他只是长叹了一口气,并没有说什么,便牵起我的手,带着三保一起,往一边走去,朱棣对三保问道,“这一片还都安全吗?”

    “一百骑兵已经全面排查过了,没有什么雷区了。”三保答道。

    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三保带着那么多人,并不是来追我,而是正在排查危险。朱棣往朱颜血看了一眼,才惊道,“你们从雷区过来的吗?”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什么是雷区?难道有人专门布雷埋伏你们了?”马三保点点头,“你们走的地方还要好些,我们一开始撤退的时候,简直伤亡惨重,哎,不说了不说了,都是郭兴那个贱人干的,这些人战场上没几两本事,可是耍这些阴险手段倒是很有本事,下次上战场碰到他,我第一个便要割了他的人头,挂在我们的主旗上三天三夜!血祭我们牺牲的那些兄弟!”

    三保说到气氛处,将手上的宝剑抽出鞘,往地上狠狠一插,那剑便直挺挺的插在地上,寒光闪现,三保的脸上也是坚韧决绝,满眼都是血丝。

    朱棣略抽动了一下嘴角,“不必说了,这个女子伤重得很,传军医来,好好看一下。”军医带着一个药箱走了过来,将朱颜血的上衣全部剪开,因为男女授受不亲,只能让我给朱颜血清洗伤口。那伤口面积又大,伤得又深,我一边拿药水洗着,朱颜血便皱着眉头闭着眼睛不断的扭动着,我知道她是痛得很了,下手都有些颤抖,军医拿着一把锋利的小刀,道,“这伤口乃是火器烧的,要是不割了,会化脓的,这个姑娘会死的。”

    “我们等会还要行军,现在割来得及吗?”朱棣皱眉问道。

    “再不割,这姑娘也得死。”军医沉着的说道。

    “救救她吧,她是说来投靠你的。我听说过,马头峰一共有七座山峰,全都归朱颜血管,统共上万号人,要是拉拢过来了,也是一支极其强悍的队伍。”我对着朱棣请求道。

    朱棣看了我一眼,终于道,“好吧,让军医治她,我到那边去了。”

    朱棣看起来十分烦躁,我以为他是因为我突然到来而顾虑,可是他离开后,三保才说道,“省事些吧,王爷急得很哪,可恨南军中有个叫平安的乃是王爷从前的部下,非常熟悉王爷的作战方针,他们今晚又人数众多,简直压倒性的碾压我们,追得又紧,把我们往雷区逼还不算,今晚又没有星星月亮,我们在这林子里迷路了。”

    “啊!”我朝天空一看,也才发现我刚才到这里来的时候,也完全是抹黑瞎走,根本不辨方向,对着军医狠狠的嘱咐了一番,我才往朱棣那边跑去,只见他正蹲在水边,我以为他要喝水,便把腰间的水壶解了下来,递给他道,“喏,你喝我的。”

    朱棣摆摆手,道,“你看这水流,咱们是从南边往北边走的,可是失了方向,现在遇到这条河,如果没有猜错的,这河水应该是在往东边流,所以这边是北边,我们迎着这个方向便可以回到军营。”

    “既然这样,那快走吧,大军刚刚经过激战,需要休息,后面也许还有追兵,军医留下,我陪着军医治好朱颜血便去找你。”

    朱棣看了我一眼,良久才道,“叫郑和带着大军先回吧,我和你一起守着她吧。”

    “什么……这……”

    “别说了,这里太危险了,留下你我不放心。”

    说着,他便招手让三保来了,吩咐好三保以后,大军才浩浩荡荡的往北边去了。

    朱颜血胸前的烂肉已经清理干净,上了药,被结结实实的绑了起来,而她脸上的伤却叫军医头疼起来,“启禀王爷,这位姑娘脸上的伤实在太过严重,治愈倒是不难,只是恐怕是要留疤的。”

    我焦急的问道,“没有法子吗?我们从滇南带来的药也不行吗?女子最在乎的便是自己的容貌,如果留下疤痕,她怎么见人啦!”

42.殊死之战

    军医束手无策,朱棣也皱着眉头,朱颜血一直紧紧的闭着眼睛,我一摸额头,烧的厉害了。军医道,“没法子了,再不治,她脸上要烂的更厉害,以后别让她照镜子就是了。”

    说着,便拿起一壶药酒,对着朱颜血的脸开始清洗,朱颜血脸上吃痛,立刻扭动起来,我不敢再看,只得扭过头去,朱棣将我的头捧在怀里,等到军医全部清理完才将我放了出来,军医道,“现在可以了,尽快把她带回营地让她歇着吧。”

    依旧是我和朱颜血一骑,朱棣和军医一人一骑前后夹着我,缓慢的往前走着,待我们到营地的时候,整个营地一片肃杀,很多战士都在噬血舔伤,我正准备劝朱棣歇息一会,他却红着眼睛告诉我,不歇息了,天一亮,便带着大军再杀过去。我大惊道,“王爷,您疯了吗?这是不理智的啊!战士们战了一晚又行了一夜,一点也没有休息,这样透支他们,只会……”

    “只会什么?”朱棣冷冷的看着我,顿了顿,才一字一句的说道,“李景隆自从任命以来,一直都含含糊糊的和我对战,一直到昨天晚上,他拉了平安来做副将,他那六十万大军才真的显示出应有的能耐来,我们这边如果不一鼓作气除了他们,等他们准备充分,再养的人壮马肥,那我们便是活脱脱的等死了!”

    朱棣一向稳重,即使胜败乃十兵家常事,我也从没见过他这么不安过,也是吓得不敢再说话,只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边,看着他用手不断的敲着桌子想事情,良久,他才跟我说道,“阿漪,你可能从没有见过今晚这样的我,有些害怕。可是这么多人,谁也不知道我的真实处境,谁也不能真的去理解我。如果我战败了,他们了不起收拾家伙四处逃窜做个流民,可是我能往哪里躲呢?

    从那天我在王府中询问大家是反是忍开始,也许大家不过是一时意气,可是我便已经想到了今天这一幕。对我而言,每一次战斗都是决战,从我们起兵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背上了反贼的罪名。除了王府里我的妻小跟着我没有办法之外,三保,道衍,张玉,越龙城,你,天下还有谁是真正的支持我?今晚这些为我浴血奋战的部下真的信得过吗,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在另一个夜晚把我的脑袋拿去找允炆求一个官位?我的铁蹄曾踏遍蒙古,纵横千里,但我并不是皇帝,我可以击败朱允炆十次,他依然是皇帝,但朱允炆只要击败我一次,我就可能永不翻身,沦为死囚!每一天都可能是最后一天,每一战都可能是最后一战,我只能用性命去博,所有人都输得起,输了可以回家,可以投降,而我,只要输一次,等待我的只有死亡和屈辱。”

    我看着朱棣憔悴的脸,终于明白,这场权利的角逐,对于他来说,根本就是一场不能输的游戏。后人只记得他登上皇位那一刻的光荣,却没有几个人能理解他在争夺那殊荣的过程中所经历的痛苦和折磨。对他来说,获得胜利根本不仅仅是为了夺取皇位,而是为了活下去。

    我沉默无言,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朱棣停了一会,才低声对我说道,“对不起,阿漪,我的战士们,就在今晚失去了很多,我心里实在不好受。跟你说这么多不该说的话,徒增了你的烦恼,于我也没有什么好处。我严令禁止你随军前来,可是自从出发那一天起,又无时无刻不在盼望你的到来,你看……我是不是矛盾得很?”

    我再也忍不住眼泪,上前去紧紧地抱住了他,“我来了,我来了!我再也不会离开你半步!你上前线,我就陪你去,你叫人给我准备一件铠甲,明日我和你一起!”

    朱棣本也紧紧的抱着我,听完我的话,却将我推开,“不,不行,你在这里等我就够了,你绝不能跟我一起去涉险,我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就是求你们能得一个安宁,维持从前的日子罢了,如果你跟着我一起担惊受怕,那我做的事情还有什么意义呢?”

    “朱棣!万里江山不是你一个人便能打下来的,我陪你,将来才有资格享受你许诺我的生活。”

    朱棣一动不动的看着我,两只玄黑的眼眸水汪汪的,不时地颤动,“好!你便随我一起!有我朱棣在的地方,就有你的一片土地!”

    我又投入他的怀抱,久久不愿分离,天色刚亮,朱棣已经率着大军赶到河边,对岸便是李景隆的大军。李景隆的手下有平安和翟能两员经验老道的大将,再加上六十万的兵力,他有足够的实力将朱棣一举击败,可是我却总是想着我去找他的时候他说的那句话,朱允炆说过,千万不能让他背上弑杀亲叔的罪名。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朱棣的生命安全至少是可以保障的。

    我不管什么荣誉,什么面子,我要的只是他平平安安罢了。

    两军一开战,便杀的不可开交,平安亲自带军杀入燕军的后翼,势不可挡,朱棣并没有因此乱了方寸,他又派手下大将邱福去直击李景隆的中军,没想到邱福也失利而回,而朱棣自己,却带着一队人马去包抄李景隆的左翼,如此突击,本来是朱棣绝妙的谋划,可是无奈燕军只有十余万人,而李景隆手上却是六十万大军,他们有足够的人跟我们耗。

    我一直紧紧的跟在朱棣身后,从没有如此近距离的见过他举枪杀敌。

    今天的朱棣仿佛杀红了燕军,亲自拿着长矛横扫过去,顷刻间已经杀了数十人,而我,便拿着绣春刀不断地帮他清扫前来偷袭的小兵,我也杀红了眼睛,谁敢动我的朱棣,杀无赦!杀无赦!天地不仁,以万物为诌狗,何苦要我去怜悯!

    就在此时,却有人前来报,“报~~~~~!不好了王爷!不好了王爷!”

    我回身呼道,“什么事?”

    “李景隆也多于我们几倍的兵力包抄了咱们的左翼,咱们的后方已经全面被包围,再也不能前来接应王爷了!”那人说着,几乎要哭出来吗,而我才是真的傻眼了!

    后军全部被困住,那朱棣和我便是孤军深入敌境,孤军奋战!我们现在是众矢之的,所有的南军全都蠢蠢欲动,谁都想捉拿了朱棣前去邀功。如果杀不出去,就是一人一刀子,也能把朱棣割得骨头都不剩!

    我垫在朱棣身后,朝四周看着,一面问道,“现在怎么办?!”

    朱棣冷哼一声,“等人来救看来是不可能的,等人救不如自救,如若杀不出去,漪儿今日便和我战死在这里,咱们生不能同被,死而同穴吧!”

    说罢,朱棣已经如困兽一般厮杀起来,他将箭筒子里所有的弓箭都抽了出来,连环射击出去,箭无虚发,箭箭伤人,而他自己的战马,也不断的被南军的弓箭射伤,已经和部下换了三匹战马了!

    看着他几乎发癫的冲势,我才知道他每一次出征面对的都是什么,不由得热泪盈眶,也发狠的杀了起来。箭用光了,朱棣又抽出腰间的宝剑,见人就砍。我们一路杀,一路退,终于退到了河堤边,总算逃离了李景隆大军的腹地,而此时平安翟能全都汇集过来,他们全线冲杀过来。

    而我们手上还剩下的兵力几乎已经可以数的出来了。朱棣退到我身边,万念俱灰的说道,“阿漪,不料你我今日葬身河堤处。将来不知道是万人唾弃,还是有人会给我们烧两把纸钱。”

    我牵住他的手哭着说道,“别这么说,会有转机的。”

    可是我自己也完全没有了信心,难道历史记载错误了吗?朱棣就是手眼通天,如有神助,也不可能仅凭着自己所剩无几的那一点点兵力从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逃出生天啊!

    朱棣的宝剑早就因为砍杀无度,断了刃,他突然对我说道,“阿漪,把你的绣春刀给我。”

    我大惊,“你要做什么?”

    “壮士终有一死,如若不能敌,与其在他们手上屈辱而死,弗如我自己了结了自己。”

    我紧紧地抱住了剑柄,摇着头道,“不!不!你答应我的,不可能是这样的,再想想办法,我们一定能突围出去的。”

    朱棣皱着眉头,看了看身边的将士,又看了看我,突然眼前一亮,我朝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不远处是一个高坡,也不知道他有什么想法,却见他突然斩断燕军的军旗,用手持着,往那高坡上跑去,站在坡上,一边摇着旗帜,一边对着坡下不断呼喊,“这里!这里!”

    所有人都惊住了,想不到朱棣还留了这么一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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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绣春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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