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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企鹅的肥翅膀     锦衣绣春txt下载     锦衣绣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0.逃逸

    不由得又在心中感慨,草原上的女子大约是马奶喝得多了,吃什么补什么啊!

    诺敏整张脸涨得通红,浑身激烈的扭动起来试图反抗,只可惜我们锦衣卫打绳结的方法都是经过专门训练的,她就是再长两只手来估计也解不开,这样扭动,不过是更加让我轻薄罢了。

    诺敏动了几下,也发现了这个道理,便不再扭动,但是看起来却盛怒至极!

    “我乃是大元朝的公主诺敏帖木儿,我哥哥是大元的首领岱钦帖木儿!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毫毛,我哥哥会杀了你。”诺敏满脸通红的对我说道,带着愤怒与杀气。

    我本来看她还挺可爱,听她说出这番话不由得又讨厌起来,“大元朝早就灭了,你算个什么公主?”

    诺敏本来已经偃旗息鼓,认命一般,听了我的话又像发狂的小狮子一般狂怒。可是我在她身上搜了一番就转身走到一边不再理会她了。我的手上有几块碎银子,两枚玉珏,还有一封写满蒙语的信。

    我拿着信走到她身边问道,“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诺敏瞪了我一眼,理也不理我。

    “你不说也没用,我拿到集市上请人翻译给我听。”

    诺敏突然冷笑道,“你是汉人的探子。”

    我看了她一眼,没有理会。没想到她倒哈哈的笑了起来,“你拿去翻译也没有用了!我已经寄出去一封信。你们汉人要赶尽杀绝,攻打我们元军,可是你们的军队的行踪却全都在我哥哥的掌控之中,必败无疑!你们派出的那个人,燕王是不是,很快就要带着他的军队全都死在我们的铁骑之下。我们会重新打回大都,夺回我们的皇宫。”

    也许诺敏只是为了逞口舌之快,说着让我气愤,可是我的心却悬了起来!听她的声口,她至少已经把朱棣他们的行程全部都打探清楚,并且已经报给了元军,如此一来,朱棣并不知道。只要元军提前埋伏,就可以打朱棣一个措手不及,诺敏说的话不见得就不会成真!

    我将她提了起来,喝道,“你给你哥哥说了什么?!”

    诺敏笑了起来,“你怕了吗?”

    她已然寄出去一封信,看来一切都于事无补,只有立刻将这件事告诉朱棣的部队,他们才能重新制定行军计划,避开元军的埋伏。

    我离开王府之前,朱棣曾经跟我说过,大约就是这个时候会出兵剿元,此时已经危急万分,想到这里,我往诺敏的嘴里灌了几口水,就将她又放到马背上,开始往回赶。

    一路上,这个诺敏就一直唧唧歪歪的冷嘲热讽,重复的说着自己哥哥有多厉害,燕王很快就要全军覆没的话,虽说我知道她也是为了出气,故意激怒我,但是我心里真的有些害怕,担心她说的会变成事实,若不是见她是个女子,我早就要揍她了。带着她其实我不方便的很,但是想到这女子的身份,也许将来可以给朱棣拿去当人质,便咬着牙将她带着。不知不觉的行程也慢了些。途中,我们还遇到了刘大叔的商队,但是我怕他们会要求把诺敏还给他们,便依旧易装,还把诺敏连头带脸的包了起来,又把她嘴里塞了个胡桃不让她说话,只说是我的妻子,得了麻风病,这里治不了,得送去中原找高超的大夫看病。

    众人听了我这里有个麻风病人,一个个都吓得退避三舍,也不敢靠近,就更加没人能够发现我们的身份了。

    虎子依旧沉闷,他却不知道他的媳妇儿就在我的马背上。我想他很快就会忘了这个野蛮的蒙古女人,回中原找个贤良淑德的女子成婚生子。

    离开他们之后,我将诺敏的头罩打开,指着他们的背影说道,“看到没有,那里还有你的丈夫,我们中原人一夜夫妻百日恩,你要是不听话,继续满嘴胡言乱语,我就把你送回去,让虎子立刻办了你!”

    “什么办了我?”诺敏无辜的问道。

    中原汉语博大精深,我这话说的太过含蓄,只怕她是听不懂的,我只得将手又塞进她的衣襟,揉了两下道,“就是登徒子了你!”

    诺敏吓得脸色苍白,不过依旧骂道,“你再碰我一下试试!”

    我在她脸上摸了一把,“怎么了?还不能碰你了?信不信老子在这里就把你办了?你最好祈祷你哥哥没有收到你的信,要不我就把你带回中原卖到妓*院去!到时候你哭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怕你哥哥就是找到你都不愿意认你了。”

    诺敏终于被我吓住了,绝强如她,居然流下眼泪,咬着嘴唇恨恨的瞪着我,“你……你……”

    我见她服帖,终于舒服一点,这个坏女人,做什么不好去做探子,活该!

    许是我一路对诺敏太凶,她渐渐地也被我磨掉了性子,真的跟个小媳妇儿似的,给她吃就吃,给她喝就喝,也不再说她哥哥是谁谁谁自己是谁谁谁,我把她怎么样便有谁谁谁回来把我怎么样。我猜她最最担心的是我会随时兽性大发把她“办了”。

    有她的配合,我们的路也赶得顺了,还有不到两天,大概就能到关口。只是我心中莫名的紧张起来,在塞外的时候,我每天都想着要赶紧回去,把消息递给朱棣,叫他好有个准备,可是快要到了我却担心起现实的问题来了-----我怎么把消息递给他呢?

    我总不能跑回去直接说我抓到了元军的公主,从她嘴里诈出来的消息吧?他要是问我为什么跑出了王府还走得这么老远我怎么回答?他要是问我怎么生存至今我又怎么回答?

    想来想去,我只能决定,我还是不能亲自见朱棣,我得想法子往军中传递消息。

    只是我的想法毕竟太幼稚。真正遇到朱棣的神机营之时,我才知道想往里面传信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儿。

    神机营驻扎之地,普通百姓要退离军营三里之外,不得入境,贸然闯入者,军法处置!

    我还没见到行军作战的神机营长得什么样子,就已经被朱棣派出来的先锋清场了。他们各个训练有素,机敏异常,再加上还有火枪,我也不敢偷偷闯进去递纸条儿。

    如此,我便绕着军队走了好几天,抓耳挠腮的想不出办法来。

    眼看着他们就要进入草原,那里是岱钦的地盘,本就易守难攻,哪里还经得起他们埋伏?我焦虑万分,最后决定,若是真的想不到办法进去,了不起我就直接亮出身份,先给朱棣报了信,随后任他处置罢了。

    就在此时,我看到远远地有一小队骑兵骑着马出来探路,那领头人十分眼熟,我心中激动万分,待到越来越近,我终于看清,那人果真是马三保!

    我怕错过这个机会就再也没法告诉他们了,便焦急的将诺敏连着马绑在一边,跨上马就去追马三保的小队。待我追上之时,马三保看着我造型目瞪口呆。我对他使了个眼色,他便将手下的几个人打发走了。

    下马之后,马三保对着我转了三圈,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王爷要是知道他心心念念寻找的赫连先生变成了这个模样,只怕会连夜把整个神机营都派出去,势必将所有贴出去的告示都悄悄收回来。”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有这么差劲吗?”

    三保不再开玩笑,走到我面前,认认真真的拱手鞠躬道,“这么长时间你跑去哪里了?怎么弄成这个模样?”

    我心里着急,并没有回答他这些,便把我遇到元军公主刺探我军军情的事告诉了他,还把从诺敏身上搜出来的那封信也交给了他。

    三保精通蒙古文,他把信看完,脸色已经十分沉重,“这娘们居然真的把我们神机营的战略,行踪全都打探的一清二楚分毫不差,不好!我们军中一定有奸细!”

    我大惊,“奸细?”

    “没有奸细的话,她根本拿不到这么详细的消息!多亏你把这事报了回来,要不我们此行凶多吉少啊!这个岱钦你是王保保的亲侄儿,作战风格颇有大将遗风,不好对付的很。要是让他埋伏了,只怕我们全都没有好下场。”三保皱着眉头说道,“我这就要把这封信送回去。”

    看他这么紧张,连我也跟着紧张起来,半天才想起诺敏还被我绑着的事,“对了,我把这个公主给绑回来了,你要不要带回去,说不定以后可以拿她来要挟那个岱钦。”

    三保惊道,“你连人都捉住了?那太好了!”

    说着,我们二人便迅速赶回我拴马的地方,可是赶回去的时候,那里已经空空荡荡,连个人影儿也没有了!

    我看着地上的马蹄印儿,跺脚道,“哎呀!我才把她绑在这里没多久!怎么跑了呢!?”

    三保也焦急得很,骑上马道,“你在这等我,我去追追看!”话还没说完,他已经跑出去几丈远,留我一人站在原地悔恨交加。

11.理解与谅

    诺敏这一逃走,少了一个今后能派的上用场的人质不说,她会立刻与岱钦接头,告诉岱钦朱棣这边已经悉知岱钦的套路,他们会重新调整策略来对付神机营。此时我悔恨也是无益,心中焦急,只是马儿全部被诺敏带走,我只能站在这里干等着,直等了有半个时辰的功夫,马三保才回来,看着他形单影只的归来,我就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

    “这可怎么办是好?”

    “逃走的女人既然是元贼的公主,这事还真不好办了,一时半会的她也逃不走,我得赶紧回营,让王爷派几个手脚利落的到这附近所有能歇脚的地方去搜一下,希望能重新把她捉回来。”三保冷静的说道,突然看了我一眼,“对了,你跟我一起回去吧,我想个法子与王爷帮你圆个谎,保证不泄露了你的身份。”

    我连忙摆手,“不用了,我已经把该做的事做了,你可以继续假装不认识我了,给我一匹马,咱们就此分手吧。”

    三保急得跺脚道,“我们谁也不知道诺敏郡主长得什么样,你不跟我回去画像,谁能找得到她?”

    我一想这话说的也是,可是我真的不想再回去见到朱棣,已经断掉的瓜葛,就千万不要再重新连上,以免今后更加痛苦麻烦。

    见我面露难色,马三保拱手作揖,“我的好先生!这样吧,你悄悄跟我回去,我不报告王爷,你还是这身装束,也没人认得出你,你只消帮我把诺敏的画像画出来,到时候您在自便,如何?”

    看着三保为难的模样,我知道他确实是需要这一副画像,只得默认了他的建议。随他回军营的路上,他告诉我郡主朱玉英一早就病愈了,据她所说,当日在荷风楼,她正看巧姑娘们穿针引线自得其乐,忽然被人挤开,找不见袁容,正在仓皇之际,被人用湿帕子捂住了嘴,就什么知觉都没有了。等到再次醒来又已经回到了王府,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掳走郡主的人肯定不是你,只是不知这人与你是不是旧识呢?”马三保精明的看着我,他确实是聪明人,他相信我对王府没有威胁,但是我维护了这个掳走郡主的人,那人不可能与我没有什么关系。

    我低头不语,若是告诉他杨顺的事,便要把我从前做锦衣卫的事也说出来。他现在大概与徐辉祖是一样的,只认为我身怀绝技隐匿在王府,并没有什么使命,所以对我还算信任,没有敌意,倘若我告诉他我之所以来到王府,便是因为我要监视朱棣,恐怕他立刻就要把我抓住扔进大牢,然后再军法处置。

    三保见我半天不说话,也是知道我是不想告诉他了,便不再多问,“你只消保证郡主今后没有危险就行了。”

    三保应该是以为杨顺作为刺客主要是想对付王府,他想不到我的身份,自然也猜不到杨顺其实是为了抓我,顺手牵羊掳了朱玉英。我笑了笑,表示这个危险早就已经不存在了。

    进了神机营的包围圈,我的心忽然一阵阵紧张起来,我离那个人越来越近了。三保见我举手投足都局促起来,道,“先生真的不打算再见王爷了吗?为了顾着咱们的情分,我可是把主子都给瞒了过去,王爷既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的生死。自打你离开王府,他便想着法子的去找你。因不知如何才能名正言顺,干脆冒天下之大不韪,顶着得罪王妃的风险,直接说是侧妃丢了。”

    这些事我早就猜测到了,可是现在从三包的嘴中一句句说出来,还是有一种二次刺痛我的威力。

    “那只是一开始难以接受一个大活人就这么丢了,王爷是个重情之人……现在出征边疆,一出便是一年半载……那个、那个三年五载也说不到一定,待到凯旋而归的时候,儿女成群、娇妻美妾,又有皇上赏赐重臣朝拜,哪里还会记得我这么个不足挂齿的人?”

    三保侧着耳朵听我连珠炮一般说完这一通话,并未与我辩论,只是若有所思的歪头看我,良久,也只不过是叹口气摇摇头罢了。

    三保把我安排在最偏僻的角落里的一个小帐篷里,这里是灶兵的栖息之所,一般人没事是不会过来的,军中本就纪律严密,更不会有什么人会注意到有我这么一个人悄悄进来了。三保替我拿来笔墨宣纸,我便在这帐篷中把诺敏的头像画了出来。

    三保拿着画像,笑道,“倒是个美人儿,我拿去让他们传阅一下,然后立即出发去搜查一番。”

    我站起身来,“好啦,我也算是功德圆满,可以走啦!”

    三保伸手将我按下,笑嘻嘻道,“这么许久不见,你就是不想再见王爷,总也还得把我当朋友,我这会儿赶时间办事,没法招待你,你就不能在这里坐一会儿?我马上便回来。”

    三保这样说,我也盛情难却,只得老老实实的坐在帐篷里眼睁睁看着他风风火火的拿着画像出去了。三保也确实没有坑我,不到一个时辰他就回来了,见我还在,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还好你没走。”

    我见三保神神秘秘的,也知道他想干嘛,无非是想劝我与朱棣见面。可是他又哪里知道我心中的无奈。

    “此番王爷追剿这最后一支元军的主力军,也算是破釜沉舟了,决心一举拿下岱钦帖木儿的。你这次带回来的消息,可算是功不可没。”

    我白了三保一眼,“我又不想邀功,我就是帮一下故人,没想那么多。”

    三保见我油盐不进,不由得气急败坏,“你真的不想再见到王爷了?哪怕王爷许你做侧妃?”

    我噗嗤笑了,“你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这么希望多个矫情的女主子吗?”

    三保摇摇头认真的说道,“先生,你只不过认识王爷两年罢了,我却跟了王爷十余年。你没有我了解他。你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却知道。王爷十岁便出宫自立一门,二十岁就已经东征西讨,朝堂上尔虞我诈,战场上刀枪箭雨,从来没有让他气馁伤心过。可是你这次一句话也没有留下便出走,王爷却一直消沉到如今。

    你刚走那段日子,王爷几乎日日到你的屋子去转悠。那里虽然是一片废墟了,可是王爷不让任何人踏足,也不让收拾走半片瓦砾。王妃曾亲自劝说王爷,说是把那一片重新建起来,他也不愿意。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后来有一天清晨,我在你常弹琴的案前发现了他,他酩酊大醉……我跟王爷十年也没有真的见王爷喝醉过……”

    “别说了。”我心里好像被触动了什么似的,阻止三保道。

    “你不要听一听后来的事吗?后来王爷直接把神机营派出去找你,你知道神机营对王爷来说,意味着什么吗?那是他的手,他的眼,那是他的兵刃,对付鞑子的利器。他就像爱宝剑一样保护着这支队伍,纪律严密,训练严格,从不让任何人染指半分,除了作战,不让他们插手任何事。

    可是王爷居然为了寻找你,把神机营都派了出去,你……你难道一点也没有感觉吗?”

    朱棣……他……为什么会这样?我们之间是不可能有任何结果的,为什么不快刀斩乱麻的结束这一切纠缠呢?到底是谁不愿意放手?

    “你大概还不知道,连神机营都被派出去了,王爷还不放心,生怕那些人认不得你,会与你擦肩而过,他自己甚至扮作一个小兵,好几次的混进神机营队伍中出去找了你几次……”三保冷冷的看着我,“我并不是要强留下你,只是想把这些事告诉你,让你自己做决定罢了。”

    我愣在榻子上,哑口无言。

    “从前每次见你,都觉得你是与众不同的姑娘,没想到你的心肠也是与众不同硬!”三保有些咬牙切齿的说道。

    我深深吸了几口气,忍住了眼眶中不争气的眼泪,“你就当我心肠硬吧。你知道我有苦衷的。”

    “你这苦衷都是你自己放大的,我已经决定帮你隐瞒了,难道还不行吗?你就回去重新做你的琴师还不行吗?我不想再看到王爷消沉了。”

    “撒一个谎就要用一百个谎去圆,你觉得咱们两个的演技可以瞒过王爷吗?”

    “那你就把你的一切苦衷告诉王爷。王爷从未这样对一个女人动过心,我相信你把所有事告诉他,他都会理解你。”

    我看着三保急切的眼神,含着泪摇了摇头,“你不懂,我需要的不是理解,是原谅。”

12.逃脱

    三保还在琢磨我的这句话,我已经抓起自己的破包袱,“这里真的不是我呆的地方,更何况军营重地,我一个女人也不该出现在这里,咱们好生道别,后会无期吧。”

    三保还想拉我,终于还是垂下了手,“保重。还是要替王爷谢谢你。”

    说完,他递给我一块牌子,“这是马牌,你去马厩领一匹马走吧。”

    我感激的看了他一眼,终于还是接下了牌子----没有马,我恐怕走不出这大漠。

    到了马厩交出马牌,养马的老兵便笑眯眯的看着我,“这是马将军的牌子,你倒是眼生的很。”

    我还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没有缓过来,只能对着老兵干涩的笑了两声。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老毕,最近有没有什么好马?”

    这被唤作老毕的老兵已经迎了出去毕恭毕敬的说道,“王爷来了!您要挑马吗?”

    我趁着他们往里走的这会子功夫迅速的解开了一匹马,跨上去就往外狂奔,老毕听见马嘶,连忙回身喝道,“王爷来了,怎么不知道行礼?!”

    我不搭理,又对着马屁股狠狠的抽了一鞭子,往军营外横冲直撞的冲出去。本来已经冲出了帐篷区,心里刚松下一口气,想着后边大概是以为这马儿发狂,也不会太过追究,没想到很快就听到背后也有马蹄得得,不由得惊慌失措回头一看,只见后面有一匹马追了上来,马背上的身影,只怕化成灰这辈子我也认得-----那是朱棣。

    糟了糟了!糟了!

    我心中只重复着这两句话,只是闷头的跑了起来。没想到朱棣竟也穷追不舍,一直跟着,毫不松懈。

    这是干什么,好好地打你的仗去,干嘛跟着我?

    只是我马术不精,很快就被他拉近了距离,他在我身后喊道,“停下!”

    见我没有反应,他又喊道,“本王命令你停下!”

    我哪里能够听他的话,撒丫子跑了起来,对着马屁股又是狠狠几鞭子。马儿正跑得欢,突然猛地跪下,我也从马背上滚落,吃了满嘴的泥沙,朝马腿一看,原来是中了箭!回头看去,只见朱棣手上还握着一张弓,眼看这就要到我面前。

    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主意,迅速的从身上扯下一块布把脸裹住了,待到朱棣到我面前,我已经包的像个印度阿三似的。他坐在马背上,围着我转圈,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眼神里带着疑虑,又带着期盼,“你是谁?”

    我没有答话,我的马儿已经废了,现在不得已的和朱棣正面接触,要不露馅,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逃,想逃,也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夺了朱棣的马!他两条腿再快总也跑不过一匹马。

    我还没等他问下一句话,也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像一只野豹子似的扑向了他的马背,这一击果然令他猝不及防,不过他还是用脚勾住了马鞍,并没有摔下去。我已经坐在马背上,但是下面还拖着个朱棣,我也不敢让马跑起来,只能伸脚与他斗起来。

    朱棣先前是没料到我竟身怀绝技,此时见我来势汹汹也不敢大意,眼中透出凶光,与我缠斗起来,我们二人一个在上一个在下,就这么踢打起来。我满心想着怎么甩脱他,却忽略了他本是马背上的英雄,我若不全力出击,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才没两下功夫,他已经借着我的力道翻上马背,伸手便想扯我脸上面纱。

    我这才使出浑身解数与他缠斗,他大约也想看我究竟是何人,所以招招都不下杀手,我们二人在马背上颠簸打斗。军营已经渐渐地小的看不见了。我知道在这马背上我并不占优势,只得一把抱住他的身躯,猛地用力,将我们二人全部落下马。我们缠在一起在地上打了几个滚,都吃了满嘴的沙子,却来不及吐掉就又开始过招。

    那马儿跑得刹不住,离我们好几丈远才又转身回来,看着我们二人打的难舍难分,也只在一边盘桓。

    我只要抢到那匹马,就一切都解决了,是以我一边打一边退,渐渐地靠近马儿。朱棣识破了我的计谋,划过一个虚招退后一步,道,“你想抢马?”

    我汗水淋漓,也不敢开口回答。

    “你蒙着脸面,不愿以真相示人,是……是故人吗?”朱棣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我趁他分身,一脚扬起满天黄沙全都洒落在他面前,翻身便去夺马。

    朱棣知道我只要上马他就追不到我了,也狠命过来阻止。我把越龙城教我的贴身擒拿十八式用吃奶的力气使了出来,朱棣大概也没有想到我如此难缠,不敢小觑。

    我招招都护着自己脸面,他也没法动我脸上黑布,他也心中着急,狠狠扑到我身上,于是我们又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他为了撕我脸上面巾,用自己的两只手抓住我的两只手,竟准备用牙来衔咬我脸上的黑巾。

    我慌得六神无主,正不知被他拆穿之后要怎么解释这一切,忽听得清脆一声响-----我挣扎着想要挣脱他的束缚,两手都在甩动,没想到砂砾中也有石块,我手腕上的玉镯碰到了石头上,已经碎了,而且滚出半块断裂的玉块出来!

    朱棣见到这碎掉的镯子,愣在我的身上,也不咬我的面巾了。

    我猛地一翻身,抓起剩下的半块镯子便腾起身子,奔到马背上便撒丫子跑了起来。

    回身还看到朱棣坐在那碎掉的半块镯子前发愣。

    心里好像被掏走了一块什么似的,空空的,痛痛的。

    因为害怕再次被抓住,我这一狂奔就是一个多时辰,直到身下的马儿渐渐缓下了步伐,才发现自己的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我心有余悸的朝身后看了看,才敢停了下来,从包袱里拿出馕饼啃了两块,喝了水才又骑上马儿往市集赶去。

    算我运气不错,没有再走多久就碰到了一个集市,而且还是挺热闹的集市。不过所谓冤家路窄,我刚找到一家客栈把马儿喂了,就在客栈的马厩里发现了我原先骑的马----诺敏居然也在这里!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若是救她的人还是她的那几个侍卫我也不怕,总是空手白刃,他们几个加在一起也不是我的对手,上次用迷药,不过是我心慈手软不愿意伤亡罢了。只是、只是我若是抓到了诺敏,要怎么交给朱棣他们呢?

    刚才那镯子的碎裂,朱棣一定已经知道了与他缠斗许久的人就是我!哎,先不想这些,捉住诺敏再说,了不起我寸步不离的看着她,不让她回营做坏事就是了。

    我悄悄的进了客栈,为了避人耳目,也不引起诺敏的注意,我把身上的男装换了,换回了女装,头上的发髻也解了下来,弄了一盆水好好地洗掉了满头的风沙,梳回了女儿妆。

    我身上并没有带什么胭脂水粉,可是脸上实在是有些黑,我便琢磨着去集上买些水粉遮遮丑。刚走下楼梯,就见到诺敏与几个汉子坐在一起,叽里咕噜的说着什么,只见诺敏神情愤怒,为了发泄情绪,还手舞足蹈起来。她身边的几个大汉却不是之前那一批,其中还有一人与诺敏一样,也穿着华服,满头撺起小辫子,用一枚金环束起,大约二十八九的年纪,五官端正,脸型刚毅,论气度和气势,竟不输朱棣。

    一看便是这几个人的头儿。他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听完了诺敏所有的话,也不过是点点头,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神色似是安慰,诺敏便鼓着嘴在一边不再说话了。

    我心中大惊,诺敏这样的暴脾气小野马,竟能被人两句话就摁了下去,这人只怕来头不小!正在我看着他们之时,诺敏忽然抬头朝我这边看来,我吓得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没想到不过片刻诺敏便又对着那人继续叽里咕噜起来。

    她竟然完全没有认出我来!

    我心中窃喜,若是这样,那我也没有什么好遮掩的,便直接坐到了她们旁边的桌子上,叫了几盘菜一壶酒慢慢吃了起来。

    只可惜他们说话我一句也听不懂,并没有得到什么有利的情报。我肚子本也饿了,吃得正开心的时候,忽然有人走到我的桌边坐下,“这位姑娘就一个人吗?”

    我抬头一看,居然就是与诺敏在一起的那个男人!

    他的汉话说的非常好,态度看起来也很倜傥,虽是鞑子,倒并不惹人讨厌,“是一个人啊。”我悠悠的说道。

    “一人独饮没什么意思,不如我请你。”他露出一个笑说道。

    我有些惊奇,这人好端端的为何要来找我,难道是诺敏已经认出我来了,让族人来找我报仇?

    正在我疑虑之际,这人已经自顾自端起我的酒壶倒了一碗酒一口喝下了,笑道,“这酒是你们汉人的酒,没有味儿。”

    “你怎么知道我是汉人?”

13.岱钦

    眼前的鞑子年轻人将酒碗放下,浅笑道,“姑娘穿着举止长相都是汉人的样子。不似我们大元的女孩子豪迈粗犷。”

    “我怎么粗犷啦?”年轻人的话音还没落下,诺敏已经走了过来,狠狠的瞪了年轻人一眼,“哥哥你不要见到漂亮姑娘就夸一个贬一个。”

    说着,诺敏也在岱钦的身边坐了下来,她对我笑了笑,也对着我敬了一碗酒。我满心紧张,不过看她的样子,是完完全全的没有认出我来,也是,她大概死也想不到眼前这个年轻美貌的姑娘就是那个满脸黑污胡子拉碴,穿着黑色大宽袍子满嘴粗话还对她动手动脚的抠脚大汉。

    不过,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果然是岱钦!能让她如此服服帖帖的男人估计除了她将来的夫君,也就只有她的蒙古第一男子汉哥哥了。我一直想象着名声这样远扬的蒙古大将应该是五大三粗喘气如牛的中年大汉,没想到这样年轻,而且看起来也别有一番清秀-----不同于中原人的清秀。

    为了让诺敏越发的瞧不出来破绽,我只能装的更加婉约,低眉顺眼的起身福了福道,“两位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好眼力,奴家确实乃是中原人。”

    “那你为什么到了这里来?”诺敏率先问道。

    我故意挤出几滴眼泪,抽抽噎噎的道,“奴家在中原,本是贫门,父母将我许配与边关之外一个远房表哥,眼见吉期将至,便花钱雇人雇马将我送出来,没想到、没想到途中遇到打劫的土匪,送我的人要么被杀了,要么自顾自跑了,马匹嫁妆都被抢了,土匪本来还想将我抢走,经过这个集市的时候,奴家跳了他们的马车,这才逃出生天。”

    说着,我便掩面哭了起来。岱钦与诺敏都皱起眉头,诺敏坐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别哭别哭了,我们把你送到你夫君那里好不好?”

    我摇摇头道,“表哥所在的地图在匪徒抢劫的时候也丢了,我也不知道我表哥在哪里了。”

    诺敏叹了一口气转头对岱钦道,“这可怎么是好啊哥哥?”

    岱钦面色有些凝重,又喝了一碗酒才说道,“蒙汉不和,边关盗贼四起,才会有这样的悲剧,若是哥哥我有咱们的祖先成吉思汗一般的能耐,重新统一了江山,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看着岱钦一本正经的认真样子,我心中呸呸呸起来,还好意思说这话!你们的成吉思汗打仗确实是一把好手,可是治理国家却不行。开疆扩土古往今来第一人非他莫属,可是拿到了天下的江山之后,元人却不会统治,肆意践踏汉人,苛捐赋税残暴待人,元人当年几乎把汉人当做奴隶看待,要不然也不会有朱元璋这样的农民奋起反抗了。

    诺敏拍手道,“哥哥,你是我们大元的第一勇士,咱们身上流的是成吉思汗的血液,你的愿望一定能实现!”说着,她便举着碗敬了她哥哥一碗,岱钦与她碰了碰碗,两人自顾自喝了起来,眼看着我的酒壶就空了。我心中不禁好笑,果然塞外之人淳朴可爱,一点也没错。可是他们血液里流淌着好斗的基因,总是想着打打杀杀。要不大家岂不是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朵花,五十六个民族是一家。

    半晌诺敏才说道,“姑娘你反正也找不到你的夫君了,不如我帮你找个我们草原的勇士嫁了吧。我我们草原上的男人他们看上了一个姑娘就会勇敢的去表达出来,可不像你们中原的男人一个个瘦瘦巴巴,嘴巴又会说,肚子里又许多多花花肠子,没事还会对女孩子动手动脚……”

    说到这里,诺敏突然脸红起来,继而愤怒道,“还把人家绑在马背上,连水也不给喝一口,却只想着摸人家的胸脯子!”

    我差点没忍住笑出来,诺敏这说的岂不是我吗?!看来她被我这个假男人折磨轻薄了一路,现在对中原男人的印象全都变成了对我的印象,简直恨之入骨。

    “你的那个表哥丈夫肯定也是这样,你别去找他了!跟我们走吧!”

    我摇摇头,楚楚可怜道,“那怎么行呢?我们中土的女子,只要许了亲事,便生是男方的人,死是男方的鬼,除非男方给了休书,否则哪怕是男方丧命,我们也不能琵琶别抱。”

    说到这里,我忽然浑身不舒服起来,我自己也不是也许了朱棣的婚事吗?我这么说,岂不是打自己嘴巴?

    诺敏却嘟着嘴坐到一边,摇着头道,“真是不懂你们中原人的逻辑,男人都死了,还给他守什么?我们草原上的夫妻,如果觉得在一起不合适就一拍两散,大家都有权利选择更好的生活。我听说你们那边还有什么寡妇,真是可笑极了,我们草原的女子,若是死了丈夫,可以嫁给丈夫的哥哥,也可以嫁给丈夫的弟弟,甚至可以嫁给丈夫的父亲。”

    我咂舌,没想到蒙古人的思想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这么开放了!你死了,我还在你家的户口本上!

    见我不说话,诺敏摆了摆手,“嗨,你们这些中原的小媳妇儿是不会懂的。”

    岱钦将诺敏的手按下,笑道,“不知道这位姑娘叫什么?我叫岱钦,这是我的妹妹诺敏。”

    我没有想到岱钦会这样坦诚的直接报上自己的名字,我便也只好答道,“奴家姓安,你们可以叫我小名采文。”

    岱钦笑了笑,“采文姑娘,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跟着我们兄妹,给我们兄妹帮帮小忙,等到我们的事情做完了,你要回中原也好,要去找你的表哥也好,”说到这里,他指了指不远处那张桌子上的几个大汉,“那里都是我的手下,到时候叫他们送你,我想在这草原上,还没有什么土匪能打得过他们。”

    叫我帮忙?我能帮什么忙?我好奇心起,道,“奴家不过是个妇道人家,能给这位少爷帮什么呢?”

    “姑娘你肯定识字吧?我们时常接到汉人的信,需要你帮我们将信读出来。”说到这里,岱钦有些羞赧的笑了笑,“你也知道,我们都不是汉人,虽然能勉强说些汉话,但是认识汉字的人却不多,你可以帮我们做个翻译。”

    我心中一凛,翻译?难道是翻译什么军情密报?我挤出一个虚伪的笑容,“奴家虽然也没有读过多少书,这事大约还能做。不知道公子都叫我翻译些什么呢?”

    “现在没有什么需要你翻译的,等到有书信来了,就需要采文小姐了。”岱钦看这笔交易谈成了,满意的笑道。

    于是我便跟这对兄妹达成协议,以后跟着他们帮忙翻译。

    当晚,我回到房间连夜写了一封匿名信,把岱钦亲自出现在这里的事说在信中,悄悄交给了客栈老板,告诉他如果有一个什么人到了,就把信交给他。

    我对老板描绘的人是三保的形象,这里乃是重镇,军队虽不会经过这里,但是朱棣一定会派人出来查探四周情况,这个人一定是三保,希望三保会经过这里,再把这个消息交给朱棣,让朱棣注意防范。

    我还连夜把从前装男人骗诺敏的那套行头全部都烧了,锦衣卫做事最重要的一点原则就是干净利落,不留半点蛛丝马迹。

    第二天天还没亮,诺敏便来敲响我的门。

    朝霞灿烂之时,我随着岱钦的队伍往叶尼塞河赶去。因为我一直装作一个受气小媳妇的模样,所以我也装的不会骑马,岱钦便叫我和诺敏共骑,一开始诺敏为了照顾我,还算老实,后来就总是忍不住骑快马,岱钦认为诺敏的马术不行,我在她的马背上会不舒服,便把我喊到他的马背上。草原人性格放荡不羁,并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我也不好太过矜持,他喊了我两遍之后,我只好与他同骑。

    不过岱钦的马术确实非常棒,即使是骑得很快,我也不觉得十分颠簸。

    他与所有的领袖有一样的特点----惜字如金。除了在客栈说服我帮忙的时候说了些话,这一路我几乎没有怎么听过他说话,即使是必要的交流,他们也都是用蒙古话交流,我也听不懂。

    一路上只要遇到比较大的集镇,我都会给三保留匿名信。希望总有一封能到他的手上。

    没有多久我就发现一件事----诺敏绝对是草原上男人的女神,从那几个侍卫对她的态度就可以看得出来,都是又倾慕又尊重又有些害怕的,而诺敏对他们这是呼之则来,挥之则去,毫不放在眼里。岱钦也十分疼爱这个妹妹,她要什么,几乎没有不答应的。

    有一天夜里,我们栖息在草原上,以天为被以地为席,我和诺敏躺在一起,她难得的安静下来,双手枕在头下,呆呆的望着天上的月亮。

    我笑道,“诺敏小姐,您在想什么?”

    诺敏忽然转过身来看着我,眼睛里闪着小星星,羞答答的问道,“采文,你除了你那个远房表哥夫君,有没有心仪的男子?”

14.信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诺敏会问这样的问题,看她的样子,却和平时一点也不一样,一副思春少女的模样,她曾告诉我她今年十七岁了,想来也是该有心上人的年纪了,便反问道,“诺敏小姐是有心上人了吗?”

    诺敏的脸猛地红了起来,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俏丽,她啐了一口道,“我怎么会喜欢那个瘦巴巴中原人!他还说要把我卖到青楼里去呢!再让我碰见他,我一定要杀了他!”

    我心里一惊,天啦!这个诺敏居然喜欢上我扮的那个男人!这……这……

    诺敏转过身抓住我的手,道,“采文姐姐,你快说,你快说,你有没有心仪的男子?”

    我闭上眼睛,却满是朱棣最后伏在我弹琴的破案前的背影。那玄色的袍子,那欣长的背影。我从来没有想到这样的画面会如此深刻的烙在我的脑子中。“诺敏小姐,我们中原女子,不像你们草原的女子那般潇洒自如,喜欢什么人却不一定能和他在一起。”

    诺敏翻过身子,趴在草地上,双手支颐,“为什么?喜欢一个人为什么不能和他在一起?喜欢就去追好啦!”

    我摇摇头,“你看天上的牛郎织女星,虽然相爱,可是他们中间却有一道银河,纵使已经做了夫妻,一年也只有一次相见的机会。”

    “他们可以在银行上搭一座桥啊,这样就可以天天相见了啊!”诺敏蹙起两弯秀眉说道。

    “这世界上不是所有的恋人都那么幸运,爱上了对方就能顺顺利利在一起,还会有很多很多的阻碍,譬如说双方的父母不同意啊,譬如说男子已经娶了妻子,女子已经嫁了人,有时候,可能他们其中一个在不知道他将来会爱上这个人的时候,已经做了些对不起这个人的事,这些都会成为他们将来想要在一起的阻碍……亦或许,这两个人本就不在一片时空下,随时随刻都有可能分开,这样还在一起做什么呢?”我从地上摘了一把草,一边与诺敏说话,一边编了一个草蛐蛐儿,递给诺敏。

    诺敏接过蛐蛐儿,兴高采烈,不过嘴里还是反驳道,“你们中原有句话叫杞人忧天,我看你就是杞人忧天!你说的那些事都不是事!有人反对,那就跟他们说清楚你们想在一起好了,他们能理解那就请他们喝喜酒,他们不理解,那就不理他们好啦。如果在没有相爱的时候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唔……譬如说有人摸了你的胸脯子,那就相爱好啦,在一起对他好,不就什么都一笔勾销了。”

    我愣愣的看着诺敏,“能都一笔勾销吗?”

    “当然能。又不是杀父夺妻的不共戴天之仇。”诺敏说着说着,已经睡着了。

    我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倘若我与朱棣说,我从前到王府里是为了执行锦衣卫监视他的任务,还曾把他的一举一动都写作报告交到朱元璋那里去了,他难道能跟我一笔勾销?

    我不敢冒这个险,与其让他知道了恨我,不如让他永远都不知道,永远的记着我,也比一直恨我强些吧?

    第二天一早,大家起来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大事-----诺敏留下一封信跑了。

    岱钦看完信,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摇摇头便催促侍卫们一起上路罢了。共乘一骑的时候,我对他问道,“诺敏小姐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去找她?”

    岱钦尴尬的笑了笑,“女孩子长大了,总是有自己的心思的。她说她有了心上人,要去找她的心上人。”

    我傻在马背上,什么也说不出来,心里突然觉得有些对不起这个毛丫头,她爱上了一个不存在的男人,到哪里去找?“您不去找她回来吗?万一她爱上了坏人怎么办?万一她找不到怎么办?”

    岱钦歪起嘴角笑了笑,“鸟儿羽翼丰满之后,总要自己飞出去才能成长起来。爱上了坏人,就让坏人磨砺她,找不到的话,在寻找的过程中她也许会爱上别人。”

    我再一次被草原上的爱情观震惊到了,这些在中原是不可能存在的观念,但是他们却深谙其中的道理。所以他们永远这么洒脱。

    岱钦见我不说话,突然坏坏的笑道,“你也是一样,等你找你的夫君找不到了,你也会爱上别人。天下的好男儿多得是。”

    我回身看了看他,只见他神色倨傲,背脊直挺,俨然也是一副君临天下的模样。只可惜他是一个末代的勇士,没有回天的本领重夺回天下。

    诺敏走了以后,岱钦便没有再提起她,倒是对我越发的周到起来,话也多了一些,有时候还会与我闲聊几句。只是他从未透露过自己的身份。不过我想他应该不是想要隐瞒什么,只是觉得我这样一个女子,并不需要知道他在做什么大事。

    终于有一天,我们到了一条宽宽的河边,正值傍晚,这河流静谧而又神秘,一轮落日如鸡蛋黄似的垂在天边,与河流与草原相映成辉,美不胜收。我突然有种苍生万物皆渺小的感慨,比起这大自然的神奇,我们真的不算什么,更不该把些儿女情长萦绕在心上。

    到了有水的地方,便渐渐地能看到人烟,还有一座座蒙古包,以及一个个穿着兽皮长袍的蒙古人。他们见到岱钦全都十分恭敬,远远地都会脱帽致敬。

    我们一路接受着这样的朝拜,没多久就到了一个蒙古包群,岱钦与侍卫们下了马走了进去。见到了岱钦的人全都欢呼雀跃。我这才知道岱钦有多么受到族人的追捧。

    当晚,岱钦用酥油茶沙琪玛青稞酒招待我,尽地主之谊。吃完晚饭,我本准备叫岱钦给我安排一个蒙古包让我休息,他却笑着说道,“只怕你今晚是没有机会睡觉了。跟我来。”

    说着便往外走去,我满腹狐疑的跟着他,没多久,就听到悠扬粗犷的歌声,远处灯火通明,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他们在举行篝火晚会!

    一大群人围绕着一个熊熊燃烧的大火堆载歌载舞。

    众人见到岱钦到来,全部都起哄起来,篝火四周跳舞的人自动让开了两个位子给岱钦和我。

    岱钦对我伸出手笑道,“来,跟他们一起跳舞。”

    我看着他的手,还在犹豫,他已经将我拉住,很快我们就被簇拥到队伍里,围着火堆转着跳起舞来。

    大圈圈里面还有更漂亮的年轻姑娘扭动着身子,炫耀着自己曼妙的舞姿,不断地有小伙子冲进去与自己看上的姑娘斗舞。斗上一段,他们两人就会悄悄地离开人群,找个无人的地方谈情说爱去。

    我正觉得有趣,岱钦一把将我推了进去,用蒙古语大喊了一声,便又好些好事的男人追着进来,一个个在我面前扭动着最粗狂的摔跤舞。

    我被围得水泄不通晕头转向,正不知所措,手不知道又被谁抓了起来,被拽着从人群中扯了出去,这才看清是岱钦。刚才被人群围着,又靠近火堆,我脸上热辣辣的通红着,岱钦看着我的样子,哈哈的笑了起来,“怎么样,好玩儿吗?”

    “你刚刚对着他们说了什么?”

    岱钦恶作剧的笑了起来,“我跟他们说,我带来一个中原姑娘,谁能打动她,就能把她带回帐篷做妻子。”

    我推了他一把,气急败坏道,“你怎么能这样捉弄我呢?”

    岱钦忽然又握住我的手,“你不想做他们的妻子吗?”

    我连忙抽出手,“我已经许下婚事了。”

    岱钦眼神里有些失望,“你的表哥真是好福气。”

    我有些尴尬,道,“谁将来做了您的妻子,也是很有福气的呢,您在族人中这么受尊重。”

    岱钦不再言语,负手走在我前面,将我带到一个干净宽敞的帐篷,说道,“你今后就在这里歇息吧,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找我就行了。”

    我点点头,“谢谢你。”

    我躺倒榻上,想着这里人民的生活,不由得有些心驰神往,只是终究心中还是有些牵挂,好像怎么也释怀不了似的。中原的有些人有些事,是我永远都放不下的。而且,岱钦随人也不错,但是他很快就要与朱棣在战场上厮杀。他们会短兵相见,他们会造成血流成河。他们表面上风度翩翩,但都不是善类。

    岱钦让我翻译书信,绝对是中原的消息,也许就是他的探子或者奸细传来的书信,里头可能有会给朱棣带来致命之击的消息。

    其实我不愿意承认,这才是我愿意跟着岱钦来到这里的真正原因。

    第二天一早,岱钦就拿来一封信递给我,“帮我看看这封信。”

    我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需要我翻译吗?”

    “是的。”岱钦微笑,将一封带着完整封漆的信交到我手上,我有些紧张的撕开了信封,只见信上只写着两句诗,“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我有些诧异,难道是我猜错了?这不过是岱钦的寻常朋友寄来的一封问候信?

15.劝降

    我愣住,完全不明白这两句诗是什么意思,岱钦看着我,等着我一字一句的念给他,我想就算是我不念出来,他也一定有办法找别的人去念出来,还不如由我来博取他的信任。

    这两句诗念出来之后,岱钦面色忽而有些沉重,拿着信纸呆立了半晌,才转过脸对我勉强笑道,“谢谢你了采文姑娘。”

    我点点头,“不要客气。”

    “采文姑娘,你是汉人,如果我的人要和你们汉人打仗,你还会和我做朋友吗?”岱钦温和的笑,礼貌的问道。

    我看看着他深邃的眼眸,犹豫半晌不知道如何回答,“打仗一定会有杀戮,为什么大家不能相安无事和平共处?”

    岱钦冷笑,“汉人相对我们赶尽杀绝,即使我们已经逃亡到这里,依旧穷追不舍。”

    我摇头,“从前你们也在大都建立过国度,据我所知,你们蒙人做皇帝的时候,对汉人并不友好,甚至想奴役汉人,所以才会有如今的仇恨。”

    岱钦大概没有想到我会这样回答,定定的看着我,“汉人狡诈,如今不是又将大都夺了回去吗?”

    “你说的是夺回去,可见你也认为大都本就是汉人的,当年你们铁骑天下无敌,鸠占鹊巢的抢夺了中土,可是并没有善待我们的人民,所以才会有现在的局面。”

    岱钦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我,从他的眼神里我看出了自己的咄咄逼人,终于挤出一丝笑意,“这些都是君王要想的事,我们这些百姓并不愿意去关心,我们只想过安稳生活,不要因为战争而有不必要的伤亡就好了。”

    岱钦微微笑,“看来你和我的子民一样,非常热爱你的国家,可是……你的国家派来的军队马上就要攻打我的军队了,只怕我要与他们浴血奋战。”

    我装出害怕的样子,颤抖着问道,“又要打仗了?”

    “当然,玉门关到青海的距离,就是你们的军队到我们现在的距离。”

    我恍然大悟,原来这两句诗的意义在此!怪不得他们需要专门的汉人才能读懂诗中的意思。

    岱钦继续慢悠悠的说道,“采文小姐,我把你当做真心的朋友,我现在告诉你,我很快就要与你们朝廷的四王爷打仗,这一役必定是个你死我活破釜沉舟的一役,你如若不想看到血腥,那你可以选择留在这里,也可以选择跟着我的队伍,快到边关的时候你就离开我们,如果你愿意跟着我……我不会亏待你。”

    我看着岱钦,这个人的确有一种天生蛊惑人的魅力,而他的魅力来源于他的淳朴和真挚,这种淳真乃是大草原上千年来的风土养成的,演技再高的人也演不出来。

    我早就知道两边的对决很快就要到来,但是现在却突然有一种想要阻止这伤杀戮的想法。此间的人民这样善良可爱,一旦战争开始,很快就有无数的白发人要送走黑发人。朱棣那边,也是如此。

    我对岱钦发问道,“你与王保保帖木儿是什么关系?”

    岱钦面上冉冉升起一股由衷的敬佩之情,“那是我的义父。”

    “王保保大将军是你们大元朝唯一一个没有投降的将军,他的风骨值得敬佩,可是他却不聪明。”

    岱钦有些不服气的问道,“此话怎讲?”

    “我们中原有个规矩,两军交战,不杀使臣。中原人讲究儒道,以德服人,能不杀人尽量和平解决,而使臣便是劝说对方何解的重要人物。当年我们的皇帝朱元璋在元军气数已尽之时,不想再有过多的杀戮伤人伤己,几次三番派了使臣与王保保将军讲和,第一次将军直接杀了使臣,第二次砍了使臣一条胳膊示威。

    我们两军交战不杀使臣的规矩之后,其实还有一个规矩,那就是若动使臣,必定开战!可是中原的皇帝因体恤元军对中原文化不甚了解,多做忍让,再加上惜才,认为王保保将军乃是不可多得的将领之才,欲臣服之,所以才会有第二次派出使臣的事。

    最终,那一仗没有打起来,并不是汉人打不过元军,而是我们心中存仁,可以忍让罢了。若是没有那两次失败的使臣之旅,只怕你们今日这支军队都不复存在了。”

    岱钦凝神听我说完,面目清冷,却依旧微笑,“我听懂你的意思了,你是劝我投降,做汉人的臣子。”

    我摇摇头,“此话差矣,投降倒是其次,我是劝你为了这叶尼塞河河畔居住的所有人民着想,切不要让整条河流变成血色。”

    岱钦收回信封,不再言语,说道,“你先歇息着,有什么事我会来找你。”

    岱钦走后,只剩我一个人在帐篷里,可是我却寝食难安起来,岱钦的探子还在源源不断往岱钦这里输送消息,说明朱棣和三保并没有将奸细抓出来。

    这也就意味着朱棣他们随时都在危险之中。

    他们到底有没有看到我留在各个客栈里的信,我也没有把握起来。

    元朝剩下的族人虽说没有汉人多,但是各个骁勇善战,再加上他们同仇敌忾,若是一同上阵,朱棣也绝对讨不了好去。这就是为什么精明如朱元璋,都懂得将最善战的儿子派在北平的道理。

    接下来的好几天,我都没有看到岱钦,但是每天都有人来给我送吃送喝,他们并没有控制我的行动,但是无论我走到哪里,回头都能远远地看到有人跟着我。我猜可能是我的那番话激怒了岱钦,也有可能是让他对我有了防范。总之我没有刚来的时候那么自由了。

    直到第六天,岱钦才又来找我,不过他进来我的帐篷的时候,风尘仆仆,满脸胡茬,一看就是刚远行回来,我心中一惊,难道这几天他不是因为愤怒没来见我,而是根本就不在营地?

    “岱钦少爷,您从哪里回来?”

    岱钦又递给我一封信,“你看看。”

    我满腹狐疑,打开信封,却见到极其熟悉的字体,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是朱棣亲笔所书。

    “岱钦吾弟,经年未见。昔日与弟摔跤于草原,同看大漠风起云涌,雁飞草长,恍然一悟,七载矣。然,吾二人虽情投意合,却各身处其位,今不得已将短兵相见。实乃兄不愿。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吾皇告吾之,愿招弟进京,赐将赐爵,赏金赏银,弟之子民,仍归弟所辖,封弟汗王。

    如此,战事可省,生灵不必涂炭,望弟考虑之,如有想法,赐信于兄,兄必当转达吾皇。”

    我的心里扑通扑通的跳着,朱棣这是在劝岱钦头像!可是,朱棣信中所书,难道他与岱钦本是旧识?

    岱钦笑道,“这封信太过文绉绉,你们的四王爷也是沙场上的人,我很佩服他,可是一写信就是这样拽文,我不甚看得懂,这点我不喜欢,你给我翻译翻译。”

    “中原的皇帝劝你不要打仗,可以让你继续管理你的子民,封你做汗王,这样两边都可以免去伤亡。你不考虑考虑吗?”我激动地说道。如果这不仅仅是我的愿望,也是朱元璋和朱棣的愿望,那就一切好办了!

    岱钦蹙眉,“这是四王爷给我写的信。”

    “是的,是燕王的信。”

    “我与他七年前曾有一役,战场上打得难舍难分,两边的将士都已经疲惫不堪,强弩之末,最后我们二人在战场上相见,约定战士们息战,由我们二人上场单挑,谁输了谁就投降。我们二人在一块草地上开了阵势,两边的鼓槌子都快打断了,所有人都伸着脖子看我俩斗武。

    其实我们心里都清楚下面的战士是怎么想的,不管他们的首领是输是赢,只要别叫他们上场就可以了----因为他们实在打不动了。但是我和燕王不能这么想,我们代表的不是自己,我们都想让对方服了自己,跟自己讨饶。就是有着这个念头,我们两个人从下午艳阳高照一直斗到夜晚满天星辰,战士们点着火把为我们助威。那一战大约是我这辈子最最不愿意回忆的一战,你们的燕王却是我最最佩服的一个人,他本善枪,却空手与我搏斗,还说因为在草原上,按照草原的规矩,跟我摔跤。

    我是从小跟着草原上最好的摔跤师傅摔大的,但是他却从没有摔过跤,可我依旧怎么也撂不倒他。直到深夜,我们二人几乎都要筋疲力尽,身体也已经达到了极限,两边的副将眼看着我们快不行了,商量出来拉架,说我们二人都停手吧,今夜两军休息,明日两军继续交战得了。我们俩这才停手,可我们各自回身看看自己焦头烂额的士兵,却一起下了一个决定,那就是各自退兵,结束此战。

    其实我自己心里清楚,这次其实是我侥幸,燕王让了我很多,如果他不同意摔跤而是要求斗兵器,只怕没有多少回合我就已经败了。所以我一直敬佩他是个真汉子,真英雄。”

    我听着岱钦的描绘,都惊出一身的汗水。

16.诈降

    “那后来呢?”我从没有听人说过朱棣这一段故事,他自己也没有跟我说过,眼巴巴的瞅着岱钦。

    岱钦伸手在我头上摸了摸,“后来啊,我与四王爷只要是听说对方领队,便都会绕开,避免交战。只是这一次,只怕是中原的皇帝下了决心,一定要歼灭我们所有的队伍,四王爷才会亲自率兵攻打我们。”

    岱钦的腰间有一把镶着红宝石的小刀,非常漂亮,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拔出那把刀,现在他却将刀子拔了出来,放在手中把玩。那刀子透出的寒光一如他眼中的清冷,我有些害怕,这是草原上的狼性。

    “岱钦少爷,您准备听四王爷的劝告吗?那样的话,您做了王,人民也能安居乐业。”岱钦一直对我都十分客气,可是我总觉得这样的客气中带着一种说不清楚的距离,譬如现在,我问他这个问题的时候,就是一点点底气都没有的。

    岱钦温和的笑道,“我与四王爷神交已久,也知道他这封信写的情深意切,你说的话我也能听进去。”

    我高兴道,“真的?那咱们岂不是能免掉这场战役?!”

    岱钦却忽然伸手指了指帐篷外一个正抱着一个婴孩的妇女笑道,“那个女人你认识吗?”

    我点点头,“那是卓玛,我认得她,这几天的饭菜都是她送给我的。”

    岱钦依旧面不改色道,“她的男人原本也是军营中的小将领,她为了支持丈夫保卫这一片土地,一个人在帐篷里生了孩子,一个女人操办了自己父母的丧事,一个人跟着大家辗转寻找最安全的家园,可是如今,她的男人已经死在战场上四年了。那边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头,他有三个儿子,全部都在保卫战中殉难。他的老伴为了上战场给儿子收尸,也死在汉人的刀枪之下。在这里,这样的人太多了,他们的家庭几乎都是残缺不全的,只是为了保卫这一片属于我们自己的土地。现在,你叫他们放弃这片土地,对中原的皇帝顶礼膜拜,你觉得他们会愿意吗?”

    我浑身冷战,也知道了岱钦强硬的态度,却还是忍不住道,“皇帝的意思只是这块土地划为大明朝所有,却并不会干预你们的生活啊。如果不停止争夺,只会有更多的人失去亲人。”

    岱钦将刀子拍到桌子上,“我们乃是成吉思汗的后代,怎么能活的如此窝囊,就算是战死在这片土地,也不能拱手让人。”

    我知道这场谈判基本上是没戏了,只能诺诺的问道,“那燕王的信,你准备怎么回?”

    岱钦有一瞬间的犹豫没有逃过我的眼睛,旋即便说道,“不回也罢。”

    可是我却赶到了深深的寒意。他绝对不是这样想的。岱钦回来后,也就没有人再看守着我了。夜晚,我独自走到刚来的时候举办篝火晚会的地方,这里还残留着当时留下的灰烬,却没有了当时那些欢快的笑脸,这是一个战斗的民族,岱钦带回了需要战斗的消息之后,男女老少都开始戒严起来,整日的舞刀弄枪操练起来,再没有了开篝火晚会的闲情逸致。

    恍然间,我似乎看到了远处有鬼魅的身影闪过,我悄悄地施展轻功跟了过去,两个精壮的男人正在牵马,他们俩自顾自的交谈着。其中一个用蒙语迅速了说了一堆之后,我只觉得自己一句都听不懂,还不如转身离开的好,没想到另一个人却用汉语答道,“岱钦将军此举很有魄力,所谓兵不厌诈嘛,这在中原都是记在兵书中的千古佳话。”

    另一个干笑了几声,也用蹩脚的汉语答道,“你和你的朋友对我们帮助很大,将军一定会重重谢你们。”

    那人嘿嘿的笑了,“我们认为不管是元朝还是明朝,只要是让我们兄弟俩过上好日子,谁当皇帝我们都拥护。”

    说完,两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我心中一凛,听这人的声口,他岂不就是奸细?!

    而他就是与朱棣军中奸细交接的人!他方才说兵不厌诈,是什么意思?我百思不得其解,那两人已经骑上马背开始往外骑去,,看他们的行李大包小包,一定是要出远门,难道是要去关内?

    我越发的着急起来,悄悄地回到了自己的帐篷,坐立难安,好不容易等到第二天天亮,便主动找到岱钦的帐篷里去,他本来正与两个部下商量着什么,见我到来,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就对部下挥挥手让他们下去了。“采文小姐这是第一次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点点头,“岱钦少爷,我把你的话仔细的想了想,终于做了一个决定。我想我把你当做朋友,可是我和你的子民一样,不能背叛自己的国家,所以我要走了。”

    岱钦本来还挺高兴地样子,听我说要走,立刻变了脸色,“你要离开这里?”

    “是的。我想去找我的夫君,找到他以后我会与他成亲,然后叫他跟我一起回中原。”

    岱钦的脸色沉了下来,“你确定你一个人能找到他吗?”

    “总得试试看。”

    岱钦欲言又止,半天才走到我身前,“你不能等等我吗?等我把这一切忙结束了,我陪你去找他。”

    “为什么?”我反问道。

    “因为……因为……我希望你一直找不到他,找不到的话,你就跟我回来吧。”岱钦抬起眼睛,看着我道。

    他的眼睛清澈见底,我有一瞬间的心驰神往,却很快就打消了,“您说过找不到他的话,我可能会找到别人。”

    岱钦默不出声,许久,解下腰间的宝刀,“你若是等不住了,我派两个人保护你,这刀子你拿去防身吧。”

    我犹豫了一下,接过刀子道,“刀子我倒是可以收下,但是派人保护我就不用了。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百姓,我相信不会有人伤害我的。只是请您给我一匹马,我会牢牢的记着您的恩情。”

    岱钦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在一起,额上的青筋有些跳动,他知道我去意已决,终于说道,“好吧,我送你一匹马,还会送你一些银两傍身。只是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如果找到你的夫君,这把刀便当做我送你的贺礼,如果找不到,那么你要记得把刀子还给我。”岱钦的眼神里透过一丝狡黠。

    其实我根本不想收他的刀子,但是以他的聪明,我怕我如果不收下刀子,会走不出这个营区。只得点点头道,“多谢您的美意,找不到他的话,我一定会交还您的刀。”

    因为着急追上那两个连夜出发的人,我催着岱钦立刻给我拉来了马匹,任他百般挽留我再陪他喝一碗酒也不答应,当下便骑上马启程。一开始我还慢悠悠的骑着,等到离开岱钦的视线,我就发疯一样的拍着马狂奔起来。我一路都是沿着去关门的必经之路走的,只要那两个人是进关内,就一定会被我追到,终于,在第十天的时候,我追上了那两个人。此时我又已经换回了男人的装束。

    当我盘桓在他们身边的时候,这两人充满敌意的看着我,那个蒙古人先开口说了一串,我懒得与他们周旋,便直接对着那个汉人喊道,“你说话!”

    汉人有些吃惊我这一身打扮竟是他的同乡,面上稍稍缓和,“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们,你是什么人?”

    我对他看了一眼,不耐烦的说道,“你先说,你们现在要去哪里,去干什么?”

    那人嘿嘿一笑,“哎哟,你还问起大爷来了?大爷收拾收拾你,你就知道大爷要干什么了!”

    说着他便从往我的马背上跳了过来,我扬手甩出马鞭子,刷刷两鞭子,将他们两个人杀的措手不及,全部从马背上滚落下来,马儿受惊,也开始狂嘶。两人吃了我这大亏,爬起来便围住我,龇牙咧嘴的想要报复。我跳下马背,将鞭子在地上抽了两抽,“小爷没工夫跟你们啰嗦,快说,你们要去哪里,干什么去?”

    那人不答话,用手擦了擦嘴边的血迹便向我冲上来,我有意向他们炫耀一下自己的本领示威,用最花哨的招式将两人在一瞬间打成了两个猪头,一脚踩着一个居高临下的问道,“说不说!”

    那蒙古汉子还一脸挣扎,骂骂咧咧,汉人却已经连连求饶,“大侠饶命大小饶命!小人是去靠近关门的汉军燕王的军队去送信!大侠不要杀我,我不是奸细,我是信差,替鞑子们送信的!”

    “信呢?”我心头冷了下来。

    那人颤颤巍巍的从口袋里开始掏信,蒙古汉子却不饶他,伸脚对他猛踹起来,我将蒙古人踢开,接过汉人手里的信,打开一看,只见满是蒙文,便问道,“这写的什么?!”

    汉人哆哆嗦嗦的答道,“我没看过,不知道写的什么啊。”

    我将信纸送到他面前,一把扯住他的后衣领,恶狠狠地道,“快说,写了什么!”

    那汉人既然能为蒙古人办事,可见也是个蒙语通,一边颤抖一边对我说道,“这信是鞑子将军岱钦写的,跟燕王说答应了皇上的要求,已经决定带着军队进关投降,希望燕王不要为难。”

    我心里难过起来,果不其然,我没有猜错,岱钦准备诈降!

17.等待

    诈降之后再带着军队冲进关内,过了朱棣这一关,剩下的人也鲜有岱钦的对手,便可一路向前一路高歌。

    我惊出一身冷汗,却很快冷静下来,对着那汉人问道,“你叫做什么名字?”

    “小人、小人叫做刘志。”

    “刘志,你知道你干的是什么事?通敌叛国可是要连诛九族的!你家中有妻小父母的话,全部都要受你的带累!”

    刘志抖得像筛子一般,“大人,大人饶命啊!”

    “现在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你把这个鞑子绑起来,给我牵着他,跟我一起到燕王的军营,把他献给燕王,再把燕王军中和你们接头的人给我指出来,我保证免了你的罪行。”

    刘志还是浑身发抖,“可,可以吗?”

    我见这人做坏事的时候胆子挺大,被发现了又这样胆小,着实讨厌得很,拔出他身上的刀一刀砍了那鞑子两只手指,鞑子撕心裂肺的滚在地上嘶嚎起来,刘志见我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也吓得哼哼起来,“可不可以你自己看着办,你要是觉得我不可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刘志已经不敢再问我半句,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到自己的马上找了一根绳子,将鞑子左一道右一道的死死绑了起来,绑好扔到马背上才跑到我身边卑躬屈膝的问道,“大人,咱们现在怎么办?”

    见他还算上道,我心满意足,“跟我走。”

    我们一路快马加鞭的往朱棣的军营赶去,这个刘志虽说是个没骨气的小人,但是拍马逢迎的本事绝对一流,这一路上吃喝拉撒睡都是他在忙碌,只怕若是我开口,他都会拿个搓澡巾给我洗澡搓背。我看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倒也受用得很。

    很快,我们就到了我与岱钦兄妹相遇的那个集镇,我带着这两个人又到了那家客栈,每晚睡觉的时候,刘志也会被我死死绑住,扔在我的隔壁。

    这一晚,我有些感慨紧张,缓步走到楼下,要了一壶酒,想着如何把岱钦要诈降的消息送给朱棣。绝不能像上一次一样,傻傻的自己送进军营,出来的时候那么艰难,还被朱棣发现蛛丝马迹。

    可是朝楼上的房间看看,那两个小人,一个乃是蒙古鞑子,心气高傲,一路上不是看的紧只怕早就自己抹脖子了,一个乃是在中原小人,眼里只有金银珠宝荣华富贵的,不可能让他们独自上路进军营,这真乃一件难事。

    我心中为难,便一杯接一杯的喝了起来,没多久就脸红脖子粗起来,一壶喝完,又粗着嗓门找店家要第二壶。小二从身后递过酒壶的时候,我接酒壶他却怎么也不松手给我,我正在想是谁活腻了敢耍小爷,单手用力,没想到那酒壶却岿然不动,回身一看,只见三保站在我身后,正捧着酒壶微笑。

    我揉了揉眼,不敢相信,又仔细看了看,可不就是三保!

    “三保?!”我站起身来,也不管酒了,双手搭到他的肩上拍着,兴奋地说道,“三保!你怎么在这里?”

    三保撇撇嘴,“可不是你留下了信,所以我才在这里等你吗?”

    “啊!你收到我的信了?”

    “是啊,你那天走了以后没多久,王爷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有点失魂落魄的叫我到军营四处去查探一下,有没有你的消息,我不敢不答应,也不敢答应,只得在四周查了两天,居然真的在这里找到了你留下的信。带回去之后,王爷……”三保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下,又咳了两声,有些尴尬似的,笑道,“王爷看到信上说岱钦居然在这里出现,便立刻在营中安排在种种,最终却并没有什么事,这才略略放心下。只是苦了我,一直让我在这里守着,直到重新找到你为止。”

    我叹了一口气,就知道那信留下朱棣一定知道是我,可是不留的话,就不能把岱钦曾经出现在这里的消息传给他们,也是无奈,只是我没有想到朱棣竟然叫三保在这里等了这么久!而且听三保的话,朱棣应该没有告诉他我临走的时候还曾与朱棣打了一架。

    “现在军营还在原来的地方吗?”

    三保点了点头,若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当然在,岱钦那边一直没有动静,首领却在外四处奔波,不知道在搞什么诡计,王爷说,现在只能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我把我从路上截获两个奸细的事告诉了三保,但是却隐瞒了和岱钦一起到了草原深处的事,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在内心深处,我也想保护岱钦那边的人,我希望他们不要打起来,不要让生灵涂炭。

    三保听说我还带回了两个奸细,并未吃惊,而是笑道,“从你进来我就看到了你,当时我还在想,你为什么自己弄成这一副老侉的模样,还带了两个老侉,原来是奸细啊!”

    我用筷子敲了三保两下,“你不取笑我是不是就不舒服?”

    三保扬起手挡住了自己的脸面,“我哪里还敢取笑你,我自认为自己也是有眼力的人,竟被你瞒了两年,现在想来,从前跟你开玩笑的时候也不知道有没有得罪你,真要打起来,我可不是你的对手。”

    我的脸红了起来,这毕竟是我的心病,一时间我还不能接受三保这样跟我开玩笑,只得说道,“来来,今晚有你看着那两个东西,小爷我就好好的一醉方休,放下这副挑子给你了!”

    三保一边说好,一边却又劝说少喝些少喝些。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到了这里就想喝酒,更不知道为什么遇到了三保就更加想喝酒。三保的话中哪怕有只言片语提到了朱棣,我都心跳加速,浑身难受,可是我又很想让他多说几句,可他大约以为我不想提起朱棣,总是一带而过,这让我心里有些恨他,却又不能说出来。

    罢了罢了,这一晚我喝的舌头都大了,头也重得像被上了紧箍咒,三保将我送进房间,我只是伸出一根食指指着隔壁,三保点头,“我知道我知道,那边是奸细,我把你伺候睡了,就会过去看着他们的。”

    我这才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睡了。这一觉昏天黑地,许是这一路都奔波的太累了吧。

    半夜迷迷糊糊口渴的时候,我呢呢喃喃自己却起不来身子,突然唇边就被一只水杯堵住,清冽的茶水进入口中,我闭着眼睛喝下后又迷糊着准备睡了,突然心里有些明白似的,喊道,“三保,你别在我这里耗着,去看着奸细!”

    我突然听到低低的笑声,一只手在我脸上轻轻摩挲起来,那手的触觉那么熟悉,有点粗糙,却依旧是干净的感觉,不失温暖,温柔而细心。

    喝了酒,我的心跳本就很快,此时更加快,我微微睁开眼睛,可是屋子里却没有电灯,漆黑一片,我并看不真切什么,只是从窗户投射进来的月光,却能照到床头一个身影,玄黑色的长袍,高大而欣长。

    我揪住那片衣服,贴在脸上,凉凉的滑滑的,丝质的触感。

    “是你吗?”我呆呆的问道。

    “恩,是我,快睡吧。”

    我又闭上了眼睛,忽然觉得很安心似的,像个婴儿一般沉沉的睡去,只是总觉得有人在轻轻抚摸我,那种感觉很美好,好像小的时候爹爹哄我睡觉时一直给我讲故事,直到我睡着一般。

    梦中我好像一直在骑马颠簸,但是身后一直有人在追我,我并不想摆脱他,觉得无论骑得多快,那人都会一直在我身后不离不弃。

    ……

    第二天醒来之时,三保已经站在我面前,笑嘻嘻的看着我,“睡得可好?”

    “有你看护,当然好啦!”我白了他一眼道,起身开始穿鞋袜。这才想起昨天晚上进房的时候我是好好穿着衣服的,多亏三保不嫌弃我帮我把臭袜子臭鞋都脱了,便有些感激的看着他,“昨晚多谢你啦!”

    三保的眼神有些闪躲,“客气什么呀。”

    我也没有多想,只是道,“隔壁那两人你审了吗?”

    三保正色道,“稍微问了几句,那个鞑子硬气得很,什么都问不出来,倒是那个汉人,该说的都说差不多了。王爷早就知道军中有奸细,可是怕说出来会引起军中混乱,将士们互相猜忌,所以一直只是暗地里调查,如今来了这两人,正好可以肃清出来!”

    我点点头,“哦,这些都是你们的事了,我把奸细给你们送了回来,也算大功告成了,我要走了。”

    三保不敢相信的看着我,拍了拍床杆子气急败坏的说道,“你是属野马的吗?怎么刚刚落脚又要开始瞎跑?!”

    我摇摇头,无奈的说道,“王爷恐怕都没有告诉你吧?上次我就是听了你的话,跟你一起进了军营,出来的时候被王爷给发现了!他一路追了我许久呢,只是我也不确定他是不是知道那个人就是我,我现在躲都来不及,还敢在这里歇着呢?”

18.开战

    三保急得一把拉住我,“你怎么这么个牛脾气呢?你要是这次再走了……”他说到一半,戛然而止,换做一副笑脸,“马上两军就要开战,这烽火四起的,你一个姑娘家去哪儿都不安全。”

    我狐疑的看着他,“两军就要交战?难道没有谈和的余地?”

    三保摇头,“咱们送去了王爷亲笔写的招降书,可是你带回的消息是他们要诈降,鞑子们狡诈,你说还能谈和吗?”

    我突然想到那天晚上草原上的篝火和蒙人姑娘们曼妙的舞姿,想到了卓玛每天按时给我送来的青稞酒油麦茶,敢作敢当口无遮拦的诺敏,就算是诈降的岱钦,他们怎么也不能和狡诈两个字联系在一起。

    “他们不是狡诈,只是赖以生存的家园被我们毁了,兔子急了也要咬人,他们是在捍卫自己的最后一片土地!”

    三保有些惊讶的看着我,“赫连,你是中原人,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你忘了元军铁骑欺压我们的时候了吗,你忘了欢脱帖木儿当朝的时候怎么把咱们汉人当牛做马的使唤了吗?他们只要是看咱么不顺眼,可以掏出一把刀在大街上把人给杀了。现在是他们弱势的时候,不趁着这时把他们一网打尽,等到老虎长了獠牙,下山还会吃了多少人你知道吗?”

    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三保才好,这是民族之间的仇恨,凭我一己之力是不可能化解的,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三保,不再说话。

    三保挥了挥手,“哎,这些事你们姑娘家还是不要管的好,你带回来这两个人,交给王爷,管保你从前犯过什么错王爷都会原谅你的!你不要想那些没用的事了,跟我一起回去吧。”

    我摸了摸腰间的宝刀,突然有些伤感,岱钦说得对,有些人不是你一直去找就一定能够找到的,也许很多人你早就已经把他弄丢了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有些人你可能压根就没有拥有过。

    “不是我不回去,王府不是我该呆的地方。”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镇定了一下心情,还没放下茶杯,后脑勺忽然中了狠狠的一击,整个身子便往下悠悠的倒了下去,仰躺下去的那一瞬间,看到三保击打我的手还没有垂下去,他的眼中是无奈。我的心中是愤怒!枉我如此信任他,对他毫无防备,他竟然偷袭我!我的嘴巴动了动,本想说几句骂他的话,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就昏迷过去。

    待我醒来,已经躺在了一张柔软的床上,身上的衣服也已经全被被换了下来,我嗅了嗅自己,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味儿----连澡都有人替我洗了!

    我一下子惊醒过来,想一屁股坐起来,却忽然意识到自己浑身都没有力气,软绵绵的像一块棉花似的。

    我张开嘴想喊,却也喊不出声来!

    天啦,这是怎么回事?我努力的动了动,发现缓缓地还能移动手臂,便将手挪到了床边的花瓶之上,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花瓶打落在地,只听得铿锵一声,满地都是碎片,过了一会,终于有人走了进来,这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长得细皮嫩肉,低眉顺眼,见到满地碎屑,有些惊讶,弯着腰将碎片全都捡了,才躬身站在床边问道,“小姐,您有什么事吗?”

    我的嘴巴张了两张,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心里骂道,“老子都不能说话了,你还问我有什么事!不是明知故问吗!”

    那小丫头“哦”了一声,又出去了。我就这么看着她的背影,却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说不了,莫名其妙的看着她进来又出去,恨得牙痒痒起来。

    没过多久,门又吱呀一声被推开,那小丫头端着一只碗走了进来。她将我扶了起来,用勺子给我喂了几口碗里的药水,我才觉得浑身舒泰起来,张口居然发出了声音,可是手上身上依旧没有力气,便连珠炮一般的问道,“这是哪里?你是什么人?我怎么了?你给我喝的是什么?”

    那小丫头显然被我吓到了,愣了一会才道,“小姐,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被派过来伺候您的,爷说只要您醒了,就给您喝一点这个药就行了。”

    我急忙问道,“爷是谁?”

    “我也不知道啊。”小丫头一问三不知,满脸的迷惑。

    我气得狠狠瞪她一眼,她往后退了好几步,我扯开嗓子喊道,“马三保!你这个小人,你暗算我!你给我出来!有本事给我出来!”

    喊完之后,我浑身是汗,发现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弱,害怕再次失声,我也不敢再乱喊了,只是对着小丫头恶狠狠地说道,“你再遇见你的爷,叫他来见我!”

    小丫头吓得筛糠一般抖起来,“是,小姐。”

    “你出去吧!”

    小丫头得到命令,如逃也一般往外走去。

    “慢着,你给我回来!”我想起什么似的,又把那个丫头喊了回来,小丫头大约没有见过我这么凶神恶煞的女人,又颤抖着回来,“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我身上的衣服是你换的吗?”我看着她直勾勾的问道。

    小丫头摇了摇头,“不是的小姐,我今天早上才来的。”

    我把她打发出去,一个人躺在床上开始回想这一切离奇的事,三保将我打晕,那一定是三保将我带到了这里,他不知道给我下了什么药,我浑身没有了力气,这个小丫头是他今早才找过来服侍我的,她给我喝的东西应该是我中的毒的解药,但是并没有完全解读,只是缓解我的症状。只是,我身上现在清清爽爽洗净风沙,那是谁帮我沐浴更衣的?我越想越怕,虽然三保是个阉人,可是怎么也是个男的啊!

    中午,那小丫头又给我送来饭菜,我知道那饭菜中肯定还在继续下药,但是如果我不吃,也没有解药给我,饱着中毒总比饿着中毒强,我只能没有骨气的将那饭菜都吃了-----当然是小丫头喂我的。

    躺在床上,我也想不出什么脱身之际,只能老老实实的等着三保来见我,我要看看他到底玩什么花样。

    就这样一连几天,我都像一头猪一样,吃了睡睡了吃,从一开始的着急难耐到现在的认命。

    那小丫头每天在饭菜里下药,吃完饭再给我一点点解药让我能说话能稍微走动几步,却做不了别的。我心里不由得佩服起马三保,这样狠毒的招式,连我们锦衣卫都想不到,他居然用得这样得心应手。

    也不知道过了几天,一个傍晚,三保终于出现在我的房间,见我靠在床上发呆,他走到我面前,对着我打量了一会,哈哈笑了起来,“终于白回来了,也胖了些。好看许多呢。”

    我眼睛里喷出火苗,恨不得扑起来咬他一口,可是我知道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扭过头不理他表达我的愤怒。

    三保坐到我的床头,伸手抓住我的胳膊摇撼几下,“好先生,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我怎么了你还不清楚?你从哪儿学来这样下三滥的手段,居然用来对付我?”

    “我不这样,你就要跑。现在两边战事已经打了起来,我又没有功夫管你,只能这样对付你啦。等到这仗打完了,我一定放了你。”三保笑嘻嘻的说道。

    我惊住,“已经打起来了?”

    “多亏你带回来的奸细,王爷一边将军中的奸细揪了出来斩首示众,一边假装相信了岱钦要投降,给他们一张通关的令牌让他们放心过关,那个岱钦就带着他的部队赶过来啦!这一路已经受了我们好几个埋伏,元气大伤,现在在往后退呢。”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这……这岂不是完全颠倒了过来,一开始是岱钦准备埋伏朱棣,现在变成了朱棣占据了主动权,埋伏了岱钦。

    天啦,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改变了。

    岱钦……岱钦虽然骁勇,可是他带领的乃是他们整族的人民在拼打,伤亡一个,他们的族人就少一分希望啊!

    “岱钦那边死伤惨重吗?”说出来我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三保有些奇怪的看着我,“死伤总是有的,不过王爷还是想招降这些人,他了解岱钦的个性,知道岱钦不会轻易投降,所以并没有赶尽杀绝,一般都是活捉俘虏,并没有杀戮。”

    我的心稍稍安定一些,三保风轻云淡地说着这些事,就像是聊着东加长西家短一般,殊不知他口中乃是血流成河的惨象!

    “王爷已经占了上风,我想岱钦他们只要能全身而退,一时半会是不会再来侵犯大明江山,你能不能劝一劝王爷,让他不要再打了,放过那些鞑靼人?”

    三保看了看我,“这些话我可不敢说,你要是真的不想看到伤亡,不如你亲自去劝劝王爷?”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复又靠在榻上,“我能劝得了王爷吗?”

    “你要是劝不了王爷,他为什么费这么大的心血将你囚禁在这里?”三保若有所思的看着我。

19.无赖

    我的脑袋好像被棒子敲了一记似的生疼起来,“你说什么?”

    三保扫了我一眼,“你就在这好好地躺着,一直躺到王爷回来,想要解药,你自己跟他说,想要劝和,你也自己跟他说。咳咳,天天做传话人,我也是累得够呛,以后不管你们这摊子事儿了。”

    我还闷闷的,被三保的话给惊住了,眼睛里涩涩的,却什么东西也流不出来,三保看我的样子,叹了一口气,“王爷三日后便回来。”

    说完,他便离开了。

    我这三天却像睡在针毡上一样,百爪挠心。我开始绝食。可是身体依旧没有力气,小丫头虽然怯怯懦懦的,但是每天都会非常准时的给我灌下一壶掺着药的酒,所以我依旧没有力气。

    三天过后的早晨,从天一丝丝亮我就开始眼巴巴的望着外面,既渴望朱棣来,又害怕面对他。我一直从阳光射入窗户等到了太阳下山,依旧没有等到他回来。不由得又开始担心起来,战场上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朱棣是不是受伤了?他绝不是会哄骗我的人,不会失信于我,难道……他死在战场了?

    想到这里我浑身发冷起来,岱钦与我说此役乃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时那冷峻的表情还历历在目,我眼前已经幻化出无数种岱钦举着宝刀一刀砍在朱棣身上的场景!我气若游丝的对着门外喊了起来,小丫头依旧是喏喏的,“小姐您有什么事吩咐?”

    “他们为什么一个也没来?”

    小丫头眼神里充满迷茫,“谁们?”

    “你给我出去!出去!”我气得发狂,将她重新换到床头的花瓶子又在一次掀翻在地,清脆的响声吓得小丫头跪在了地上,“小姐对不起,小姐对不起。”

    “你们为什么这样关着我?凭什么这样关着我?!”我沙哑着声音,蒙着头哭了起来。半晌,有人在扯我的被子,我死命的牵住,无奈手上没有力气,一下子就被拉了出来,这一拉我却更加的想把头缩回去了,坐在窗边的竟然是朱棣!

    他来了!他回来了!没有死在战场上,也没有缺胳膊少腿,他好好地坐在我的床边!伸手摩挲着我的头发,眼睛似有若无的看着我,面无表情,又似多情。

    我想了种种质问他为什么要关着我的话,现在一句也说不出来了。因为他明显的憔悴了些,下骸上已经有了硬硬的胡渣。脸上也是带着风霜,给人凉飕飕的感觉。

    “你为什么发脾气?”他终于开口,淡淡的问道。

    他这么一问,我被扔在床上软绵绵的躺了这么多天的怒气又上来了,这真是折磨人的好方法,你举手投足都没了主见,只能任凭别人摆布,什么自尊什么脾性全部都被磨得光光的。现在的我就是这样,我用了最后的力气,转过身子,不想看见他。

    他却伸出胳膊,将我揽起,从一边端起一碗水,扶着我的头喂我喝了下去。喝完之后,我便觉得浑身热烘烘起来,慢慢的手脚也像回了血液一样,有了力气。我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他浅笑道,“没错,是解药。”

    “王爷不打算关着我了?”

    “关得住人,关不住心。”朱棣有些无奈的说道,“你若是想走,回答本王几个问题,本王便让你走。”

    我有些不敢置信,关了我这么多天,就为了问我几个问题?一想到他会问我什么,我又浑身不舒泰起来,无疑,他要问我为什么会武功,为什么躲在他的王府,为什么不告而别。绝对逃不脱的。

    “您问吧。”

    “你不想呆在王府了吗?”朱棣直勾勾的看着我,似乎要看到我的内心深处一般,他的眼神好像在告诉我,我骗不了他,他早就已经有了答案。

    我顿了顿,“王府不是我的归宿。”

    朱棣听完我的回答,居然笑了起来,因为我有了力气,他也抽回了自己的手,“王府不是你的归宿……那哪里是你的归宿呢?”

    我愣住,半晌想不出合适的答案,良久才道,“我还在找呢。”

    “你一定要走?”朱棣再次问道。我打算他会问我的几个问题,没想到他一个也没有问,我也有些失措,搓了搓手心的汗,道,“要走的。”

    朱棣又笑了笑,“你我可是许了婚事的。”

    我头皮一紧,“那个……那个……”

    “那个怎么了?”朱棣不再看我,而是转头看着窗外,“那个不算是不是?”

    “是的是的,不算不算!”我气急败坏的说道。

    朱棣侧过身子,靠近我道,“说过的话泼出去的水,怎么能不算数?本王可是早就当真了,那天把你带到这里,还没有请丫鬟,本王看你身上又是泥又是污……”

    朱棣说到这里,忽然诡异的笑了,飘过一个邪魅的眼神看着我。我双手捂住自己的衣裳,恼羞成怒的喊道,“衣裳是你帮我换的?!”

    “那是自然,沐浴也是本王亲自动手的。”朱棣无赖的说道。

    我浑身颤抖,指着他道,“你!你!你可是男子汉大丈夫啊,怎么能趁人之危?!”

    天哪,我一直以为是三保将我洗刷干净的,虽说有些不好意思,怎么着三保跟好姐妹似的,可是现在眼前这个衣冠楚楚一本正经的男人告诉我,是他帮我沐浴更衣的,我、我的脸面要往哪里放去?

    朱棣好像没事人一般,无辜的说道,“本王不是说了吗,你不当真的事本王可当真了,许了婚事本王就把你当做自己的人了……这点事本王还是愿意代劳的,总不能叫自己的女人灰头土脸的让人看见,丢脸的是本王。”

    我已经忘记了自己还欠他一屁股债,只顾着咬牙切齿了,“你……你……”

    朱棣耸耸肩,“你现在有力气了,你武功不弱,可以跟本王打一架,没准本王不是你的对手,你可以逃走。”

    他这句话一出来,我立刻软了下来,我原以为他要兴师问罪,可是他什么都没有问,现在这么轻描淡写的一说,还是在提醒我,他不是忘了这事,只是不想提罢了。

    我没了气焰,声如细蚊,“王爷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会有武功,为什么会在您的府中,为什么要逃走……”

    朱棣挥了挥手,“这些都不算什么。我只知道你是赫连漪。”

    我眼睛里忽然酸酸的,还么来得及往回忍,就已经有热乎乎的眼泪珠子滚了出来,朱棣看到,摇摇头叹了口气,从袖中掏出一块手帕,替我拭去,我朝那帕子看了两眼颇觉眼熟,“这……这不是您以前给我的吗?我一直忘了还给您了,怎么又在您的手中?”

    “对啊,你不还本王,所以那天帮你沐浴的时候,本王自己拿了回来。”朱棣笑嘻嘻的看着我。

    我的脸又唰的一下红了,干脆转头不再理他。

    朱棣忽然凑到我的脖颈之间嗅了嗅,我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他已经退了回去,皱眉道,“这个小丫头办事不行,你在这这么多天也不给你洗洗,一身的酸臭味儿。”

    我被朱棣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弄得从脸红到脖子根,哪有这样的人嘛!上来就闻人家的脖子说人家臭了,人家可是个姑娘!

    我缩到床里边,伸出脚将他的身子往外踹了踹,“别过来!”

    朱棣愣住,“怎么了?”

    “我……我身上臭,您别过来。”

    朱棣哈哈笑了起来,“臭了洗洗去,你现在能动弹了,也不劳本王亲自动手了。不过你要是一声令下,没准本王可以效仿一下为赵合德打洗澡水的汉成帝。”

    我看着眼前的朱棣,就像不认识他了一样,他他他,他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啊,怎么现在变得这么色情!简直是无赖!

    “王爷……咱们要说的不是这个我臭不臭的问题,咱们说的问题是我走不走的问题,您不是说了您要放我走吗?”

    “是啊,本王说的是你要回答完本王的问题,你就可以走了,你不是还没回答完吗?”朱棣垂眼颇感无奈的道。

    “那您倒是问啊。”我伸出双手作揖道,“我一一为您解答完就走了!”

    “这个嘛,本王的问题太多了,一时半会的可能问不完,一天两天的也想不清楚,一年两年的只怕也问不出什么头绪,哎呀糟糕,你得在本王身边呆一辈子,本王想到一个,就得问你一个。”

    我傻眼,瘫在做床上,这是耍无聊,纯粹的耍无赖,我不能再陪着他这样闹下去。我得迅速的离开这个让我心烦意乱心花怒放想入非非的危险的人。我正在想怎么策划下一次逃脱,朱棣已然站起身来,正色道,“你不要想着怎么逃走了,这屋子附近有五百号好手看护,你逃不掉的,如果你想逃,你最好保证自己可以一次成功,如果又被他们抓回来了,你就做好一辈子躺在床上的打算,本王家大业大,不怕多养活一个不能动弹的废人。”

20.宝儿

    我爬起身来,走到窗边往外一看,这才发现这么多天原来我身处荒漠中的一座木楼之中,四周果然是层层的围着好几百号精干的士兵,各个手持长矛遁甲。别说是五百号人,就是五十号人组成一个阵型,也能把我团团的围住。我心有余悸的看了朱棣一样,气呼呼的说道,“这些人你不拉去打仗,留在这里看我做什么?”

    朱棣笑道,“此言差矣,若是让你再跑了,多五万人给本王,本王心不在焉,无心谋划,也是白搭,不如损了五百员小将把你看好,本王也好放心上前线。”

    我突然想起朱棣此番乃是亲自带兵攻打岱钦,没有了再与他调笑的闲情,认真道,“王爷,战场上战事如何?”

    朱棣也收起戏谑的神情,若有所思的看着我,“这些不是你需要考虑的事。”

    我不甘心,继续问道,“您是不是将叶尼塞河畔的鞑靼居民区全部摧毁了?”

    朱棣扭头看我,“你怎么知道那里有居民区?你去了那里?”

    我低下头,“经过过那里。那里的人还招待过我。王爷,求您不要伤害那些普通的百姓。”

    朱棣冷笑着盯着我的双腿,“看来你这双腿真的很会跑,居然都已经跑到叶尼塞河畔了!本王不敢想想如果本王一直放任你,你到底会干出什么事。”

    我知道朱棣方才表现出的那一点幽默和温情都只是短暂的,所以我不敢接受,这才是真实的他!对,这才是真实的他。

    我站到一旁,轻声说道,“王爷不让我走,我当然是走不掉的。”

    朱棣走到我身边,忽然显得有些无奈,“如果本王不这样做,你能保证你不逃走吗?”

    我抬头直视着他,“王爷,您知道王府容不下我的。”我这话一语双关,因为我也不知道朱棣到底对我了解多少,他是全盘皆知然后全盘接受呢,还是只以为我不过是个犯了小事躲在燕王府中的小丫头?

    他看了看我,“你不要试探本王,也不要揣摩本王在想什么,本王说了留你在王府,那王府就是你安生立命的地方,没有任何人能说你半句不是,也没有任何人能动你一根毫毛。从前的过往,没人会再提起,你自己也忘了吧。”

    我看着眼前的朱棣,品味着他的每一句话,心头居然滋生出一缕感动。只是心中总是有些芥蒂似的。最终还是憋出一句话,“王爷,赫连只是想找个赖以托身的地方,并不想……”

    “并不想什么?”朱棣又靠近了我几分。

    “并不想……”看着他的眼睛,我吞吞吐吐,“并不想委身嫁与王爷。”

    我原以为朱棣会大怒,没想到他居然笑了起来,“本王早就猜到你会这样赖账,你当真以为本王找不到女人了吗?你不想嫁,那就不嫁,没人会强迫与你。”

    我惊讶的看着他,“真的?”

    朱棣伸手捏住我的下巴,“你真以为本王很想娶你?”

    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上了朱棣的当,绕了半天倒被他嘲笑一番,羞愤交加,背过身去不再理会他。等我再转过身的时候,他却已经不在屋子里了。没一会儿,小丫头便送了饭菜进来,我看了看菜色,都是我喜欢吃的,看来是朱棣亲自吩咐的,他既然说不会再给我下药,那一定是不会再下的,我饿了好几天,此时看到菜肴已经口水直流,也不好再装矜持,便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吃着吃着,忽然想起朱棣说的最后一句话,“你真以为本王想娶你?”

    我仔细的回想着他说这话的神情与语气,却觉得他并不是在开玩笑。他并不想娶我!

    那为什么要故意营造出这样一种深情的氛围,让那么多人去找我,去关着我?

    他叫我不要试探他,也不要揣摩他的想法。因为我根本猜不到。我现在就蒙在鼓里,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处境。虽然我现在能走能动了,可是那种被人死死控制住的无助的感觉却比躺在床上的时候更甚!

    朱棣到底想要做什么?他绝不是一个为了儿女情长会如此大费周章的人。他说的不错,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能要到。

    我越想头越疼,而且渐渐地有些心寒,更有些难过。

    这是一场博弈,朱棣是个高手,我只要稍微不小心,就会落入他的圈套,最后的结果就是他得到江山,我万劫不复。

    我不敢赌。因为我早就知道结局。

    吃完饭,果然那个小丫头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看起来机巧多了小姑娘,她端着一个托盘,里面是一套干净衣裳,她笑眯眯的对我说道,“小姐,我是新来的丫头宝儿,王爷吩咐我把这身衣裳送来,请您沐浴。”

    我点点头,没一会儿小丫头就在木桶中打满了水,还在水中撒上满满一层的玫瑰花,“小姐,您来试试水温好不好。”

    我捋起袖子,试了试,果然温度适中,清香扑鼻,便说道,“你出去吧。”

    宝儿缓缓退出,将门带上。我嗅了嗅自己身上,确实一股酸臭味儿,便麻利的将衣裳脱了跳进水桶好好地洗了起来。

    如果我要一直被关到这场战争结束,那就意味着我还得在这里这里住上好几个月。既来之则安之,我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夜半之时,忽听得窗外有低声悠扬。那笛声忽高忽低,吹的缠绵悱恻,有时候又高亢嘹亮。我在赤足走到窗前,往外一看,只见对面飞檐之上,仰卧着一个玄色的身影。我有些吃惊,那竟是朱棣。

    我关上窗户,靠在墙壁上静静的听着笛声,一直呜呜咽咽的吹到了天明才停下。我再往外看的时候,檐角上已经空空荡荡,没有了人影。

    天亮之后我才躺回床上,迷迷糊糊的睡了起来,一直到半夜,宝儿才很识趣的来喊我起床吃饭。“王爷今天在哪里?”

    我一边夹着一块青笋,一边问道。

    宝儿答道,“王爷今天在营地。”

    “哦。”因觉得这宝儿也是个聪明的丫头,我倒对她客气起来,不愿怠慢,“这笋运过来挺费工夫吧?”

    宝儿笑了笑,嘴角竟有两颗梨涡,“费工夫是一定的,只是小姐乃是尊贵人,难道没有听过一句诗,说的‘是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我抬眼盯着宝儿,她突然脸红起来,“宝儿僭越,不该在小姐面前卖弄。小姐不要见怪。”

    我微笑道,“你说的哪里话,正愁没人能与我说几句话解闷儿呢。”我假装不在意的问道,“怎么,宝儿你读过书吗?”

    宝儿依旧是红着脸,谨慎许多,“没有呢。只是从前伺候的主子书房里许多书,有时候我帮忙擦拭,会翻几本看看。不知不觉竟也背出几句。”

    我点点头,“原来是这样。你以前也是在王府伺候人吗?”

    “是的。”宝儿犹豫一下答道。

    我不由得对宝儿打量起来,机敏灵巧,唇红齿白,是个正经人家小姐主子都达不上的人物,只是怎么会沦落到如今这样做个丫鬟的地步?

    不过她既是一副聪明相,朱棣也敢在我好好地前提下把她派来伺候我,那就说明这孩子不会乱说什么,也完全能够胜任照顾我的职责。我多问什么也是无益。

    只是我这屋里的情形越来越奇怪,我渐渐地也呆不住了。朱棣一走又是好些天没有回来,饶是宝儿每天与我闲聊,我也觉得难耐脾性,再呆不下去,好几次我都想杀出去会一会那五百将士,说不定我就逃出去了也不一定,可是一想到万一逃不出去,就要永远的躺在床上,做一条砧板上的咸鱼,我实在是不敢。

    直挨到一日,宝儿给我送来一套男装,笑道,“小姐,今儿王爷回营,但是营中事务繁忙,抽不出身来见你,吩咐我请小姐换上这身衣服,然后去营中走一遭。”

    “去营中?”我看着那一身男装,又看了看宝儿,拿起来便换上了,“怎么去?”

    宝儿抿嘴笑道,“我陪小姐去啊。”

    这下我才真的吃惊了,我在这屋子里住着,朱棣派了五百人看守,只怕我走脱,现在朱棣要我去营地,中间这么长一段路,他竟然只叫这么一个纤细柔弱的小丫头陪我?是对我放心,还是对这个丫头放心?

    不过他都这样大胆的放行了,我若是再扭扭捏捏的多问,岂不显得我小气了,我便随着这丫头一起走出了这座木屋。宝儿也换了一身男装,我们一人一匹马,一左一右缓缓地往前走着。一路上宝儿话也并不多,我问一句她答一句。

    我有心试探她一下到底有几斤几两,便故意下马,宝儿见我下马,也从马上下来,她的动作,绝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丫鬟能够做得出来的。

    我明白了,我现在不用被下药了,并不是朱棣对他那五百士兵放心,而是他对这个丫头放心。

21.临渊观鱼

    我们一路缓步走着,宝儿在我的询问下告诉我,她和三保一样,是滇南人,当年和三保一起被带回来的,因为年纪太小,又是个女孩子,差点被上头的人丢掉,多亏三保将她留了下来,用稀粥青菜将她喂大。后来三保进燕王府,也是一落脚就想法子将她也带了进来。

    我有些讶异,三保和宝儿的关系简直有些像我和越龙城了,我瞅了瞅宝儿,她提及三保的时候,表情不喜不悲,看不出起伏。我一时间也分不清她是对三保效力还是对朱棣效力。

    到了军营,出来接我们的人恰好是三保,他见到宝儿,也只是淡淡的点点头,两人看起来就是很寻常的点头之交。我不禁有些奇怪,以他们的这样生死之交的关系,按说应该是会很亲近的,但是从我和三保认识以来,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这个丫头,宝儿也应该对他感恩戴德才对,可是她面上也是淡淡的。

    三保笑道,“你可终于来了,王爷等你许久。”

    我要专心对付朱棣,也就无心再观察他们,信步走进了朱棣的帐篷。他正站在沙盘之前,俯首观察着什么,那沙盘便是叶尼塞河蜿蜒曲折的模样。我心中一冷,走上前去,屈下身子说道,“王爷找我来有何事?”

    朱棣听见我的声音,才抬头略略扫了我一眼,“宝儿伺候的还行吗?”

    我冷哼一声,“王爷派了这么个厉害的人物在我身边,光干伺候的活儿实在有些大材小用。”

    朱棣突然笑了,对我招招手,“你过来。”

    看他的笑容并不做作,好似发自内心,我也琢磨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上前到他身边。朱棣依旧专注的看着他的沙盘,漫不经心的问道,“你觉得宝儿这丫头怎么样?”

    我愣住,这不是白问吗?你派来看我的人还想我说她多好吗?我不禁白了朱棣一眼,闷不吭声,朱棣终于不再捣鼓他的沙盘,而是走到我面前,又耐心的问道,“问你话呢。”

    我摇摇头,“没怎么接触,不清楚。”

    “本王问的不是这些,你只消告诉本王,宝儿这丫头长相皮骨如何,性格脾气如何?”

    见朱棣神神秘秘的样子,我皱眉答道,“都还行啊,王爷问这些做什么?”

    “你当真以为本王舍得把这么个丫头放到你那里伺候你?”朱棣的话越说越怪,我也好奇心大起,不再与他别扭,一颗八卦心扑通乱跳,忍不住问道,“王爷您是什么意思?”

    朱棣摇头晃脑道,“子曰,不可说。”

    我着急得一时间忘记了他的身份,也如同对待越龙城一般,伸手拧住了他的胳膊,“快说快说呀。”

    朱棣的胳膊像触电一般,眼睛也往我身上瞥了一眼,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迅速的缩回了手,“对不起王爷……”

    朱棣没有理会,自顾自的说道,“三保已经二十有六,若再普通人家,这年纪早就该娶妻生子了,只可惜……咳咳,只可惜他身体残缺,大约一辈子也没有这样的好日子了。”

    我目瞪口呆,朱棣这话的意思,岂不是要给三保找对食妻子?而这个妻子的人选,难道就是宝儿?

    “王爷您说的明白些,赫连糊涂。”

    原来,宝儿没有说谎,她确实是三保带回王府的,也确实从小便与三保厮混在一起,她一身武功也是尽得三保真传。这两年,她渐渐上了年纪,忽然明白了男女之事,不出意外的爱上了三保。起初,三保也对宝儿十分有意。

    这些事朱棣都看在眼里,只是一直没有说出来。朱棣一直是和徐云华商量此事,他的意思是成全了这对苦命的孩子,宝儿有了依靠,圆了心愿,三保今后也有个人能照顾他,更能有个完整的家。

    但是徐云华的意思是三保乃是阉身,本朝开朝以来,皇上便严令禁止太监干政,更容不下对食,燕王府若是开了这个先例,只怕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朱棣听了徐云华的话十分恼怒,只是跟徐云华说了一句,“三保不是太监。他跟在我身边,就是个普通人,只是从小受了些苦罢了。”

    本来朱棣说的也是有理,皇宫里的阉人才是太监,燕王府里的马三保不过是因为从小受到虐待而成了阉人,他一身的本领和满腹的学识,比许多大户人家的公子哥还要渊博,如何不能成家?便是捅到朱元璋面前,这也是说得过去的。

    只没想到徐云华的意思不知怎么的就走漏到三保的耳朵里。他原本一心欢喜,对懂事灵巧的宝儿也是喜爱有加,若是做得夫妻,只是在子嗣上薄弱些,想必一定也是恩爱有加的,现在有人拿自己的阉身说事,三保心高气傲,就算是朱棣一路保驾护航,宝儿铁了心要嫁,他也是不愿再提及此事,只说自己尚未成事,不考虑自己的私事。他更对宝儿说,两人年纪渐长,虽说幼时相亲相爱,现在需要注意些了,自此便对宝儿拒之千里之外。宝儿也是个稳重的丫头,大约明白了三保的意思之后,也不再纠缠三保,只是对他人的提亲视若无睹,从此只一心效力朱棣。因为与三保一样好身手,朱棣每次出征都会将她带着,做营房里的贴身侍卫。谁也不会想到这样一个小丫头是个见血封喉的高手。

    “云华把这件事办岔了,以至于耽误了两个人。一开始我也认为云华说的或许有理,宝儿断绝了对三保的念头,也许能觅得如意郎君,从此夫唱妇随子孙满堂承欢膝下,可是现在看来……”

    我打断朱棣的话接道,“现在看来,这一对苦命鸳鸯都是一根筋牛鼻子钻进了牛角尖,一个不愿嫁一个不愿娶,所以王爷想成人之美促成好事,是不是想叫我做个媒人牵根红线?”

    朱棣握住我的手,“知我者非你莫属。”

    本来我是兴奋于要为三保做一件事,可是朱棣这样牵住我,我又别别扭扭的往回缩手,声如细蚊道,“王爷,您松松手……”

    朱棣却并未松开,“本王只是跟你说你可以不嫁,并没有答应你什么都随你的意。”

    我尴尬的立在原地,心脏却扑通扑通的跳着,忽然有些贪恋这手心传来的温度,一时间有种如临深潭之畔只为观鱼戏水间的感觉。朱棣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的手,好像方才看他的沙盘一样。

    一时间,整个帐篷里只能闻得心跳声,呼吸声,外面士兵的操练声甚至显得里面更安静了。我的脸也不自觉的一点点烧了起来,这时,三保在外面咳嗽一声,朱棣才慢吞吞的松开了手。直到三保走了进来,我抬眼偷看三保,他似乎也是偷笑着,我更加害臊,只得背过身子,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王爷,据前方先锋报告,岱钦亲自带着两万兵马,从这里包抄过来,似乎想要做最后的反击。”三保在沙盘上指了指说道。

    朱棣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以卵击石。”

    我一听到岱钦的名字,顾不得害羞,转过身子问道,“岱钦亲自打过来了?”

    “恩,是呢。这个鞑子也是了得,咱们带着十万兵马驻扎在这里,他手上只有五万人,却把这一仗打得风生水起,说一句公道话,若不是咱们兵力比他们雄厚,只怕还不是他们的的对手。”三保认真说道,“不过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咱们毕竟是攻城,俗话说守城容易攻城难,孙膑尚且说过攻城时兵力至少得是守城兵力的十倍,咱们王爷也是用兵如神的猛将了。”

    朱棣面无表情道,“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也乱拍马屁了?岱钦的人马虽少,咱们也一定能赢他们,但是本王不想再看到伤亡。”朱棣说着,轻轻扫了我一眼,“他既然亲自上阵,本王决定舍命陪君子,陪他一遭。争取减少伤亡。”

    我终于松了口气,看来朱棣不打算用血洗的态度,那就好,那就好。可是……他要亲自深入腹地与岱钦对阵?岱钦虽光明磊落,但战场上谁也不会大意,谁都想战胜对方,带着自己的人凯旋回归,也就说,只要上战场,那就会有危险。

    朱棣已经是战场上的老手,早些年年轻时或许还会亲自上阵,可是这些年一般都是由前锋打头,他都是在中锋出出谋划策指挥战斗,真正的持枪披甲到战场上与敌军厮杀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现如今他竟然这么说,给岱钦面子固然是一方面,但是也从侧面反映出,岱钦绝对是个不好相与的硬角色!

    我在这里默默地担心着,然而朱棣却并不放在心上似的,他只是对我问道,“你是打算继续由宝儿看着,还是每天吃一剂药,还是……”

    “难道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有的,你可以跟本王一起去前线。”朱棣淡淡的答道。

22.烧粮草

    “前线?”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能去前线吗?”

    三保指了指守在外面的宝儿,“她已经去过无数次了,你不如她吗?”

    我看看外面的宝儿,又看看三保,最后再去看看朱棣,他们好像都把上前线这件事看得十分稀松平常,弄得我也不好意思矫情,“可是我去了,能做什么吗?”

    “能要你做什么,只要别拖后腿就行了。”三保玩笑道。

    于是这事就这么被定了下来,我也没有再回那栋关押我的小楼,当晚便和宝儿在营地里住下了,因为朱棣决定连夜启程。夜里,我们便跟着骑兵往大漠深处走去。这些路都是我已经走过一遍的,可是现在再走一遍却百感交集,完全不同的感受,当时是一心想着逃离,如今却是跟随者当时想要逃离的人一起重走这段路。

    没想到行军路上也是无聊,我便乘着月色观察三保与宝儿之间的互动,毕竟这是朱棣交给我的任务,我便把促成他们的好事当做此行的目标好了。不过两天下来,我就发现朱棣实在是个精明人,他交给我的这个任务额难度绝不亚于从前我在锦衣卫署接到的任何一个。三保对宝儿根本十分抗拒,基本上永远保持距离,只有在不得已的时候才会说上几句话,也都是例行公事或者交代什么,宝儿竟也如一潭死水,这两个人,一个落花有意,有个流水有情,却都是胆小鬼,没有一个敢往前一步,冲破世俗的聚在一起。

    三保这样清高的脾性,下定了的决心只怕没人能改变,宝儿是他一手教导出来,想必性格也是随他,这真是两块茅坑里的顽石碰到了一起,谁也别想说得动他们。

    也就是在这军中,我才开始领略到朱棣真正的魅力。

    他对自己的队伍了如指掌,对岱钦的情况也是如数家珍,当之无愧的知己知彼,每当看到他坐在案前运筹帷幄,我都要花十二分的气力去按捺自己的花痴情绪,以免自己会更加为他着迷。

    而他,自从上路以后,也就板起了一张脸,恢复了我刚认识他时的那副模样,不苟言笑,喜怒不形于色,跟我也不多话。只是他常常会把我留在身边替他研墨铺纸,陪他写下令书,有时候他也会犯懒,直接往边上一坐,把玩着一个什么东西,最终念叨,叫我替他写。

    时间长了,我才发现他手上把玩的东西是什么-----那是我之前与他在沙地争斗的时候手上折断的那半截玉镯!他竟然将那碎裂的半边玉块找人用一块质朴的藏银包了起来,拴在一根红线上系在腰间,没事便拿出来把弄。

    最不可思议的是,他从来没有提起这件事,也没有问我为什么会逃,刚开始我十分按捺不住心中的悸动,想从他那里把那半块玉镯讨要过来,终究没有开口,于是这事也就搁在那里,有时候我摸摸自己的口袋里剩下的那半块,甚至有一种请他帮我把这半块也照他那样装饰一下的冲动。终究只是冲动,都被我忍下了。

    这时候我也知道他这么多年究竟有多么辛苦了-----军中是不分白天黑夜的,赶路也是,有时候因为大漠中白天日头太毒太紧,大伙都要在半夜赶路。所谓的尊卑贵贱到了这里也全部被模糊了,朱棣自己尚且时不时的下马赶路,更别说下面的步兵。

    我经常会看着朱棣略显风霜的脸面和深不见底的眼眸,告诉自己,这一切

    都是十几年的军旅生活带给他的。

    这一夜上半夜我们结束了一天的劳累,正准备入睡,赶着下半夜起来继续行走,却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呼喊,而且喊声越来越大,兵器敲打的声音也逐渐传来。我一下子惊醒,宝儿也已经坐起身来,我们二人往外走去,只见不远处火光冲天,几乎所有人都提着水桶将大家饮用的水拿去救火了。

    宝儿惊呼,“不好了,那是粮草被烧了!”

    我大惊失色,粮草乃是一支部队的灵魂,也是支撑一支部队能走多元的关键,古代大战,不管是多么悬殊的兵力,只要烧了对方的粮草,那几乎就可以手到擒来拿下对方!

    我来不及披上衣服,就随着宝儿往失火的地方跑去。刚跑到一半,就遇到了拦过来的三保,三保对着我们以及身后所有准备冲向着火的粮草的士兵们喝道,“全部都回营!一炷香之后整装集合!”

    我还准备往那边去,宝儿一把抓住我往回走,没等我开口便说道,“小姐,快回吧。”

    “怎么回事?”我还没搞明白发生什么,已经被宝儿拉回了帐篷,只见她迅速的换着衣服,一边跟我说道,“我军一定混进了奸细,有人一把火烧了粮草,那么很快就会有下一步攻击,要的就是生乱攻入,乘火打劫!咱们这边一乱了方寸,那就完了!”

    我冷汗直流,没想到还是宝儿有经验,听她说完这番话,我后怕不已,也火速换上了衣服,这才往外走去,只见三保和其他几个小将已经将队伍集中起来,粮草库的火也已经被扑灭。可是奇怪的是,宝儿口中的紧接着就要到来的攻击却并没有到来。

    忽而听到粮草库那边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有人哄着喊道,“抓住奸细了!杀!杀!杀!”

    三保对宝儿使了个眼色,宝儿便顶在三保的位置,继续组织着军队的集结,而我,则终于跟着三保往粮草库那边跑去。三保边疾步边道,“王爷在那边,让你也过去。”

    到那里之后,我混在人群里,只见几个义愤填膺的小兵手上拿着弓箭和矛围成一圈,中间卧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大约就是奸细了。

    朱棣便站在人群之后,我走到他身边,见他面色冷峻,也不敢开口问什么。就在这时,一个小兵的声音从人圈子里传了出来,“是个娘们儿!”

    众人大吃一惊,纷纷探头往里头看去,我也从人缝里看去,猛然发现那个奸细竟是诺敏!只见她穿着神机营的服装,只不过身上的铠甲与头盔都已经被挑掉,身上脸上都是血污,不过依旧是野性不减,对着四周围的士兵吐着口水。

    我立刻缩回了身子,回到朱棣身边,颤抖着声音说道,“王、王爷,那是岱钦的妹妹!”

    朱棣眉眼一转,也有些讶异的看着我,“你确定?”

    我狠狠的点点头,“确定!就是她!她叫诺敏。”

    这时候已经有从前看过我画的诺敏相的士兵认出了她,说道,“这好像是马将军曾经给我们看过的那个女人,鞑子的公主!”

    诺敏嘿嘿冷笑道,声音清冷而脆亮,“没错,就是本公主!你们还不快些去守着营地,我哥哥就要打来了!我哥哥会杀的你们这帮汉人懦夫片甲不留!”

    听了诺敏这挑衅的话,已经有兵忍不住,上前便想踢她,却被朱棣一声勒令下来,“住手!”我趁乱远远地躲开在一边,好在诺敏的注意力已经被朱棣吸引了过去,并没有看到我。

    诺敏依旧伏在地上,她应该受了伤,抬头的时候显得有些吃力,看到朱棣,她又对着朱棣的鞋子啐了一口,“你就是这里的首领?你是朱棣?汉人朝廷的四王爷?”

    朱棣点点头,“本王便是。”

    诺敏良久不语,突然伸手,只见她手上明晃晃一把小刀,竟与岱钦给我的那把刀差不多的样子。我心中一动,想要上前阻止,却又怕她认出我。

    已经有人将诺敏的刀子踢开,正想给她两个耳光,依旧被朱棣拦了下来,“把她带回营地,好好地服侍着。”

    诺敏本来满是杀气,听见朱棣这么说,也迷茫起来,不过很快就被几个男人架起来抬走了。我这才走到朱棣身边,轻声问道,“王爷打算怎么样处置她?”

    朱棣并未回答我,只是淡淡说道,“去跟三保说,让将士们都回去休息吧。今晚不启程了,驻扎在此,等我的吩咐。”

    我于战事不通,相信朱棣所有的决断一定都是有原因的,但是现在也有些迷糊不解了,三保那样如临大敌,说明军队确实有危险啊,怎么朱棣会下令让大家都休息呢?

    我气喘吁吁的跑到三保身边告诉他朱棣的命令,三保一开始也有些迟疑,不过我把刚才的情形都给他说一遍之后,他便也好像松懈了一般,忙着下令让大家休息,直到所有的事都安排好,我才问道,“为什么?”

    三保说道,“很显然这个女子是一个人摸进来的,岱钦那边并不知道我们现在的处境。如若是他们兄妹联手,第一,不可能会这么冒险把他们的公主派过来,第二,火光一起,是攻进来最好的时机,可是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咬咬牙点头,的确,诺敏干得出一个人摸进军营的事。

小公告

实在无奈,发个公告。早上七点开始坐在电脑前,到现在才写出42个字,卡文卡成了一个逗比。写文前对大纲和主线都有梳理也有文档记录,但是写到这里依旧还是处理不好下面将要发展的情节。看了很多评论,大家给的建议和期许,虽说是一早就下了决定全部按照早先设定的情节走,但是还是想多考虑大家给的好建议,所以现在直接卡住了。。。。希望大家稍微给点时间。更新不会断,但是会晚些,我会一直坐在电脑前写,写出来就发。实在不好意思。

23.送粮草

    没一会儿,军中万籁俱寂,一切归于平静,宝儿也回来准备歇息,我起身来,自己往朱棣的帐篷走去。到了门口,只见蓬布透出几点莹莹的烛光,朱棣果然还没有睡下。我用力咳嗽两声,朱棣遥遥应了一句,“进来。”

    我走进去,只见朱棣正坐在案前,埋首写着什么。我走上前去,只觉得烛光如豆摇曳不堪,便拿起剪刀将烛花修了一修,这档子功夫,朱棣已经将信写完,他俯首对着信纸吹了两下,待墨迹全干,才将信纸对折,塞进了信封,又用火漆封了口。做完这一切,他终于抬起头,对我扫了一眼,“这么晚还不睡吗?”

    “今夜不是不赶路了吗?”我低低答道,良久,才鼓足勇气问道,“王爷,咱们的粮草被烧了多少?”

    朱棣看了我一眼,低声说道,“几乎,全部。”

    我惊呼一声,“那可如何是好?!”

    此时我不由得把诺敏恨到了骨子里去,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朱棣的团队将所有的事情都算计在鼓掌之间,可是谁能料到这个臭丫头会半路杀出来,神不知鬼不觉的烧了粮草!

    朱棣朝着桌上的信怒了努嘴,“喏,这便是求助信。”

    我心内沉了一下,有些难过的看着他。朱棣忽的笑了起来,“兵家胜负乃是常事,不过是烧了几把粮草,你就这样焦躁。”

    其实朱棣自己一定也为这事焦头烂额,现在为了安慰我,还要故作轻松,我也不好在愁眉苦脸,勉强笑道,“皇上得知此事,一定会尽快派人送来新的粮草救援的。”

    朱棣点点头,“你说这个诺敏,本王怎么处置她?”

    我摇摇头,“她乃是元军的公主,自然不能像一般的人那样处置,王爷还是先将她囚禁起来,处不处置,还是再等等吧。”

    朱棣挑眉道,“若说什么顾忌她的身份,倒是大可不必,本王想的是你与她乃是旧识,给你个面子罢了。”

    我微微怔住,突然明白了朱棣的意思,他对岱钦根本没有放在眼里,诺敏干了这么一件大事,他想杀了诺敏也是一挥手的事,可是他并没有。我突然有些害怕,虽说诺敏确实给朱棣造成了威胁,但是完全不是因为她个人的原因,两边是不同的民族,不同的立场,大家都在为自己的国自己的王办事。若是因此丧命,那对诺敏来说,实在是太可怜了。

    “您准备杀了诺敏公主吗?”我害怕的问道。

    朱棣坐回自己的位置,“看样子你不想她死,来,坐下来,给本王说说,你跑掉的那段时间,都干什么去了?”

    我脑子轰隆一下,终于明白自己已经钻进了朱棣给我下的圈套了。他是狡猾的猎人,而我是他的猎物。他一直坐在高高的树丫之上,看着我一点点的接近他的陷阱,现在终于是丰收的时候。

    想保住诺敏一命,我就得交代出我和诺敏以及岱钦的相识过程。我的手心与鼻头都微微渗出了细汗,朱棣就一直岿然坐在那里等着我。

    我好像回到了第一次走进他的书房的感觉,那时候的紧张、焦虑,和现在一样,不过归根究底,都是因为我对他有所隐瞒。

    “怎么,你不打算说?”朱棣微笑着看我,“不说就算了吧。”

    我长舒一口气,“我说,不过故事比较长,王爷大约今晚是休息不了了。”

    朱棣饶有兴致的看着我,似乎已经做好了听下去的准备。我见躲不过去,便干脆拉了一张椅子,坐到朱棣对面,双手托腮把我怎么走入大漠,又怎么办遇到诺敏和岱钦的事告诉了他。当然,有很多细节我都一带而过,也撒了些无伤大雅的小谎。朱棣双肘撑在案面上,一直认真的听着我说,并不插话,直到我全部说完,他才微微“哦”了一声。

    我怕他多心,加了一句,“王爷,我与他们相遇纯属偶然,跟着他们去了他们的营地,也不过是好奇,并不是想对大明朝有什么不利。”

    朱棣闲闲的瞥了我一眼,略显嫌弃的说道,“有时候本王觉得你非常聪明,有时候又觉得你蠢得可爱。如果本王怀疑你通敌,你会坐在这里跟本王秉烛夜谈吗?”

    我吐了吐舌头,“赫连自然知道王爷明察秋毫。”

    “对本王拍马屁并没有用。”朱棣冷冷的看我一眼,“本王猜你说了这么一大通,忘记了说最重要的一点,你打算只身进入大漠去找你的……哥哥,对吧?”

    我顿时没了底气,顾左右而言他,“诺敏公主脾气极其倔强,王爷可要派人好生看管,以免她意气上头做出傻事。”

    朱棣微笑着摇头,好像已经看穿了一切一般,“那个蛮姑娘喜欢上你扮成的男子汉了,本王倒是觉得十分有趣。”说着,他站起身来走到我身边,一步步的逼近我,对着我上下打量起来,我被他顶的头皮发麻,往后退道,“王爷您看什么?”

    朱棣伸手在我脸上又捏了几下,跟捏个泥人儿似的,下手毫不怜香惜玉!痛得我龇牙咧嘴,他才笑道,“怎么看也是个面人儿似的美娇娘,这个诺敏怎么能够把你当成男人!”

    我脸红起来,“王爷又在取笑赫连。”

    朱棣走到角落,拉开一个包袱,从里面扔出几件衣裳,说道,“来,你换上,咱们一起去会会成吉思汗的后代。”

    原来朱棣是想让我扮成男人去见诺敏。这人心思实在沉重,明知道诺敏喜欢这个我扮作的男人,还要我去,他一定是想利用我去哄出诺敏的话。我不情愿的到帘后换上了衣服,对朱棣说还缺两撇胡子。朱棣愣了一下,旋即笑了出来,立刻着人送来一把新剪的胡子和胶水。我目瞪口呆,只得将胡子黏上,明知道躲不掉这一劫,便又走到外面抓了一把泥土在脸上抹了抹,再回身的时候,把朱棣都给看愣住了。

    “怎么样王爷?现在可还像个男子汉?”我粗着嗓门问道。

    朱棣对我拱了拱手,“赫连小爷您请,这元军的公主,能不能有点用处全看你了。”

    我跟在朱棣身后,缓缓往关着诺敏的地方走去。诺敏乃是元军的公主,再兼之又烧了大伙的粮草,军中汉子本就率性,对她恨之入骨,饶是朱棣下了命令好生招待,想来她也受到不少虐待。进去的时候,只见她躺在一堆本来准备喂马的茅草上,身上五花大绑,蓬头垢面,嘴上还挂着血丝,紧闭着眼睛,也不知是死是活。

    朱棣对小兵使了个眼色,那小兵立即将诺敏松了绑,这么一倒腾,诺敏也就醒了过来,她先是见到了朱棣,用生疏的汉语骂道,“汉人的王爷,原来你也就这点绑女人的本事!有本事杀了姑奶奶啊!枉我哥哥还常常夸你真性情!”

    朱棣只顾微笑着显示他一身柔和的魅力,“公主,听说你在找一个人,误打误撞进了本王的营地,又不小心玩火烧了本王的粮草库?”

    诺敏这样的性子,烧了粮库为着就是看朱棣生气暴怒,没想到朱棣这样淡然处之,她反而急躁起来,“什么误打误撞,什么玩火不小心,本公主就是故意的!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怎么了,不敢是吗?你也怕我哥哥是吗?”

    “你见了本王给你带来的人再说吧。”朱棣说着,便闪身到一边,于是我完完全全的暴露到诺敏面前,诺敏一眼瞥见我,惊愕的瞪大了原本就圆溜溜的双眼,“你……”

    我走到前去,一只脚踩到她下榻的茅草,居高临下气势凛然的说道,“你这个鞑子娘们儿!竟然烧了我们王爷的粮草!看来真是活腻了,王爷,杀了她以儆效尤,要不就让我把她卖到中原的妓院去!”

    朱棣忍住笑,看着我自顾自的演戏,诺敏的眼睛里已经泛出了泪光。在刘大叔的商队里,她就是这么忍辱负重的扮着个小媳妇儿,现在倒真的有几分像个小媳妇了。“快说,是谁派你来的!”我再次呵斥道。

    诺敏倔强的昂了昂头,“原来你在汉人中也只是一个走狗,可惜了你一身好本领。”

    我对朱棣使了个眼色,朱棣识相的退了出去,只剩我和诺敏。我低下身子,稍微柔和些说道,“行军打仗两军对垒,你哥哥与王爷端的都是光明磊落,你这样插进来一脚胡闹一通,闯了通天的大祸,不止给你哥哥带去麻烦,也给你们草原带来羞辱。难道你放火的时候就不想想这些吗?”

    诺敏被我说的无话可回,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只是冷哼一声,便不再理我。我想她这大约是小女儿情态,既然她喜欢我,不如我就调戏她一下,看看她作何反应,想到此处,我欺身走到她身边,在她屁股上冷不防摸了一把,她尖叫起来,甩手便想打我耳光被我反手抓住,“我们中原的女人可不敢打男人,只有挨打的份儿。你这么野蛮,小心嫁不出去。”

    “呸呸呸,嫁不出去也不用你担心。”诺敏气愤道。

    我故作淫邪的笑道,“在妓院呆过的女人,就更嫁不出了。”

    诺敏满脸通红,又羞又气,“你、你敢!”

    “我们汉人男子可没有什么不敢做的。”

    诺敏再野蛮,终究是个小姑娘,被自己千方百计想要寻找的心上人这样羞辱,哪里能够再忍下去,眼泪终于晃了几晃还是掉了下来。我心中有些不忍,可是想想她若是不吐出一点什么,朱棣岂肯放过她!?

    “是不是你哥哥派你来的?”

    诺敏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充满仇恨,“我哥哥哪里用得着派我,我只要看到你们汉人的兵,看到一个便会杀一个!看到粮草,哈哈哈,本公主烧的快活!”

    我朝外看了一眼,朱棣与我会意的点点头,确实,诺敏是自己在途中遇到军队,再拉了个小兵杀了混进了军营里来。“就知道你那个哥哥没有这个胆量,他只会躲在叶尼塞河畔做个缩头乌龟。就是你现在被困在这里,他也不会来救你的。”

    诺敏眼睛里喷出火来,“你们汉人才是缩头乌龟!岱钦早就已经带着我们草原上最精壮的英雄部队赶过来,一定杀你们个片甲不留!”

    我按住她的身子,捂住她的嘴,“嘘,嘘~~这些狠话不用你这个娘们儿来说,叫你们的男人来说。你好好躺着,等你的人马来救你吧。”

    说完,我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她,出了门口还能听到她呼呼的喘气声。朱棣迎着月光看我几眼,歪嘴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个本事。”

    我挠了挠唇边的胡须,得意的笑道,“那是当然。那丫头也是个蠢货,两句话就把老底全都抖落出来了。”

    朱棣脸色却有些凝重,见他这样我也高兴不起来了。依照诺敏的话,岱钦已经离我们不远,若是在粮草送来之前便杀过来,那我们就算是人多势众,也经不起他们耗上几天再来攻打,到时候肚皮都饿瘪了的士兵哪里会是那一众人肥马壮的队伍的敌手?

    “王爷,咱们有开路前锋去刺探军情吗?”

    “已经去了两天,应该快回了。”朱棣负手观天,满目尽是苍穹辽阔,月朗星稀。朱棣征战于此多年,这样的景色应该见得多了,但今夜,他的眼中有别样的柔情,那些星星好似倒映进他的眼睛,让他的目光璀璨而又温柔。他看着天,我看着他,一时间竟呆住了。

    良久,朱棣对我伸出手,他并没有开口,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便伸手过去准备接,没想到他一把将我揽入怀中,低声在我耳畔说道,“专心看星星,本王脸上又没有星星。”

    原来我偷看他被他发现了!我不由得羞红了脸庞。他握着我的手有块硬硬的东西抵着我的手,因为握的久了,一如他手心的温度。我微微摸了摸,才反应过来那是他平时把玩的那半块玉镯。

    我朝四周瞅了瞅,幸好没人,若是被人不小心撞见,明儿整个军中就会传出燕王朱棣原来竟是个好男风的阴阳人!朱棣突然伸手,在我唇上一撕,将我那两撇胡子扯了下去,我吃痛捂着嘴哼哼,朱棣已经离开了我的身体,退到一边,“以后你还是别见诺敏了,总是这样装神弄鬼的也不好。”

    我如临大赦,“真的?”

    朱棣已然走远,毫不理会我。我愣在原地,只诧异为何方才还柔和的月光忽然变得清冷起来?莫不是温暖的本非月光,而是情人的怀抱?

    我信步走回自己的帐篷,宝儿已经熟睡,我悄悄躺下,还在回想方才那如梦似幻的拥抱。那感觉像是饮了美酒,让人沉醉,只是我不敢当真。一切不能持久的事都当不得真。

    我把自己那半块镯子掏了出来,断口依旧锋利,与朱棣那半块已经形成鲜明的对比,甚至不像是同一块镯子上分出来的,讽刺的提醒着我,朱棣与我不是同一类人,我们本就不该有交集。

    诺敏这一闹,军队停止了前进。接连几日我们都停留在此处,为了节省粮食,大家每日份例的伙食减少了将近一半,也不能再操练士兵了。纵是三保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脸上也开始现出了焦躁。这一日,我正与宝儿下象棋打发时间,三保忽然闯了进来,急冲冲的问道,“赫连,王爷有没有往朝廷送回求助信?”

    我点点头,“送了啊,我亲眼见他写的信。”

    三保摇头道,“那就不对了,军中送信,都是两匹快马交换着骑,信差也是不休息的,不管粮草有没有来,信差应该带着回信赶回来了。可是已经这么多天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倒是前锋带回消息,岱钦的队伍离我们只有两百里了。”

    我大惊,“怎么会这样?咱们剩下的粮草还能撑多久?”

    三保心事重重的摇头道,“顶多三天。”

    我立刻将棋子收起,披上外衣便往外跑去,到了朱棣的住处,只见他依旧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点着一盘龙涎香静坐着。手上依旧是那半块玉镯。我走上前去,焦急的问道,“王爷,您的信送出去多久了?为什么还是没有回信?三保说咱们的粮草已经撑不过三天,到时候这些将士们吃什么?”

    朱棣略微抬眼,“本王本就没有送信回朝廷,何来回信?”

    我愣住,“没送信回朝廷?!那那天晚上您不是……”

    朱棣对着我摆了摆手,“山人自有妙计,你着什么急?”

    看着朱棣胸有成竹的模样,我相信他不是那种做没有把握的事的人,可是终究不敢像他那样,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王爷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本王葫芦里的药,你吃不得,所以还是不要问了。”

    我一无所获的回到住处,三保和宝儿依旧焦急的等在那里,看着他们的模样,我实在不忍心说出朱棣根本没有送信回去的话来。那封信可是事关这十万大军的生死啊!

    “王爷怎么说?这几天我想着王爷应该比我还要着急,也不敢去问。”三保开口,打破了沉寂,宝儿依旧少言寡语,只是用眼神等着我。

    我苦笑着摇摇头,“我也不敢问。”

    三保长叹一口气离开。

    粮草一天天减少,眼看三日之期将至,将士们甚至已经开始喝粥果腹。朱棣依旧是没有什么作为,我开始怀疑自己对他的信任是否正确。

    就在粮库只能做出最后一顿早餐的前夕,忽有一支元军小队派来使者,说是小队在三十里外拉来整个军队十天的粮草,只等朱棣一句话,便可送进来。所有人都惊愕,朱棣已然骑着高头大马等在营前,大声说道,“放他们进来!”

    看三保的表情就知道,他与我以及所有的将士一样蒙在鼓里。

    只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一切以领军大将军马首是瞻。朱棣说让他们进来,那必须放他们进来。两个时辰的功夫,那支二三十人的小队便赶着一辆辆拉满粮食的马车恭恭敬敬的进来了,朱棣先是命令火头军将粮食一并收了,再将那领头的几个元军请进了自己的帐篷。除了我与三保,其他人都不得入内。

    只是他让我站到了帘后,并不让我露面。

    使者首当其冲,拱手对朱棣道,“四王爷,咱们的粮草如约送来了,你是不是该履行自己的承诺?”

    朱棣扭头对三保说道,“三保,把这位使者带去看看诺敏公主,是不是好好地养将着,一根汗毛也没少。”

    三保依言将使者带了出去,我这才明白,原来朱棣的信没有送回朝廷,而是送到了岱钦的手里,让他们拿粮草换诺敏的安全!我不由得在心里暗贺朱棣用计如神。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帘外传来,“四王爷,六载不见,你并未改变多少。”

    这是岱钦的声音!我这时候才明白为何朱棣叫我站到帘后了,他是怕岱钦知道我在这里。

    岱钦居然混进小队,只带着二十多人便进了这汉军的营地!我悄悄卷起帘子一角朝外看去,只见岱钦穿着普通的元军军服,站在几个小兵中间,只是他的气度和风采瞬间便压倒了旁边的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朱棣伸出手客套道,“岱钦弟好胆识!竟真的有只身前来的魄力,为兄佩服,坐吧。你妹妹在本王这里非常好。”

    岱钦走到朱棣对面坐下,和煦的笑道,“舍妹从小娇惯,给四王爷惹了麻烦,还望四王爷多多担待。”

    朱棣淡淡说道,“你我兄弟相称,你的妹妹本王自然也看的和自己妹妹一样,你这样说就见外了。”

    岱钦的嘴角抽动两下,略微蹙眉,“四王爷既然这么说,咱们就不要绕弯子了,我做些什么,您才可以将舍妹完璧归赵?”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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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绣春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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