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大悟
他能把一整座假山的石块儿从身前划拉到身后。
他就能把修行的所有境界和层次,都从身前划拉到身后。
这话,徐亦山从未对师尊说过。
甚至,这都不是当时的想法,当时站在师尊身边,看着那假山重新慢慢地生成,他并没有这个想法。
这个想法是在其后,他在师尊的教导下,一点一点向前走的时候,慢慢生成的。
就像当初那座假山的慢慢生成一样。
当把“亦山”从师尊那里搬走的时候,他会把这话告之师尊的。
只是,那会是什么时候呢?
许同辉的声音继续传来,话本的内容却仿佛便是老师当初的教导,而身为地阶大成的徐亦山,轻而易举地便沉浸在了“先生教小学童”的故事之中。
地阶大成,坐镇一郡的大佬。
几岁到十几岁的孩童。
这两者之间,这一刻,在某些层面上,似乎并无差别。
虽然沉浸着,极为专心地听着从许同辉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但徐亦山仍然有暇想及其它。
地阶大成毕竟是地阶大成。
其心神意识,别说什么一心二用,就是一心二十用,也仍然会是游刃有余。
徐亦山由话本中那位先生的教导而想及当初自己师尊的教导,再然后,他想着的便是话本中的那位先生。
那位先生,也便是许同辉背后的那位存在?
或者说,投影。
想到这里,徐亦山眸光深深,而他心里对于许同辉,又多了一份认同。
相当深的认同!
虽分属两门,更不是什么师兄弟的关系,但他们,实是同道中人!
徐亦山的手指再次于石桌上轻轻敲起,极轻的,微不闻声。
这一次,不再是沉思,不再是审视,更不是什么居高临下,有意无意地给对面施加压力,而只是,愉悦着。
此时此刻,他确实是以一种类似于“师兄弟”的心态,听着对面的述说。
今天的阳光很好。
天边的云朵也很白,就在南方的天际,铺成了一长条白线儿。
这一刻,徐亦山不是眼帘下垂,而是眼睛微微眯起,像极了天上的那条白线儿。
徐亦山有点想喝酒,而且是和许同辉一起喝。
浓淡皆可。
浓则畅快,淡则舒心。
如果是老甘泡的几种药酒则更好,老甘那人修行不行,但对药草的认识和钻研还是有点本事的。
但徐亦山不想打乱许同辉的节奏。
他也舍不得打乱。
接下来,那位先生,还会教些什么呢?
有点出乎徐亦山的意料,重头戏,却就是一开始的那一课,后面的虽然还是精彩,甚至精彩程度犹有过之,但在徐亦山看来,在根本高度上,却是反不如之前的第一课。
想到这一点,而后,徐亦山便又恍然地点点头。
那样的教导,一次,原也足够了!
本不需多。
甚至,都不能有多。
一次便是足够,连二次都是多余、累赘。
就如当初他的师尊对他的教导一样,一次便足以铭记终生,一次便足以永远都给他的修行带来力量。
如果是两次,那到底选哪一次的好呢?
还是交替着来?
只这么一想,徐亦山便觉得,一次,是至高无上,两次,就已经沦为一般的高了。
恍然。
恍然!
理解了这一点之后,徐亦山突然地有所悟。
大悟!
关于他的修行。
虽然有师尊的高妙教导,虽然有他这些年来的不断前行和思索以及修正,但这时一看,还是有点“杂”了。
他的修行,很多方面,岂止是有二?
那是有三、有四、有五、有六、有七……
往日,徐亦山甚至都隐隐地以此自得,嗯,或者说没有自得,但他确实是认为这样才是一个地阶大成者的模样,这样才是一个天阶子弟的模样。
而这时,徐亦山知道,他错了。
“多”没有错。
但不能止步于“多”,而必须从“多”中诞生出于“一”,那才叫“大”!
那也才是话本中先生那一课的核心!
“先生,请受学生一拜!”徐亦山在心里,默默而又庄重地说道。
这一刻,他把最高的敬意,和他尊敬着师尊一样的敬意,通过话本的内容,通过许同辉,奉给了那位存在。
庄重之后是狂喜。
这是百余年中都未曾有的情绪。
他发现了一条新的路!
一条才甫一发现他就意识到必须要走的,而在此之前他却从未发现的路!
够了!
够了!
话本只须到这里,就够了!
就凭这个,许同辉的什么要求,他都会满足。只要他能做到!
尽心。
尽力。
尽量。
但徐亦山也还是没有打断许同辉的讲述。
也还是那句话,他舍不得!
就如喝到了一种美味的酒,前所未有的美味,在它的对比之下,以前喝过的所有的酒,都顿时不堪,甚至变成了垃圾。
这时,贪婪地品尝着。
却既想一天只品尝一口,一口就够了!余下的改日慢慢品尝。
又忍不住想一口气地,把这坛美酒全都喝完!
这就是徐亦山这一刻的矛盾,但只是另类的矛盾,那就是矛也可,盾也可,怎么都行!
话本的内容继续往下。
进入了族学的考核。
“嗯,不错。”听到这里,徐亦山在心中微微点头。
徐亦山背后也有家族,家族内其实也存在“考核”,只是并不在族学之中,也并没有这么地明显和正式,而是在那些子弟成长过程中,视其表现,分批筛选的。
两种方法说不上孰优孰劣,但如果结合着来,无疑是最好!
徐亦山心中下定决心,徐家的族学,以后,就依照话本中这样的来!
只是,想要找一个同样的“先生”,却是不可能的事了。
就算他自己顶上去,也完全不管用。
甚至,哪怕是把师尊请来,估计也还是要逊色些。师尊,请恕弟子小小无礼一下了。
想到这里,徐亦山小小微笑。
而随后,听到考核的三项内容,徐亦山又是惊奇起来。
其实讲到这里的时候,许同辉是有所删减的,就比如第一部分的“文”,有些部分就没法口述出来,所以那些内容也就被他不得不省掉了。
但这样的内容并不多。
也所以,徐亦山几乎还是听了近乎于全部的内容。
“文”的部分,让他大开眼界。
“数”的部分,让他大开眼界的同时,其中好几道,让他不自禁地陷入沉思。
最后,是“道诗”。
徐亦山先是不知“道诗”为何物的,这个世界本也没有这种东西,但就在听了几首之后,他的心中便是大震!
原来,还可以这样?
第92章 大笑
原来,还可以这样!
这哪里是什么“道诗”,这分明是“道引”,引道之物!
人之心性,缥缈无端,亦变化莫测,就像天上的浮云一样,而这“道诗”,却是将那浮云拴到“桩”上,使其千变万化,不离其端!
妙哉!
绝妙!
徐亦山差点重重一掌拍在石桌上。
不过如果他真拍下的话,不止石桌要化为粉碎,正讲述着话本的许同辉估计也要被他直接送到东街去了。
所以徐亦山只是强自按捺着心中的激动,然后将激动化为敬仰。
敬仰许同辉背后的那位存在。
敬其高,亦仰其高。
徐亦山自然不会认为这“道诗”是出自许同辉,这是想都不用想的事。
而那位存在能想出以这样的方式教导子弟,难怪许同辉的进步骇人听闻。其实,如果跟在那样的存在身边,又有谁会不进步呢?
如他徐亦山,连那位存在的面都未曾得见,只是听着其弟子的一番“话本”,就已经找到了一条更上的路。
一个地阶大成的更上的路!
这才叫骇人听闻!
然而,这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日后,不止是徐家族学要引入这道诗,就是他徐亦山自己,也要引入,并将其作为修行的一种重要手段!
徐亦山淡淡想着,仔细听着。
听着从许同辉口中说出的每一首道诗。
“一蓑一笠一扁舟,一丈钓丝一寸钩。一曲闲歌一碗酒,一人独占一沙洲。”
这首道诗,徐亦山经历过。
不过,他不是垂钓,而只是漫步。
漫步于修行闭关处的东山,也漫步于这郡守府中。
两处并无差别。
漫步与那垂钓也并无差别,“一曲闲歌一碗酒,一人独占一沙洲。”
这样的心,这样的意,对面的许同辉现在应该还并不太懂,所以这首道诗也极明显地并不是出自于他。
但他往后,是会懂的。
必然。
不存在任何疑问。
“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十片百片千万片,飞入芦苇都不见。”
安南其实没有这样的景象。
整个安南都没有。
也只有在上京那边,可以得见此况。
八月伊始,大雪落降,整个天地都化作一片雪白。
十片百片千万片,飞入芦苇都不见?
这首,徐亦山还不太懂。
很显然,这是天阶中的心,天阶中的意。
他的师尊,或许应该会懂,但也说不定。
一首首道诗从许同辉口中念诵而出。
徐亦山静静听着,无惊无喜。
或者说,他的一颗心早就处于一种巅峰的狂喜中,此际,是在那巅峰的狂喜之中,获得了一派宁静,然后,站在了那样的宁静之上,听着这些道诗。
或是应该属于人阶的。
或是应该属于地阶的。
或是应该属于天阶的。
人阶的那些,徐亦山听得泛起微笑,就像仰起头看天上的浮云一样。
不论它是白的还是黑的,不论它是动的还是静的,只要你是轻松的,那它就是好看的。
而徐亦山就是在完全的轻松之中,欣赏着那些属于人阶的景象,也会在心里小小地猜测一下,这些是否就是那位存在的曾经。
或许,他也可以把他人阶时的那些曾经,通过这道诗的方式,写下来?
以交流的方式予许同辉一份。
呈给那位存在阅览。
就不知其是否能看到,又是否愿意垂览。
地阶的那些,徐亦山听得不时微微颔首。
那些,他有的经历过,有的没有,但不管经历与否,都是可以理解的,也都是如与老友相对,谈天说地论人世,心无拘,意无束。
真是何其快哉!
徐亦山快乐得都想哼起调来。
那些属于天阶的,徐亦山就只能是听着然后记在心中了。
转瞬,二十首道诗过去,话本进入新的内容。
徐亦山既万分满足,又小有遗憾。
二十首哪里够,纵二百首、二千首、二万首也是远远不够!
但能听得这二十首,得知这“道诗”拟写的修炼方式,已经是天大的运道了!
真的是天大!
“万千年来,诸法皆废,此规不废。”
故事继续向下,当听到这句话时,徐亦山心中又是一震。
这次,不是惊于新,而是……
很熟悉的感觉。
徐亦山想起了师尊说过的那句话。
“天道曰常,常中有变,变也是常。”
这两句话中,透露着一样的意蕴,但那意蕴,对徐亦山来说还有点像是天上的浮云,不太把握得住。
云不总是在天上。
也可以是在地上。
东山,那些较高的山脉,有时,云便是生成于山顶之上,以至山腰山脚。
其时,漫步其中,云就在身边,伸手可握。
但握住的,只是空。
“东岭千峰万峰簇,白云缭绕甚可观。漫行其中试握之,方知观易取却难。”
这就是那……道诗吧?
他的第一首道诗。
徐亦山心中微笑。
这首道诗中所述,是一种“见之却得不到”,那恰是当下,天阶之于他。
但此时此刻,徐亦山心中却并无惆怅,而是涌起一股极大的豪情,也正是在这豪情之下,他的第二首道诗,继第一首之后,紧接着,就如清晨那升起的朝阳一般,喷薄而出:
“东岭千峰万峰簇,白云缭绕甚可观。他日当提三千尺,携于师处作栏杆。”
第一首,是地阶之述。
第二首,是地阶之想,地阶之望。
闻道诗于今日,作道诗于今日。
虽身处地阶,但知天阶只在上,等着吾去取而已。
天不负我,我不负天!
彼此终有携手时!
两首道诗,相继于心中自然形成,徐亦山那一直就非常激荡但却被他强自控制住的心情,于此刻终于是再也控制不住,他也无心无意去控制。
于是,下一刻,他直接就是站起身来,哈哈大笑起来。
天在上,地在下,而我辈在其中。
从空无之中,一步一步,循道而上,那种大苦,那种大累,那种大乐,那种大喜……
此时闻新道,此时闻大道。
若无大笑,何以酬之?
徐亦山这一笑,当真是快意至极,也响遏行云。
许同辉愕然收声,却见得对面徐亦山对他大大地一挥手,意态极亲近地对他笑说道:“同辉,说了这许多,也有点累了吧?”
“今天就到这里,且稍歇,我们喝酒。”
“不醉不归!”
第93章 疯了
管家薛守一带着惊诧地匆匆赶至,“老爷?”
徐家是大家族,而薛守一是很早便作为仆从跟在徐亦山身边,主仆俩可谓是一起走过来的,这么多年来,薛守一也一直是跟在徐亦山身边。
徐亦山小的时候,他是保姆。
徐亦山大的时候,他是随从。
徐亦山主镇城、郡的时候,他是管家。
徐亦山闭关的时候,他是徐亦山的代言人,并代为处理相当多的对内对外事务,大事小事一手抓。
对于外界来说,他就是半个徐亦山。
而陪伴在主子身边这么多年,他什么时候见到徐亦山是这么一副模样?
这是……狂喜吧?
薛守一差点做出抬起手来擦擦自己眼睛的动作。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这一刻所看到的。
徐亦山不是那种粗豪的性子,他会笑,但多半只是微笑,而像现在这样状极快意地仰天哈哈大笑,真的,从小到大,薛守一从未见过!
一次都没有!
他都有点怀疑自家老爷是不是换人了。
这明显不对路么!
什么事值得喜成这样?
最早,跟在徐亦山身边的时候,薛守一是通脉,徐亦山很多修行方面的东西,还是由他指导的。
后来,徐亦山在层次上超过了他,并越来越大地拉远着距离,开始轮到徐亦山指点他的修行了,而徐亦山的指点中颇不乏此类话:
“守一,要稳,稳稳稳!”
“心要稳,行要稳。”
“勿大悲大喜,大惊大怒,过于悲喜惊怒,则伤神伤气,伤身伤骨。”
老爷,这些都是你说过的话吧?
看着此刻的徐亦山,薛守一颇有点无语的感觉。
说好的要稳、稳、稳呢?
“守一,你过来得正好!”徐亦山大声吆喝着:
“散我的名帖,请客!就今天,府中,晚宴,你把该请的人,都给我请到了!”
“另外你让老甘把他那里所有的好酒都拉过来,所有,统统,一点不留!”
“好的,就这些,快点去办!”
老爷这是疯了,疯了,真疯了!
薛守一有点惊疑不定地看了站在一边的许同辉一点,试图通过眼神示意地询问,你到底是干了啥了?能让郡守大人疯成这样?这是出大事了你知道不?
可惜许同辉自己也正惊愕着呢,没能对上他的眼神。
薛守一也就扫这一眼,然后他就转身匆匆而去。
请人!
老爷说了,把该请的人,都请到。
很快,从府邸内的过道,薛守一出了家府,去了城府,坐于办公处,招来一干得力的下属。
薛守一亲拟名帖。
名单根本不用想,就在心中。
紫华阁,这是和郡府走得最近的七大宗门之一。
他们不止是走得近,根子上也是近的,甚至都能说是一家。
紫华阁是朝廷最大宗门,而老爷的师尊,以前就曾执掌过紫华阁。
紫华阁现任的安南郡分部阁主叶南平只是开窍,其实紫华阁人才济济,地阶中人不说数不胜数,至少担任一部阁主的人选还是有的,而且是大把。
何以只派了个开窍过来?
一是让这个开窍追随老爷,算是老爷的半个门生,二也是告诉老爷,在安南郡,紫华阁的一切,老爷说了算!
这既是对老爷的尊重,也是对老爷师尊的尊重。
从这一点考虑,让同为地阶的人过来,明显就不如让只是人阶开窍的人过来。
不管怎么说,地阶中人,还是要讲究和注重自己身份的,就算不注重自己的,也要注重自己身后的。
所以,叶南平,算是这边的真正小弟。
但薛守一并没有摆架子,不止是他,就连老爷都没怎么摆过架子。
不过请帖上,就显得随意了一些。
当然,随意中透出的是亲热,自己人的架式,“南平阁主,老爷今日甚开心,欲于晚间在府内大开宴席,您可以携阁中亲近,前来赴宴。”
“以最快速度,送紫华阁!”写完,薛守一将名帖递给左手一人。
那人也无二话,行了一礼,持着名帖快步而出。
紫华阁之后,是药师堂。
据说药师堂原本与郡府走得不是很近,但近百余年来,因为老爷的关系,甘从式自个和这边走得近,也因此,连带着整个药师堂也像是郡府的延伸。
百余年的时间过去,现在,甚至都有一些不明内情的中小势力误以为药师堂就是郡守府的。
“甘老,老爷今天疯了,急需您的美酒洗心浴神,清净身心。作为他的知交好友,还请您莫要吝啬,将手中一应美酒与您老一起,于晚宴时分打包送于府中。”
“老爷说,老甘手中的美酒要是少于一千坛,我是不信的。”
“您老信否?”
写完,薛守一将名帖又递于一人,“药师堂,速!”
这人同样飞速奔走。
如此这般,一份又一份名帖,一人又一人奔走。
明山宗,安南郡七大宗门之一,据说这一宗擅于“识山”,在莽莽群山之中,他们总是能找到最好的灵山秀水之地,也因此,这一宗总能找到最好的修炼之地,让宗内的地阶中人,世代从无断绝。
“宗主呢?”
“闭关。”
“闭关前有什么交待么?”
“宗主说了,无有大事,不得惊扰。”
“敲起清音铃,唤宗主出关,郡守府今日晚宴。”
朝山宗,同为安南郡七大宗门之一。
朝山宗虽然和明山宗只有一字之差,但两个宗门完全不是一回事,更不是什么孪生兄弟,而是有点老死不相往来。
在外头,朝山宗的人看到明山宗的人,远远地呸一声,掉头就走。
明山宗的人看到朝山宗的人,下巴高高仰起,把脸整个地与天空平行,目中有天没有人。
不过今晚,他们要共聚一堂了。
“宗主呢?”
“读书。”
“请宗主换个读书的地方,去郡守府,参加今日的晚宴。”
澜水宗,这也是个大宗门,不止跨州,更是跨洲,据说好多个国家和洲域都有这个宗门,它们共同的特色就是山门只会建在水里。
海中,江中,湖中。
安南郡的澜水宗山门,就建在东山一处大峡谷的汪洋之中,那不是澜水,而是怒涛。
“宗主呢?”
“观潮。”
数十条大瀑布,仿佛从天而来,挟着动地的轰响,汇聚到一起,激起巨大浪潮,这就是整个南州都很有名的怒水河的源头。
南屏秀就负手站在一处观浪亭中。
说是观浪亭,其实就是一片危崖,只是上面建了个亭子。
站在亭中,眼前,就是连天巨浪,脚下,是真的脚下!除了那一片远远延伸出去的危崖,就是千仞悬空,以及怒涛拍岸。
声势骇人至极。
不要说寻常人,就是修者,哪怕开窍之境,来到此处也会战战兢兢,生怕一下子,耳中就会听到喀嚓一声。
站的危崖断裂了……
“秀姐,郡守府有请,说是今日晚宴。”
南屏秀转过身来,那一刹,一头青丝微拂,使得石芍虽同为女子,更身为澜水宗的副宗主,也不可避免地惊艳。
那不止是青丝,更不止是容颜。
真正使她惊艳的,是宗主的神情气度。
清如水中花,灿如天上星。
几乎同一时间,八极宗和四海门也都收到了同样的邀请。
紫华阁,药师堂。
明山宗,朝山宗。
澜水宗。
八极宗,四海门。
这就是安南郡所有的七大宗门,也正是徐亦山口中,“该请的人”。
薛守一写完了七份请帖,分派出去,而后他也一刻不停地,开始操办。
晚宴。
规模很大,时间很短,而所有的一应事务,都需要他的一手操办,所以他同样也一刻不得暇,脚上要带着风地走路。
疯了!
老爷这真是疯了!
第94章 狂澜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异世界,有这么一句话。
郡守府的七份请帖,召集的不是千军万马,而只是七个宗门的当家,但事实上,这比召集千军万马要难多了。
紫华阁,澜水宗。
这两个,都是实实在在的大宗门,哪怕是它们在安南郡的分部、分宗,其位阶也绝不在郡守府之下。
甚至,如果换一个郡守,去紫华阁,去澜水宗,弄不好都要用“拜见”这个词。
其它几个宗门也各有各的说头,反正,没有一个是简单角色。
但这一天,就是来自郡守府的请帖,让七大宗门的当家悉聚郡守府,无一缺席!
邀请别人赴宴这种事,在这个世界,提前半个月是正常,提前一个月是尊重,提前十天是紧急操办,提前……没有提前!
当天操办。
这就只是操蛋了!
但如此操蛋之事,七大当家没有一个有所不悦,更是不管之前做着什么事,全都放下,前来赴宴。
这不是郡守的面子。
这是徐亦山的面子。
背景,实力,处事,三者合一才为他搏得了这样一个面子,缺一不可!
而就这么一件“小事”,却明明白白地昭示了,安南郡的天,到底是什么样的。
许同辉是懵的。
他也不知道这位郡守大人到底是发了什么样的疯,好在,没要多久,少爷和田浩也都被人邀请过来了。
“小陵!”
许同辉在两个身份之间行云流水地无缝切换,如今,操作流畅度已经是100%。
这其实并不是熟能生巧,而是缘于信任。
内心深处极度的信任。
不管他叫着“少爷”,还是叫着“小陵”,少爷都还是那个少爷,他也都还是那个他,所以,叫什么,都一样,并不存在任何心理障碍。
哪怕是圣人在此,估计都很难看出什么不妥或者说不谐。
许广陵一个眼神,许同辉的心安定下来了。
刹那间,风停雨住,剩下的,只是晴空万里,与心共澄。
“紫华阁阁主,到!”
郡守府常年不开都快要打不开了的大门今日洞开,门口有专人通知和传唱。
这一切,都宣示着,今日的晚宴虽然操办得极为仓促,但却是绝对正式,绝对高规格!
叶南平出入郡守府多少次了,这还是第一次走正大门,挺稀罕的。
他特意放慢了脚步,问站在大门口迎客的薛守一,“老薛,到底啥事啊?”
“老爷高兴呗!”薛守一笑呵呵说道。
老爷一直在后院陪那个许同辉,却打发他在这里迎客,迎七大宗门的当家啊!
这一举动,等于直接是把那个许同辉摆在七大宗门之上了,薛守一心中其实是翻天覆地,如果老爷不是地阶大成,他会真的怀疑,老爷这是疯了!
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那个许同辉,又到底是何来历?
简直不能想,因为随便怎么想,结果似乎都有点吓人。
“四海门门主,到!”
又一行人到来。
许同辉认识的苗兴禾、常振河两位副门主也在其中,但这两位副门主兼地阶强者,此刻是毫无风头可言,居然都没有唱名的。
这不是徐亦山高傲又或是薛守一的安排出了什么漏子。
这就是郡守府现在的格局!
接到请帖,四海门几乎是倾巢出动!
所以此刻前来的,不止有门主,他们所有的副门主和堂主,但凡大四海门内称得上“大佬”级的人物,几乎无一遗漏地,全都出动了!
而那些知道话本存在的人心中,都是比较沉重的。
许同辉上午被召进了郡守府,他们是知道的,现在但凡是涉及到许同辉的事,都是门内的头等大事。
而没要多久,来自郡守府的的请帖就送到了聚星楼。
随后,一干大佬面面相觑。
到底……
发生了啥?
“八极堂堂主,到!”
因为距离的关系,八极堂接到请帖的时间稍晚。
而后,他们得知四海门是倾巢而出。
堂中一干大佬简短碰头之后,几乎没有任何商量地,迅速下了决定,他们也要倾巢而出!
不需要知道什么,他们只需要和四海门一样做就行了!
如果八极堂有什么举动,大概四海门也会做出相应的举动,这就是八极堂和四海门,你伸左脚,我必伸右脚,你耍刀来,我必出剑。
“明山宗宗主,到!”
“朝山宗宗主,到!”
这两宗几乎是一块到的,却是一条大道走两边,井水不犯河水。
“澜水宗宗主,到!”
这一宗却是来得人最少的,就宗主和一位副宗主。
但只要宗主来了,其实来一人和来一百人,并无差别。
“药师堂堂主,到!”
药师堂是最后来的,也不知甘从式是心疼他那些美酒,还是携着那些美酒确实不便,总之,载满酒的几十大车,招摇过市,一路招摇进了郡守府。
没到晚上!
七大宗门的七大当家,悉数到齐。
宴席也就此罢开。
场地就在后花园。
所有来宾悉数安置妥当,最中心的一桌,桌上却只有九个人。
七位当家。
徐亦山。
以及……
许同辉。
这一刻,全场的目光都聚集在这一桌,聚集在这一桌的某个人身上。
天还没黑呢。
太阳还高挂在天边。
许同辉站在阳光灿烂之下,这一刻,终于又不安宁了。
岂止是不安宁,从头到脚仿佛都有蚂蚁在身上爬,那真的是坐立不安,举止无措,他状若无意地偏头,试图寻找他的“定心石”,却发现少爷不知道被安排到哪一桌去了。
这一刻,只有他站在这里,站在全场的最“中心”。
凝气的,通脉的,开窍的,地阶大佬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
也亏得是现在的他。
换了昨天上午的他,如置身于这样的场景,再怎么死撑,也撑不下去的,只会在短短的数息之间甚至就一息之内,就心神俱垮,然后整个人毫无形象地跌落地上。
这一刻,虽然还是心神极度不宁,但他还是咬牙死撑着。
少爷在看着呢!
“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
徐亦山已经不癫狂了,这一刻的他,端着酒杯,长身而立地站在席边,淡淡含笑,如山,如水,身定如山,神凝如水。
“许同辉。”
“大家可以把他当作是我的小师弟。”
喀。
轻微地喀嚓一声,八极堂堂主成绍安手中的杯子失手跌落,却又被他极快地伸手捞回,只在原地留下一抹残影。
而席间其他的几位当家,也全都目瞪口呆。
小师弟?
这个许同辉明显不是徐亦山的小师弟,就几天前,他们彼此还不认识呢!
当然,徐亦山也没说是,只说是“当作”。
当作!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
这个许同辉也是出自天阶门下?
至少。
而如果没有这个“至少”……
这一刻,几位当家的心也都乱了,和许同辉一样的乱。
只有徐亦山一人,朗笑穿庭。
这一晚,是他的舞台,他在舞台之上游走。
而舞台的正中心,其实却是站着另一个人,一朝名动,十方皆知。
第95章 止水
晚宴结束得并不太晚。
毕竟,没人劝酒什么的。
而且,虽然是摆了二三十桌,但最关键的,也就是中心那一桌而已,其他人都是打酱油的。
三杯两盏淡酒。
太阳甚至都还没有完全落山,今日的这个“晚宴”,就散了。
各回各家。
这一次,徐亦山终于不摆他那“安南郡老大”的架子了,亲自把来宾送到府邸门口,但他究竟送的是七大当家还是那个许同辉,谁才是搭头,所有该明白的人,心里都明白。
而这一次宴会的目的也只有一个。
为那个许同辉“正名”、“定位”。
名是什么名?
徐亦山的小师弟,不管是“当作”还是“是”,反正对外界来说,都一个意思。
位是什么位?
徐亦山的小师弟,“老大”的小弟。
你们可以不把他当老二看,但他是我的人,有我罩着。你们……明白?
当然明白!
如果连这都不明白,又怎么可能从人阶一路修行到地阶。
人阶,苦修就行了。
想晋入地阶,你先得有“地”,而想要有“地”,你得是势力中人,并且,你得是那个势力推出来的,当家人、顶梁柱、核心传承者,如此等等。
这样的人,对这种三岁小孩都会懂的事,还会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们不明白的只有两点。
一是这个许同辉到底是什么身份,在“徐亦山的小师弟”这个身份后面,藏着的到底是什么?
但这个短期内没有答案。
调查是肯定的。
之前青水城的调查无果,这次肯定是要换个方向调查的,如八极堂四海门这些土生土长的宗门且不说,像紫华阁、澜水宗这样的“跨界”宗门,必定是要把这个消息往上报的。
他们不知道这个许同辉的根脚,但上面的人肯定知道。
天阶啊!
弄不好过不了多久,上面就会有大佬驾临安南郡。
他们的不明白之二,就是徐亦山为什么会这么罩着许同辉。
罩没问题。
就像之前郡守府和许同辉这边合作一样,那才叫罩啊,正常的罩。
而今天的这个,明显就不正常了。
极不正常!
这根本不是徐亦山往常的做派,如此张扬,如此夸张,简直就像是做戏。
但他却又做得很认真。
是戏吗?
不是。
有今天这一出,今天,这个许同辉是徐亦山的小师弟,明天,以后,这一辈子,都是!
他们双方谁都甩不掉这个身份。
而后,他们想到的是,东山,今天以后恐怕又要多一个主人了。
七大宗门,只有四海门有点特殊。
他们是惊疑不定地来,也是惊疑不定地走。
故事的进行,根本没按照他们想象的来啊!
这是彻底失控了好不!
然而,就算比其他人更多地知道一点内情,这其中也还是迷雾重重,根本就看不清。
到得这个时候,四海门的几位大佬都有点悲哀或者说郁闷地发现,捷足先登,是没有用的,有用的还是力量。
就算再怎么捷足先登,再怎么抢占先机,没有控场的力量,那就都还是白搭。你搭场子,别人登台。
“不论平地与山尖,无限风光尽被占。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返程的路上,一位堂主忽然轻轻地念起了这首“道诗”。
这是那二十首道诗中的其中之一。
几位大佬脚步略顿了顿,然后皆是无语。
倒不是说他们在许同辉这件事上忙而无得,他们其实也没忙什么,只是刚想出门遇着大雨,出不去罢了。
正经是当值此际,这首道诗,让他们对于修者、修行,有了更深的一些体会。
修者,修者,说到底,还是修行为本。
其它任何,都是无用。
四海门的门主已经是在想着,他们四海门向来的立门宗旨,到底是不是“为谁辛苦为谁甜”了。
许同辉亦是心怀百结。
回到大院后,撵着田浩去睡觉,而他直接就是请罪般地把事情发生的经过无有巨细地禀告给了许广陵,然后道:“少爷,我错了!”
“错在哪里?”许广陵道。
“我不该胡乱自作主张,把话本的内容说给徐大人听。”许同辉道。
“不,这个没有问题。”许广陵摇头道,“我都让你把话本递给聚星楼了,如果那边没有控制的话,整个郡城的人都有可能看到,让徐大人看到又怎么了?这不是事。”
“但你确实有错。”
微微低垂着头的许同辉身子颤了一下。
“你错在宴会的时候表现并不好,是不是那些目光落在身上,你的心就乱了?”
“少爷,我的心现在还乱着!”许同辉如实禀告。
虽然已经离场了,但那些目光好像还留在他的身上,那些惊疑,那些审视,那些凝重……
场中那些人目光中所带着的情绪,像是外来的河水,蛮不讲理地冲贯进了他的心湖之中,让本来平静且清的心湖,现在变得动荡且浊,根本静不下来也清不下来。
“这样,我给你讲个小故事吧。”
许广陵给他讲的,是前世但凡对佛道文化有点了解,就几乎人尽皆知的“把心拿来,吾给汝安”的故事。
一夜过去。
第二天,徐亦山去了东山,开始闭关。
而来访的各路人马来到东正街,来到那个院子,却连院门都未能进。
大门紧闭。
也就在大门上,牢牢地粘贴着一张纸,纸上是几个大字:
“闭关中,请勿扰,出关时间未定。诸位大人前辈,敬请见谅!”
见谅。
当然见谅。
不见谅行么?
就算你不是徐亦山的小师弟,若非恶客,我们也没有相扰的道理啊。
作为修士,谁还没个闭关静修的时候呢?
理解。
理解!
于是,所有访客俱退走。
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没有木屐,没有苍苔,没有推敲,也没有柴扉。
没有春色,同样也没有红杏。
倒是大院的草木,似乎确实是在繁茂生长中,有些邻近院墙生长的大树,也确实是把枝叶伸向了院墙之外。
而大院的大门,却始终是紧闭着,大门上的那张白纸,也久久都未曾撕去。
第96章 开端
把心拿来,吾给汝安。
这话说着容易,真正做来却是很难的。
想让不安的心能够安下来,需要三个条件,一是识,二是力,三是境。
识是要知道这心为什么不安,如果你连原因都不知道,那就很难进行下一步了。
知道了缘由之后,想要解除这种负面状态,还需要足够的力量或者说能力,不然,就算知道了为什么,也还是只能无可奈何。
此外,还需要境的配合。
如果面对的外界环境太过不堪,则就算能力强大到近乎逆天,也依然无奈,所以,这个时候,就需要“运道”了。
许广陵给许同辉讲这个小故事,只是随意,算是给其小小开一下眼界,而并没指望其听了这个故事之后,就“立地大悟”。
对于一个修者来说,想安心,还有一条不是捷径的捷径。
那就是从身入手。
身心互转,这是一个基础。
而还有一个基础,那就是,心是搭建在身这个平台上的。
如果身足够稳固,足够强大,足够灵动及生机勃勃……
那么,心,想要进入负面状态,都很困难。
“闭关吧,斩断外缘。”讲完小故事之后,许广陵对许同辉说道。
把握未定,宜绝迹尘嚣,使此心不见可欲而不乱,以澄吾静体;操持既坚,又当混迹风尘,使此心见可欲而亦不乱,以养吾圆机。
菜根谭中这么说道。
前世,鉴于“身”的突破并不是很容易,儒佛两家且不提,就连向以修身为主的道家,也渗入了大量修心的内容。
各种斋戒、仪轨,其实都是借助于某些手段从而静心、澄心。
当然,也正因为绝大多数人在身的突破上乏善可谈,导致很多修心的内容,无法深入,只能是处于lv0、lv1的层次。
于是,不是泛泛,便是偏狭,不是空谈道德,便是妄谈心魔之类,从而真正地走向“唯心”。
以至于,虽然最初是从修行出发,但走着走着,就和修行没什么关系了。
远离根本,远离质朴,走向荒诞,走向光怪陆离,走向神婆神汉巫卜之流,走向佛家所谓的歪门邪道。
道藏中,这部分的内容,要占个十之三四。
一棵大树,砍了主干,只要树根还没死,它还是会发芽,发出很多很多的芽,长出一大丛的不能成材的树条。
这就是前世,修行领域,在修心方面的基本概况。
儒家不例外,佛家不例外,道家同样也不例外。
国内不例外,国外同样也不例外。
然而,高度上虽然乏善可谈,但在广度上,却是林林总总,把一颗“心”,伸向各个不同的方向。
就连很多与修行无关的世俗学者或者说哲学家之流,也对此类问题多有思考和阐述。
菜根谭中这句话,就是简单一例。
这一世,虽然是修行大行于世的世界,但是修心的内容,却未见于人阶。
这奇怪么?
不!
恰恰因为修行大行于世,才导致了这样的情况。
身既可进,心便无用。
“修心”,至少在人阶的层次,是一种“异端”。
这个世界,修行的主流是什么?
就是凝气、通脉、开窍。
凝气,培育气血。
通脉,身体的气血壮大后,生而发之,“清轻者上升为天”,孕育出纯粹的气,然后用这气打通身体诸脉。
开窍,窍为脉之节,在通脉的基础上,继续发展。
而这三个层次,全都与“心”无关。
然后,这三个层次的修者,已经是占据了整个修行界的90%甚至99%。
地阶修者,对于“心”的认知情况如何?
许广陵暂时还不清楚,他抛出那个话本,虽然主要是闲着无事的消遣,但其中也未尝没有小小的试探之意。
人阶的情况,他通过庄家,通过青水城,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
目前为止,他的触角还并未能延伸到地阶。
不过,局面已经打开了。
和这个郡城上层也即郡守府及七大宗的交流通道已经打开,日后只要慢慢地走下去就可以了。
这有点快。
许广陵本来是打算用三五年的时间,逐渐地打开这通道的。
反正不急。
别说三五年,就是三五十年,也完全是在可接受的区间。
手段很多,话本,药草,以及许同辉本身的修行进展及与其他修者的交流……,这些,其中任一个,都可以铺就那通道。
奈何。
出了点小意外。
许同辉这傻子和徐亦山那傻子,两个傻子一起,误打误撞地让这个局面直接过早地出现。
这有好有坏。
好自然是本来作中长远打算的目标一下子就达成了。
坏则是目标来得太快,而准备还未做好。
他也好,许同辉也好,层次都还太低,还不具备和地阶中人平等交流的资格,而只能通过其它方式谋取变相的平等,但无论如何,交流是要受到限制的。
这没办法。
修为的层次摆在那里。
就比如你和你家的狗,你可以和它说知心话,你可以和它感情深厚甚至生死与共,但你没法正儿八经地和它交流讨论学习问题、工作家庭问题、世界和平问题。
限制这种交流的不是你们的感情,而完全就是层次。
智力和见识上的层次。
当下,虽然是有点小意外,但其实也无伤大雅,走一步看一步就行了。
之前,通过聚星楼的那些话本,许广陵判断这个世界或者说这个地方的修行环境,是处于白银时代的尾端。
这个判断,同样也在修心这件事上暂时得到了佐证。
人阶,不涉修心。
地阶,不知涉不涉,但天阶,肯定是要涉的。
这在这个世界修行界的上层,不会是秘密,更不会是什么隐密,而绝对是常识!
这一点不用任何怀疑。
然而这个常识并未普及到修行界的下层、底端。
这是修行资源上的一种垄断么?
可以这么认为。
或者说,上层可能有一些这方面的考量。
但总的来说,还是比较正面的。
假如修行界的上层把这方面的知识向底层大为普及,却又在真正关键的修身层面加以控制,那才是糟糕的事情。
修心知识普及,然后通过上层手段,以考核、选拔等方式,逐渐把下层修者转变为“修行知识研究者”,让千千万万实际的修者,由实转虚。
把整个的下层修者也转变为一种资源。
一种修心及修行知识研究的资源,专为上层服务。
届时,如果这样的局面出现,那就是连黑铁时代都算不上了。
而只能算是黑暗时代。
现在,还好。
还有光芒。
并且那光芒还不是很微弱。
这也意味着,目前,这个世界的上层修行资源,还不是很匮乏,还不需要以过度透支的方式,向下层索取,以及完全锁死下层的向上晋升通道。
真相未必如此,但大概率不会错。
这就很好。
哪怕崎岖些,也是有路可走。
第97章 静修
许同辉静修。
许广陵也开始静修,算是正式地对“身”着手。
前世,人体的生理时钟是男八女七,而这个世界则大为延长,据许广陵的观察,当为男十二女十。
这也意味着,对于男性来说。
自诞生起到十二岁,嗯,需要把在母胎里的时间也算上,这段时间,是身体的第一阶段发育期。身体,不是大部分而是全部,全部的气血,都被应用于身体的发育。
这个阶段,气血有多少用多少,是没有剩余更不能被截流的。
也就是说,不能修行。
一旦修行,就是截流。
那么一来,身体的发育就大受影响。
就算你几年时间就凝气大成,后面也别指望继续通脉大成、开窍大成。
没可能的。
因为脉不成脉,窍不成窍。
作为根本和平台的身体都被你给毁了,你还指望在这个平台上一步步走向大成、走向辉煌?
洗洗睡吧。
是以,十二岁之前修行,基本就等于把一个才刚长没几天的小瓜摘下来。
之后,你就算把这个小瓜泡在营养罐里,也没有用了。
它不长了!
它就是这样了!
又或者说,它已经夭折了!
这也算是另类的“揠苗助长”。
从十三到二十四岁,是身体的第二阶段发育期。
第一阶段,身体的主要发育目标是脏腑,而经过一整个阶段,脏腑已经完全发育成熟,到这第二阶段,则只是“抽枝长叶”了。
也就是俗话所谓的“长个子”。
长骨、伸筋。
把身体这个平台完全铺展开。
这个阶段,气血是有剩余的,因为脏腑已经发育完全,去除了一个最大的消耗,不但如此,最大消耗户反转为强力供给者。
供给肢体发育,那是绰绰有余。
而与此同时,阴阳交配的天地规则还未强制降临,这个时候,人虽分男女,但其实从某种意义来讲,还是可以算作“无性人”的,非男非女,非阴非阳。
又或者说,男不男,女不女,雌雄虽已判,阴阳实未分。
再加上,这个时候,心、意,都还比较纯粹,沾染较少,极易专心致志,随便接触什么,都会本能地一心沉浸。
身心两个方面,都是最好的阶段。
也因此,这是修行的“黄金时代”。
第三阶段,经过前面两个阶段,身体,不论是脏腑还是肢体,都已发育完全。接下来,就只是成长,而不是发育了。
男真正变男,走向坚实。
女也真正变女,女大十八变,长成一枝花。
身也好,心也好,意也好,沾染越来越多地出现,以修行而言,从最好的“黄金时代”,掉落为次一等的“白银时代”。
许广陵现在,算上母胎里的时间,只是十一岁零三个月,正常来讲,还需要七个月的时间才能过渡到第二阶段。
这个时间可以提前。
但没有必要。
这一世的修行中,自起步伊始,许广陵不会用上任何“非凡”的手段。
也因此,许广陵现在的静修,更多的还只是“静”,而不是“修”,更不是“修炼”。
不再是躺在躺椅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晃着,晒着太阳。
白天,许广陵也是在树上,在小木屋中。
他很罕见地采用了双跏趺坐的姿势,端坐在地板上。
这个姿势的真正妙处有二,一是全身血脉皆不受阻,二是脊柱可以保持最大程度的竖直端正,让以它为中心的整个身体,都处于最好的放松状态。
当然,想完全达成这两个妙处,并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
就以第一点而言,一般人以这个姿势坐了,最先受到影响和阻碍的,恰恰就是血脉,“不荣反辱”,“未得先失”。
而这第一点却是基础。
基础未达成,建立在这个基础上的第二点,也就无从谈起。
所以这个姿势,以这个世界的修者而言,须得通脉大成,晋入开窍境之后,用起来,才算是正当其时。
许广陵自然不是勉强。
不论是对身体血脉气脉筋骨窍等方面的认识,还是在这个世界差不多十年之久的开架练体拳,都足以让他这一刻,以这个姿势坐下来之后。
只是经过些许的微调,就让整个身体处于最接近于完美的状态。
然后,许广陵就阖起眼来。
静。
不是用心去看,用心去听,用心去闻,而是恰恰相反,心不外用意不驰,整个心神,渐渐地,在自然而然中,返照回了身体内部。
血液,在身体内流动着。
许广陵就如一个新手,他也完全放下了前世的经验,只是单纯纯粹地以此刻的心神,去一点点感受着此刻的身体。
感受着血液在身体内的流动。
头,手,腰,脚,前胸,后背。
感受得还很粗疏,并不能“细”,更谈不上“入微”,甚至连脏腑都感受不到。
许广陵也不在意。
甚至有一种微妙的小欣喜。这可算是真正的从头再来了!
全新的!
这甚至让他的某种“洁癖”得到了相当的满足。
而这一感受,就过了两三个小时。
两三个小时之后,心神再不能沉浸,而是自动地被“踢”了出来。
“啧,这就是普通人的身体!”许广陵摇头。
下了小木屋,也是下了树,许广陵很快地开始游泳起来。
中午时分,池子里的水被太阳晒得暖热,就算下面还是凉的,也只是稍凉,而整体,还是温热的,这让许广陵这个还是普通人的身体,在池子里游起来很惬意。
静修之后辅以动。
不止是身动,也是心动意动神动。
这是最简单的动静调节。
一边游着泳,许广陵一边在思索推敲着。
他想弄点“药”出来,给自己用。
大宗师的手段,许广陵不会用,但大宗的手段却是无妨,因为这只是“识”,是会在任何世界都通用的。
大宗师固然凌驾一切大宗,但它属于“力”,在力用不上的时候,就有点尴尬了。
就如许广陵此时,很多大宗师的手段,别说不用,就是想用,也是用不出来的。
但作为“药之大宗”,他的发挥,在中低层面,几乎没有影响。哪怕已经换了世界。
这个世界可能没有几味草药和前世是一样的,去东山的那几次,许广陵已经大致了解。
但作为药之大宗,这其实只是参数变了而已。
其它,都一样。
体系还是那个体系。
框架也还是那个框架。
所以,大宗,也还是那个大宗。
前世,是这样;此世,是这样;后面的世界,只要有草木的地方,也依然会是这样。
这也是“大宗”的核心奥义。
第98章 清血
下了大树,许广陵在院中游走。
这个大院原来不知属谁所有,但属于修士是肯定的。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在这样的地方,有这样的院子。
院内,林木,花草,数量颇为不少。
虽然自住进来之后许广陵就让许同辉清整,但零零碎碎地清整到现在,也才只是清整了一个小角而已。就如一个全是垃圾的居室里,被清整出了一个可以站可以坐的地方。
大至需要好几人才能合抱过来的数百年、千年古树,小至只有手腕粗细的青嫩树苗,然后还有其它各式各样的花草,以庭中树、廊间树、河边树、小丛林还有大小花园等方式装点着这个大院。
虽然清整工作还要持续好久,但观察工作却已经早就完成了。
大至每一棵树,小至每一棵草,许广陵都心中有数!
这或许就是前世大宗师时期,遗留下来的“毛病”吧。
而这个毛病也让他的洁癖向更深处发展,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许广陵此番院中游走,一是漫步,活动身体,二就是随手进行一些破坏花花草草的行为,或是树的叶子,或是花草的叶子,他时不时地就摘下那么一些。
目的,配药。
对一个药之大宗来说。
对一个大宗师来说。
或许,还要再加上一个身份,对一个华夏的吃货来说。
有什么是不可以入药(吃)的呢?
没有!
就算事实上有,理论上也必须没有。
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这才是一个大宗师兼大宗的思维。
也正是基于这种高度,前世,后来,许广陵对于药草的研究,其范围也在不断扩大。
从“药草”,到“含有丰富药性却并未被载入古今药典的草”,再到……
草。
就是草。
其中有一段时间,他的研究专题就是“沙漠及戈壁原生草”,如芨芨草、梭梭草之类,以这类草作为原料,开发其药用。
有结果吗?
有!
沙漠戈壁之地的特点,一是远离人类,绝少污染,二是白天长光照高温度,夜晚温度却又陡然下降。
在这种环境下,任何一种草木,都有一个有别于其它地域的特点。
随后,蒲公英推出了“沙漠黄金”项目。
在少量官方资本及大量民间资本的进入下,仅仅是数十年的光阴,沙漠线就被远远地向外推进,而整个大西北部都变成了“塞北江南”。
最蓝的天。
最清的水。
最广袤的绿。
思绪稍纵即收,许广陵弯下腰来,摘起了一朵类似于前世鸡冠花般的紫色大花。
这个玩意,在一个大花坛中栽满了外围一大圈,应是被原主人当作很重头戏的观赏花卉,而在许广陵这里,它是这次配药的重要材料之一。
对一位大宗来说,这个大院中的草木,已经足够了。
足够他配出任何一种药剂,用于体,用于气,用于神。
许同辉结束上午的静修,也开始活动。
他的活动就是帮许广陵熬炼药草。
“少爷,我们这是要做什么?”一边干活着,许同辉一边问道。
“制药。”
“这些也是药草?”许同辉有点诧异。
“这个院子里,所有你见到的草和树,都是药草。”
“哦,原来如此!”许同辉恍然大悟。
也正因为他不是药师,或者说对药草一无所知,才能在听到这话后“恍然大悟”,但凡他稍微懂得一点点,此刻就要瞠目结舌了。
因为用的不都是“药草”,不,应该说因为用的几乎都不是“药草”,所以想配出适用的药剂,程序不可避免地繁复。
尽管许广陵已经做到了最简。
不过经过一下午的劳作,终于完成了熬制过程中的最后一道程序。
又一堆草被扔进大锅里,煮到沸腾,取出这些草后,锅里的汁水,呈现出一种红褐却又透明的深色。
明明是红,而且那水还在沸着,看了,却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宁静和清凉。
然而,却又似乎夹杂着一种莫名的诡异,这是那伴着红一起的“褐”所带来的。
定定地看着锅中,许同辉总觉得这汁水的颜色有点不太正常,看久了,甚至让他感觉有点头皮发麻。于是,最早感受到的那宁静和清凉被渐渐升起的烦躁所代替。
“少爷,这是什么药剂?”许同辉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如果喝的话,这是五步夺命灭神散。”
许同辉咋舌,但和许广陵相处久了,他也渐渐摸到了自家少爷的一些习惯,于是便再问道:“如果不是喝呢?”
许广陵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还有一道工序,这道工序完成后,它叫‘清血香’。”
一些之前研好的粉末被加入了锅中。
大火。
锅中的汁水渐渐收缩,最终,全部浓缩在了那些粉末之中。
湿粉入模,也是之前才做的模,出来的,就是线香了,虽然还是湿的。
“原来点的香就是这么做出来的啊。”许同辉恍然般地说道。
许广陵给了他一个看傻子的眼神。
不久后,田浩返回。
随后,吃饭,休歇,晚锻炼,一如往日。
一夜过去。
第二天上午,烘了一夜的湿香,已经变成了干香,可以派上用场了。
还是那个小木屋,许广陵端坐其中。
和昨天不同的是,他的面前地上,点着一枝线香,冉冉清香,淡淡散逸。
许广陵垂目敛心端坐,静静地感受着血液在身体内的流动。
虽然是大宗师的心和识,但此刻的这具身体,却是不折不扣的普通人的身体,也因此,他此刻的这种感受,就如一个老眼昏花而且还接近于瞎子的人,在平静却相当吃力地看着什么东西。
而且,血液的流动,并不很畅。
如果说一个超凡者身上的血液如同汽油,那许广陵现在身体内的血液则只是原油,含有太多太多的“杂质”。
其实这还只是一个十一岁的身体。
已经是相当的“纯净”了。
但这种纯净,只是基于普通层面,而修者的修行,正是由普通出发,从普通走向不普通。
小木屋内,那些看不见的清香,随呼吸以及万千毛孔,化作星星点点,缓缓、慢慢、渐渐地渗入许广陵的身体,所到之处,迅速地融入了身体的血液之中。
而血液,也就在这种融入之下,缓缓、慢慢、渐渐地发生着蜕变。
第99章 蝉蜕
如果一个东西,它看起来是苹果的样子,吃起来是苹果的味道,营养成分的分析之下,也和苹果一般无二,那它……
就是苹果!
许广陵昨天对许同辉说,还差最后一道工序,那个工序完成之后,这个药叫“清血香”。
其实严格来说,他现在进行的才是最后一道工序。
这一刻,他是在静坐不假。
但同时,他也还是在炼药。
把自己身体内的血液,当成了炼药的主材料!
他的血液,+清血香,这才是真正的最后一道工序,而当这个工序完成之后,炼成的药,叫做“低配版仿大宗师血液”。
从一个普通人到大宗师,既有加法,也有减法。
第一步是加,第二步是减,第三步又是加,第四步又是减……
如此,加加减减,不断循环向前。
而最后关头的那一个跨越,则非加非减,而是“造化乘除”,是人与天地的共契、共振,然后跃迁。
所以,大宗师,是无法复制的。
许广陵现在做的,只是一种“简单复制”、“过家家式复制”,即通过一种纯物理的方式,把身体内的血液向着大宗师的方向靠拢。
嗯,只是靠拢。
想通过这种简单的方式达到100%的更替合成,那是绝无可能的。
不止是实际上不可能,就是理论上也完全通不过。
而如果以百分比的方式来看,等这个“清血香”再无用处之后,他身体内的血液,应该向大宗师的方向靠拢了1%或2%?
大概是这样。
具体的,许广陵也无法估量和计量。
但就算只有这一点,对于普通人的身体来说,那也足以称得上是“翻天覆地”了。
这是一个曾经的大宗和大宗师,以“平凡”的手段,所创造出来的“神迹”,其中所承载的,是许广陵前世今生所达到的最高高度。
许同辉的面前同样燃着香。
作为劳工,在工作完成之后,许广陵很大方地分了他十支。
许同辉拿到之后直接就用上了,他很好奇少爷弄出的这个东西有什么用。肯定有用这自然不用说,这是少爷自己用的啊。
应该……
很高级吧?
然而,点燃之后,除了这个香的香味很好闻之外,他什么也没有发现,倒是明明坐在那里静修,坐着坐着,就睡着了。
这真是有点窘。
“如果喝的话,这是五步夺命灭神散。”
想起少爷之前说的这话,许同辉心中不禁惴惴。
灭神散,这东西,不喝好像也“灭神”啊!
要不然,他怎么可能在坐着静修的时候不知不觉就睡着嘛,这可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
中午时候,许同辉小心翼翼地把他的发现告诉许广陵,然后道:“少爷,你这个药,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没炼好?”许广陵道。
“对啊!”许同辉大点其头。
“你把剩下的那九支香都还给我,不给你用了!”许广陵翻了个白眼给他。
许同辉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到底有什么用么,清血,怎么清啊?”
第二天,又一次坐在点着的香前,只见火点不见烟,许同辉鼻端闻着那闻起来似乎比昨天又更好闻了一些的清香,疑惑地喃喃自语道。
然后,没过多久,他又睡着了!
这一次,醒来之后,许同辉终于发现了一点异状。
不,不是一点异状。
是很大的异状!
许同辉发现自己的脸上似乎有点痒痒,就在他抬起手来,想用手摸脸的时候,发现手上也有点痒痒,而且手上的皮肤也有点松垮的样子。
再下一刻,他发现全身都是微痒。
许同辉心中有点小惴惴,但他对自家少爷自然是极相信的,让他惴惴的只是未知而已。
而且认真说起来的话,那惴惴之中,至少五六成以上,反倒是新奇以及莫名的激动。
许同辉把自己的右手凑到近前,近距离地细看,看了半晌之后,他伸出左手,用大拇指和食指在自己的右手背上轻轻地一捏。
就这一捏,那松垮的皮肤直接被他捏起。
没出血。
不疼。
这样一来,许同辉就大胆了,接下来,他直接就是又撕又拽。
片刻后,他更是站起身来,把全身衣物都除去了,连内衬也不着,然后,给整个身体“去皮”。
这一去,不得了了。
许同辉发现自己全身的毛发,包括那些细细的汗毛,都随着那层死皮被扯下来了。
就连头发也未能幸免!
全身上下去完死皮之后,从头到脚都是光洁溜溜,看上去就像一只煮熟了的剥了壳的蛋。
没有铜镜,看不见自己的头顶,许同辉用自己光洁的手摸着光洁的头,一时间,有点啼笑皆非,站在那里甚至有点小小地痴了,恍惚间有点立地成佛了的味道。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看地上的那堆死皮。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一看才发现,那居然是好大的一堆,许同辉提起来在手里拈拈,居然有着不轻的分量!
而更关键的是,此刻,堆积在一块,这玩意儿看起来是相当浊褐的颜色,以及,伴随着油腻,并散发出一种相当刺鼻的味道。
许同辉忙不迭地放开手。
仿佛那是剧毒。
穿好衣服,去屋外拿了东西,直接把这玩意给埋在地里,许同辉才去找许广陵。
此刻,天都快晚了。
这一走路,许同辉才发现,全身好像都轻了不少。
不止是轻,更是“轻快”。
走起路来,好像自己变成了风一样,他只是不快不慢地走着路,却好像是自带风的,是风在推着他走。
气血在身体内自然而然地运转,并且,许同辉立时就感觉到,气血的运转比之早上好像同样“轻快”了很多,而且隐隐更有一种他说不出的感觉。
说不出来,但是,很好很美妙!
“这么……神奇的嘛?”许同辉被这个发现吓了一大跳。
好吧,再怎么神奇,似乎也并不值得奇怪。
一惊一乍之后,这惊乍迅速化为乌有,许同辉只是带着相当的兴奋,在找到许广陵之后,把事情的经过和他的发现一一告之。
说完之后,他就疑惑,并从头到脚地把许广陵仔细打量了一下。
“少爷,你……没有嘛?”
第100章 倾城
“离我远点,你身上脏!”许广陵给了他一个鄙夷的神情。
许同辉很受伤,同时也很不服气,他把手伸出来,还特意摆放在许广陵的手边,“少爷,我的手比你的还要白呢!”
他没说错。
不止白,还嫩!
没有嫩到像刚出生的小娃娃一样,但是绝对光滑白嫩无瑕,超出十岁的孩子!
毕竟一个人正常生长的情况下,就算再怎么年幼,体内体表也都会有杂质,然后随年岁递增,这些杂质越来越多。
而许同辉现在,就是体表的杂质被近乎一扫而空。
这是“夺命灭神散”。
这是“清血散”。
换个方式,这同样也是“美体美容散”,而且还是真正全身性的。
不要说前世的那个世界,就算是现在的这个修行大行于世的世界,这东西若拿出去,也一样会让所有女性都为之疯狂。
其实又何止是女性呢?
许同辉就有点不淡定。
非常不淡定。
刚才在屋里,以及来的这一路上,他都不知道看了自己的手和手臂多少次呢。
亏得现在整个大院都找不出一面铜镜,要不然,下次静修时,许同辉会不会直接把铜镜摆自己面前,都不好说。
就这时,他还在臭美着。
虽然这家伙向来都没有“美”的概念。
奈何,他现在就是个美男子啊。
唯一的遗憾,就是没头发没眉毛,甚至连眼睫毛暂时也全都被更换代谢掉了,看起来有点诡异。
不过,很快。
许同辉身上的气血是相当丰沛的,今晚一夜过去,他明天头上就能长出青茬,然后,要不了五六天的时间,该有的毛发,就还会全都长上。
届时,绝对可以称得上是风度翩翩。
许广陵没给他什么嘱咐,直接就把他给撵走了。
那香点燃之后,许同辉会有什么反应,他自己不说许广陵也知道。
地阶以下,甚至地阶的前中段,都是无法抵抗这香的,会在清香弥漫与体内血液交融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地酣睡过去,从而让身体进入全力的代谢更新模式。
不过这种自动的代谢更新,会由表而及里,或者说由易而难。
一步一步,不断地代谢更新下去,直到最后,才会涉及脏腑和骨骼。
因此,也可以说,那一支香的效果,被许同辉这家伙完全是“浪费”掉了,里子只是变了一小丁点儿,绝大部分都被外用了。
不过也无所谓,浪费就浪费吧。
顺便也可以在出关之后,让这郡城的那些修者看看。
看个新奇,看个新鲜。
当然最先看到新奇的是田浩。
老田晚上回来后,看到饭桌上的许同辉,简直是目瞪口呆。
连头发都没有一根的许同辉看起来确实是有点怪模怪样,但这抵不住那种白嫩光滑啊。
“嘿嘿,怎么样,好看吧?”许同辉特意曲了下胳膊,在秀他的肱二头肌的同时,展现他的绝世“美貌”。
田浩傻傻点头。
“吃饭!”许广陵用筷子敲了敲碗。
于是,这件小事就这样地,如一颗小石子投入了湖中,涟漪小小荡荡,然后很快就又归于平静了。
进入郡城的这一个月里,变化最大的自然是许同辉。
如果他现在再回到青水城,再回到庄家,不要说族长什么的,估计就是他的老父亲老母亲,都有点不太敢认了。
无它,变化太大。
甚至,如果是两个许同辉。
还是生活在庄家的那个许同辉,也不太敢认这个分别了两个月的许同辉。
他会认不出“自己”。
其实,田浩的变化一样不小。
进入了郡城之后,生活的轨迹就像是梦一样,有点迷离,有点失真。
才只是一个月的时间,他已经见过了安南郡最上层的人,并且正在和郡守府合作,而且少爷还说了,他是“全权代表”。
在同福楼里,他现在是“副管事”。
虽然是个“副”,但其实和“正”一般无二,只是不用管那么多杂事罢了。
他确实还不是修士,但只要他一声令下,那么多的修士都会应声而动,以最快速度把他交待的事项办好。
田浩都有点飘。
但飘了几天之后,晚上睡觉也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几天之后,他终于能睡得安稳深沉了。
蜕变。
一个修者,一个非修者,都就在这般既迅猛又悄然、渐渐地发生着。
时间已经进入了六月。
天气越来越燥热。
安南郡,甚至整个南州,有着大量的水域,光是贯穿好几个州域的大江大河就不知道几条,其它的湖泊沼泽河流之类则更是不知凡几。
每天,都有大量的水气被蒸腾而上。
蒸腾而上的水气,并不能被风散向四面八方,因为据说南州四面八方,都有高山环绕。
这里的高处,风,是静止的。
也不能说是静止,至少,大风,狂风,进不来,就算进来了,也兴不起多少风浪。
也因此,南州的水气,“自产自销”。
地上被蒸腾了多少水,天上就会有多少水化作雨,重新降落到地。
然后再蒸腾。
然后再降雨。
如此不断往复。
以至于,整个的六、七月,以及半个八月,南州,都会被雨水所包围,化作一片水域泽国。
而且不是阵雨。
是那种一下往往就能连绵好几天的小雨、中雨。
有的时候,一场雨明明快要歇了,结果,后面的那一场又接续上了,于是,继续下……
但这一年,安南郡六月的第一场雨,是从暴雨开端的。
上午,白天,还是极好的天气,万里无云,阳光普照,照得院子里所有的草木都很是没精神,不得不以睡觉的方式来进行消极抵抗。
下午,阳光还是照着,但一点点起风了。
傍晚,大风。
天还没有入黑,许广陵他们才刚把晚饭吃完,豆大的雨点,就落了下来。
很快地,大雨倾城。
就这样,安南郡进入了很“滋润”的日子。
大院里,除了田浩每天还是从开在一角的小门早出晚归之外,整个大院,都是一片安静沉寂的。
许广陵每日静坐。
上午入坐,中午下来。
经常下着雨,但并不妨碍散步,大院中,连绵的走廊多得是,甚至观雨的亭台都多得是。
同样,大雨也并不妨碍游泳。
许同辉则是一静修,就静修到傍晚。
至少傍晚。
他的那九支香被许广陵勒令省着点用,五天才允许点一支。
竹斋眠听雨,梦里长青苔。
门寂山相对,身闲鸟不猜。
光阴如雨,就这样,平平淡淡地向前。
第101章 暗香
树会发芽,草会开花。
人,也就在这草树漫漫生长的光阴里,慢慢地发生着变化。
田浩不变的早出晚归,变的,是随着对菜式研究的越来越专心,晚上回到大院后,也越来越深沉的睡眠。
那不止是缘于白天耗的心力多,更是心思一点点地趋向纯粹。
“儿童”,是没有失眠之说的。
他们可以随时随地进入睡眠,而且一睡就是天昏地暗,比所谓的“深度睡眠”更深度。
田浩,就在不自知中,至少是心、意的层面,向着“儿童”靠拢。
当然,这不只是因为研究菜式。
没有人可以只凭研究一种东西而进入到这种状态,就算有也是极罕见,而且也绝无可能始终沉浸在这种状态中。
所以他的变化其实别有玄机。
他自己提供了主要推动力。
而“引子”,在于那个人。
早上的时候,晚上的时候,一天两个时间的见面。
同桌吃饭。
交谈都是很少。
就算有交谈,往往也都是田浩隔三差五地汇报他在同福楼的一些事情,而他汇报的那个人则只是漫不经心般地听着,然后淡淡地点点头。
但这对田浩来说,已经够了。
足够了!
他慢慢地察觉出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
那与“神奇”无关。
不外乎就是晚上睡得好,一夜都酣,然后清晨在啁啁的鸟鸣中醒来,那鸟鸣似乎都很轻灵很动听。
早饭后,去同福楼做事。
指导汤饼,研究菜式,专心尽力,没有一点旁骛。
以前的生活渐渐远去。
不再需要滩口奔波,不再需要挤着通铺,不再需要频繁地换着工作和应付着不同的东家,也不再担心于晚上偶尔赶夜路被突然冒出来的家伙敲诈一顿。
什么都不需要担心。
这样的日子,以前做梦都不敢想。
也因此,田浩有时都觉得,就这样下去,就很好了,甚至哪怕不能成为修士,都没有什么。
尽管那是他前半生最大的梦。
现在他的心里只装着一件事,把那些菜式研究好,研究透,然后回家做出来。
他并没有忘了,少爷收下他,是要他做一个厨子。
而一直到现在,他这个厨子都不合格。
一点都不合格!
哪有厨子天天只做一个菜的?
其实田浩现在已经会做好些菜了,同福楼有好些大厨,他说想学,那些人也几乎毫无保留地教了他。
但田浩学这些,只是为了更好地研究少爷教他的那些菜式。
在家里他要做的,也只会是少爷教他的那些菜式。
“我要尽快学会!”不止一个夜晚,睡觉之前,他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道。
他的天,他的地,他的心,他的意,暂时也都很小,那里面只是放着一个人,一件事。
修行,修行界的事,离这个汉子很远。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一种叫做“造化”的东西,早就悄无声息地在他的身心上运转了。
他自己不知道。
同福楼的上上下下不知道。
外界更无从得知。
就如一粒泥土中、黑暗里的种子,只是在萌长着,不待其破土而出,无人知,更无人见。
许同辉则是另一种状态。
这两个月来,在他自己不知其然更不知其所以然的情况下,反复地心转身,身转心,来回颠倒,直到最后的那一场晚宴。
没有万众瞩目,而只是百十个人的瞩目。
但其实,连百十人都不需要,只是那一桌,在同桌的距离下,面对着其他那八个人。
那一晚,他差点就垮了。
从心到身。
但也只是“差点”。
终究是没有。
那个他虽然看不到却是在场中的人,给了他最坚实和强大的力量,让他这个小小小小的堤坝,面对着近乎于滔天的洪水,而且是多番冲击,却始终是,漫而不溃,溃而不倒。
虽摇摇欲坠,似乎就在下一刻,就会被冲击成齑粉。
却也终究是,坚持住了。
挺住了。
当坚持也不再能坚持的时候,全靠挺。
晚上回来后,这个傻子,只知庆幸,只知后怕,而并不知他的身,他的心,会迎来什么。
然而,不管他知与不知,都有人替他安排。
一语闭关,大院深锁。
“清血香”,更是就这样登台。
五日一支,也五日一睡。
点燃清血香之后,许同辉再怎么提振精神,告诉自己不能睡,却始终是一点用都不起!
第一次是不知。
第二次,他依然睡了。
第三次,他还是睡了……
而继第一次之后,第二次、第三次,每次大睡之后,他的身上依然是褪下一层“茧”,并且似乎,和第一次一样的浊褐。
这让许同辉开始嘀咕,他的身上究竟是有多少“毒素”。
太吓人了!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他的毛发也始终是才刚长出,就又褪去,弄得他都开始习惯那种无毛的状态了。
不习惯也不行!
而之前,连续几番心转身、身又转心的折腾,其提升,其收获,也就在这个过程中,在许同辉自个懵懂无知的情况下,被他一点点地全盘消化着。
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
如果日后,他能身登天阶,回首此际,就会知道在这段时间,他的身上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但那是很遥远的事了。
天阶,对任何修者来说都是一个需要极大运道的事情。
除了,曾经的大宗师。
和许同辉一样,许广陵也是在安静地静修,或者说得更准确点,静养。
一天一支清血香,从气血到脏腑,从脏腑到骨骼,这十年来身体中积攒的所有“杂质”,就这样一天又一天地,被逐渐祛除掉。
由浊转清。
从杂化纯。
在这个过程中,许广陵也慢慢地体会着这具身体“根骨”的变化。
前世,他是无缘体会这种变化的,最初踏入修行路,他一样是懵懵懂懂,并不稍好于此时的许同辉,甚至还不如。
而其后,当他身登大宗师之境,有了体会这种境况的能力时,早已经事过境迁,身非昔时了。
此时,王者重练青铜号。
很多的新奇。
是他当初,从未感受过的。
根骨系于气血,却不全取决于气血,然而无论如何,通过改易气血,根骨就如大潮冲击下的岩石。
一涨一退,冲击一次。
不断涨退,不断冲击。
就在这个过程中,许广陵甚至生出了一个想法。
不久后,当清血香再无作用,身体的气血被改换到这个阶段所能达到的最佳状态的时候,他要逆行一次,弄个“浊血香”出来。
把身体的根骨,再一点点地“污染”一次。
穷尽他大宗和大宗师的手段,看这根骨,被污染的极致,会是什么样子。
第102章 安然
那自然是作死的一种行为。
而且是相当作死。
但都说了,王者重玩青铜号。
如果不搞点骚操作,那和真正的青铜有什么两样?
当然,这只是玩笑,真正的原因在于,按照这具身体的成长进度,还需要大半年的时间,才能切入修行。
这时间,对一位大宗师来说,太漫长了。
正向地改易气血,并体会根骨及整个身体在这个过程中的改变,最多也只是需要一个月的时间罢了,其实连一个月都用不完。
大半年减掉一个月,还是大半年!
那么,那么长的时间用来干什么呢?
当然是实验。
光阴正好,阳光灿烂……好吧,没有阳光灿烂,但正如前世的那句话,阴雨天打孩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这具身体的根骨本身只是中下,甚至是中平,不算很理想。
如果是下下、下下下,非常恶劣的那种,那就正好了,勉强可以将就,而用不着他再来回折腾。
现在么,当然要折腾。
必须折腾。
也就在此刻,灵光一动之后是思索,思索之后,许广陵终于为这几个月确定下了一个主要研究项目,“根骨改易学”。
当然,还有“身心互转学”,那是用在许同辉身上的。
也还有“从大宗到大宗师的转化学”,那是将来用在田浩身上的,虽然田浩很难达到大宗的高度,甚至是一半都达不到。
而这个根骨改易,许广陵是用在自己身上。
不经过修行,而只是通过平凡的手段,主要是草药,看根骨在药物的作用下,向上向下,分别能达到什么样的边界。
向上,是不是能达到完美,差了几分。
向下,下到一定程度后,又是不是会导致生命本身触底反弹,展示出一种别样的“造化”。
如此等等。
这是许广陵前世没有涉猎过的,对他来说一样是新的领域。
应该会比较有意思的。
确定了项目之后,回过头来再看,他想成就大宗师领域的大宗,这可不就是路途中,一条必须要趟过的河么?
是以,这所谓的灵光一动并非仅仅只是灵光一动。
而是大宗和大宗师的“本能”思维。
一念至此,许广陵微微一笑。
时光仿佛倒转,倒转回前世他从平凡到超凡的最初,那一晚,新谱乐曲,以及被他嵌在这一首《大梦千秋》里的那几句话:
我哀,世界随之而哀。
我寂,世界随之而寂。
我笑,世界随之而笑。
我高歌,世界化而为蝴蝶,展翅飞翔。
此刻,没有高歌,世界却依然是以蝴蝶的姿态,在身边回旋,冥冥中,他甚至都能感受到那种轻盈和翩然。
许广陵忽然来了兴致。
他都很久没摸过琴了。
来到此世,就没见过那种玩意儿。
前世,说到底,最初的身份,他是半个“音乐人”啊。
想到这里,许广陵又是一笑,目光温柔。
那绝不是一个大宗又或大宗师的目光,那更不是一个“不灭真性”拥有者的目光,而是一个真正的,仿若十一岁孩子般的目光。
时值下午,凉亭外,小雨簌簌。
许广陵伸手,从凉亭边沿的长椅靠背上,捡起一片被风或雨打落的叶子。
细长的叶子,如前世的柳叶。
其实并不是柳,而只是细长。
这也是今世和前世的诸多特点风貌多相似,只是无一同。
欲窥世态无书册,欲咏年华无春秋。
欲饮醇酒无故人,欲结新知……还年幼……
父兮母兮,儿今安好,心香一柱,祝你们共春风长醉,与天地同眠。
老师,陈老,新的世界可好?弟子已不在身边,既无法聆听你们的教导,也无法继续效弟子之劳了,你们可要好好的啊,可惜没有大世界快递,否则弟子一定把根骨改易药剂给你们寄过去。
鉴天镜这家伙太不争气,一点也不给力,等它真正能“鉴世”的时候,或许弟子就可以知道你们在哪里了。
在此之前,你们一定要小心行事啊。
特别是陈老,要记得夹着尾巴做人啊,你已经不是一代武宗了。
沈欣吾徒,从凡人到大宗师的一路修行,为师已经是用五十年高考三十年模拟的细致为你细细细细地剖析过了,其中再无任何一点含糊。
就算世界改变,从头再来,想必,你也是不会让为师失望的吧?
为师不担心你不优秀。
只担心你太优秀。
让你誊抄一万遍道德经,其实也只是想让你记着其中的那四个字而已。
上善若水。
长安道友,若无意外,你和小欣应该是在一个世界,也不知道隔了多长时间,但应该,不会太长吧?
不知你们两个,还能认出来么?
……
思绪如风,亦如雨。
许广陵并没有控制,而是顺其自然。
而放于嘴边的细叶,也就在自然而然中,被信口吹响。
无腔无调,却只是在如风如水中,自成主题。
那是大宗师的登临高处,慨日月升沉。
那是大宗的放眼四眺,笑世界虽殊,其理却一,一世为大宗,永世是大宗。
那是《父亲》《母亲》《也无风雨》《大梦千秋》《圣贤之路》《灼灼其华》《烂柯》《世界扉页》等等乐曲的片断在心中回响,被音符串起来的,不止是回忆,更是道途。
那是道途之中,一路所遇,那些人,那些事。
不止是风景。
不止是经历。
早已经融入生命,成为生命本身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所以也无所谓过去。
那也是此生此世,此时此刻,在随意之中就定下了摆弄自己根骨的计划,才知,大宗和大宗师的心识,早已成了生命的主体,哪怕换了一个身体,也无虞被这身体“拉下水”,而只会是身体被拉上去。
意或可被扰,心却不可侵,识亦不可动。
“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
这样的层次,现在还达不到。
但其中风味,却已经是可以稍稍领略那么一二了。
是世界化为蝴蝶,在我身边翩飞,也是我化为蝴蝶,在这世界之中翩飞。
飞得还不够漂亮,没有那么恣意自如,大宗师的层次,还是有点低,这一世,要加油了,已经有了一世的依凭,这一世,最好走得更远些,远到,至少得有个十首曲子来作道标吧?
可不能被前世比下去了。
清澈的声音,在淅淅的小雨中渐远渐沉,却是远不过十数步外,便消弭在天地间的这一派安然中。
许同辉听不到。
大院外的人更听不到。
只有这雨,这亭,亭外的水,水边的树,树下的草,草间的石,见证着这片刻,聆听着一场没有预期的音乐会。
第103章 天外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新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
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佳时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
纸是好纸。
墨是好墨。
字就更是绝妙至极,其飞扬之姿如仙人临岳,其朴拙之态若王兽卧丘,其浓墨之处如瀑从天泻,其淡写之处若云烟横塘。
说不尽的形神兼具,说不尽的宛转风流。
任何一个字拿出来都足以让世间所有的书画大师沉浸其中,揣摩再三,然后拍手拍腿拍案,感慨不尽,赞叹不尽。
王然站在一侧,对自家老师是佩服得不能再多一点,她唯一不明白的是,老师为什么会在今天写这样一首“绝句”?
是,这首绝句是很好。
但不应该是老师写的,更不应该是今天。
“看取眉头鬓上”,王然不自禁地看着老师头脸,但其实不用看她也知道,老师风华正茂,不可能白发早生啊。
“老师,时间不多,我们需要出发了。”
看老师放下了笔,微侧过头,王然上前一步,轻声说道,“联盟的飞船已经在院外等候,今天,我们需要穿过三个中转星,颁奖的典礼被放在了安澜星的首府,据统计,到时会有一千四百亿的观众,收看这场典礼的全息直播。”
五十左右的老者点点头,转身向外走去。
其实这个世界这个年代,五十左右,还很年轻,根本就不能称为“老者”,甚至连中年都称不上,而就是“风华正茂”。
“我今天需要作什么演讲?”一边走,老者一边说道。
“老师,没有要求,但是联盟希望您最好在元素排布、大分子聚合态以及星系文明展望这三个主题中选择一个。”
“他们的意思是,您正是凭借在这三个领域的发明发现,成为了联盟的最高成就者之一,也直接推动了联盟的文明进程。在‘最高成就者’的颁奖现场上,进行这三个主题的演讲,正当其时,也是亿万联盟公民乐于见到的事。”
“不好,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元素排布都被编入了公民基本教育,我还能有什么好说的?”
这男子微微摇头说道,然后状若随意地问道,“小然,当你高兴的时候,你会想起谁?”
“我高兴的时候当然想起老师你啊!”王然回答得毫无思考,“老师,我最高兴的就是三年前获得‘新星文化奖’了,您还记得嘛,当时……”
“嗯。”男子点点头,又问:“那你不高兴的时候呢?”
“老师,您不高兴?”年轻女子并没有直接回答老师的问话,而是小心翼翼地这般说道,“我看您刚才写的字……”
“没有,没有不高兴,就是一时想起了故人。”男子摇摇头。
“老师的故人,”王然放宽了心,嘻嘻一笑,“老师,您的过去我都清楚哦,说不定比您自己还清楚呢,我来猜一猜,第一位,王心悦女士,她是我的母亲,可是据说也是您的情人。”
“不是,你猜不到的。”男子摇摇头,“为师当年啊……”
“您当年风靡了整个联盟学院的女生。”
“咳咳。”男子轻咳了一下,“我说的事啊,算了,你还小,不懂的。”
“王心悦女士懂吗?”年轻女子道。
“她也不懂。”
“那有谁懂呢?”王然这时真的好奇了,老师还有哪个蓝颜红颜的知己,是她不知道的?
“懂的人不在这里。”男子微微笑道,然后加快了脚步。
□□□
黄沙漫漫,烈日当空。
“嗷!”
人影兽影交错间,一只沙狼被远处突来而来的短箭射杀,更是被短箭的力量直接带出去四五步远,腥臭仿佛还带着热气的狼血溅在黄沙上。
而在沙狼之前的位置,也是发出一声低吼。
一个三十左右的精悍大汉死里逃生,刚才却是被沙狼从腿上撕下一小块肉,此刻疼得跌倒在地。
也是支援到来,可以暂时放松一口气的缘故。
“日娘贼的,我章在山难道这辈子就交待在这里了?”这个大汉伸臂撸了撸额头上的汗,破口大骂。
从远处走来的两个大汉听到他的这话,都是笑。
浪笑。
苦笑。
“老章,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地狱星啊,自古以来,有谁被流放到这里还能走出去的?认命吧!”一个大汉来到近前,也是一屁股坐到地上,浑不顾滚烫的沙子都快要能把屁股给烫熟。
“话说,老章,你到底犯了什么事,让他们把你给流放到这里的?”另一个大汉更狠,直接四仰八叉地躺在沙丘上。
地狱星守则。
不问过去,不问未来。
每天挣命,活着就好。
不过守则并不是人人都守。
在场的这三人,彼此都不知道救过多少次对方的命了。
以前从未互说起过去,这时,这大汉如此说道。
“犯个鸟的事!”名为章在山的汉子听到这话更是大骂,“老子不杀人,不作恶,不过就是找一些人做一些小实验,都签了合作协议的,也保证不会产生任何危害,结果被人以反人类罪给告发了!”
听到这话,他的两个生死伙伴都是用极为怪异的眼神看着他。
“老章,你不会是,那种……那种很凶恶的泯灭人性的实验狂人吧?”
“我呸!老子看起来像凶恶的样子吗?”
不用打量,两个大汉直接点头,而且是连连点头,
“像!像极了!老章,你不用演,真的,你就是绝世大恶人!”一个大汉说道。
“老章,你做的是什么实验?”另一大汉问道。
“老木,你想不想成为强人?很强很强,比你现在要强很多的那种!”章在山转过头来,语气幽幽,“如果……”
“停!没有如果!”那被称为老木的汉子果断竖起手臂,“老子还没活够呢,可不想向体内注入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再说了,老章,那些东西人家也不可能让你带过来吧?那就甭想了,想也没用。”
“呸,你把老子和那些垃圾相提并论?”章在山揪起对面的衣领,“老子说的不是那个,而是,你听好了……”
傍晚,还是这片沙原上。
章在山把一根完全由沙石砍磨出来的“针”,小心地,却又狠狠地,扎入了那叫老木的大汉的的手臂上。
鲜血瞬间冒出。
“嗷!”
“嗷个屁!说好了,没事的,如果有事老子动都不动,站在这里任你砍!”章在山狠狠说道,然后转头对身边的另一个大汉道:
“老向,不要傻看,帮我按住他,还有十三根要扎呢,我怕他受不住!”
第104章 降临
空寂离尘境、初阳雪消境、太阳真火境;初阴知尘境、太阴复命境、大道中和境。
这就是六道宗的核心传承。
而六道宗广为外界所知的,是其“太阳殿”以及“太阴殿”。
这二者皆是炼体炼形的无上妙境,也是道祖当初亲手所辟,已不知传承了多少万年,而正因为这二殿的存在,哪怕道祖已不闻消息久矣,六道宗依然是大世界的三大超级宗门之一。
地位牢不可破。
因为“太阳殿”+“太阴殿”+“一位太阴复命境的修者”,足以抗衡大世界的任何存在。
包括其它两大超级宗门的道祖。
而只要“太阳殿”和“太阴殿”存在,六道宗的“太阴复命境”修者便源源不绝。
当然,其它两大超级宗门也是类似。
也因此,三大超级宗门,中高层之间,向无争斗,而至于是否交好,则是视个人的交往情况而定。
总之,或友或中,而无对无敌。
这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存在的局面了,仿佛和大道一样,已经是成为了至理。
这一日,太阴殿中。
坐在殿中的一个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年对侍立身边的少女说道:“小忆,去把你沉舟师姐叫来。”
“是,太师祖!”名为小忆的少女极为恭敬地应了一声。
她去的地方是太阳殿,不过,只是太阳殿的外围。
一间静室,大门紧闭着。
小忆不以为怪,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片刻后,大门无声而开,一个同样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女坐在静室正中。
在大世界,是无法通过一个人的相貌判断年龄的,更不用说是在三大超级宗门内。
在这里,你若看到一个老者,那原因绝不是因为其老,年龄大,而多半是修为比较低,又或者,有某种怪癖。
不过,坐在静室中的少女,却确实是只有十六七岁。
然而,就在半年前,她已经是跨入了“太阳真火境”的层次了。
这种简直比闪电还要快的速度,哪怕在六道宗内,也依然比太阳殿最核心处的太阳真火,都要更加耀目。
也正因为此,她被六道宗这一代的宗主早早地确立为宗门的核心传承者之一,日后,不排除其成为宗主的可能。
“墨师姐!”小忆恭敬地叫了一声,并微微地鞠了下躬,才从大门外走进静室中。
这间静室并不大,长宽不过都是小二十步左右,而静室内的摆设,则更为简单。
除了静室正中的蒲团以及坐于蒲团上的少女,则只有悬挂于正对大门的后壁上的那个条幅了,除此之外,别无其它。
小忆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间静室了,但踏入静室之后,她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在那个条幅上停留了一下,然后,才转到少女身上。
好像那条幅有什么魔力一样。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这便是那条幅上的字,然后,是边上的小字题署,“灞桥垂杨依旧否”,似名非名,显得有点怪异。
“墨师姐,太师祖叫您过去。”
“好。”少女道了一声,从蒲团上站了起来。
而小忆此刻的目光,早已是牢牢地锁定在少女身上,再也移不开了。
她是白衣,墨师姐也是白衣。
这其实是六道宗的制衣,除了自带辟尘的效果之外,并无其它妙处,只能说是寻常。
她穿来也是寻常。
但同样的一袭衣着,穿在墨师姐的身上,却是比天上的万千星辰还要耀眼,还要皎洁。
初看是耀眼是皎洁,但如果再看,那耀眼却又是收敛的,就像是融化了的雪,化作一潭静水,而那皎洁却又如一块绝世的玉璧,静静地沉涵在那恍如朴素的静水之中。
看着她,小忆就如在看一棵开花的树。
树是朴素的,是古拙的,是苍静沉迈的,无言之中,伫立在大地之上。
花是华丽的,是绚烂的,仿佛蕴含着世间所有的彩,却又彩到极致处,返璞归真。
那种说不出是朴素还是华丽的交织,让小忆每一次见着,都有说不出的感受,当然,说不出,却是极美妙。
而且每一次见着之后,她都能在修行和道法上有新的领悟。
是的,就这样看着,就领悟了!
而且有这种现象的,在宗内并不只是她一人。
可惜这样的情况并不多,墨师姐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在静室内闭关清修。
“太师祖!”
两女一前一后进了太阴殿中,随后,都是行礼。
“呵呵,沉舟来了啊,坐!”那少年手一伸,对面的地上便出现了一个蒲团。
“喏!”少女坐下后,对面的少年并无多话,而是直接抛了一个似玉似石的东西给她。
少女接过。
“太师祖?”
手中的玉石,不足一握,却意外地沉重。
“这是我从太上宗的一位老友那里讨来的小东西。”那少年微笑道,“沉舟,你虽然过了‘空寂离尘境’,也过了‘初阳雪消境’,但心中的牵挂还是不少。”
“这个东西,能让你找到心中牵挂的人。”
“找到后,如有可能,把人带来我看看,我六道宗英才虽多,但从来也不拒再多的。”
“你也可以趁此机会,在它界多玩玩,小娃娃的,不要一直修行,要多散散心,多玩玩,咱们不赶时间。”
“谢太师祖!”少女感激应道,却又疑惑道,“它界?”
小忆更是吃惊的睁大了眼,也捂住了嘴,顺便捂住了那未出口的惊呼。
“我的那位老友和我说的,这个东西的用法他也没有交待,只说是让你随身带着,就行了。”
当晚。
静室中。
修炼完毕,少女从身侧的地上拿起那玉石,放在手中打量,而就在此时,那玉石微微地绽放出一道柔和的光芒。
片刻后,玉石不见,少女的身影也不见。
而那光芒在静室中微微一闪,瞬即也是不见。
如梦似幻,如在无尽的时空中穿梭,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少女的身影再现时,却是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天上,一轮巨大的赤日当空。
地上,黄沙漫漫,散发着惊人的热量。
而空气中……
少女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灵气这么稀薄?稀薄到近乎没有!
这不可能!
她都能转生到大世界。
他怎么会转生到……一个这样的地方?
第105章 独孤
连下了好几天的阴雨,在今天终于暂时止息。
本来就很蓝的天,更像是被洗去了一切杂质,让人看去神清气爽。
而这几天的雨,仿佛也带走了所有的燥热,代之以清凉,代之以让人呼吸一口就忍不住继续呼吸第二口第三口的清新。
常岩松站在凉亭中。
还是那个凉亭。
还是那个他。
但一切又都有点不一样了。
这些天,常岩松过得痛并快乐。
快乐自不用说,修为一下子暴涨了一大截,把之前还和自己修为相当的几个小伙伴就这样大力地抛在身后,那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真的,太爽了!
话本的主角叫“冷青云”,而不叫“独孤求败”,也不叫“东方不败”,更不叫“龙傲天”,但此际的常岩松,确实有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感慨。
以往,在聚星楼,他每天早上简单的晨练之后,都会和几个小伙伴切磋一下。
或者说,这种切磋也是晨练的一部分。
切磋的方式是拳脚,直来直去,你来我往,这样的切磋最能体现彼此的水平,因此,也广为家族子弟所采用。
谁怕谁啊?
大家都是从小就从开架练体中走过来的。
只要是修为差不太多的,应该说,基本都能来上一些回合。
差点的,不会上去一下就倒。
好点的,也不会优势大到把对面一下就放倒。
那样的情况太少了!
但这些天,再切磋,常岩松的那些小伙伴们就傻眼了,一些同在练武场的那些长辈前辈们也都傻眼了。
小伙伴甲,以往和他实力相当,此际,仅五个回合,就被他放翻在地。
小伙伴乙,以往实力比他稍强,此际,八个回合,被他放翻在地。
小伙伴丙,以往实力比他差不少,但也能过个几十招,有时甚至还能撑到百招开外,但此际,两人一照面,手一捶脚一勾,这位小伙伴就直接被他给放倒了。
这没道理!
然后长辈上场。
都是相熟的长辈,而他们修为的跨度,也在凝气大成到通脉大成之间。
一位又一位长辈轮流着,反复地,再三地,最后,试出来的结果是,常岩松现在的战力,大概是在通脉二三层之间。
反正,凝气之下,他几无敌手。
就连刚晋入通脉没超过十年的,基本也拿不住他。
力气大的没有他速度快,速度快的没有他力气大,力气和速度都超过他的,没有他灵活。
简直是卧了个大槽。
不论是小伙伴们还是长辈们,全都惊呆了。
而就连常岩松自己,都呆了。
是,他确实是修为一下子上涨了不少,然后在切磋上胜过以往的那些小伙伴们,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但胜过这么多的长辈……
这是他绝没有想到的。
他最没有想到的,是他在切磋过程中的反应。
手快!
脚快!
脑子快!
特别是脑子,他的修为上涨,好像脑子的想法也跟着灵活了,而且是灵活得太多。
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在切磋的过程中引导着常岩松的动作。
这位长辈力气大,性子稳,像一块大石头一样。
这样的人,不宜力敌,而应巧取,他的下盘非同一般地稳定,那么上身的反应,可能就会慢一点,也可能哪个地方有漏洞。
那位长辈……
如此等等。
这样的认知,以往不是没有。
但绝没有现在这么清晰,清晰到让常岩松自己都怀疑,他的脑子是不是在不知不觉中被人给换了。
把原本的给丢了,换了一个要好上很多很多的来。
这样的发现,他没法对那些小伙伴讲,没法对那些长辈们讲,甚至都没法对自己的父亲讲。
被下了封口令的常岩松,严格地遵守着命令,只解释自己修为上涨了一截,然后像是“开窍”了一样,领悟了很多以前不曾有的切磋技法。
这个解释并不是那么完美。
但其他人也无话可说,就算很疑惑的,最多也只是半信半疑。
因为常岩松本身就是“天才”,他是常家以及四海门内的绝对新星,在小辈中本就是首屈一指的人物。
若是换了个人,像是以往从来都表现平常甚至差劲的,那此时肯定就会引起很大的争议和猜疑了,而发生在常岩松身上,只是在周围激起了小波澜。
再想起常岩松的祖父就是门内的副门主,便连这小波澜也迅速地消解掉。
四海门副门主,一位地阶大佬的爱孙,有点“小小”突出的表现,很正常吧?
不管是祖父的教导,开小灶,还是其它的什么原因……
没什么太值得奇怪的,对不对?
太对了!
这就是聚星楼上下的共识。
以至于,常岩松的父亲都去问自己的父亲,是不是可以也给他开一下小灶?
他已经在通脉沉淀好久了,自觉积累已经非常深厚,能担得起开窍的重担了,至少,比岩松那小兔崽子要强点吧?
常振河没有骂他,也没有语重心长地教育这个儿子,而就是轻轻地给了他一脚。
此人随后好多天都没在聚星楼出现。
外人问起,常岩松的回答是,“家父在闭关。”
问者或羡慕,或嫉妒。
常岩松心里呵呵,当然,也为自己的父亲小小地默哀下,“父亲大人的伤,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养好呢?”
高处不胜寒。
高处生疑问。
常岩松的寒冷,常岩松的疑问,只能对自己的祖父说。
“那话本,不止是让你的修为提升了,更是让你的脑子转得更快了?”常振河也有点不解。
修者,从起步到凝气大成,在这个过程中,确实是越来越耳聪目明,但这个过程,是很缓的,而且,哪怕是凝气大成,也没有超过一般人太多。
更多的还是“天赋”。
真正大的改变,还是要等晋入通脉之后。
常岩松现在的情况,就是明明离凝气大成都还要差不少火候,却偏偏出现了通脉有一定层次时才会有的情况。
想之不透。
但原因就摆在那里,就是看了那个话本!
“祖父,那位……那位许同辉前辈,还没有把话本的后面内容投递过来吗?”祖孙一番交谈之后,常岩松问道。
其实,他是清楚的。
那位许前辈,根本就没有再来过聚星楼。
人都没来,话本怎么会被投递?
而这一天、两天、三天、四天、五天……地过去,转眼都快小半个月了,等了这么久,常岩松也是越等越急。
他太想知道,那个话本后面的情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