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酒醒只在花前坐
许广陵立即就惊了!
真的惊了!
真要说起来,这种情绪已经很久没在他的生命中出现了,不止是可以上溯到前世,更是要上溯到前世的好久之前。
现在。
他这是,小巫碰见了大巫,不识真神当面?
“小天,她这是,那种存在?”许广陵在心里问鉴天镜。
其实这时,他只是有当无地一问,并未期待得到鉴天镜的什么回答,因为鉴天镜如果有什么发现的话,早就告诉他了。
“不是。”
嗯?
许广陵一愣。
他本以为还是会得到一个“不知道”的答案。
“她的身上,没有天线。”鉴天镜又道。
“天线?”
“和世界本源的连接。”鉴天镜用了一个通俗易懂的说法。
不过这个说法和上面那个到底哪个更通俗易懂,还真不好说。
但它这一说,许广陵懂了。
“那她是怎么发现我的?”许广陵又道,不过这其实就不是在问了,说着这话的同时,许广陵心神一凝,立即找到了缘由。
刚才许广陵本能地就朝着那个方向想。
实在是骤然听到对面的话,完全出乎意料。
另外,他自己就是一个例子。
既然之前他没有看出对面的任何特别,那现在人家表现出特别来,那自然是阶位在自己之上,或者至少,也是齐平。
但排除了这个可能之后,就只有另一个可能了。
因为他此时是同时运转着聚元聚灵大阵、**同心诀以及青帝开灵诀,他的神识并不是封闭的,而是和这聚星楼里的很多草木连接在一起。
特别是那十九棵大树。
当然,最最最的是离这小女孩最近、就在她头顶上方的那棵大树。
缘由找到了,尽管事实依然很惊人,但它必然就是事实!
那就是这小女孩的心神,天然地能够和草木对接!
只有这样,她才能进入这场神识联网,通过意识和他打起招呼。
小盆友,你可真的是吓到我了。
许广陵心底微不可觉地轻吁了口气。
不是恐惧,而就是惊吓。
刚才那可真的是太意想不到了。
“哥哥叫许广陵,你叫什么名字啊?”
许广陵直接把“许广陵”这三个字投射在这片联网的意识海里。
这也是一个小实验,对面的心神意识能够和草木对接已经是可以确定的事,许广陵现在想进一步确定一下,她的那种对接究竟到了什么层次。
层次可以有很多。
比如说,朦胧感应,真切感应,初步融入,高度融入。
“哥哥,我叫秀儿。”
还是那个噪音在意识中响起,依然带着好奇,但惊喜却陡然加剧了不知多少倍,并且立即开启了刷屏模式。
“哥哥,你也能听到树爷爷说话吗?”
“哥哥,你今年几岁啦?秀儿很快就五岁了呢!”
“哥哥哥哥哥哥,我好高兴啊!”
许广陵不止是听到了她的这些话,而所有的这些话,都被呈现在了那片意识海中!
这太惊人了!
天才,许广陵一路上遇上很多。
前世而言,两位老爷子自不用说,是不折不扣的绝代天才,君长安也并不逊于他们。
沈欣虽然稍差一点,但依然可以挤进那个级别。
这就是四个了!
但他们也没有让许广陵今天这么惊讶过。
或者,世界不同了,这个世界的灵气指数更高一些,然后,其孕育出来的那些钟灵毓秀的天才,相应地就比前世更为灿烂?
嗯,这是可以说得通的。
秀儿,这真的是个秀儿,确实当得起钟灵毓秀之称。
不过,她牵着的那只大手的主人叫南屏秀,大秀和小秀,不知是什么关系。
母女肯定不是。
要么沾亲带故,要么就是南屏秀收的弟子了。
许广陵也立即就问了,“秀儿,南屏宗主是你什么人?”
“哥哥,你是说姨姨吗?”
“哦,南屏宗主是你的姨姨啊,哥哥知道了。”许广陵说着。
虽然是通过意识海的方式对话,理论来说可以无限快,就比如他和鉴天镜对话,虽然也需要时间,但实际上那时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许广陵此时,还是缓慢地以正常说话一般的速度和对面交流。
这主要是考虑对面还没有开始修行。
才四岁多点的小女娃啊!
哪怕她有天赋神通,但心神终究还是会比较孱弱的。
“哥哥也能听到树爷爷说话。”
“哥哥今年十一岁,也很快就到十二岁了。”
“见到秀儿,哥哥也很高兴。”
许广陵慢慢地一一回答着刚才小秀儿的问话,全数回答完了之后,他才又说道:“秀儿,见到哥哥的事,不要告诉你姨姨好吗?”
“为什么呀哥哥?”
“因为这是秀儿和哥哥两个人的秘密啊!”
“好的,我知道了,哥哥!”秀儿表现出惊喜的雀跃,“姨姨也有很多事不告诉我,姨姨有姨姨的秘密,秀儿也有秀儿的秘密啦!”
“嗯,对的。”
许广陵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这对话……
单看这对话,怎么有一种他像是那种什么什么人的感觉呢?
赶紧回到正题!
“秀儿,你是怎么听到树爷爷说话的?”
“秀儿就是能听到啊!”这个问题显然让小秀儿有点困惑,她想了半天,然后才道:“秀儿以前只有睡觉时才能听到,后来白天也能听到啦!”
“可是树爷爷它们只是自己说话,都不理秀儿的!”
小秀儿表现出很委屈的情绪。
许广陵安抚着她,“秀儿,不是这样的。它们不是不理秀儿,只是它们还不知道怎么和你说话。”
“哥哥,那你能和它们说话吗?”
“哥哥可以的。秀儿,你以后也可以的,就让哥哥来教你怎么和它们对话好不好?”
“好啊好啊,谢谢哥哥!”
小女娃不止是在意识里表现出极度的雀跃,现实中,下一刻,她直接就蹦了起来!
这是难免的事。
才四岁多的小娃娃嘛!
“囡囡,怎么了?”南屏秀诧异地低下头来。
秀儿吐了下小舌头,然后仰起小脸,两眼笑成月牙,她的小身子在南屏秀身上蹭着,“姨姨,没什么,我想到高兴的事了!”
这场合,南屏秀也没有再问什么,而是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了那个碑牌上。
其他人最多也只是朝这边瞥了一眼。
更多的是毫无反应,心神全都被碑牌上的那首道诗所吸引着。
“哥哥,你要怎么教我啊?”小秀儿显得很是迫不及待。
“秀儿你先等等,咱们慢慢来。”
“嗯!”
现实中,她的小脑袋差点又点起来,不过才只是点了那么一下下,就被她给及时止住了,而意识海里,她又道:“哥哥,你在看什么呀?”
许广陵那一直无限发散简称“茫然”的视线终于开始对焦,看向了对面。
也立即迎接上了小秀儿的视线。
那视线先是本能地惊了一下下,然后可能是立即意识到不用惊。
而视线的主人,小秀儿那里,对着许广陵这边绽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那笑容无法形容。
许广陵前世不知道收罗了多少大家的文集,当真是古今中外无所不包,但这一刻,他还是找不到任何词来形容这笑容。
或许,勉勉强强,也只有林徽因女士的那首诗中的那句话:
“你是天真,庄严,你是夜夜的月圆。”
有一种清,有一种纯,是大宗师也比不上的。
那叫天真。
天真如云易消散。
但大宗师可以为眼前的这一份天真加上一层这个世界没有人可以轻易打破的绝对防御。
让天真同时也庄严着。
“秀儿,你先前为什么盯着我看?”
其实还有一个小疑问,那就是秀儿在意识海中发起问话是正常的,但她是怎么定位到现实中的他的身上的呢?
这没道理!
“哥哥,你的眼睛好看呀!”
第212章 酒醉还来花下眠
人为什么能听到树的“话”?
从理论来讲,其实并不复杂。
生物,植物也好,动物也好,其实本是同源而生,只不过在进化的路上,这个走向了左边,那个走向了右边。
就像是一棵树,树干本来是一直朝上长的,但长到某个地方时,分成了两个岔,一左一右,而随着这棵树的一直生长,树的上方,那左和右的距离也不断扩大。
扩大到像是天南和海北,完全不相关。
位于天南的一片叶子,和位于海北的一片叶子,终其一生,都不可能发生任何的“对话”。
但叶子和树本是一体的。
如果这叶子可以感知树,那它的感知一直下潜,或者说下行,下行到这棵树的树干分岔的位置,那么两片天南海北的叶子,就完成了某种意义上的交融。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但真的天生就能感知到草木意识的人,许广陵前世今生加一块儿,也不过是见到了秀儿这一例而已。
就如天生顶窍大开,前世,他其实也只见到了一例而已。这一世,目前为止还没有遇到。
两者相比,哪个层次更高,许广陵目前也无法判定。
因为都很复杂,都接近或者说源于某种“道”。在他成神之前,是没有资格对这种层次的东西作定论的,甚至成神之后,也未必能。
不过在今天之前,许广陵确实是没想过世上还会有小秀儿这样的人。
这完全可以说是天生的神通。
而且还是大神通!
在修行到某个阶段之后,它的作用可大了!
别的不提,就说最简单的。
一个拥有这种神通的人,根本不需要灵眼,就可以知道灵气最为集中的地方是哪里。哪怕是在一万块的灵地里,也可以轻易地找出最好的那一块!
春江水暖鸭先知嘛。
灵气哪儿最充沛,人不知道,但是草木知道。
光从草木生长得茂不茂盛来判断是否灵地以及灵地质量是不靠谱的,因为但凡有水有阳光的地方,草木都很茂盛!
你能看出个啥?
相反,灵气蕴集,但是缺水又缺阳光,那草木可能就长得不好!
甚至只有零星的一些爬地草长在那里!
前世,许广陵从长白山脉一路西行到昆仑山脉,期间经过的无人区里,这样的例子可是太多了!
但小秀儿以后不会有任何这方面的困扰。
虽然,她可能也不怎么需要,因为澜水宗本就占据着一处灵地。
但灵地其实也有很多天然的“阵眼”,就是拥有灵眼的人也未必就能很轻易地察知,但这对小秀儿来说依然不是问题。
同时,从修行的第一天起,她就可以被大树带着,纳入草木的那种灵气运转循环……不不不,不需要从修行的那天起,从现在就可以开始!
修行必待身体初步长成,完成最基础的铺垫。
但那种循环,不需要!
总之,简单来说就一句话,拥有这个神通,小秀儿以后的修行,完全可以是光速的!
许广陵之前觉得这小女娃的修行天赋还不错,但和身怀这种神通比起来,那个就什么都不是了。
当然,应用这个神通,需要一把钥匙。
小秀儿没有这个钥匙,南屏秀一样没有,南屏秀甚至可能不知道这事,哪怕就算听小秀儿说过什么,也多半会当成是小孩子的天真幻想之语。
特别是……
如果小秀儿的精神状态上有什么问题。
天赋神通这件事,素来就是一柄双刃剑,对此,许广陵前世就认识得很深刻了。
天生顶窍大开者,其害是体现在身体方面。
天生能感知草木意识,其精神状态,和“正常人”会不会有所偏差呢?
另外不管是影响身体还是影响意识,总之是消耗生命本源。在这一点上,不管是什么天赋神通,应该都有共同的这个弊端。
直白点说,天赋神异,凡身难承。
之前简单察看,许广陵没看出秀儿有什么大问题,不管是身体方面还是精神意识方面。
不过这娃娃一头短发,而且很稀疏,是典型的“黄毛丫头”。
许广陵本以为是小娃娃年龄还小,还没怎么发育。这在小孩子里面是极其正常的事情。
现在再看么,可能未必就是那么回事了。
但这是小问题。
对如今的许广陵来说,它甚至构不成“问题”。
许广陵和秀儿之间的互动,就如他所言,这是两个人之间的小秘密。
和场中此刻正在进行着的事情丝毫无涉。
不要说牵着秀儿手的南屏秀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就是心神始终关注着全场的徐亦山,一样没发现任何异常。
徐亦山倒是看到这个小女孩盯着许广陵瞧了,但这小女孩片刻前同样盯着他在瞧,也盯着场中所有从她的视角能看到的人在瞧,偷偷的,像是怕被发现一样。
徐亦山心中是带着些怜惜的。
作为安南郡的郡守,虽然徐亦山很多时候都不理事,但他对郡内大小信息的掌握,无疑是其他任何人都比不上的。
而对这个小女孩,他就略微了解一点。
也正是这一点了解,让他心中怜惜,去年他曾想过收这小女孩为弟子。
但一方面未至天阶,暂时来说实在不宜收徒;另一方面,这小女孩留在澜水宗,留在南屏秀身边,可能是一个更好的选择,特别是这小女孩现在还小,还需要人带。
全场,一众地阶中,现在估计也只有徐亦山一人,心神是放在“控场”方面。
而其他所有的地阶,不管是八极宗、朝山宗等那些人,还是四海门这边,又或甘从式,后面这两者,哪怕他们是装模作样的,也依然是装模作样地专注凝神看着那碑牌。
一众地阶,看着碑牌上的那首“道诗”,是什么样的反应?
倒也谈不上震惊。
有的是新奇。
有的是惊异。
但不管是新奇还是惊异,所有地阶全都是若有所思,更有的,心神有所沉浸。
凡是地阶,必过了开窍境。
凡是过了开窍境,必打通了身体的几大外窍。
然后,就是“天地交感”。
身体的感受是极为敏感的,与此同时,意识的感受一样慢慢地趋向敏感。
那是在修行的过程中自然而然地发生的,可以说,不以人的任何意志为转移。
这样的人,看“道诗”,而且还是在此时此刻这样的情况下,其感受绝对是很深刻的,具体有多深刻,视这位地阶自身的意识结构和方向。
过了良久,场中都还是一片静默。
对这种效果,四海门门主还是比较满意的,他有意作无意地朝许同辉那边看了一眼,但没有得到任何反馈。
那就继续上菜呗!
四海门门主拍拍手,不轻也不重,然后在好几位地阶投过来的不满和嫌弃眼神中,微带着歉意地一笑,接着,他走向了澜水宗宗主南屏秀的身边。
其实本就靠得比较近,现在也只是走了三四步而已。
来到近前,这老家伙同样微微一躬身,但这绝对不是恭敬,而是殷勤,然后伸手示意着另一块碑牌道:
“南屏宗主,请稍移玉步,揭开第二块道诗碑牌。”
第213章 半醉半醒日复日
第一次请的徐亦山。
理所当然。
第二次请的南屏秀。
有道理不?
有道理。
首先,“女士优先”。
就算南屏秀不是四海门门主心仪的女神,对他来说,南屏秀也总比其他那些老家伙顺眼一些,不,是顺眼了不知多少倍!
其次,南屏秀的修为,是很不错的。
用地球上有人形容李清照的一句话来说,“不徒俯视巾帼,直欲压倒须眉。”
只看其望去若四十左右的年岁,就知至少是一只脚迈入了炼形境,虽然可能,只是在秘法的层面上迈入。
但她绝不弱于在场除徐亦山之外的其他地阶,这一点,也是得到了很多“其他地阶”的公认的。
也所以,在这等情况下,南屏秀并未故作客套,而是大大方方地对着所有投射过来的目光微绽笑意,然后移步上前,如徐亦山之前一般地揭下了那第二块碑牌上的遮布。
扯下遮布后,南屏秀并未第一时间看那碑牌上的刻写,而是回到之前队列。
反正回转过来再看也不迟。
但就是回来之后,这短短片时间,南屏秀却是惊愕地发现小秀儿不见了。
这么短的时间,她自然不可能跑到哪里去。
南屏秀目光微转。
其实不用她找,顺着澜水宗和场中其他一些人的目光,她立即就发现了小秀儿在药师堂那边,具体地说,是在甘从式身边的那个小男孩边上。
而让南屏秀更加惊愕甚至震惊不已的是,小秀儿居然像是攥着她的手一般地,攥着那个小男孩的手!
不止如此!
小秀儿还像是蹭又像是趴一样地靠在那个小男孩的身上!
小秀儿是如此,南屏秀立即仔细打量那小男孩。
那小男孩脸上带着很暖的笑,甚至南屏秀看了都觉得心里有点暖。他的一只手被小秀儿紧紧攥着,另一只手轻轻地环放在小秀儿肩上,算是把小秀儿揽在他的身前。
小秀儿就这么仰着脸,对着那个小男孩笑。
甚至,南屏秀隐隐觉得,小秀儿这个时候的这个笑,和往常对着她的那个笑,虽然相似,但却似乎有哪里她也说不出来的不一样。
看着这情景,南屏秀这一惊当真是惊得瞠目结舌。
她甚至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了错觉。
又或者,就在刚才她来去的那片刻间,她是不是错失了时间?而且还是错失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不然,实在无法解释现在的这一幕!
南屏秀是真的无法置信自己此刻所看到的。
其实不止是南屏秀无法置信,她身后的澜水宗好几位地阶同样无法置信,而在非澜水宗队列的地方,徐亦山一样无法置信!
说真的,南屏秀有点懵。
她不知道就这短短几息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此之前,小秀儿和那个小男孩毫不认识,而且是连任何的朝面都没有。
这一点,南屏秀绝对可以肯定!
但这其实不是关键。
真正的关键是,小秀儿只和她一个人亲!
不要说外人了,就是在澜水宗内,小秀儿也从来都不跟任何一个人讲话,更从没对其他任何人表现出有任何一点点的亲近过!
小秀儿会说话,但她也只会对她说话。
其它时候,小秀儿一直都是个小哑巴。
就是这样的小秀儿,怎么会突然对一个完全陌生的小男孩表现出这样的亲近?
要说他们年龄相近,这也根本说不通。
澜水宗里从刚出生到十几岁的孩子都有,也男女都有,而小秀儿对这些人的反应和对其他所有人的反应都是一样的!
南屏秀甚至觉得,小秀儿对这小男孩的亲近,比对她都还更要亲近一点的样子?
但……
但这怎么可能呢?
这一刻,南屏秀真的是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到底怎么回事。
其他人看得清楚,刚才,就在南屏秀放下小秀儿的手走向碑牌的时候,小秀儿那两只小腿一迈,直接就像是一阵小风似地刮到了那个小男孩身边。
然后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不管知情不知情的人看了这一幕,都觉得他们是兄妹相见,而且是感情非常非常好的兄妹。
问题是,两人之前从来就没有见过面啊!
这个情况外人是不知道的,但澜水宗的人知道。
除了澜水宗的人,徐亦山也知道。
徐亦山不止知道两人没见过面,更知道小秀儿的一些情况,所以这时,他的难以置信是和南屏秀、澜水宗的人一样的。
或者,程度要更甚一些!
但他又立即想到了许广陵的身份。
或许,能被那等存在看中,确实是有着一些他所看不出的东西吧,而那小姑娘,能感受到一些什么?
徐亦山心中惊异。
但顺着这个思路细想了一下之后,他又发现,似乎也不是那么完全不可思议。
那小女孩不一般。
这许广陵肯定也不一般。
两个不一般的人碰到了一起,突然表现出亲近,也不是太奇怪……吧?
才怪!
徐亦山也想不通。
毫无疑问,许广陵是以这样的一种方式被他给牢牢记住了。
深深地看了一眼许广陵的方向之后,徐亦山又把目光转向许同辉,露出些许询问之意。
许同辉不知内情,他还以为少爷和这小女孩很熟呢,毕竟他已经没见到少爷好长时间了。
而就算他知道许广陵和这小女孩从没见过面,也不会有丝毫奇怪的。少爷和人认识,又不一定必须要见面。
所以这时,面对徐亦山问询的目光,许同辉微微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撇开其他人不谈。
许广陵其实也没想到小秀儿会突然地做出这般的举动。
但他又能如何呢?
他只能像是现在这样地!
他可以和人阶论修行,他可以和地阶说玄妙,他可以和天阶谈造化,他可以和圣人阐大道。
但这个时候。
他只能乖乖地站在这里,等在这里,什么话都不需要说,什么事都不需要做。
像是一个父亲般地,又或像是一个哥哥般地,让小秀儿扑过来。
如此而已。
别无其它任何选择。
就是让他再修行一万年,或者修行到已经跨出那一步了,面对这个情况,估计还是没有其它选择。
这是一个选择题。
但是。
是单选。
“秀儿,你知不知道,很多人在看哥哥呢。”意识海里,许广陵这般说道。
“嗯。”小秀儿懒洋洋地轻嗯了一声。
这嗯不是表示明白,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只是在对许广陵的问话,作一种本能性的回应,嗯,也就是满足地懒洋洋地嗯一声。
然后,她就这样地眯着眼,趴在许广陵的怀中。
嗯,睡着了。
那微不可觉的小呼噜声,让场中不少移开的地阶的目光,又重新移了回来。
第214章 花落花开年复年
什么是造化?
这就是造化。
造化就是哪怕身为大宗师甚至更高位阶,也不可能事事都在掌握中,而总会遇到一些不可预料。
就如现在这般。
许广陵淡淡苦笑,也淡淡微笑。
他仿佛看见了那条名为造化的线条就在他的身前舞动。
他可以观,可以赏,甚至可以伸出手去触摸,但当他想要更进一步,把它牢牢地抓在手里的时候,它却一闪,然后就那么闪开了。
它属于任何人。
它却也不从属于任何人。
许广陵两只手微微换了个姿势,把小秀儿托揽好,以防她睡着的时候两腿一弯什么的,滑到地上去。
作为一个修行都还没有开始的“正常小孩”,他只有这般地先做好了预防,才不至于让小秀儿真的往地上滑时,“措手不及”。
场中的这个情况,只能算是个小插曲,甚至连小插曲都谈不上。
好些地阶的眼神移过这边,但略作打量了一下之后,又移到那碑牌上去了。
有部分对第一块碑牌上所刻感受不深的人,这时面对这第二块碑牌,开始沉浸其中。
但菜既然上了,就不停歇。
流水席嘛!
“甘兄,请您揭开第三块道诗碑牌。”
第三位,四海门门主找上了甘从式,其实这并不是正常顺序。以往虽然不曾有过类似这般的排位,但甘从式在很多地阶里的基本印象,其实是要靠后的。
这既和江湖传言其天资不太好有关,又和其是一个“药王”有关。
药师的这一身份,固然让他的人缘很不错,同时也给了其他修士“不太正宗”的印象,不管有没有道理,反正印象就是这么个印象。
就好像老干妈明明辣酱做得好好的,它要去做化妆品,做唇膏。
人家把红色唇膏往嘴上涂的时候,一个错觉还以为涂的是辣酱呢。
所以这个行业不是不能跨,但打破人们认知上的固有印象,不是那么容易的。
提到甘从式,其他地阶的固有印象是什么?
药师!
其次才是修士,和他们一样的地阶。
所以若按正常情况,请每一个宗门的宗主上去揭遮布,具体名次不说,甘从式至少也是排在五名开外的。
而今天这样的排序,显然,和甘从式今天的形貌有关。
考虑到徐亦山修为大进,再考虑到甘从式和徐亦山来往甚密,在场的很多地阶都在心里默认了这样的一个排位,也暗自在心里对甘从式重新评估。
今时不同往日了!
也有的地阶心里甚至泛起了异样。
怎么大家都在变,都在进步?
徐亦山进步了。
甘从式进步了。
就连四海门这次似乎也有点不同凡响的样子。
那为什么他们,还是和原先一模一样的呢?这样不行的啊!
“叶阁主,请您揭开第四块碑牌。”
第四位,来到了紫华阁的阁主叶南平。
其实在场所有宗主阁主中,只有叶南平不是地阶,而只有开窍境的修为!
但紫华阁的势力却是最强的。
只看今天到场的,就有足足十一位地阶!凌驾于其它所有势力之上。
而这十一位地阶,老老实实地待在叶南平的身后。
就凭这一点,现在请到叶南平出场,在场的一众地阶,有人有异议吗?
没有!
回顾一下截至现在所请的四个人。
第一位徐亦山。
没有异议。
第二位南屏秀。
没有异议。
第三位甘从式。
没有异议。
第四位叶南平。
没有异议。
这顺序的安排,其中的一些心思或者细节,并不复杂,但难就难在基本上所有的地阶都默认了这安排,同时,换位考虑了一下之后,他们也不得不在心里给四海门门主道个赞。
这老家伙!
嗯,不无诽谤,也不无赞赏的那种。
十道菜如行云流水般地一道一道上来,中间有间隔但并无中断,直到十块碑牌上的遮布全数揭开!
十首风格各异、意象各自不同的“道诗”,就这样完全地呈现于在场所有人的面前。
不止是所有的地阶都陷入了静默,就连那些被地阶带过来的一众小辈,也表情各各不同,有的欣喜,有的沉思,有的手托下巴,有的抓耳挠腮。
这十道前菜全数上完,间隔了稍长一点的时间。
其间四海门门主拉着徐亦山到一边商量着一些事情,徐亦山有的点头,有的摇头。
半晌后,徐亦山回来,主持这次活动的进程。
一群老家伙全都属于编外人员,不作考虑,而小家伙里也有一些属于编外人员,但徐亦山一体对待了。
他先是让人把这些小辈从各自的长辈那里拉出来,聚拢到一起,然后就在现场现搭出来的长长桌按边分开而坐。
桌上,同样已经布置好了纸笔。
“各位小朋友,你们呢,有的已经开始了修行,有的还没有修行,但不管现在有没有,将来都是要修行的。”徐亦山化身中小学教师兼幼儿园教师,温言温语地微笑着说道。
但其实他自己想到了许同辉给他讲的那个故事里的那位先生。
那位先生毫无疑问是一位大修士,而那般的一位大修士,为什么会在族学里教着一群小儿辈呢?
这其中,有什么深意?
而所谓的深意自然是和修行有关。
想到这里,徐亦山都在想着,待这边的郡守之位卸下后,要不要回到家族也做一段时间的族学先生了。
一方面是效仿大修,不管有深意还是没有深意,先效仿一下看看。
另一方面也算是稍许地回报一下家族吧,尽管现在,他什么都不需做,家族就已经获益极大了。而如果他晋入天阶,家族更是必定会自然而然地迈入另一片天地。
“看到边上木牌上的那些字没有?”
徐亦山手指一点一点,一路点着那些碑牌,一次不落地连点了十次。
“现在呢,各位小朋友,拿起你们面前的笔,参照木牌上那些字的形式,写你们想要写的东西。”
这些小辈都是各宗门按照四海门给出的标准或者说要求挑选出来的,不存在不识字、不会写字的情况,甚至就连最小的小秀儿,都能识会写。
当然,小秀儿现在是坐在许广陵的腿上,依然趴伏在其怀里睡着。
南屏秀带她过来,也似乎并没有要让她参予的意思。澜水宗那边有另外五个小孩,好像每个宗门都是五个。
“叔叔,是要写四句还是写八句啊?每一句都要七个字吗?”一个小男孩举起手来问道。
他之所以有这一问,就是因为碑牌上的那十首道诗,除了字数都是七字之外,句数则是不一定的,有四句,也有八句。
“大家可以随便写。”徐亦山道,“四句行,八句也行,一句两句三句,五六七句,还有超过八句,都行。字数也随便,随便多少个字,总之,你们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他这一说,有人已经立即动起笔来,有人则还在想。
“字句皆不固定?”站在外围的一众地阶,好些人听到这话都微微皱起了眉头,为场中自家的小辈担忧。
字句如果限定,其实既是约束,也是匡扶,因为有个“框子”在那里,等着你去套。
但如果什么限制都没有……
看起来最容易,其实也最难。或者说,最考验人。
优劣什么的,说实话这些地阶并不是太过在意,尽管这道诗看起来似乎和修行有很大关系的样子,但毕竟不是修行。
祖祖辈辈,也没人见过这玩意儿,大家不也是一路走过来了么?
但毕竟是好多家的小辈一起下场,如果被比得太惨,不管老的小的,面上都会有点不太好看。
这是刚看了模子,立即就进行拟写,连个熟悉的时间都没有。
一切,只能说是纯靠“天分”了。
真要说起来,全场自徐亦山而下,都在好奇,这群小儿辈,到底会写出些什么东西来呢?
好多地阶更是已经决定了,等回去后,就让家族里、宗门里的那些小辈都来写,一个不漏!
不。
也不止是小辈。
所有人都来写,看看都会写些什么。
第215章 但愿老死花酒间
哎哟,好久都没有收到大额打赏了(哈哈,心酸),感谢“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叫”书友成为本书的第四位盟主!
按说是有加更的,但是嘛……
嗯,先挂在账上。
==
场中,一众小辈坐在长案边,有的写,有的思,表现不一而足。
场外,那些地阶们,谈不上忐忑,但确实是期待中又有一点小担心地等着看自家后辈的发挥,其表现和一般的家长并无不同。
这个时候,心里真正忐忑的,其实是四海门门主,或者也可以加上四海门其他的地阶。
为什么要举办这场活动?
其实目的很明确,而且是再明确不过了。
关键就在许同辉身上!
他们既无法分析出许同辉为什么拿出青云之路,也无法分析出许同辉在什么情况会拿出青云之路的下一回。
把青云之路的第一回彻底扩散出去,他们又舍不得。
这就如一个普通人某天早上起来突然在自家院子里看到了一块金砖,其第一选择肯定就是把这金砖藏起来,而不是拿出去,拿到大街上对所有人嚷嚷道:
“喂!喂!喂!”
“你们知道吗,我今天早上在院里捡了块金砖!”
“大家快来看啊!见者有份!”
……
而且事实上,那青云之路在四海门高层心里的分量,可能要远高于一块金砖在普通人心里的分量。
那现在这活动是什么行为呢?
是把金砖切下一块来,做成金饼,向外边抛洒的行为!
如果许同辉满意,那可能就会在接下来给他们投喂第二块金砖。
如果许同辉不满意……
不满意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而且他们也不可能做什么。
不止是四海门门主,四海门的其他几位地阶也都有不时地小心观察着许同辉的反应,但许同辉的演技早已上线,哪是他们这些群演可以看得穿的?
许同辉倒是偶尔地观察一下自家少爷的反应。
但少爷自始至终都没有给他任何回应,像是一个完全的陌生人一样。
他和那些小儿辈一般地坐在案边,但他没有拿笔在写,而是抱着怀里的小女孩在轻轻微晃着。
而就在这时,许同辉忽地一愣,当然这一愣其他人是看不出来的。
因为他的耳边突然响起了少爷的声音,“我对面,从左往右数,一、二、五、十一,我这边,还是从左往右数,四、九、十四,把这七个人挑出来,列入那十个名额之中。”
关注到其他人并没有朝这边看,显然少爷的声音只有他自己能听到,对这一点许同辉倒是不以为异,而是觉得再正常不过。
“那剩下的三个名额呢?”
许同辉想这般问道,但是少爷能和他说话,他却没有本事这样地和少爷说话。
仿佛听到了他的疑问。
“剩下的三个名额,你自己确定。”
许同辉毫无异状地打量着长案两边坐着的一干小儿辈,而他的目光也同样不为任何人注意地看向那七个小孩。
一、二、五、十一。
四、九、十四。
那第一位是个有点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岁的样子,身子胖得过分,都快有一般这个岁数小孩的两个重了。
按说虽然还没开始修行,但也没道理胖成这样啊。
此时小男孩手里抓着笔,却像是握着一根棍子一样。
他拿笔的姿势根本不对!
不是说一定要有什么姿势,而是这种姿势下根本就没法好好地写字,就算认认真真慢慢去写,能写到不像虫爬都算很不错了。
但这小男孩现在没有在写。
他另一只手放在自己额头,大拇指和食指不停地抓拈着自己的眉毛,眼看着都已经有好几根眉毛被他从眉头给扯下来了!
显然,他现在已经陷入了疑难之中,根本不知道怎么写!
许同辉刚才听到少爷吩咐还以为这七个小孩都已经写好了而且还写得很不错呢,却不想这第一个就都还没有动笔,而且也看不出来他能写得有多好的样子。
如果待会写得差了,要怎么把他列入十名优胜之中呢?
那只能是随机应变了!
反正根据结果去找理由,应该总能找到理由出来的,至于其他人信不信服,都无所谓。
不过,许同辉立即想到了一个真正严重的问题。
如果这个小男孩等会根本就连一个字都写不出来,那……
那他要找什么理由来宣布这小男孩是优胜之一呢?
应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吧?
许同辉只能寄希望于少爷选出的这几个小孩都能表现得好一些了,不管写得怎么样,至少,你得有字在纸上!
否则等会拿着一张白纸,许同辉实在想不出他该怎么发挥。
甚至,如果只是一张白纸还好,如果那七个孩子里有好几张都是白纸……
想到那个可怕的场面,许同辉感觉自己都快要原地爆炸了。
带着这个刚一生发就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想法,许同辉看向了那第二个小孩。
还好!
这孩子已经开始在纸上写了!
不管你写什么,能写就好!许同辉心里大松了口气。
许同辉没有地阶层次才能运用的种种非凡手段,但晋入通脉层次,特别是之前经过了那几支“清血香”之后,他的目力和其它感官一样,比以前敏锐了太多太多。
许同辉都不须怎么着意,视线只是略微偏转,就看到了那小孩正在写着的字。
那字从他这个角度来看是倒着的,而且还不是正经的倒,有着立体差,但这当然不是什么问题。
“抬头朝天瞧,大云比山高。”
“我要踩云上,……”
后面应该还有的那一句还在涂涂抹抹中,没写出来。
但写不写出来都一样,刚才规则就说了,字句不限!三句也好,四句也好,都是合格的。
“嗯,不错不错!这首道诗,想象奇特,志向非凡!有登云凌云之心,有向上向前之意!如能好好培养,志与行同,行与道同,其未来前程,必不可限量!”
许同辉已经在心里开始为这孩子拟写优胜理由或者说评选用词了。
这个理由,有说服力吗?
有!
至少许同辉自己已经被说服了。
毕竟这个理由是实实在在的,任谁都找不出什么大毛病来。
许同辉目光收回,看到身侧的徐亦山,对他道:“师兄,你看那边那个孩子写的。”
他指的就是这个孩子。
“也是写云的,呵呵。”徐亦山会心地一笑。
前几天他和许同辉的切磋,两人就是以“云”作为开始的第一个拟写对象。
看到这边的动静,四海门门主麻溜地蹭了过来,毕竟,他一直就密切关注着两人,特别是许同辉,而且他也一直就在两人边上。
隔了不到十步之远。
刚才这对话他自然也是听在耳里。
“徐大人,同辉老弟,怎么样,我们的孩子也还是有可观之处的吧?”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孩子应该是八极宗的,却不知怎么此时在四海门门主的口中,变成“我们的孩子”了,“同辉老弟,你觉得这首写得如何?”
“唔,还……行吧。”许同辉咂巴一下嘴,淡淡说道,“再等等,待会一起看。”
八极宗那边先朝这边看,然后朝这边走。
自家的孩子被别人挂名了,而且还正在被指点着,这自然是一个靠过来的理由。
不管是徐亦山,还是许同辉,他们都想靠。
现在这两人站在一起,那自然必须得靠过来。
其实四海门这边他们也想靠,别的不提,就说这“道诗”,不是他们八极宗看不起四海门,而是四海门真没有那个料!
这道诗,必有其它来处。
那来处是啥呢?
都不用去猜,就看古怀民这老家伙此刻对许同辉那不自觉地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态度,就能看出很多端倪了。
甚至,都不止是端倪,而是基本上可以直接确定!
毕竟这整个郡城,不要说前数几个月,就是前数几年、几十年,许同辉也都是那唯一的变数。
所以但凡有什么奇异之事,尽数往他身上推就是了,准错不了!
念至此处,八极宗宗主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徐亦山和甘从式身上的变化,是不是“奇异之事”呢?
原因,也是不是在许同辉身上呢?
如果是,那就太惊人太令人震怖了。
之前初见甘从式和徐亦山特别是徐亦山时,八极宗宗主之所以没有想到这一茬,是因为他本能地没有把徐亦山发生的变化朝许同辉身上想。
徐亦山本身,就带着他们这些人想象不到的无限可能。
但是……
但是如果这变化真的就和许同辉有关呢?
想到这里,八极宗宗主心中颤栗,他再怎么样强自冷静也无法丝毫抑制住的那种颤栗,这颤栗甚至直接要在他的身体上表现出来。
但这就是八极宗宗主能抑制住的了,终究是地阶。
深吸了口气,再深呼了口气,强行压抑住那从心传到身的悸动,八极宗宗主面上泛起微笑,人未至而声先出,“徐大人,同辉老弟,还有古兄,……”
嗯,这事要好好挖!
如果可能的话,今晚就拉古怀民这老家伙吃酒。
古怀民要是不把话给说出来,那他就一声令下,让八极宗所有地阶齐上,用一根绳子直接把古怀民吊大梁上。
等他凉了之后,再放下来。
然后再次问他:
“你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第216章 不愿鞠躬车马前
许同辉想象的最坏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被少爷挑出来的那七个孩子,有的快,有的慢,有的更是慢到拖拉,但最后,尽管拖拉着,也还是写出了他们自己的“道诗”。
而在这个过程中,许同辉早已把一个又一个的评语设想周全。
撇除开始的一个,后面还有六个。
对许同辉来说,难度其实并不大。
这还得多亏了少爷以前对他说过的一句话,少爷说,有一本道经里的有句话是这样的:“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
少爷当时还对他说:“许叔,你这个名字很不错。同辉,辉,是太阳,也可以是星星和月亮,但是同辉,和太阳一起辉的是什么?”
当时少爷指着两人身前的小河说道:“是水。”
“许叔,你看这波光照耀的河面,这是白天。如果是晚上,月亮出来,月亮的影子更是会很明显地倒映在水里。我们看到水里有月亮了,一抬头,就必定能看到天上的月亮。”
“许叔,修行也是这样。大道呢,我们看不见,但是被大道映照着的那些小道,却像是这地上的水一样,无所不在。”
“我们要做的,就是先仔细地看这地上的水,然后抬起头来,朝天上看。”
许同辉牢牢地记着少爷对他说的类似于这般的每一句话。
而在那次谈话后,他更是这才知道自家的名字居然还有这么一个意思!
话说,这名字是祖父给起的,但当时祖父想的,肯定和少爷说的不是一个东西吧?
所以许同辉也明白,他的这个名字就像是少爷说的“小道”,而少爷通过这小道,看到的却是那大道。
类似这般的对话,许同辉更愿意把它们认为是少爷对自己的教导,尽管少爷说的时候一般都很漫不经心,很随意。
许同辉却向来都是牢牢地记着,一个字都不会漏,然后不时地拿出来在心里翻滚回味。
经常翻滚着翻滚着,就有所悟、有所得,然后有所用。
就如今天。
那七个孩子里有一个小女孩写的是“水”:
“早上见湖一片雾,中午见湖一片清。傍晚见湖又起雾,真是雾来湖隐雾去清。我在高楼上,对此心不惊。早晚看此湖,却如中午时。”
这个年龄和少爷差不多大的孩子写出来的这首道诗,怎么说呢,许同辉看来,还挺有那么一些味道的。
但如果是以前,他只能说,写得还不错。
具体哪里不错,他是说不上来的。
然而现在不一样。
所以在徐亦山问他这个孩子这一首写得怎么样的时候,许同辉只是略一沉吟,便说道:
“师兄,这孩子的道诗,我很喜欢,我觉得写得很好。”
“她这首,从字句上来说,就像是师兄你开头说的一样,字句皆不限,所以她这一首里,有五个字,有七个字,也有九个字。”
“读起来很爽快,没有约束。”
“但她道诗里写的东西,却是有约束的。那个湖,早上被雾罩着,晚上被雾罩着,只有中午的时候才是清朗的。”
“我在高楼上,对此心不惊。”
“为什么不惊呢?”
“湖被雾遮了看不见看不清,但我知道湖就在那里,湖还是那个湖。”
“这就像是天上的太阳被云给遮住了一样。”
“早上看太阳,太阳被云遮。中午看太阳,太阳被云遮。傍晚看太阳,太阳依然被云遮。明天看太阳,太阳一出耀天下,点点浮云成彩霞。”
“也像是我们修行中遇到碍难,被那些碍难给挡住了一样。”
“早晚看此湖,却如中午时。”
“要是我们修者都有这种心,都有这种念,那不管什么碍难,不管什么云遮雾罩,都不怕的。”
徐亦山听了,呵呵笑。
然后他侧头对同样早就围在身边的四海门门主道:“怀民,这个孩子写的湖,就是聚星楼后面的灵水湖吧?”
古怀民点头道应该是,然后脸上全是高兴和开怀,这高兴和开怀有一半是应该是真的,另一半么,就是特意添加上去的,所以看起来就是双倍的高兴和开怀。
“徐大人,同辉兄弟,这孩子是我们四海门花家的,叫花清萼,是我们副门主花胜权的嫡亲重孙女。”
古怀民说着这话,然后伸手对不远处的花胜权招手道:“胜权,过来!”
花胜权过来,招呼,行礼。
古怀民却是有点意兴急切地对他说道:“胜权,刚才大人和同辉都在夸清萼那孩子!”
许同辉确实是夸了,而且看起来还是相当认同的那种夸。
徐亦山夸吗?
徐亦山其实也夸了!
虽然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点评,但如果不是他觉得那首道诗有点意思,他根本不可能去问许同辉对这一首怎么看。
所以古怀民这时其实是真的高兴。
这种被大人物看中然后一步登天的事简直不要太多。
也不说什么外人了,就他们家族内、宗门内,哪个小辈被长辈看重的话,只要用心地随意一点拨,那小辈就可能在修行领悟上超过其他人,然后领先一步。
而这种一步之差,很多时候就是一生之差。
这还只是修行本身,至于修行外的事,更是多不胜数。
说句不怕自夸的话,他古怀民要是小时也被天阶收为弟子,那现在,也不会比徐亦山差到哪里去!
他们这些老家伙是没法比了。
但是!
徐亦山和许同辉,刚才全都夸那孩子了啊!
这就是同时入了两位这般人物的眼!
说不定,这也就是一个让那孩子能够一步登天的机会,真正的一步登“天”!
要是徐亦山一个心动,收其为弟子。
或者许同辉也行。
甚至,有点不敬地想,古怀民觉得清萼那孩子如果跟了许同辉,多半会比跟了徐亦山更好!
无它,就因为那个青云之路!
在场的一众地阶,心里很是吃味地看花胜权在那里笑歪了嘴,然后对着徐亦山和许同辉又是鞠躬又是道谢的。
这反应,显得太隆重太夸张了吗?
不!
一点都不隆重不夸张。
在场其他所有地阶,虽然几乎全都在心里诽谤着古怀民和花胜权这般无耻的“小题大作”,但心里同时也再清楚不过这事如果换作他们,他们一样会这么做的!
不止是此时,以后的一些情形他们甚至现在就可以想到。
比如四海门再去许同辉那里拜访,必定会带着这个叫花清萼的小女孩;而许同辉再到聚星楼这边来,也必定第一时间就会看到这个叫花清萼的小女孩,说不定这小女孩就会被派着端茶送水。
也说不定端着送着,就从叫“许前辈”变成了“师尊”。
当然徐亦山那边也是一样。
这是完全可能发生的情况!
酸。
酸啊!
在场所有地阶,有一个算一个,都把目光放在了长案上,在自家宗门的那些孩子身前来回扫描。
但凡有写得稍微……嗯,稍微过得去一点的,都被他们主动拿了过来。
“徐大人,您觉得这个孩子写得,怎么样?”
“同辉兄弟,这首呢,你帮忙看看?”
……
徐亦山一时间变得很忙。
许同辉是第二忙。
而待场中所有孩子都写完了之后,嗯,有的孩子还写了不止一首。
四海门门主拉过一众地阶,围拱着徐亦山和许同辉两人,共同地成立了“专业鉴评组”。
徐亦山是组长,一众地阶包括四海门门主自己是副组长,而许同辉是特约点评。
一众地阶饶有兴味地点评着自家小辈及其他家小辈,当然,不时地问询和参考着徐亦山及许同辉两人的意见。
这其中,徐亦山的意见是主要参考。
而四海门几位地阶的关注重心,自始至终,都是三分在徐亦山身上,七分在许同辉身上。
第217章 车尘马足显者事
场中的那些孩子,有可能被徐亦山或许同辉给看中。
甚至,有可能被他们中的某一个收为弟子!
这个情况,是一众地阶同样也包括四海门这边,在此之前绝未曾想到的!
最开始,其它宗门的人收到四海门的不明邀约,抱着的态度也只是随便带着小辈出来耍耍,他们的重心其实还是放在徐亦山身上。
所以,对他们来说,这次聚会与其说是小辈们的比试,不如说是他们集体朝圣。
那个“圣”当然是徐亦山。
这个愿望满足了没有?
满足了!
刚见到徐亦山的时候,他们真的是被惊呆了,现在的徐亦山真的是有一种快要登“天”成“圣”的感觉,至少,对他们来说是这样的。
只此一见,便不虚此行!
甚至,如果没来的话,得知此消息后,不知道要有多后悔!
这是阶段零和阶段一。
当四海门把十首叫做“道诗”的东西亮出来之后,所有赴约的地阶都感觉到了事情有点不太寻常。
站在碑牌前,看着那十首风格各异的“道诗”,从第一首,到第十首,一首一首地看过来,对一众地阶来说,他们看的不是什么“道诗”,而完全就是十个人。
十个走在修行道上的人。
而其中的好几位,都是走在他们前面的人!
感觉或者说发现了这一点之后,片刻之前对这些地阶来说还完全陌生的“道诗”,立刻就成了他们的心头珍宝。
品味、解析这十首道诗,并围绕自身的修行建立起互动,立刻成为他们今后或短或长的时间里,必定要进行的一个事项!
而且是今天回去以后,立刻进行!
绝无夸张地说,所有前来的地阶,在今天回去后,十个里面至少有九个半,会二话不说地直接闭关!
有什么其它要说的、要做的、要想的,等出关后再说!
哪怕是徐亦山的变化、甘从式的变化、四海门的变化,这些统统都要等他们从道诗的沉浸式闭关中出来后,再作安排!
这是阶段二。
然后小儿辈们下场,直入今天的正题。
其实四海门原本的安排不是这样的,但原本的安排也无须多说,见了徐亦山和甘从式的变化之后,见到今天前来的那么多的地阶之后,四海门门主就一个心思,先缩起头来,然后一切从简!
把一切重心和核心都围绕着徐亦山和许同辉两人来进行就可以了!
徐亦山是重心。
许同辉是核心!
而这时,小儿辈们的比试,对其他地阶来说,不,是对所有地阶包括四海门的这些人来说,说是“正题”,其实也只是一个场面而已。
小儿辈毕竟是小儿辈,他们有什么好写的?
好些人真的是连修行都还没有开始呢,写什么道诗,他们根本就连“道”的概念都没有!
这是阶段三。
然后接下来,风云突变!
一件他们之前绝没有想到的事发生了!
那就是徐亦山和许同辉两人,当场围绕着这些小儿辈的题拟,开始点评起来。
许同辉那可真的是认认真真在点评啊!
而徐亦山的话虽然不多,但他这种层次的人话本来也不须多,有时甚至一句话都没有,只是一个眼神,或者一个轻轻点头,就够了。
足够了!
这会儿,徐亦山点头了多少次?
不止一次!
徐亦山还主动指了场中的好几个小儿辈,让许同辉来点评!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们在此之前从没有想过的一种可能!
那就是现在入场的这些小儿辈,他们中的一个或几个,有可能被徐亦山或许同辉看中!
当突然意识到这样的一个可能之后,在场所有的地阶,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心潮起伏!
如果在场的有哪个小儿辈被看中,那么其自身的命运,其所属的家族、宗门的命运,都统统有可能会发生极其巨大的改变!
什么巨大改变?
这完全就是从“天”上伸下一只手来!
甚至,有部分地阶都在想,这个什么所谓的道诗竞比,四海门的举办,是不是只是一个幌子?
真正的举办者,其实是徐亦山,又或者许同辉?
只是他们想要“出其不意”,委托四海门来举办而已!
考虑到这十首道诗根本不可能是四海门的手笔,而想来想去也只可能出自徐亦山或许同辉,部分地阶立即便确定了自己的想法,那就是竞比是假,挑选是真!
挑选什么?
挑选弟子!
哪怕不是收为弟子,只是让他们看中,那也绝对是无法想象的际遇!
好些地阶心里甚至都在羡慕着,这事为什么是发生在小儿辈身上而不是他们自己身上?要是能来个换位多好!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们真想放弃现在的这个地阶,换一个此时此刻和这些小儿辈们一起出场的机会!
这是阶段四。
然后进入阶段五,点评环节。
所有地阶,都外现轻松,内怀凝重。
甚至比他们修行时步入关键节点都还要凝重!
对他们来说,这早已经不是什么寻常的小儿辈间竞比,而完全就是一场只略逊于生死的竞夺!
所有地阶都不约而同地调整好了想法,而且往往一个宗门内自宗主开始,彼此间作目光的示意和交流,无声无息中,意见迅速地明晰和统一!
那就是:
不要太过说其他家小辈的坏话,那样显得太过低格,徒让徐亦山和许同辉看不起。
但是,自己家的小辈,要夸。
往天上夸!
一分的好处,要说成三分;三分的好处,要说成十分。
十分的好处?
真要有十分的好处,不,只要有个五六分,他们一个宗门的脸都不要了,拼死都要让徐亦山和许同辉对那个孩子留意起来!
而且这也是没办法。
自己这边不夸,指望别人家帮你夸?
不可能的!
自己家的都夸不过来呢。
说得严重一点,这根本就是道途之争!
而且不止是这些小儿辈们的道途之争,同样也是他们这些老家伙,还有家族、宗门的道途之争!
接下来的情形,印证了这判断。
就以澜水宗和南屏秀来说。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澜水宗的几个小儿辈,肯定是被其他家交口称赞的,别人且不说,四海门门主第一个就要冲上去做舔狗。
然后,其他地阶,就比如说甘从式。
你以为甘从式是什么好东西?
这老家伙当年可是亲自当场向南屏秀示爱过的。
甘从式:“南屏宗主,你做我的修行道侣吧!”
其他地阶:“呸!”
南屏秀当然不理他。
南屏秀:“甘兄,我们做朋友就好。”
其他地阶:“哈哈哈!”
其实“其他地阶”有好几位也都向南屏秀示爱过。
没办法,月亮太好看,你比月亮更好看。
那种真正“秀外慧中”的魅力,越是修者,越是难以抗拒。
而如今,时光冉冉,那些当年风度翩翩人模人样的英华才俊,如今全都已变成了糟老头子,南屏秀却因为宗门传承和自身的天赋原因,硬生生地一只脚踏进了炼形境。
从而部分地抵抗了岁月的侵蚀,直到如今,依旧风姿宛然。
她的随意一笑,在这些糟老头子眼中,比真正少女的笑意都还要迷人,而且不知道要迷人到哪里去了,远远超过十倍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
但那又如何呢?
你比月亮更好看,但我
心向太阳。
就看看现在的这场面吧。
没有人理南屏秀。
没有人着意夸澜水宗的几个小儿辈,一个都没有!
按理来说,甘从式其实是可以夸夸的,这可是独属于他的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啊!
毕竟,他和其他地阶是不同的。
其他地阶那视若登天的机会,他早已经就获得了,而且根本不是其他的那些地阶所能想象。
所以此时不夸,更待何时?
但他还是没有夸。
真要夸了,那他这个药师堂的堂主,在药师堂此时在场的其他地阶眼中,不是可能,而是根本就是“吃里扒外”之辈了。
甚至,哪怕是南屏秀。
此时可能会感激他。
但当事过境迁,回去后,再想起这事,心里多半是会对他不屑的。
“甘从式?”
“媚外而误内,纵非小人,亦不足道也。”
所谓道途之争,你争了,我认你是个汉子。
你不争而把机会拱手让我,我可能会感激你,但我也必定会看不起你!
今天感激你一天。
以后看不起你一辈子。
第218章 酒盏花枝隐士缘
评比的过程中,没有任何争吵,大家都是斯斯文文的。
但如果你以为很平静的话,那就错了,而且还是大错特错!
平静的水面之下,是各种暗流的激荡。
一群全都可以说是“老朋友”的地阶之间,温和的言语里,掺着刀片,淡然的笑意中,藏着算计。那种只有场中人才懂的一次又一次的交锋,其刺激性和可观性真不比大打出手来得稍逊。
说是评鉴组,但一众地阶也都知道,他们也只是“评鉴”而已。
其实真正的决定权还是在徐亦山和许同辉手里。
至于四海门这个组织者……
此刻谁还理会四海门啊!
不要说其他地阶,就是四海门门主自己,以及门内其他几位地阶,也全都把他们“四海门”的这个身份给忘了。
管它四海门还是八海门,都闪一边去!
现在他们只是为自家小辈争取机会的普通地阶,和在场其它宗门的地阶没有任何区别!
众人已经知道这次竞比,是要评选出十个优秀的名次。
然而在评鉴过程中,他们固然是在为自家的小儿辈争这个名次,但更重要的,还是把自家小辈的优点全数地亮出来,一条一条地说给“大家”听。
首先选道诗写得还算可以的小辈。
如果这一关没有过,那他们也不多提,最多也就是提那么一两句。
不值得大力推销!
如果这样的子弟你都大力推销,那不免让人怀疑不管什么样人,你都会大力推销!真若给人这样的印象,那当你想推销真正想推销的人时,就等着哭吧!
你就算说得再天花乱坠,别人的反应也是,“哦,这样啊,那真挺不错的!”
所以这个时候,广洒网的策略是行不通的,而只能进行重点突击。
道诗写得好,夸,全方位夸!
但如果只局限于道诗,那肯定谈不上全方位。
所以关于那个孩子生活中的其它一切,在这时都会被详细地介绍起来。
这些地阶老家伙对自家宗门的小儿辈未必熟,甚至从来都没有关注过也是有可能的!
而就算有关注,一般也不会关注得很详细。
那怎么办呢?
好办!
无中生有、张冠李戴就可以了。
就算别人家的孩子,我随便看一眼,都能夸出花来,而且保证夸得有模有样,绝非胡吹乱夸的那种,你信不信?
你不信就把你家孩子拉过来让我夸看看。
保证等我夸过之后,你才会发现,哦,你说的我家孩子的这个优点,我以前居然没发现呀,是我忽略了。对,你说得对!
那你现在该信了?
嗯,信了。
信了就好,你闪开。
我现在要开始夸自家的孩子了!
对一众地阶来说,这些不过只是信手拈来而已。
于是,徐亦山和许同辉两人直接就听起了故事会,差点都要说出“请开始你的表演”这样的话了。
徐亦山是掌令,或者说组长。
他拥有着最终的决定权。
不管四海门是如何看许同辉的脸色,这种明面上的规矩都是必须要遵守的,那就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许同辉越过徐亦山去。
没办法,修者之间,修为最大!
更不要说许同辉和徐亦山之间修为差了那么大!
这种情况下,都把许同辉抬得高高的,甚至是抬到比徐亦山还高,那你把徐亦山放到哪里了?
作死也不能这样作!
就算许同辉自己,也不可能接受这样的抬举!除非这人是一点规矩都不懂而且还狂妄到没边的无法无天之辈。
但许同辉明显不是这种人。
所以对于两人的轻重安排上,四海门这边可谓并不为难。
听完了所有的故事,不,评鉴之后,徐亦山先对许同辉道:“同辉,不如你拟十个名额,我也拟十个名额,来看看,我们师兄弟之间,会有多少分歧?”
听得这话,场中一众地阶,心中都是暗自咋舌不已。
虽然早在几个月前徐亦山宣布许同辉是他“师弟”的时候,各大势力就极度地拔高了许同辉的位置,把他当成是地阶而且是大有来头的地阶来看待。
但这时,徐亦山的这个姿态或者说表态,让他们觉得,之前他们对许同辉的定位还是低了!
许同辉只是人阶通脉境啊!
和徐亦山隔着那么大的阶位之差,而就这样,徐亦山依然还是隐隐地给外人传达着他和许同辉“相互对等”的这么一个模式。
听听他此刻的话吧!
“你拟十个名额,我也拟十个名额。”
“看看我们师兄弟之间有多少分歧。”
说是看有多少分歧,不如说是看有多少相同,其实意思是一样的,而这话所传达的意思更是只有一个。
那就是徐亦山对许同辉的重视和尊重!
这不像是对“师弟”。
更不像是对“小弟”。
而完全像是对一个地位完全对等的朋友!
一个地阶大成甚至看起来都已经一只脚迈进了天阶的修士,有必要对一个才只是通脉境的小修士重视成这样?
徐亦山偏偏这么做了。
在场的地阶又有哪个是蠢的?
他们不知道究竟,也无须知道究竟,但只要知道这个情况,也就足够了!
这一天之后,在场几乎所有的地阶,应该都会拿许同辉当是徐亦山一般的尊重!甚至部分地阶,还会尤有过之!
对许同辉说完这话,徐亦山又转对一众地阶,“南屏宗主,老甘,叶兄弟……”
他把几位宗主一个一个地称呼着,然后道:“诸位,经过刚才我们大家一起的评鉴,相信诸位对于各位子弟的表现也都有了一个基本的看法,不如你们每一位,也拟二十个名额如何?”
“至于最终的十个名额嘛,我们就先看看大家的意见,然后再说,如何?”
众人当然没有意见。
于是在场这些人,徐亦山,许同辉,包括几位地阶,也像是刚才的那些小辈一样,每人一张纸一支笔,开始写了起来。
结果很快出来。
先从几位宗主开始。
最终,一共有三十四人,被列了出来,然后按照被提名的多寡,从前到后地排列着,由四海门的随侍人员郑而重之地誊抄在纸上。
其实不用写下来,一众地阶也都记得清清楚楚。
接下来轮到徐亦山和许同辉。
几位宗主的目光都投向许同辉。
许同辉也不用人催,他肯定是要排在前面的,最后由徐亦山来收尾。
许同辉的名单,引来了一众地阶心里不小的诧异。
被他列出的十个小孩里,大多数都好说,好些地阶看了甚至都有一种“英雄所见略同”的感觉。但是!有那么两三个小孩……
嗯,三个!
怎么说呢,那三个小孩不是表现不太好,而是根本都没有在刚才那三十四人的大名单里!
第219章 若将显者比隐士
安南郡近百年来,有七大宗门、十三世家之说。
所谓七大宗门,就是与朝廷有千丝万缕关系的紫华阁、和徐亦山这一任郡府走得比较近的药师堂、向来中立的两个宗门明山宗和朝山宗、跨域宗门据说来头比较大的澜水宗,最后再加上两个纯正本地派的宗门八极宗和四海门。
虽然只是七家,但彼此间的关系错综复杂,任何两个宗门之间,几乎都是非敌非友。
就拿明山宗和朝山宗来说,这两个名字有点相近的宗门,却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去,向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
而八极宗和四海门,按理来说应该最为仇视,因为它们的路子差不多,“同行是冤家”,但它们相互之间又是知根知底,并且共同作为本地派,混迹于七大之中,长久下来又有了点互作倚靠之意。
再如紫华阁和药师堂,按理来说在徐亦山这一任上,两家宗主多有朝面,但事实上并没发展出什么交情,见一面是点头之交,见十面一百面还是点头之交。
紫华阁有点看不上药师堂,药师堂么,老子吃好的喝好的,发展得也挺好的,用得着攀附你?
扯淡!
澜水宗则如同是“自耕自读自传家”,人家别有传承也别有天地,虽然也早就在这里落地生根,但主根并不在这里。
所以么,几大势力之间也就是这么回事。
老朋友确实是老朋友,但也是“how old are you!”
今天,四海门邀请的,事实上就是徐亦山和许同辉,加七大宗门,再加十三世家。
七大宗门和十三世家是有重合的地方的,总的来说,刚才入场的小儿辈,不算许广陵和秀儿,也不算其他几个只是入场感受气氛的小盆友,实际参予竞比的人,是五十二人。
七位宗主,一人列二十个,结果最后这五十二人里,有三十四人被挑了出来。
就以四海门门主来说,他怎么挑?
首先,自家的五个里面,挑三个。
两个太少,根本就是吃大亏;四个似乎又稍微有点多。
而且就算他选自家四个,甚至五个都选上,别人也不可能惯着他,结果最后么,他四海门的“英才”只有他一家投票,尴尬不尴尬?
所以么,四海门门主的二十个人选,是这样的:
四海门自家,三个。
其它六个宗门,也不分厚薄了,一律是一家两个。
这就是十五个,然后剩下五个,就在其他人里随便选了,当然了,是从表现好的人里选。
他估计其他人的筛选方法,也和他差不多,最多也只是小有出入。
刚才名单一份一份亮出来,果不其然!
要不是一切都是现场举行,弄不好还让人以为他们是早就商量好的呢。
但事实上这完全不用商量。
四海门门主认为这样选比较合理,其他宗主也认为这样选比较合理,于是大家就“合理”到一块去了。
就像一道试题问“1+1=?”一样,一百份答卷里,答案很可能如出一辙,而那并不是所有人事先商量合谋的结果。
一样的心,一样的行,这就是“志同道合”。
如果四海门门主刚才真的选了自家四个,那现在他敢保证,其他六位宗主的视线会全都集中到他身上来。
不是愤怒于他为什么给自家选了那么多。
而是淡笑、微笑、无声笑。
其中意味,自己体会。
而事实就是,七位宗主,没有一个这么做,他们选自家的时候,根本就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不多不少全是三个!
而当许同辉的名单现在亮出来后。
四海门门主是最为懵逼的。
许同辉选的人数和他们不一样,他们是二十个,许同辉只有十个。
十个,正常来说,一家一个应该是差不多的。
如果某一家被选了两个的话,那其它家肯定有轮不到的,不管世故不世故地说,这样都是白白得罪了人。——我家有五个小孩下场,你一个都看不中?
其它家的小孩,真的就那么优秀,把我们家的比得啥都不是?
不管实情是不是这样,我记住你了。
当然,如果这个人是许同辉的话,被记住的后果多半是,那家在事后,会想方设法地加大和许同辉的互动,加深和许同辉的感情。
取得他的谅解(我真的没有怨愤你。)
获得他的友谊(老弟你上次太偏心了,下次也把我们给捎上好不好?)
许同辉现在的名单是怎样的?
他真的在四海门里选了两个!
如果单纯只是这样,那四海门门主绝对会是惊喜加激动。
这代表什么?
这代表的就是许同辉对四海门的认可和感情啊!更是代表着其对四海门举办的这一场活动的认可!
那接下来,青云之路的第二回,是不是就有了?
但四海门门主看着许同辉列的那两个自家子弟的名单,头有点晕。
苗大全、花清萼。
花清萼没什么说的,刚才她写的道诗不止是得到了徐亦山的首肯,更是得到了许同辉的详细点评,被这两个人同时关注着。
那么,如果最终选十个人出来,里面肯定有花清萼!
选五个出来,里面肯定还是有花清萼!
所以事实上,刚才七位宗主的七张名单里,花清萼被选中的次数是七!
现在再加上许同辉,就是八了!
这么说吧,只要徐亦山不逆了所有人的意,那最终的十个优胜名额里,花清萼必占其一!
这是现在就已经可以确定的结果!
所以对于许同辉名单上的这个名字,四海门门主什么看法和说法都没有。
许同辉不把花清萼列上来,才是见亡灵了呢!
但……
苗大全?
这个就真是见亡灵了,莫非刚才恰好有亡灵从冥界潜入人间,然后抱着许同辉啃了一口?
因为苗大全这个孩子,四海门门主没选,其他六位宗主也一个都没有选。
他不在那三十四人的大名单里!
而他刚才写的道诗……
想到这个,四海门门主就想伸手抓自己的头发。
“大全大全真大全,一颗光头溜溜圆。”
对,这就是苗大全的“道诗”!
而且是憋到最后才勉勉强强地憋出来。
刚才全场所有的孩子,不管写得好与不好,人家最少都是四句,多则都有好几十句的,这小崽子倒好,就两句,而且是这样的两句!
更不用说那字写得。
丑!
让人不忍目睹只想把他抓过来在那小胖脸上哐哐就是两耳刮的那种丑。
谁会选他?
谁敢选他?
不怕刚选完,就立即挂掉么?
因为心脏突然出现破裂,有针尖那么大的一小点不见了!
而至于为什么这个奇葩孩子会被选进五人组里,就因为他是副门主苗兴禾的孙子,而且是苗兴禾最宠爱的一个孙子。
其他人一是不方便反对,二是,其实也乐见如此。
有这么一个孩子掺进来,对其他四个孩子来说,不是好事一桩么?
所以,不管是于情于理,都没有道理反对。
而至于苗兴禾为什么会把苗大全选过来?
就如前所言,宠爱!
其实只需这一个原因就足够了。
带这个孩子过来见见世面,修者的见识,就是在这种“见世面”的过程中一点点积累起来的。
要知道,等闲情况下,就算是他们自己,见徐亦山一面也不是那么容易。
更不用说,今天这个场合,不止是能见到徐亦山,更能见到其他至少好几位地阶,然后还有肯定都是表现优秀的同龄孩子!
这样的见识机会,有可能一辈子都只这么一次!
至于说带大全这孩子过来会不会有点“不顾大局”,不存在的!
如果人选只有一个,那他就算再宠爱苗大全,也不可能把这孩子带来的!那样,不说外人怎么看,门内那一关他就过不了。
就算过得了,对苗大全以后的人生,也必是带来种种不可测的影响,而且那影响绝对算不好。
不要说他只是四海门的副门主,副门主之一,就算他是门主,甚至,就算他是徐亦山那般强力的人物,是能完全力压整个四海门的门主,他也不会这么做!
无它。
不合理!
不恰当!
不应该!
修者就当行合理、恰当、应该之事,悖道而行,没有什么好结果的,于人于己,都无益处。
然而人选不是一个,而是五个。
那上面的一切顾虑,都不存在!
至于说让苗大全入选最后的优胜名额……
苗兴禾根本就没想着这事,所以之前他就对门主和其他人说得很清楚,“大全这孩子,我单纯就是让他见见世面!”
那还有什么好说?
甚至,刚才哪怕徐亦山让苗兴禾这等人也列举人选,他都不会把自家孙儿给选上!
绝对不会!
说是单纯让见见世面,就是单纯让见见世面!
真没有其它的心思!
也不可能有。
但这时,怎么回事?
许同辉选了大全这孩子?
见着许同辉名单列好,然后被随侍人员一个一个地念出来,也一个一个地誊抄在纸上,苗兴禾瞪大了眼睛,也不自觉地咬紧了牙齿。
不是咬牙切齿,而就是惊愕到极点后,他的整张老脸都“瞪”了起来。
他那纯是凑数的孙儿,不止被许同辉列了出来,而且还直接就是第一位!
就连清萼那孩子都被放在了后面!
第220章 一在平地一在天
对许同辉的这个列名,不止是四海门这边非常惊讶,就是在场所有人也都很惊讶。
这个列名吧,不说什么石破天惊,但真的是所有人都未曾想到。
不然,也不会多达七份的名单上,没有一份有苗大全这个名字了。
其实刚才七位宗主都有想过,虽然最终的十个优胜名额肯定是由徐亦山来决定,但那十个名额,也必定是从那三十四人的大名单里产生。
既是因为所有表现优秀的孩子都已经被他们列入了,也是因为徐亦山的处事风格向来都是其徐如风,其稳如山。
安南除了暴雨期间,极少有大风,而正常都是“和风”。
徐亦山的风格就是“和”。
最终优胜名单应该是怎样的?
应该是徐亦山综合各家的意见,从列名次数最多的,从上往下选,这般地选出七个、八个、九个左右。
然后余下的那一个、两个、三个,他由着自己来,选大名单上排得也许不是太靠前的。
这是正常来说,考虑徐亦山的行事作风,有极大可能会发生的情况。
而许同辉的这份名单,就像一个在地上正常滚着的小木球前,突然出现了一块砖头。
把整个局面都打乱了。
一比七,会乱吗?
答案是,会!
因为许同辉在场中所有地阶的心中,都是一个重量级的人物。
他的实际分量或许不如徐亦山,但最多也只差那么一点点。
而徐亦山会不考虑许同辉的意见吗?
不会!
但苗大全这个名字只是一个开始,随着十个名字一个一个地被唱念出来,一众地阶的惊愕是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大了。
因为后面又有两个名字,不在大名单中!
总结来说就是许同辉选了七个表现很好的,符合众意的,然后又选了三个表现很差、极差的,其他人根本连多瞟一眼都不会的。
有七个深合众意,这其实已经符合“大体”了。
但剩下那三个,是什么路数?
你不能因为想别出一格,就把那些歪瓜劣枣硬往这十个名单里塞吧?就算塞些不太好的,也不要选那么歪那么劣的啊!
甚至意外被选上的那三家长辈,自己都这么想!
过了最开始的极度惊愕之后,苗兴禾想着同辉老弟是不是念着自己和他的几分交情,所以才捎带上了自己的爱孙。
但这是说不通的。
这是什么场合?
一句话,不管活动是什么活动,这场合都是整个安南郡最隆重的场合!
不可能有超过它的!
在这种场合上,某种意义来讲,是没有“私情”的,就如谁都知道徐亦山和甘从式关系好,但他们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说过一句话呢!
有什么话,你们私下说的时间太多了,为什么非要拿到这里来说呢?
除非是特意向外人表示你们的关系非凡!
也所以,苗兴禾不认为许同辉选苗大全是念着和他的什么关系。
游戏不是这么玩的!
那又是为什么呢?
苗兴禾百思不得其解。
而连和许同辉最为熟识也是接触最早、最多的苗兴禾都这般,其他人就更是一头雾水了。
看完了许同辉,众人又向徐亦山看去。
却见徐亦山脸上似乎也闪过一丝惊异之色。
也就在这时,徐亦山问许同辉道:“同辉,可以和大家说说,你选苗大头……苗大全的原因是什么吗?”
徐亦山当然不可能大头大全都记不清,那真是开玩笑了。只是他的身份摆在这里,说什么都无所谓,根本不需要摆什么端庄的架子。
另外,另一边,正有小孩子叫着“苗大头”,显然,对那个小胖墩的小伙伴们来说,还是“苗大头”这个称呼更顺口些。
可能,也更形象些。
因为那小胖墩就是顶着一个大光头,而且头还比较大。
当然,徐亦山之所以这么说,也不无稍微缓解一下场中气氛的原因。
大家都很严肃!
徐亦山的意思,大概就是想告诉大家不必这么严肃,可以稍微放松些。
遍数全场,也只有他有资格定调了。
果然,听他这一说,有人就笑,四海门门主古怀民也轻笑道:“我之前就觉得大头这名字听起来更好听些,兴禾,你听听,现在徐大人也这么说,那你以后不如就让孩子叫大头算了!”
这当然是开玩笑,苗兴禾真若应了此事,一个毫无操守、阿谀媚上的名头是跑不掉的。
场中几位和苗兴禾较熟的地阶也跟着打趣了一番,着实是让气氛轻松了不少。
这个小插曲之后,众人还是把目光聚焦在许同辉身上,等待着他的说明,也就是为什么选苗大全。
“大全大全真大全,一颗光头溜溜圆。”
许同辉先是把雷大全的这两句给念了一遍,然后对众人道:“师兄,诸位前辈,大家应该也能看出,苗大全的文思不是很好。”
有人就笑。
这哪里是什么文思不是很好,写出这样的玩意,是根本就没有半点文思这种东西可言好不!
但这其实也不算什么。
不要说只是小孩,就算成年的修者中,连大字都不识几个的也为数不少。
谁说不识字就不能修行了?
凝气需要识字?通脉需要识字?开窍需要识字?
确实需要。
但并非必要!
四海门就有先辈是修到开窍后才识的字,然后也并不妨碍人家晋入地阶。
所以修者们对于这个方面其实并不是太过看重,因此也不存在对于苗大全的这表现就耻笑之说,最多也就是嗤笑。
这两者的轻重程度是截然不同的。
苗兴禾老脸倒是发红发热,有点挂不住。
他带孙子过来确实只是让其长长见识,别无它图,但真没想到爱孙给了他这么一个惊喜。
这不省心的臭小子!
其实苗兴禾也知道这臭小子不是那个料,但事先他也并没有“代做”的心思。
按说四海门这边作起弊来还是很容易的,长辈们先写好几首道诗,让参予竞比的几个小辈背好,然后写出来就行了。
这还不简单?
但根本没有必要这样做。
而且,徐亦山何等样人?如果让他从四海门小辈的举止表现里看出什么异常,那这事就一点都不简单,而是变得相当复杂起来了。
何必呢!
也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得许同辉说道:
“我取这首道诗,说来理由就一个字,‘真’。”
“我观苗大全这孩子,一派天真自然,这两句道诗固然浅白可笑,但那种天真自然,不浅白,也不可笑。”
稍微顿了顿之后,许同辉接着道:“漫漫人生路、修行路上,学伪太容易,存真却很难。我只希望这孩子,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一百年后,还能记得今日之事,还能记得今日所写。”
听得这话,场中一片沉默。
过了一小会,苗兴禾稍移步伐,来到许同辉面前,对他郑重一礼然后道:“同辉老弟,如你所言,我必不让大全这孩子忘了今日之事,忘了今日所写!”
“以后每一年,以至他的每一次修为有所长进时,我都必让他闭关自省,然后把这两句话抄上一万遍。”
“闭关自省可以,把这两句话抄上一万遍我看就不必了。”徐亦山笑着道:“不然,这孩子可能就把同辉给恨到天上去了。”
满场皆笑。
徐亦山又对许同辉道:“好!同辉你选苗大全的理由,我很认可。那你选这个孩子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徐亦山指着誊抄名录上的一个名字。
那是许同辉列的十个孩子里的第六个,也是他的第二个出格列举。那个名字叫“左青”。
是个小女孩。
而她刚才写的是:“今年花开了,今年花落了。明年花又开,我长一岁了。”
(大家可以赏析一下,看有没有和许同辉的解释相近的,哈哈。)
第221章 若将花酒比车马
今年花开了,今年花落了。明年花又开,我长一岁了。
有时必须得说,形象影响内容,或者说,形象本就是内容的极其重要的一个部分!
左青的这一首,好,肯定是谈不上好的,但对一个不足十岁的小女孩来说,差,也没有差到哪里去。
但她的字写得太差!
歪歪扭扭的,像虫爬一样,若和苗大全的放在一起,会让人一时间竟不好判断到底是哪个更差。
另外,人家苗大全的“卷面”其实还是干净的。
而左青的这张纸上,从前到后,被她涂涂抹抹了很多,就连最后的那个成句,也还被抹涂了好几次,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所以综合评价就一个字,丑!
比苗大全的还丑!
这也是刚才的七位评委中,没有一人提名她的原因。
如果她的卷面干干净净,字也写得清清秀秀的,弄不好这一首还会让某地阶仔细地看一看,然后觉得,嗯,还不错哟。
没有如果。
事实就是她没有被七位评委提名。
答题完毕,一群小儿辈是被赶到外场去的,不然这时,小女孩左青听到自己的名字,估计自个都会极其惊诧地看过来。
当然,也包括刚才的苗大全。
这种就是属于那种典型的“学渣”,考完试之后根本就不用确认答案的。
也不想确认答案。
因为确认不确认,都那么回事。
满分一百分的试卷,六十分是不用想的,五十分也没有指望,四十分就是惊喜了,但可能性很小。
然后至于是十分、二十分还是三十分,有什么区别么?
没有的。
有什么话好说?
也没话好说。
老师在课堂上都不会念她的分。
除非存着羞辱、激励她或者警示其他同学的用意。
但许同辉有话说。
这首道诗太好了!
好到他根本不用怎么想,在刚才看到这首的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说辞。
许同辉脸上带着淡淡微笑,以一副诚恳而又谦逊的姿态说道:“这一首,用字确实简陋,着意也非常简单,似乎根本就配不上道诗的‘道’这个称呼。”
有地阶微微颔首。
许同辉却是话音一转,“但是,里面真的没有道吗?”
说到这里,许同辉脸上泛起淡淡的怀念与崇敬之色,稍微顿了顿之后,才接着说道:“记得当初随侍师尊身边,我却恰好听到师尊念过这样的两句道诗。”
许同辉的师尊?
就连徐亦山听到这里,都不禁为之肃然。
而各家早就对许同辉的来历有所猜测的地阶,更是一个个神情端庄,有的更是连身形都开始自觉不自觉地调整起来,仿佛要让自己处于一个更合眼的状态。
如同一位他们不可望更不可近的存在正在这里或者正要莅临这里一样。
顿了顿之后,许同辉缓缓地念出了“他听到的那两句”: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如果这两句是出自不知身份不知来历的人,在场一众地阶可能会认为写得好,或者写得相当好。
但当事先明确得知这是许同辉听到其师尊所念时。
自徐亦山而下,一体沉默。
他们全都开始主动沉浸于这两句道诗的意境里。
特别是澜水宗的几位女修,南屏秀眼中甚至略有点泪光盈盈。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百多年的岁月,仿佛就在这一刻峰回路转,转到当年。
当年,她是一个和左青等这些小儿辈一般年岁的小姑娘,未识修行,未识世事,心中眼中,除了憧憬之外,就是一片空白。
后来。
她被澜之宗收入门下。
她被师尊欣赏并收入门下。
她从小女孩一点一点地长大,过了十岁,过了二十岁,过了三十岁,过了四十岁……
路上的风景也一直在变换。
或者说,变换的不是风景,而是人事。
宠爱她的祖父、祖母,相继离世。
向来以她为骄傲的父亲、母亲,相继离世。
兄长,几个弟弟、妹妹,相继离世。
家族对她来说,也开始渐渐地变得陌生了,曾经最为熟悉的地方,居然变得最不熟悉,似乎比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还要陌生。
于是她不再踏足,她和家族最后的缘分,是从家族中带出了一个小女孩,让其归入澜水宗。
师尊终于也未能抵抗岁月的牵绊,离她而去。
她成了澜水宗的宗主。
成为宗主的那一刻,她才发现,那么多的长辈已经都离世了,而她也早就成了宗内很多人的长辈。
还有此刻在座的好多人,甘从式、古怀民等等。
忆昔相识俱少年。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变成如今这样的老迈呢?
记不得了,或者说,没法记得。
其实他们几乎每一年都有见面,于是在彼此的眼中,大家都没有变。但一年、一年、又一年……
年年岁岁花相似。
岁岁年年……人已经不同了……
不管你有觉未觉,今年非是去年人。
“今年花开了,今年花落了。明年花又开,我长一岁了。”
一个小女孩的天真之语,此时看来,居然是那么的触目惊心。
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会对岁月的流转、人事的变迁,有什么感慨吗?
没有的。
必然没有的。
所以她这一首里,并无感慨。
她写的时候,要么是硬生生地凑句,要么甚至还含着欣喜,“我长一岁了”,一种对即将长大成人的欣喜,就像她当年一样,憧憬着修行,憧憬着未来的很多很多。
不知过了多久,当众人的眼神重新恢复清明,再次聚集于许同辉身上的时候。
许同辉微微笑着,重新继续说起,说着和南屏秀最后所想差不多的话:
“我们具体到左青小朋友的这首道诗,‘明年花又开,我长一岁了’,特别是作为收尾的最后一句里,其实意思和指向都是不明的。”
“如果我们把她拉过来,让她自己说,多半也说不出什么来。”
“很有可能,她写着这两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什么意思!”
“但就是在懵懂之中,遵循着某种本能,她说出了年年花开花落,然后也把人,她自己,和这花开花落作对比。”
“她在对比着,她自己不知道什么意思。”
“但我们知道。”
“等她长大后,比如说十年后,一百年后,她自己来看这首道诗,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那种感觉,我们不可能知道。”
“因为她的将来,是不确定的,既掌握在她自己手里,也掌握在非她自己的很多人很多事手里。其中,有的可以预料,有的不可预料。”
“我提名苗大全,是因为他道诗中体现的‘真’。”
“我提名左青,是因为她道诗中体现的‘幻’。”
“师兄,诸位前辈,不管我们有没有踏上修行之道,不管我们在修行道上能走到哪一步哪一程,我们的这一生,都是在真伪和幻实中行。”
“真随时可以变成伪,伪同样也随时可以变成真。”
“幻有可能一个转身,就变成了实,实也有可能走着走着,就变成了虚。”
一众地阶,都是默然。
在座很多人对于许同辉,都有了一份之前所没有的认同。
之前,他们对于许同辉,因其身份来历,固然有着相当的尊重,但这种尊重只是止于其身份,尊重之外,更多的是疏离。
心是敬而远之,行是趋而近之。
总之,对于许同辉,他们抱着的是一种矛盾的、非常不稳定的心态。
简单来说就是疏离,无法贴近。
而这一刻,那种疏离被一下子打散了大半。
代之以认同。
再次顿了顿之后,许同辉接着道:“所以我提名左青,是想让她的未来更精彩一些,也有着更多的可能。”
而他的这句话,让一众地阶突地一个惊醒。
就好像本来只是正常地走着向下的楼梯,缓缓地走着,然而又一步再踏出的时候,突地,踩空了!
让她的未来更精彩一些,也有着更多的可能?
这句话……
是什么意思?
好多人目光无声交错,心中惊疑不定。
第222章 彼何碌碌我何闲
好些地阶的视线看向四海门门主古怀民。
这个竞比是四海门筹办的,古怀民应该知道一些什么吧?
之所以是应该知道而不是必然知道,是因为许同辉刚才漏了破绽,让一众心思不知道有多敏锐的地阶几乎全都发现,这道诗果然和许同辉有关!
许同辉刚才怎么说的?
他听到他师尊念了两句道诗!
就知道这样的东西不可能出自四海门!
现在,真相大白。
在一众地阶心中,从举办者变成配合者的四海门,知不知道许同辉刚才的具体所指是什么呢?
很遗憾,四海门不知道。
就连古怀民自己,也是心中大大地一跳。
在这些参加竞比的小儿辈中,选出十名作为优胜者,这是事先就有和许同辉通过气的。
但也仅此而已。
四海门也为这些优胜者准备了一份奖励。
而现在听许同辉的这话,他自己,也为这些人准备了什么奖励?
想起徐亦山一行过来的时候,那些随从担着的箱子,箱子里面盛装的,应该就是奖励了?只不知是什么。
让她的未来更精彩一些,也有着更多的可能。
越是品味着许同辉的这话,古怀民心中越是心惊肉跳,仿佛有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即将要发生一样。
他们四海门,应该是在场所有人中,除徐亦山之外,对许同辉接触和了解最多的人。
而现在,是什么让他本能地心惊肉跳呢?
古怀民目光稍移,不经意地与常振河对上,然后两人的眼神都是瞬间一亮,随即,古怀民看到常振河仿佛受到莫大惊悸般地,缩回了目光,并直接垂下了眼眸。
而在这电光火石间,古怀民自己也是突地心中一悸。
他想到了!
青云之路!
青云之路里,叶家的族学考核,也是挑选出十名优胜者,然后,然后……
不、是、吧?
这一刻,古怀民仿佛听到了自己心里的呻吟声。
而他自己,也是不知不觉地就把眼帘垂了下来,因为不如此做,他根本不知该怎么掩藏心中那个一想及便全身都会颤栗的可能。
四海门几人的表现让在场一众地阶心中更是惊疑不定。
他们一定知道些什么!
几乎所有的地阶都是这么认为的。
而就连徐亦山,也有点带着询问地看了许同辉一眼。
不过紧接着,徐亦山轻咳了一声,也并未再问许同辉那第三个名字的事,而是直接亮出了他自己手中的那张纸。
接下来,纸上的名单被一样地读着和誊抄。
和刚才许同辉的名单一样,徐亦山的这份名单同样引起了一片惊诧,甚至,比刚才许同辉的那份带给众人的惊诧还要大。
就因为,那些表现极好的小辈,那些刚才就被他和许同辉及其他地阶主动提及和点评过的小辈,他这名单里居然一个都没写!
他写了谁?
苗大全被他写了,左青被他写了,而其他几个,几乎全都是不在大名单中的小孩!
面对一众惊诧,徐亦山带着笑意,直接开始了念名:“叶东、水千柔、明浩、花清萼、柏少青。”
这是刚才七位宗主都有提名的小孩,若再加上许同辉的,他们的得票不是七票就是八票,而徐亦山念的顺序,基本就是按着从前到后的前五名。
“这五位小朋友,列入十名之内,大家没有意见吧?”徐亦山道。
众人当然没有意见。
这些本就是他们提名出来的。
“苗大全、左青、山向南。”
徐亦山又念着这三位,然后又道:“这三位,大家有没有意见?”
这三位都是许同辉提出来的。
而且前两位还和徐亦山刚才的提名有所重合。
其实就算没有徐亦山的,众人也不会有意见。
许同辉的提名,是要得到尊重的,不管是考虑到他的身份,还是考虑到这活动很可能就是由他提出,四海门只是个站台的。
而若再加上许同辉刚才的述评,众人不止是口中,就连心里都没有意见。
“十已有八,那就再加上这两个,宗古,钱元同,凑上那一十之数,大家觉得如何?”徐亦山又道。
意见肯定是没有的,所有人必然都说好。
对许同辉来说,少爷的交待已经完成,那七个人俱在这最后的名单之中,如果有人不在的话,那他也只能在事后另作安排了。
对四海门来说,这场竞比,本来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如果许同辉满意,那这场活动就是成功的,值得庆贺的。如果许同辉不满意,那其他任何人满意都没有用,就连徐亦山也是一样。
从情况看,许同辉应该是满意的。
这就行了!
而这十个优胜者里,四海门偏偏还被选进了两人,这也算是不大不小的一个惊喜了。
其他地阶则在心中想着,果然,徐亦山还是那个徐亦山!
最前的五个里,叶东是紫华阁的,水千柔是澜水宗的,明浩是药师堂的,花清萼是四海门的,柏少青是八极宗的。
中间的三个里,苗大全是四海门的,左青是十三世家的,山向南是朝山宗的。
七家宗门里,除了明山宗之外,其它六家都齐了,基本是一家一个,唯独四海门稍微特别点,占了两个。
而最后徐亦山补上的这两个,宗古是明山宗的,钱元同是十三世家的。
这样一来,雨露均沾。
七家宗门里没有一家漏掉的,世家势力里也占据了两位。
他们七位的意见得到了重视,许同辉的意见得到了重视,而徐亦山自己在综合大家意见的基础上,补全了那最后的一块。
所以……
他们能有什么意见?
没有!
稍微有点美中不足的是,就比如明山宗,那几个表现较好的孩子没有入选,而未被众人提名的表现相对较差的宗古,却是以这样的一种方式被徐亦山补了上来。
这对那几个表现较好的孩子来说,未免有点委曲,或者说似乎有点不太公平。
但这就是际遇,这就是运道。
际遇也好,运道也罢,又哪里有什么公平不公平可言。
这些孩子,能生在修行世家或宗门,刚一出生就已有了修行的资格,就算终其一生,修行上没有任何大的成就,也可以坐享家族、宗门之荫,衣食富足,一辈子都不用为了此等事项考虑和奔走。
这要超出多少普通人了?
而对于这种“不公平”,又有什么话好说呢?
没有的。
这就是运道。
话题转回,对在场这些地阶来说,换他们到徐亦山这个位置上来,也绝无可能比徐亦山做得更好,最多也就是这个样子了。
眼前的这件事,和以往所有的事,徐亦山基本都是这么处理的!
这就是他们熟悉的那个徐亦山。
“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最终的十个优胜名额,就这样定了。”徐亦山说道。
“不过对于这次比试,四海门给所有来参加的小朋友都准备了一份奖励,不分优劣,奖励都是一样的。但是我想把他们分为三组,大家给他们想一个得到奖励的理由。”
于是,半晌后,那些被赶到外场的小朋友被带了回来。
颁奖!
第一组,天真童趣奖,得奖者十五人。
第二组,别出心裁奖,得奖者十五人。
第三组,认真勤奋奖,得奖者二十二人。
所有小孩都得了奖,当真是皆大欢喜!
但在场所有的地阶都知道,接下来,才是真正戏份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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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个握握手,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223章 别人笑我太疯癫
四海门的奖品本来只是准备了十份。
十份什么东西?
有精致装订的十首道诗集,有从药师堂定制的补气安神药剂,有四海门自家灵地产的灵香木,甚至还有外头各食栈的零食果脯大礼包等等,林林总总,十好几样。
应该说,还是蛮丰富的。
有多价值连城谈不上,但每一个获奖的小朋友,应该都会喜上天。
徐亦山直接让四海门把奖品从十份扩大到了五十二份,也就是所有参加的小朋友,都人手一份。
你这又不是啥稀罕东西,怎么,四海门缺这点银两么?
银两倒是不缺,但徐亦山的一句吩咐之下,四海门出动了好些人手,甚至许多中层都出动了,赶着时间,终于是在颁奖之前,把奖品给凑齐了。
但这只是小节了,都不值一提。
四十二位小朋友或者抱着,或者背着,或者扛着,或者顶着,或者拖着拽着,兴高采烈地带着大礼包,被安排到别的地方玩耍去了。
十位小朋友一头雾水地被留了下来。
随着其他小朋友的离场,在场所有地阶的神情,都认真凝肃了起来。
很多人本能地就感觉到,接下来很可能会有什么情况发生。
特别是四海门。
自门主古怀民而下,一个个全都心跳得厉害。
徐亦山的神情,也开始变得庄重,他甚至轻咳了一下,不知是想提醒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还是单纯地就是自己想咳一下,舒缓情绪。
徐亦山需要舒缓情绪吗?
需要。
这是一份连他都眼馋的奖品!
不,不是一份。
是整整十份!
徐亦山感觉自己要不是地阶大佬天阶子弟脱离低级脱离庸俗心怀高尚走向纯粹,他都能直接把这些奖品统统抱怀里,然后遁走了。
这么多的超级药剂,它不香么?
十粒之下,不止是可以让他彻底地炼形大成,估计来个二次炼形都行!
但这当然只是想想而已。
嗯,徐亦山是真有想!
没办法,他控制不住寄几啊!
他只能控制自己的行为,但控制不住自己那奔飞的向往。
甚至连自己的行为都略有点控制不住,之前,他差点就在犯馋之下,把许同辉给他的还剩下的那一粒小凝气散给服用了。
其实更多的情绪,现在已经没有了。
要知道当时,得知这十粒小凝气散是为了今日之用时,徐亦山简直是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许同辉的。
这种级别的药剂,给一些小毛孩子用?
你确定?
许同辉确定。
于是,随着时间一天天的游走,很快地就来到了今天。
徐亦山神情凝肃。
一众地阶神情凝肃。
在场的十位小朋友不知道什么个情况,但本能就让他们一个个都安安静静的,手脚全身都不动一下,只有大眼睛小眼睛地四处乱瞄。
轻咳了一声之后,徐亦山没有更多动作,直接道:“郡守府为这次道诗竞比的前十名,另外备有一份奖品。”
正戏来了!
一众地阶都在等待和猜测着,在猜到底是什么奖品,徐亦山居然是这般郑重其事。
而四海门的几个人则感觉心脏已经跳得快要爆炸了。
也就在这时,徐亦山那淡淡的话语传来:“十位胜出者,奖品是一样的,都是一份药剂,名字叫小凝气散。”
听到这话,在场好些地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甘从式。
小凝气散?
这个名字以前没听说过啊,难道是药师堂最近才开发出来的新型药剂?但从这个名字听来,应该是辅助凝气阶段的修炼?
而就在他们这般想着的时候,场中气氛,已然大变!
变化来自四海门。
听到徐亦山刚才那句话最后四个字的第一时间,四海门门主古怀民就感觉直接有一道惊雷,在自己的脑袋里、心脏里炸开!
一瞬间,他不止是眼前发黑,心脏骤停,两只原本垂在身侧的手,更是直接握成了拳。
指节,一节一节地,咯咯咯地响!
如果这时,他把手掌摊开,所有人都会发现,他左右两手,除两个大拇指之外的八个指头,全都硬生生地被他捏进了手掌之中。
那是一种怎样的刺痛,没试过的人不得而知。
但古怀民这一刻,全身早已失去了任何感觉。
手掌不要说只是被刺破,就是被刺穿刺透,他估计也还是不会有任何感觉!
身体没有感觉,意识呢?
意识也没有感觉。
两眼直冒金花,识中一片昏溃,就是古怀民现在最真实的状况。
而外在,他的身体,摇摇欲坠,仿佛一个寻常的年迈老朽,在失去了拐杖之后,支撑不住身体。
他的表现,其实还算好的!
因为副门主苗兴禾,直接就跌坐在了地上!
在这样的场合,在郡城大半地阶都在场的情况下,完全失仪!
见此情形,其他所有地阶,既是震惊又是骇然,而他们的视线也立即地向着四海门其余的几人看去。
而这一看,有地阶不自觉地也握紧了自己的手掌。
他们看到了什么?
他们看到同为四海门的副门主常振河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他们看到副门主梁伯明脸色既像是发青也像是发白,总之是失去了所有的血色,而他的全身都在打颤。
他们看到副门主花胜权右手紧紧地按放在自己的心脏处,从其手上那绽露的青筋看,不知道他是否是想把自己的那只手按到心脏里头去。
此外,还有雷鸣岳,四海门的执法堂堂主。
这位堂主倒像是无事人一般地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异状,但当一众地阶再看,他的两脚脚趾,直接把鞋子给捺破了,然后脚趾紧缩,让左右两只脚的脚掌都弯成了一个明显的弓形。
这个样子看起来蛮好笑的,甚至是相当好笑,但在场所有地阶,没有一个笑得出来。
他们只是又惊又骇又是不解,不明白刚才徐亦山所说的话,到底包含着什么样的信息,才能让四海门几个地阶全都呈现出此刻这种诡异而又癫狂的样子。
癫狂?
不,一点都不癫狂。
过了最开始那巨大的昏眩之后,古怀民的心神好像硬生生地被撕裂成了两半。
一半冷静地看着自己现在的样子,甚至佩服起了自己的冷静,看,我多冷静啊,居然可以这么冷静从容地站在那里!
而另一半,直接在心里发起了嘶吼:
“真的!”
“都是真的!”
“那族学先生!那通天树!……”
“全都是……”
“全都是真的!”
第224章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要说“小凝气散”,就是把那个“小”去掉,变成真正的凝气散,单纯的凝气散这三个字,是绝无法让四海门的几位地阶如此癫狂的。
凝气散是了不起,是不可思议。
但对这几位地阶来说,他们毕竟已经是地阶,而不是凝气境的小修士。
更不是连修行都还没有开始的小孩子。
再了不起的东西,用不上,又有什么好说的?
但“小凝气散”的出现,彻底地印证了一件事。
早在当日,青云之路出现在话本阁,第一个看到它的人,也是无意中接触到它的人,常岩松,在看了这个“话本”,修为突然出现跃升之后,当晚这件事就被列为绝密。
为什么要列为绝密?
因为无法想象!
而随后,这个青云之路,其中的每一段每一句甚至每一个字,都被四海门的几位高层一遍又一遍地翻来覆去地从各个方向各个角度去解析。
越是解析,就越是令他们心襟摇动,不能自已。
话本中的所述,那些都是真的吗?
最后,几位地阶共同的认定是:是的,那些很可能都是真的!
若不真,不可能会有常岩松的莫名其妙的修为突升。
若不真,那二十首实实在在的道诗,不可能无中生有地出现。
若不真,“大道之行,如日如月”这句话的出现及其阐述,还有那位先生说给冷青云听的那两句,“天行健,修者当自强不息;地势宽,修者以厚德载物。”又如何能让他们不由自主地一次又一次地去咀嚼去回味?
而越是咀嚼和回味,就越是感觉这短短的字句中,所含的意蕴却是近乎无穷。
若不真……
那个话本里,从头到尾的每一个字,都真实得不能再真实。
但对古怀民等人来说,那看起来无比真实的记述,却又如同虚假,或者说,仿佛是虚幻一样,并不实在。
就像是天上的云,既实,又虚。
不必是天上,山间就有云。
东山山脉中就有不少较高的山岭,白云常在山腰环绕。
古怀民等几人全都有这样的经历,这其实也是几乎所有东山修士都有过的经历——
人从山脚向山上行,在山脚的时候,山腰处的云看得特别真切,但真的往山上去时,却又从头到尾,一直来到山顶,也没碰上什么云。
但当站在山顶的位置朝下望时,却又分明看见,那云,非常真实地环绕在山腰。
这差不多也是那青云之路中的记述,给古怀民等人的感受。
他们隐隐地从中感受到了一种“大道”,令他们不由自主想要靠近,想要了解,想要仰望,想要膜拜。
但当真的靠近了,却又发现,好像什么都没有。
那不是什么大道,那只是一份话本。
于是。
放开。
走远。
也不必走远,只是走开三两步,然后回头,就赫然发现,那里面,确确实实地蕴含着让他们只要稍作品味,就神魂荡漾心中悸动的东西。
最后,古怀民几人共同的又一个认识是:
青云之路的记述,真,但是,远。
真,让他们悸动。
远,形成虚幻,让他们只能看得见,却又摸不着。
真好说。
为什么远?
就因为那凝气散,因为那通天树,因为那位先生,因为那句“一万八千年前,我和另一个人,合力所栽。”
这一切的一切,都距离古怀民他们的层次和认识太远了。
不要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就是想,也无从想象起。
所以,虽然理智上,通过判断,他们认为青云之路中的所述是真实的,但情感上,进行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出现了认知障碍。
简单来说,就是哪怕它再真,也真实得看起来很怪诞,更像是一个虚幻不实的梦境。
然而,现在,那个“凝气散”,就这样地,从虚幻来到了现实。
而这虚实的转换,也一下子就打破了他们心理上的承受极限,突然间,那些他们之前认为“远”的信息统统不再远,突然间,不管是那位先生,还是那棵通天树,好像都从虚幻中现形,被他们直接看到。
怀民这几个人,知道小凝气散?而且看起来还了解颇多的样子,甚至比身边的这憨货了解得似乎都还要多。
看到四海门几人的这反应,徐亦山向许同辉投过带着询问的一眼。
许同辉摇摇头。
他是真不知道这几位为什么表现出这个样子,没道理啊。
按说青云之路他们早就看过了,震惊什么的也该早就震惊过了,这么长时间过来,什么样浓烈的情绪都会被慢慢消解掉。
就像他,当初刚看到那青云之路,还不是一样地像掉了魂一样?
不是一天两天。
而是连续好几天。
但也就是那个“好几天”而已!
那几天一过,他还是他,云淡哥,风轻哥,不动如山哥许同辉。
四海门的这几位前辈,都是地阶中人,不至于如此不堪,连他一个小小的人阶修士都比不上吧?
所以许同辉这一刻对这几人的表现,是真的相当不解。
但看起来,他们好像也不是故意做戏的样子?
许同辉不解,徐亦山诧异,一众地阶不解和诧异中带着莫名心惊,四海门几位地阶则全数精神失守或者说失常。
这就是场中这一刻的情景。
徐亦山也不急,就站在那里慢慢等着,他的嘴角甚至泛起微笑。
十个小孩子则懵懵懂懂地站在那里,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是他们刚才表现得不好,此刻,实际上是被罚站来的?不然,为什么其他的小伙伴都兴高采烈地跑去拆奖品去了,而他们只能眼巴巴地站在这里?
苗大全倒是没有太为坐在地上的祖父担心,他只是不解,祖父为啥是这个样子。
等了好一会儿,他见祖父始终是这个样子,于是就走过去摇了摇他,“阿爷,阿爷!”
这一摇,不止是把苗兴禾摇醒,也让四海门的其他几人全都惊醒了过来。
面对在场几乎所有地阶探寻的目光,他们全都选择了垂下眼帘,装活死人。
徐亦山笑了笑,然后又通过一声轻咳唤回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然后让人抬过了箱子。
早上过来时,很多人都在好奇那几个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刚才,谜底揭开。
而现在,箱子打开。
箱子里面是盒子,而当盒子也打开……
好些地阶初一看还以为盒子里面是空的,但下一刻,太阳的光线微微偏转,他们看到了,盒子里不是空的,而是有透明的药剂存放其中。
有地阶不自觉地轻嗅起了鼻子。
但是。
什么味道都没有。
准确点说是有香味的,但那种清香明显是从盒子本身散发出来的。
而四海门几人,眼帘也不垂了,此时,他们一个个全都把眼睛瞪得老大,视线聚焦在了那些盒子里头。
这些就是……
嗯,“小”凝气散?
第225章 不见五陵豪杰墓
“不管根骨如何之劣,不管领悟如何之差,不管修行如何之怠,只要服用了这个凝气散,就必在十年之内,凝气大成,然后破入通脉。”
“而如果根骨不错,领悟不错,修行不错,三年之内,有望通脉。”
这就是凝气散。
几个月前,凝气散就是以这样的方式,走进了四海门几位高层的认识之中。
说是认识,但其实只是有一个最基本的概念而已,而就算这概念,也是模糊的、遥远的、虚幻的。
世间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东西!
是,从理智角度来说,古怀民等人认为青云之路里的东西大多数应该是真的。
但是对于这凝气散的功效描述,应该是……
有所夸张吧?
说不定直接夸张了十倍一百倍这样的。
其实从青云之路里用语的精准、描述的冷静,他们心底深处并不认为这凝气散的描述会太夸张。但如果描述没有夸张,那这凝气散的功效就太夸张了。
反正非此即彼,总有一个夸张,而且是非常夸张。
而这时。
从刚才的癫狂中恢复过来,看着小盒子里头的药剂,古怀民忽然之间,居然想笑。
不是高兴,不是激动,不是嘲笑,不是冷漠。
或许什么都不是。
他就是想笑。
于是他的嘴角硬生生地泛起了一丝弧度,只是看起来不像菩萨,倒像恶鬼。
然而这时,也根本没有人会关注他们。
所有人都盯着那些药剂呢。
就连徐亦山和许同辉都不例外。
这时已经是下午时分了,太阳不像上午和中午那么猛烈,但这时的阳光多了一些色彩。
这色彩平时或不觉,然而此时,照在那些小盒子上,照在那些小盒子里头的药剂上,凭空地增添了一些神秘的感觉。
药剂是透明的,从有的角度看过去,一时间都会看不到。
但若变换着角度,有时看过去,它的里头像一滴水,清澈无比;变换着另一个角度看过去,它的里头又像是一朵云,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观察完了这个叫做“小凝气散”的药剂,一众地阶没有看出太多的信息来,有人也终于重新把目光放在药师堂的几人及四海门的几人身上。
还是没看出什么信息。
甘从式淡淡微笑着,神情平静无波。
给人的感觉他好像不是站在这里,而是正独自一人站在他的那个药王谷里头呢。
而药师堂的其余几人,眼中明显带着和他们一样的好奇。
四海门的人呢?
四海门几人的神情此刻同样很平静,但因为就在片刻之前,他们还如疯如癫着,所以此刻的平静看在众人眼中,格外地怪异。
不是不可以平静,而是平静的时间不对。
以至于让人以为,他们并不是平静下来,而是已经疯癫入骨了,特别是古怀民嘴角带着的那丝笑,让一众地阶看得直皱眉。
看在一众地阶眼中,这也正是他们疯癫入骨的证据!
因为正常情况下,按理来说,注意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身上,他们总要有所回应,点点头啊或者单纯地回应一个目光啥的吧?
但这时,什么都没有。
古怀民,常振河,梁伯明,苗兴禾,花胜权,雷鸣岳。
四海门在场的这六个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仿佛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他们就站在那里,平静地站着,对外界的一切,仿佛无知无觉。
气氛诡异,真的很诡异!
“嘶!”
打量半晌之后,有地阶心头甚至不自觉地泛起了一丝冷气。
要不是场合不对,有这么多其它宗门的地阶,以及大佬徐亦山也在场,估计都有地阶要直接口吐芬芳,开始骂娘了。
娘的,怎么就这么瘆的慌呢!
打破场中这诡异气氛的,是徐亦山。
“叶东!过来。”徐亦山此时开口说道,然后对那十个孩子里的紫华阁的叶东小盆友招了招手。
叶东看起来十三四岁左右,但已经是个小大人的模样了,穿着类似于汉服的宽大衣服,但是行走之间,却是矫健有力,分外给人一种干脆利落的感觉。
“叶东,认识我是谁么?”徐亦山微笑问道。
“认识!”叶东先是躬身行了一个晚辈礼,直起身后,目光中带上了纯真的敬仰和热切,“大人,我以后就要成为您这样的!”
“做郡守?”徐亦山笑问。
“不!做圣人!”叶东语气坚定地说道。
“哈哈!”徐亦山伸出大手,拍了拍小少年的肩膀。
少年有着符合他年龄的稚嫩,但是小身板挺得笔直。
“不错,不错,这才是我们安南郡的好男儿!”徐亦山说道,然后目光转向紫华阁那边,“南平,教得好!”
紫华阁阁主叶南平躬身为礼,然后带着点羞愧地道:“大人,小辈无知荒唐,让您见笑了。”
“我见笑什么,这有什么好笑的,我辈修者,从修行的第一天开始,哪个不想凌云直上?不这么想的修者,不配做一个修者。”徐亦山平静说着,然后再次地伸手拍了拍叶东的小肩膀。
“叶东,好样的,就应该这么想,加油!”
“但我们也不能急,要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地来,先成为地阶,再成为天阶,然后再成为圣人,知道么?”徐亦山说道。
“大人,我知道的!”叶东大声说道,目光中的敬仰,已经带上了一些孺慕。
徐亦山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把小少年那原本清爽整洁的头发直接弄乱,“告诉我,你现在的修为。”
“大人,我凝气二层了!”叶东微微仰着头,小眯着眼对徐亦山带着骄傲地说道。
“再告诉我,你什么时候能通脉,三年行么?”徐亦山说道。
听得这一问,叶东由之前的小骄傲变成了期期艾艾,他扭扭捏捏地道:“大人,三年……三年短了点吧?”
“那五年呢?”徐亦山又道。
正常,一个小孩从开始修行到晋入通脉,四十年是正常,三十年是不错。
在三十年的基础上,每减一年,都是非常不错,而且越向少去,难度也是越来越高。如果二十五年的时间晋入通脉,其实就已经当得起“天才”之称了。
二十年?
那是一代之中,把全天下所有修者都算上,也依然毫不逊色的一代之天才!
直白点说,在九品八品七品世家,这样的人是天才,在六品五品四品世家,这样的人是天才,在三品二品一品世家,这样的人,依然还是天才!
叶东从接触修炼开始到现在,最多也就两三年吧,不会超过三年。
让他再有三年或五年晋入通脉,呵呵。
“叶东,记着,这世间一切都有可能!”
说完这句意义莫名的话,徐亦山又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放开了,然后神情一肃,正容道:“叶东,张开嘴巴。”
叶东正羞愧地不知该如何作答呢。
在徐亦山收起微笑,神情转向肃然之后,他本能地把已经笔直的小身板又挺了挺,而待听到这话后,他一愣之后,立即张大了嘴巴。
箱子里,其中一个木盒向两人这边飘来。
徐亦山伸出手指凌虚地轻轻一弹,下一刻,盒子里的那粒透明药剂被他直接弹进了叶东的嘴里。
药剂轻轻地触碰上了叶东的牙齿。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时候,就感觉从喉咙到胸前,整个地被一盆很冷很冷的水倒了进去。
而紧接着,也可以说是瞬时之间。
冰冷化为炽热,从胸前,向整个身体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