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制香
这一次在妙源阁中，许广陵待了五天。
具体地说，是五天六夜。
五天六夜的时间，打包了一个根本传承从凝元境到生死境这六个境界的妙源宗历代以来的所有经藏，算下来，基本算是一天一个境界了。
当然实际不是这样的，看那些非功法传承类的书籍，同样也花了许广陵不少的时间。
最后，收获如何？
很大！
大到对于许广陵来说，足以让他觉得不把厉九霄推到地阶，那就是昧了好处，赚了便宜了。
当然厉九霄本人未必这么想。
厉大佬可能觉得，早先的那十支香，大概就值后面的这些所有了。
甚至，还有过之。
不然他也不可能如此大方地把涉及一宗的根本，就这般轻易地对叶小叶完全开放，就算他个人视叶小叶再亲近，也不会。
那必是他觉得他这一次晋升，对宗门大有功，值得宗门拿出如此回报！
单纯站在厉九霄的角度来看，这个估量其实也没什么错。
从荣枯境晋升到生死境，对他个人来说固然是一大提升，对整个妙源宗来说，同样是一个极为巨大的提升。
宗门最高层次只是荣枯境，和宗门最高层次是生死境，这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
随便举例而言，厉九霄如果只是荣枯境，那他大概最多还能再活个两三百年，而此番晋入生死境，多且不说，再活个七八百年一点问题都没有！
也就是说，只是这一步，就让妙源宗在未来足足七八百年的时间里，拥有一位生死境的大修士坐镇！
这种加成有多大？
不好用具体的数值来衡量，反正就是很大很大！
大到很多时候，足以影响一个宗门的生死存亡。
或者无关生死存亡，而只是涉及中兴又或衰落什么的，但事实上，那对于一个宗门来说，也已经是一件很大的事了，而对于那个宗门的诸多修者来说，就更是影响巨大。
那如果没有许广陵提供的十支香，厉九霄能不能顺利地晋升生死境呢？在其余生两三百年的时间里。
不好说。
真的不好说。
只能说在两可之间，可能顺利，也可能不顺利。
反正，并非那么稳稳当当！
晋升这种事本来就是靠机缘的，在修者的一路修行过程中，很少有说从哪个境界到哪个境界是“顺理成章”的，特别是越往高处越如此。
某个境界大成，然后在那里卡住了。
说不定卡很久。
说不定某天，忽然受启发了，然后就过关了。
说不定一直卡在那里，哪怕到了生命的终结也还是卡在那里，不得前进一步。
这全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这是一个凝元境的修士都再明白不过的事情。
如果凝元境不明白，那其到了玄关境一定明白；如果其玄关境还不明白，那其到了开窍境一定明白！
如果开窍境还不明白？
不存在的！
即使普天之下古往今来第一绝世天才，其修行顺利得不能再顺利，从修行入门一路走到开窍境，也必然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厉九霄是明白的。
整个妙源宗的知情者，嗯，如果有的话，那也肯定是明白的。
也因此，许广陵送给厉九霄的那十支香，根本就不是什么十支香的事，而是一份机缘，又或者说一张机票，一张从荣枯境抵达生死境的机票。
这张机票值多少钱？
不好意思，没有市场价。
因为“市场”上根本就不存在这样的机票！
所以，可以说它一钱不值，也可以说它万金不换。
反正对厉九霄对妙源宗来说，它肯定是万金不换的，对云老头对石九阳乃至于对石九阳的师尊等那些人来说，一样是如此！
当许广陵再次返回百药堂的时候，石九阳身上还残留着一些乱神香的气息，大概是昨天或前天才又刚点过一支。
不过他的身上带着香味，他的语气却是带着酸味的，没有老酸菜那么酸，而是若有若无的，“广陵，厉前辈真是喜欢和你论道啊，他晋升后，你估计是他见的第一个人呢，我在妙源宗为他举办的晋升典礼上，都没见过他。”
“这次不是论道，我是请求在妙源宗的藏书阁中看会书，厉前辈答应了。”许广陵道。
听到这话，石九阳突然就想起了自家师尊。
自家师尊当初到这里来一趟又回去之后，也是给许广陵送了不少的书过来。
当然了，百药堂的书库，是很早之前就对许广陵完全开放的，就连石九阳个人私藏在居处的几本书，也都拿给许广陵看过了。
“老哥，你过来得正好，陪我在这后山走走，我找一些草木。”许广陵道。
石九阳的注意力顿时被转移开了，而且一下子就变得有点激动起来，至于好奇心更是瞬间爆表，“广陵，你是要做……”
“这些天闲得有点无聊，我是想试着再制一些新的香出来。”许广陵道，看对面的样子，他又补充一句：“随便制取一些出来玩的，老哥，你可不要拿乱神香来作为参照。”
“我懂！我懂！”
石九阳连连点头。
他确实不认为随随便便地还可以有第二种乃至第三种类似于乱神香那样的东西，真这样的话这个世界还不乱套了？
但他依然不减半点好奇！
许广陵这次制的，会是什么香呢？
说是百药堂的后山，但其实就是一片天然的山脉，然后被百药堂占了下来而已。
百药堂的堂口算是坐落在这小山脉的山脚下，而石九阳和许广陵所居处的宅院就是山脚靠上一点，属于山腰，但事实上远不到山脉的中高位。
这片山脉不知绵延多远，百药堂也不知在这里盘踞多少代了，反正直到现在，被百药堂开发出来的地方，也只是占了这片小山脉的一小部分而已，后面更多的地方，依然是一派蛮荒。
草木密集，蚁虫鸟兽杂生，全无路径可走的那种。
但对石九阳和许广陵两人来说，这自然不是问题，没有路，他们落脚的地方就是路。
百药堂是在后山靠山脚处开辟了不少的药园的，其中的药草虽然不甚多，但好歹也是百种往上，而如果再算上一些零星种植的，那千种都能凑出来。
此刻，许广陵忽略那些药园，直往后山未开发的地方走，石九阳略为诧异之余，更是激动不已。
要知道，之前的乱神香，许广陵可就是随意在药园中甚至是百药堂的药库房中取了一些药草啊！哪有现在这样的隆重其事！
“广陵，药园的那些药草，没有可用的？”渐渐深入荒林，石九阳这般问道。
“也不是，真要用的话，其中有一些，还是能用的。”许广陵道，“但我不是琢磨着来到这里也不短时间了么，这么大的一片山脉丛林还没有探过，所以今天有空就请前辈陪着一起逛逛，顺便看看都有哪些草木。”
“而且具体制什么香我也还没想到，要看到都有哪些合用的草木，然后才能决定。”
石九阳点点头，表示明白。
但他心里却有点骇异。
一般药师，制药也好，制香也罢，肯定都是定好了要制什么，然后再去归集相应的药草。
堂里的那些药师是这样。
他石九阳自个是这样。
就是他的师尊偶尔想起制什么药，也还是这样！
这种先搜寻药草然后依草制药的行为，石九阳以前还没见过。
但他听过！
本宗或者说总堂里的一些老怪物，制取药物时，有些时候就是这样的，而且被作为一种逸事，记录在宗内的一本《大药师行思记》里。
许广陵这是……
故弄玄虚，还是随心所欲？
要说随心所欲，那也太不可思议了，石九阳不是看不起许广陵，而是想要在制药这一行上达到【随心所欲】那般的境界，老实说，那需要太长太长的时间、太多太多的积累了。
作为万药宗的核心传承弟子，石九阳对这一点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而许广陵才多大？
都不用说许广陵，只说他自己，真要严格说起来，他到现在还谈不上入门呢！
为何？
因为太多的时间用来修行了！
而许广陵现在是开窍境，那之前的凝元境、玄关境，哪一境有很多的空余时间供他研究药草？
没有！
一个都没有！
但若说许广陵是故弄玄虚……
第269章 石九阳眼中的许广陵
石九阳表示看不懂。
他不认为许广陵是故弄玄虚，开玩笑，能制出那乱神香的人，怎么可能是故弄玄虚之辈！
而且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下来，所谓故弄玄虚，关于这方面的一点点的影子，石九阳都没在许广陵身上见到过！
相反，他最深的体会是，这个年轻人真正玄虚得可怕！
都不是什么高山仰止了。
对于自家师尊，石九阳是很敬仰的，而师尊给他的感觉，高，是肯定高的，但那种高是能够看得见或感受得到的，石九阳也坚信，师尊当前阶段的那种高，有朝一日，他也可以达到！
但对于许广陵，石九阳是什么感觉呢？
石九阳说不上来！
他甚至不止一次地想过这个问题，但每一次想了之后，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说不上来！
许广陵是小年轻，是修行上的小辈。
一个只有开窍境层次的小辈，按理说，他身为真一境的高度，不说什么彻底看清，但看个大半，肯定是没什么问题的。
然后，实际呢？
实际是最开始，这个家伙还叫叶小叶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出这家伙的修为是凝元境中后期！
走眼到这种地步，那就别提什么其它了！
这是关于修为，一个修者最根本的地方。
在这个地方看走了眼，石九阳也不怪自己，他很大方地原谅自己，毕竟，许广陵出身极为非凡，不管是其自己说的凌霄宗，还是他这里暗自猜测的更大的来头，反正都是了不起，都是万药宗所比不了的。
那种地方出来的人，在修行上有什么手段，使外人看不清虚实，是很正常的吧？
对，这事不常见，至少石九阳此前未见过。
但人家至少也是仙宗出身。
仙宗手段，千种万般的手段，外间又能知道多少呢？
所以这个就不提了，咱认！
然后。
是对于修行的理解。
许广陵对于修行的理解有多深？
石九阳不知道。
并且，越和许广陵相处，在这一块儿，石九阳的认知就越模糊。
特别是这几个月来，他们经常在一起交流修行，几乎到了无话不说的地步。
石九阳可以说，他的老底，差不多都被许广陵给摸干净了。
但许广陵的底？
别说底了，连边和角他都没摸着！
反正，在修行上，他有什么疑惑或不解的地方，问许广陵，那就对了。
要么是当时，要么是隔天，他肯定能得到答案，而且也一定是让他能够满意的答案！
“前辈（那个时候他们还是前辈和小友的相称），这个问题，我自己修行不到，所以没有切身体会，但我在宗里时看到一本书，书中有一段话是这样说的……”
“前辈，我一个师姐是真一境，有一次我们恰好交流过这方面的问题，她是这样告诉我的……”
“前辈，这个方面的东西好像有点复杂，待我回头好好想想，说不定就想起当初和哪位师长曾经讨论过……”
从一开始，视对方为小辈，到后来，不知不觉地，视对方为平辈，再到后来或者说现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反正，至少在修行方面，他的疑问已经尽数可以通过对方来解决了。
说得荒谬点，对方，比师尊更师尊！
所以，问石九阳在这方面是什么看法？
他能有什么看法！
而且许广陵都是怎么说的？
自己不清楚，书里讲过的。
自己不清楚，师长讲过的。
自己不清楚，师姐讲过的。
自己不清楚，师兄讲过的。
甚至——
自己不清楚，一个师妹讲过的……
反正给人的感觉，或者说许广陵想告诉人的，他家师长师姐师兄乃至师妹全都厉害，只有他自己，一般般，啥都不会，啥都不懂，啥都不清楚。
是你，你信吗？
嗯，石九阳是信的。
【小友你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然后，就来到制药了。
许广陵会到他这百药堂来，而且自言之前在底下的十药堂待过一段时间，那肯定是对制药极为感兴趣的，这自然不用多说。
但许广陵的制药水平究竟是什么层次？
石九阳不知道。
对，他还是不知道！
要问他对于许广陵究竟知道些什么？
答案是，他什么都不知道！
许广陵的制药，是十药堂药师的水平？是百药堂药师的水平？是千药堂药师的水平？是万药堂药师的水平？
求求你不要问。
石九阳完全搞不清楚！
石九阳唯一清楚的是两件事：
其一，许广陵制出来的乱神香，用的所有材料，制取的所有过程，都不瞒着他，他也亲眼旁观了不止一次。但那香究竟是怎么制作出来的，他一、点、也、不、清、楚！
看不懂这句话？
懂就懂，不懂就不懂。
反正石九阳自己也不懂，不懂从那些材料到那些过程再到那个香，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像拿一个馒头和一个碗，然后变出了一块黄金。
【魔术啦，不要大惊小怪，很正常的。】
【真的很正常吗？】
【真的很正常。】
【哦，那就正常吧！】
其二，许广陵制出来的乱神香，他师尊极为珍罕和尊崇。
然后，他师尊的制药水平很高。
就是这样了。
所以，许广陵的制药水平到底怎么样，谁爱猜谁就猜去，反正他是不猜了！
许广陵的随口一句话，让石九阳的心神又不淡定了，开始了连番的回想，主要原因其实还是那乱神香，太太太太不可思议了，也太不讲道理了。
而现在，他又说要制香！
试问，石九阳怎么可能平淡处之！又怎么可能若无其事！
“老哥，这个东西你帮我标记一下，等会回来我们收取。”
石九阳的思绪飘动间，许广陵忽地指着身侧不远处的一棵草木说道。
这是一棵草样的树，嗯，形状看起来是树，但其实是草，具有草的不少特征。
石九阳定神一看，不认识。
这不稀奇，也没有什么好丢人的。
不要说他了，就是把他的师尊拉来，甚至把总宗的那些老怪物拉来，也不敢说就能认识这片山脉中所有的草木。
没有人可以做到！
这里的灵脉品级虽然不高，但再怎么说也是灵山，而众所周知，灵山之草木，太多太杂，并且也繁衍得太快。
就算有大神通者花费时间心力把一座山里的草木都梳理认识全了，但再过个一百年，甚至连一百年都不用，只是几十年的时间，其中至少会有小半的草木，是全新的。
全新！
而他们现在所踏足的这片山脉，那是至少数万年来的野蛮生长。
这里面的草木，他若能认得十之一二，不，百之一二，那都是很了不起的事了！
“广陵，这是什么草？”
石九阳还是表现了他的专业的，比如要是一般人甚至一般的药师在这里，很可能问这是什么树。
那就是真外行了。
石九阳能认出这是草，并且依稀也能判断这草和赤血藤有那么一丁点儿关系，但这也就是他的极限了。
“我也不认识这草。”许广陵道，“但这种草木，可以归为一类草木。嗯，我自己的分类法。”
“一类草木？”
第270章 不淡定的石九阳
分类代表着认识，是建立在认识基础上的某种归类或者说分析。
比如以国家来说：
中外是一种分类法。
中美是一种分类法。
中美俄又是一种分类法。
中美俄英法还是一种分类法。
这些不同的分类法，有其各自代表的内涵和外延。
作为万药宗的核心传承弟子，石九阳对于药物分类特别是草木这方面的分类，自然不会陌生，甚至可以说，自学药的一开始，他就是在宗门相关前辈的引领下，从这里开始，一点点学习的。
经过数以万年计的累积，万药宗对于草木的认识早已不限于某株某株草木，而是为它们建立了一种又一种的分类。
石九阳在这个方面的研究和涉猎，截至目前为止，虽然说不多也不深，在万药宗的体系中还处于非常底部的层次，但仅仅是在这些分类上，他知晓的就有七八种之多。
从最基础也最简单的草木藤到水生陆生，到药用上的花叶果根。
譬如万药宗内部有一个专门的【花朝节】，就是为了敬天礼地，感谢天地在日月轮转的新一年的开始，以各类鲜花，开启草木药用的第一步。
花之后就轮到了叶，叶之后就轮到了果，果之后便是根。
花叶果根，便是一年的次序，也是日月的轮回，更是阴阳的偏转。
这其中蕴藏的不仅仅是药草采集和分类的相关知识，更是直接关联到最根本的修行。
所以，花叶果根分类法，就是石九阳当初学习的时候，被教导需要详细、认真然后又广泛和深入学习的一种分类体系。
此外，目前修行界对于灵草灵木的一品二品三品这种通用分类，乃至灵物、次灵物等分类法，其最早的起始，也并不是如九大仙宗这样的地方，而是万药宗！
今日看来最为简单不过的分类，在当初不知浸透着万药宗多少代前辈以及多少位前辈的心血！
与此类似的，还有同样是万药宗内部使用的一级二级三级分类法，将此天地之间，一切草木，统分为一级、二级、三级等等，那就更是以万药宗数万年的累积为基础，所建立的一个不可思议的大分类。
这个分类看起来是最简单的，实际上却也是最为复杂的。
其最基础的入门学习，都是以“万”为名，叫做《万药宝鉴》，而石九阳直到现在，也都还没把这个“入门”学习透。
说了这么多，只是为了说明石九阳并非外行。
有万药宗作为背景和依托，哪怕在万药宗内部他只是一个底层、外行，但在万药宗外部，或者说这世间，他的相关认识，足以称得上既广又博了。
但许广陵此时的说法却让他感到陌生。
或者，这所谓的一类草木，只是万药宗某种分类法在外面的另一种称呼？
“我说的一类草木，就是叶子比较大的，稍微严格一点地定义，就是其汲取阳光的部分，在植株的整个部分中，点据了超过一定比例的草木。”许广陵随口说道。
用个最简单的说法，如果你被困于丛林中，找不到吃的，也不知道什么是能吃的，那就去找叶子看起来比较大的草或树。
叶子大，那就是光合作用强。
光合作用强，那就会有糖类或者说淀粉质在植株内诞生或储存。
所以这类植物，要么有可食用的地下根茎，要么有可食用的地上果实。
要是其既没有地下根茎，也不结果实，那就把它地上面的茎劈开，其内里多半有鲜嫩可食用的部分。
而如果这部分也没有，那就采它的叶子，它的叶子本身就是可食的！
当然，这是最简单的鉴别法，不管是鉴别法还是这个分类法，其上都有更多更深入的内容延伸。
许广陵简单一说，石九阳也就明白了，然后心生好奇。
宗门有没有这种分类法呢？
他不知道。
但不管宗门有没有，这知识，对他来说，是新的。
而后，许广陵接着又道：
“一类草木，通常而言，食用价值较高，而药用价值较低，其药用价值，也多偏向于补气益脾、调和肠胃等方面。”
“就以这株草而言，它大概可以作为主料或配料，用来配制补血丸、益气丸、辟谷丸等药物。”
“而我采集它来制香，是看中了它可能有的一种调和之效，在其它材料的配合下，会有一种定心怡神的效果，连这种香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梦甜香’。”
这。
这这这……
如果说片刻前石九阳只是好奇，那此刻就是惊异甚至是震惊了。
一种你不认识的草木，就这么看它一眼，然后就直接下这么直接的结论？
而最让石九阳感到震惊的地方，莫过于许广陵所说的“连这种香的名字我都想好了”，换言之，你根本不是根据药方来配香，你是根据这些活生生的草木，而且还是不认识的草木，来直接拟定药方？
这。
这这这……
忽地，石九阳心神一震。
岂止是震惊，简直是大恐，简直是头皮发麻神魂都要飞出天外——
你你你，你不要告诉我，那“乱神香”你也是这般配制出来的！
不是根据你知道的传承配方！
而就是你在百药堂的药园里，看到有一些合用的药草，然后就“随意搭配”出了一个药方，然后就用那个药方配置出了那个不可思议的简直令人惶恐的修行奇香！
特别是，想到那个“乱神香”的名字！
此刻，石九阳简直都能断定，那个名字就是许广陵自己叫出来的！没有哪个宗门或哪个传承，会把那样一种级别极高的奇香，命名叫什么“乱神香”！
没有这样的！
那简直就是一种亵渎！
然后。
如果那个香的名字是许广陵随便乱叫的。
那么，那个香，是不是也是许广陵随意……随意……随意配制出来的？
那个香，其最早的出处，不是凌霄宗，不是其它八大仙宗，更不是万药宗，同样也不是某个可能存在的天阶大修士，而就是……
出自许广陵手中？
出自他的这个百药堂？
这一刻，石九阳真的是细思极恐，然后心神完全陷入一种恍惚之中。
“老哥，怎么了？”
许广陵略为驻足了一下，转头问道。
刚刚，石九阳好险不险地，与一棵树擦肩而过，差点一下子就撞上去了。
这对一个真一境的修士来说，简直是难以想象的。
“哦，哦。”
石九阳连哦了几下，仿佛才回过神来一般，但事实上，他的心神仍然是恍恍惚惚的，“小友，我们制药都不是这样制的。”
得，恍惚到连“小友”这个早前的称呼都出来了。
“那可能因为我是野路子出身，没有怎么好好地学过制药，所以可能和老哥你会的有一点点区别。”
许广陵没有在意，随口说道。
而可怜的石九阳，心神才刚刚稍微强行镇定了一下，听到许广陵的这话，就又难以自扼地恍惚起来。
野路子出身？
没有怎么好好地学过制药？
石九阳此刻已经把他自己撇除在外了，他开始情不自禁地想，此刻，假如有一位万药宗的前辈在这里，听到这话，会作何想？
特别是，在知道那乱神香是出自许广陵之手的情况下。
石九阳想不出来。
而直到好一会之后，他所有的恍惚才慢慢散去，或者说，不是散去，而是凝结成了一个结论——
这……就是【天才】吗？
那。
那我算什么？
在宗内，向来背负天才之名的石九阳，这一刻只感到自己胸闷，甚至有一种整个天地都黯淡下来的错觉。
石九阳抬起头。
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上，天空灿烂得不得了。
遍目所及，不要说阴云了，就连白云都没看见一片，万里无云万里天。
石九阳又看了看前方的背影。
几十步外的那个身影，那个小小的身影，那个年龄上的小儿辈，那个修行上的开窍境的后辈，此刻，仿佛莫名变成了一个不可描述的庞然大物，如山如岳一般地，镇压在他的心里。
“呼！”
第271章 许厨师上线
两人一路前行，渐渐深入繁郁。
随着远离百药堂，进入山脉深处，各种类型的草木眼见的多了起来，也高大和茂盛了起来，种种奇形怪状的古树巨树之类，开始层出不穷，而各种更加怪异的花类藤类植物，也和高大树木纠缠在一起，进入了许广陵和石九阳两人的视野。
走到这里，差不多算是真正的进入【蛮荒】。
抬头已经见不到什么阳光了，尽被树木笼罩。
如此的草木环境下，各种毒虫野兽之类，也开始频繁现身，对普通人甚至普通修者来说，这里已经算是危险地带了。
当然，石九阳和许广陵两人是无所谓的。
但石九阳还是提醒许广陵，不要距离他百步之外，不然有什么危险他就无法早早察知，更无法及时支援了。
开窍境，还无法在这样的环境中，来去自如，安全无忧。
见他确实担心的样子，许广陵出言安慰：
“老哥，尽管放心，我身上有师长给的护身之物，别说什么野兽毒虫了，就是有天仙那般存在过来给我一击，应该也很难对我造成什么伤害。”
“嗯，师长是这样说的，但具体怎样，管用不管用我也不知道，下山以来还没有受到伤害过。”
！！！
听得这话，石九阳心里一阵卧槽卧槽的。
简直简直了！
护身之物他知道啊，但他没有。
这倒也没啥，但许广陵说的是什么，其护身之物，能抵挡天仙之击？
天地啊，造化啊，道祖在上！
石九阳心里，除了卧槽卧槽之外，就是满满的羡慕嫉妒了。
然后，他对于许广陵的出身或者说根脚，就又有了更准确一点的猜测，而那猜测，是足以让他感到窒息的。
小友，你可不要告诉我，你真的是道祖嫡传！
好吧，你真的不要告诉我。
某不敢听！
许广陵并不知道他的这番话再次对石九阳造成了暴击，事实上，他是真的大意了，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因为在他现在的认知中，万药宗的层次和地位仅仅是在九大仙宗之下，略逊了那么半筹而已。那石九阳身为万药宗的核心传承弟子，眼界肯定也是开阔的，不会因为一点点的小事就大惊小怪。
但如果许广陵知道他刚才的这番话就是对凌霄宗的所谓【核心传承弟子】也都会造成暴击的话，那估计出言就会稍微审慎一些了。
但他目前不是缺失这方面的认知么！
而此刻的逛这蛮荒丛林，同样是在补充一些知识。
关于【六级灵脉】的山水概况；
关于六级灵脉的山脉及水脉分布概况；
关于六级灵脉的山脉及水脉之中，草木及鸟兽鱼虫的生长概况；
乃至其它的一些衍生概况。
待经过这一次的实地探察，之前在妙源阁看的很多东西，就能被真正解析和定位，化为他自身的知识体系中的内容了。
而在此之前，那些只能作为聊作参考的“资料库”。
这不仅仅是第一手和第二手资料的区别，最主要的原因其实还是，妙源阁中的那些书籍，其记录者层次普遍不高，最高也不过就是人阶的生死境，连地阶都没有踏足。
其所记录的，关于修行方面的内容固然是局限于人阶以下，而非修行的其它方面的内容，也受到了极大的制约。
所以那些只能作为引子或者说铺垫。
许广陵和石九阳这一深入，不知不觉地，就是好几天的时间过去。
当然，几天的时间真不算什么，百药堂没有人会因为他们的堂主几天“不见”就觉得自家堂主失踪了，那至少也得几个月以上。
甚至哪怕真的几个月不见，也不会认为是失踪，而多半认为是在哪里闭关呢，只不过忽然了些，可能没来得及和堂里打招呼而已。
而实际情况就是，哪怕石九阳一走十年，也不会对百药堂的正常运转产生任何影响！
至于许广陵，那就更是了。
这段时间以来，他在百药堂内几乎就是“隐身人”，这里的隐身不是说人家不知道他，而是他最多只是观察，并不做什么，所以有他没他，百药堂的运转同样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真正受到影响的，也就是云老头几人而已，特别是云老头。
但其实短时间内，也无所谓。
所以实际上，此刻入山的这两位百药堂的头牌人物，都是正儿八经的闲人！
深入了几天，许广陵突然感觉少了点什么。
仔细想想，原来是野炊！
话说他和石九阳这段时间都没怎么辟谷，特别是，酒啊酿啊什么的没断过，这入山几天，一直滴水未进，怪不得会忽然觉得日常生活中少了什么东西呢。
那就稍微驻足，歇歇呗。
许广陵自己倒是无所谓，但此番拉了个陪客来，得犒劳一下人家。
于是，接下来，许广陵一个久违的身份就开始登场了。
话说那个身份在这一世还是第一次启用呢。
许·厨师。
当年在地球上，他可是就把这一领域给点到了大宗水平以上的，而回首最初，小天对他的意识介入，也是从【食】这一方面入手的，甚至骗了他好久，才为他展示修行。
“老哥，暂停探索。我们先打个猎，搞点吃的。”许广陵道。
“好啊！”石九阳欣然停下脚步，“我倒是忘了，广陵你才是开窍境，不适合长时间辟谷的。”
真一境是会辟谷的，特别是刚迈入真一境的修者，多半会患上某种洁癖，几年时间不吃饭都是等闲。但开窍境么，因为身体处于相对较为频繁的变化之中，所以辟谷之辈并不多，相反，倒有不少人是变成了饕餮之辈的。
而当经历过饕餮也经历过辟谷，修者对于饮食之事一般会变得既豪放又淡然，说得夸张点，那就是既能一口饮吞三江之水，也能十年只是啜风饮露。
食与不食，一顿食多少，多长时间食一顿，全看喜好。
或者换个说法，修者步入真一境之后，已经可以完全地以灵气为“食”，常规认定里的食物，已经变成了一种点缀，又或是一种生活习惯上的残留。
接下来，两人分工合作。
石九阳是两人中的“大修士”，所以他负责抓猎，以及搞一些岩盐。
而许广陵则是采摘，采摘那些石九阳全然不认识也不知道干嘛用的树花树叶树枝树皮树根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
而最终的动手烹制，当然也还是许广陵。
“广陵，你还会烧烤？”
石九阳问道。
他本来还打算照顾小孩子，接手烤制呢，虽然他的水平也不咋地，但多少有一些动手的经验。
“我不止会烧烤，关于食物的各种烹制方法，我基本上都会。”许广陵笑着道，“而且，老哥……得，人不能吹嘘。”
“嗯，老哥，点火！”
果然，水系火系的法术，修士出行必备。
就点火这么一件小事，还让两人找到机会，探讨了一下术法方面的修炼。
这是一次正常的野炊吗？
是。
也不是。
石九阳本来以为是，但很快地，他发现了事情好像并不是那么简单。
许广陵把那些采集的草木调制成汁，然后和着野味放在烤架上烤制，然后……
然后石九阳就再次陷入震惊和迷幻中去了！
这一次是完全没想到的，也是完全猝不及防的！
“广陵，这，这……”闻着从火中散发出来的那不可思议的香味，石九阳简直语无伦次。
单纯的香味，再如何的香味，也不至于让石九阳如此出离镇静，何况只是烤制的食物之香。但石九阳却惊骇之极地发现，这香味从被他闻到开始，就在影响着他身体中的气血流转！
“老哥，不用大惊小怪吧？”
许广陵淡淡笑说道，“如果把它作为食物，你会觉得它不太寻常的话，那就把它当成是一种新的香好了。”
“嗯，老哥，帮我想想，这种香应该叫它什么名字好呢？”
石九阳却完全无心玩笑。
此刻，他已经把全部的心神，放在了对这香的体察和体内气血的流转上去了。
啧，无趣，要是厉大佬在这里就好了。
许广陵摇摇头。
小真一，就是没见过世面。
第272章 真一之香
是烧烤料，是香料，还是香药？
在那个古老而又朴素的中医药体系中尚有药食同源的说法，而从那个体系中走出，又辗转了好几个世界的许广陵，自然不会在这方面还存在什么拘束。
在许广陵现在所建立的理论体系中，从某种意义而言，没有食，也没有药，有的只是【生命体】和【外界】。
而这两者间存在三种互动：
有益的。
有害的。
无效的。
此刻，他就是取【外界】的一些东西，然后配置出了一种对【生命体】来说［有益的］东西而已。
嗯，而已。
之前在百药堂搞出了乱神香。
那香对云老头是有用的，有大用。
那香对厉九霄是有用的，事实证明，也有大用。
区区十支香，就让其跨越了从荣枯境到生死境的边界，完成了一次生命的跃升。
虽然那香在这个过程中只能说起了个“引子”的作用，但这所谓的“引子”，在很多时候，也都是非常重要的，甚至是至关重要。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那东风就是引子。
有它就行。
没它，则纵“万事俱备”，也依然不行。
更何况以厉九霄之前的修行情况，还谈不上万事俱备，是那十支香，把他引领到了万事俱备的地步，然后又进一步地，带来了晋升的东风。
十支香，约等于其十年乃至一百年甚至更多的时间。
那香对石九阳的师尊也是有用的，同样也是大用。
若无大用，那位大佬不会表现得那么热切。
那香对石九阳其实也有用。
但偏偏。
不是大用！
这不是石九阳的问题，这是那香的问题，又或者说，是真一境的问题。
那香，对凝元境对玄关境对开窍境，对荣枯境对生死境，对灵台境对神通境乃至对地仙境，应该是都有用，而且都有效验比较大的作用，但偏偏是对真一境，作用较小。
真一境，境界虽低，但意义非凡。
甚至可以认为它是对天阶境界的一种预置或者说预演！
通过那乱神香这段时间以来在石九阳身上所发挥效用的情况，许广陵对真一境、对身心之间的相互作用等数个问题，又有了较深入的认识。
而此刻，他便拿出了一种新的香。
是专门针对真一境的。
云老头都快要晋升了，厉九霄已经晋升了，石九阳的那位师尊他也管不着，鞭长莫及。
那么，就在身边的石九阳，而且是相处时间最多的石九阳，又为什么不可以晋升一下呢？
更何况，这位老哥迈入真一境已经不短的时间了，其修为进度比之当初凌霄下院时的广清师姐，只高不低。
真一境中，应该体验的东西，差不多也都体验了。
向前，跨出那一步，不过就是推一把的事而已。
于是这次“踏青”，这次“郊游”，许广陵就伸出了那只助推的手来。
此刻，伴着野炊，被燃起来的这个香，其原始的名字或者说开发代码、开发代号，可以叫做【照相机】。
顾名思义，就是照相。
人的意识，对于自身经历的记录、记忆，并不是连续的，而只会以片断的一幅幅“照片”的形式，保留下来。
一个你心仪的男孩，很可能你已经记不得他的长相了，但他的眼睛，他的笑容，他的某个侧脸，却在很多年后，还留存在你的心里。
一个你心仪的女孩，同样，你已经不记得她的长相了，甚至，她是不是黑长直，有没有扎过马尾，你可能都已经记忆不清了，但某一个午后，她穿了一袭漂亮的裙子，那裙摆晃呀晃的，一直晃进了你的记忆深处。
记忆又或者说回忆，不是对过往经历的提取，而是重塑！
生命无法重来，哪怕以回忆的方式！
你以为是重新体验，但其实不是。
某个事，多年后，在你重新回溯这份记忆的时候，却可能会发现，当初发生时，你以为最重要的部分，早已变得黯淡，一点都不重要，而一些当初你从来都没着意过的东西，却神奇地从配角甚至是背景，变成了当仁不让的主角！
就是这么神奇。
这就是记忆的回溯，也是生命的重塑。
而许广陵此刻配制出来的，这份开发代码名为【照相机】的香药，其作用，就是让人不由自主地进入意识之中，然后，对那些意识内容，进行【拍照】。
于是，这个野炊的现场，慢慢地，就变得有点奇怪起来。
许广陵在烤制，不停地翻转着手中临时制作的烤架。
而石九阳倚靠在边上一棵侧歪的大树上，其视线，仿佛是看着许广陵这里，看着烤架，看着那燃烧的篝火，但事实上，那视线完全失焦，其感受早已遁入了身心深处。
这一刻，他应该是在照相呢。
又或者说，一边拍电影，一边看电影。
——以其过往经历为材料。
所以许广陵很识趣地并没有打扰他，在把食物烤制好之后，一个人慢慢地享用了起来。
啊，一个人吃两个人的东西，真是罪恶啊！
“不错，这么长时间没有做饭了，手艺不退反进！”
许广陵点点头，为自己竖了个大拇指。
而这其中最大的功臣，当然是那个天眼神通了。
借助已经臻入道化层次的身体，这一世所获得的那个天眼神通，已经又完成了一次大的提升，提升到了许广陵差不多都无法“理性”评价或者说判断它的地步。
简单点说，它变得有点玄之又玄。
玄到许广陵甚至都有点看不懂它了，而只能以【神通】视之。
就如此刻，通过这个神通，他恍如真实地“看到”了石九阳的身心变化情况。
其实并不是看到。
而就是知道。
也因此，哪怕食物已经烤制完，那烤架却还留在篝火上方，并被许广陵时不时地翻动一下。而与之伴随着的是，那种难以形容的清幽之香，一直从烤架上散发，始终都没有断过。
一天。
两天。
三天。
七天。
…………
时间就这样流逝，不知不觉地就是十几天过去。
被开辟出来的临时篝火营地，就在篝火架的侧方不远处，都有好几棵小苗从无到有地滋生了出来，甚至长到了和边上的烤架一般高！
而石九阳始终倚靠在那里，身子一动不动。
那棵大树顶上有一个鸟巢，一对夫妻鸟早出晚归，十几次的早出晚归，不知道它们有否发现，就在它们巢的差不多正下方，有两只名为人类的动物，一直都停留在这里？
不知道是第十几天的黄昏时分，石九阳的眼角动了动，随后，视线终于从彻底的失焦状态，开始聚焦。
但这个从失焦到重新聚焦的过程，好像出了一点小意外。
那就是，他的眼神好像变得有点复杂。
似乎……
没有之前的那般清澈。
远没有。
如果说之前，他的一双眸子清澈如水，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世事的这位真一境修者，眼眸看起来甚至比小孩子都还要清澈，那么此时，这位石真一的眼眸中，就是富含经历的，饱含体验的。
仿佛有风霜雨雪，在他的眼底聚集。
似乎有喜怒哀乐，在他的眸中渲染。
眨巴了一会眼睛，好一会儿，石九阳还是倚靠在那里，不言不动。
直到又过了大约盏茶时间之后，一个身影从远方出现，来到这营地中。
“广……广陵，时间过去多久了？”石九阳终于开口说话，声音有点异样，或者说伴着真一境修者不该有的嘶哑。
“没太久，也就十几天吧。”许广陵笑了笑。
“某，某还以为已经过去百十年了。”石九阳也强行让自己露出了一点笑容，这般说道。
不知道他是开玩笑，还是如实而言。
“睡着了？做梦了？”许广陵继续笑问。
“似睡非睡，似梦非梦。”石九阳微微苦笑，缓声说道，“广陵，这些天，某，某好像把过往，重活了一遍。”
“那老哥你还能记得我，殊为不易，我应该感动一下才是。”许广陵道，“来，老哥，为我们的交情干杯！”
许广陵笑说着，伸出手来，作一个举杯欲饮的动作。
“干杯！”
石九阳做出同样的动作，也笑着。
笑容在他的脸上渐渐扩大，渐渐自然，没有刚刚仿佛从石雕状态回复为人的那种不自然和僵硬了。
下一刻，他的身体终于从树身上离开。
还好，身体和树身长到一起去的这种令人担忧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正对着许广陵，石九阳缓缓躬下身来，认真地行礼。
“老哥，你这是干什么？”
“广陵，大恩不言谢，但还是谢谢你，让我从真一境来到了荣枯境。”礼毕之后，石九阳认真说道。
“难道不是老哥你功行圆满，有我没我，都即将跨出这一步？”许广陵微微摇头，这般说道。
“广陵，某家不是傻的。”
石九阳说道，然后就笑，那笑容甚至有点该死的灿烂，像极了一个老者作出童稚之笑，既复杂又单纯，极富意韵，都可以摄录下来拿去参加摄影大奖赛的。
“广陵，那个香，你想好了名字没有？”
石九阳又问道。
“并没有。”许广陵摇摇头，“我是一个起名废。”
“那某为它命名，可以么？”石九阳又道。
“可以。”
“真的可以？”石九阳微微睁大着眼睛。
“再问就不可以了。”
＝＝
朋友们，帮我想想这香叫什么名字？
其大体情况如本章所言，而其功效是让真一境修者晋入荣枯境。
第273章 通幽
地球上，电子时代，一块材料实际上只是来源于泥土砂石的芯片，为什么会很有价值？
因为构造，因为设计，因为编码。
生命体，或者说【人】，究其本质，也不过是一块来源于泥土砂石的材料，然后，因为特殊的编码，而有了被动性以及主动性与外界进行能量和物质交换的能力，也就是所谓的生命或曰生命力。
从这个角度切入，老、病、死的本质是什么？
是生命体的内部环境，在与外界进行交换的过程中，不断产生冗余数据，不断累积劣性因子，然后整个内部环境走向败坏。
然后造成生命的编码，也在这个过程中不断产生大大小小的bug，使得生命体这个程序集，运行起来渐渐产生各种不顺畅、弹出各种警告，直到最终，彻底无法运行。
那么，同样的角度切入，修行的本质又是什么？
是一点点改善与外界进行的能量和物质交换，然后一点点地改善和提升生命体的内部环境，从而导致在这个环境中运行和孕育的生命编码，在内容上，更准确，也更丰富，在形式上，更精简，也更流畅。
总而言之，是走向更完善。
但事实上，从逻辑链条上来说，修行是通过直接改变环境，然后间接地改变编码！
而药物，药物是可以作用于改变环境的，但也可以是直接作用于改变编码的！
从这个角度来讲，药物甚至是比修行更直接的一种改变和提升生命体的手段！
修行反而是沦为【外道】了。
也所以，在地球上的华夏古代的道藏中，讲到了一种叫做【外丹】的东西。
在这种体系中，他们认为，人根本就不需要修炼啊修行啊修仙啊修道啊什么乱七八糟的，只要服下适合的丹药，或者说【饵】，就可以一步登天，直接成仙！
这个理论，过关吗？
过关。
至少在许广陵这里，是过关的。
也因此，还是第一世的在地球上的时候，哪怕许广陵把【药】这一领域已经推至了大宗的层次，但他仍然持续不断地对这一领域进行理论和实践双重层面上的推演和深化。
但最终，在他建立的大修行体系中，仍然是修行属于内，而【针】和【药】等种种手段，属于外。
为何？
因为【药】有一个最致命的地方。
不，不是一个，是两个！
其一，它有上限。
当身体步入道化层次之后，任何作用于身体层面的药物，都失去了效用！
当命窍、识窍、天地窍此三大根本窍全部成就，晋入了这个世界修行体系中的大天阶层次之后，任何作用于意识层面的药物，也全都失去了效用！
换言之，药虽好，有上限。
达到上限之后，再好的神药，也变得一文不值。
此其一。
其二，好的神药，必须是由高境界的修行者才能制作出来，比如说，有天眼神通的辅助等等，而这位修行者本人，却多半已用不上这等药。
换言之，大修士制药，多半没法用于自身，而只能用于他人。
比如说赐予弟子门生又或赠友敬师之类。
这其一和其二加起来，又怎么可能使得【药】跻身于大修行体系的内？
它只能属于外！
但纵然是外，它对于大天阶以下的修行辅助，却仍然是有用甚至是效果极为惊世骇俗的。
而许广陵对于【药】这一领域的目标和期许，在一开始达到大宗这个“入门”级别之后，新的目标已经变成了，就如地球上华夏古道藏中前人畅想的那般，一颗丹药下去，直接一步登天！
从未有修行的普通人，直接晋入天阶而且是大天阶！
这当然是个大目标。
然后，被他拆成了无数的小目标。
一颗丹药下去，直接凝元大成。
这个目前来说，已经√。
一颗丹药下去，直接从凝元境步入玄关境。
这个同样√。
一颗丹药下去，直接从玄关境步入开窍境。
这个依然已经√！
一颗丹药下去，从一个完全的普通人，直接凝元大成、玄关大成、开窍大成。
这个……
这个还有点困难。
不要说实际达成了，就是理论达成，许广陵也还没有推演出那个理论。
主要是开窍境实在是太复杂了。
哪怕是对现在的他来说，也依然复杂得不得了。
换言之，境界还是不高，层次还是不够，水平也还是不行！
许广陵之前在宗里看的那本《漫漫开窍途》，虽然说得不是一回事，但对于许广陵的研究来说，开窍境也还是可以当得起“漫漫”这两个字。
而他现在的研究，着眼于，一颗丹药下去，直接步入开窍境初期，也就是说，初步开窍！
目前进度，差不多在60％。
目标基本可以完成，但手段还差了些，存在太多的冗余。
不是一颗丹药，而是很多颗或者说很多组丹药！
不是一蹴而就，而是需要至少好几个月的时间！
不是用于普通人，而是用于一个知道修行是怎么回事然后也可以入手修行的修者！
这就是差远了。
完全达不到许广陵所划下的那条真正的及格线。
所以，还需研究，还需推演。
而想改善药，真正的工夫却不是在药内，而是在药外，也就是进一步研究和推演相关层次的修行，然后更深一点地触及造化的本质。
因此，若是问许广陵现在的修行目标是什么？
不是从【准天阶】步入这个世界的真正天阶。
目前远不是时候！
而是低下头来，再度地挖掘修行的起始！
也所以，若问“叶小叶什么时候晋入真一境？”
是许广陵研制出了那么一颗丹药，可以使普通人直接一步迈入开窍境的时候！
为什么是迈入开窍境而不是真一境？
因为后者太难了！
也就是前面说的开窍境太过漫漫！
许广陵需要先“晋入真一境”，然后回宗充充电，那样会更有利于这一目标的达成！
而且，凌霄宗再怎么说也是这个世界至高无上的九大仙宗之一，这么好的资源不充分利用起来，那不是傻么？
对药的研究是表，是外，对修行的推演才是里，才是内。
而从这个层面来说，药是显示计，是进度仪。
之前的“乱神香”，现在的这个还没有名字的香，都是许广陵从修行领域对药之领域的辐射，也是从大宗师向大宗的辐射和加成。
但其实，这两种香，也只是牛刀小试而已。
他这阶段真正用心研究的，还是作用于云老头身上的那些“低层次”的药。
画面转回。
此刻，场中，两个人。
许广陵神态闲逸，宛若一个真正的郊游者。
其实也差不多。
石九阳，则是目光悠悠，心神也悠悠。
他看着许广陵，也仿佛看着烤架，语气同样悠悠地说道：“广陵，这个香药，我把它命名为‘通幽’，通幽香，可以吗？”
而说完这话，他又紧跟着解释了一下，仿佛誓要拿到这个香药的命名：
“通幽，通人心意识之幽处，通真一荣枯之栈道。”
“广陵，可以吗？”
“前辈，你好像很在意的样子？”许广陵笑问道。
“广陵，如果你知道在过去的十几天里，我的心神沉浸于意识之中究竟经历了一些什么，你就会知道我为什么会这般在意了。”
石九阳认真而又诚恳地说道，宛如乙方在对甲方解释，又宛如学生在对老师申请，“广陵，这个香，我是它的第一个使用者、受用者，是吧？”
“是的。”
许广陵点点头，“此香于十数日前问世，十数日之前，世间未有此香，片刻之前，此香亦未有名字。”
“此刻，便如老哥你之所言所愿。”
“是香，名为‘通幽香’。”
石九阳默默地点了点头，接下来，他甚至做了许广陵没有想到的举动。
那就是他又再次地端端正正地向许广陵行了一礼。
大礼。
之前那一礼，许广陵没有避，坦然受之。
引导其从真一境步入了荣枯境，受其一礼并不过分。
而此刻，许广陵却是闪开了。
“一种香药的命名而已，老哥，何至于此？是我应该感谢你才对呢。”许广陵道，“我不如老哥这般有才，要是我自己命名的话，可能就叫它……”
“广陵，请住口！”
“你自己说的，它叫‘通幽香’了！”
说完这话，石九阳又语气幽幽地解释：“广陵，你之于我，亦师，亦友，而此香于我，亦劫，亦缘。”
“某之一生，经历颇多。”
“有些，已经尘封于心底；有些，已经遗忘于岁月；有些，一直伴此身心却始终未曾真正省识。”
“而过去的十数日，于某而言，不是十数日，是十数年，是数十年，乃至百十年。”
石九阳淡淡也慢慢地说道：
“是此通幽之香，让某重走了一遍，那些已经走过的，曾经喧闹，然后一一归复于幽静的岁月。”
石九阳此刻的语气，虽是淡淡，却是极富情感。
那种极致的内敛，那种同时又毫无顾忌的外露，感受其中渗透的种种沉淀，哪怕许广陵，一时间也沉默不语。
他尊重岁月。
他尊重一个生命从岁月中走过，那些获得和遗失的所有。
感谢感谢！
【通幽香】
简介描述：通人心意识之幽处，通真一荣枯之栈道。
使用限制：真一境以上，天仙境以下。最适合使用层次，真一境、灵台境。最能发挥其效用的层次，真一境后期，有大概率能让使用者突破真一境，步入荣枯境。
使用禁忌：真一境层次以下，禁止使用，轻则魂销，入醉生梦死而不得自拔，重则一身修为毁弃十之**！
命名归属：真一境修者石九阳（伪），《全知全能者》书友化雨鲲（真）。
哈哈。
感谢大家的参予。
虽然参予者并不太多，但着实让我感到分外惊喜，因为不止一个答案，都是让我相当心仪的！不得不说，俺的书友，那是分外有才呀。
返真香（一叶成舟）
溯真香（持中无否）
鉴真香（化雨鲲）
这三个名字其实都很好，而在这三个很好之中，我其实是最着意“溯真香”的，我甚至一度在到底是用“溯真香”还是用“通幽香”之间左右摇摆。
为什么最终还是用了“通幽香”呢？
因为通幽既有在意识上的“溯真”这一层意思，又有“通向下一境界的幽径”这么一层意思，可谓是脚踩两只船，更暗自切合了“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这一意识修行内景，所以我最终还是偏向了这个命名。
至于“返真”和同是出自化雨鲲书友的“鉴真”，都只表达了其中一个意思，而在用词上的贴合度上我还是更喜欢“溯真”一些。
醒神香（书虫梦鼠影）
拾忆香（风中城市）
推识香（沉稳）
这三个也很不错，很明显，是用心的了，而且有一说一，老实说，比我自己原本想的要好！
它们全都对这香的功用有较切实的描述。
但怎么说呢，和通幽香相比，就是少了那么一层“通向下一个境界”这重意思。
如果通幽香是100分，这三个和上面三个都是80分往上！
都可以归属于优秀。
所以我会拿个小本本记下来，考虑它们在本书后面或我以后的书里，有没有出场的机会！不用可惜了！
真香（风也忧郁）
伙计你真行，和我一开始想的一样，所以前一章里我用“真一之香”作标题，哈哈！
回忆杀（感觉很感动）
从作用上是很切合的啦，只是这个名字和“真香”的这个名字不可能从石九阳的嘴里说出来，最多也只是许广陵欲说而被石九阳阻住的命名而已。：）
最后，再次感谢诸位的参予！
第274章 白雪
发生在山脉深处的这场晋升有点静悄悄，除了当事的两人，并无其他人知道这世间自此又多了一位荣枯境的修士。
当然了，荣枯境修士也不是什么高端货色，充其量也就人阶层次，而且还是人阶中段。在地方上固然可以称雄称王，俨然一代霸主之姿，但若放到九大仙宗那样的地方，也就实实在在一小辈，都没人正眼看的。
不到地阶，你就根本算不上是号人物。
甚至到了地阶，都可能还是个小透明的那种！
在这个世界所孕育的修行文明中，大宗门的底蕴，让许广陵其实都有点咋舌的。
从开窍境晋升到真一境，那是从“入门三境”迈入到“人阶三境”，属于跨阶的大晋升，是修者身体上发生极为重大的一个调整和进化阶段，晋升时，所引起的灵气波动也极为广泛。
譬如凌霄下院时，广清的晋升，便是整个镇西城，无人不知。
甚至很多普通人都知道了，因为那种灵气侵袭，对周围领域草木的影响非常之大。
灵草灵木之类的就不提了，所有的世间寻常草木，也都会如百鸟朝凤一般，“是草皆荣，是花皆绽，凡草木之枯朽而未彻底僵死者，悉复返青翠。”
如晋升真一境这般，造成超大动静和影响的，还有两次。
一次便是从人阶再次跨阶进入地阶，也就是从生死境晋入到灵台境。
还有一次，那便是从地阶晋升到天阶了！
这三次特别的大晋升，这一世，许广陵目前只见识了一次，也就是广清那一次的晋升，属于这“三大”里面的最小。
而其它两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
观察晋升，是会收获良多的，特别是对许广陵这般层次的人来说。
当然，还有一个小心思，那就是观察了人家的晋升，他才好在自己身上“模拟”出这种晋升。
而如石九阳这次的从真一境晋升到荣枯境，主要还是意识和心神方面的变化，是在【身】之前晋入真一境时已经有了大提升的基础上，终于，【心】也水涨船高，涨到了另外的一个层面。
然后身心互缠，步入新的境界。
所以晋升之时，造成的灵气波动并不太大。
当然了，“并不太大”，也并不意味着很小，只是某位姓许的未留名大宗师身在现场，所以就顺手从地下灵脉抽取了一些灵气，供石九阳晋升使用了。
话说这还是当年在宗门时得到的灵感。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可以算是许广陵创制或发明的一个新阵法。
只是这个阵法还处于萌芽阶段，极为残缺，而许广陵目前既无心思也无能力将其完善，还得留待将来。
如果说在【药】这一领域他是当仁不让的大宗。
那在【阵】这一领域，他充其量也只是一萌新小白，尽管第一世时，就搞出了实际上非常了不得的聚元聚灵大阵，而且第二世时对之又有所专研。
但终究还是见识太小。
所谓致广大而尽精微，也就是说先有博才有深，而许广陵在阵法一道，那是半点博也谈不上。
没办法，第一世时，缺少那个环境。
第二世时，其实也没有那个环境。
直到这第三世，在凌霄宗，他才初步见识了一些，而到了外间，也一样不闻其名，可见这玩意儿哪怕在这个世界，也依然还是一个比较高端的东西，等闲修者接触不到。
那就等到了地阶再看吧。
看地阶时候，有没有时间，有没有机会。
许广陵还是想补上这一课的，想把【阵】也推及到至少大宗这个层次，然后和【药】一起，形成双翼或者说双辅，横推天阶以下的一切境界。
至于源自地球上的【针】，用处不大，或者说受限太大，开窍境时还能用用，等修士达到真一境，它就没什么大用了，最多也只是个点缀，所以它在许广陵所涉猎的诸多领域中，已经降格到了较之药、阵更外围的地位。
若用简单直白的图表形式来显示，许广陵目前所建立的大修行体系：
【修行】位居最中央，恍如太阳，也是这个体系的绝对主宰。
然后就是环绕太阳的诸大行星了。
【药】【阵】这两者都被许广陵归入了第一行星带。
【针】本来也是归属于第一行星带的，但现在就被许广陵和【厨】【食】【乐（音乐）】等等领域一起，统统归入了第二行星带之中。
随着修行的进展，随着涉猎的更多更深，第二行星带日后肯定也还会继续扩展和分化，衍生出第三乃至第四第五等等行星带的，这且不提，到什么山唱什么歌。
深山中，行程继续。
跨入荣枯境后，石九阳除了刚醒来那会儿，为通幽香争取命名时，表现得比较积极，而当接下来再次前行时，他就表现得很是沉默，活像是个影子般地，跟在许广陵身侧或身后。
不止是沉默，看起来更像是有点阴沉。
和其之前未晋升时，在神情上，简直判若两人。
特别是其眼眸，之前，就是一个看起来很明朗很阳光的一个中年大帅哥，而现在，这是恍如槁木死灰般的一个老者。
从形上，石九阳其实比之前是要稍微年轻了一点的，改变不大，但确实是稍稍偏年轻了一些，但他在神上的变化却是太大了，大到足以完全扭转形上的这一点年轻化，而是让人一眼看去，就本能觉得这是一个老者！
而且还是满身阴郁的那种。
许广陵也不管，自始至终，不闻不问。
刚晋入荣枯境时，修士就是这个样子的！
实际上，荣枯境，如果切实地按照修行情况来命名，应该命名为【枯荣枯】境，也就是在前面再加个“枯”！
之所以没加，大概除了不好听和统一命名外，也因为最开始的这个“枯”不是真枯，而是步向“荣”之前的一段翻覆，像是种庄稼种菜之前的深耕和翻土一样，又像是一个久未打扫的房间，来了一次彻底的大扫除。
但在未完成之前，看起来，却是极为杂乱的！
这就是荣枯境的初期或者说前期，“未荣先枯”、“未净先乱”。
冬已销尽，春却未来，而是寒雨夹冰，料峭阴寒。
许广陵自做自的事。
石九阳也自顾自地沉湎于自己的意识之中。
一起行进的两个人，看起来，却是恍如分走在天南和海北，俏皮点说，两个人现在的情况，也有点属于“世间最遥远的距离”之一了。
如此这般，倏倏然，又过了十几天。
十几天后的一个傍晚，两人惯例暂停下来休息的时候，石九阳终于开口，而且这一开口就是停不下来。
他开始讲故事。
讲他自己的故事。
讲他的出生，讲他的成长，讲他的情感，讲他的修行。
几乎无有不讲！
许广陵很认真地当起了一个忠实的听众。
在一个修者一生修行的某个极重要阶段，他荣幸地扮演了这个听众的角色。
确实是荣幸。
无关彼此层次高低。
而是那个听众的角色，会因为这种特殊的【生命介入】，而成为那位修士心中最亲近最无隔阂之人，若无极大意外，便是一辈子的知交。
当然了，倾诉者也不会随便地就对着一个人倾诉。
是要满足诸多先决条件的。
已经比较亲近
【完全值得信赖】
等等等等。
总之，那些条件并不是很容易满足。
所以很多时候，或者说更多的情况是，在一个荣枯境修士的生命中，在这个特殊的阶段，并没有这样的一场倾诉，也并不存在这样的一个倾听者。
或者，倾诉有，倾听者也有。
只是那倾听者并非他人，而是苍天，是大地，是静静流淌的水，是吹过身边的风。
是长伴修者的静修室。
如此之类。
又或者，非是外物，是修者自己的那颗心。
深山无人，花落花开。
在周围千里之域都只有他们两个人存在的这片小天地中，许广陵并没有辜负这么一场不是仪式的仪式。
第二个倾听的傍晚，他便燃起了昨天傍晚还不存于此世的一种香。
也是他此番外出，随心而就的第二种香。
这个香许广陵没有征求石九阳的意见，而是自行命名为了：
【白雪香】
此香无烟，此香也无屑，静静燃烧间，除了不断减少的分量，再无其它表象。
此香甚至连香味也都很淡，以许广陵闻来，都是迹近于无，而若石九阳又或其他一般修士闻来，那就是什么气息都没有。
但在此香的笼罩之下，沐浴者的意识之中，却恍如一派天地，白雪飘飞。
那雪，会由小到大，大到整个天地都被覆盖，寂然无声，随后，那雪又会由大到小，渐至于无。
积雪世界，一片空明。
随后，在白雪香燃尽的时间里，那些积雪也会渐渐融化，沟连绵绵不绝的灵气，化为恍如真实的【水】，在最真实的实际层面上，滋润着沐浴者的整个身心。
使枯者得润。
使荣者得滋。
使休养生息者得以休养生息。
对此际的石九阳而言，那是最好的滋养。
因为针对不同，所以白雪香和通幽香两者的功效不好相比。
但单纯从层次上而言，这妙手偶得的白雪香，远远地超过了之前的通幽香。
这种由身入心又由心入身并适时沟连起天地灵气作用于身心的手段，已经是神乎其神迈入一种玄而又玄的高度或者说层次了，哪怕对此际的许广陵来说，也是属于“灵光一闪”然后超常发挥了一下。
意外之喜。
不过这也就是修行。
修行除了按部就班，除了水到渠成，其间同样存在这种，如被天地伟力或曰慧力加持，然后突然地跃进了一下。
其实细细想来，既是意料之外，也属情理之中。
迈入道化层次之后，许广陵本就时时处于更深层次的“天人合一”状态之中，说是被天地伟力或慧力加持，从某种意义而言，这已经不是形容，而是事实。
谁言大道浩渺。
行之只在脚下。
一步步走来，走到现今的地步，对于许广陵而言，那属于造化的面纱，已经被他轻轻地摘去了好些层。
此际，是妙手偶得。
日后，很可能就是“妙手常得”。
乃至，举手投足，随意的简单挥洒间，皆是不尽之造化闪光，悉是无穷之大道玄奥。
或者那个境界，就是鉴天镜所昭示的【神】。
只是对于许广陵而言，那样的一个境界，还远。
还远。
第275章 意外的功效
修行难不难？
对天资比较好、传承也比较好的修士来说，大多数时候，其实不难。
真的不难！
因为天资好传承也好的话，修行进度相对来说就会比较快，而一个人如果能明显感觉到【进度条】这种东西的话，其实，是比较容易忽略过程中的辛苦、枯燥等等东西，而心心念念地期盼着结果的。
这样的话修者的常规心态也会比较不错，然后就是相辅相成，让修行的进度更快！
就如凌霄宗凌霄下院的那些未入门小弟子，一般都是十来岁甚至十岁以下的小孩，然后，从修行起始到凝元大成步入玄关，耗时不到一年的有，耗时一二三年的有，而耗时超过三年以上，对凌霄宗来说，就已经算是比较“后进”的弟子了。
但在外头，修士从修行起始到凝元大成，需要多长时间？
答案是，很多人需要一辈子！
甚至一辈子到头，也很难凝元大成！凝元中段都是一个值得自豪的成就了！
差距太大了！
所以，真的不能比！
假设，外头的这些修士，知道九大仙宗内门弟子的修行情况，有多少人能保持内心平静呢？
【比较】
是修行的一障，而且是很大一障。
一有比较，就会生出高下，高于对方，心里生出矜高傲慢等情绪，低于对方，心里生出自卑黯然乃至羡慕嫉妒等情绪，哪怕和对方差不多，也还是可能生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情绪！
比如说，你凭什么和我差不多！
你天资不如我，你努力不如我，你什么什么等等等等。
而这些所有的情绪，在绝大多数时候，对于修行，都是有害无益！
在别的事情上，不管是矜高还是羡慕嫉妒等等情绪，其实都是有可能滋生出正面的行为的，对自我产生一种激励。
但修行不是这样！
修行，对于心态要求的主基调，始终都是“平静”，最多偶尔点缀一些高兴黯然等等，而点缀稍微一多，即需调整，否则即会败毁修行。
但人在世间，又怎么可能没有酸甜苦辣。
在这一点上，修者和普通人一无差别。甚至，因为修者比普通人相对更为敏锐的感觉，会把经历中的那些酸甜苦辣，数倍乃至数十倍的放大！
哪怕万药宗出身，而且是嫡系出身，石九阳一路走来也绝不平坦。
这些天里，在给许广陵的讲述中，石真一，哦，现在应该叫石荣枯了，石荣枯在讲着自己故事的时候，相当有心地给许广陵讲了他从凝元境到玄关境到开窍境再到真一境的诸般境况，特别是心里上的种种变化。
那些比较。
那些自许。
千般感觉，万般滋味。
很多都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但此刻，在石九阳的娓娓而谈中，一切都仿佛就发生在昨天，那些所有的细节，全都是那么新活。
石九阳是倾诉，像是要用这种方式，梳理自己的全部过往。
但许广陵也听出来了，在这位阁下很多着重的讲述中，这位石荣枯是以这种方式，来对他表示感激或者说作出报答。
许广陵知情，也领情了，所以他确实是认真地倾听。
每个傍晚，他都化身为一个忠实而又安静的倾听者，在倾听的过程中，少许的时候，他也把自己的一些经历和感觉说出来，来和石九阳作印证。
在这种印证过程中，石九阳渐渐忘了，他面对的只是一个小辈。
如果说之前，石九阳是有意和许广陵成就一对“忘年交”，那么现在，慢慢地，没有什么忘年交的说法了，就是知交！
而且还是毕生至交的那种！
而这样一种感觉和默契，让双方都很愉快。
许广陵没有辜负这段高山流水，在灵光一闪地超水平研制出了白雪香之后，借着这次“超频”，在接下来数日的时间里，他又不断地对白雪香作出调整，使其功效更切合他的所想。
而石九阳是全程的受用者，也可以说是此香的唯一真正受用者。
白雪香并不会调整或引导意识等等，那是通幽香的事，白雪香的功效仅仅只是跨越和穿透“三界”，在【身】、【心（识）】和外界的【灵气】之间建立一个稳定的三角回环。
身闻香，则识中“落雪”。
识中“雪化”，则牵引外界的灵气渗透和滋润整个身心。
每天晚上，石九阳的故事讲完，许广陵则燃起一支香，而两人也在此之后归于寂静。
寂静之中，便是白雪香的功效慢慢发挥之时。
一晚一渗透。
白雪香不改变意识，它只是为身心提供一个更好的环境，而在这个每过一晚，身心情况都会比昨日更好一些的环境中，石九阳的荣枯境前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在向前推进！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石九阳大概需要数年乃至数十年的时间，慢慢地度过这个阶段。
如一个老牛的反刍。
如一只老虎的慢慢舔舐伤口以及恢复精力。
总之，那会是一个比较平缓但又相对漫长的修行阶段。
而此际，在白雪香的作用下，石九阳的意识仿佛连接又或贯穿了时间长河，虽未达到“一刹即永恒”那般极大之不可思议，但也还是在某种程度上，凝聚了时间，跨越了时间，突破了时间。
本来的十年之功，此间，一夕可达！
而且绝不是什么仓促地达成，是一种比最理想的方式还要理想百倍地，以近乎于【完美】的方式，来达成！
偏偏在场的两个人，又都是外行。
许广陵不知道“正常的”荣枯境前期需要多长时间。
石九阳同样也不知道，大宗门在教导弟子上通常不会使其过度前瞻，就如石九阳来说，他大概要度过真一境了，才会从其师尊或宗门那里，获得比较完整的荣枯境的传承，包括功法，也包括相关经验之类。
所以此际，这位阁下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在上演一段奇迹，甚至可以说是小小的“神迹”。
他的修行进度，是以一种流光疾电一般的速度，在进展！
而偏偏，在个人感觉上，他的感觉是时光慢了下来，整个人的身心，也都处于一种放松、悠闲甚至是慵懒的状态之中！
慢慢地，可能受许广陵的无形熏染，他也和许广陵一样，把这段行走当成是“度假”或“郊游”了！
两人一路深入，尽管许广陵会比较有意地挑选路线，尽量避开那些强大的野兽乃至凶兽之类，但终究还是有避不开的时候。
这种情况下，当然就是石九阳上场了。
挟晋升之威，石荣枯甚至都不需要动手，仅仅是一个眼神的恫吓，最多了不起再加上一句低沉的如“咄”这般的斥喝，基本上，就是一路平趟，百兽咸伏。
已经有了那么一两分大修士的风采了！
除了这般小小的枝节，两人的“郊游”之旅，无惊更无险，全程轻松愉快。
日升月落，日落月升。
一天一次故事会。
倏倏然，又是一个多月过去。
而到得此际，石九阳的一双眸子，已是在不知不觉中，又重新走向清澈，而且是远比之前真一境时，要更为的清澈。
直到。
这一日。
两人行到了一条山溪边。
石九阳临溪而立，他本来是无意识地看向溪面，但是突然地，呆住了。
他的身形，映照在溪水里。
包括脸部，当然也包括他的一双眸子。
岸上的眸子，望向水中的眸子，就在这一刻，石九阳的视线好像突然就贯穿了什么东西，紧接着，他看到了一个和往常不一样的世界！
从静立到怔立。
从怔立良久，到抬起头来，左右而视。
再到站到身侧一棵树的面前，近距离地，盯着那棵树的树干猛瞧。
随后，又直接摘下一片树叶，放到手心，托到眼前，看了又看，瞧了又瞧。
如此这般，半小时的时间都有。
然后，这个在这些天里不知何时早已重新恢复阳光的荣枯境修士，用一种仿佛被春风熏染般的轻扬意态高兴地说道：
“广陵，我……”
“我好像开了眼窍了！”
第276章 这其中一定是哪里出了错!
“老哥，怎么，你是现在才打开眼窍？”
“眼窍、耳窍、鼻窍、舌窍，这‘四神窍’不是应该在开窍境的时候，而且还是开窍境早期的时候，就打开的吗？”
许广陵转过身来，看着石九阳，用一种惊奇而又意外的语气说道。
“我……”
“我……”
石九阳回看许广陵，“我”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本来是惊喜的！
很惊喜！
要知道他师尊都是晋升地阶灵台境之后，而且还是灵台境后不短时间，才堪堪打开耳窍而已！
至于眼窍，还没有影子呢！
而他现在，不过才是刚进入荣枯境，就已经打开了最难打开的眼窍！
石九阳确实是满心巨大惊喜的，既惊且喜，但许广陵这闲闲淡淡的两句话，活像把天南和地北两座大雪山上的雪都给一股脑地提摄过来，然后从天而降，劈头盖脸地打在他身上。
岂止是劈头盖脸，简直是铺天盖地。
岂止是打在身上，简直是把他完全都给埋掉了。
啊啊啊，喘不过气来！
窒息！
石九阳是有点不服气的，还带着一点下意识的怀疑。
他不是怀疑许广陵，而是觉得这个世界一定是哪里出了错，否则，为什么他此刻听到的东西，和他脑子里一直有的对于修行的认识，完全不一样？
“广陵，你的鼻窍、舌窍、耳窍、眼窍，全都开了？”
石九阳仿佛刚从深重的冰山中挣扎着爬出来，用一种虚弱而又无力的语气问道。
“遍开五藏向四神，这应该是最基本的吧？”
许广陵道，“当初我在宗里的时候，先开的是五藏窍，然后就是四神窍。”
接着，他又补充道：“我有两个能谈得来的师妹，晋入开窍境时，一个开的是天心窍，一个开的是海底窍，而像我这样只是从五藏窍开始的，最多也就是三流人物而已，甚至可能连三流都谈不上，要排到四流五流里去了。”
这话听得石九阳直接变成了冰山。
良久，又良久。
良良久久之后，终于，冰山破碎。
“某不信！”
这位荣枯境阁下说得斩钉截铁，其话语之中，赫然带着一种纵百转千回其九死亦未悔的断然绝然。
许广陵没有说话，他甚至又转过头去，看向了溪水之中，仿佛在打量着里面的游鱼好不好吃。
“广陵，你……你说得是真的？”
这句话，石九阳说得异常艰涩，艰涩到每一个字好像都是通过冰块之间的撞击，然后艰难万状地碰巧发出了声音，一点都不像是人类发出。
许广陵还是大方的，听得石九阳这话，他终于舍得又转过头来了，并正看了石九阳一眼。
“真修无假言。”
许广陵道，“老哥，我保证，上述所言，半字无虚！”
石九阳错开目光，根本不敢和许广陵对视。
或者说，根本不敢【正视这个世界的真实】。
他那一双清澈而又明亮的眸子，那一双已经打开了眼窍的眸子，其视线轻易地就洞穿了身侧的一棵大树，那棵大树的树身内部在他的视觉中，纤毫毕现，甚至这一刻，他还看到了“瀑布”。
那瀑布就在这大树的内部上演。
而且还是双重的瀑布，一重是从上到下，大量的液滴形成流泉，从树顶处流向树根处，一重是从下向上，大量的如烟如雾一般的水气，从树根处，以一种奇异但却又似乎很自然的方式，流向顶部！
何为“四神窍”？
四神窍里的“神”，其实，指代的就是【神通】！
打开了眼窍，那就是拥有了一种“看”方面的神通，就如石九阳此际，他确实是看到了世界的更深一层的真实。
这天地还是原来的那个天地，未变分毫，但用打开了眼窍的眸子再看过去，这天地又和之前大不一样了，诸多以前不知道甚至是想都无法想象的内容，此刻，杂然纷呈，展示在眼中。
然而。
同样是这一刻。
石九阳感觉自己不是洞彻了世界的更多真实，而是绝对的相反，他走进了一种荒诞和虚无！
如果是在做梦，那这个梦未免也太荒谬荒诞残酷残忍了。
如果这不是梦……
这确实不是梦！
他刚才听到的那些，都是真的！
许广陵不会骗他的！
他如相信自己一般，深信着这一点。
而哪怕排除这种感情上的信任，单纯从理性角度来看，许广陵也没有哪怕是一点点的理由来骗他。
许广陵吹嘘其宗门吹嘘其师妹对其自己有什么好处？只为了抬高其师妹抬高其宗门？其师妹又不在这里，而其宗门，呵呵，九大仙宗在这世间何时需要人来抬高了？
本就至高无上，再抬，又能抬到哪里去？
所以，那些就是真的！
许广陵这样的，在其宗门内，就是三流四流五流这样的人物！
可是。
可是……
别说把石九阳打死，就是把他挫骨扬灰，他也绝对无法接受这样的一件事！
“某不信！”
“这其中，一定是哪里出了错！”
又是良久之后，石九阳嘴里幽幽地吐出了这两句话。
他虽然说得有点小声，近乎于喃喃自语，但那种肯定和绝然，却是不差之前半点。
看来，这位阁下是要一条路走到黑了。
“老哥，你之前不是还心心念念地想要传达给我，身为修士，不要有“比较”之心么？”许广陵淡淡说道，“我已经从你这里学习到，并且自觉领受了不少，为何你现在又生出比较来了？”
“我不是比较！”
石九阳干脆闭上了眼睛，似乎这样，某些东西就不存在，“我不是比较！”
顿了有数息时间，可能是在措辞或整理思路什么的，也可能是在一团乱麻中强行地扯出一个线头，石九阳继续着道：“广陵，我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但我也认为，不，相信，我坚信这里面也一定有什么你自己也不了解的东西！”
这句话说完，石九阳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想到了！
刚才说着这句话，他突然想到了许广陵的出身！
许广陵出身九大仙宗的凌霄宗这是没有疑问的，但凌霄宗出身，那也是很多种出身！
就如他自己出身万药宗一样，嫡传是一种出身，非嫡传也是一种出身，而哪怕是在“嫡”内部，也还可以再划分为【嫡系】和【嫡传】！
总之，一个宗门内部，那也是分为三六九等的！
而许广陵在凌霄宗，毫无疑问，那绝对是第一等的最顶级最顶级的那种出身！
其师尊，弄不好就是九大仙宗那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宗主！甚至弄不好是上代宗主等等之类！总之，石九阳敢断定，许广陵的师尊，有极大之可能，是哪怕在仙宗之中，亦数一数二之存在。
所以他口中的三流四流五流，那多半就是遍天下一小撮最顶尖最顶尖里头的稍逊一点点而已！
绝对是这样的！
没错的！
想到这个答案，石九阳自己就先行确认了，而且他也并没有再去征求许广陵的看法。
这是他最后的倔强！
也是他最后的坚强！
许广陵同样也没有就这个话题多说，稍微调戏一下也就够了，一直调戏下去，用地球上那句话来说，叫做“不当人子”。
当然，事实上，之前的那些话，他也并不是胡说八道。
从心里，他也确实是这般认为的！
假如不是辗转三世，然后以一个大宗师的高度重新莅临修行，那和这个世界的天才相比，如太苍月，如纪飞妍，他基本确实就是三四五流的人物。
或者，这么说都是抬举了自己。
“我辈都是愚拙人，这漫漫修行路，唯有不忘初心、矢志前行而已。”
“老哥，共勉！”
许广陵又作出了举杯的动作。
石九阳扭过头去，不搭理他。
谁和你共勉了！
谁和你“我辈都是愚拙人”了！
你还是该去哪去哪，留某家这种真正的“愚拙人”，在这里向隅而默吧。
晋升的喜悦。
打开眼窍的惊喜。
如果本身有十成，那现在，别说一成，连十分之一成都没有了！
这个混蛋！
第277章 我是凌霄宗出来的啊
许广陵的话，还是对石九阳造成了一些伤害的。
真实伤害，非虚假。
【眼窍、耳窍、鼻窍、舌窍，这‘四神窍’不是应该在开窍境的时候，而且还是开窍境早期的时候，就打开的吗？】
只有你们家是这样的，咱们家不是！
不要说开窍境早期，就是渡过开窍境进入了人阶，乃至完整地经历了真一境、荣枯境、生死境，甚至都进入了地阶，都已经是地阶灵台境了，也未必能把这四神窍全数打开。
而且绝大多数的情况是，不能！
【我有两个能谈得来的师妹，晋入开窍境时，一个开的是天心窍，一个开的是海底窍。】
海底窍，是石九阳在开窍境最后打开的一个窍。
而打开了那个窍之后，也就宣告了他的开窍境终于大成，不久后可以用最完美的方式，步入真一境。
犹记当时，他和师尊乃至宗内其他不少亲近之人，为此甚至是隆重庆贺了一下。
然而现在，有个人告诉他，人家的一个小师妹刚晋入开窍境，就打开了海底窍。
这也不算什么，对吧？
最早也是开，最晚也是开，不就是差了那么……
嗯，天壤之别么？
在这句话中，真正让石九阳沉默的，是天心窍。
石九阳对天心窍的了解，仅止于一句话，“凡未至天阶而得以打开天心窍者，其人若不遭逢厄逆，则未来必证天仙之位。”
为什么对天心窍只了解这么一点点？
因为此窍距离“正常修者”太远了，远到根本不需要去多作了解。
而且，那一般都是地阶的大修士才需要去考虑的事情！
甚至连地阶的灵台境修士考虑这个都有点早，要得神通境之后！
然而。
然而。
某人的又一个小师妹，从玄关境刚入开窍境，第一个开的，就是天心窍？
这。
这……
老实说，这突破了石九阳的认知边界，更突破了他的想象边界！
同样也击穿了他的心理防线！
须知少日拿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这是地球上的话，但其实只要是人，在生命的初时，谁又不曾有过这样的想法或心愿呢？
甚至，不止是人，而可以扩大到所有动物！
就以这深山中的鸟兽鱼虫而论，鸟有鸟的领域，兽有兽的领域，就连看似最“随波逐流”的鱼类，乃至相对最微不足道的虫属，都有着自己的领域。
甚至，也不止是动物。
就身边的这些草木，也并非如普通人想象的那般，一派祥和，而是步步惊险，寸寸杀机。
它们之间的争夺和比较，要远比动物、远比人类凶狠残暴得多！
石九阳是比较吗？
是，也不是。
更多的部分，属于“不是”。
他只是有点悲哀地发现，哪怕竭尽此生之所有，所有的时间，所有的倾付，最终多半也还是，“并非人间第一流”。
不止不是第一流。
甚至可能第二流、第三流都不是。
【而像我这样只是从五藏窍开始的，最多也就是三流人物而已，甚至可能连三流都谈不上，要排到四流五流里去了。】
如果许广陵这样的家伙都要排到四流五流里去，那他，要排到几流？
十流之外？
石九阳不是不能接受有人比自己强。
他只是无法接受，自己居然是这样的弱！
弱到了，一个都令人有点不太忍心去提及的地步！
关于许广陵说的这些东西，他以前为什么不知道？
是宗门也不知道吗？
未必。
而且多半不是。
宗门应该是知道的，只是宗门认为，这些东西不应该让他们知道！
想及宗门那么多的天才，那么多前辈、同辈以及后辈的天才，为自己的“天才”而自许，这一刻，石九阳只是想笑。
但是咧咧嘴，他呈现出来的只是一个难看得不能再难看的僵硬。
跨过溪，行程继续，石九阳却再次陷入了沉默，恍如时间倒转，退回了其刚晋入荣枯境的时候。
不过，事实上，他的沉默乃至低沉，并未能持续太长时间。
也就一个下午……
一个下午也不到！
没有人可以在晋升的初期，长时间地保持低沉。
没有人！
浩瀚而又磅礴的天地伟力，会冲淡冲散晋升的修者不论是身还是心方面的一切的疾患和阴郁，强行地使其居处于安平喜乐之中！
哪怕最低层次的凝元境晋升玄关境都是这样，更不用说高了好多个层次的真一境晋升荣枯境了！
其实稍微想一下就可以知道，一生的阴郁、挫折、伤心、遗憾等种种情绪，哪怕尽数旧事重回地且一股脑攒到一起地集中爆发于意识之中，也都可以在一个月左右的时间里，就被全部彻底消解，而像此刻这般，一颗小小的钉子……
好吧，是一颗大大的钉子。
但这颗钉子再大，也只是犹如一颗石子，挡在一座彻底融化的巨大冰山之前，想要扼止其融化之势。
何等之徒劳！
其形其状，用螳臂当车一词，犹不足以形容其万一！
无形的天地灵机，裹胁着有形的天地灵气，然后汇合着身体中的气血，从头到脚，从脚到头，从外到内，从内到外，来回反复涤荡着整个身心！
在这种涤荡之下，没有任何阴郁，没有任何低沉，可以持续太久的时间！
更何况，石九阳还刚刚打开了眼窍。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此刻的石九阳，恍如一个刚刚降世的孩童，用一双好奇的眸子，打量整个世界。
这个世界是陌生的，崭新的，而且是全新的！
一切都如初见！
哪怕只是地上的一棵小草，哪怕只是小草的一个小小的叶尖，都藏着那么多的神秘和新鲜。
毫不夸张地说，只是一棵小草，都可以让其沉湎沉浸很长的时间！然后满心都是新奇、惊喜，乃至于莫名其妙的感动，又哪里还有哪怕是一点点多余的空隙，来承载阴郁低沉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所以，还没等到傍晚宿营的时间，石九阳的话匣子就又打开了，而且整个人又重归阳光。
在西斜阳光的映照下，此君风神飘逸，举手投足间，恍如画中人走出，说不尽的写意蕴藉。
“这灵气，真的是太漂亮了！有生以来，某第一次知道单纯只是灵气的流动，都可以有这般数之无穷的种种美妙形态！”
石九阳的眸子里，乃至于满脸满心的，都是惊叹、感叹和赞叹，还有感动。
“广陵，原来你眼中一直看到的，都是这个样子吗？”
石九阳看向许广陵。
这一刻，他甚至起了心思，用心地“看”许广陵。
如是未入山之前，以两人之间说远肯定不远说近却又不是十分近的关系，身为前辈和老大哥，石九阳肯定是不方便这般打量许广陵的，得有一些基本的避嫌。
但现在，就一点避忌都没有了！
老子看、看、看，把你看个透！
但当然，石荣枯这肯定是痴心妄想，此刻，用打开了眼窍的眸子看过去，石荣枯修士惊奇地发现，他不但没有从许广陵身上看出更多东西，相反，相反，相反！嗯，必须再三强调一个相反！
相反，他好像变“瞎”了！
不止是没看穿许广陵的底那么简单。
也不止是没看出更多的东西那么简单。
他好像……
好像一些原本能看出来的东西，现在居然……他么的看不出了？
这是才开了眼窍，又被什么莫名的浊气，给迷了心窍么？不然，何以出现这般荒谬至极的情况！
“当然不是。”许广陵微微摇头，然后淡淡说道，“老哥，咱们不说总体修行高低的事，但在眼窍上面，我可是比你要早开的啊，所以你此刻眼中看到的，肯定不是我此刻眼中看到的。”
“说不定再过个一万年什么的，你才能看到我现在看到的这些呢。”
这是看不起谁呢？
“呸！”
刚晋升的石荣枯修士，给了许广陵一个很直接的回应。
不过随即，他带着疑惑地真诚询问：“广陵，为什么我打开了眼窍再打量你，反而不如没打开眼窍之前，能看出更多东西？”
这没道理对吧？
没道理就对了！
因为我的【结界】，只防天眼，不防肉眼。
而像你这种只比肉眼进步了一个层次的眼窍观察，略微受到了大约10％左右的“阻挡”和“误伤”，算是池鱼之殃，所以你现在像是在入山之前罩上一层轻纱来观察我！
“因为啊，因为。”
许广陵轻笑着，“老哥，我是凌霄宗出来的啊。”
喔。
懂了。
石九阳移开视线，眯着眼，看了看西天的夕阳。
这太阳都快要下山了，眼看就要落到山谷底下了，为什么还是这般刺眼呢？
你们仙宗，就是这么横行霸道的？连一个小小的开窍境修士，身怀的诸般秘技法诀都是这般的强横无理，让人无语。
万药宗，哪怕只是比你们仙宗略低了那么一个头，就必须这样地卑微？
真是让人讨厌啊！
【仙宗有九，神道为首。】
【仙宗至大，太元第二。】
这一刻，石九阳突然地就想起了在宗内前辈的讲述中，曾经闻听过的这两句话。
“广陵，你们九大仙宗，真的是神道宗第一太元宗第二吗？”石荣枯大方地不计前嫌，忘掉数息之前的不愉快，好奇地再次询问着身边的忘年交，不，好友至交。
“不是我们九大仙宗，我代表不了九大仙宗。”
许广陵摇摇头，“我连凌霄宗的一个小山头都代表不了，我只是凌霄宗的一个平平无奇的小路人罢了。”
许开窍这话其实是谦虚了，或者至少，谦虚了一半。
他确实是凌霄宗的一个小山头都代表不了，但若说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路人”，那也与事实不是十分相符。
毕竟新一代的“凌霄三子”呢，好了不起的！
虽然只是三子中的居其最末。
说平平无奇小路人，谦虚了，谦虚了。
“在宗门时，我大多数的时间都用来修炼了，老实说，在修行界的一些常识方面，非常缺乏，可能连老哥你了解的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都没有，所以老哥你以往讲的很多东西，对我都是有用的！”
石九阳并没有被夸奖的感觉。
他又扭过头来，又眯起眼来，又看了看西边的夕阳。
和刚才相比，夕阳似乎又眼见的往底下沉坠了一点点呢。
但是好像。
还是和刚才一样的刺眼！
人要学会自我开解。
不能计较、计较不起的东西，就不要去计较！
数十息之后，石荣枯又恢复了阳光和开朗，可能和他两次地看太阳有关？
“广陵，快把通幽香和白雪香都点起来，今天我要好好看看，点燃时，它们都是什么样子的！”这位阁下如此这般地兴冲冲说道。
荣枯境阁下，不得不说，你是膨胀了啊！
而且，人家膨胀时最多泡面吃两包，你这是香要同时点两支，甚至还想要用一个小小的眼窍来观察“真相”，谁给你的勇气？
许广陵淡淡地瞥了身侧某人一眼，然后伸手从身后临时编织的一个小背篓里摸出了两支香。
“老哥，你自己点吧！”
第278章 眼窍观察下的“真相”
一支通幽香，一支白雪香。
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两支香，但这两支香同时握在手里的那种奢侈，只有石九阳自己知道。
通幽香，一支，就一支，让他从真一境走向了荣枯境。
白雪香，那神奇的功效，石九阳更是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纵然他是在【万药之宗】中从小长大，又一步步成长起来的，平生不知见识和听闻了多少药多少香，但又何曾见、何曾闻更何曾用过这种匪夷所思的东西？
这两支香，随便一支，价值几何？
石九阳无从估量。
因为有生以来，他拥有和见识过的所有东西，几乎没有一样，是可以拿来与之相比的！
而此刻，这能让地阶的大修士都动容甚至是失色的药香，他只是随意地一提或者说索取一下，然后就这样地到了手里。
而且，天天点都可以！
而且，一次点两支都没问题！
至少这个阶段是这样的。
至于下山后，许广陵还会不会这样“慷慨”，可能，那并非对方慷不慷慨的问题，而是他自个有没有病的问题。
这就是师尊和多位师门长辈曾经反复提及的缘法啊！
石九阳非常清醒也非常深刻地知道，这段时间，在这深山中，他所享受到的，可能是这全天下的修士都没几人能享受到的殊遇！如果师尊知道，说不定都能谗哭了。
并非诽谤地想及了一下自家师尊，石九阳心中微微一笑，然后，束心正意，收敛起所有的感慨，只把目光盯在手里的香上。
看。
用已经打开了眼窍的眼睛，来看。
这一看，石九阳确实是看出了很多之前不曾知道的东西。
比如说，这香虽然只是许广陵通过术法随手塑制成形，但此刻看来，石九阳才知道这香到底有多横平竖直！
从最上到最下，石九阳没有发现它在外形上的任何一点点的瑕疵。
视线穿过这香的外表，进入其内部，在从外到内一览无余的情况下，石九阳发现了一件让他心脏几乎骤停的事情，那就是组成这香的千千万万的微粒，几乎是以同样的距离，横平竖直地组成了整支香！
这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许广陵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边看边失神，边失神边看，怔怔地看了半晌，石九阳脑子里不知道是一片空白还是一片混沌，总之，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然后，他的视线从这香的内部移开，重新来到了外部。
这时，他又发现了一个让他的心跳再次骤停的情况！
那就是，遍布天地之间的灵气，在他的身边缓缓流动着，这灵气，受到身边草木的影响，受到脚下大地的影响，也受到他的影响，但是，当这灵气流经他手边的两支香的时候，却好像什么都没有遇到！
就好像……
就好像他的两手是空空的，什么东西都没有！
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有点厉害，石九阳缓缓地坐了下来。
嗯，许广陵之前已经开始在这儿开辟宿营地了，两个临时的土墩或者说土凳已经做好了。
坐在西侧的那个土墩上，石九阳缓了缓神，然后仿佛为了确证什么，随手捡了一支已经枯败的小木棍捏在手上。
果然！
并不是他的多疑或大惊小怪。
哪怕只是一支小小的小木棍，而且从树上落下，失去生命已久，但它仍然对灵气的流动形成一种“障碍”，灵气流经这里的时候，就像是水流遇见一块石头，然后在相应的地方形成波澜。
但是同样被他持在手上的两支香，却是被灵气完全地无视了！
灵气丝毫无阻也完全不受碍地从中穿过，好像被他持在手上的，只是两个影子，而不是任何的实物！
怪不得之前的“澄神香”，我知道它所有的材料，我也知道它所有的制作过程，更亲见了不止一次，自己却根本制作不出来呢。
他要是能制作出来，那才是奇了怪了！
真是不开眼窍，不知道这香到底有多神妙！
石九阳对这香的探索，到此为止，而后，不再打量，也不再思量关于这香的种种。
更是在心里完全放过了这码事！
不过香他暂时却是没点，那得等晚餐之后，而且他也不可能真的浪费到同时点两支，那已经不叫奢侈了，那叫糟蹋，会被天打雷劈的！
不管许广陵拿不拿这香当回事，反正对他来说，随便一支，都是倾世之宝！
而且这些天来，已经是好几十支的倾世之宝，因他而用！
遍天下间，就问谁能有他这般奢侈，谁又能有他这般殊荣？
迅速且麻利地把烤架搭好，许广陵都已经开始烤东西了。石九阳非常怀疑回去后自己可能会不习惯，因为到时，许广陵不可能还像现在这样天天烤东西吃吧？
那么，堂里往常的那些粗糙劣食，他还怎么吃得下！
一念至此，石九阳甚至都盼着这趟旅程永远都没有结束了。
不止是因为食物。
或者说，其实并不是因为食物。
当然他也知道这是绝无可能之事，但还是希望，晚一点，晚一点，尽量晚一点！
“广陵，你说我将来，有没有可能成为灵台境的修士？”石九阳调整了一下心绪，然后如闲话般地问道。
“老哥，你的志向就这么点大？”
许广陵惊讶状地看过来，“你现在都已经是荣枯境了，下一境就是生死境，再下一境就是灵台境了啊，说不定要不了几年就是了。要是目标只有这么点大，那以后可咋活？”
说不定要不了几年就是了？
石九阳心中苦笑。
深深的苦笑。
广陵这家伙什么都好，哪里都好，就是在修行的认识上，有时，无法沟通。
两人根本不在一个层面！
好吧，这可能并不是广陵的问题，而是他的问题！
当然也可能，确实就是许广陵的问题！这厮到底了不了解从人阶到地阶的修行情况啊？莫不是，还真有可能不知道？
否则怎么可能说出这种匪夷所思的话来！
几年？
亏他说得出口！
石九阳摇摇头，“几年？广陵，哪怕几百年内，某若能成功晋升，都是莫大的运道了！要知道当初从开窍境晋升真一境，我就用了一百三十年的时间，而那已经算是很快的了！”
“嗯。”
许广陵点点头，没有就这个问题多说或再发表什么个人意见之类的。
修行时间，这诚然是考量一个修者的综合指标之一，哪怕对于凌霄宗这样一个重视“长线”发展的宗门来说，也是把宗内弟子的修行和晋升时间长短作为一个重要指标来考量的。
但以许广陵个人来说，他已经不太注重这个了。
从某个境晋升到某个境，用时是一年还是十年，是一百年还是一千年，都不是那么重要。
当然了，在时间赛跑上，要跑过造化所划定的那条生命线。
这是根本前提，不用多说。
而在这个前提得以保证的基础上，更重要的，还是修者在每一境中，究竟达到了多少的完成度。
借用地球上的考试计分来形容这里，六十分是过，一百分也是过。
而在从六十分到一百分的这个区间，对于修者来说，是真正重要至极的领域，有识者，寸土必争！
时至今日，许广陵犹不敢说自己做得“很好”，而最多也只能说一个，截至目前为止，做得“还不错”。
在关于他人的这个问题上，那就更不可能大放厥词什么的了。
大道有情，大道无情。
而身为大道之下的一介生灵，他所能秉持的，也不过就是既有情也无情而已。
有情故提携。
从亲，到友，从师，到徒，乃至到非亲非友非师非徒而止是中意欣赏等等随缘所遇。
无情故淡然。
不是冷淡，而是慢慢学会，接受大道对与己有关之人的生之杀之。
这个“与己有关”，其中同样也包括自己。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篝火下，许广陵心有所感，如是自言自语般地缓缓诵读了这么一段。
而只是刚听得开头四个字，石九阳就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更是在许广陵把这段话念完的久久之后，他的身心都还是处于一种奇异的状态，仿佛化为岩石，一片冰冷僵硬，但其内部深处却又恍如有炽热至极的熔岩在流动，在奔腾，在肆虐。
石九阳感觉自己可能是在止不住地一直微微颤抖，但不知道是身，还是心，又或二者兼而有之。
场中，只有篝火偶尔地噼啪声，除此之外，一片静寂。
良久之后，感觉自己似乎终于能够开口了，石九阳轻声地，仿佛怕是引起什么存在注意般地，小心翼翼地说道：“广陵，你刚才念的，是道经上的话？”
“差不多，算是吧。”许广陵点点头。
差不多？
算是？
石九阳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天，随后又很快地默默低下了头。
第279章 天心
今晚的许广陵给了石九阳一种异样的感觉。
可能是因为那神秘道经的原因，也可能是别的什么，总之，此刻的许广陵看起来，不像是一个修为仅止于开窍境的小辈，完全不像！反而，云遮雾绕，高深莫测之极，那种让石九阳莫名心悸的感觉，是这位刚晋升不久的荣枯境修士有生以来从未体验过的。
在灵台境的师尊身上，石九阳没有体验过这样的感觉。
在师尊的师尊，那位已经是迈入地仙境的宗门老祖师上，石九阳没有体验过这样的感觉。
在其他所有见过的宗门前辈和外面的前辈身上，石九阳同样没有体验过这样的感觉！
就好像……
就好像此刻不是许广陵当面，而是他所猜测的许广陵背后的那位存在，来到了他的面前，让他一睹其神。
但这又怎么可能呢？
简直荒谬至极！
这种话，是不好问出口的，哪怕两人关系再好，也不方便问，特别是此刻场中那种极为莫名的气氛之下。
隐隐约约，石九阳总感觉今晚可能会发生什么，但他不知道会是什么。
这一晚的两人，都比较沉默。
沉默到就连烤好的那极具风味的美食，石九阳在品尝时，也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感觉，他甚至是在完全地不知滋味之中，用完了这次饭！
“广陵？”
饭后，石九阳拿出之前的那支白雪香来，向许广陵略微示意一下。
许广陵点了点头。
随后，药香燃起。
地上的篝火在继续燃烧着，但没再往里扔添柴禾，大概再烧个两三刻的时间，就会慢慢熄灭。
石九阳找了一棵树，倚着树身坐下。
许广陵则三两下地蹬到了另外一棵树的树身上，然后，在临近顶部的一个三岔处，以一个与平地大约四十五度的倾角，用一个放松舒服的姿态，靠躺在那里。
在一片安寂中，时间渐渐向晚。
篝火慢慢熄灭。
明月慢慢升起。
远处偶尔清晰或不清晰地传来山中野兽的嚎叫，还有一些巨大怪鸟的掠空扑翅声，这算是正常的山夜点缀了。
那支约摸手掌之长的白雪香，也一点一点地慢慢燃尽。
药香燃尽之时，便是它的另一重功效开始发挥之时。
经过许广陵的数次调整配方，白雪香的功效也越来越具有极为明显的针对性。
在刚才燃香的过程之中，石九阳的意识天地，早已变成了一片纯然的“白雪之乡”，而此际，那漫天的白雪不再下落，转而变成了无数细微的莹光，从四面八方，向雪面涌来，渐渐地，将明净的雪面化为暗淡不可窥的幽暗，而他的整个身心，也会在这个过程中，步入寂定，忘却内外。
石九阳在修炼，许广陵也是。
其实身体在迈入道化层次之后，一直以来，许广陵是不修炼的。
因为常规的所谓修炼对他已经彻底失去了意义，再怎么修炼，在“身”的层面上都不可能再有半点提高，因为已经达到了天阶以下的100％。
而且还是理论和实际上双重的100％！
这甚至是一般的天阶修者都未必能达到的状态。
所以，跨出那一步之后，许广陵的日常所谓修炼，也就是在“心”和“识”的方面下工夫而已。
特别是“识”。
因此，对他来说，和石九阳的相处、交流，算是修炼，和厉九霄的相处、论道，算是修炼，在妙源宗的妙源阁中阅读藏书，算是修炼，平日指导和观察云老头的修炼修行情况，算是修炼。
此番入山，这一路的游览，依然算是修炼。
这些都是修炼！
他的修炼，也就是这些东西！
但许广陵没有想到的是，在灵光一闪超频地调配出白雪香之后，特别是之后又连续微调了白雪香的配方之后，那灵光不但没有消失，那超频不但没有降回正常的状态，反而引领着他的心神，渐渐迈入了一个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沧溟浩渺之境。
依稀然，如身藏无尽碧波之中。
恍惚间，如心跃万丈青冥之上。
这是……
这是要带我强行跨过天阶的那道门槛？
一种熟悉的感觉。
许广陵忽有所悟。
但是此际，他不想晋升。
不想晋升的理由有很多。
一是晋升之后，他将彻底暴露在此界诸多大能的眼界之下。
那与他刚转生此世时就已经定下的关于这一世的发展路线完全不符。
二是此时晋升，他的很多修行理论尚没有构筑完成，天阶之下的【道基】，还没有达到他理想中的程度，远没有达到！
三是……
三是晋升天阶，其实就是与此界进行彻底的对接，从身到心，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对接。
而关于这个世界的位面意识，或者说“天心”，许广陵还是想日后再稍微多了解一点。
总之，各方面的没有准备好！
而且最重要的是，没有任何的必要，如此这般匆匆忙忙地晋升！
但许广陵之前也没有想到，身体步入道化层次，对“心”的推动力量是如此之大，大到居然能直接形成一个“大势”，如此这般强横地，想要带着他，一步地就跨过那个天人之限！
我知道身心互转。
但此前真不知道，道化层次的身，那种转化力或者说推动力可以强大到这个地步！
大到已经形成一种如海潮般的席卷，推动着他的心识。
大到让他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带着冲出去了，冲向天阶之上。
那换言之，将来，“心”是否也可以强大到，让一个普通的身体直接一步到位地迈入道化层次呢？
总感觉有点不太可能啊！
又或者，他在“心”上面的修行仍然有所欠缺，还不具备那种“凭空生出造化”的能力。
那么，这一世，要好好地认识和补足那些欠缺了，也就是说，这一世的地阶，灵台境、神通境、地仙境，特别是中间的神通境，要好好地沉淀和钻研一下。
这一刻，在那种不可名状的身心状态下，许广陵隐隐察觉了前两世修行上的不足，那就是，重根本，而轻神通。
却未深想，神通源自根本。
大大小小的，每一种的神通，都是根本经由造化的演绎，而展示出来的妙用。
挖掘和推演神通，其通向的，就是对根本的再认识！
这个道理许广陵其实不是不懂，连身心互转的道理都能明白，更简单一层的本末互转、本末互用、本末互现，又怎么可能不明白？
只是。
第一世时，懵懵懂懂地，就步入天阶了。
第二世时，倒不懵懵懂懂了，却还是有点火烧火燎，顾头不顾脚。
也就是来到了这一世，在“徐图发展”的大战略之下，在大修行理论体系的逐步构筑和完善之下，又更是在此际天心意识或者说天地灵机的某种加持之下，才在检视修行中，蓦然地发现了这一点。
许广陵心中喜悦。
为发现这个不知道该说是大还是小的隙漏。
未必很大，但也一定不小！
而所谓“敬天畏地”，莫过如是。
很多时候，一个修士的修行，不仅仅只是自己修，或者说，不仅仅只是“人”来修，而是其中同样参杂着，“天”来修。
又或者说，所谓修行，本就是“人天共修”！
越到高处越是！
低阶时，可能是九分人一分天，高阶时，差不多能到掉个头的地步，一分人九分天！
这个以前就有的认识，这一刻，在许广陵的心识中被强化，强化到直接成为了大修行理论体系中的一个基点！一条原则！
而随着这个基点的落实，许广陵忽地发现，那来自天地之间的推动之力，更加明显和强大了。
天阶，就在前方。
就在脚下！
就在他一抬脚就能走过去的地方！
甚至，都不需要他自己来走，只要身心不抗拒，他就会被那股力量或者说大潮带着，冲过这条线！
“我现在还不想晋升。”
许广陵明确地给自己的身心下达这样的一条指令。
身心即造化。
以许广陵如今的层次，他自己不想晋升，没有任何外来的力量可以强行地推动他晋升，哪怕是天地，也不行。
而在此意之下，接下来，那浩荡且席卷的大潮却并没有渐渐消退，却是集中向了许广陵身中的一个地方。
天眼所在处。
第280章 造化之眼
天眼是什么？
天眼不是眼，不是打开了眼窍之后的眼睛，两者并不存在明显的关联性。
修者只要按部就班地修行，一般来说，到了中阶层次，都能打开眼窍，这就好像冬去春来，到了春暖时分，冰一定会化，草一定会荣，花一定会开一样，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
但是天眼不是这样。
天眼的要求，要高得多！
打开天心窍，让天地得以向人身投入一缕“灵光”，此是其一。
修为渐高，逐渐打开身体中从脚到头从外到内的所有一级主窍，使一身之中气血之流转聚散不存在任何死角，此是其二。
打开脑中从主到辅再到次辅的数百之窍，以彻底打通那些连接眼、耳、鼻、舌等知觉的通道，此是其三。
有没有其四其五其六之类，不知道。
反正这上述的三者，是基础！
这便是天眼的“正常打开方式”。
而从功能上讲，天眼，若借用地球上佛家描述，是揉合了包括“眼、耳、鼻、舌、身、意”这【六识】却又凌驾于其上的【第七识】。
其实这么描述也并不是非常准确，而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天眼，其实是造化之眼、洞察之眼，只不过借用人身来呈现，但却又突破了人身的种种限制。
如眼，可以看，但视力存在衰退。
如鼻，可以闻，但这种嗅觉同样存在衰退，而且人和其它动物的嗅觉，与听觉一样，存在种种天差地远般的差异。
天眼不是这样。
天眼，它虽然存在于人身，但实际上并不完全属于【人】。
以许广陵目前的了解和理解，更像是，修士修行达到了某个层次，然后在身体满足了一定条件的前提下，大道，或者说造化，将某种洞察之能，赋之予人而已。
但这种形容其实也不是十分准确。
因为天眼是存在晋阶的。
所以它到底属于【人】还是属于【天】，又或是人天的共同拥有，其实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涉及到很多关于生命关于世界的这种本源性问题。
至少许广陵目前，是搞不清楚的。
但这无所谓。
世界从哪里来，世界的本质是什么？
生命对于世界来说，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是不是所有的生命，都属于世界本身的“触角”？一个生命的从生到死，是不是就是世界的亿亿万万不可计数的一个念头的从泛起到消失？
等等等等，这些问题，都不是那么轻易可以知道。
所以，接受未知，本来就是一个生命该有的“素质”，修士更不例外。
但生命自生开始，自有意识开始，便会有意地去探寻未知，将未知化为已知，这同样也是生命与生俱来的“素质”！
从这个角度切入，一个生命，在有生的时间里，不断地将未知化为已知，不断地拓展已知部分的内容和边界，这本来就是生命的一种本能，而很可能，也是造化赋予生命的一种意义。
至少是意义之一！
而再从这个角度切入，以人而言，不论是眼睛，还是耳朵，又或是鼻子、舌头，都是探索未知的主要工具。
至于“意识”，则更是。
天眼呢？
在从这个角度切入的情况下，天眼是什么样的存在？
很简单，就是一个工具箱。
又或者说，一个“万能式”工具。
眼耳鼻舌这些工具，都只能探知某个东西的一个侧面，但事实上，一个东西，不止眼耳鼻舌这四个东西所能探知到的四个侧面，也不止“眼耳鼻舌身意”这所谓的六识所能探知到的六个侧面。
远远不止！
一个东西，这天地之间的任何一个东西，包括生命和非生命，它究竟有多少个侧面，或者说，有多少种属性？
时间属性？
空间属性？
能量属性？
许广陵不知。
大宗师，是相对于修士相对于人而言的，而在大道和造化面前，从最初到现在，他都一直是婴儿，一直是学徒。
成长是有的，但也只是沧海之一粟罢了。
而此刻，那无尽之沧海，就将一种浩浩荡荡却又至精至微的不可名状之力，把许广陵的整个身心，都沐浴其中。
在这一刻，许广陵的身心和外面的天地，形成了一种连接。
连接处，出现了一个无形的【漩涡】，造化伟力，若天河倒灌，倾泻于那个漩涡之中，而这个漩涡通向的，便是许广陵脑部中间稍偏前位置的天眼。
这一刻，许广陵的意识乃至于整个心神之中，只有漩涡，只有旋转。
那漩涡，带着旋转，越来越快，那旋转，带着漩涡，越来越大，大到仿佛整个天地，都在旋转，大到仿佛整个天地，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大到许广陵的整个身心意识，都仿佛彻底融化于这旋转和漩涡之中，与之成为一体。
在这样的状态下，是没有所谓时间的观念的。
如果说这也是修炼，那么这种修炼，其始，不由许广陵自主，其终，亦不由许广陵自主。
而是来之由天，去之由天。
这种情况下，这天地伟力若推动着许广陵跨入天阶，说实话，他都不会知道。
只是许广陵之前在心识中所划下的那条线，却始终如一道最坚实的堤坝，任那大潮如何汹涌，都还是在这堤坝的约束下，尽数涌向了天眼所在处。
无尽的流光万状，在许广陵的心识中不停闪过。
他仿佛看到了星河，看到了无尽深空，也看到了辽阔巍峨连绵断续的大地山川，还有形形色色的草木、千别万类的鸟兽虫鱼之属，乃至于一本本书，一个个人，一道道如碎片状的信息。
种种种种，无穷无量。
仿佛有生以来，所有见识过听闻过乃至想象过的东西，都于此际，倒映于那漩涡之中，呈现于那旋转之中。
如是，这般。
不知过去了多久。
那旋转，渐渐变缓，那漩涡，慢慢变小。
直至消失。
而直到此时，许广陵的心识，才从之前的不可名状之中，回转现实，重新感受到了身体。
也就在这一霎，远远近近，无数的兽吼鸟鸣，溪水流过地面的声音，山风吹拂树梢的声音，树身中汁液流动的声音，乃至树叶抽长、花朵绽放的声音，形成层层叠叠的声浪，向许广陵涌来。
如是万顷碧海之无尽波涛，把他包围在中间。
许广陵缓缓缓缓地睁开眼睛。
而第一时间，他就看到了立于树身下不远处的石九阳。
石九阳背对着他，直身而立，面对着东南方太阳的方向。
这是上午的时分，但不知道是哪个上午，是“昨晚”之后的那个上午，还是已经过去了一些天？
随即，许广陵看向了烤架。
大树侧下方，那个本应是烤架的地方，搭建烤架的两根树枝，赫然已经抽枝发芽，变成了两个小树，好在，看情形，时间过去得并不太久！
许广陵手指轻轻于身侧树干上敲了敲。
“广陵，你出定了？”石九阳迅速地转过身来，看向树上，然后一脸惊喜地说道。
许广陵纵身一跃，如一片轻飘飘的树叶般，点尘不惊地落到地上。
但是第一时间，他却并没有和石九阳说话。
面前的石九阳，这一刻，在他眼中，呈现出了很多之前不曾有过的信息，其中甚至有一些，是堪称匪夷所思的！
第281章 神通若如是，可畏更可怖
从绝灵仙海到凌霄下院到凌霄宗到五云城到九江府，这就是许广陵或者说“叶小叶”在这一世的历程，也可以说是人生履历。
绝灵仙海。
从出生到差不多整个童年。
凌霄下院。
从一个没有接触修行也完全不识字的小孩，接受了凌霄宗完整的入门培训，也完成了修行的初步入门。
凌霄宗。
从玄关境到开窍境，自始至终，都在凌霄宗造化一元境的鉴察之下，也在宗门三位大佬的全程关注之下，其开窍经历更是在宗门不少前辈的密切注视之下。
五云城。
离开宗门了，但和当地的不少修士过从甚密。
九江府。
还是在宗门的直接视线之外，但同时又在百药堂上上下下很多人的视线之中，这其中，光是和凌霄宗有着那么一点关系的青林宗的修士就为数不少。
…………
可以说，许广陵这一世的人生履历，完全清晰可查，不存在任何半点含糊或不清的地方！
即使对他现在的情况，宗门的那三位大佬应该也是“了如指掌”。
这是许广陵自己的情况，他自己当然是再清楚不过了。
但是。
嗯，但是！
但是这一刻，当他看向石九阳的时候，本不存在任何探究之类的心思，却在第一时间，很多很多相关的信息，向他涌来。
就好像石九阳是一本书，而当他从树上跳下来，来到石九阳面前的时候，这本书如是被风吹拂一般，那些书页纷纷展开，而其中的每一页，都对应着石九阳人生历程中的某一段。
只是短短瞬息的时间，也可以说，几乎没有任何过程或延迟地，就那么唰地一下，许广陵被动地，看完了这本书！
石九阳。
出身于北玄域，其家族为北玄域内一个普通的散修家族，族内最高修为开窍境，普遍修为凝元境。
三岁时，在当地大范围的资质考察中，被北玄宗看中，带入宗门培养。
七岁时，被北玄宗的一位前辈携带着进入万药宗，在万药宗的入门考核中，以最优一档排名第二的表现，被主持考核的万药宗的一位副宗主看中，然后指令其一名弟子，收了石九阳为弟子。
石九阳由此进入万药宗序列，并在万药宗总宗，完成了凝元境和玄关境的整个修炼，在步入开窍境中期之后，离开宗门，返回北玄域。
在北玄域，娶妻，生子，其间的足迹来回于家族和北玄宗之间。
其妻离世之后，石九阳返回宗门，不久后，随师镇守千药堂，直至开窍境大成。
开窍境大成后，其师携其归万药宗，在总宗，石九阳顺利晋升真一境，随后，在宗门度过了真一境初期的岁月后，石九阳下山游历，足迹遍布北玄域、黑山域。
真一境中期，再度回宗，在宗门的安排下，任九州府百药堂堂主。
坐镇百药堂间，从真一境中期顺利进入真一境后期，然后叶小叶以修士正常游历的方式，进入百药堂。
…………
石九阳之前给许广陵讲过其过往，但那种讲述，偏向于具体的一件件事的形式，而像现在这般的，从其出身到现在所有【完整】的大方向上的履历，是许广陵所不知道的。
但现在，他知道了。
许广陵一时默然。
天眼晋阶了，这毫无疑问。
而此刻让许广陵震惊甚至沉默的是，天眼到底是从石九阳的意识或者说根据他这个人提取出这些信息，还是说从天地之间，又或者说“时空长河”之中，提取出了曾经发生的过去？
随着许广陵此念生出，瞬间，关于石九阳的全新的信息，再次展示于许广陵的眼前。
石九阳，荣枯境前期修士。
三年后，步入荣枯境中期。
又七十九年后，步入荣枯境后期。
又十四年后，步入生死境。
又三百二十三年后，从生死境晋升灵台境。
？？？
这一刻，许广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东西。
这是什么东西？
是根据石九阳过往的经历，所展开的对其未来的修行预演和推测，还是……
还是并非推测，而是已经被锁定了，只是当下还未发生的【事实】？
许广陵微微垂下眼眸。
有一说一，这一刻，他是真的震惊了，震惊到一时之间，心神居然都有点乱。
这超出了他的认知界限！
许广陵知道【神通】，早在第一世的时候，就知道了。
比如他修行早期的手足四窍俱开，然后可以于水下长时间停留，如处陆地，就被他自己和两位老人共同认为是神通。
然后，也是第一世时，就有了天眼，可以直接观看到漫布天地之间的灵气、元气，也可以直接观看到人体和动植物的生命光环乃至于其和灵气元气的互动情况等等。
然后，将灵气赋予草木，使其快速成长。
然后，**同心诀，感受草木的意识。
然后，太一化灵诀，强行剥夺草木的生机，提取出“灵液”。
如此这般，等等等等。
它们其实都可以说是神通！
但这些神通，都是许广陵可以理解的，也是他认为的随着修行的进展，随着修为的提高，自然而然就能获得的能力。
与其说它们是神通，更不如说，这就是修行本身所带来的伟力。
就像是一个普通人锻炼跑步，锻炼跳高，然后跑出了其他人跑不出的速度，跳出了其他人跳不出的高度。
这是什么？
从某种意义而言，其实这就是神通！
神通者，高而又超，能他人之所不能。
就这么简单！
对于【天眼】这个神通，许广陵以往或者说向来也都是这么看待的，它就是修行过程中正常出现的一种能力，小修士认为它是神通，高而又超，如灵如神，但对于大修士来说，这就是水到渠乃成，春来草自青。
就像小孩子长大了，从匍匐到蹒跚，然后能够自如地奔跑跳跃一样。
只会在地上爬的孩子，看到大一点的孩子奔跑跳跃，可能，在他们的意识中，那大概就是“神通”吧？
长大了，他们就也拥有了。
就是这般自然。
就是这般正常。
但是。
此刻？
甚至，许广陵都能接受天眼所展示的关于石九阳过去的信息。
毕竟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天眼以一种他目前还不了解不知道的方式将其提取出来，而且只是粗略地提取，这……这似乎也不是什么不可想象的事情。
对……吧？
虽然它确实有点匪夷所思。
但对于许广陵来说，勉勉强强，还是能够接受的，也完全在他可以去接受的理论区间之内。
然而后面的，关于石九阳未来的信息……
许广陵现在暂时已经不想知道它到底是怎么来的了，是通过什么渠道或者说通道获取，他只想知道一件事！
那就是，那些信息——
到底是推演？
还是先知？
到底是一种可能，还是……
已经注定？
它可以，被改变吗？
这个问题，真真正正地让许广陵失去了镇定，失去了身为大宗师之后，几乎一直都保持有的淡定和从容。
哪怕当初进入此界时，和鉴天镜失去联系，自身也被消解去所有的不灭真性，面临着极有可能身心俱灭的不测后果，许广陵也不曾像今日这般，恍如面临【末路】。
身心俱灭，是末路吗？
不是。
此身虽殒，此心虽灭，我知大道万古，我言造化永存，我信在这天地之间，有那生灵，秉大道，持造化，与之同体同休。
不是我，固遗憾，固深憾。
但机缘如此，尽力于此，不论结果如何，都是可以接受的。
哪怕是身心俱灭！
然而。
然而若所有的过去、现在和未来，都是一段早已被注定的历程，你以为的未来并非未来，而是早已过去，只是在你自己的生命时间中还未上演而已，只是等待着时间的推移一点一点一步一步地揭开而已……
若如此。
若如此，心不能甘。
纵大道和造化安排，此心亦不能甘。
这一刻，许广陵意识之中为自己制定的任务表或者说计划表，所有的任务和计划都被推延、滞后，当前的任务，当前的计划，只余下了一项。
也是唯一的一项！
【确定天眼对于未来的“展示”，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展示！】
此项任务若不√，若不销去，则其它所有任务……
无限期搁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