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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罗森     碎星物语txt下载     碎星物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二十五章 大欲对摧花

    如果让温去病排列最不想遭遇的对手,武苍霓肯定名列前茅,她不但实力强横,与自己在伯仲之间,想赢很费劲,得使尽浑身解数,而且更讨厌的是,这还是一个打不得、伤不得的对手。

    打在她身上,比打在自己身上更难受,这种对手……只要能认输,自己绝对不想打下去。

    但此时此刻,自己没什么选择了,从墙壁的裂口,依稀可见那道碧发身影,若隐若现,可明明不久之前,她才在自己眼前烧成焦炭,灰飞烟灭,一切自己亲眼所见,亲自验证,怎么可能又活生生站在这里?

    答案已经在眼前,哪怕是个陷阱,自己也要闯进去弄清楚,所以这一阵,说什么都得闯!

    “行,已经一刀了!”

    瞬间重整旗鼓,温去病身化流光,趁着身后怒气冲冲的龙灵儿杀到前,抢先攻向武苍霓。

    武苍霓一怔,自己说的三刀,可不是这意思,这人居然取巧,把刚才砍他的那一刀也算在里头,那后头就只剩下两刀的机会了。

    “行!够本事你就扛下!”

    武苍霓夷然不惧,三刀之约的本身,就是让对方掉以轻心的饵,若认真起来,自己一刀就能决杀,现在哪怕只剩两刀,也绝不是那么好接的。

    微微一笑,武苍霓的反应,赫然是收刀回鞘,整个人都放松起来。

    赶了回来的龙灵儿,看到这一幕,脑里充满问号,那个邪派高手看来很强,面对他的攻击,武苍霓居然收刀,还完全放松身体,这也未免太托大了?

    温去病的速度奇快,转瞬就冲到武苍霓面前,但就在冲至的前一瞬,武苍霓稍稍欠身,双膝微屈,按在刀柄上的手,骤然紧握。

    手握在刀柄上的刹那,武苍霓的气息骤变,就像一把出鞘之刀,所绽出的锐气,直透苍穹,切割云层,连自负勇力的龙灵儿,都神为之夺,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直至意会过来,才暗自骇然。

    ……之前还觉得她有点名不符实,没想到竟然有这层次。

    ……她不可能有天阶,可这一瞬绽放出的气势,和燕掌门相差无几。

    ……这就是绝顶人物的境界?

    刀未拔,但先一步透发的刀气,攻的不是人,而是心,斩神断魄,夺人之志,是武苍霓观摩乾坤刀的居合之道,融入自身七神绝,所尝试完成的新技巧。

    刀意夺神,但这一刀却留有余地,武苍霓并不希望斩出这一刀。

    好对手难寻,难得遇到一个可能实力相差不远的对手,正好拿来试试自己新完成的一些技巧,看看实质威力如何,这是求之不得的好机会。

    既然要测试,最理想就是取得对方的同等重视,全力以赴,如果对方心存侥幸,有所保留,莫名其妙被自己斩杀,自己将会非常遗憾,因此,这一刀,刀意在先,真实目的是迫使对方后退,重新比拚这第二刀。

    然而,对方却似乎对刀气浑然未觉,直直踏了过来,一往无前的气势,在武苍霓看来,这不听劝的态度,既是自信,更是满满的挑衅。

    ……你当真什么也无惧?那就接我一刀!

    武苍霓心一动,刀意为先,已将目标牢牢锁住,气机临身,不论对方如何高速变化,是进是退,虚招实招,都避不了这当头一刀!

    气机瞬动,杀意内敛,一刀未出,已经抢占先手,龙灵儿感受气机,心下骇然,换了是自己,这一刀肯定避不开,硬扛也要付出很大代价,这是先天克制所有高速类敌人的一刀!

    但面对如此精妙的先天一刀,敌人的攻势只能用荒腔走板来形容,没有任何变化,不避不闪,只懂得向前猛冲,如果他真能把速度发挥到极限,那也罢了,却在武苍霓出刀的一瞬,硬生生止步,把速度给降下来。

    面对淫徒与死曜,武苍霓没有留手的理由,意志坚定,不被敌人怪异举动所扰,一刀劈下。

    面对刀光,敌人不单止步,还好像个不会武功的粗人,吓得背转身去,用背脊去扛这一刀,形同找死。

    武苍霓刀下斩过邪魔无数,见过许多状似寻死,实则诡变百出的邪道奇招,不为所动,刀意归一,持续斩落,但心中却泛起一丝困惑。

    ……为何……似曾相识……

    刀气破空,斩在敌人身上,却像是斩在一张极滑溜的大鱼皮上,直接被卸去六成,惊人的卸劲效率,如果不是有奇宝护身,就是双极轮类的功法练到登峰造极。

    不过,这种人自己杀过也不只一个两个了,剩余的刀劲集中爆发,仍足够破入体内,斩筋断脉。

    ……但,那种曾在什么地方见过的熟悉感,又更重了……

    刀劲破躯入体,敌人忽然有了动作,双拳轰落,一股雄浑猛劲,自体内发震,不但将入体刀劲全数迫出,更反击武苍霓。

    ……这是……

    难以遗忘的记忆,瞬息在脑中闪过,眼前的消瘦背影,一下大了起来,仿佛撑天接日,伟岸不可当……

    “你……”

    武苍霓大惊失色,手上一顿,慌忙收劲,什么完美无瑕的应对,全都递不出去,被对方连跌带撞的一下,碰了个正着。

    身为旁观者的龙灵儿,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首先是那个男的被斩中,然后双拳扬起,重击在自己胸口,传劲轰人。

    这是极度荒唐的战术,如果真有正面硬拚的实力,直接在刀落之前,就可以放对强攻,胜负犹未可知,又为何要背转过身,用背后挨这一刀?更何况,这两拳是透过自己身体轰人,先伤己,再伤敌,自己受的伤肯定比敌人重,更别说有身体阻隔,能传劲打到后头敌人身上的,能有四成就不错了。

    如此荒腔走板的打法,根本是乱来,但可笑的是,自己才刚刚衷心叹服、堪为绝顶人物的武苍霓,竟然被这荒唐的一招,打得手足无措,不但被撞个正着,还被撞飞出去,一起从破裂的墙洞摔了进去。

    原本高明的两强相斗,忽然演出这种街头流氓似的斗殴结尾,龙灵儿整个看傻,愣了两秒后,才惊觉不妙。

    两个人都打进去了,自家大姊还在里头,万一战斗有什么波及闪失……

    暗叫不好,龙云儿飞速冲赶过去,而在屋内,温去病超辛苦地站了起来,武苍霓的驺牙刀,斩敌错筋折骨不见血,自己硬扛一刀,不晓得有多吃力,幸亏双极轮练得好,先化去六成劲,否则很可能一刀给她砍趴下。

    “你……”

    相同的一个字,由两个不同的声音发出,武苍霓、屋内的碧发丽人一起开口,前者充满疑惑,后者……万分惊恐,不知所措地看着打进屋内的两人,身体拼命往角落缩去。

    “妳……”

    温去病对武苍霓不管不顾,只是盯着碧发的丽人发呆,面具下的表情,因为极度错愕、震惊而扭曲,连发出的声音都异常干涩,“……她妈的是谁啊?”

    相同的发色,相似的体态,但那张脸却整个陌生,和自己之前在这里见到的,根本不是同一个人,轮廓相似,年纪却大得多了……

    府中相见、废祠相依、火中焚身……一幕幕画面,如梦似幻,虽然是亲身经历,却都充满虚幻感,尤其是对着前头这张相似又陌生的脸庞,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像在梦中……

    “我、我是碧曲……我是碧曲……龙碧曲!”

    碧发的丽人,面容被惊恐扭曲,颤抖着身体,拼命往角落缩,“我是碧曲夫人,我没有对别人说过,你……你们放过我……饶、饶命……”

    ……她的状况不对。

    温去病看了看碧发丽人,皱起眉头,武苍霓看了一眼碧曲夫人,又瞥向这名男子,低声道:“她的精神状况不妥,之前就很差,高度紧绷着,现在好像紧绷到不行了……”

    “……不光是这样。”

    温去病眉头微皱,朝碧曲夫人伸手过去,想要略加检测,但一声娇叱,伴随着轰然墙塌之声响起。

    “淫贼!别碰我大……”

    龙灵儿心急闯入,过猛的劲道,将屋子破裂的那堵墙整个弄塌,凶猛的一爪,直拿温去病后脊,却在看见碧发丽人面孔的瞬间,爪势顿住,连一声“大姊”都没能喊全,就变成了惊愕。

    “妳他妈的是谁啊?”

    龙灵儿的错愕叫唤,温去病为之一醒,思绪飞速运转。

    ……不是幻觉,至少,不是只有我看到,灵儿丫头也见到人了,她这段时间所保护的,绝对不是眼前这女人,那……这女人是谁?怎么好像除了我与灵儿丫头,其他人见到的龙碧曲都是这一个?

    “咦?妳好像有点面熟啊,我是不是在沧溟见过妳?妳……”

    龙灵儿惊奇出声,但被她弄垮的墙,此时彻底垮下,强烈日光照射进来,室内再不留半点阴影,龙碧曲迎着日光,眼中惊恐到达顶点,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喊,温去病瞬间醒悟。

    ……赤焰金龟的血?她也吞服了?

    醒悟慢了一步,温去病高速冲飞出去,人才刚飞出屋,屋内一个沾满鲜血的大碗,还有屋子角落的碧发丽人,先是在惨叫中炽烈燃烧起来,跟着轰然一声,迸炸开来,将整间屋带入熊熊大火。

二十六章 你有几个好妹妹

    赤焰金龟血带来的炸裂,非常凶猛,将整间小筑带入熊熊火海,焚毁内里的家具,烧得又凶又快,但终究只是凡火,对屋里的两名生者,没有任何威胁性。

    大火一起,龙碧曲就直接成灰,由于吞服的金龟血过量,还直接爆炸,沾着什么烧什么,可无论武苍霓,还是龙灵儿,都不可能被这些火焰伤到,护身气劲一动,什么火焰都被排空,两人反倒因此对拚了一招。

    场面虽然混乱,龙灵儿仍分得清楚缓急,眼下碧曲夫人死了,自己姊姊不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没人说得清楚,但起码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不能让嫌疑人离开现场。

    所以,一看到温去病飞身想离开,龙灵儿马上动作,抢先一爪打出,想把人给截下。

    ……这奸贼,刚刚撒的那一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自己近乎百毒不侵的,却给那药粉弄得半身发软,真是奸险至极,肯定要把人截下,逼问出那是什么东西!

    龙灵儿无视火焰与爆炸,凌空打出一爪,本拟把人挡下,但横斩过来的一刀,却先挡在爪势之前。

    刀光隐晦,其威敛而不发,但看过之前爆发的刀威,龙灵儿心中一凛,不敢硬接,收手回步,向出手的武苍霓怒瞪。

    火焰爆炸,热浪涌来,将两女吞噬其中,但气随心转,各自的气劲扫出,火焰全被扫开,小筑一分为二,向两边塌倒,当王府中的其他高手护卫赶来,只看见焦黑烟尘中,两名各自不同美态的女子,傲然站立。

    “妳干什么?疯了吗?”

    龙灵儿怒道:“我刚刚差点就截住人了,为什么要阻我?”

    怒叫声中,剑阁的人马也到了,但看见对面站着的是武苍霓,她们也糊涂了,两边都是自己人,怎么帮腔似乎都不对。

    “就算妳那一爪打出去,也不可能截住人的。”武苍霓望向温去病消失的方位,道:“我说过,只要他能接我三刀,今天我就放他离开,难道妳想让我说话不算话吗?”

    龙灵儿还真想不到会是这说法,但细心一想,又觉得不对,“哪、哪来的三刀啊?从头到尾,不就妳一刀砍得他屁滚尿流,三刀怎么算的?”

    “这……砍他出屋,是第一刀;刀意斩神是第二刀……”

    曾冒名大欲天女四处作案的一代女杰,脸不红,气不喘地道:“最后砍他的那一下,是第三刀,他扛住了没死,我说话就得算话。”

    旁人未曾亲眼目睹,听了这番话,遥想三刀之约的龙争虎斗,都为之神往,只有龙灵儿瞠目结舌,觉得整个世界都不好了。

    ……那奸贼混水摸鱼,鬼扯了一刀,这也罢了,妳先透刀意,再出鞘斩击,明明就是同一刀,硬把这当两刀算,不但强词夺理,更摆明就是想放人走,亏妳还能说得这么义正词严,一本正经!

    ……妳肯定与那奸贼是一伙的!

    龙灵儿冒出了这想法,但自己也有点不信,迟疑道:“不管怎么说,人是在妳手上走的,妳……”

    “放心吧!他是我的猎物。”

    再次凝望人不见的方向,武苍霓幽幽叹道:“被我盯上的猎物,是怎么也跑不掉的……虽然,时间有点久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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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速离开,温去病转眼就出了晋王府,身形一闪,就消失在外头,再一闪,已潜入地下,短暂避开帝都大阵的追踪,没过几秒,已经回到地面上,化身成为一个胖胖的中年商贾,慢条斯理地行走。

    事情发展到此,基本已经可以肯定,自己落入了一个专门针对的局中,最诡异的是,哪怕自己大致看透了整个局,却仍看不出这一局目的为何?

    乱七八糟闹了几场,自己差点成了个晕头转向的白痴,但到最后,自己其实没受什么伤害,布局者的目标,似乎不是自己的性命或是人身安全?否则,光是在废祠中伤重昏迷,彻底晕眩过去的那段时间,自己就非常危险。

    当这个想法闪过脑海,温去病陡然一阵微晕,跟着就是几幕断片画面掠过,这些画面之前也闪过几回,只是因为心神不定,捕捉不到,但这一回,神思已定的自己,略一定神,把这些画面清楚读出了。

    ……一片漆黑的废祠中,伤重的自己躺在地上,意识昏沉,半晕半醒。

    ……黑暗中,唯一的光源不是灯,而是一个肌肤嫩白到仿佛生辉莹玉的女子,她为了方便手部活动,半脱了上衣,露出一双赛雪玉肩,还有粉藕似的裸臂。

    ……碧绿的长发后,侧露的半边脸庞,绝美动人,同为碧绿的眼眸,闪烁着难言的复杂情感,似笑非笑,含愁带怨,让人无从把握。

    ……在良久的凝视后,碧绿眼眸中,神光陡然一振,雪白的手臂动了起来,优美、姣好的线条,在漆黑中,挥动如舞,一来一回,充满着玄妙的韵味,而在指缝间,偶有星芒闪烁,像在黑夜中织着星河。

    很美!

    但她指缝中捏拿的是……针!

    璀璨若银星,穿针走脉如织锦,一针一缝,将断裂的筋脉、肌肉,迅速接续起来,有些严重出血的地方,药线一串,出血立刻止住,开始生肌长肉,断裂的筋脉也迅速接合,重启生机。

    ……怪不得,伤势不如预期严重,原来是被人先处理过了,有双妙手,更用了大量高贵药物,织药为线,以巧夺天工的手法,将**的严重伤害压到最低。

    更让人惊讶的,是她穿针缝补的动作,从头至尾都没有运气,就像是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但手腕的高速运动,也绝对到了一个普通人的**极限,快到让人目不暇给,全然捕捉不到针势去向,只能看见缝补过后的残迹。

    ……也唯有这样的针法,才能截停韦士笔的大衍遁法,瞬息封死他多处主要经脉,让他失手被擒。

    温去病全身一震,摀着半边脑袋,清醒过来。这一下,真的是基本清楚了,到底是谁在幕后,自己又遭遇了些什么,真的清楚了。

    ……阿笔拼命传出来的讯息,贾伯斯留下来的“收拾者”,自己总算是对上了。

    ……不过,怎么会是她?纯属巧合的机会似乎不高,难道打一开始,就是直冲着自己来的?贾伯斯为了收拾自己,选了她来当后手?这事是何时发生的?

    ……既然她的责任是处理掉碎星团,又为何要为我治伤?又为何天牢之战,一直不现身出手?其目的何在?

    各种可能的理由之中,“旧情难了”是可以忽略不计的,与她的几次接触,自己已充分明白她是如何的唱作俱佳,说笑就笑,想要眼泪就立刻来,这种人别说旧情,恐怕就连真情都找不到,若在这点上心存侥幸,肯定会死很惨。

    晋王府的迷局,就可以约略看出她的手段,能把自己,甚至连龙灵儿一起,都搞得晕头转向,里头必然是真假交错,这才引得人防不胜防。

    从头想来,事情的脉络应该是这样:确实有个龙家女子,被皇帝赐与晋王为妃,也确实在晋王府处境尴尬,屡受排挤,但这女人不是她,只是她安排下来的一个倒楣替身,从六年前就开始布局,为的……鬼才知道是为了什么?

    龙灵儿应邀入府后,与她基本不碰面,就如同自己一样,所见到的几次面,都是她引导设计,而在这以外的时间,晋王府内的碧曲夫人,就是刚刚化为灰烬的那个倒楣替身,至于那个同样倒楣的贴身小婢……堂堂天阶者,随手一个摄魂术就能搞定,成了证明身分的好道具,更让自己不疑有他。

    而要做到这样的效果,另一个大前提,就是对自己的行动情报了如指掌,这才能在八方楼底下初逢,又抓准时间在晋王府内再遇,甚至……自己进入帝都之前,岭南温家的种种,也没能瞒过她,否则那张主导西北之战的银票,为何会落在自己手里送去?

    从那张银票暗藏的秘密揭晓后,自己就有这种感觉,或许自己的伪装,一直都在某人的眼皮子底下,没能够瞒过,但若是如此,这六年来为何她始终不动,没对自己出手,还放任自己活动,而且,她底下的人似乎对此全然不知。

    密侦司的人,甚至大统领龙晋滔,对此似乎全在状况外,否则见到自己的反应,绝不会那么简单,可她为什么要连自己人也一起瞒住?到底谁才是知情人?谁又是她的同党?这些问题都犹如一团乱麻,找不到拆解的地方。

    可以肯定的是,她那一手欺天瞒地的本事,着实不小,不但当初让碎星团阴沟里翻船,这回多次接触,自己竟然检测不出她身有武功,连她**假死都没看出端倪来,真是瞎了眼。

    想到这里,一个画面忽然闪过脑中,那是在小筑里,她风情万种地妩媚开口,妾身个性很传统的,晓得大丈夫三妻四妾,绝不吃味,什么时候约上外头的妹妹,大家过来一起开心啊?

    ……外面的妹妹?

    ……不好!

二十七章 莫问故人归不归

    龙仙儿的原话,当时听了没太多想法,不过就是单纯的荒淫言语,现在回神后,却发现句句都带着别样意思,她如果都晓得自己是谁,又对自己的行踪了若指掌,那所谓“外面的妹妹”又会是谁?

    肯定不是外面的龙灵儿,而是云儿!

    龙仙儿目前的精神状态,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情形,自己完全拿不准,说她布局机深,谋略高超,自己不会怀疑,但要说她精神分裂,脑子有洞,自己也同样深信,像这样的一个人,她对姊妹手足还有多少情分,完全没法判断。

    ……如果她对云儿有什么歹意,那趁着自己不在,调虎离山……

    意识到这一点,温去病更不停留,飞速赶回落脚的客栈,二话不说,直冲回自己房间,门一推开,就抢了进去。

    “云儿!”

    一看见房里的情况,温去病心下一沉,房内竟空无一人,龙云儿素来温婉,自己嘱咐她在这里等,她就不会随便离开,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种种可能,越想越是忧心,温去病体会到了许久不曾有过的焦躁、急切,这是面对兽尊、妖龙时都不能相比的感受,不但心急,而且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当下的唯一反映,就是破屋而起,飞到半空中去感应找人。

    ……哗啦。

    内间传来水声,似乎有人,温去病想也不想,直接就穿破木门,从外厅进入内房。

    只见,一个大木桶摆在房中,热气氤氲,一具修长而丰盈的美丽**,半从木桶里伸展出来,**的水珠,沾在泛红的娇嫩肌肤上,倍显美态。

    一件绣着水仙花儿图案的肚兜,半挂在胸前,是刚紧急要穿上去,仍未穿妥的,而在那之下,两团圆滚滚的雪腻,像是一双成熟的果子,挂在身上,任君采摘。

    而在这些之上,头发也湿漉漉的碧眸丽人,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震惊得失了神,瞪大眼睛,直直看着对面也是一脸错愕的温去病,不知所措。

    “呃……妳……在洗澡?”

    “是……是啊……”

    “怎、怎么不锁门的?”

    “我……有锁,但是……”

    龙云儿答得吞吞吐吐,温去病依稀回想到自己碎门而入时,感受到的些微阻力,似乎是锁了门的,但自己闯得太急,把门闩连同门扇一起粉碎了。

    “抱歉,我先出去。”

    温去病转过身,龙云儿才像一下恢复了神智,“扑通”一声,把身体沉回水里,脸上变得通红,脑里不断盘旋着:怎么办?温家哥哥看见了,他会不会觉得我很糟糕?他的女人那么多,一个个身材可能都比我好,我这么普通,胸也没那些女人大,好像也没她们白,哥哥会不会觉得我一无是处?

    那边在紧张得胡思乱想,这边温去病也是满脑子错乱,两具轮廓有些形似的**,让自己回想到废祠里的那一幕,她大胆地从背后搂抱过来。

    ……如果换了是姊姊在这里,会害羞的肯定不是女方,那妖精一定大方展现自身魅力,一口一个夫君,要把男人诱进木桶里,然后才考虑是共浴还是直接淹死!

    ……不过,自己也未免太无聊了,都什么时候了,还会想到这些有的没的,真是完全状况外啊!

    想到这点,温去病一时恼怒,起手就往脸上怒掴一记,一下重响,吓到了正在后头的龙云儿,由于不明究理,龙云儿的目光登时充满敬意。

    温去病感受到那目光中的误解,但现在解释,只有把自己越描越黑,尴尬之下,咳了一声,道:“不是说了准备随时转移吗?怎么洗起澡来,妳也太悠闲了吧?”

    “对不起……就是想说转移后,可能要潜伏起来,说不定一段时间没法梳洗,就想先……先……”

    龙云儿答得异常心虚,觉得自己这么作,简直是不成熟到蠢透,好像在猛扯后腿一样,早知道就不干这种事了……

    “没事,不用紧张,姑娘家这样想很正常,妳别看武苍霓一副女汉子的样,当初和我们一起行军打仗,知道没法保障天天洗澡,她嘴上很硬,脸色一样发青了……妳也没比她差到哪去。”

    温去病劝解着,心里暗暗好笑,因为岁月果然磨人,后头当打仗到天昏地暗,伤疲交煎,连睡眠时间都不能确保时,武苍霓也再不管什么沐浴问题,就像其他同袍一样,举脚把尸骸踢开,倒地就睡,最终成为现在的一代女杰。

    龙云儿闻言,心里好过不少,点头道:“这样啊,那香雪呢?她也是这样吗?”

    “……我不想讨论拿鲜血当涌泉沐浴之类的反人类行为,换个其他案例来讨论吧。”

    想到老战友的恶劣习性,温去病揉了揉额头,顿感不堪回首,香雪如果在这里,应该很适合与心魔阁混一块儿的,毕竟之前她也和莽荒殿混得超好。

    其实,回头想想,碎星团居然自始至终站在人类一方,没倒戈到妖魔那边去,这也挺诡异的,无论是自己或香雪,都与所谓的正道不是那么合,反倒是九外道的环境,屡屡让自己有如鱼得水的感觉,真是怪哉!

    “算了,别管这些,妳放心洗吧,后头也别太担心,生活条件不会差的。”温去病道:“一会儿我们出去,直接用本来身分……”

    “啊?”

    “抱歉,说错,妳继续当秘书,是我用本来身分。”温去病点头道:“马甲都已经玩爆了,后头也不用再躲躲藏藏,直接用温家家主的身分入京吧。”

    横竖最大的敌人已经知道,温去病这个身分再没什么掩饰意义,直接用本来身分入京登场,不用躲躲藏藏了,而自己也相信,即使自己用回温去病的身分,公开露面,那些不知情的人,也一样会继续不知。

    “……那个,出了什么事吗?”

    龙云儿本能感到不对,原本说好回来就要转移的,现在却变成要恢复本来身分,如此变化,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这个……”

    温去病欲言又止,颇为踌躇,说出来有些不太好意思,但转念一想,龙仙儿目前心态未知,万一真是疯起来,对亲生妹妹也下毒手,云儿这么傻呼呼的样,什么防范也没有,真是太危险,还是得让她有点防范才行。

    “……具体情况,现在不太好说,不过……”温去病故作平淡道:“我见过妳姊姊了,她的状况很诡异,说不定会对妳不利,妳……”

    尽可能把话说得波澜不惊,但结果却是全然失控,正从浴桶慢慢起身的龙云儿,听见这话,,直接脚一软,就跌回桶里,水花四溅,洒泼到温去病背上。

    “唉,靠外力强灌的东西,始终是差那么一点……”温去病不回头,迳自叹道:“我能理解妳的心情,不过妳的金刚禅定,真是练得有够烂了,最近这段时间我只顾着盯妳炼体,显然把铸心给忘了……镇定点,把衣服穿好后出来吧。”

    没过多久,碧发未干,穿戴整齐的龙云儿,站在温去病面前,举止看来似乎已经镇定,但眼中的不安,仍泄漏了心情,这让责任难逃的温去病也跟着头痛。

    “我说啊,妳也别那么一副好像当小三给人家老婆拿住的样子,这又不是妳的错,妳那么紧张干什么?”

    “哥哥,见到姐姐了?”龙云儿紧张地交握着双手,道:“姊姊她嫁到哪个贵人家里?是亲王还是公爵?不会是晋王府吧?”

    温去病点头道:“不错,举一反三,脑子没有乱掉,我最近跑最多的就是晋王府了,她人确实在那,但……也可以说不在。”

    原本,温去病不想说太多,怕让事情复杂化,可看到龙云儿那么罪恶感深重的样子,不把事情大致交代,恐怕她自乱阵脚,不但帮不上忙,反而要成大患。

    无奈之下,只得把闯晋王府,遇到故人、遇到龙灵儿,种种难以解释的举措,最后撞着武苍霓,落荒而逃的情况,都简单交代,就连废祠中的情形,都带着尴尬交代了。

    龙云儿最初还表现得像是惊弓之鸟,对姐姐的事手足无措,但越听越奇,到听完整个始末,表情已完全不同,变得非常凝重,完成了心理位置的切换。

    “所以……姊姊这些年里,接受那个人的栽培,成为覆灭碎星团的主力,这几年里更藏身幕后,透过密侦司,翻云覆雨?这回除了针对哥哥,还把小妹也牵扯进去?”

    确认完状况,龙云儿倒抽一口凉气,却迅速从震骇中平复,也不再纠结于尴尬与罪恶感,冷静地侧头想了想,道:“晋王府里的碧曲夫人,小妹说脸熟,哥哥能画出样子来吗?有简单轮廓就可以……”

    温去病暗自点头,金刚禅定到底是没白练,只要不触及她心里最大的障碍,让她正常发挥,她这份处变不惊的沉着,仍然是可圈可点的。

    身为浪子,简单绘画对温去病不算难事,随手几笔,已经在纸上勾勒出形貌来,龙云儿看了一眼,点头道:“果然如此,这个人我认得,唉……她怎么会是这个收场?”

二十八章 宫斗(红包满五百后在周四双更)

    对于龙家人,比起长时间漂浪在外,对家族人物辨识不足的龙灵儿,二姊龙云儿无疑更熟识得多,各种固定的社交往来,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认人脸。

    不管是不是与己亲善,不管对方是高高在上,或是比自己更低微的破败门户,都要记牢,如果看了脸认不出人来,就可能闹出大笑话,或是变成大丑闻。

    在协助父亲打理家务时,龙云儿就在宴会场上,认出过纡尊降贵的大人物,不着痕迹地从旁协助,获得对方的好评,也曾识破穿着华贵,谈吐狂妄,其实只是骗财骗色的诈欺惯犯,让到场的六扇门人物啧啧称奇。

    只要不涉及自身情感问题,龙云儿是相当干练,也让温去病满意的,而在她的辨识下,一眼就认出那名替身的来历。

    “她叫龙广美,是沧溟主脉那一系的公主,受的是菁英教育,早早就被送入宫中布局,在先帝那边最后是封了妃……小时候远远见过两次,姿态很是盛气凌人……”

    龙云儿的回忆声里,满满的喟叹,温去病都约略可以想像那画面,集万千宠爱在一身的天之娇女,进入宫廷,一路过关斩将,受封为妃,往上贵妃有望,假以时日,母凭子贵也不是不可能。

    这么一个眼高于顶的人物,已经很不好相处,如果在宫内,遇到了被视为一族耻辱的龙仙儿,会发生什么事委实不难想像,特别是,龙仙儿虽然年幼,却已极为貌美,看得出日后的威胁,更是卷入宫斗的好素材。

    ……只是,想不到画风一转,日后的威胁确实发生,却不是嫔妃互斗,龙仙儿以一个难以想像的转身,掌握皇室的特务机关,随着改朝换代,手中的权力与资源,远非一个先帝的妃子能比,到了这时候,就是有冤报冤、有帐算帐的时候了。

    “……在我记忆中,妳姊姊好像不是个宽宏大量的人?”

    温去病苦笑说着,龙云儿认真地点了点头,“大姊她性子很强,小时候,我和灵儿受了欺负,她一定替我们出头,去讨回公道……公平心很强的。”

    “……半夜差点把别人全家都烧掉,那时她才几岁?这已经不能叫公平心了吧?”

    “那、那也是人家先侮骂娘亲,又欺负我和灵儿,大姊她气不过,才会反应过激了点,如果没牵扯到我们,她不会有这反应的。”

    龙云儿黯然道:“看来,大姊的变化也不小,我没想过她现在会是这样的,她怎么……”

    很明显,龙仙儿并不是随便选个人当自己替身,扔到晋王府去,而打一开始,这就是个注定有去无回的工作,她挑选了自己的往日仇敌,至于她是怎么作,才让敌人愿意老实干这工作……温去病一点都不关心。

    “某方面来说,这也算是一种成功的**丝逆袭……挺励志的!”温去病耸肩道:“就是她怎么变出这连串戏法的,我还没想通,她怎么在我眼前假死,却让我看不出来……”

    “未必是假死!”龙云儿思索道:“哥哥的眼光那么毒辣,用伪物骗过你,难度太高了,真想玩这种把戏,就只能以真乱假。”

    温去病皱眉道:“就是说她真的死了,尸体也是真的,但真死的人怎么……呃!”

    之前思维受限,没有往外想,但其实如果跳脱人族,把目光望向诸天神魔,肉身毁灭还死不去的高等生命体,多了去了,甚至有不少特殊生命体,就是借用死亡、重生的过程,来完成自我提升。

    凤凰每五百年一次的涅槃,就是这方面的典范,每一次的消亡,都是真死,形体俱毁,而后又重生新体,更上一层楼。

    诸天神魔仿照凤凰,也创发了不少类似的功法,效果不一,但其中就有些连温去病都羡慕到不行。

    “在大荒西朝的时候,云儿好像也听哥哥说过,魔界大能有独门秘术,分离出部分**,置于安全处,存于命匣,一旦遭遇危机,粉身碎骨,就能靠着命匣中的分离血肉,塑体重生,堪比凤凰。”

    龙云儿侧头想了想,道:“姊姊她……不晓得是什么情况。”

    温去病张口欲言,想问龙云儿,知不知道大姊的血脉传承是什么,但话到嘴边,就发现这问题根本是瞎扯淡。

    别说龙仙儿离家入宫时,还年纪幼小,最重要的是,那时候血脉觉醒技术根本还没广传,就算龙仙儿有什么天赋异禀,也看不出来。

    那些**毁灭了,仍能重塑苏生的技术,没有一个是人族能够,龙仙儿如果做得到这种事,肯定已经有非人的一面,这不光需要踏足天阶,本身血脉肯定有特异处。

    龙家三姊妹,小妹是神族异种太阳龙,老二龙云儿是冥界尸龙,老大不知道又是什么神异血脉,而只要能与老二、老三同级,那想起来就够毛骨悚然了。

    “那……温家哥哥想过吗?”龙云儿为难道:“韦帅所留的讯息,姊姊是贾伯斯训练出来的人,碎星团覆灭是姊姊一手主导的,那也就是说……姊姊是哥哥的……”

    “大仇人”三字,龙云儿不好说出口,但跟随温去病日久,她很了解碎星团覆灭一事,对这个男人的意义,他也许还有些自我坚持,不想迁怒无辜,但在这份坚持的背后,却是对首恶的加倍执着。

    在这之前,温家哥哥一直死追不放的大仇人是贾伯斯,但现在,自己姐姐站的位置,就算不是首恶,也是次恶,是无论如何都避不过的。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矛盾,应该也正在纠结吧……幸好,香雪不在这里,否则代表了海外碎星者的她,会让整件事再无转圜。

    “……是啊,最开始脑子都懵了,很多事情想不过来,现在才慢慢……唉!头痛,怎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子?这比前女友嫁人要麻烦多了。”

    温去病叹了口气,看了龙云儿一眼,不知道为何,龙云儿觉得他这一眼中,有些庆幸,似乎在高兴自己忽略掉什么重点。

    ……这真是吊诡了,为什么一件事自己没看出来,温家哥哥会觉得高兴?他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他和姊姊在废祠里的经过,不似他说得那么简单,其实已经作出事来?但,即使真是如此,也不用瞒过自己啊,他们两人……本来就该是一对的。

    ……肯定不是这样,是因为别的理由,可那个理由是什么呢?还有什么是温家哥哥不想自己发现的?

    通常,温家哥哥不想自己知道的事,自己绝对老实不问,但此情此境,好奇心让自己想要去知道,顶多……想通之后再装不知道好了。

    金刚禅定的修练,还是很有作用的,只要心定下来,禅定功夫就能帮自己冷静,把那些纷乱的线索,在脑里一一排序,整理出来。

    前因后果一下清晰,龙云儿忽然意识到一个可能,更为之遍体生寒,颤声道:“该、该不会……发生在我身上的事……”

    回想当初,自己长途远嫁,却在过门之前,夫家全灭,连自己也受牵连,过程中甚至还有李氏的密侦司高手,率众出现……整件事,迄今仍笼罩在一片迷雾里,不晓得幕后黑手是谁。

    但现在所得的讯息,帝都里恐怕没有比自己姊姊更大的黑手,而她正是密侦司的头子,要说她对此事一无所知,谁也不会相信,甚至有很大可能,整个行动就是她在幕后主导的。

    那也就代表,自己的亲大姊,不但辣手无情,覆灭了碎星团,甚至还对自家亲人也动了獠牙……大姊怎么会变成这样?她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这一点,越想越是心寒,龙云儿跟着就想到小妹,她是被大姊召来的,此刻对一切都懵然不知,别因为这样遭了什么危险……

    想到心急,龙云儿就想抢着奔出去找人,却被温去病阻住。

    “多想多准备,这是好的,但也不用自己吓自己。妳大姊本来可以消失得无声无息,却还特别留条尾巴,走之前干掉龙家那烂货,这动作……带点斩尽前尘,再不回头的意味,晋王府那边,她不会再回头参和,灵儿丫头应该是没事。”

    温去病道:“现在该想的,是我们的状况。可以肯定,我们的身分行踪,在她那里已经不是秘密了,哪怕说她正看着我们,我都不会意外,但很奇怪,她似乎没把这件事告诉别人,连密侦司的人都不晓得。”

    龙云儿点点头,道:“我也觉得是这样,但……为什么?”

    “不知道!”温去病两手一摊,道:“如果她真是那个人的传人,根据我和这类精神病患相处的心得,我建议,别太在意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很多时候那个理由,不是我们能理解的……”

    “那……我们怎么……”

    “刚好我建立的几个马甲,现在都不能用了,现在也不用多费手脚,直接用本来身分回归帝都。”

    温去病摸了摸下巴,淡定道:“比起那些淫贼、变态狂什么的身分,我觉得年轻富商的形象,还更受帝都人欢迎咧,走,先去置办几套新行头,然后找人放烟花!”

    p.s 31,32兩章最好連著看,效果比較足,所以本周一的雙耕獎勵,改到周四,只要紅包滿五百,周四中午一口氣雙更,謝謝大家。

二十九章 粉墨登场

    岭南温家在帝都并没有分部,也没有驻派人员,这一点曾经让香雪与温去病激烈争辩。

    香雪认为,帝都是绕不开的必争之地,不但有着碎星团覆灭的耻辱,将来对付李家,就算不起兵攻打,也少不了在帝都内大搞破坏,该早一点进行准备,不惜代价。

    ……不然,到时候打帝都,你一无情报,二没人手,去帝都搞破坏,你打算全部亲力亲为吗?

    香雪的质疑,算不上真知灼见,只是任何一个有着起码理智的人,必然会遇见,也必然要面对的问题,反倒是温去病的消极,表现得相当反常。

    时代在变,很多战术也在变,并不一定就要亲力亲为,我们也可以借力,使用外部的资源,来达到目的……

    说起战术的千变万化,能和碎星团大队长舌辩的人真是没几个,但对上多年老战友,这些话只招来白眼。

    阿山,你这个致命伤,太要命了,你听过打仗可以完全不死人的吗?一个人都不牺牲,就想胜利,你什么时候那么天真了?

    说得好像我从来不牺牲人一样,这么一路战下来,被我叫着去死的人还少了吗?

    是啊,那个人在的时候,他说要牺牲什么人,没人敢反抗,也就你还能顶个几句,但最终没屁用,而现在,没有那个人压着,你还能牺牲谁?

    香雪的质疑,让自己无言以对,长期潜伏帝都,和密侦司斗智斗力,既蒐集情报,也累积资源,这不是普通人能干的,即使以当初碎星团的人才济济,也只有最优秀的人员才能干,而且哪怕出动菁英,也几乎是注定一去不回的死任务。

    好不容易才抢救或栽培出来的人,自己实在不愿让他们再牺牲掉,不管是为了什么理由,熟知自己思维模式的香雪,一眼就看破了自己心里的真正想法。

    此番重回帝都,所遭遇的窘境,完全可以说是自找的,因为不愿牺牲掉手下兄弟,几乎都倚仗浮萍居,最终弄至在帝都没资源可用,想起来只能苦笑。

    不过,只要资金充足,又不怕被敲竹杠,浮萍居这个标榜“什么都有,什么都卖,什么都不奇怪”的江湖杂货店,还是非常方便的。

    当自己砸下了钱,又把企画书扔过去,负责接待的浮萍居掌柜们,一瞬间的眼神,就像是几只炸了毛的猫,跟着再看过来时,那目光……

    “哥哥,好像有哪里不太对,你不就是要个烟火吗?”龙云儿低声道:“为什么他们看我们的样子,好像看到两个土蛋兼傻瓜?还有旁边那一个……冲着我们笑的样子,好像已经替我们挖了大坑,就等着看我们跳下去……”

    温去病耸耸肩,笑而不答,在这股沉默中,龙云儿竟莫名感到一股杀气,于情于理,这杀气不该是针对浮萍居,那会是冲着谁去的?不会是自己吧?

    但既然是已经决心一路相伴,哪怕这男人要走的是一条死路,自己也只有跟了。

    ……只是……

    ……真没想到,自己那么快就后悔了……

    当绚烂烟火,从帝都城南十余里,一路鸣放,而温家主人的象车队,绵延数里,长长一列拉开,鱼贯入京,帝都百姓被这偌大声势所吸引,夹道两旁,争相观视,高坐象背的温去病,承受着人们好奇又热切的目光,怡然自得,龙云儿反倒淡定不下来,越坐越紧张。

    “哥……哥哥,你这……会不会太浮夸了?”

    “哈!这才到哪?不过就是白昼烟火加上白象,急就章赶出来的排场,要说浮夸,还差得远呢。”

    温去病坐在象背上的宝龛,身上不但绫罗绸缎,金线滚边,还珠光宝气,十只手指都戴满宝石,额上那颗绿宝钻,足足巴掌大,奇光流转,任谁看了都不得不暗叫声土豪。

    白象队伍长长数里,前头是仪队奏约,少女洒花轻舞,后头则是宝马香车,营造形势,豪奢气派,尤胜王侯,龙云儿不难想像,为何早先浮萍居的掌柜,看了温去病提交的企划案后,会吓到目瞪口呆。

    提交计划书与付款后,前后不足半个时辰,浮萍居就将这些要求满足,所有排场全部作到,足见这间江湖杂货店的雄厚地下实力,龙云儿惊愕之余,也非常纳闷,这么夸张的排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别担心,其实没花多少钱……”温去病调整一下坐姿,熏过香的华服,发着浓浓的芬芳气味,“这些全部是租的,租个一天,进城之后就要归还,花不了多少钱。”

    “……话是这么说,但这里可是京城啊。”龙云儿皱眉问道:“浮萍居弄来豪车和骏马也就算了,那么多的大白象,他们从哪找来的?”

    “天晓得,搞不好是找太一借的,关我鸟事?”温去病摇头道:“我只负责花钱租东西,他们收了钱,至于东西怎么弄出来,这个我不关心。”

    “那……哥哥你摆阔也就算了,可后头那些……”

    龙云儿转头回看,在这一长列的象队中,有一群穿着夸张,粉墨登场的演员,有穿皮衣的香艳少女,有青年文士,还有舞刀弄剑的战士,其中为首的一个,是个一米九几的,古铜色皮肤的壮汉,不时紧握双拳,仰天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这么一幕画面,怎么看怎么眼熟,龙云儿阵阵心惊肉跳,不晓得身旁的男人怎么敢做得那么出格,碎星团在当今天下仍是禁忌,他怎么就敢……摆出碎星团的旗帜,找人来扮四大武神与其亲卫,这么直闯帝都,登堂入室?

    “哥哥,你就不怕……”

    “怕啥?”温去病微笑道:“妳没看到底下那些人的表情吗?他们一个个都乐得很呢。”

    被这么一点醒,龙云儿确实注意到了,底下的人们,被这热闹画面整个带入庆典气氛,哪怕在最初看见久违的碎星团旗号时,露出惊愕之情,但在一阵交头接耳后,很快就大笑起来。

    自己仿佛可以听见他们安心的理由……

    “那、那是什么人啊?碎星团是大大犯禁的事……”

    “前头的牌子你没瞧见吗?岭南温家,家主温去病。”

    “哦,温剥皮啊!难怪了……”

    这样的耳语之后,人们的目光就变了,同样的一幕画面,因为立场的不同,就生出不同的意义。

    在这位鼎鼎大名,专靠猎杀碎星者起家的大人贩子队伍里,那些扮演着碎星团的演员,无疑是他用来彰显自身功绩的道具:碎星团威风赫赫又如何?最后还不都被老子赶尽杀绝了……

    虽然这样的行为,不管怎么解释,都属于犯禁,但这六年来,岭南温家家主对外的形象,就是年轻气盛,喜欢标新立异,处处抢尽人们目光的风骚人物,此番前来帝都,如果会老老实实,不装逼弄怪,这反而不像他了。

    因此,帝都的贵族、百姓,怀着许多不同的心情,看着这支超级豪华的队伍,缓缓穿过帝都的大门,天上还放着烟火,用闪亮亮的大字,宣告温家主人造访帝都。

    “哥哥你真是……”

    明白了这些,龙云儿表情变得很无奈,当然自己也明白,如果早几个月,这个男人绝对不敢这样玩,帝都里到处是王公贵族,区区一介南方富商,再有钱也轮不到他来嚣张,摆这么犯禁的阵仗入京,还没进去,就会被整团人抓起来,入狱拷打,甚至抄家灭族。

    但岭南温家的情势,今非昔比,背后有两大天阶支持,金刚寺、封刀盟明面上力挺,让这个新兴的商贾豪门,有与当世一流大势力叫板的分量,当前正是帝都多事之秋,朝廷动荡,难道就因为他太出风头,就要抓拿入狱?这是谁都不愿意干的事。

    “……反正已经没什么好瞒的,就高调一回吧。”

    坐在软椅上,温去病远远望向皇宫,目光变得深邃而复杂,“我倒要看看,对我们这阵仗,密侦司会是什么反应?妳姐姐又会是什么反应?她瞒着的事,要压到什么时候?”

    龙云儿轻轻叹了口气,事情演变成这样,是自己先前没想过的事,哪会想到帝都之行,居然峰回路转,弄到要和自己的姊姊处于诡异立场?

    温家哥哥看似什么都不在意,但在这浮夸行为之后,恐怕也存着别样心思,看似滑稽,让自己成为一个笑话,其实耻笑的对象,却是帝都的所有人。

    ……当初千夫所指,所有人都以为碎星团一去再没机会回来,今天我就回来给你们看,不但山陆陵公开在帝都内现身,连挫强敌,甚至拉支队伍,就这么热闹登场,你们也没察觉不妥,在那里像傻瓜一样看戏,殊不知自身才是剧中人。

    ……这应该是温家哥哥心里的真正想法,他心中……存着一股压抑许久,控制不住的狂气!被大姊一激,如今再难遏抑。

    ……他的心情可以想像,就不知道,帝都之中的各大势力,尤其是密侦司与皇室,会有什么反应了?

    龙云儿无言一叹,仰首望天,又一次感叹世事多变。

三十章 缺钱

    温去病高调入帝都,固然牵动七家八门的敏感神经,但一时间,各方都没有明显的动作,全在等待密侦司、六扇门的行动。

    保障帝都安全、处理碎星团的相关人物,这是六扇门、密侦司的专职,他们不可能保持沉默,但之前天牢一战,这两大组织的精锐力量,颇有折损,领导人更在“钢铁卫士”山陆陵手中重挫,尤其是密侦司。

    受到这样的大挫折,密侦司如今到底还保有多少力量?又会采取怎样的态度?着实令各方为之好奇。

    结果,连龙云儿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哈哈哈,温家主好气场,居然这么大摇大摆进了帝都,当真是今朝风流人物!”

    “贼哈哈哈哈,葛兄才是好神采,短短时间不见,脸上又白了许多,真是会保养,让小弟好生欣羡啊!”

    在短暂租赁下来的豪华府第内,温去病与密侦司统领葛长歌相视大笑,拱了拱手,气氛一派和乐,不知情的人看见,肯定以为这两人是多年的老友。

    以浮萍居的资源,仓促间要在帝都找一所够气派的豪宅出来,易如反掌,甚至连仆从杂役都一应具全,契约订定时有言在先,这些仆役都是浮萍居的财产,租赁期间,承租人有责任保障租赁物的安全,如果因为刺杀、打斗波及,或是其他任何理由,导致租赁物损毁,全部照价翻倍赔偿。

    如葛长歌这样的老牌刑侦者,只一眼就能从这些仆役的动作中,判断出来历,但这些线索却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最重要的,是自己真的很喘,喘得要死,整个身体像是内脏全被掏空,要不是功底还算深厚,可能直接就跪下去了。

    ……诚如眼前这个杀千刀的男人所言,自己的脸色很白,不是白嫩,而是货真价实的苍白,花了偌大代价,频繁进行缩地赶路后,体力耗竭,还受了不轻的内伤,再加深一点,就是折损寿元,在这情形下,自己的脸色哪可能不白?

    ……之所以出现这样的状况,就是因为眼前这乌龟王八蛋,秘密离府入京,却偏偏还弄了个替身,惑人耳目,弄到自己浑然无觉,被大统领一通臭骂,吓得冷汗湿衫,急急忙忙抢赶回京。

    ……因为是自己犯的错,所以用这种极度压迫的方式赶路,也是惩罚,回京之后,还要面临正式惩处,以密侦司的严厉,就算贵为统领,也是一场酷刑,绝不是几句训斥、罚薪了事。

    ……本以为大祸临头了,结果没想到,事情竟然峰回路转,自己才抵达帝都,连口大气都没来得及喘,便被告知,大统领龙晋滔伤重倒下,正接受治疗中,山陆陵大闹天牢,死曜现身,温去病则在这节骨眼高调进京,入城时候还大撒金币雨,嚣张到极点,现在密侦司人力缺乏,命令自己戴罪立功,去摸摸姓温的老底。

    对自己来说,这真不是一件好差使,港市之行,自己被这位温家主耍得晕头转向,他的手段与智略,似乎牢压住自己,再要与之交锋,心里委实七上八下。

    不过,转念一想,在港市的时候,是因为有弥勒活佛在侧,自己绑手绑脚,这才诸多失措,现在姓温的已经入京,整个帝都都是密侦司的主场,就算金刚寺、封刀盟都支持他,可他终究是入了京,还怕他飞上天去?

    这么一想,胆气就壮了许多,率众急急赶来这座连门牌“温府”都正在挂上的府院,穿过把门口围堵得水泄不通的大批群众,见到了温去病。

    一见面,仍然是眼熟的画面,那个身子单薄,还轻摇摺扇,满身华贵的温氏家主,身旁还是那个俏丽的美秘书,两人笑着朝自己迎过来,笑得……让人打从心里发出寒意,像是看到索命无常的笑……

    ……奇怪,自己的心理伤害,怎么会深到这种程度了?

    葛长歌自己也莫名其妙,但顶不住阵阵心乱,真希望能多带几个谈判专家随行,分担点压力也好。

    双方见面,一番拥抱与寒暄后,龙云儿告辞离开,去门口处理一些来拜访的客人,葛长歌不敢耽搁,单刀直入,问起温家此行的打算。

    “这个嘛……”温去病沉吟道:“其实小弟这趟入京,是有些事干,不方便给别人知道,但葛大人是谁啊?是自家兄弟!以咱们两个的交情,瞒谁也不能瞒您啊!”

    开口就被攀兄弟,葛长歌阵阵心惊肉跳,连连摇手,心里连骂,老子和你不过点头之交,连酒都没喝过,什么时候变成自家兄弟了?

    “这里说话不太方便,葛大人,不若我们到内堂说话?这内堂原本是不便让外人进的,但咱们俩谁跟谁啊?是自家兄弟!有什么是见不得的?”

    温去病盛情相邀,葛长歌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想说内堂之中,该不会有什么机关埋伏?这家伙总不至于要做掉自己吧?

    但想归想,也不可能说不去,仗着身在帝都的信心,葛长歌与温去病朝内堂走,路上再问了一次入京目的。

    “……葛大人,我温氏素来是守法良民,按时交税,为帝国除害,优良商家的匾额都拿好几块了,但我家被极乐堂恶贼多次袭击,伤亡惨重,地方官拿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我是气不过,上京鸣冤来了!”

    温去病愤慨地说了一通,最后叹口气,“我这么说,葛大人你想必是不信的。”

    葛长歌为笑着摇头,心想如果真是如此,你大可摆明动身,由密侦司护送,何必潜行而来?再说,你温家干的,本就是江湖仇杀的买卖,被人杀上门报复,稀松平常,极乐堂并不是唯一的对象,其他的怎不见你鸣冤?

    “我僻处南方,经常出海,各国美女,各色人种,都玩了不少,但唯独天朝帝都的美女,没什么机会玩,趁着眼下无事,我和人打赌,特别秘密上京,要来尝尝帝都美女的滋味,最好帝国十美什么的,能抱几个回去,光我温家门楣。”

    温去病笑吟吟道:“这么说,葛大人能信否?”

    葛长歌微微皱眉,倒是不敢一下就否定,温去病这人贪花好色,夜夜笙歌,这不可能全是装出来的,这人素有狂放不羁之名,说真是为了猎艳来的,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思索片刻后,葛长歌仍摇摇头,对方不是普通人物,冒险入京,又值此风起云涌的乱局,应该有些更深沉的理由。

    交谈间,双方已经进入内堂,门一开,葛长歌吃了一惊,因为这宅院前头富丽堂皇,有仆从在洒扫,把门窗上新漆,怎料内堂的门一推开,里头破破烂烂,家具发霉,发黑腐朽,一股破败的气息迎面而来。

    密侦司是帝都的超级地头蛇,葛长歌对这所宅第也有印象,记得是个败落的富商府第,荒废多年,但温去病能落脚此处,照说一切早该安排妥当,怎么会出现这么一幕荒唐景象?

    “大人救我!”

    门一关,温去病双膝一软,直接跪倒抱大腿,葛长歌大惊闪躲,就怕给他一下抱牢,灾星上身。

    “温老板,有话好好说,何必行此大礼啊?”

    “大~~人!你有所不知啊,这次你们一定要救我……我、我真是大祸临头了,你们如果不仗义伸手,我一家都要死尽丧绝了。”

    情势急转直下,葛长歌反应不过来,身为密侦司统领,自己不晓得多少次在拷打犯人时,遇到他们崩溃抱腿,叫饶命救命的,早就看到麻木了,但唯独这一次,一阵阵的毛骨悚然上涌,仿佛被抱上,就是杀身大祸了。

    看这相貌堂堂的温氏家主,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葛长歌也整个懵了,温家如今有金刚寺、封刀盟为靠山,背后有两大天阶者支持,到底是什么样的灭门祸,能把这个敢将天捅破的大胆人物也吓成如此?

    “我……我该死,我不该猪油蒙心,卖山寨货,还故意卖高价,我……我猪狗不如……”

    温去病瘫坐地上,脸色惨白,喃喃道:“那本日月双龙覆雨翻云剑师真经,其实是我胡编的假货……”

    “你胡编的假货?”

    这一惊非同小可,葛长歌失声叫出,“你卖给海外岛国珍佛明的那本秘笈,是你胡编的假货?可那个琴帝……那位天阶人物,不是亲自来验货吗?”

    “是啊。”

    “你、你连天阶者都敢骗?”

    “天阶者钱多,不骗白不骗啊!”温去病哭丧脸道:“本来以为经文写得高深些,起码十几年后才会被发现问题,谁知道他半路就发现不对,要回来找我算帐,弥勒活佛说什么因果报应,不能插手,我……我只好溜了。”

    葛长歌瞪大眼睛,第一次听到有这样大胆的匪类,居然敢拿假秘笈卖给天阶者。

    ……靠,搞了半天,你是来帝都躲追杀的?

    温去病哭道:“他们放出话来,说是要我百倍赔偿,否则就要我狗命……”

    葛长歌头皮发麻,道:“那是多少?”

    “也……也不是很多!就……一百万金币左右。”

    葛长歌脑里轰的一声,这么大的一笔数,普天下谁凑得出来给你?

    一下震惊,已经被温去病趁势抱住,“大人,你我情若兄弟,兄弟有事,您不能见死不救哇!我为密侦司抓过人,我为皇家守过门,发发慈悲,借点钱给我吧!”

三十一章 开门见山

    看着葛长歌跌跌撞撞,脸色惨白地离开,龙云儿摇了摇头,明白这又是一个被自家哥哥吃干抹净的不幸牺牲者。

    “哥哥,葛大人他……”

    “没什么,姓葛的还算够意思,掏光了身上的银币,和我假惺惺地抱在一起,哭了两句,说密侦司会向朝廷帮我申请经费,让我安心等待,然后才走的。”

    温去病满不在乎地说着,龙云儿听完,妙目一转,“这话哥哥真信?”

    “就和他听我说话一样,一个字也不会信。”

    从龙云儿手中接过许多邀约的帖子,温去病叹道:“龙晋滔倒下,密侦司那关不难过,后头其他人的才麻烦……”

    山陆陵的意外现身,对自己来说,是非常糟糕的状况,由于不在计画中,所以之前也来不及做遮掩准备,事后灭口更无从做起,留下了太多线索给别人推敲,前一刻,还是盖舟曲被困在底下,层层掩盖,后一刻就是山陆陵现身,大发神威了。

    虽然直接的线索,是指向盖舟曲,而非温去病,但对于明眼人来说,最要命的一条线索就是:山陆陵的形貌,有可能是伪装的!

    通常人们都有一个思考盲点,就是矮子可以易容加垫子装高,但高大的人很难装矮,哪怕用上缩骨功,山陆陵两米多高的巨躯,怎么缩也没法缩得像普通人那样,而山陆陵又是无比刚猛,直来直往的形象,一般人往往被这形象所惑,下意识地认为,易容改扮之类的事情,不会出现在这巨汉身上。

    但这一回,太过明显的线索,恐怕已经让人无法忽视,生出联想,如此一来,熟悉碎星团事物的人,恐怕就能根据以前的过往,推出事实真相,哪怕一时间还连不到温去病身上,却也非常危险。

    自己的时间所剩不多,接下来……得要争分夺秒了!

    “……帖子不少,我还挺受欢迎的啊……”

    温去病简单瞥过手上的帖单,沧溟龙家、神都武家、天府王家、耀宇朱门、玉虚真宗、鲲鹏学宫……乃至普通的李氏皇亲,都有帖子送来,或是邀约赴宴,或是表明登门拜访的意愿。

    以一个没有贵胄血脉,初到帝都的暴发商户,这种规格的礼遇,简直是破天荒,这完全是因为他背后两大势力的支持,还有在三藏法师传说中累积出的盛名之故,各方与其说是交好,更多的意图在于摸底。

    “哥哥,这些邀约,你去吗?”

    “去啊!怎么不去?有人请我喝酒吃饭,为啥不去?”

    温去病理直气壮道:“这里头有好几个龟蛋,当初说了天下大定后,要请我喝好酒,不醉不归,结果后头一翻脸就赖掉了,我不趁现在喝回来,难道要等真相败露后,被他们再赖一次吗?”

    “……你还有时间想这个?”

    龙云儿摇头道:“以你现在的情况,恐怕出去赴宴一趟,都能被人刺杀十七八回。”

    “那不是正好吗?”温去病眼中精芒一闪,“有些人会自己上门来找我,想不见都不行,但有些人……不是因为刺杀,恐怕想见个一面都不容易。”

    龙云儿愕然道:“你是为了尚……”

    话说一半被打断,外头的从人匆匆来报,封刀盟的小公主,司徒小书登门拜见。

    闻言,龙云儿一下苦笑,温去病则耸耸肩,道:“说人人到,这就是那种自己会上门来,想躲都不行的客人。”

    虽然无奈,但彼此关系早已不同,这位可不是外人,是有资格登堂入室,获得正式接待的,就只见,司徒小书由仆从接引,三步并两步地走过来,到了两人面前,先长长一礼到地,跟着,向温去病欠身。

    “小书谢温大哥两次维护之恩。”

    头一次,九外道大会,一切如梦似幻,不太能判断清楚,自己是否真有人在背后相助?或者只是自己疲累过度的错觉?

    但第二次,天牢之战,这次就认得清清楚楚,而江山社稷图中传来的气息,与九外道大会那时感受到的相同,两条线索重叠,如何认不出那个始终对自己加意维护的男人,就是某人。

    原本以为,要找人不是容易事,他目前若与九外道合流行动,即使动员封刀盟与朱家在帝都的所有资源,也未必能找得出人来,却哪想得到,他竟大摇大摆地进入帝都,自己看到那夸张排场,还有满天金币雨时,真是讶异到合不拢嘴。

    理智些的选择,等到半夜三更,再试图潜入会见,似乎是聪明作法,但绕着温府走一遭,就知道绝不可行,以这附近各方势力窥探的程度,鬼才知道晚上是什么“热闹”场面,若不想引人注目,就绝对别在半夜来,恐怕到时候别说登门,光挤进来都要打十几场。

    为了省却麻烦,还是直接白天登门求见,双方早在港市就有许多渊源,直接上门求见,也不算冒昧,所担心的,还是那边不见,拒之门外,事情就难办了。

    还好,这两位言而有信,说了大家是小伙伴,就是当成患难兄弟来对待,战时绝不袖手旁观,到了门口,也绝不拒自家人于门外。

    一上来,先拜谢,把事情落实,看看温大哥的反应,会是直承其事或否认,如果否认,或许是有难言之隐,但如果直接承认了……

    “……算了,也没帮到妳什么。”

    温去病挥了挥手,没有否认,司徒小书眼中登时一亮。

    彼此都不是傻瓜,很清楚整件事情的关键,不在温去病怎么出手相救,又或是温去病为什么与九外道混在一起,反正温去病一直神神秘秘,打妖龙的时候,各种歪门邪道的路子都没少走,司徒小书也见得多了。

    关键点在于,温去病送走司徒小书,自己也跟着不见,接着却是山陆陵莫名现身,一番激斗下,回天霹雳重创司徒诲人,这……才是最要命的地方。

    “于情于理,我该问一声,令尊安好吗?伤得重不重?但事实上,我不想问,说得更明白一点,我也不在乎这个答案。”

    一句话,温去病就把龙云儿震呆,这简直就是**裸的挑衅,哪有人这么说话的?

    “彼此既然是小伙伴,妳开门见山,我也不藏着,六年前,从帝都的那一夜,一直到后头沿途追杀,封刀盟都没有少出力,几次关键战役,妳父亲都亲自到场出手,干掉的碎星者也不少了。”

    温去病冷笑道:“封刀盟这组织,我承认是正派的,这些年来你们做了很多好事,是稳定社稷的砥柱中流,这点我没什么好批评的,但在个人感受上……抱歉,我对妳父亲可没有什么好感……不利用妳来探听他的情报,已经算是对得起妳了。”

    异常严厉的一句话,听在司徒小书耳里,比被当胸打了好几拳还难受,但对于这些话,她也不是全无心理准备,早在来此之前,她就料到可能会面对这些,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强硬直接地被打脸。

    封刀盟对碎星团的追杀,自己曾经是大力反对的,当时,自己才只有十岁,但在过往仅有的记忆中,总是跟着爷爷与盟中群豪,和碎星团转战各地,驱妖除魔,虽然后期有些理念上的小摩擦,让爷爷常常为之叹息,但……怎么一夕之间,那些爷爷口中的“好男儿、真汉子”,就变成天下喊打的丧家犬,连自家也上去猛踹好几脚?

    这不是背弃盟友、背信弃义吗?

    这不是过河拆桥,兔死狗烹吗?

    这不是见死不救,落井下石吗?

    这不是违反封刀盟创派根本,绝对不能犯的事吗?

    为什么一朝天变后,大家都干得那么欢,甚至有些人人争先恐后的感觉?

    明明在不久之前,他们与我们都还称兄道弟,我们遇险,碎星团必定来援,明明每次大战之后,我们与之把酒言欢,笑谈将来天下大定,要怎样安度未来,对于这些平时都以兄弟相称的人,你们怎么下得去手?

    自己不是没试图阻止过,但一个十岁女孩的声音,在封刀盟群豪面前,太过轻微了,父亲也用一种很沉重的表情,告诉自己,告诉盟内群豪。

    义,分天下大义、个人私情,我封刀盟为护苍生而存,当守天下大义,先公而后私,碎星团的存在,已经危害到新帝国的开创,他们所犯罪行,条条清楚,有目共睹,并非旁人诬赖或陷害,父亲与我多次规劝无效,唯有大义灭亲,为天下先。

    掷地有声的话语,自己还依稀记得,父亲在说完这些后,叹了一口很长的气,道:此事与我父亲无关,也与众家兄弟无涉,是我司徒诲人的独断决定,如果今后有什么骂名,就通通归我吧!

    这份担当,感动了当场的很多人,不过仍有人冷冷提出了一个问题。

    ……骂名归你,那将来碎星团的反扑与报复,又要归谁?

    这个提问,父亲没回答,因为当时场面吵成了一片,但如今想来,司徒小书就觉得格外苦涩。

    ……碎星团的反扑与报复,到底还是来了!

三十二章 时代换新天,大义是何意

    碎星团覆灭,司徒诲人表态时,盟内大势已定,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欣然接受,为了大义而舍私情,这些人不是割袍退盟,拒绝参与,就是把希望放在老盟主司徒无视身上。

    当时,司徒刀尊还没有那么难见,司徒小书更直接找到祖父,哭着问祖父该怎么办?

    较诸父亲,祖父的表情是另一种沉重,甚至带有一分决绝,平静却深刻地告诉自己,不用烦恼,事情他会处理。

    这句话,让自己生出希望,满心期待。

    ……然后,就没有什么然后了。

    ……祖父开始在封刀盟中长年闭关,是那种真正闭到死,几乎不见人的关法,就连自己屡屡求见,也见不到人,只能隔着闭关处的厚厚石门,听见里头传出祖父的声音。

    ……碎星团的覆灭,封刀盟的倒戈,祖父就这么以长年闭关相回应,尽管盟内的主流声音,都说祖父很为难,或是赞扬祖父深明大义,可从那些失望脱盟而去的老兄弟口中,自己还是听见他们恨恨表示,看错了祖父,这些年来追随错了人,不只擅长无视,还擅长深埋躲起,让人也无视。

    祖父是怎样的为人,自己最了解不过,听见这些中伤他的汙衊话语,自己心中无比悲愤,就想抄起刀子,去讨个公道。

    然而,对方都是盟里的老兄弟,他们追随祖父的时间,比自己整个人生都还长,所质疑的东西,又再合理不过,连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出来作答,最终,只能看着他们郁郁离去。

    还记得,有一位褚爷爷,在断袍出盟时,回头“呸”了一口在地上,眼神中有着鄙夷、痛恨,但更多的是伤心与失望,这个他奉献了大半生,随之征战,随之牺牲的地方,在联合摧毁碎星团的同时,也将他大半生笃信的东西毁了。

    长风吹来,葛衫飘飘,白发老人在回看封刀盟高门牌楼时,感受是非常寂寞的。

    ……这就是新时代啊……可我们当初想创造的时代,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几名与他一同离开的老兄弟,笑得异常豁达。

    你都老啦,还想这些?

    每个时代开始,总都是要淘汰一些旧东西的,感叹个啥啊?

    走吧!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哈哈哈,同去同去!

    大笑声中,那位褚爷爷与几名老兄弟一起离去。

    他们都是本可坐享富贵,却与盟内主流格格不入的人物,在他们离开的那一瞬,自己哭着追上去,褚爷爷很慈祥地摸摸自己的头,自己在他们的脸上,看见了一种豁达,还有一种深刻的决绝,与当日爷爷脸上,相同的一种决绝。

    ……然后,就没有什么然后了。

    十余天后,褚爷爷和那几位老兄弟,为了掩护山陆陵等人撤离,与各派高手拖肠死战百余里,最后壮烈牺牲,无一幸存。

    死时,体无完肤,唯有苍凉大笑,依旧豪迈,回响在西北道上……

    消息传回来,自己在花园里,独自哭了很久,很久……

    封刀盟内,对这个消息是很愤怒的,这几个创盟元老级的人物,不顾大义,只知个人私情,做出有伤封刀盟立场的事,让封刀盟面对六郡七门责问,下不来台。

    父亲很伤感地叹息,表示是封刀盟对不起这些前辈啊,他们与妖魔斗了半辈子,每一个都牺牲许多,有的亲人死绝,有的落下半身残疾,却不想到头来,没在妖魔手里丧命,却全死在人族手里……

    在此之后,父亲喝闷酒的时间变多了,酒量也有明显的提升,爷爷坐闭深关中,再不见任何人,封刀盟在朝廷支持下,声势如日方中,更胜之前,但好像有些什么很重要、很根本的东西,没有了……

    自己也有了变化,在哭完之后,找到了内心的信念,决心在封刀盟原先的那条道上走下去,既然爷爷、父亲都没能在这条道上走到最后,他们所缺的那里路,就由自己来走完。

    贯彻道路,需要坚定的信念,更需要实力,所以自己日夕苦练不辍,把自我提升放在第一位,行为举止上,也偏重古风,哪怕因此被人觉得古板、不近人情,也没有关系,侠道为狭,原本就是枯燥而孤寂的,无论世代如何交替,新时代怎样,司徒家始终有人走在这条狭道上……

    不过,偶尔自己会生出一个困惑,哪怕自己再怎么想弥补,如果有一天,碎星团的苦主找上门来,该如何面对他们的反扑与报复?

    对于碎星者来说……封刀盟所做的事情,不叫追杀与迫害,而是**裸的背叛。

    其他人可以拿刀捅我,唯独你不行,因为就在不久之前,我们称兄道弟;因为就在不久以前,你有难,我必全力相护,不计代价!

    所以,六郡七门可以“大义所趋”,唯独你不行,因为随便能放下的道义,那不叫“道义”!

    碎星者的心情,自己可以完全理解,如果易地而处,自己绝对无法冷静,怎么都要将背叛者噬肉寝皮,不死不休。

    这回父亲重伤,自己登门来面见这位可能是仅存的碎星者首领,却出奇地没有兴师问罪的心情,所担心与想要弄清楚的,是一个问题……

    “那天,温大哥把我送走之后……家父……”

    司徒小书几番挣扎,好不容易才问出口,“重伤家父的人……”

    温去病果断道:“就是我!妳老爸是我打的,有什么不服气,冲着我来就好了!”

    答得异常明快,温去病全无心理负担,当年老子与你老子平辈论交,你小子就是一个在旁边端茶的,今天说揍你就揍你,难道还教训你不起了?今天就是你老子出来问罪,老子也是一拳照打,当然打不打得过就是另一回事了……

    司徒小书没能反应过来,急道:“那天最后现身的,是山帅……不是……”

    ……那天霸气扫全场的,是神秘现身的山陆陵,可不是你温去病啊!

    “就是我了。”温去病一拍胸膛,当仁不让,“我就是山陆陵,妳要找山陆陵算什么帐的,冲着我来就可以!”

    司徒小书听见这句话了,却像听见平地一声雷,左耳刚进,就被理性直接从右耳踹飞了。

    ……你就是山陆陵?

    ……说话之前要经过大脑啊!

    ……不得不承认,你温去病确实是有大本事的人,但和山陆陵相比,你小子算是哪块渣啊?

    ……人家是堂堂第一武神,铁拳撼江山,你连接人家一拳也不配,现在说自己是山陆陵,抢着脸上贴金,也不必这么下作吧?

    看司徒小书满眼的惊疑与不信,龙云儿赶忙道:“其实,家主是山帅的秘密弟子,当年山帅侥幸逃生后,就秘密收下家主,由他出面来打理一些事,那天,就是他遇到危机,无法脱身,所以召唤山帅来救援……”

    闻言,温去病斜睨龙云儿,一脸“妳又无端多事”的表情,司徒小书却是喘了一口大气,连连点头,觉得这个解释合理得多了。

    太过荒唐的现实,往往没人肯信,哪怕现实往往比谎言更荒唐……

    拱了拱手,司徒小书凛然道:“请温大哥转告山帅,家父伤势虽然重,却正以秘法治疗,将在短时间内恢复实力,并且已请出镇派神兵,连同紫阳上仙与其他大派高手,设伏围捕,请他务必小心在意。”

    “妳……”

    温去病一下睁大眼睛,虽然有过许多预期,但还真想不到,是诸多选项中这个可能性最小的一个应验了,这丫头此刻所干出的,不啻是背叛封刀盟,甚至出卖了自己父亲……

    ……她可不是那种为了个人感情,其他什么都不顾的女孩,此刻跑来说这番话,内心的那份觉悟,该有多沉重啊?

    眼睛微闭,温去病脑中浮现大荒西朝时的那个她,总是那么高倔着嘴角,没人理解,受着旁人耻笑,却坚持下来,用她的血与肉,守护那些压根不理解她的黎民苍生。

    ……这就是她的侠道,何其狭窄难行的一条路啊……

    “请告知山帅,封刀盟有愧于贵团,自然该有所担待,但要杀要打,希望能先由我来偿还!我知道这么说很蠢,但仍是我的一点心意。”

    说完这个无理的要求,司徒小书耳根发烫,无颜再待,拱了拱手,转头正要离去,忽然听到温去病轻叹似的开口。

    “……那天,褚老就义前,含泪向我们请托,封刀盟有封刀盟的不易,老瞎子必然也有说不出口的无奈……作兄弟的,情在心中,不是嘴上,既然选择相信,就要信到最后……”

    一声入耳,有如雷震,司徒小书错愕回头,就看温去病双眼微闭,伤感说道:“他们几个,是赌上自己性命,来向我们解释的……就冲着这份傻气,我和褒丽妲答应过,碎星团与封刀盟无私仇,也不会有报复,一切到此为止……”

    龙云儿完全状况外,更不知道这是哪一段往事,愣在当场,就看见司徒小书也愣在那边,震愕之中,一下泪如涌泉。

    温去病双眼一睁,语音陡厉,“前事不究!但未来只要封刀盟挡在我们面前,我们会将它摧毁!就算妳挡在前头,也不例外!明白吗?”

    司徒小书脸色苍白,颤抖着嘴唇,老半天才发出一点声音,“所……所以你……你真是……”

    泪眼婆娑中,就看温去病取出一把很平实的长刀,以丝绢包裹,交给了龙云儿,由她捧抱过来,那样式……依稀眼熟,特别是刀柄上两个笔画拙劣的“仗义”古字……

    “这是褚老的宝兵,最后一战前,刀刃折损,他托我们若是有机会,把残刀送给妳,当个纪念,希望护持妳未来行侠仗义,一路平安……”

    遥想故人,温去病叹道:“刀已经被我修好,但重见妳时,我不认为妳有资格继承它,就直接扣下了……现在,似乎是把它物归原主的时候,希望妳理解前辈为何赠刀给妳的理由,别辜负了这把仗义宝刀。”

    颤抖地伸出手,司徒小书接过刀,用尽力气,将它深深、深深地抱在怀里,眼泪不停地滚落下来,仿佛回到很久之前的那天,自己在花园里接到恶耗之时。

    抱着刀,不再坚强的少女蹲在地上,痛哭失声……

篇后小剧场

    初始原人,这是对温去病全然陌生的名词,但看贾伯斯惊异的表情,还有那极为高度的评价,温去病心头狂跳,觉得自己终于也时来运转,甚至可能撞大运了。

    比六足金乌、太阳龙、九天仙蔘、九幽梦魇这些顶级存在,还要稀有一百倍,这样的神脉,满世界都不知道去哪里找,自己竟然有缘身负,简直是祖上有德到要炸香炉。

    打从出生至今,自己从来没对祖先有什么感谢,但这一回,自己是真的对温家列祖列宗满心谢意,如果没有他们,自己又怎么会得到传承,拥有初始原人的血脉?

    不过,话说回头,这个初始原人血脉,到底威在哪里?又到底有什么珍稀之处呢?

    这些大秘密,在场的其他人自然不可能知道,现在全都眼巴巴地望着蓝衫男子,等着他对这血脉做出说明。

    事实上,就算是其他的那些顶级血脉,那些神兽、魔兽,很多他们也都只听过名字,不知详情,甚至连名字都没听过,更别说初始原人这个稀奇物了。

    “……初始原人,又名太初原人,是人族传承之中,最纯也最原始的一支血脉,上可追溯到人祖,也就是仙之始、佛之源、鬼之本……”

    蓝衫男子说出的话,每个人也仔细聆听,听见涉及那么多的根本之道,简直是造物主一样的存在,所有人的嘴巴都张得老大,口水几乎全淌下来。

    “这个血脉最特殊的地方,不在于强,而在于纯,甚至可以说,初始原人的血脉,是一种机率上无限巧合才能传承下来的珍稀物。”

    蓝衫男子解释道:“从初始之人后,一脉相承,亿万年流传的过程中,必须不沾染任何妖魔兽血,也没有一个人成仙、成佛,就这么一路普通人下来,才有可能,如果有半点沾染,就会被以强压弱,混压掉初始之血,而若有人成仙、成佛,也会被改易血脉……太初原人血脉,简直就是连续中了一百万次彩券头奖的概率奇迹!”

    长长一串解释,素来冷淡的团长,也说得有些热血沸腾,但在场的另外四人,却听得面面相觑,过了老半天,尚盖勇忍不住开口。

    “这……为啥听起来?这血脉好像挺衰的,亿万年传下来,仙佛都没出过一个,那不就是亿万年的普通人?”

    “可以这么说!一旦出了不普通的人,那就不是人了,血脉会发生变异,强的盖过弱的,再也不是太初之人的血脉传承。”

    蓝衫男子点头道:“与此相对,还有一个叫元阳贞人的命格,必须百世轮回,都是童贞之身,起码百世童男的累积,才能成就,与太初原人血脉,并列为人族两大概率上的奇迹……呃,不过也有一个说法,就是传承到元阳贞人命格,就会陷入百世童男的轮回,这两个孰因孰果,我还没研究出来。”

    又是长长一串,听得众人头晕脑胀,直到一串话说完,四人互看一眼,韦士笔才出来打头阵,道:“那……这个血脉到底有什么妙处?或者说,难道初始原人血脉,必须搭配元阳贞人命格,才能……喂,你们别踢我啊……”

    提问出口的韦士笔,被褒丽妲、山陆陵从两旁猛踢一脚,褒丽妲的也就算了,山陆陵的一踢,却着实不是开玩笑,韦士笔被踢得脸都发青了。

    巨汉的心情也同样糟糕,不管初始原人的血脉有多神奇,如果真要搭配元阳贞人命格才能发会,这么悲剧的未来,还不如趁早了断,这哪是人族的奇迹?简直就是人族的大悲剧!

    “妙处?它的存在,本身已经是天地间最奇妙的事物,哪还需要什么其他妙处?”

    蓝衫男子摇头道:“我最受不了你们这班庸俗的人了,什么东西都只想着强大与威力,这世上又不是只有战斗,你们还能不能好好生活了?”

    “问题是……”山陆陵的巨掌,摸摸脑袋,尴尬道:“我们现在就是打仗,战力比什么都重要,不管什么珍稀血脉,都比不上力量来得要紧。”

    “那……没有!”

    蓝衫男子两手一摊,道:“初始原人血脉的价值,在于难得性,至于功能性,基本没有,上阵不能打,阵上不能扛,勉强要说特异点的话,就是初始原人之血,无须唤醒。”

    “无须唤醒?”温去病的兴趣被多提起了一点,“怎么运作?我现在就试试,看看能不能发掘什么潜力来。”

    “运作什么?初始原人血脉,就是普通人血脉,你现在不就是普通人吗?唤醒个鬼。”

    蓝衫男子哂道:“普通人中的霸主,难道就不是普通人吗?废柴中的废柴,怎么可能变成高富帅?我觉得这血脉挺好,挺适合阿山你的,你不是被退婚吗?退婚流都是废柴,这血脉和你很衬啊,咦?该不会……因果关系反了,你就是因为这血脉才被退婚的?”

    沉重的话语,像连着几下重拳打在胸口,温去病差点趴跪倒地,旁边的褒丽妲笑到差点岔过气去,韦士笔也一脸尴尬,不知该怎么安慰,只有宽厚老好人尚盖勇,绞尽脑汁,努力想出些话来说。

    “呃……阿山,世上的道理,通常都不会只有一条路,不会说拆了你的门,就连你的窗户也一起拆掉,你的血脉是普通了点,没有力量性,也没有功能性,不过起码你还有性啊……呃,不是,我是想说……”

    考虑再三,尚盖勇结巴道:“我听别人说,越是平凡的东西,越见真功夫,你的血脉是平凡了,但什么仙佛神,都是从这里头诞生出来的,他们可以,你也肯定行,说不定,你血派的特殊点,就在无限的可能性啊!”

    无限的可能性,这句话一出,温去病黯淡的眼神,骤然一亮,就连蓝衫男子都好像想起什么,皱眉思索起来,不时看看山陆陵的身躯,有所盘算,但很快又摇摇头。

    发现气氛变得古怪,无意中立下一功的尚盖勇,反倒忐忑不安起来,但念及早先贾伯斯的话,忍不住道:“团长,你之前说那个……能改血脉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真与假,其实只是一个镜子的两面……端看你怎么去想。”

    蓝衫男子悠然说道,此时对他还不甚了解的四人,只是莫名感到一股寒意,觉得好像哪里不对,而短短数个月过后,他们听到这类话的反应,就是立刻成为惊弓之鸟:不好!团长想的这事肯定不靠谱!别当小白鼠!

    不过,很多事都是没有后悔药吃的,特别是当朝思暮想的诱惑就在眼前,这强大的吸引力,足够让人无视风险,又或是认为风险都在可承受范围内……

    “咳,我这里有三套装备,都是血脉觉醒的相关技术,也是我碎星团的至高机密,将来绝不能让他人知道,否则必惹杀身之祸……”

    蓝衫男子一抖手,出现了三座门扉,每一座都如同小山似的,形态各自不同,充满着异样的气氛。

    “……这一座是交换之门,你可以透过这扇门,把自己血脉改成任何想要的那种,条件是,你想要的那种血脉传承者,必须也在天平的另一端,交换之后,你能得到对方的血脉,对方有一定机率得到你的血脉,或是直接爆掉。”

    指着形似天平的门扉,蓝衫男子淡然说道,虽然说的是交换,但在场四人听在耳里,都冒出另一个念头。

    ……交易个鬼!这根本是强夺,血脉传承原来还可以强行夺取的?等到血脉觉醒技术广为传播后,这秘密再传出去,肯定天下大乱。

    “第二座比较简单一点,叫做随机之门,走进这扇门去,随机改易血脉,到底会改成什么样子,连我也不知道,反正都是随机。”

    蓝衫男子笃定道:“唯一肯定的是,绝不会还保留原本的血脉!”

    韦士笔皱眉道:“团长,为啥我觉得……这扇随机之门好像散着血腥味啊,还有……怎么侧面看来好多血迹。”

    “胡说!我入手的时候明明洗过了,怎么……该死!有什么东西钻进去了?哈哈哈,未经我许可,擅用我东西的代价,就是死路一条!”

    蓝衫男子几声大笑,回过头看,四名团员正乱成一团,韦士笔死抓住尚盖勇,褒丽妲则抱着山陆陵的大腿,阻止他往前冲。

    “老尚,你冷静啊!”

    “没事,放手让我去!”

    “小妲,让开,顶多进去了出不来,好过当一辈子的没用普通人。”

    “镇定啊,阿山,我不担心你一去不回,我只怕……你回来的时候,不知道变成什么东西了。”

    四名团员你冲我拦,一片大乱,但在团长的保证下,还是让山陆陵安静下来,由尚盖勇去追求摆脱他大半生都想甩开的东西。

    人冲进去,大量血浪激喷出来,仿佛整个人都被绞碎,血肉化为汁液喷出,三人被吓得魂飞九天,就看那扇随机之门,一阵山动地摇后,最后在轰然声中炸裂。

    “老、老尚!”

    山陆陵、韦士笔都惨叫出声,连褒丽妲都在错愕中摀上了嘴巴,直到他们看见烟尘中,那个满身是血,处处都是伤口的汉子,咧着嘴向他们微笑。

    “团、团长的技术……不可信任!”

    只说了这一句,尚盖勇就倒下去晕厥,三人上前抢救,就被他周身那朦胧的瑰丽残影所震慑,星河流转,似虚还实,日月浮沉,星光闪烁,笼罩住周边数百米,看得山陆陵、褒丽妲目眩神迷,说不出话来。

    “这……这什么啊?”

    褒丽妲仰首赞叹,却是不明其理,直过了好半晌,韦士笔才惊呼出声。

    “内、内天地?”

    韦士笔错愕道:“连高阶都没有,竟然能强行自辟内空间,还形成世界?这是随机之门的副产品?”

    “……没什么啦,一点副作用而已,就当是捡到了吧。”蓝衫男子一本正经道:“任何一项成功的技术,都会不多不少有点副作用的,顶多折点寿,其实不是多重要的事。”

    说得轻巧,听见的三人心里又是一阵乱干,庆幸自己没有傻傻地冲过去当受害者。

    事情变成这样,当然不会有人想要再尝试随机之门,甚至连那最后的第三扇门,都没人有兴趣追问。

    第三扇门,静静地屹立在那里,被过万张符纸,层层叠叠封起的奇门,虽然没有一丝气息外露,但诡异的氛围,却让人觉得这是一扇受到诅咒的门扉,通行的代价,恐怕比随机之门更惨烈得多。

    看着这道门,山陆陵忽然生出一丝预感,将来……进得去这扇门,又出得来的人,不但是个疯子,而且……还会是个很恐怖的疯子!

    作者的话:

    本来以为,十六集我最喜欢的,应该是三英撼山岳,或是大明湖畔雨荷祠的那段赤焰金龟戏,结果没想到,居然是结尾的几个小人物,给了我大惊喜,写出了感动,后头看到十六集三十二章的时候,推荐一首歌,陈瑞的品味,边听边看,希望能把那份感动传达给大家。

    其实这几场,都是意外的戏。

    三英那场,本来打算让老温虚晃一招后走人,但这样一来,整个闯天牢的武戏就很平庸,甚至连带整个十六集的武戏都很平庸,越写越困惑,最后等到自己发现的时候,老温已经被逼到绝境,作者也被逼到绝境,实在没办法,只好变身了。

    所以,山陆陵现身,别说司徒诲人他们吓到,老温吓到,就连我也被吓到了!真的!

    另外的一大惊喜,则是写道篇尾时候,本来只是打算让小书有些感怀,结果笔锋一转,带出几个无名的老头,本来是一记闲笔,却莫名其妙故事越来越清晰,听着音乐,他们的音容与心情都在眼前,边写边哭,就这么把整章写完。

    读者看的时候,可能没有太深刻的感觉,不过写这几个替老瞎子扛责任的傻老头时候,我是真的在那里掉了两小时眼泪,感觉,算超爽的吧,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他们可以走掉,可以安享富贵的,没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平常也不见得多义气,至少不是天天喊义薄云天的那种人,但就是当事情真的来了,他们就觉得那地方待不下去了,必须得去。

    让褚老先生来说的话,就是一句:“作兄弟,就是要仗义啊!”

    敬这几位我不知名的老人家。

    相对于他们,碎星志第一影后,总算成功登场,频频不同的转换风貌,展现演技,不知道大家看得怎么样?我想一定有人,会觉得主角被女人耍得团团转,超郁闷的。

    不过啊,感情本来就是谁认真就谁输的竞赛,那些能在竞赛里能把你变成傻瓜一样,一下生气,一下又开心,一下又舍不得的对象,才是你会深深牢记的人,可能沉淀个几十年后,稍稍一回想当傻瓜那时候的感觉,心都会乱起来呢。

    只有这样的女人,才能最快让老温深深牢记,也才能成为有份量的角色,我觉得这样的女角,能牵动老温的心,所以我花篇幅砸笔墨去描绘,希望她的各种魅力,不光是老温,也能牵动读者的各种情感,这是碎星志的写作初衷。

    至于爽与不爽,别闹了,这又不是十八禁作品,我创造女角时压根没想过爽字!

第一章 公主返家

    神都武家、平阳司马,两家在帝都都有御赐的府院,形式上,两座诸侯府的面积差不多,都是远超过寻常富户,广及十余里的超豪华大宅,但牵涉到两家的财力,宅院的气派程度就差很多。

    司马家的诸侯府,因为财力不足,关闭了其中七成设施,也没太多装饰,仆从亦少,仅能维持一个起码的门面,之前战事危急时,甚至一度传出有意卖掉府第换钱的消息,财政状况的窘迫程度,帝都里是个人都知道。

    武家的气派就不同了,做为能与沧溟龙氏分庭抗礼的大家族,神都武家不只强大,而且古老,世代累积下来的财富,绝不是简单几代败家子能够挥霍掉的,虽然底蕴都在神都,但帝都的府院宅第,仍修得美轮美奂,极尽气派之能事。

    自新帝国建立,武苍霓就没有再回过帝都,哪怕没有亲身经历那一夜,这座沾满友人鲜血的都市,对她也算是伤心地。

    关于那天晚上所发生的每一场大小战役,她几年前就透过各种管道蒐集清楚,在房里有一张地图,用不同颜色的笔勾画出来,记载着那一夜的各种惨烈。

    那是一张非常伤人的地图,这也是一座非常令她伤心的城市……

    此番重回帝都,武苍霓感慨万千,本来是打算正式现身后,要落脚在司马家的府院,毕竟在身分上,自己仍是司马家的儿媳妇,嫁后从夫,落脚在司马家比较合适,不管武家那边怎样劝说,怎样比较两边宅院的舒适性,怎样夸耀重金请来大小姐最喜欢的名厨……都被自己拒绝了。

    戎马多年,转战八方,坟地睡过,树皮草根也啃过,自己哪还会被什么享受给打动?老家的亲友,总还当自己是那个娇气的大小姐,维持着旧日的印象,有时真是想想也好笑……

    但这回离了晋王府后,自己就改了心意,踏出晋王府时,遇上急忙迎过来的司马路平等人,自己就只有简单一句。

    “打道回府!”

    这句话很好懂,但引路人一马当先所行的方向却不对,当认出这条路是往神都武家的诸侯府而去,司马路平等人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武帅怎么了?为何改了预定计画?

    ,,, 要能让这顽固的当代女杰改变主意,可真心不容易,她不是听得进劝的那种,发生什么事了?

    所有人都想问,但看见武苍霓俏脸上,一语不发的表情,没有人想多口,就这么直直向武家诸侯府而去。

    各诸侯府的周边,都有家将、卫士巡守,一行人还在大老远外,就已经惊动了武家人,早在数日前就先入京的武战豪闻讯,急急忙忙打开大门,铺上红毯,仆从洒扫,挂起彩缎与鞭炮,要以最隆重的形式,欢迎武氏的公主回家。

    盛大的排场摆到一半,远远已经看到武苍霓一行人的身影,武战豪斥喝着管家、仆从,加快速度,绝不能失了武家的体面。

    换了是其他到访的客人,不管身分多高,哪怕皇是宗亲,这么不告而来,匆匆到访,都别想得到武家人的好脸色,世代累积的贵胄,自然有老牌贵族的底气,更别说这人还害得他们挨骂,甚至可能挨鞭子。

    不过,换成是出嫁的武家大小姐要回门,气氛就完全不同了,花白头发的管家,大大小小的仆役们,拿出十二万分的干劲,匆忙整理,摆出盛大排场,后头厨房也忙忙碌碌,准备起大小姐以前最喜欢的香茗,还有她所锺爱的菜色……

    武苍霓的突然到来,让虎跃国公府笼罩在一片喜洋洋气氛当中,不知情的人远看,还以为这边要办喜事了。

    可是,这场“大公主归家”的庆典,却中途出现拐点,当武苍霓一行人走近到相当距离,修练“视破凝绝”有成的武战豪,一眼看清姊姊的面孔,脸色登时大变。

    “不、不好!”

    武战豪疾呼道:“后退到门内,全部撤回来,关门!开结界!快!谁动作慢了,我剥了谁的皮!”

    说到做到,武战豪更第一个带头示范,全然不顾什么体面,掉头就往回跑,其他人虽然都处于剧烈错愕中,却也只得依言而行,匆匆撤回,把什么彩缎、红毯都留在外头,成了一片凌乱而突兀的画面。

    厚重大门迅速关上,结界开启,整个虎跃国公府,顿时处于一片肃杀气氛中,这哪里还是欢迎大客,简直就是如临大敌了。

    武战豪这些年来威名卓著,没人怀疑他是忽然失心疯了,对于他的表现,家人们只是有着不同的猜想。

    “少、少爷,发生何事?外头那人,不是大小姐?是敌人冒充?”

    花白头发的管家这么问着,心里却直接说了声不可能,哪怕真的是强敌到来,府里又不是没有地阶坐镇,直接围而杀之就是,这可不是天阶满地走的时代。

    况且,武战豪也是出了名的猛人,遇到敌人,肯定是往死里拚,哪可能会在家人面前自堕声势,落荒而逃的?

    “不!是本人,是我大姊。”

    武战豪心惊胆颤的肯定,却让其他人更摸不着头脑,本身已是地阶人物的老管家不解道:“既然真是大小姐,那少爷你怕啥呀?”

    “多事!你们懂什么?不懂就别开口!”

    武战豪的心情,确实非别人能体会,早先自己还在纳闷,大姊为何忽然改了主意,不去司马家,而是听了自己的劝,回到武家来,她可不是那种会听人劝的性子……

    不论如何,只要她肯回来,一切都好,如今情势早已不同六年前,以她的才华,待在西北那地方只有埋没,如若肯回归武家,不管她或是武家,都能在即将来到的新时代中,有更进一步的提升。

    只是,在与她打了个照面,眼神接触的一瞬,自己才发现搞错状况了,姊姊眼中的那股锐气,自己最近曾经见过一次,那真是至死也难忘。

    那是西北连场大战,她神奇出现在平阳城,果断夺司马家兵权时候的眼神,仿佛一头沉眠多时的猛虎,骤然苏醒,狠狠地咬下一口,无比的决断与魄力,让自己对姊姊叹服拜倒,推崇到极点。

    可偏偏,今天在她回家的时候,她又出现了这样的眼神,那是来这里干什么的?

    只要一想到那个可能,武战豪就不寒而栗,根本管不上什么体面,先关门当乌龟再说,反正是从小尿布看大的自家老姊,还讲什么武者尊严啊!

    “……开门!”

    不管怎么不愿意面对,煞星仍是到了门外,低沉的声音,简单两字,却像是猛虎的低咆,让闻者阵阵心惊肉跳。

    这回,连老管家都听出了不妥,外头的那只母老虎,似乎很不高兴……想想也还真是,久久回一次家,却被自家人给挡在门外,是谁都会心情不好,而且这位大小姐,以前就是出了名的不能受气……

    “是,立刻开……”

    老管家嚷着让手下人去开门,话还没嚷完,就被武战豪一把猛揪住衣领,露着森森白牙,威吓道:“不许动!没有我命令,谁敢开这门?”

    “呃……少爷,可这……”

    “没有这或那,说不开就不开!”

    武战豪的声音方落,门外就轰然一声巨响,威猛的冲击力,震撼着结界,仿佛什么攻城槌之类的重物,撞击了门口,如果没有结界屏护,别说是门被撞开,两扇大铜门飞出几十米都可以。

    ……她出手了!

    ……这甚至只是她未出法相的一击。

    同为地阶的老管家,自然明白这代表了什么,力量的差距可不只一点半点,自家大小姐竟然到了这层次,他瞪大双眼,惊愕地望向武战豪,“少爷,大小姐她……”

    武苍霓的声音从门外传入,虽然不大,却蕴含内劲,清楚传入每个人耳里。

    “开门!这么闹成何体统?你们难道是要我当众攻打自己家门吗?”

    考虑到对方真是说干就干的人,这边还真不敢和她叫板,什么事情能在家里解决,就别演给外人看。

    无奈之下,中门大开,武家众人几乎是竖起白旗,将这位大小姐迎了进去,在进门的时候,远处天空烟花窜闪,白日烟火,粲然耀眼。

    “这、这是啥啊?”

    “听说是南方的一个暴发户要入京,正在那边造势放烟火,晚点还会撒金币雨的样子。”

    “哼!骚包,果然是暴发户。”

    武家人们的低声交谈,武苍霓一字不漏地听进耳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为所动,白色披风扬摆着,跨步进了大门,回到这许久不曾造访的虎跃国公府。

    入府后,她看了一眼天上的烟花。

    ……你动作好快啊!

    ……幸好我也不慢,否则就跟不上你的脚步了。

    在心里这么说着,武苍霓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微笑,没有人能够理解,而后,她面对站在眼前的武战豪与老管家,声音转为严厉。

    “为什么不开门?开了是我却关门,连结界都开了,你们当我是敌人吗?”

    武苍霓手一挥,道:“算了,家里如今在帝都有多少能用的人手?能调度的资源?立刻列单给我,我要知道!”

第二章 砍在我心上的那一刀

    武苍霓本身的心情,是并不想回到武家的,只要考虑到自己未来会走的方向,甚至就连司马家,都最好在这次帝都之行时,找机会划清界线,不相往来。

    无神铺之主,这对自己来说,是一个很理想的定位,身在外道之中,有自己的地盘与人马,可以作自己想做的事,不用顾虑牵连亲友,当完全豁出去了之后,也无须忌惮李氏与密侦司的反应。

    诸天神魔蠢蠢欲动,李氏皇权势难安稳,这既是自己的机会,同样也提醒着自己,时间不多了,若不能在那之前建立基业,累积足够实力,等到后头此事真正发生,自己也难有什么真正作为了。

    无神铺,只是个百族战后急就章建立起来的组织,谈不上什么深厚底蕴,虽然说得上有钱有粮,可别说与星月湖那样的万年传承相比,哪怕比之心魔阁、莽荒殿,也有所不如,连一件神器、神兵都拿不出来,相当尴尬。

    如若诸天神魔回归,自己又不愿与之低头同伍,那小小的无神铺,不是彻底边缘化,就是在某次冲突中,被大浪的余波给轻易覆灭……这是自己可以清楚预见的现实。

    因此,这趟上京之路,自己一面捣毁极乐堂分舵,一面也趁机修练,打磨自身,再一次思索天阶之路,为着跨出那半步作最后沉淀。

    六年前,自己修为不足,对茫茫天阶找不着方向,自封驺牙,修练仁刀之道,毕竟天阶路渺,多少人中俊彦探索一生,都找不到方向,假若自己不幸成为其中之一,那么只要有朝一日仁刀大成,自己也能凭此踏入天阶。

    此为外道之法,有着种种缺陷与限制,可一旦功成,仍有望直指天阶高段。

    然而,或许这想法太小看自己了,短短六年之后,仁刀大成仍遥遥无期,自己却已经半步,脚踏在天阶的门槛上,无须仰赖器物,天阶即在眼前,所需要的,就只是最后的那点思悟。

    最近这段时间,是自己登天的重要关键,本来不应该参与进别的事务,无奈太多的事连接发生,让自己根本静不下来。

    韦士笔遭擒,这事自己怎么都得亲来一趟,但参与程度就不好说,毕竟从理性程度来说,这显然是一个大陷阱,自己明知是陷阱还踩进去,劫人出天牢或是劫法场的可能,实在太低,若真事不可为,也就是来这一趟,目送他上路,以全同袍之义。

    可晋王府的意外遭遇战,让自己的想法生出变化。

    那一战,简短三招两式,根本算不上惊险,但给自己带来的冲击,可不是一般的大,因为……那牵涉到一段自己难以忘记的过往。

    当时,自己加入碎星团未久,随队冲锋,为了救一户人家,中了妖魔的陷阱,遭到妖魔的控制。

    妖魔之类的邪物,之所以难以对付,不全然是因为强大,很大一个层面,是因为各种诡秘多变的手段,防不胜防,自己身遭暗算后,神智虽然清楚,身体却受到操控,不听使唤,而且激发的力量还更为强猛,立刻伤了两名同伴。

    在场的高手,虽然不是没有强过自己的,却投鼠忌器,被自己杀得七零八落,根本谈不上救人破局。

    当时的自己,心急如焚,真恨不得手中刀直接砍了自己脖子,一死解脱,也好过为妖魔所控,干这些亲痛仇快的伤害。

    在自己最绝望的时候,他出现了!

    伟岸的身影,仿佛能将塌下的天也撑起;宽阔的胸膛,像是能够包容一切,当他的巨足踏在地上,大地摇撼,妖魔也为之变色,人族更是士气大振。

    从头到尾,他只说了一句,用近似岩石摩擦的声音,道:“让开!我来!”

    跟着,他就朝被控制的自己冲过来,当自己一刀斩下,他背转过身,用他坚实犹胜岩盘的后背,挨住这一刀,在鲜血喷溅的同时,背上肌肉竟然将刀刃夹住,抽拔不出。

    挨刀,是为了限制目标的行动,接着的一击,巨汉自击胸口,刚猛无匹的劲道,透过他的不破金身,削减了威力,再从后背透打出来。

    毁天霹雳!

    削减威力之后的刚劲,对自己只是造成轻伤,却破去了妖魔对自己的依附控制,还连带将那魔物震杀,神乎其技的一击,把危机解除。

    而对着不知所措,心慌意乱的自己,巨汉咧着嘴笑了,没有任何的怨怼责怪,就只是说了一句,“没事,下次小心点,这事谁没有过?”便将一场危机轻轻带过。

    巨汉离去时,还一手按着背后,走路也一跛一跛的,好像非常吃痛,模样实在很糗,不过最终他一声也没哼,就这么按着背,独自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那一幕画面深深印入自己的心,哪怕多年过去,只要一回想,整个身体都会热起来,这是能烧热自己心窝的深刻回忆。

    曾经,自己的心,是这么牵挂在那个巨汉的身上,可最后,自己却在他胸前斩了一刀……

    这份思念与懊悔,在晋王府的遭遇战中,被完全唤醒,那是与当初一战完全相同的打法,而碎星故旧凋零,知道这件往事的应该已经没几个,更别说自己修为今非昔比,敢用后背扛自己一刀的,真是要有往死里去的觉悟。

    那个戴凤凰面具的男人,是碎星旧人?尤其是……是队长的相关人?

    这是最初在脑中晃过的念头,但随即与早先的另一个想法,相互结合。

    天牢一战,离奇现身的山陆陵,已经引起众多臆想,虽然很多人认为是事先埋伏,又或者是空间转移,但一个更明显的可能性却摆在眼前,只是人们下意识地直接否定了。

    九岳缚龙阵发动中,阵没破,外人如何进得去?即使山陆陵神威盖世,强行杀入,那原本被困阵内的盖舟曲,又到哪里去了?

    与其说盖舟曲被传送走,而山陆陵被传送过来,为什么不是直接点,没有什么传送,就是盖舟曲直接变成了山陆陵?

    ……盖舟曲……变成了……山陆陵?

    无比荒唐的感觉,让自己甫意识到,就气得想要打烂桌子,然而,理性沿着这个荒唐的念头分析下去,却不得不承认,这可能性是有的。

    自己出身碎星团,实在太清楚这是怎样的一个诈骗组织,太晓得打那个人之下,整个碎星团是怎样的作风。

    说得难听,是一步一坑带一坑,但说得好听些,那就真是处处留后手,步步藏转机,留藏起来的真实,一定比表面上看起来的要“丰富”许多,这才能屡屡在山穷水尽时,变魔术般把敌人打得落花流水。

    旁人都认为,碎星团好诡道,兵行险着以求胜,但自己心知肚明,碎星团最擅长的,是以本伤人、本多终胜,是再正统也不过的堂皇大道,之所以总给人爱行诡道的印象,就是因为太会藏,太善于用假象覆盖真实了。

    很多时候,自己也常常惊于碎星团……不,正确来说,是那个人,他的手里竟然藏着这么多资源,看似陷入绝地,其实致胜关键一直握在手里,不过是诱敌深入,追求最大效果而已,如果早把手上的底牌打出,估计敌人直接就把兵器一摔,负气而走,还要扔下一句:干!都你自己玩好了!

    那个人藏得如此之深,山陆陵是他一手带出来的,肯定也得了他的传承,而那个人的一个特色,就是很多东西打一开始就被深藏起来,并且是把最大的秘密,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如果山陆陵也传承道这个特点,那么……会否打一开始,山陆陵这个形象,就是用来藏匿某些东西?某些……与莽撞巨汉截然相反的东西?

    ……山陆陵,那个撑天撼地的巨汉,或者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假象,人人都看在眼里,每个人也深信不疑,但他确实就是假的,不存在的!

    类似这样的事,碎星团史上发生过不少次,让自己从目瞪口呆到麻木,也算得上是一种适应,所以,如果说山陆陵的身上,同样藏着类似秘密,自己在震惊、意外之后,并不会太难接受。

    当这个想法,与眼前状况结合,自己心中一动,立刻倒戈,转了立场,拦截龙灵儿,让那男人离去。

    之后,抑制激动心情,因为这不是纠结的时候,既然知道碎星团将有行动,而自己又决心支持,那先取得力量才是当务之急。

    司马家在帝都基本没力量可言,所以自己想都不想,直接回到武家,把一切纳回掌中,有了筹码,就能从容应对,而当这一切都做完,终于到了可以面对自己心情的时候。

    “准备帖子,请温家家主温去病过府……算了,他不会来的,还是我去找他吧。”

    摇了摇头,武苍霓亲访温府,已经是华灯初上的夜色时分,照理说人也该在,却被告知温去病已经离府,往鸳鸯楼赴宴去了。

    “哦?鸳鸯楼?”

    武苍霓微微一笑,在那名门房的错愕眼神中,消失在夜色里。

第三章 浮生若梦,各有交易

    温去病的突然造访京城,对京城中造成的震动,着实让各家各派的首脑手忙脚乱。

    鬼尊降临,外道邪魔肆虐,山陆陵现身……一**的大事,犹如狂涛猛浪,早把这些首脑人物冲击得晕头转向,正在慌忙商议该如何应变,才能掌握最新情势演变,抢占先机。

    和这些大事相比,区区一介南方的土财主抵达帝都,既无官身,也没有家世血统,根本引不起关注,但考虑到他背后的金刚寺与天阶,这些大势力仍必须给予关注,纷纷提出邀约。

    不过,这里是帝都,接待客人的讲究,可不是南方海港可比,温家不过一群打酱油的人贩子,哪怕现在背靠天阶,干的也是下作买卖,还敢高调入京,简直是不知羞耻,如果还把这种人当贵宾,盛大欢迎到府上,那就是连自家也跟着蒙羞,将来被人耻笑,成为家门汙点。

    有鉴于此,各家各派对温去病的邀约,基本都是设宴在别馆,或者是某处酒楼,而不是迎到自家府上的正式宴会,发帖的对象,也格外选择过。

    以温家背靠两名天阶者的份量,身为家主的温去病,足以与六郡任何一位家主齐平,接待也必须是这个分量,但考虑到他名声的劣迹斑斑,甚至不能请在自家府上,若由家主这层级的出来,显然不妥。

    考虑到温去病的年纪,由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来出面,似乎更为合适,气氛也比较轻松,方便说话,因此,发帖邀请温去病赴宴的,基本都是各家各派年轻一辈的菁英人物,也几乎都是星榜之列。

    年轻人放得开,只要不是顶着“未来家主”头衔的稳接班人,就算玩得出格些也无所谓,这些人基于温去病的过往情报,邀约地点几乎都是帝都的娼馆、歌楼,要给温去病一展风流的机会。

    经过考虑,温去病选择首先回应的,是龙初九的邀宴,这一位可不是陌生人,当初来自己家拜访过两回,自己回拜一下,也是应有之理,于是没等天黑,就带着龙云儿赴约去了。

    “……以往逛窑子,都是放妳在外头,这回要带妳进去,没问题吧?”

    在马车上,温去病斜眼望向秘书装扮的龙云儿,后者没有开口,却拍了拍胸,比出一个万无一失的手势。

    ……敌暗我明,状况不清,情势已经非常险要,哪还是纠结这些小问题的时候?不能再给温家哥哥惹麻烦了。

    ……自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除非看到大姊出来吃人了,否则不管看到什么场面,自己都不会再动摇!

    龙云儿自信满满,跟着温去病一起下了马车,见到已经等在鸳鸯楼下的龙初九,相互见礼,自有一番客套。

    “温家主,一阵子不见了。”

    “初九兄,温某仰慕帝都风光,来吃你龙家的白食,不要紧吧?”

    “哈!别人来我龙家白吃白喝,多一口都休想,但似温兄这等贵客,我们还真怕你不来,请!今晚一定要吃够、喝够!”

    龙家子弟鄙夷看人的“白龙眼”,驰名大地,龙初九绝对是擅使这技巧的佼佼者,不过,一旦遇上能得认可的对象,他也非常懂得礼节,与温去病握手大笑,炒热气氛,将温去病带入。

    在场的也不光是龙初九,世家之间素来颇有默契,忌讳吃独食,温去病允了龙初九的邀宴,自然得约一些陪客,朱家、袁家、武家都有年轻菁英到来,甚至连玉虚真宗都有俗家弟子与宴,所有目光所集,都在温去病一人身上,想要探他的底。

    “久闻鸳鸯楼是帝都八大风月胜地之一,今天既然初九兄请我,可得好好大开眼界。”温去病笑道:“不知道指南手册上的介绍,鸳鸯楼的花魁,舞姿妙影弄清霜,列名帝国十美的薇薇大家,初九兄有没有先帮我预下了?”

    还没入宴,张口就问女人,龙初九眉毛轻轻一颤,露出不耐,但随即脸色转和,与身旁众人一起大笑,“温兄果然是性情中人,真情率性,令我等佩服,如果没有这样的直率,反倒不像你了。”

    温去病又如何听不出这表面称赞之下,真实存在的鄙夷,当下也不说对方虚伪,只是笑道:“那初九兄是帮我约……”

    “这点只能让温兄失望了。”

    龙初九尴尬道:“若是平时,我龙家在帝都虽然不是地主,但这些妓馆歌楼,哪一个敢不看我龙家脸色作人?要点谁,谁就得出来,但这回温兄来得不巧,我龙家的面子再大,也没法为温兄点一个死人过来。”

    “死了?”温去病佯作诧异,道:“好好的美人儿,怎么会死了的?”

    一名王家的青年俊彦道:“温兄可能路上没有收到消息,有所不知,帝都最近不太平,薇薇大家在晋王府遇袭的那晚,遇害身亡,死得很惨,连皮也被剥走,六扇门那帮酒囊饭袋,迟迟不能破案。”

    “怎会如此?”

    温去病一脸错愕,其实心里比什么都清楚,鬼尊打破沉默平衡后,帝都无数暗潮涌动,有些是趁着动乱去采花,有些是趁着旁人采花去作案,后者就包含了心魔阁一帮人。

    太一开给心魔阁的神兵任务,那边可是很认真在执行,而且还压根不考虑人手问题,来了个多管齐下,同时开花。

    他们让自己去晋王府剥美人皮,也派其他高手去别处,有些直接给人家反杀,有些却惊喜得手,混在一堆同时期发生的采花案中,别人顶多以为是采花贼心理变态,哪想到其中会有这等纠葛?

    而在那一轮打劫、奸杀的案子里,不但帝都名宿的妻女、富豪贵族的妻妾受害,甚至连青楼女子也不能幸免,像鸳鸯楼的花魁薇薇,本是帝国十美之一,更是星月湖力捧的大美人,貌似弱不禁风,其实有着星榜前五十的修为,却还是给人在那晚干掉,连皮也剥走。

    心魔阁此举,可以说是非常不顾及九外道的义气,当然九外道之间,本来也没什么义气可言,心魔阁那群痴汉平常疯起来,连自己人都照杀,鬼才管你什么九外道的义气。

    总之,此事也激怒了星月湖,一面扬言将有天阶级战力入京,奉劝各路同道切莫妄动;一面也调派护卫,加强所属各青楼、妓馆的戒备,省得被人白吃白嫖了不算,还连姑娘也干掉,砸了谋财工具。

    这些属于暗世界的情报,明面上不是人人皆知,但帝都的八大青楼,本来就是文人雅士、贵族富商爱去的地方,来此听曲、狎妓、谈生意,不可一日或无。这几天血案频传,人心惶惶,一些自负勇力的贵族青年,就纷纷站出来,要保护自己心仪的花魁或是红牌。

    所谓的保护,就是纠众来捧场,在青楼里待上一夜,听曲、喝酒,坐镇此地,让宵小远离,护自己喜欢的红牌姑娘周全。

    美人有色,英雄有刀,这勉强也能算是一桩英雄美人的韵事,更何况这些公子哥,个个有家世、有背景,有些还文武双全,能填词作诗,那就不只是韵事,而是雅事了。

    虽然,就温去病看来,这群人简直脑子进了水,堂堂贵胄公子哥,跑到妓院来当看场的,没薪水不说,不能白吃白喝,还得自己掏钱付帐,天底下有比这还蠢的傻事吗?

    不过,天下事,有人愿打,有人愿挨,那些公子哥基本不在乎钱,在意的无非名声,更正确一点的说法,是想要出名,而搞出这些英雄美人的韵事,无疑能够大大出风头,如果幸运一些,因此掳获美人芳心,更是可以一跃成为京师的名人,对于即将到来的得意宴,大大有利。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浮生若梦,都是交易……英雄美人,逢场作戏,看似痴愚,背后又何尝不是各有各的利益?

    温去病对这些把戏心知肚明,但就算挑破这些,也不代表自己聪明,横竖都是一场游戏,自己也能玩转规则,在里头捞到自己的好处……

    “……走了走了!”

    温去病一脸兴味索然,掉头就想走,龙初九讶异拦住,“温兄,这又是为何?”

    “来这里就是为了喝汤,现在汤都洒了,不走难道留在这里吃屁吗?”

    温去病表情超难看,这么溢于言表的不悦,龙初九心中鄙夷,暗骂这根本不是个干大事的人,满脑子就只想着女人,小利障目,不成体统,但既然要负责接待,这些反感只能收起。

    “温兄这是哪的话?帝都别的没有,美丽女人有得是,薇薇姑娘虽然给人干掉,不过鸳鸯楼已经另外补了花魁,新的这位高绮兰姑娘,年方十八,能歌善舞,艳色更胜薇……”

    龙初九微笑说话,忽然肚里暗骂起来,觉得自己堂堂龙家继承人,居然对着人说这种话,沦落得像皮条客一样。

    然而,还没等他自我埋怨完,楼内就有一名青年冲出来,脸色慌张,忙道:“龙哥,不好了,绮兰大家被别人抢了。”

第四章 争风吃醋

    帝国六郡的贵族子弟,眼高于顶是基本为人态度,这里头又以龙家、武家为最,帝室李家虽然尊贵无比,却因为人丁稀少,年轻子弟反倒有所收敛,不那么愿意惹事。

    龙、虎两家中,神都武家因为早年大变,加上武苍霓的刻意压制,强势压平,那种太荒唐、太胡作非为的子弟,真会被她提刀冲回家门,连带庇护的家长一起砍杀,所以,新帝国成立后,武家没出什么特别顽劣的子弟。

    相形之下,龙家子弟未必常惹事,但那个架子之大、心气之高,确实在所有贵族中一枝独秀,无与伦比,而龙初九被视为未来龙家的继承人,太子爷一样的人物,平时别说争风吃醋,基本是不屑到这些烟花之地来的。

    这一趟,为了接待温去病,纡尊降贵来到鸳鸯楼,礼数十足地先点新任花魁接待,可以说是非常给温去病脸面,高规格接待,哪知,温去病前脚才到,龙初九便被告知,预定要来的高绮兰,被人截走,不能来了。

    风月场中,这种事情基本天天上演,强势的雄性,恃强截夺女性,是求偶行为的原始表现,龙初九平时不入青楼,可家族中的堂兄堂弟,都没少干这类事,如何抢了其他人的粉头,如何让其他人敢怒不敢言,或是敢怒敢言后被打脸,这类事听都听多了。

    但龙初九作梦都想不到,居然有一天轮到自己被打脸,而且还是在这种极为敏感的时候。

    此刻,对着温去病,对着其他在场的各家俊杰,龙初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登时觉得下不了台,赶忙一拱手,道:“温兄,各位,先请入席,小弟去去就来。”

    话说完,回身刹那,龙初九脸上浮现的,已经不是怒气,而是森冷的杀意,但一直默默跟随在旁边的中年人,却轻咳了一声,道:“九少,贵客需要由您接待,还是由我去处理吧。”

    这个中年人,之前都跟在龙初九身后,不引人注目,但温去病却一早看在眼里,更注意到他身上那股让人不去注目的特殊气息,而龙初九显然不是那么容易听人劝的个性,听了中年人的话,脚下一顿,看了中年人一眼,似如梦初醒,跟着,便转过来对温去病拱手。

    “请!温兄。”

    突如其来的转变,旁人一头雾水,温去病倒是清楚明白。

    ……堂堂龙九少在此,还敢有人来虎口夺食,而鸳鸯楼居然还不阻止,这绝对不是碰巧,是冲着龙初九来的,鸳鸯楼权衡之后,没有阻拦。

    ……对方身分未明,龙初九被人抢了粉头,已经大失脸面,如果亲自找上去,还被对方当众打脸,那就彻底丢人丢到家,一个不小心,说不定连继承人的位置都有危险。

    ……去交涉讨面子是必要的,但不用亲自前去,需谋定而后动,不可意气用事。

    龙初九也算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一想通厉害,马上按捺住心情,脸色平和,拱手请温去病与其他宾客入楼,中年人则静静地消失,去处理此事。

    温去病心中好笑,其他的宾客也心里清楚,都不动声色,一些与龙初九交好的,都不着痕迹地走到他身旁,悄言商议,其他比较事不关己的,藉机与温去病攀谈交好,或是注意起旁边的龙云儿。

    订好的东跨院,张灯结彩,穿着性感的数十婢女,全数跪在门口,恭迎贵客,一律都是低胸束腰的款式,当一众贵宾从她们走过,居高临下,清楚看见那一整排袒露的雪白,碰撞摇晃。

    温去病行若无事,与身旁的权贵子弟谈笑风生,就是跟在后头的龙云儿,一阵阵脸红心跳,但一进入禅定状态,便即心如止水,视红粉如枯木,一派淡定地跟着走过,没有失却体面。

    灯火通明的厅堂内,主座在上,两旁分设十多个小方桌,中间完全空出来,预备一边上菜飨宴,一边欣赏歌舞,这是当前帝都最流行的作派。

    “来,温兄,你远道而来,让在下先敬你一杯。”

    龙初九给足面子,请温去病坐在首客位上,由其他家的青年菁英作陪,而这些素来眼高于顶的青年英才,也没人对这安排表示质疑,纷纷笑着把盏劝酒,只是眼中偶尔闪过的不服之色,让温去病心里有数。

    ……这些家伙来之前,肯定受了各自家族的严令,就是来多听多看,用心摸底,要不然,哪可能这么安分?

    ……不过,眼下他们的心大概也不在我身上,抢粉头的事情还没解决,到底是哪路人马来惹事?能惹得起龙家的人可不多啊!

    才刚这么嘀咕着,就看见刚才离开的那个中年人,重新又回来,后头跟着十多名千娇百媚,性感火辣的妙龄少女,弹着琵琶,载歌载舞地慢慢进来。

    歌舞的水平不错,但龙初九的脸色却沉了下去,因为该来的人没有出现,显然交涉失败,甚至可能踢到铁板。

    中年人面色如常,但在走上前靠近龙初九时,脚下微微一滞,温去病目光一扫,已经看了出来,中年人刚和人动了手,而且还吃了亏,受了内伤。

    考虑到中年人的修为,大概有地阶中位,还在龙初九之上,对方的力量恐怕是地阶中、末段,或是有宝兵相助,或是多人出手,而中年人贴近龙初九耳畔,悄然说了几句话。

    歌舞声响,但在场宾客都不是普通人,最差的也是高阶菁英,又仔细倾听,都听到中年人间断的话语中,提到那个人名。

    “……寒心上人。”

    这名字一入耳,不只其他人讶异,连龙云儿都心头一跳。

    寒心上人,如今在星榜上的名字是王众生,原是天府王家的菁英,进入玉虚真宗深造,成为这一代的佼佼者,但因为残忍好色,喜欢虐杀女子,暗地里作案多起,为了遮掩秘密,还暗算袭杀师叔,最后事败,不得不狼狈逃亡,浪迹天涯,被玉虚真宗、天府王家追杀,六扇门也誓要捕他归案。

    这么铺天盖地的追杀压力,照说早就该殒命身亡,可寒心上人却先转入佛门,又与一众邪魔外道厮混,练成一身稀奇古怪的本事,屡屡躲过追杀,还将不少高手反杀,持续作案,死在他手上的无辜女子,为数破三百。

    单纯被天府王家追杀,也还罢了,但在玉虚真宗、六扇门合力缉杀下,还能屡屡化险为夷,这就很不寻常,不是普通个人之力能作到,一直都有人猜测,寒心上人背后有大势力帮助,而这只黑手很可能就是密侦司。

    在这些六郡贵族的眼中,密侦司不过是专咬普通人的狗,何曾敢在自家面前放肆?现在听到寒心上人竟然公然抢人,坏这边的面子,当场就有与龙初九要好的龙家子弟,愤然把杯子一摔,拍案而起,要帮龙初九出头。

    这番激烈动作,吓到了正开始歌舞的歌姬们,歌声骤停,但也在这时,中年人的口中又吐出一个人名,“……龙杀一。”

    一个人名,在场众人都倒抽一口凉气,拍案站起的那名龙家青年,更像是被一桶冰水浇在脑袋上,愣在当场,开口也不是,坐下也不是。

    龙杀一,当前的星榜第一人,独来独往,是帝都的一匹孤狼,也是一匹不受控制的野兽。

    论身分,龙杀一是龙初九的嫡亲兄长,武功卓越,年纪轻轻就登上地阶,本来是有望成为沧溟之主的头号顺位继承人,但他不爱治理,也不爱权,只好掌控生杀的快感,杀欲极重,动不动就是血洗、灭门,最终被龙家所驱逐。

    龙杀一从此天涯浪荡,到处屠杀各派好手。那是真正的屠杀,不是挑战,因为他对江湖争胜没兴趣,更不重视名声,行为抛弃人道,崇尚狼性,每每都是不做预告,骤然现身,出手袭杀后远颺,无人能挡、无人能阻。

    沧溟龙家对这号人物头痛之至,既重视他血脉的未来性,又忌惮他的不受控制,其他势力看龙家态度不明,也不好过激行动,龙杀一的血色旋风肆虐数月之久,甚至有月榜中人被其袭杀,最后惹出六扇门的高手,持神器将其重创捉拿,逮捕入京,但不知背后怎么操作的,龙杀一不久便被放出,不离帝都,成了一名收金买命的杀手。

    莫名的神转折,明眼人看了早都心中有数,这件事背后没有密侦司插手,那才叫见鬼了。

    虽然同列名于星榜,但龙杀一、寒心上人这两人从没听说有什么交集,现在却一起在鸳鸯楼设宴,情势怪异,更让人怀疑,会否是冲着这边来的?

    在场众人,表情古怪,既觉得异常憋屈,又不知道该如何发作,一下看看龙初九,一下看看彼此,感到尴尬至极,龙初九更是下不来台,可要说直接去兴师问罪,那又是一颗碰不过的硬钉子……

    “……不给九少面子,就不不给我姓温的面子。”

    出人意料,温去病打破沉默,笑道:“我出去换身行头,九少的面子,我来负责讨回,如何?”

第五章 画里走出的人

    温去病的个人实力如何,确实已经成为各方关注的焦点。众所周知,在公开资料上,这位温家家主体弱多病,武功只练了个稀松平常,更从未展露过血脉力量,似乎是那种无法唤醒血脉力量的废人,连低阶的阶字都踩不上。

    但这么弱的人,怎么可能成为堂堂一族之主?更别说,他还一手拽着破败的温家,在短短时间内富裕发家,追杀碎星者到令人头皮发麻的狠辣程度,这绝不是单单仅具智略,没有其他能力的人可做到。

    温家与其他势力的几次冲突,展现了在阵法方面的非凡之能,惹人疑窦,开始有声音出现,觉得温去病可能是阵道大家,但这猜测没有获得证实,也没人见过温去病的出手。

    这一回,各家想要探温去病的底,基本目标是弄清楚他到帝都目的为何,还有一些其他方面的意向,倒没想过要测测他的手底功夫,不料龙杀一、寒心上人横插一手,竟然促成这样的机会。

    听到温去病主动说要负责找回面子,在场的各家菁英,眼睛都一下亮了起来,就连龙初九都是一怔,口中虽然说不好意思,不能劳烦了贵宾,却一点阻拦的意思都没有,让温去病自由行动,带着那名美丽秘书离场。

    ……不过,单纯要寻衅生事,也还罢了,为啥要特地换身衣服?这未免太令人费解?

    龙初九看向在席上的朱望宇,以目光相询,后者尴尬摇头道:“我去港市的时候,也见过此人几次,只知他好标新立异,每多狂妄、荒诞之举,人所难测,至于他有什么真本事、又打什么盘算,小弟也一无所知。”

    席间各路菁英,纷纷摇头,都用好奇的目光,望向门外,而温去病则与龙云儿则是已经来到停于楼外的马车,龙云儿在外看守,温去病上车更衣,更传出说话。

    “这帮家伙搞错了……我听到那人向龙初九的报告,在那喝花酒的,还有夏侯章、李月白,还有莽荒殿的人……没义气!拚了命救他们出来,喝花酒居然不叫我,早知道当初就让他们全埋在天牢里。”

    温去病用极低的声音埋怨着,龙云儿当然不会理他的胡言,而是听懂了话中的真实意义,惊道:“密侦司与心魔阁、莽荒殿的人会面?”

    “何止?”温去病哂道:“他们不是还叫了姑娘吗?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妓……星月湖?”龙云儿奇道:“密侦司是想让这几家外道坐下来谈判?为了这几日的事商量?这不是疯了吧?心魔阁才刚和密侦司激烈冲突过。”

    温去病笑道:“不然咧?展现强势,把这几家外道一股脑扫荡了?如果做得到这种事,九外道还能传到今天?别傻啦,打归打,治安归治安,再让这些邪人成日乱闹,密侦司也坐不住,起码先把能控制的地方控制住,否则,真要让九外道在帝都火拼,闹给全帝国看吗?”

    龙云儿颇感郁闷,自己虽不是笃信正邪不两立,但看帝国处理这些邪魔外道,不是清剿,而是约出来谈判,身为帝国的一份子,感觉真是不舒服。

    “密侦司应该不至于想砸龙家的场,意外碰上的可能居高。不过,两个年轻新星,还不够份量主持这种谈判,但也不可能让大统领出来,自堕帝国的体面,所以我猜又是老葛被抓出来扛事……”

    温去病朝西侧看了一眼,道:“妳信不信,如果这时候我们闯进去,见到的熟朋友肯定比龙初九那边更多,直接打几声哈哈,就可以凑几桌麻将了。”

    龙云儿低声道:“那还不都是哥哥你的朋友,不过,龙杀一凶名极盛,哥哥你可得……”

    “凶名?他难道比龙晋滔还嚣张?”温去病神情冷漠,“龙晋滔成名几十年,尚且被我打到仆街,他一个小的,也想在我面前兴风作浪?”

    龙云儿想想也真是,那位大堂兄,虽然在年轻一辈龙家人之中,堪称杀神,却和早成恐怖传说的龙晋滔不能比,如今连恐怖传说都栽在温家哥哥手下,他哪会把什么星榜第一放眼里?

    “不过,哥哥你到底打算……”

    才刚想问,温去病已经推门下车,当看到温去病的模样,龙云儿一下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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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初九等人在厅中等待,时间分秒过去,等不到温去病回来,也不见那边有什么动静,为之心焦。

    一名王家菁英脱口道:“姓温的该不会溜了吧?”

    话方出口,远方一阵骚动之声,迅速往这边靠近,众人一阵惊疑不定,就只听那阵哗然之声,越来越近,最后一个高大的身影,推门而入。

    “各位久候,我回来了!”

    “你、你谁啊!”

    虽然声音听起来像温去病,龙初九仍是忍不住这么脱口而出,因为眼前这位奇人的扮相,不但诡异,甚至有些反人类。

    黑色的高帽,长约半米,简直像戴了一截烟囱在脑袋上;大红色的背心,挂满一堆金属锁片,闪亮到刺眼,;黑色的皮裤、黑色的皮靴,再配上一件满是长长白羽的大衣,乍然看去,像是一只好大的红腹白羽雁飞了进来。

    白色的手套,拿着古铜色的金属手杖,走路有风,洋洋洒洒,只有单镜片的眼镜,目光显得锐利,嘴上甚至还多了两撇很性格的小胡子,温去病仿佛是从某幅图画里走出,完全不属于这个国度的人物,就这么顶着众人的目光,走回自己的位置上。

    奇异的扮相,不光是让这里的人看到傻,打从进门口的一路上,就疯狂吸引着人们目光,大批人跟在后头指指点点,错愕惊叹,不晓得多少人直接在路上看了一眼,然后傻掉,还有许多人直接追着过来,想看看这个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又想要干什么?全都挤在门外,往里头看来。

    “在下平常都在南方作买卖,此次入京,承蒙各位公子爷看得起,先敬各位一杯,先干为敬,请!”

    温去病摘下大礼帽,一口饮干了酒,笑道:“老温别的不会,见识什么的,更不敢与各位大少比肩,不过有些海外的轶闻,倒是可以和各位分享一二。”

    六郡贵族子弟,浮夸无能的草包自然不少,仗着家里有钱有势,整日干的浑帐事,简直让人怀疑智能水平,不过,今天的这个宴席,既然能各自承担家族的委派,来这里的各家、各派俊彦,自然也不是酒囊饭袋,一个个都是做过功课,看熟温去病相关情报的。

    所谓的情报,就是这六年来,温去病刻意表现出来的东西,是他想要让人了解的部分,读完那些报告之后,这些青年俊彦对温去病的印象,基本就是杀千刀的人贩子、贪利敢冒险的亡命徒。

    这些刻板印象,基本没错,但直到温去病开口,他们才发现自己看漏了一点,所有和温去病相关的档案中,都会提到这一点,却也都被人忽略,因为相较之下,他死命猎杀碎星者的狠劲、身为奴隶商人的汙名,更引人注目。

    ……但他同时也是帝国之内,排行前几名,甚至首屈一指的走私商人!

    走私,在帝国属于违法买卖,虽然有利可图的违法生意,照样有人干,但与海外诸国的贸易,似乎也不是只要敢豁出命去,就能干的,除了帝国人对于大海的未知牴触,海外诸国似乎也对帝国存有某种顾忌,不愿过多接触。

    那些所谓的走私商人,大多只是从海外运一些农产、矿物、药草之类的物品回来,只有岭南温家,仿佛出海不是为了通商,而是探索世界尽头,船队走得比谁都远,带回来的……也都是其他走私商所拿不到的稀奇古怪玩意儿。

    身为六郡八门的菁英,无一不是见多识广,饱读各类书籍之辈,龙初九就相当自负文武双全,可温去病一开口,登时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在极西之地,有岛国珍佛明,物产丰硕,人民喜爱诗歌与酒,该处政教合一,大神庙享有崇高地位,当年公主患有心疾,皇室悬赏,只要能取回救命药草,就能娶公主,继承王室,不知多少人前仆后继……”

    “……大海上,有罪恶之岛,岛群形如弯月,由各族流民所共居,擅长铸造,虽然只是群岛,却商业极盛,岛上每年输出的军武,不逊大国……”

    “……北方的大冰原之中,有巨人脚印,往北深入雪峰,可以见到巨人之坟,身高百丈,巍峨如山,封冻于冰柱中,永恒沉眠……”

    “南海有沙漠之国沙赫兰,国内有富庶绿洲,遍布毒蛇与鲜花,大名鼎鼎的盗贼公会,就在沙漠深处,加入公会需要经过考验,盗贼的最高荣誉即为神盗,能获得公会认可的神盗,留名史册,堪比剑圣……”

    许许多多的海外奇闻,温去病口若悬河,一一娓娓道来,种种超乎想像,奇幻瑰丽之处,听得在场众人如痴如醉,接触到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众人所在的厅堂内,那些上菜的仆役、斟酒的婢女,全都听得傻了,就只看这个奇装异服的男人,摘下手中的储物戒,微笑说道:“现在,给大家看一点稀奇事物。”

第六章 不战而屈人之兵

    鸳鸯楼中,北跨院之内,一场宴会正在进行,密侦司的统领葛长歌坐在主位,底下两旁,左手边是心魔阁、莽荒殿的人马,右手边则是星月湖、欢喜院,四方人马彼此对望,气氛诡异。

    莽荒殿与心魔阁同进退,来这里是为了助拳,并不奇怪,但欢喜院与星月湖势如水火,和心魔阁也相互看不对眼,出现在这场合就很怪,格外引三方侧目。

    星月湖的使者,是一名形容枯槁的白须老道,身后跪着几名姿色上乘的女子,都是鸳鸯楼的红牌姑娘,为首的一名尤其清丽脱俗,正是鸳鸯楼最新的花魁绮兰。

    欢喜院那边都是女子,清一色穿着白纱,惹火的**若隐若现,她们挤靠在一起,饮酒嬉闹,做出种种挑逗的动作,旁若无人,而在她们之中,有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倚红偎翠,姿态潇洒,想尽艳福。

    这名青年相貌极奇俊美,肤色甚白,眉宇中有种近似女子的柔媚,举止秀气,长长黑发不梳不束,随意散落,自在写意,整体交织一起,构成一股邪异的魅力,勾引女子倾心,光看这斯文的外表,很难想像这就是声名狼藉的星榜之秀,寒心上人王众生。

    丧命在寒心上人手上的无辜女子,早已攀上三位数,但他与欢喜院的妖媚痴女混在一起,却让人懒得批评什么,**遇上脂粉客,正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才,香艳中隐藏致命杀机,可哪边都没在顾忌风险。

    要谈判的是星月湖、心魔阁,两边互不买帐,哪边也不服哪边,星月湖底蕴深不见底,心魔阁则有莽荒殿支持,双方虽然应约前来,却都抱着一见面就翻桌动手的打算,直接手底下见真章,可来了之后,看到欢喜院也在场,反而不好立刻动手,否则,首先动手的那个,肯定被余下几家连同密侦司一起围攻。

    开头没打,就只能坐下来谈,双方言语初不投机,但因为都看密侦司、欢喜院不顺眼,些许火花碰撞后,竟然隐约有同仇敌忾的感受,让谈判出现转机。

    这不是星月湖、心魔阁两方的最初预期,也不是密侦司一早的计画,葛长歌看在眼里,不得不佩服,确是一代新人胜旧人,寒心上人那小子说此法可行时,自己还不信,结果确收奇效。

    ……不过,这策略能成功的另一大因素,还是因为自己的保镳确实够力,没有这头浑身散着杀气的野兽在,恐怕恼羞成怒的星月湖、心魔阁凶人,就先拿自己来同仇敌忾了。

    葛长歌斜眼昵向角落,一名套着黑色毛皮的男子,蹲在那里,锐利的眼神,精悍如豹,冷冷环视着在场的所有目标,只要有任何异动,就会引来他的雷霆一击……不分敌我。

    在可以压抑与控制的时候,故意放出大量的杀气,这无疑就是挑衅,葛长歌觉得自己背后的冷汗很凉,这些新人真是一点也不把工作放心上,只顾着本身的私欲,也压根不把前辈放眼里……

    被欢喜院艳女包围的寒心上人,朝这边投来得意的眼神,仿佛在夸耀他的策略得计,也在嘲弄前辈的无能;角落里森寒的目光,提醒着所有人,那边有头渴望鲜血的野兽,择人而噬……

    ……密侦司的这口饭,是越来越不易吃了。

    整个谈判的过程中,外头不断传来喧闹声,这里本是妓馆,喧哗吵闹本是正常,但外头的吵闹声未免大了些,甚至有些越来越大的样子,葛长歌不禁好奇,外头是否来了什么大豪客?

    在妓馆里,男人也不单纯是喝酒狎妓而已,尤其是面对一座妓馆的花魁、头牌,卖艺不卖身的很多,这时为了打动芳心,获得佳人青睐,男方就须有所表现,如果光会耍有钱有势,只会被人看不起,当成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龟腾、猿搏两郡,人杰地灵,文采风流,妓馆歌楼中多文人雅士,每次聚会就是斗文,吟诗作对,谁能为心仪女子写出一篇好诗文,起笔惊鬼神,就能夺得美人归,成为士子们的魁首。

    司马狼翻之地,民风剽悍,争女人都是动手、掀桌子,没人情说,为了争风吃醋搞出人命,是常有的事,不光司马家无力管制,就连管场子的星月湖都头痛到要死。

    但在帝都,情况就整个不同,京里的显贵子弟,虽也有不少自命文武双全,可如果真要和那些大才子比作诗,肯定是自取其辱,而这里怎么说也是天子脚下,拔刀子分输赢更不可能,但总不能因此就不争风、不吃醋、不抢女人了?

    此时,盛行于南方鹰扬一带,竞宝斗奇的比试,就很适合帝都,这里的权贵子弟,个个有钱有势,直接拿钱出来砸会被嫌土,可如果拿出一些珍奇宝贝,一物比千金,那就不同,若是拿出的宝贝价值非凡,旁人却瞠目不视,更可以打脸之后,彰显自己的眼界高明。

    外头的喧闹声,恐怕就是有什么人在外头竞宝,似乎动静还挺大,因为除了隐约的喧哗,不时还有小婢女进来,向高绮兰与其他几名红牌贴耳说话,她们最初听了只是微微一笑,后头却越来越眉飞色舞,咬着嘴唇,目光流转,都不自觉地朝外瞥去。

    现场在多方谈判,动辄牵扯千百人生死,她们却在那边分心,这无疑是非常掉炼子的事。如此的没常识,要说不是故意,实在让人很难相信,葛长歌和心魔阁、莽荒殿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星月湖想玩什么花招。

    星月湖的那名老者,感受到多方质疑目光,也有些坐不住,咳了一声,正要发作,高绮兰轻移玉步,到老者耳边低语几句,老者的表情登时变了,一脸惊愕地望向高绮兰,后者点了点头,老者自觉失态,又咳了一声,转头向各方表示没事,谈判继续。

    多方谈判又继续进行,但谁都看得出来,星月湖那边明显心不在焉,随口应答,早先坚持的一些条件,现在似乎也都无所谓了,葛长歌冷眼旁观,越看越觉得不妥,遣人出去看看,外头到底是什么状况。

    这时候,外头的喧闹层级已经翻了几倍,走廊上甚至听到人们快步奔跑,抢着朝某处赶去的声音,步履甚急,好像屋子烧了火在逃难。

    骚动频传若此,心魔阁、莽荒殿这两边更是惊疑不定,葛长歌如坐针毡,好不容易才等到手下的回报,让他大吃一惊。

    “……什么?温去病也来了?穿得稀奇古怪,带来大量海外异宝,正在开特卖会?”

    这消息一下把葛长歌打懵,自己可不知道温去病这瘟神也在鸳鸯楼,如果知道,怎么都不可能在这里坐得住。

    心下生疑,葛长歌看了寒心上人一眼,鸳鸯楼是这小子选的地方,谈判的一切也是由他安排,他不可能不晓得温去病今晚在此,看来是故意藏着不说,给自己揹了一个大黑锅。

    ……这帮后辈,一个比一个要无法无天!连这种事情都敢拿来玩!

    ……那个温剥皮,来也就来了,还办什么特卖会,他想干什么啊?

    葛长歌正自纳闷,一名小婢跑了进来,低声在星月湖那名老者耳边说了几句,老者脸色大变,一下拍桌站了起来。

    同时,欢喜院那边,桌上油灯莫名闪动,状似传讯,才闪到一半,正与寒心上人谈笑嬉戏的一众艳女,全都脸色骤变,豁然站起。

    为首的一名白纱艳女,盯着油灯蕊光,表情惊疑不定,更多的却是喜悦,失声道:“他在公开标售不老泉之水?当真?”

    话声未落,一众艳女集体离开,跑得比中了箭的兔子还快,留下刚才还与她们搂抱狎玩的俊美妖男,半躺在那边,得意的笑容僵在脸上,尴尬到了极点。

    ……看似风流倜傥,其实人家甩你的时候,完全没商量!

    “赔偿就照我们刚刚说的那么定下,各位,少陪了!”

    星月湖的老者连忙拱了拱手,转身就走,还带走了身后的高绮兰与几名红牌,心魔阁、莽荒殿的人也待不下去,匆匆告辞。

    差事倒是办完了,但葛长歌却觉得满满不是味道,虽然看寒心上人那自鸣得意却被人一巴掌打在脸上的糗样,有些快意,可……

    ……等等,姓温的不是因为卖假货,被天阶者追杀,跑到帝都来避祸?他还有钱办什么特卖会?他特卖的是什么货?

    越想越惊,葛长歌陡然脱口,“不好!那家伙是骗子来的!”

    而在同一片星空下,鸳鸯楼的东跨院中,龙初九等一众各家精英,看着满院子的人山人海,早已经傻在那边。

    厅堂内挤得到处都是人,连院子里都一片黑压压的,甚至每个窗户口、围墙上,都有人攀爬在那里,努力探头往里看来……粗略一算,已经过千人了,而他们所围观的……

    “不要三九八八,不要二九八八,不要一九八八,只要九八八,这么好的机会,你们还等什么!给我……嗨起来!”

    ……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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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儿有志,风云再起,土鸡瓦狗,皆可碎星。 百族大战后,战争英雄「碎星团」被诬陷为人族叛徒,遭整肃而覆灭,一切真相,都埋藏在万里沙海的滚滚黄沙之下。 六年之后,奴隶商人温去病,以[温剥皮]的鼎鼎大名崛起于世,专门从事猎杀碎星团残党的工作,但其背后,却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封神旧址,碎星遗藏,龙族少女,魔神降临,当这一切交汇之时,新的传奇,即将拉开帷幕。碎星物语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碎星物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碎星物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