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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闲听落花     九全十美txt下载     九全十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十二章 手帕交(下)

    李青微微眯了眯眼睛,面色黯然下来,半晌,才不在意的笑着说道:

    “王爷一向忙得很,再说,王府在这城外的庄子也不只这一处,离这儿三五里的地方,就有个庄子,也是王府的产业。”

    厉芳菲恍然若悟的看着李青,眼圈微微有些发红,半晌没有说话,李青垂着眼帘,轻轻叹了口气,

    “你知道,我这身子一向极弱,又最是怕冷,受不得风寒,偏偏这韩地又寒冷成这样,一年到头,竟没几天是能好着的。”

    李青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厉芳菲拉了她的手,眼泪汪汪的跟着叹息起来。两人挤在炕上,叽叽咕咕的说着话,直到未末时分,郑嬷嬷禀报了进来,笑着催促道:

    “这会儿已经是未末时候了,九小姐若再不启程,只怕天黑前就赶不到平阳府了。”

    李青拉着厉芳菲的手,依依不舍起来,想了想,笑着建议道:

    “要不,你今天就在这里住下吧,也就一个晚上,明天再回去吧。”

    厉芳菲有些动心起来,张了张嘴,又踌躇起来,半晌,才为难的说道:

    “我来前,元朴就担心得不行,怕我应付不好,今天若是不回去,他还不知道要担心成什么样子呢!我还是过些时候再过来看你吧。”

    李青松了厉芳菲的手,笑着点了点头,

    “也不知道是你担心他,还是他担心你,看看你们两个,谁也离不开谁似的,连留下来陪我一晚上都不肯的。”

    “哪里是你说的这样!实在是来前没说定,我下次再来,一定陪你住上十天半月的,住到你厌烦了,我还不走呢!谁舍不得了?!”

    厉芳菲急忙辩解道,李青忙揽了她,边往外走,边笑着宽慰道:

    “我不过玩笑两句,你就急了?你们两个这样,我心里不知道多少高兴呢,赶紧启程回去吧,天再晚了,路上就不好走了。”

    到了正屋门口,厉芳菲回身止住了李青,

    “你不要送我出去了,你看看你,脸白得一点血色也没有,一点点风都能把你吹倒了,别出去了,我今天先回去,过几天就过来看你,一定陪你多住些日子。”

    李青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吩咐郑嬷嬷:

    “嬷嬷替我送芳菲出去吧,多遣几个人送她们回去,路上小心着些。”

    郑嬷嬷答应着,亲自掀起门帘,送厉芳菲出了院子。

    李青看着厉芳菲出了门,走远了,才沿着抄手游廊,慢慢的晃进了书房,书房桌子上已经放着四五只小小的黑漆匣子了,李青坐到书桌后,取了银裁刀,慢慢剔开漆封,仔细看着匣子的一张张薄薄的纸片。

    厉芳菲回到灯芯胡同,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吴未俊正站在二门口,微微有些焦急的等着她,厉芳菲下了车,看到吴未俊,笑容灿烂起来,急忙紧走了几步,和吴未俊并排往内院走去,吴未俊微笑着,满眼爱怜的看着厉芳菲,仔细的听着她语调兴奋的跳跃着不停的叙述着。

    两人吃了饭,一直到躺到床上,厉芳菲仍意犹未尽,细细碎碎的说着刚才的见面,说着从前的相处,感慨着李青的病弱孤单,自小孤苦,说着说着,眼泪又涌了出来,吴未俊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眼神却越来越凝重起来,正仔细的一点点整理思量着厉芳菲零乱的描述,见厉芳菲眼泪又流了出来,急忙伸手取了只帕子,拭着厉芳菲的眼泪,声音压得低低的问道:

    “你们两个说话的时候,谁在旁边侍候着的?”

    厉芳菲怔了怔,仔细想了想才答道:

    “青青的一个大丫头,叫什么我倒没问,还有就是红衣她们四个了。”

    吴未俊眉头拧了起来,

    “红衣四个一直跟在旁边侍候着的?”

    “是啊,怎么啦?”

    厉芳菲有些奇怪的问道,吴未俊伸手按在她唇上,示意她低声,侧耳听了会儿外面的动静,才低低的说道:

    “你是个实心的,可是有些事,不得不嘱咐你,你得心里有数才行,平王妃,不简单也不软弱。”

    厉芳菲瞪大眼睛看着吴未俊,低声说道:

    “青青人很好的,母亲在世的时候,也交待过我,让我多跟她亲近,说她是个有情有义的,能替我着想,会照顾我,沈青叶就不会。”

    吴未俊有些无奈的看着厉芳菲,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我不是说她不好,也不是说她对你不好,唉,怎么跟你说才好?”

    吴未俊顿了顿,仔细想了想,才耳语道:

    “今年春天,王爷巡视上岭草原,是带着王妃一起去的,王妃身边有个叫秋月的大丫头,嫁给了金川府布政使杨元峰,成亲的时候,全城轰动,新娘当天发的嫁妆,就有一百六十抬,厚德居、庆余堂都是王妃名下的产业,林大爷的夫人娘家,现跟庆余堂合伙做红果生意,王老太爷见王妃的管事连庆,执平辈礼。”

    厉芳菲惊讶的看着吴未俊,低低的惊呼道:

    “秋月!嫁给了金川府布政使,青青没和我说这个!”

    吴未俊低头看着厉芳菲,微微叹了口气,

    “你一向是个不使心的,王妃必定也清楚你这样的性子,母亲既然相信她,也交待过你,必定也觉得她是个能信得过的,你往后多和她来往也无妨,只是一定要记着身份,她现在是王妃,在这韩地,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主子,就是这天下,能和她平礼论交的,也没有几个人,你往后也不能再和她以平礼论交,不管她怎样客气,你自己都要记住身份,恭敬着些才不会错,可记住了?”

    吴未俊温和的交待着厉芳菲,厉芳菲点了点头,两人不再说话,不大会儿,厉芳菲就倦极而眠了,吴未俊睁着眼睛,看着窗棂间透过来的一丝月光,慢慢的仔细的思量着。

    王妃这样示弱,是要给谁看?给芳菲?不可能,她也看不懂,给自己?给吴家?也不会,若给自己给吴家看,只能示强,不能示弱,那她要做什么?她要传达什么意图?

    吴未俊眉头拧了起来,王妃嫁入王府不过一两年的功夫,收越人,垄断庆国、晋地的红果生意,寒谷寺几乎全部搬进了韩地,王爷借着厚德居文声雀起,这中间,处处有她的影子,虽远居城外,名声不显,细看着却是处处实力雄厚,能做到这样,必定是个心机深沉,仔细谨慎的,这样的人,和芳菲说话,怎么会任由芳菲的丫头一路听到底?

    芳菲的丫头!吴未俊舒展了眉头,嘴角露出丝笑意来,一定是这样,那他应该怎么做?装作不知?不妥,若连自己家里的下人都把握不得,自己还何堪大用?若因此被小瞧了,岂不是从此就要蹉跎在这韩地了,若是做得太好,犯了忌更不妥当,吴未俊仔细思量着良久,才定下了主意,悄悄起身,出了屋,闪出房门,轻轻做了个手势,屋檐下飘出条黑影,吴未俊俯身过去,密密的交待了,黑影点了点头,跃上屋檐,转眼不见了,吴未俊眯着眼睛,盯着黑影离去的方向看了片刻,才转身进屋歇息去了。

    第二天,碧砚当值,厨房一大早就送了燕窝粥进来,碧砚仔细的看了看燕窝粥,看到了盖碗里的几丝黑线,当即翻脸扔了碗盖,低低的斥责起来:

    “你们厨房里真是越来越不经心了!主子的东西也敢这样不干不净的送了来!叫你们管事的过来回话!还想不想当这个差了?”

    送粥的婆子畏缩着护着托盘,急忙退了出去,片刻功夫,厨房管事婆子小心翼翼的陪着满脸笑容,又托着碗燕窝粥送了进来,碧砚仔细查看了半晌,才冷着脸收了,管事婆子松了口气,回到了厨房,外面送油盐咸菜等物的伙计已经在厨房和几个婆子清点东西了,管事婆子横着眼睛上前,心气不顺的一件件挑剔起来,只骂得伙计抬不起头。

    午后,李青一觉醒来,慢慢吃了碗红枣茶,才进了书房,慢腾腾的一个个拆开桌子上放着的黑漆匣子,仔细的看着里面一张张的小薄纸片。

    绿蒿在门口禀报道:

    “禀夫人,丁二求见夫人。”

    李青放下手里的薄纸,脸上闪过丝笑意来,忙吩咐道:

    “带他到书房来吧。”

    绿蒿曲膝答应了,不大会儿,丁二在门口禀报了,进了书房,磕头请了安,李青端坐在桌子后的扶手椅上,示意他起来说话,丁二起身,从怀里取出只极小的匣子,奉了上来,

    “回夫人,已经截下来了,走的是城北兴隆老号的线。”

    李青微微眯着眼睛,点了点头,打开匣子,取出里面的纸片,仔细的看着上面的笔迹工整的蝇头小楷,嘴角露出了笑意,纸上写的恰合她心意,这密信,字迹工整,连遣词造句也讲究得很,这丫头必定是沈青叶自己调教出来的,和沈青叶的讲究精致,真是一脉相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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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十三章 示弱

    李青笑盈盈的把纸片仔细的放了进去,合上匣子递给了丁二,笑着吩咐道:

    “不要惊动,尽快让他们送出去。”

    丁二躬身答应着,接过匣子,小心的放到怀里,李青想了想,低声吩咐道:

    “吴三少奶奶身边的人,都要盯紧着些。”

    丁二沉声答应着,见李青没有别的吩咐了,才告退出去。

    绿蒿轻手轻脚的进来,换了杯热茶端上来,李青在火盆里焚了所有的纸片,起身从书架上找了本书,坐到炕上,靠着大靠枕,慢慢喝着茶,书翻开放着却没有看,只出神的盯着窗外模糊的树影,心里慢慢理着这些天看到的那些或重要或不重要的种种消息。

    晚上,平王回来得比平日早了大半个时辰,一进院子,就拉着李青进了书房,笑着说道:

    “今天有件有趣的事说给你听。”

    李青接过绿蒿奉上的茶,捧了递给平王,平王接过茶,喝了几口,看着绿蒿退出去了,才接着说道:

    “午后,福生带着那个吴未俊过来找我,这个吴未俊,倒也没旺担了虚名,是个聪明人,竟能体会出你的用意,处理得也妥当。”

    平王顿了顿,微微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解的看着李青问道:

    “你示弱以懈敌,这我能明白,可你为什么要暗示说我出城不是到这庄子里来?我不到这里,还能到哪里去?”

    李青抿嘴笑了起来,平王伸手拉过她,似笑非笑盯着她追问道:

    “你又打的什么主意?”

    “爷再多想一想,就该明白这中间的缘由。”

    李青渐渐笑了起来,边笑边说道,平王皱了皱眉头,李青仰头看他还是没明白过来,只好笑着解释道:

    “这天下人谁不知道韩地的平王是最爱新鲜最爱美人的,隔个一年两年的就得抬个美人进王府,若是爷现在突然改了性子,反常既为妖不是。”

    平王一时怔住了,半晌才咬着牙说道:

    “我就知道你这是要陷我入泥沼,爷哪有这么不堪的?”

    李青笑盈盈的靠到平王胸前,伸手抚着他的胸口,温言软语的安慰着他:

    “爷英明神武,是如今这天下少有的大英雄,自古英雄爱美人,爷这哪叫不堪?这可是能当佳话传唱的风流韵事,大英雄正该如此!”

    平王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半晌说不出话来,怔怔的盯着李青看了大半天,才慢腾腾的说道:

    “你既然真是这么想的,爷也不好拂了你的好意,明天就让人去挑拣挑拣,挑出十个八个的美人过来侍候你,如何?”

    李青连连点着头,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殷勤的问道:

    “正该如此!正好逸梅庄还空着,明天我就让郑嬷嬷亲自过去,看着好好收拾收拾,我是个不讲究的,粗陋惯了,吃啊住啊的,怎样都行,爷的美人娇滴滴的,可委屈不得,爷看,先收拾出十个院子够不够?”

    平王满脸恼怒,恨恨的捏着李青的下巴,

    “爷若真纳了十个八个进府,你就不委屈?你就真以为爷不会再纳几个进来?”

    李青伸手拨开了平王的手,斜睇着他,淡然的说道:

    “爷纳不纳,纳几个,是爷自己的事!可不是我该想的,爷要做的事,谁管得了?我也不犯着费心神想这些没用的东西去。”

    平王脸色阴冷下来,身子渐渐僵硬起来,突然恼怒的推开李青,下了炕,气冲冲的大步出了书房,径直往院外出去了。

    李青微微有些发怔的站着,看着平王摔帘子出了门,怔了半晌,才自失的笑了起来,轻轻摇了摇头,重又坐回到桌子后,拎起笔,继续梳理着这些天的消息。

    平王气恨恨的出了院子,沿着青石路走了一会儿,突然停了脚步,四下看了看,一时竟不知道往哪里去才好。平王紧绷着脸,站了一会儿,转过身,背着手,慢慢往后园湖边走去。

    平王挺直着腰背,背着手,站在湖边,看着满湖的残荷,心里也跟着有些萧索起来,半晌才微微低着头,沿着湖边的小径漫无目的往前走着,青青说得有道理,她既要示弱,自然要藏起他和她的恩爱来,一个女人,若能得了丈夫的宠爱,哪还有什么弱可示的?!就算有道理,她怎么能那样心无介蒂的说出那种话来!

    平王心情烦躁起来,她不犯着费心神!他要纳别的女人,她竟然说她不犯着费心神!平王顿住脚步,只觉得心情躁乱不安,气息也跟着粗重起来,忙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慢慢调理起气息,分散着心里的烦躁,半晌,才渐渐平复了心情和气息,睁开眼睛,出神的看着湖中枯干的荷叶。

    她象这湖里的鱼,属于他,可她是靠近他,还是远离他,却全是由着她的心意,他拥有她,却只能束手无策的看着她,等着她靠近,又眼睁睁的看着她优雅的远远游开。

    他该怎么做,才能把她握在手里,才能不用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远远的游开,潜到湖底?

    平王转头看着远处竹园居露出的一角飞檐,她这会儿在做什么?他刚才那样推开她,好象太过粗鲁了些,她一向敏感,现在会不会正伤心着?她那两个丫头都不在身边了,要是哭起来,还有谁能过去劝劝的?

    平王心里焦急起来,转身急步往竹园居走去。

    李青从书房出来,径直往净房沐浴去了,平王回到竹园居,小丫头小心的曲膝禀报着:

    “回爷,夫人正在沐浴。”

    平王怔了怔,紧绷着脸径自进了东厢,在炕上坐了,取了份文书,小丫头忙上前准备研墨,平王不耐烦的挥手道:

    “下去!”

    小丫头胆怯的放下墨,匆忙退了出去,平王看了十来份文书,李青才换了身月白素绫衣裙,脸上泛着层淡淡的红晕进了东厢,平王放下手里的文书,冷着脸看着李青,李青垂着眼帘,曲了曲膝,转身泡了茶奉上来,侧着身子坐到炕上,倒了些水在砚台里,慢慢研起了墨。

    平王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长长的叹了口气,伸手拉过她,揽在怀里,低声问道:

    “生气了?”

    李青微微低着头,不经意的挑了挑眉梢,没有答话,平王伸手托起她的下巴,仔细的看了半天,突然低下头,重重印在了李青唇上,半晌才抬起头,脸上带着笑意低声说道:

    “是我不好,你说得对,这纳不纳妾的,是我的事,不是你该管能管的,你,放心!我眼里心里只有你,哪里还看得到别人的?”

    李青有些发怔的看着平王,困惑的眨了眨眼睛,立即笑盈盈的点了点头,伸手挽住平王的脖子,轻轻在平王唇上点了下,平王心头的阴翳顿时消散开去,心中如春风吹过,暖洋洋起来,低头就想吻回去,李青用手按在他唇上,笑盈盈的低声说道:

    “爷不如赶紧看完这些文书,早些歇息的好。”

    平王眼睛亮亮的笑了起来,低下头,俯在李青耳边,吐着热气慢慢的说道:

    “青青既然吩咐了,我自然要遵从的,今晚,我听你的,你说怎样就怎样,可好?”

    李青微微眯起眼睛,斜斜的看着平王,慢腾腾的说道:

    “爷说话可要算数,我说怎样,你可要做好了才行。”

    平王笑着点了着头,

    “爷一言九鼎,自然是你说怎样就怎样。”

    李青眼睛眯了起来,嘿嘿笑着看着平王。

    出自灯芯胡同吴府的薄薄纸张,很快就送进了京城二皇子府正院,放到了沈青叶面前。

    沈青叶仔细的看着手里薄薄的纸片,半晌,才轻轻的叹息着,把薄纸扔到火盆里焚化了。

    虽说她早就疑心这平王妃就是她,可看到这个确信,还是让她心中莫名的恼怒异常,她骗了她!那年夏天,智然连夜奔到李府接人,她一个应承,那个老和尚的门就对二皇子打开了,她就该能想到才是!她没有去晋地,竟嫁给了那个阎罗!

    她究竟有什么出色之处,竟能让那个又臭又硬的老和尚把整个寒谷寺交给她,为她舍了性命!医术?哼,她在寒谷寺不过住了十年,再聪慧又能学得多少?她自己病成那样,若有这样的医术,难道还医不了自己?这中间,一定有别的原因!

    可是,李家和连家已经被她翻到了祖上十代,也没找到什么能称得上出色的地方,她身上究竟有什么出色之处?

    如今,她做了王妃,还顶着那个护法的光辉,却是病弱而无宠!

    和她想得一样,韩平王是什么样的人,那是号称‘阎罗’的人!雄心勃勃,机心深重,身手高强,他爱的只能是这花花江山、无边权势!他十年里娶了两房妻室,纳了四个妾侍,他爱美人,爱新鲜的美人!

    沈青叶嘴角露出丝冷冷的笑意,他爱美人,也爱送美人给别人,她也该给他送份厚礼才是,给他的后院再多添几位娇美的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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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十四章 差使(上)

    十月末的韩地,已经是冰天冻地,李青穿着件薄薄的淡黄棉纱小袄,一条梅梅纹笼纱如意月裙,斜靠在书房南窗下的炕上,透过窗户上那扇小小的通风窗,出神的看着外面随风飞舞飘动的雪花。

    京城寒谷寺的方丈升座大典再有几天就要举行了,李青微微低下头,看着手里纸片上密密麻麻列着的人名,心里越发阴郁起来,庆叔一直在外面奔波,可这短短的时候内,能跑到的人家毕竟太少,她这几年深居简出,声名不显,实在无法象老和尚那样,只要一句话,一个态度就能影响这天下无数的人。

    沈青叶是个真正的聪明人,完全置她于无,迅速却并不显得仓促的办了这升座大典,过几天,苦河就是这天下声名最显赫寺庙的方丈,没有人会注意到他有没有那串代表着方丈的念珠,也没有人敢质疑他的医术、他的人品,质疑他能不能担当得起这个方丈,等到他的不胜任显露出来时,沈青叶早就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到时只要拿出护法的身份,转个态度,扔出这个过了气的方丈,就又赢得了另一重盛名。

    李青垂着眼帘,把手里的纸片压在了炕几上,她得重新调整苦寂的大典,她示弱给沈青叶,自己却仍在心底低估了她,低估了这天下人的对京城寒谷寺正统地位的执着。

    申末时分,夜幕已经完全笼罩着大地,竹园居游廊房檐下红红的灯笼暖暖的亮着,平王顶着满身的雪,进了院子,李青急忙从书房里迎了出来,平王看到李青,脸上露出了笑容,急忙转身跨过抄手游廊的栏杆,跃到了李青面前,李青笑盈盈的伸手拂去他脸上的雪珠,伸手准备帮他解去斗篷,平王微微往后闪了闪,伸手拉下了斗篷,笑着说道:

    “你不要碰这个,冰的很。”

    石松急忙上前,曲了曲膝,恭敬的接过了平王手里的斗篷,竹叶手里捧着件厚厚的银狐里斗篷,急急的从屋里送了过来,平王斜睨了一眼竹叶,眼里闪过丝不满,伸手接过竹叶手里的斗篷,抖开来给李青披上,揽着她往正屋走去,

    “跟你说过多少回,你要出来接我也行,一定要穿好了斗篷再出来。”

    “爷脚步那样快,我斗篷还没穿好,你就进来了,还迎什么啊。”

    “那你就不要出来迎着我了,这天寒冷得很,受了风寒可怎么好?!”

    平王揽着李青进了屋,帮她解了斗篷,怜惜的说道,李青笑盈盈的仰头看着平王,

    “我想去迎一迎爷啊,爷天天这样早出晚归的来来回回,多少辛苦!爷早晨走得那样早,我又起不来,晚上回来了,无论如何我也要迎一迎的,爷总得让我尽尽心不是。”

    平王笑了起来,

    “好,往后我脚步慢些进来,你穿好斗篷再出来接我就是。”

    李青笑吟吟的点了点头。

    一时饭毕,两人进了书房,平王坐到炕上,拎起李青压在几上的名单,扫了一眼,随手扔到了几上,笑着说道:

    “怎么?不高兴啦?”

    “也没什么,就是有些伤感,这些人,有几个人能知道京城的寒谷寺已经不是他们心中的那个地方了,他们要去恭贺的人杀了他们真正敬爱的人。”

    李青有些郁郁的说道,平王低头仔细的看着她,接过李青手里的杯子,放到几上,伸手拉过她,笑着宽解道:

    “居上位者,可不能这样多愁善感,能瞒得天下人,这是二皇子和沈氏的高明之处,这不过刚开局,让他们占了个先手罢了,也不值什么,再多的人,不过是些虚热闹,就算天下人都去恭贺了,又能如何?”

    李青笑了起来,

    “爷的硬心肠,我可是学不来,我就躲在爷后头,那些要硬着心肠去做的事,都让爷去做就行了。”

    “那是当然,有爷在,断不会委屈为难了你。”

    平王怜惜的抚着李青的额角,温和的说道,李青笑盈盈的往平王怀里挤了挤,平王顿了顿,低声说道:

    “今年雪下得早,双山城往北都下了暴雪,双山城一带报上来的被雪压倒压塌房屋已经有不少,现在就能报上来的,还是离城近的地方,只是一小部分,等雪小些了,那些偏远的地方才能报上来。”

    平王眉头皱了起来,李青直起上身,目光谨慎的看着他,平王低头看着李青,

    “年年冬天都很难过,福生是个读死书的书生,不是个能理财的人,年年都得我亲自调度户部的事,今年冬天事情多,春天到现在,咱们招了很多很多新兵,一定要在这个冬天里练出来,明年冬天再好好边训边养一个冬天,就算带出来了,我想能专心些做这些事,再说,理财上头,我也不如你,所以,我想着,把户部交给你打理,你看怎么样?”

    李青睁大了眼睛,愕然看着平王,半晌才说出话来,

    “爷是和我玩笑吧?把户部交给我?这算什么?”

    “青青,咱们韩地本来也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规矩,你是我的妻,我信得过你,这就足够了,我想调福生去礼部,他那个书生脾气,做做祭祀仪礼、管管那些童生举子,安排安排那些大大小小考试这样的事,还过得去,户部这些年也是我看得紧,才没出什么大错,可内里也是乱成一团,每年冬天,我都得看着福生那张苦瓜脸过一冬,这户部还是交到你手里的好,你这理财挣钱的本事,比医术更好,天下第一!”

    平王陪着笑奉承着,李青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半晌才咽了口口水,恨恨的说道:

    “我不过做点小生意,挣点脂粉钱,那也都是庆叔打点着的,我哪做过什么的?你那户部穷成那样,交给我,我也变不出银子来!爷还是打消了这主意,我也没那本事,能打理户部,能凭空变出无数白花花的银子来,解了你这没钱的困境去!”

    平王两只手微微用力,把李青抱到怀里,搂着她,嘿嘿笑着,低声说道:

    “爷的户部也没穷成你想的这样,银子还是有些的,就是用的时候,得精心着些,不能浪费就是了,青青,你就费费心,你不帮我,还有谁帮我?再说,这韩地万千子民,是我的,也是你的不是?咱们夫妻一体,分都分不开。我明天让福生带着梁子玉几个过来给你见礼?”

    李青歪过头去,没有答话,平王伸手抚着她的面颊,低低的继续说道:

    “庆国后年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若咱们能取了洛水以西,就什么也不怕了,青青,这两年,你得帮帮我,我一个人,顾不过来。”

    李青垂着眼帘,沉默了半晌,才慢腾腾的说道:

    “让我好好想想。”

    平王急忙点着头,满脸笑容殷勤的建议道:

    “明天我让人把户部的总帐册子给连庆送过去,让他明天过来一趟,帮着你仔细看看。”

    李青抬起头,斜睇着平王,半晌才点了点头,平王轻轻拍拍李青的后背,笑了起来,

    “爷高兴,叫人送酒来,我陪你喝一杯。”

    “爷高兴,我又不高兴,要喝爷自己喝就是!”

    李青嘟着嘴说道,顿了顿,转头看着平王,认真的说道:

    “明天我看了你那帐册子,若是实在看不下眼,我是不接的!你别高兴得太早了!”

    “你放心,必定看得下眼,户部跟我自己管着也不差什么,能错到哪里去?我记得你也是爱酒的,那年你喝醉了,在逸梅庄湖边的水榭里又唱又舞,”

    平王眼睛里亮亮的笑了起来,

    “我就站在湖边上,听见你说,喝了酒一定要唱歌的,那歌唱得真是好听,今晚爷陪你喝个痛快,喝好了酒,我陪你一起唱歌!”

    李青笑得眼睛弯了起来,

    “就你?唱两只老虎?”

    平王兴致高昂的拖着李青回到正屋,叫人热了桂花酿送进来,李青迟疑着,香醇的酒香弥满了屋子,引得她满口津液,索性坐到炕上,接过平王递过来的杯子,眯着眼睛闻着醇厚的酒香,慢慢品了一口,平王上身微微前倾,笑眯眯的看看她,见她享受的轻轻赞叹着,才松了口气,笑着说道:

    “这是我让人特意从晋地带回来的,想着你必定喜欢。”

    李青又喝了一小口,点了点头,

    “这酒醇厚浓郁,至少存了十年往上了,真是好东西。”

    “说是埋在桂花树下,足足二十年了,一共只有十坛,都送到庄子里了,咱们慢慢喝。”

    平王笑吟吟的说道,李青笑着抿着杯子里的酒,歪头看着平王问道:

    “爷也喜欢喝这种酒吗?我以为爷肯定更喜欢烈酒,这酒虽醇厚,到底淡了些。”

    平王不可置否的笑着说道:

    “只要是好酒,我都喜欢,这酒喝着虽淡,后劲却足,也不能喝多了。”

    李青慢慢喝完了杯中酒,竹叶急忙过来斟酒,平王挥手斥退了她,

    “退下吧。”

    竹叶怔了怔,急忙带着屋里侍候的小丫头退了出去,平王拿起壶,又斟满了酒,李青笑着端起杯子,

    “爷也说了,这酒后劲最足,再饮了这杯,我就是不能的了,我去沐浴,爷自己慢慢喝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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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十五章 差使(中)

    平王笑着点着头,陪着李青慢慢喝了杯中的酒,叫了丫头进来,侍候着李青沐浴去了,平王坐在炕上,看着李青出了东厢,自己又斟了杯酒一口饮了,才起身也沐浴去了。

    李青泡在沐桶里,只觉得微微有些熏熏然起来,头靠在桶沿上,闭上了眼睛,酒饮半醉,这半醉的感觉真好,泡在这馥郁的热水里,飘飘然是如此的放松。她一向酒量极好,今天不过两杯而已,何至于就半醉了?

    一向酒量极好,是什么时候?好象很久很久以前,好象是梦中的时候,庄周梦蝶,蝶梦庄周,她到底什么时候酒量好过的?

    李青靠着沐桶,慢慢笑了起来,难得糊涂,琉璃不是一直劝她难得糊涂嘛,琉璃说得对,想得太明白,万物都可以归入虚无了,琉璃,老和尚,都走了,他们去了哪里?会不会也象她这样,蝶梦庄周?

    李青心里一阵绞痛起来,这个冰冷而血淋淋的世上,她身边少少的几点温暖,已经离开她,去了大半,李青缩在热水中,竟觉得寒意渐渐从脚底浸过来,竟微微打了个寒颤,忙低声叫竹叶再添些热水进来,竹叶伸手摸了摸水,怔了怔,取过装着热水的小木桶,想了想,悄悄把热水倒去一半,加了些冷水,用手拭了拭,才小心的慢慢加进了沐桶里。

    李青轻轻舒了口气,闭上眼睛,半梦半醒的泡了小半个时辰,才觉得头脑清醒了些。

    平阳府,户部大堂里,林三爷面容轻松惬意的坐在上首椅子上,轻轻敲着手里的折扇,笑着说着话:

    “……这事,爷已经定下来了,从明儿起,这户部我就再也不用这样天天过来了。”

    林三爷长长的舒了口气,上身轻轻往后靠去,轻轻笑了起来,慢慢说道:

    “爷去管礼部去,那才是个好地方,你也别光在这衙门里等着,爷吩咐了,夫人要看户部的总帐册子,你等会收拾了,亲自给夫人的管事连庆连爷送过去,再跟着连庆去趟庄子,往后,你这儿的事就是夫人管着了,你殷勤着些总没有坏处。”

    户部尚书梁子玉脸色灰暗,眼神闪烁不定的盯着林三爷,听到最后,脸色紫涨起来,忿忿的说道:

    “这户部,三爷管了这些年,哪有一处不好的?就说到最底,没有功劳还有个苦劳!爷怎么能说撤就撤?夫人,都说医术好,周医正既说好,自然是好的,可这户部,是国之根本,一个女人家,再怎么聪明,这见识也有限!况且,夫人还住在城外庄子里,难不成,往后衙门里有什么事,都得跑到城外庄子里请她的示下去的?这一来一回,什么事不得耽误了?”

    林三爷怔怔的听着梁子玉恨恨的发泄般的话语,半晌才缓过神来,

    “梁大人这是哪来的火气?爷这可算不得撤我的差,户部原就不是我擅长的事,如今管着礼部,那是我求了多少时候才求来的,跟功劳、苦劳的可没半分相干!夫人是女人家,见识不见识的咱们不去说,至少理财这条,肯定比我强,梁大人慢慢就知道了。”

    梁子玉盯着林三爷,重重的叹了口气,半晌没有说话,林三爷失笑起来,用扇子点了点梁子玉,

    “有话直说就是。”

    “三爷,户部是什么地方,礼部又是什么地方,这能一样?三爷说什么也不该弃了户部,去管什么礼部!户部可是一国财赋重地,也就吏部能相比一二,三爷又在户部经营多年,早如臂使指,如今竟这样轻易舍弃,三爷就舍得?”

    林三爷惊讶的挑着眉梢,盯着梁子玉看了半晌,才慢吞吞的说道:

    “梁大人,你这话也是为了我好,今天,我就只当没听到,爷是韩地的主子,我是爷的亲弟弟,更是爷的子民奴才,凡思凡想,只为韩地好,为了爷好,梁大人这话,可有些诛心,梁大人往后好自为之,夫人不是能蒙骗糊弄的,更不是个好相与的,爷和夫人,一体同心,梁大人这些年尽心竭办操持着户部大事小事,林某感激不尽,言仅至此,梁大人多保重。”

    林三爷说完,起身略拱了拱手,径自出门离开了。

    梁子玉脸色微微有些发青,目光变幻不定的站在屋子正中,看着林三爷出了院门,转过弯看不到了,才重重的坐回到了椅子上,怔怔的出了神。

    李青一直睡到辰末才睁开眼睛,吃了饭,吩咐人叫了郑嬷嬷进来,笑着问道:

    “那几十个小丫头子,也练了大半个月,现在怎么样了?眼看着可就要有用处了。”

    “正好,今天是第二次考试,夫人不如去看看,不然,我还真说不好,算盘也罢,写字也好,嬷嬷可不懂,只听两个先生一直夸得好得不得了,听说自从上回退了一个出去,这几天里,这些小丫头们越发用功了。”

    “噢?!”

    李青听郑嬷嬷笑语盈盈的说着,感兴趣的挑着眉梢,郑嬷嬷笑着说道:

    “这碧兰院,拿的可是三等丫头的月例,夫人用的人,月例又是翻倍的,一个月三两银子呢,出了院子,就是粗使丫头的例了,一个月不过十几个大钱,吃穿用度上更不用说了,差得就更大,谁不拼着命的想留下来?再说,夫人也说过了,若以后点了差使,这月钱还有得加呢。”

    李青轻轻感叹起来:

    “嬷嬷,这白花花的银子果然是诱人,真是有钱能使磨推鬼。”

    郑嬷嬷笑出了声,

    “夫人可正正说反了,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我哪里说反了,鬼推磨有什么奇怪的,磨推鬼才算得上奇怪,才显得出这明晃晃的真金白银的份量呢!”

    郑嬷嬷笑得前仰后合,李青笑盈盈,温和的看着郑嬷嬷,等她止了笑,才下了炕,穿了石青刻丝银狐里连帽斗篷,水苏递了只仿竹编铜手炉过来,李青接过捧在手里,郑嬷嬷掀起帘子,跟在李青后面出了正屋,一路往碧兰院走去。

    碧兰院三间正屋一点隔断也没做,显得极为宽敞阔大,屋子中间放着近三十张老榆木炕几样的小桌子,桌子上放着算盘,边上整齐的堆着笔墨纸砚,每张桌子后面都盘膝坐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正一齐转头紧张的看着掀帘进来的李青,郑嬷嬷面无表情的伸出手往下按了按,吩咐道:

    “夫人吩咐了,都不用起来见礼,先考试吧。”

    跪在地上正磕着头的老帐房赶紧又磕了个头,站起身来,李青走到最后面,站定了,看着紧张得额头渗汗的老帐房,温和的吩咐道:

    “先生该怎么考试,只管考就是,只当我不在就是。”

    老帐房紧张的连鞠了几个躬,才仿佛有些犹豫的的直起上身,又微微躬着身子,转过身,抖开桌子上的几张纸,挂到了前面,声音微微有些发抖的宣布:

    “开,开始!”

    李青不再看他,只低头从背后打量着满屋的小丫头们,小丫头们都穿着一色的白绫小袄,靛蓝绸裙子,腰间扎着蝴蝶结子淡青宫绦,都低着头,紧张的拨动着桌子上的算盘珠,快速的在纸上写着字。李青慢慢往前走去,仔细的看着一个个紧张应试的小丫头们。

    一个小丫头眼角余光瞟见淡紫笼烟罗素绫裙移过来,心里猛然紧张起来,手下的算盘珠立即乱成一团,只急得脸色煞白,忙微微闭了眼睛,深吸了口气,定了定神,才定下心来,手下又飞快的拨起了算盘珠。

    李青站在她身边,看着她的算盘乱成一团,看着她闭着眼睛吸着气,看着她重又镇定下来,微微点了点头,继续慢慢往前走去。

    一时算盘考完,老帐房收了所有的纸,冲着李青把身子几乎躬到了底,小心翼翼的退下去,赶紧看卷子去了,教写字的先生上来,郑嬷嬷早让人搬了椅子过来,上前恭敬的低声禀报着:

    “夫人还是坐下看吧,夫人身子骨弱,站得久了,又要伤着身子了。”

    李青笑着应了,回身走到椅子边坐下,看着老先生紧张的声音发紧的念着一个个毫不相干的句子,小丫头们拎着笔,屏气静声,认真的写着字。

    一时,写字也考完了,老先生抱着卷子躬着身子退了下去,碧兰院管事婆子上前,引着小丫头起身,列成几队,跪倒在地,恭敬的给李青磕头请安。

    李青笑着吩咐道:

    “都起来吧,辛苦你们了。”

    水苏递了帐房先生批好的卷子上来,李青先翻出最后一张,眯着眼睛看了看,也不说话,只等着第二份卷子出来,片刻功夫,第二份卷子也送了过来,李青接过仔细看了,笑着说道:

    “两位先生这卷子批得都极公道,就这张吧,嬷嬷让人带她离了这院子。”

    郑嬷嬷恭敬的接过卷子,瞄了一眼,回身低低的吩咐了旁边站着的碧兰院婆子,婆子走进小丫头们中间,拉了个小丫头出来,小丫头脸色煞白起来,满脸仓惶的看着李青,张了张嘴,没等她开口,就被婆子按着磕了头,李青低头看着她,带着丝笑意说道:

    “你也不用求我,出去吧,好好当差,郑嬷嬷也不会埋没了你。”

    小丫头眼泪涌了出来,又重重的磕了个头,起身跟在婆子后面出去了,

第二百十六章 差使(下)

    李青抬眼仔细打量着面前整整齐齐站着的小丫头,笑着说道:

    “你们中间,我只留下二十个,从今天开始,除了每次考试退出最后一个外,也要评出前十来,连着两次前十的,月钱再加倍,当月就是六两银子,什么时候只剩下二十个人了,这考试就算暂时结束了,那个时候,我会再过来,从你们中间挑十个人出来亲自教导,做我的学生。”

    郑嬷嬷微微怔了怔,转而满眼笑意的看了看李青,又转头仔细的一个个打量着面前激动不已的小丫头们,水苏满眼羡慕的看着面前的小丫头们,她年纪大了,这样的机会是没有的了,做夫人的学生!这身份得有多少贵重!

    小丫头们一个个脸上涨得通红,却一动不敢动的垂手站立着,李青笑着站起来,温和吩咐道:

    “你们跟着先生好好上课吧。”

    婆子忙带着小丫头跪倒磕头,送了李青出去,看着门帘子落下来,小丫头们才暴发出一阵欢呼,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处,兴奋异常的议论起来。

    梁子玉阴着脸坐在户部大堂上,一直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吩咐长随叫了两个司务进来,板着脸吩咐道:

    “你们两个,去,把户部的总帐册子拿过来,前年、去年和今年的都要。”

    梁子玉顿了顿,突然改了主意,

    “不用那么多,就今年的,去取过来我看看。”

    两个司务见他面色不善,也不敢多问,急忙躬身答应着出去取帐册子去了,不大会儿,两人抱着厚厚的十来本帐册子送了进来,小心翼翼的放到了梁子玉旁边的桌子上,梁子玉阴沉着脸,斥退了司务,慢慢的翻看了大半个时辰,才合上帐册子,吩咐道:

    “把这个给我带上,我要出去一趟。”

    一个长随忙取了个黑漆箱子过来,装了帐册子,另一个长随急忙出去叫了轿子,梁子玉上了轿,轿夫抬起轿子,平稳的往前走去,梁子玉坐在轿子里,只觉得闷气无比,一时竟坐不住起来,想了想,突然抬脚踢了踢轿门,轿夫急忙停了轿子,长随掀起帘子,恭敬的请着示下,梁子玉脸色阴冷的吩咐道:

    “回去!”

    长随放下轿帘,急忙挥手示意轿夫们掉头往户部衙门回去了。

    梁子玉重又回到户部大堂,背着手在屋里来来回回走了无数趟,思量了小半个时辰,才停下脚步,吩咐人去叫户部右侍郎沙文杰过来。

    沙文杰进来,梁子玉也不让他坐,只背着手站着,盯着沙文杰看了半晌,才慢吞吞的说道:

    “三爷今天早上来过了,说爷吩咐过了,从今天开始,户部的差事,三爷就不管了,往后,咱们就算交给夫人管着了。”

    沙文杰惊讶的看着梁子玉,半晌才问道:

    “那三爷呢?”

    “三爷去管着礼部去了。”

    梁子玉阴阴的说道,沙文杰怔怔的看着梁子玉,半晌,突然躬下身子,低声说道:

    “沙文杰谨遵梁大人吩咐。”

    梁子玉嘴角闪过丝笑意,声音温和了起来,指着屋子中间放着的黑漆箱子吩咐道:

    “这里面是咱们户部今年的总帐册子,三爷说了,让送到灯草胡同,给夫人管事连庆送过去,你现在送过去,和连庆交接好了就回来吧。”

    沙文杰忙躬下身子答应着,梁子玉盯着他看了半晌,到底没再说话,只挥了挥手吩咐道:

    “现在就送过去吧。”

    沙文杰答应着退了下去,一个长随搬着箱子跟在后面,送到了轿子上。

    沙文杰坐了轿子,到了灯草胡同,刚进胡同口,轿子就停了下来,长随隔着轿帘子禀报道:

    “爷,这胡同里停的都是轿子,咱们的轿子过不去,要不,奴才去让他们让一让?”

    “嗯。”

    沙文杰正拧眉想着今天这事,只随口答应着,不大会儿,长随微微有些气喘的在轿子外面回禀道:

    “爷,前面的轿子不肯让……轿夫说,没地方让,爷,您看?”

    沙文杰猛然醒过神来,急忙吩咐道:

    “让什么让?住轿,爷走过去!”

    轿夫停了轿子,沙文杰弯腰出了轿子,看着窄窄的胡同里靠着一侧停得满满的轿子,微微眯了眯眼睛,

    “我倒不知道,这里竟这么热闹了,这些轿子就这样停着,也不怕挡了邻家的路?也太扰民了些。”

    “回爷,这条胡同本来就没几户人家,听说,早就搬走了,整条胡同都被庆余堂买下了。胡同尽头,转个弯就是厚德居的后门了。”

    长随忙陪着小心解释道,沙文杰怔了怔,绷着脸没再说话,只抬脚往前走去。

    庆余堂后门还是原来的民宅格局,只整修得整齐干净异常,沙文杰微微有些诧异的打量着窄小的门房间和低眉垂手站在门内的两个小厮,长随上前,略有些倨傲的说道:

    “我家大人,户部右侍郎沙大人,奉了上差,给你们连管事送东西来了,你,赶紧进去禀报去。”

    门口的小厮微微皱了皱眉头,立即堆了满脸笑容,躬着身子答应着,飞奔进去。

    沙文杰张了张嘴,想了想,又闭上了,背着手站在门口,边神态悠闲的等着,边转头打量着胡同里成排的轿子。

    不大会儿,院子里一个小厮飞奔出来,见了沙文杰,恭敬的抱拳躬身见了礼,客气的说道:

    “这位是沙大人吧?小的是连爷的小厮安心,我们爷说了,这会儿正忙,请沙大人跟小的交割了帐册子就行,回头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我们爷再去户部请教。”

    沙文杰脸色微微红涨起来,抬手点着安心,语气生硬起来,

    “这帐册子是何等重要的东西!你家主子未免也太儿戏了些!”

    安心陪着满脸笑容,身子躬得更低了,陪着小意说道:

    “这位大人,我家爷这会儿确实抽不出身来,又不敢劳大人久等,才吩咐小的出来收了这些帐册子,大人若是觉得不妥,我再去回了我们爷,只是,我们爷一时半会的必是空不出身的,大人若等,最早也得等到未末过后,大人您看,您是到厢房里喝着茶慢慢等着呢,还是先回去,等未末过后再过来?”

    沙文杰脸色紫涨起来,一口气噎在喉咙里,一时呆在了门口,半晌才猛的挥了挥手,

    “把箱子给他,仔细着点给他,让他画押签收了,若有半点闪失,告诉你家主子,小心着爷的法度!”

    安心腰弯得更低了,陪着笑上前,和长随一起仔细的点了箱子里的帐册子,在交单上签了名,从门房小厮手里接过张细长的封条过来,封了箱子,又在封条上画了花名,才转身恭敬的鞠着躬说道:

    “好了,多谢沙大人亲自送来,小的就不远送了。”

    沙文杰冷冷的哼了一声,转身拂袖而去,安心微微眯着眼睛,看着沙文杰的背影,轻轻晒笑了下,转身进去了。

    沙文杰坐在轿子里,只觉得胸肋间气得生疼,直到回到户部衙门,也没舒过这口气来,进了户部正堂,接过长随递过的茶水,一口饮进,恨恨的和梁子玉说了送帐册子的经过,梁子玉慢慢用手捻着胡须,仔细的听着沙文杰的抱怨,眼睛里慢慢闪出笑意来,挥手斥退了长随,上身略前倾过去,附在沙文杰耳边,低低的说起话来。

    申正过后不久,连庆就带着帐册子,在侍从小厮的簇拥下,进了十里庄。

    李青在书房里,和连庆一起仔细的翻看着帐册子,看了几页,就推开来,皱着眉头说道:

    “庆叔,咱们真的一定要接这户部的差使吗?你看看,光这帐册子,就这样烦了,这差使也太累人了!你现在已经忙成这样,若再接了这户部的差使,肯定要累坏了,这样可不行!我看,还是算了吧,今天晚上爷回来,我推了就是了。”

    连庆看着李青,轻轻摇了摇头,笑了起来,

    “这户部的差使,一定要夫人管着才好,可不是我去做。”

    李青怔了怔,嘟了嘟嘴,

    “我哪里管得来,再说,我在这庄子里住着,也没法管不是。”

    连庆合上帐册子,端直着上身,收了笑容,看着李青,认真的说道:

    “夫人,这可不是偷懒的时候,上次我也和夫人说过了,夫人要有自己的力量才行,这寒谷寺的事,若夫人先前肯依着大师的安排,稍微辛苦些,树了威信出来,何至于今天这样?这些也就算了,好歹也关不到生死上头,再说,夫人那时候病根未去,身子也弱,可现在,在这韩地,这户部,往后都是能关着夫人生死安危的大事,爷如今肯扶持夫人,夫人身子也经得起操劳了,若不趁着这机会赶紧培植出些力量出来,往后难道想看着别人的脸子过活?就算夫人不计较,不在意,也得人家肯了才行,夫人可别忘记了,那两位的帐,任谁都要算到夫人头上的!”

    李青被说得怔了神,眨着眼睛看着连庆,半晌才缓过神来,轻轻缩了缩脖子,有些底气不足的低声说道:

    “我知道了,我这不是,心疼庆叔嘛……”

第二百十七章 帐(上)

    “我给夫人打理打理生意上的事还行,这打理户部,纵横谋略的事,我可是一点也做不来了,这事,一定得夫人亲力亲为才行,正好也趁着这机会,夫人慢慢培养出一批新人来,一点点安排进户部,再花上一年两年的时候,从户部起,往其它地方渗透过去,有个几年,也就养出自己的人手来了。”

    连庆声音放低了,慢慢的说道,李青歪着头看着连庆,带着些不满,低声抱怨道:

    “庆叔说自己不行,怎么知道我就能行了的?我哪会这些纵横不纵横,谋略不谋略的事的?又没人教过我。”

    连庆笑眯眯的看着李青,慢腾腾的说道:

    “夫人总要试试,才知道行不行,纵然不成,也没什么大损失不是。”

    李青长长的叹了口气,垂着眼帘,低声答应着:

    “我知道了,现如今这情形,咱们已经是骑在了虎背上,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也只能试一试了,看看咱们能做到什么样子吧。庆叔回去,那个吴未俊,让人多留心着些,他想在韩地求个出身,不经科举自荐,倒选了投在三爷门下,必也是想找个可依靠之处,然后再求出身的,厉芳菲和我的交情,就算我不用,只怕他也会想方设法的用上,不然也不会找爷报了那些事,这个人,说起来,也算是个有点才气的,后面又拖着吴氏家族,若可用,倒正合适。”

    连庆郑重的点了点头,

    “夫人放心,我一定仔细着。”

    两人又低声商量了一会儿,才重又低头翻看起那些帐册子来,李青看了几页,微微有些不耐烦的扔到几上,皱起了眉头,

    “这些帐册子,能看出什么来?这不过一本总帐,哪个城多少户,多少田,收了多少银多少粮,这中间哪能看出什么门道来?”

    连庆也放下手里的册子,想起安心的描述,微微皱起了眉头,转头看着李青,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想了想,笑着劝解道:

    “这户部的帐册子,必定极多,只怕也是堆得到处都是,不知道存了十几几十间屋子呢,就算咱们庆余堂,这两年的帐册子也已经堆了小半间屋子了,夫人说要看,只怕他们一时也不知道该拿哪些东西过来,夫人先看看这些总帐,若想看哪一项细目,再让他们送过来就是了。”

    李青点了点头,又慢慢翻了几页,抬起头看着连庆,笑着吩咐道:

    “庆叔辛苦了,先回去吧,若我要看什么,就让木通遣人去户部再要就是了。”

    连庆笑着点头应了,起身告了退,李青也站起身来,直送他出了院子,眼看着他走得远了,才重又回到书房,仔细的看起了帐册子。

    申末时分,平王进了院子,没等李青出门,已经掀帘进了书房,李青忙下了炕,曲膝行着福礼,平王伸手扶起李青,探头看了看炕几堆着的帐册子,笑盈盈的问道:

    “怎么样?看了多少了?还看得下眼吧?”

    “刚看了不到半个时辰,一本也没看完呢,就觉得这些帐册子,一笔蝇头小楷写得极是工整,旁的,还没看出什么来呢。”

    李青笑盈盈的说道,平王怔了怔,拧着眉头,有些不悦的问道:

    “我和福生说过,让他交待过户部,今天一早就得把帐册子给连庆送过去,怎么你这会儿才拿到?”

    “这么重要的东西,庆叔哪敢交待了别人,自然是要亲自送过来的,他忙成那样,这个时候能送过来,已经算是很早的了,我今天白天也是一直忙了大半天,就算是再早些送来,我也没时候看去。”

    李青笑盈盈的解释道,平王眉头舒展开来,看着李青,低声交待道:

    “户部尚书梁子玉历经三朝,正经算是三朝元老了,梁家也是咱们韩地的旺族,出过不少人,和苏家也是姻亲,梁子玉忠心可靠,就是人有些太过迂腐了点,若有什么不妥,你只管和我说就是。”

    李青仰头看着平王,笑着说道:

    “梁大人三朝元老,又忠心可靠,有了这个根本,日后就是有些个小分岐,也都是为了把爷的事做得更好,为了韩地能更好,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去?爷倒不必担心这个。”

    平王笑着点了点头,李青收拾了桌上的帐册子,陪着平王回到正屋,吃了饭,平王坐到东厢炕上看文书,李青自去睡了。

    第二天,李青打发木通去了趟户部,去把去年和前年的总帐册和双山城今年的赋税清册都取过来,木通带着人,足足拉了两大箱子帐册回来,李青让人都堆到了书房,自己在书房里一直看到平王回来。

    第二天,李青辰正时分就进了书房,写写画画了一个上午,理出了几张表,才抬起头,轻轻舒展着上身,吩咐绿蒿道:

    “你去碧兰院,把上次考试考得好的人中,挑五个带过来,我这儿有事给她们做。”

    绿蒿曲膝答应着出去了,不大会儿,就带着五个小丫头进了书房,李青端坐在炕上,挨个打量着五个小丫头,微笑着吩咐道:

    “这两张纸你们拿去看看。”

    小丫头们胆怯的互相看了看,一时竟没人敢动,绿蒿忙上前取了两纸张,递给了站在最右边的小丫头,小丫头曲膝接过,忙展平了纸,把手伸长些,举着纸送到了中间位置,几个小丫头子头挤在了一处,仔细的看了起来,李青端起杯子,慢慢喝着茶,一边打量着她们,一边等她们看那两张表。

    一会儿功夫,最右边的小丫头抬头看了看李青,迟疑了下,又转头看着绿蒿,绿蒿忙笑着说道:

    “你若看明白了,只管和夫人说就是。”

    李青放下杯子,含笑看着那个小丫头,微微点了点头,小丫头神情微微放松了些,忙把手里的纸递给了旁边的小丫头,上前半步,曲了曲膝,声音里带着些紧张,恭敬的回道:

    “回夫人,奴婢觉得这两张纸,空的地方应该都是要写数的,这第一张上的数和第二张上的,奴婢觉得,奴婢觉得好象头一张纸上的是分开的数,第二张纸上的,是头一张上的数合到一处的数字。”

    李青满眼笑意的看着那小丫头,赞叹的点了点头,

    “你说得很对,这两张表是你说的这样,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今年多大了?”

    “回夫人话,奴婢叫小英,今年十二岁,奴婢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

    小英脸上现出片兴奋的红晕来,忙曲了曲膝,恭敬的答着李青的问话,李青微微怔了怔,

    “你是从小被人拐出来的?”

    “回夫人话,听养奴婢的人说,奴婢极小的时候就被人卖给了她,她家养得孩子多,也不记得都是从哪里买来的,奴婢也就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了。”

    小英恭敬的答道,李青微微叹息着,温和的看着她,笑着说道:

    “你既然能头一个看明白这两张表格,那今天这差使,就交给你领着做去。”

    说着,李青转过头,指着旁边几上堆着的十几本帐册子吩咐道:

    “看到那些帐册子了吧,你和她们四个,先把这些帐册了理出来,那些帐册子上面都写着日子,就按那些帐册子的先后日子,把里面的数字先理到头一张表上,再把头一张表的数加起来写到第二张表里去。”

    李青顿了顿,看着小英,笑着吩咐道:

    “放在最上面的册子,就是这里面日子最早的一本,你先去取过来,翻着看看,想了想,看看能不能明白怎么做,若不明白,立即就问我,若都明白了,就和她们一起,去理这些帐册子去,这表一张必定是不够的,要用多少,你们自己照着样子再去画就是。”

    小英眼睛亮亮的闪着光,急忙曲了曲膝,过去取了放在最上面的帐册子过来,翻了两页,聚了四个小丫头,五个人头抵着抵头,小英低声说道:

    “你们看,这帐册子上写得都是表上要写的数字,咱们得把这帐册子上的数字写到头一张表里,再把头一张表上的数加起来,写到第二张表里,咱们分分工吧,银兰看着这帐册子报名目、数字,小红把数字写到这头一张表上,玉儿算盘最好,你来算数字,小六把玉儿算好的数写到第二张表上,小六一边写,一边也看看玉儿的算盘吧,我来画表,画好了表,再把头一张表上的数和帐册子上的数,再对上一遍。”

    李青慢慢喝着茶,仔细的听着小英的解释和分配,暗暗点了点头,这个丫头倒真是少有的聪明能干,庆叔这挑人的本事,真正是无人能及。

    小英分完了工,回过头,征询般看着李青,李青微笑起来,满眼笑意和赞赏的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温和的吩咐道:

    “你说得很对,就是要这样做,安排得也很妥当,你们五个到西厢去做,若需有什么或有些什么事,只管找绿蒿姐姐就是。”

    说着,转过头吩咐绿蒿道:

    “你安排两个小丫头在西厢侍候着,再去和竹雨说一声,她们五个也在咱们这院子里吃饭,让她先依着二等丫头的分例安排饭菜好了。”

    绿蒿曲膝答应着,小英忙和另外四个小丫头曲膝谢过李青,李青笑着挥了挥手,绿蒿示意小英等五人到几上,各自抱了些帐册子,恭敬的曲膝告了退,才随着绿蒿出了门,往西厢房去了。

    李青看着她们出去了,又坐着喝了会儿茶,才起身回了正屋。

第二百十八章 帐(中)

    双山城,汪府前院书房里,府尹汪成彪神情悠闲的半靠在炕上,手里拿着书本,半眯着眼睛,正摇头晃脑的吟哦着,书房门轻轻推开,小厮急步进了屋,奔到炕前,低声禀报道:

    “老爷,张府大管家丰禄有急事求见,现就在院子里候着。”

    汪成彪扔了手里的书,骨碌一下坐了起来,急忙吩咐道:

    “带他进来!”

    小厮急忙转身出去传话了,汪成彪眉头拧了起来,出了什么事了?要丰禄亲自赶过来的?一定是出了什么祸事了?王府里的那位,直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的信儿,莫不是过去了?不可能,若是真过去了,倒用不着丰禄亲自过来传信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正胡乱思量间,小厮已经引着丰禄到了炕前,丰禄满身风尘仆仆,面容疲倦憔悴异常,上前半步半跪着行了个曲膝礼,汪成彪忙抬手虚扶着他,

    “快起来,辛苦你了,不用这样多礼。”

    说着,转过头,挥手示意小厮退下,小厮急忙告退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汪成彪紧盯着丰禄,神情微微有些紧张的问道:

    “出什么事了?竟劳动大管家亲自过来的?”

    “回姑爷的话,是老太爷亲自差奴才过来的,带的,是口信。”

    丰禄微微躬了躬身子,低声答道,汪成彪脸上闪过丝愕然,盯着丰禄,只等着他往下说,丰禄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些,

    “户部传了信出来,三爷不再管着户部了,当天,逸梅庄那边就要了户部当年的总帐册子,隔天又派人把双山城今年的赋税清册全部都取了过去。”

    汪成彪怔怔的听着,片刻功夫,一下子醒悟过来,脸色苍白起来,嘴唇微微抖动着,急切的问道:

    “是就取了双山城一地,还是和其它地方一起取了去的?”

    “直到奴才来前,只取了双山城一处。”

    丰禄面容有些黯淡的低声说道,看着脸色已经渐渐青灰起来的汪成彪,低声安慰道:

    “老太爷让我转告姑爷,让你不要着急上火,一来,也许是先从双山城看起来也说不定,二来,姑爷这些年一直是极谨慎清爽的,也不怕她查去,老太爷连夜挑了十个盘帐高手,已经出发往双山城赶过来了,好在咱们得信早,也好早做万全准备。”

    “三爷不管户部了,那户部谁管着?还是爷要亲自管着?”

    汪成彪倒镇定下来,直起上身,紧盯着丰禄问道,丰禄声音低低的回道:

    “听说,爷让夫人管着。”

    汪成彪颓然软在了炕上,嘴唇也青灰起来,半晌,才有气无力的吩咐道:

    “你也不能歇着,赶紧回去吧。”

    “是,姑爷,老太爷还让奴才给姑爷带几句话:老太爷说,姑爷要沉得住气,毕竟,还有爷呢,她就算要做什么,也得先找出姑爷的错处才行,姑爷为官清廉,做事谨慎,这次又知道得早,只要这会儿自己先仔细核查清楚,看看下头有没有蒙混糊弄之事,若有,赶紧弥补了,她再怎么查,也难找到姑爷的把柄,没有把柄,她也奈何不得姑爷,张家百家大族,也不是谁想欺负就能欺负了的!”

    汪成彪拧眉思量着,慢慢点了点头,转头看着丰禄,低声说道:

    “老太爷说得对,就是这个理儿,你回去告诉老太爷,就说我记下了,请他放心!还有,你回去转告老太爷,王府里那位小姐,也得想办法赶紧出了头才行,这一年多,爷的想法心绪,咱们竟是半点不知!”

    丰禄恭敬的点头答应了,汪成彪紧紧拧着眉头,又仔细想了想,才低声说道:

    “丰大管家就辛苦些,等会儿吃了饭,连夜赶回去吧,我也不能留你歇一晚上了,和老太爷说,那十个盘帐好手,我要多用些日子,不光今年的帐册子,连去年、前年的,也要一起盘清楚了才好。你赶紧下去吃饭去吧。”

    丰禄躬身答应着,告退出去了。

    汪成彪看着丰禄出了门,盯着微微晃动的门帘,呆呆的坐在炕上,怔了半天,才慢慢起身,也不叫小厮,自己取了件斗篷穿上,径自往后面正院进去了。

    张夫人正哄着三岁的女儿玩交绳,见汪成彪进来,忙把女儿递给旁边侍立着的奶娘,自己从炕上下来,几步走到汪成彪身边,伸手替他解了斗篷,顺手拂了拂汪成彪的衣襟,笑着说道:

    “老爷忙完了?今天倒是早!早上李老板送了只狍子过来,我已经让厨房收拾上了,做只火锅子吃,再热上壶好酒,爷晚上喝两杯。”

    汪成彪阴着脸,听着张夫人安然喜气的唠叨声,怅然叹了口气,挥了挥手,声音低沉的吩咐道:

    “你们先下去吧。”

    张夫人怔了怔,急忙拿起炕几上的交绳塞到女儿手里,笑着哄着她,

    “乖囡,让嬷嬷带你回屋玩,让小悦小玲陪乖囡玩,好不好?”

    小姑娘有些胆怯的看了看脸色阴冷的汪成彪,懂事的点着头。

    汪成彪看着屋里的人都退下去了,才阴着脸坐到炕上,接过张夫人递过来的茶,一口气喝了,把杯子重重的放到了炕几上,叹了口气,看着张夫人低声说道:

    “春天里,我说不能送不能送,你和你哥子偏不信!现在……”

    汪成彪又长长的叹息起来,张夫人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老爷说的什么送不送的?我怎么听不明白?”

    “就是,春天里,给爷送那美人!”

    汪成彪低低的解释道,张夫人扬了扬眉梢,脸上带出些不悦来,

    “老爷今天这是怎么啦?这事过也过去了,爷说也说了,罚也罚了,连张府里也让人训斥过了,还能怎样?如今,好好的,老爷突然说起这事来,是个什么意思?”

    汪成彪抬头看着张夫人,低声说了丰禄过来和事和老太爷带过来的话,长长短短的叹着气,伤感的说道:

    “从爷走了到现在,我这心里总有处地方不安宁着,今天这事到底是来了。”

    张夫人有些失神的跌坐在炕上,突然压抑着哭了起来,伸手拉着汪成彪的袖子,无助的哽咽道:

    “老爷,这可怎么好?”

    汪成彪伸手从张夫人袖子里抽出丝帕递给她,低声说道:

    “哭什么?哭能有什么用?赶紧擦擦吧,别让下人看到,乱了人心,唉,她想怎样就怎么吧,我在这双山城做了四年府尹,没敢贪过一两银子,没敢枉过一回良心,她要找我的错处,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再说,还有爷呢,爷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主!”

    汪成彪猛然停住,腰背挺直了起来,轻轻拍了拍张夫人的后背,慢慢说道:

    “别哭,我做了这些年的官,对得起爷,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大不了,咱们回乡下种田织布去,你不要哭,能有什么事?不会有事的。”

    张夫人止住了哭泣,泪眼婆娑的看着汪成彪,郑重的点了点头,

    “我听老爷的,老爷做官,我跟着做官太太,老爷种田,我就去织布,老爷要是,要是下了大狱,我就给老爷送饭喊冤去。”

    张夫人说着又哽咽起来,汪成彪揽过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低声安慰道:

    “你放心,放心就是,咱们不会有事的,你只管安心带好孩子,万事都有我呢,这几天,我就歇在前面衙门里,老太爷挑了十个盘帐好手过来,我也要看着府衙里的人,一起把这四年的帐册子都理出来,稳妥起见,把这四年的大小案卷,来往文书再理一遍,看看有没有案情不明,冤曲不明的,都理好了,看她从哪里再挑我的错处去!”

    张夫人抬起头,看着汪成彪,点着头,低声说道:

    “老爷只管去,后宅有我呢,老爷放心,一日三餐,我都用心打点好送到衙门里去,老爷放心。”

    汪成彪脸上露出丝沉重的笑容来,伸手抚了抚张夫人的面颊,又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那我现在就过去前面衙门了,你放宽心,带好孩子,咱们不会有事的。”

    张夫人起身送汪成彪出了门,站在屋门口,看着他挺直着腰背出了院门,转个弯看不到了,又呆呆的站了半天,才转身慢慢的走到炕前,扶着炕几缓缓坐下来,怔怔的出了神。

    平阳府,灯芯胡同,申末刚过,外面已经是漆黑一片了,吴未俊在二门里下了轿,两个小厮一右一左提着灯笼在前面引着,一路往后院正屋走去。

    厉芳菲听到禀报声,急忙掀帘迎了出来,盈盈笑着,声音轻快的说道:

    “你今天回来的比平时早了不少,今天不忙?”

    “三爷府里哪有什么要忙的事?不过就是陪着他吟吟诗,评评文章罢了,今天厚德居送了几坛子上好的桂花酿过来给三爷,三爷张罗着要请人喝酒吟诗,我不耐烦和那些人应酬,就推说身子不适,早点回来了。”

    吴未俊微笑着,声音有些阴郁的说道,厉芳菲有些心疼的仰头看着他,上前挽了他的胳膊,温言软语的安慰着他:

    “我知道你最不耐烦和那些酸溜溜的文人应酬,我也不喜欢他们,以后三爷再请这些人来,你不理他们就是了,我知道你有大才,有抱负,想做些事出来,肯定有机会的!说不定,明天王爷就指了重要的差使给你呢。你放宽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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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最近更新减少:

    各位亲们,小闲正经历着人生中最焦虑纠结的事:闲宝正在择校中,闲宝以勇攀高峰的精神选了家最难进的学校,好不容易啊,人家通知了这周日去面试,接受面试的是小闲一家,可不只闲宝一个。

    小闲目前正处于电话控、焦虑症、坐立不安、食不知味,夜不成寐中,此状态将持续到下周末,择校战役落下帐幕之时。

    在些期间,能保持一更,真是不容易啊。

    亲们,请原谅体谅则个!

第二百十九章 帐(下)

    吴未俊面色郁郁的笑着,低声安慰着厉芳菲,

    “我没事,怎么能让你替我忧心呢,你不用担心我,三爷还让我带了坛桂花酿回来,昨上,我陪你喝几杯,咱们一醉方休。”

    厉芳菲心疼的看着吴未俊,拍着手笑着说道:

    “好!我陪你喝,我酒量可好着呢,一定是你先喝醉过去!”

    “你酒量好?我还没见识过,那咱们两个今晚不醉不休,看看谁先倒下!”

    吴未俊笑了起来,揽着厉芳菲,边往东厢走,边哈哈笑着说道。

    隔天,厉芳菲就打发人去了十里庄,说想过来看看李青,李青忙遣了两个婆子过来,带了几蒌湖里的鲜鱼,还有些其它一些庄子里的新鲜物产,热情的邀请厉芳菲过去十里庄玩耍一天。

    第二天一早,吴未俊直送厉芳菲出了城门,厉芳菲掀起车帘,吴未俊忙从马上俯下身来,厉芳菲笑容灿烂的说道:

    “你回去吧,只管放心就是,必有好消息的。”

    吴未俊笑了起来,眼神温柔的看着厉芳菲,低声嘱咐道:

    “你吧,非要去不可,你记着,提一提也就算了,不要多说,我不想你为了我委屈了自己。”

    厉芳菲眼神温柔似水的仰头看着吴未俊,重重点了点头,

    “嗯,我知道了,你放心,你赶紧回去吧。”

    吴未俊勒住马头,骑在马上,直到看不见车子了,才拨转马头,慢慢进了平阳府城门。

    厉芳菲在十里庄二门里下了车,还是郑嬷嬷亲自迎了出来,厉芳菲侧着身子受了半礼,又微微曲膝还了礼,才陪着笑意,随着郑嬷嬷往竹园居走去。

    李青直迎到了院子里,厉芳菲忙上前几步,拉了李青的手嗔怪道:

    “你怎么又出来了?这天这样冷,你看看你,冻着了可怎么好?咱们赶紧进去!”

    李青微笑着任她拉着,进了正屋,往东厢走去,边走边笑语道:

    “我这几天好得多了,前天还出去到园子里转了半圈呢!哪里象你说得这样弱着的?”

    红袖侍候着厉芳菲去了外面的大衣裳,两人在炕上坐了,厉芳菲微微示意,红袖悄悄退了下去,厉芳菲在炕上动了动,让自己靠得舒服了,接过水苏奉上的茶水,喝了两口,才笑着感叹道:

    “说来也真是奇怪,我觉得就你这儿最舒服,我那屋子里,暖和是暖和得很,就是干燥得让人可不舒服了,你这屋子里,暖融融的,也不干燥,极是适意,也不知道是见了青青的缘故呢,还是这屋子真是不一般!”

    水苏站在旁边,抿嘴笑了起来,李青一边喝着茶,一边斜睇着厉芳菲,听着她的感叹,也笑了起来,放下手里的杯子,笑盈盈的示意道:

    “你也不要穿鞋子,只把脚放到这地上试试。”

    厉芳菲疑惑的看着李青,又转眼看了看水苏,水苏抿嘴笑着,恭敬的垂手立着,也不言语,厉芳菲往炕沿上挪了挪,把脚探了下去,隔着厚袜子,仿佛能感觉到一股浓浓的暖意从地上升起,厉芳菲怔了怔,忙把两只脚都踩在了地上,站了一会儿,满脸惊讶的转头看着李青,李青轻轻示意水苏扶了厉芳菲坐到炕上。

    厉芳菲掀起炕上铺着的松软的厚褥子,把手伸到下面摸了摸,转头看着李青,满眼好奇有问道:

    “青青,你好好和我说说,你这屋子是怎么弄的?古怪得很,这地上倒比炕上还暖和,这地底下烧了火了?”

    “没有,这屋是盖的时候,就在地下密密的铺了水管子,冬天里,烧好了热水,沿着水管子流过这屋子,再流出去,再烧热了,再流过来,就这样,这屋子里就都是暖和的了,也不至于象烧炕一样太热了。”

    李青笑着简单解释道,厉芳菲听了,恍然大悟,轻轻拍着手笑着说道:

    “这主意好!青青就是会过日子,会享受,我怎么就没想起这法子呢?今年动不得工了,明年我也这样把屋子重新建了,你不知道,不用炕和那个火墙吧,冷得不行,用吧,又干又燥,可难受了,还是青青这样布置屋子好!”

    李青笑着看着她,点了点头,

    “你明年也试试,到时候,我让木通把那几个会做这活的工匠带给你用。”

    厉芳菲忙笑着答应着,又谢了李青,李青笑着问起了吴未俊,

    “吴三少爷这一阵子忙不忙?若忙起来,可就没空陪着你了。”

    “不忙,他虽说每天去三爷府上,可去得晚,回来得早,听说三爷管了什么礼部,现如今,寒天冻地的,礼部也没什么事,听元朴说,大约过年的时候会忙上一阵子,从入了腊月大约要忙到明年出了正月,不过,元朴说,人忙,可也不用太费心,毕竟都是有成例规矩的,照着做不走样就行了。”

    厉芳菲眼睛里闪过丝黯淡,笑着答道,李青歪头看着她,

    “这样倒正好,也能多些时候陪着你。”

    “唉,男人可不这样想,都是想做事,做大事的,哪肯安安稳稳的呆在家里,天天看着媳妇孩子的?”

    厉芳菲怅然的嘟嚷着,李青眼睛里掠过丝明了,敛了笑容,挪了挪身子,低声安慰道:

    “吴三少爷还年青,当然是想成功立业,光宗耀祖的了,他这一阵子空些,还能陪一陪你,过一阵子,说不定就忙得你连人也见不到了,若有一天,到了哪个任上,一年两年不见一面的时候也会有呢。”

    厉芳菲怔了怔,轻轻叹了口气,微微有些迷惑的看着李青,低声说道:

    “青青,你最聪明,你说说,男人是不是都这样?一个个想着做这个,做那个的?我就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安安稳稳的过过日子不好吗?做了那些个什么功业的大事又能如何呢?”

    李青怔了怔,仔细的看着厉芳菲,仿佛第一次认识她一般,半晌,突然问道:

    “吴三少爷也想成功立业做大事吗?”

    厉芳菲看着李青,半晌,才垂下眼帘,点了点头,李青看着她,轻轻叹息着,感慨的说道:

    “这就是男人和女人不一样的地方,女人很早很早就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适意生活,男人要弯上无数的弯路,陪上无数的时候,一直到老了,才能明白些女人老早老早就明白的道理,有些男人,穷其一生,也明白不过来。”

    厉芳菲怔怔了看着李青,睁大了眼睛,笑了起来,

    “青青,你真……真真是……”

    李青端起杯子,慢慢喝了口茶,看着满脸灿烂笑容的厉芳菲,低声问道:

    “是你要来的?还是吴未俊要你来的?”

    “当然是我自己想来的,他从来不勉强我。”

    厉芳菲一边笑着,一边随口答道,说出了口,才仿佛想起了什么,轻轻咬了咬嘴唇,李青垂着眼帘,也不看她,只声音平和温软的问道:

    “你看到他郁郁不欢了?”

    “嗯。”

    厉芳菲迟疑了下,轻轻应了一声,李青抬起眼帘,转过头,眼神清澈平淡看着厉芳菲,笑着说道:

    “三爷那里清闲也清贵,是读书人最好的去处了,吴三少爷倒觉得不好?”

    “嗯,他最不喜欢和那些酸溜溜的文人唱和应对,他说,他就是想做点实事,再辛苦也不怕。”

    厉芳菲索性直截了当的说开了来,李青眼睛里渗出浓浓的笑意来,看着厉芳菲,轻轻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才低声说道:

    “那也容易,我正好接了件差使,正愁着没人能帮一帮我,你回去替我问一问吴三少爷,若他有心,让他去找趟庆叔,只是,这差使实在是繁杂了些,若接了,只怕要辛苦无比,到时候,你不要心疼才好。”

    厉芳菲摊开双手,叹息着说道:

    “我心疼也没办法啊,现在他闲着,眉头就没舒开过,我看着也心疼不是,他若能忙起来,至少眉头是舒展的吧,最多我多上上心,天天给他炖些补品吃吃就是了。”

    李青笑了起来,轻轻摇了摇头,

    “只怕他忙起来,眉头更要皱得紧了,你想想,做事情,哪有那么容易的?中间不知道有多少鱼头要拆开去,哪一件不是让人上火费心的事?哪一件不得紧锁着眉头,思量来再思量去,再思量来又思量去的?”

    厉芳菲一时呆住了,半晌,才嘟了嘴抱怨道:

    “青青,你又吓我!”

    李青笑着伸手拉了厉芳菲的手,低声交待道:

    “芳菲,你听着,往后若你有什么事,还象今天这样,直接和我说了就是,你嫁入吴家,做了吴家妇,替夫君解忧,也是份内的事,回去把我这话,一字不漏的说给吴未俊听,听到没有?”

    厉芳菲眼睛里闪过丝茫然,疑惑的看着李青,李青轻轻拍拍她的手,

    “你若不明白,回去和吴未俊说了,再让他解释给你听就是了。他是个聪明人,必定是明白的,也必定能解释得清清楚楚。”

    厉芳菲看着李青,点着头,低低的说道:

    “我听你的,母亲交待过我,说哪天你若让我做什么事不做什么事,让我一定听你的话,就象听她的话一样,我听你的。”

    李青怔怔的看着厉芳菲,眼睛微微湿润起来,忙笑着说道:

    “我知道了,你放心,郑嬷嬷也疼你的很,你放心。”

    ```````````````

    有一点问题,一个称呼,已经改过了,非常感谢细心的读者。

第二百二十章 谋划

    未末时分,李青就打发人送了厉芳菲回去。看着厉芳菲出了院子,李青才慢慢转进书房,坐在书房炕上仔细思量了半晌,才打发人叫了木通进来吩咐道:

    “你现在过去平阳府一趟,告诉庆叔,若吴未俊到访,让他用些心招待着,若吴未俊想见我,就让他派人捎信过来。”

    木通眼睛里闪过丝明悟,立即躬身答应着,告退出来,急忙要了马,往平阳府去了。

    李青吩咐绿蒿叫了丁二进来,丁二进了书房,请了安,垂手躬身侍立在炕前,等着李青吩咐,李青静默了片刻,声音压得低低的,冷静而淡漠的吩咐道:

    “沈家在平阳府的暗线,除了连着碧砚的那根不动,其余的,今天晚上分上三四批,先从兴隆老号开始,再顺着兴隆老号捉到其它几家铺子里,最后再抓那些和兴隆老号等几个铺子有牵连的,要一网打尽,一个也不能漏了。”

    丁二仔细听了,立即明白了李青的意思,抬头小心的看了看李青,低声确认道:

    “夫人的意思,是不是要做出这事是先从兴隆老号失的风,然后才牵连出其它人的?”

    李青笑盈盈的看着丁二,点了点头,低低地说道:

    “这股风,可是从灯芯胡同吴家吹出来的。你记着,一网打尽,除了我们放着不动的,其它的人,一个也不能走脱了!”

    丁二面容轻松下来,眼睛里闪着自信,微笑着躬下身子,恭敬的低声应道:

    “夫人放心!”

    “嗯,你现在就赶去平阳府,先去王府,和爷禀报一声,请个示下,这些人,也都交到他那里去。”

    丁二躬身答应着,又把李青的吩咐仔细的重复了一遍,再确认了一些细节,才恭敬的告退出去,急忙往平阳府赶过去了。

    李青看着丁二出去了,身子放松下来,斜斜的靠在炕上,微微眯着眼睛,看着窗外,想出了神。

    晚上,平王回到十里庄,看着带着满身愉悦、笑意盈盈的李青,面色舒展开来,眼睛里闪着笑意,微笑着问道:

    “今天帐看得还顺利?看你心情极好。”

    “倒不是帐的事。”

    李青仰头看着平王,笑语盈盈的说道:

    “那些帐,小丫头们还在核算着,照进度看,最快也要明天晚上才能理出来。我心情是旁的事,今天厉芳菲过来看我了,未末才走,噢,我打发了丁二去见爷,爷看到他没有?”

    “见到了,我打发了丁一和王大齐,合了丁二的人,今晚一起动手,你放心,若走脱了一个,爷这脸也不用要了。你这是准备着要用吴未俊了?”

    “嗯!”

    李青心情愉快的点着头,平王低着头,看着李青,心情也跟着愉悦而飞扬起来,笑意从眼里溢出到脸上,

    “你还说爷信不过人,你看看你,不过刚开始打算着要用他,就动这样的手,斩了沈家在平阳府的线,替他绝了和沈家的通路和交情,看你这样子,比爷还信不过人。”

    “爷可不能这么说,一来,爷哪能和我比呢?爷是谁呀?爷可是韩地的王,天下闻名的英雄豪杰,英明神武、文韬武略的明主,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自然要讲究个气度、格调,我不过是个三缕梳头,两截穿衣的小女子,就是小气些、疑心些,也是应有之义,别说这样的事,就算再过份些,一个没有见识的小女人,也不能多做要求不是?二来,我这也是为了他吴未俊好,我知道,他既来韩地,必定全心想着替爷、替韩出力尽忠的,和沈家、和二皇子、和庆国必定是都没有什么牵连的,可就算他没这个心,难保吴家其它人没有,吴家奴才中没有这样的人,更何况,吴家现如今仆从众多,来历复杂,说不定什么样的人都有,这就更说不清楚了,万一是身边的人有些个不妥当,岂不是连累了他去?”

    平王高高的挑着眉梢,看着李青,失声大笑起来,伸手抱起李青,坐到炕上,轻轻捏着她的下巴,带着些无奈说道:

    “哪有你这样挤兑爷的?我告诉你,这种事,跟爷的什么气度、什么格调的,没半点干系!这都是关着大事的,若爷要用他,也得做这样先手准备,英雄豪杰也不是让人耍着玩的!不过,你这第二条说得极是,这事可都是为了吴未俊好,他纵然没有踏着两条船的意思,吴家必定是有的,你这样动手连根挖了沈家在平阳府的明线暗线,一来替他绝了后路,二来更是把水搅得混得厉害,往后,沈家这线上,即使有一两个漏网的,从平阳府递出的信,沈氏只怕也会是不敢不信,又不敢全信,一时必定难判断这事是吴家动的手脚,还是吴未俊的想法?或是吴家俱可信,只是这信道在咱们手里了,不管哪一条,她都不敢轻易相信那些消息,也没法子确定到底有没有被人动过手脚,若是我,这条线,活着也只当他死了,肯定是用不得了。”

    李青伏在平王怀里,笑了起来,半晌,才抬起头,声音中透着丝冷意,慢慢说道:

    “要的就是这个信不得!我这次只动沈家线上的人,也是为了顾全吴家,沈家这次几乎折了在平阳府的全部人手,这事,只怕沈青叶还没法说出来,沈青叶手里有着这些隐秘的力量,只怕不会告诉了二皇子去,至少不会合底托出,所以啊,这份伤痛,她沈青叶只好咬着牙合着血,暂时先吞着。”

    平王微微皱着眉头,慢慢点了点头,低声说道:

    “你说得对,只怕就是这样,这沈氏和二皇子不能完全交心,往后可是他们的祸患,也是咱们的机会。”

    李青轻轻抚着平王胸口,满眼崇拜中带着丝戏谑,仰头看着平王,用敬佩的口气感叹道:

    “爷真是英明神武,一眼就看出了关键,看到了根本!”

    平王窒了窒,高高扬起了眉梢,低头看着李青,手下用力,搂了搂李青,

    “爷英明自然是英明的,神武也是神武着,不过,爷可不相信这英明神武能看到你眼里去?这个,爷心里明白着呢!”

    “爷怎么能这么说话的?怎么叫看不到我眼里的?爷在我心里,是真正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要不,我也不能嫁给你不是!”

    李青轻轻笑着截了平王的话头,平王眼睛里闪出光彩来,突然低头在李青唇上重重印了下,轻笑了起来,渐渐畅快的大笑起来。

    李青搂着平王,笑盈盈的看着他,等他止了笑,才慢腾腾的接着说道:

    “今晚这事,不过是头一步,我想着,往后,但凡二皇子的人,一个也不惊动了去,只打击沈青叶和沈家一系的人,先从这些隐秘的力量上做起,先从韩地做起,到年底前,把沈家在韩地的明线暗线全部拔了,再动沈家在韩地的商号,然后再往奚地、晋地拔过去,明的不行,就暗着来,到时候,爷借些影子给我。我还想着想法子断了沈家一条条的银钱路子,这样子,一次,两次,三次,五次,沈青叶是个仔细的,她自然知道是咱们在对付她和沈家,可她偏偏又聪明太过,也信不过人,就会多想一步,再想得更深些,何况,象她和二皇子这样的夫妻,必定都是相互留着些底子和后手的,也许,她会想到咱们想让她想的那个方向去,若爷在晋地找人的事再能顺利些,就更好了,埋了这个种子进去,往后只要有了水,吹过风,就能发出芽,再迎风长大起来。”

    平王微微怔了怔,拧着头眉仔细思量了半晌,慢慢笑了起来,看着李青,压低了声音说道:

    “你说得极有道理,这法子好,只是,这事得几条线配起来,合着一起来才会有结果,明天我和沙勇良好好商量商量,庆国的朝堂里,也得合着这个线一步步走出几步好棋来。”

    李青笑盈盈的看着平王,小声提醒道:

    “爷可让沙勇良仔细谨慎着些,万不能因为沈青叶是女子,就小看了她去,宁可小心谨慎些,也不能冒进了,若做得过了,沈青叶必定能觉出不对来,那可是个绝顶的聪明人。”

    平王点了点头,郑重的应承道:

    “你放心,沙勇良先头因为沈氏不过一介女子,轻视了她,可是在她手上吃过大亏的,如今一提沈氏和……”

    平王顿了顿,轻笑着接着说道:

    “一提沈氏和夫人,就感慨万分,直说有夫人一个也就罢了,如今再有了这个沈氏,直叫天下男人意气顿消。”

    李青抿嘴笑着说道:

    “他的话,应该是这么说的:一个沈氏也就罢了,如今再有夫人,如何如何,他必定更推崇沈氏才是。”

    平王窒了窒,嘿嘿笑着说道:

    “沈氏哪能和你比。他哪里懂!”

    第二天一早,吴未俊就乘了顶青布小轿,去了灯草胡同,连庆接到小厮的禀报,急忙热情的迎到了门口,满脸笑容的拱手抱拳,吴未俊眼睛里满是惊喜和笑意,急忙躬下身子,连称不敢,两人笑着让着进了屋里,吴未俊一直在灯草胡同盘恒到吃了午饭,才告辞出来,在院子里上了青布小轿,直接回了灯芯胡同

第二百二十一章 嫁人(上)

    第二天,李青起得很早,送走了平王,就进了西厢,端坐在炕上,仔细的看着小英等人盘出来的明细表和第一张汇总表。

    辰末时分,郑嬷嬷匆匆进来禀报说,王夫人遣了四个婆子过来请安,问夫人今天有没有空闲,若有空闲,王夫人想过来看望夫人。

    李青一时怔住了,皱着眉头仔细的思忖了半晌,才转头看着郑嬷嬷问道:

    “说什么事情没有?”

    “我也问那几个婆子了,看样子,那四个婆子都不知道,只说奉了她家夫人的差遣过来请安,再看看夫人今天有没有空闲。”

    “嗯,你告诉那几个婆子,请王夫人得空就过来吧,就说我也想她了呢。”

    李青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头绪来,郑嬷嬷也是一脸的茫然,李青暗暗叹了口气,这也是远居城外的坏处之一,消息上总归是过于闭塞了些,郑嬷嬷领了吩咐,出去打发了那几个婆子回去了。

    午末刚过,王夫人的车子就进了二门,郑嬷嬷带着众丫头仆妇,恭敬的迎在二门里,见王夫人车子进来,忙上前半步,伸手扶了她下来,王夫人满脸笑容的客气着,

    “姑姑太客气了,听说夫人前一阵子身子有些个不爽气,如今好些了没有?我听了信儿,可是惦记得不行,一直想过来看看,又怕劳夫人累着了,夫人是极讲礼数的人,从来不肯人前失了礼去,一想到这个,我就更不敢来了。”

    郑嬷嬷忙躬了躬身子,陪着满脸笑容回道:

    “早就好了,多谢您惦记着,夫人早就盼着您能过来陪她说说话了,想打发人去请,又怕您家里事多,王府里老太妃那边也一直都是您在操心着,哪里离得开?也就没敢派人去打扰过您!”

    王夫人笑了起来,郑嬷嬷恭敬的在前面引着,一行人逶迤进了竹园居,李青已经带着丫头迎在了院子里,王夫人急忙上前几步,拉了李青的手,满眼笑意,亲热的埋怨道:

    “你看看你,这出来做什么?外面这天,可是冷得很呢,你这身子骨弱,又是刚刚病好了,我也不是外人,你出来做什么?”

    说着,拉着李青的手,急忙把她往屋里推去,李青笑盈盈的任她推着进了正屋,去了斗篷,进了东厢,让着王夫人上炕坐了,才笑着接着前话说道:

    “一听说你要来了,我就想着早一眼看到你,要不是郑嬷嬷一直拦着我,我可是要迎到二门里去的呢。”

    王夫人笑容灿烂起来,

    “瞧夫人说的,这可当不得!早就想过来看夫人了,只是,一来怕打扰了夫人,二来,上个月宏根病了一场,虽说请了寒谷寺的师父过来看了,药也对症,还俗话说病去如抽丝,他这病一天不好利落,我这心就得揪着一天。”

    “宏根今年四岁了吧?生的什么病?如今可好利落了?”

    李青忙关切的问道,王夫人接过竹叶奉过来的茶,托在手里,忙笑着应道:

    “可不是四岁了,唉,一点都不让人省心,隔个一个月两个月的,就得生点毛病,不是拉肚子了,就是不吃饭了,上个月,大概是吃的东西冷了些,又受了些风寒,半夜里竟发起热来,如今都好了,劳夫人挂心了。”

    “小孩子都是这样,要到六七岁往后,身子健壮了,才能好些,看这样子,宏根也是平时肠胃不太好,我这里有些调整用的药丸子,等会儿你带些回去,一天吃上一粒半粒的,吃几天,看看能不能好些。”

    李青笑着安慰道,王夫人眼睛亮了起来,急忙放下杯子,起身福了半福,

    “哎哟,夫人肯赐药,这可是宏根的福份!我一直想着,可就是没敢过来开口讨。”

    李青笑着拉了她坐下,

    “嫂子也是客气得太过了,有什么敢不敢的?我不过因了没有往人家府上送药的礼,你不来要,我哪里敢往你们门上送药的?往后想要什么,只管打发人过来拿就是,只要我有的,还能不给嫂子的?”

    王夫人笑容从眼睛里溢了满脸,忙又谢了,李青端起杯子,笑盈盈的接着说道:

    “嫂子回去也告诉福生媳妇一声,这药上,若要用什么,就打发个妥当人到我这儿来取,一来自己做的,总比外头卖得强,二来,我的药味道都好,小孩子都喜欢吃,喂起药来可便当得多了。若没人来要,我可是不敢硬送上门去的,没这个理儿不是。”

    王夫人哈哈笑了起来,

    “我回去就和福生媳妇说,还不知道她欢喜成什么样呢!她家那个小的,今年三岁了,也是生病的时候多,好的时候少,能得夫人调整一二,不知道少操多少心,少淌多少眼泪呢!”

    李青也跟着笑了起来,

    “嫂子和福生媳妇下次来,一起把孩子都带过来吧,我这里也好热闹热闹。”

    王夫人眼睛里闪过丝怜悯,立即笑着答应着,岔开了话题,

    “我今天来,还有件事,想请夫人给拿个主意。”

    李青疑惑的看着王夫人,王夫人笑着看着她,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叹了口气,才接着说道:

    “夫人先听我说个前因后果,这事,是我娘家的事,夫人知道,我是王家长房嫡长女,母亲生了我之后,好些年都没有动静,也就死了心,给父亲纳了两房妾,陆陆续续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如今也都成了家,可谁知,母亲三十多岁的时候,竟又怀上了,生了个儿子,就是我这个最小的弟弟,今年也十七岁了,只比红叶大三岁。”

    李青仔细的听着王夫人讲故事般的述说,也不插话,王夫人又喝了几口茶,才接着说道:

    “因为是老生子,母亲疼爱的就难免太过了些,加上他从小身子也有些弱,父亲也不好管得太过,竟象个姑娘一样养大的,从前年,母亲就开始想着给他物色房合适的媳妇,可看来看去,竟没有一个能合了母亲的眼的!一会儿说人家脾气大,一会儿嫌人家手脚粗,一会说年纪不合,再不就说人家家世不配,一直看到现在,都十七岁了,还没定下来,父亲一气之下,就不让母亲再管这事,把我叫过去,吩咐给了我。”

    王夫人重重的叹了几口气,才接着说道:

    “我也只好尽心尽力的一家家去物色去,如今看了两家,也都很是合适,一家就是杨家的姑娘,叫玉纹的那个,今年在夫人的庄子里正好也见过一面,人温柔知礼,家教也极好,两个哥哥也都是明理能干的,年纪也正好相合,另一家就是张家二房嫡次女,也是个温柔知礼,聪明能干的,今年十五岁了,想请夫人帮着看看,哪个更合适些。”

    李青怔了怔,眨了眨眼睛,半晌才笑着说道:

    “嫂子这话倒真把我问倒了,嫂子这个弟弟,我也没见过,也不知道脾气性格到底如何,这位张家小姐,我也是没见过的,嫂子让我怎么说才好?”

    王夫人弯着眼睛笑了起来,

    “夫人真真跟杨大奶奶说得一样,是个与众不同的,先想到的,竟是这个!”

    李青微微怔了怔,立即明白了王夫人的话意,这联姻,联的是两家,讲究个家世相合,真正要结婚的两个人,是不是性格相合,是不是喜爱着对方,倒是其次,李青垂下眼帘,低头喝着茶,微微思量了下,才笑着说道:

    “你这弟弟,从小和姑娘家一样,娇生惯养着长大的,可见父母必定是极疼爱的,如今要成家,自然是要找个脾气性格能和他相合的,才是最好,若是两个人这脾气上合不来,哪里能过得好的?虽说男人可以再娶几个姬妾以怡情,可总是没有夫妻和美,同心协力的好,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王夫人眉头皱了皱,忙笑着说道:

    “倒真是夫人说的这个理儿。”

    “譬如你和大爷,福生媳妇和福生,多少好,若是换了个人,就算家世门第再配得上,两个人这脾气上一直拧着,别别扭扭的过日子,有什么意思?女孩子必定是郁郁寡欢着的,男的也不见得就能过得舒畅,再说,你也知道,这样子的人家,可是极易种下祸患。”

    李青看着王夫人,接着说道,王夫人面色郑重起来,仔细思量着,眼睛里闪过丝凝重来,

    “夫人说得极是,正是这个理儿,这姬妾,若再有了孩子,中间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非来,那夫人看,这事?”

    “这事,你还得和你弟弟商量商量,听听他的意思,才能再走下一步呢。”

    李青笑盈盈的说道,王夫人面容放松下来,往后面靠了靠,接过竹叶递过来的热茶,喝了一口,看着李青笑着说道:

    “我就说,这事得到夫人这儿来求教,夫人必定能指出条明路来,果然不错!”

    李青笑盈盈的看着她,也不答话,她这么急着过来见她,必定不是为了这么件亲事,杨家也罢,张家也好,她和王家老太爷只怕早有定论,她借着这事过来,到底有什么事?要说什么话?

第二百二十二章 嫁人(下)

    王夫人看着李青,接着说道:

    “说起来,这时候过得可真是快,一转眼间,我家红叶过了年可就十四了,也该想着给她找个合适的婆家了,这跟说儿媳妇可是两样,女儿可是嫁到人家家里去的,往后是要侍候公婆,侍候丈夫,若是再有几房姬妾,还不知道多少委屈,唉,想想这个,我都愁得睡不着觉!”

    “嫂子这愁得也真是,红叶那样懂事有心的姑娘家,嫂子又是个精明强干的,再说,红叶怎么说也是咱们韩地的郡主,哪家敢委屈了她的?嫂子也是担心得太过了些。”

    李青笑着劝解道,王夫人目光幽幽的看着李青,笑着回道:

    “可不是夫人说得这样,红叶在咱们韩地,谁敢欺负了她,我就来找夫人撑腰!这姑娘家,总还是离娘家近些的好。”

    李青笑着点着头,听着她这话里的话,只不言语,等她说下去,王夫人小心的看着李青的神色,轻轻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这都是咱们做长辈的,为了她们好!这儿女也得体谅父母一片苦心才好,若是操碎了心,倒种了仇,岂不是让做爹娘的都要伤心死了。”

    李青脸上带着微笑,不动声色的慢慢喝着茶,王夫人顿了顿,接着说道:

    “这话,真不知道怎么跟夫人开口才好!唉!”

    “嫂子有什么话只管说就是。”

    李青放下杯子,直视着王夫人,笑盈盈的说道,王夫人又重重的叹了口气,欲言又止,李青转过头,挥了挥手,竹叶忙带着屋里侍候的丫头婆子退了出去,王夫人看着竹叶出去,回身小心翼翼的带上了门,才转头看着李青,压低了声音说道:

    “这事,真不知道怎么跟夫人开口!昨晚我一夜也没睡好!”

    王夫人又重重的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昨天,红敏突然到我们府里来,说是想找红叶说话玩儿,夫人也知道,红敏是个傲气性子,轻易不肯理人的,这样突然的过来了,倒把我吓了一跳,赶紧嘱咐红叶小心照顾着,谁知道,红敏进了府,不去红叶院子里,倒径直来寻我了。”

    王夫人顿了顿,眉头皱了起来,又重重的叹起了气,李青脸上露出丝笑意来,

    “嫂子再这么叹气,人也要叹老了!”

    “唉,夫人,唉,红敏是个直性子,找了我,倒也直话直说,唉,夫人,她竟跟我说……”

    王夫人顿住了,脸上泛起尴尬来,半晌才边叹着气边口齿含糊的说道:

    “她竟跟我说,让我,让我跟爷说,把她嫁到庆国去。”

    李青怔住了,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王夫人,

    “她说什么?她要嫁到哪里?”

    王夫人话说出了口,暗暗舒了口气,口齿倒利落起来,

    “让我帮她去求了爷,说她一定要嫁到庆国去,这原话是说,她一定要嫁回去!夫人,你听听这话,嫁回去!我真是恍恍忽忽的,好象看到的是她母亲,那个狂妄……唉,还有些话,我也不跟夫人说了,总之,庆国那个安福亲王府才是她的家,京城是个花也好,水也好,无处不好的地方!”

    王夫人说着,渐渐有些气恼起来,李青眼睛慢慢眯了起来,微微摇了摇头,晒笑了下,看着王夫人,慢腾腾的说道:

    “嫂子看,这事?”

    王夫人小心的看着李青,犹豫了下,低声说道:

    “夫人,这事,我昨晚想了一夜,若为了她好,就在咱们韩地找家合适的人家嫁过去,依她这好坏不分的性子,只怕要埋怨夫人一辈子,若是依了她的心意,这庆国,这京城,龙潭虎穴一样的地方,红敏这样的脑子,没几天,连骨头都剩不下,知道的还好说,不知道的,岂不是以为是夫人害了她去?这事,倒难为。”

    李青眼睛里满是笑意,笑盈盈的看着王夫人,慢条斯理的说道:

    “嫂子也真是的,这事,哪里是你我应该作主的事?红敏是跟着老太妃长大的,是老太妃的心尖子,红敏说婆家、嫁人这样的大事,没有老太妃点头,谁敢擅自作主去?别说是我,就是爷,也得听老太妃的吩咐不是。”

    王夫人眼睛亮了亮,抿嘴笑了起来,长长舒了口气,上身放松着往后靠去,端起杯子,喝了几口茶,笑着说道:

    “我可不是糊涂了!红敏的亲事,除了老祖宗,还有谁能说得上话、作得了主的!孙子孙女们的亲事,自然得老祖宗点头同意了才好,这才是咱们做媳妇的应该守的礼数。”

    李青抿嘴笑着,下了炕,叫了竹叶进来,吩咐她去小厨房,让竹雨送些可口些的点心过来,王夫人笑着说道:

    “夫人真是体贴,怎么就知道我有些饿了?正想要些东西吃呢。”

    “嫂子这会儿到庄子,午饭必定吃得匆忙,从平阳府到这庄子,坐车再快也要一个多时辰呢。”

    李青笑盈盈的说道,王夫人笑着放下了茶杯,

    “我也不跟夫人客气了,倒真是饿了,这茶我也不敢喝了,越喝越饿起来!”

    不大会儿,竹雨送了一桌子吃食点心进来,王夫人吃了两碗南枣糯米粥,吃了几块点心,又指着吃过的几样点心要了些带回去,才舒服的重又靠回到炕上,和李青说东说西的说了半天闲话,直到未末时分,才带着点心,药丸、几蒌冬笋和湖里刚捞上来的鲜鱼,回去了平阳府。

    郑嬷嬷送走了王夫人,急忙进了竹园居,屏退了众人,关切的询问道:

    “夫人,没什么大事吧?”

    “也没什么,王夫人不过过来传个话,昨天红敏去了她府上,想让她帮着求了王爷,红敏想嫁回到庆国京城去。”

    李青语气淡淡的说道,郑嬷嬷满脸愕然,眉梢高高的扬起,半晌才说出话来,

    “这丫头,真是王爷的骨血?王爷那么精明的人,怎么生了这么个女儿?这……真是不知道死活。”

    李青看着惊愕愤然的郑嬷嬷,微笑了起来,

    “嬷嬷动什么气?跟咱们有什么相干的?”

    “哪能不相干的?!她既有了这个想头,若咱们为了她好,在韩地找个好人家给她,她不但不承情,倒要恨着夫人,若随她去,她嫁进京城,一年半载的送了命,外人只会说是夫人害了她!这事,倒大意不得,夫人千万不要沾手才好。”

    郑嬷嬷微微有些忧虑的说道,李青温和看着郑嬷嬷,笑了起来,

    “我可是嬷嬷手把手教出来的,哪里不明白这个道理的?红敏是老太妃一手带大的,这亲事,自然是要老太妃作主才行,咱们也说不上话去。”

    郑嬷嬷舒了口气,

    “这倒也是,不过夫人还是大意不得,这些日子,我也看的明白,老太妃是个万事不管的,凡事只听爷的安排,这事,若是爷一心要交到夫人手里,老太妃必定也不会说半个不字,夫人还是早点想想法子,堵了爷这头才是。”

    李青收了笑容,面色郑重起来,仔细的思量了半晌,轻轻点了点头,

    “嬷嬷说的极是,老太妃是个不管事的,爷只怕真有把这事扔到我这儿的想头呢,咱们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郑嬷嬷笑着点了点头,

    “夫人既然留了心,也就不会有什么大事了。”

    晚上,平王回到十里庄,吃了饭,李青笑盈盈的坐在炕几边上,边慢慢磨着墨,边细细碎碎的和平王说着闲话,

    “……庄子里这几天真是热闹,今天嫂子也过来看我了,一直盘恒到未末才走,我到今天才知道,原来嫂子还有个弟弟,今年竟然只有十七岁,只比红叶大三岁!嫂子一说起这个弟弟,疼得不行,又愁得不行。”

    平王浑身放松的靠在炕上的大靠枕上,满眼笑意的看着李青,听着她笑语盈盈的说着家常,李青抬头看了看平王,又低下头,边磨着墨,边接着说道:

    “听说,嫂子这个幼弟,几年前就开始想物色房合适的媳妇,可是,看过来,看过去,不是这里不好,就是那里不妥,嫂子说,她现在好不容易看中了两户人家,又拿不定主意了,不知道哪家更合适些。”

    “噢?看中的是哪两家?”

    平王有些好奇的问道,李青笑容更深了,放下手里的墨,转身接过竹叶奉过的帕子净了手,起身坐到了平王身边,才笑着答道:

    “一家就是杨元峰的妹妹,今年十六岁,嫂子也见过人,觉得各处都妥当,一家是张家二房嫡次女,听说也是个极好的,门户也相当,嫂子拿不定主意,还问了我,哪家更合适些。”

    “你怎么说的?”

    平王伸手揽过李青,笑着问道,李青脸上带出些尴尬来,摊了摊手,有些无奈的说道:

    “爷不知道,我最弄不清楚的就是这事,往年在寒谷寺住着的时候,也经常碰到些富贵官宦之家的主母到寺里找智然师太,让师太帮着相看两家儿女,帮着拿个主意,我那时候,最爱跟着师太做这事,跟在师太后面帮她出主意,说来也怪,凡我说好的,师太必定说不好,我说不好的,师太倒觉得合适。”

第二百二十三章 智然师太(上)

    “噢?那是你眼光好,还是师太眼光好?”

    平王扬着眉梢,好奇的问道,李青嘟了嘟嘴,半晌才闷闷的说道:

    “师太年纪比我大,见得经得比我多,自然是师太眼光好一点点,就有一对,那一家人倒是和我的眼光一样,没听师太的话,后来成了亲,没几个月,两家就闹了起来,后来竟闹到了官府,吵着要和离。”

    平王揽紧了李青,大笑起来,

    “原来青青也有不能的事,可见这人,没有十指俱长的,必有一处是不擅长的。”

    李青满眼笑意的伏在平王怀里,轻轻嘟嚷着:

    “我不过是因为没有经验,师太也不过就是见多识广罢了,你看看,我自己找的夫君,哪一点不好了?!”

    平王纵声大笑起来。

    第二天一早,丁二进来禀报,智然师太今天晚上就能进望乡驿了,李青眼睛亮亮的直起上身,眼角微微有些湿润起来,轻轻闭了闭眼睛,稳定了声音,才慢慢吩咐道:

    “我明天卯正出发,去望乡驿接师太,你出去吩咐一声,让护卫们早早准备着,再派个人现在就去趟寒谷寺,把月静接过来,明早跟我一起去接师太。”

    丁二答应着,垂手退了出去。

    申正时分,月静和月如到了十里庄,竹叶接到了二门里,引着两人进了竹园居,李青笑盈盈的站在正屋里,看着两人进来。

    月静的脸又圆了回去,月如倒比在无着庵时清瘦了些,李青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月静,微微扬了扬眉梢,又转头看着月如,笑着说道:

    “不必这样多礼,你看起来清减了不少,流云堂这阵子理顺些没有?还是很忙吗?”

    “这一阵子稍微好了些,只是人手不够,缺得很,不光流云堂,松风堂那边人手也不够,寺里还要准备方丈升座大典的事,这一阵子,上上下下个个都是忙得不行。”

    月如忙微微躬了躬身子,笑着答道,月静上前两步,挽了李青的胳膊,笑着问道:

    “青青,你看看我,是不是也清减了?”

    李青“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抬手用力捏着月静两颊的肉,取笑道:

    “你又胖得没边了!还清减呢!刚回到韩地时瘦下去的肉,不但都长回来了,还添了不少利息!”

    月如目光宁静的看着月静,也抿嘴笑了起来,

    “师弟是个心胸宽广的,心无介蒂的。”

    月静跳了起来,转头看着满屋低眉垂手,恭敬侍立着的大小丫头,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个能问话的人,低低的嘟嚷着:

    “秋月不在,琉璃也没了。”

    李青脸色微微黯淡了下,笑着叫过竹叶吩咐道:

    “你带月静师父到偏厅,对着咱们那个大穿衣镜,让她自己好好看看去!”

    竹叶满脸笑容的躬身等着月静,月静泄气的垂下了双肩,摆着手说道:

    “算了,算了,我才不去看呢,好不容易到了青青这里,我还想好好吃两顿呢,照了镜子,就有了心思,吃起来可就不香甜了,那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嘛,不去!就算要看,也得等我吃饱了,有了力气才去看呢!”

    李青和月如都笑了起来,三个人进了东厢,李青斜靠在炕上,月如稳稳的端坐在炕前的椅子上,月静正想跟着李青躺到炕上去,回头看到月如端正的坐在椅子上,轻轻吐了吐舌头,乖乖的端正的坐在了月如旁边的椅子上。

    李青满眼笑意的看着月静,也不让她坐上来,只看着月如,笑着说道:

    “今天晚上,智然师太就能到望乡驿了,我想着,明天卯正就出发过去接师太回去寒谷寺。”

    月如快速的眨了两下眼睛,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急忙抬手拭了眼泪,半哭半笑着说道:

    “师太可算来了,总算师太没事,进了平阳府,我这两个月,总也静不下心来,念了无数遍心经也没有用,夜里一闭上眼睛,就梦到师太,梦到方丈,血淋淋的。”

    月如声音低了下去,哽咽起来,李青眨了眨眼睛,微微仰着头,忍回了眼泪,半晌,才笑着吩咐竹叶:

    “去拧个热帕子来,给月如师父净净面。”

    竹叶曲膝答应着,忙亲自出去拧帕子了,李青转头看着月如,温和的劝解道:

    “都过去了,回头见了师太,可要忍一忍,这些伤心的事,不要再提了,师太也是上了年纪的人,又经了这样的变故,这一路上走了几个月,也是极辛苦劳累的了,得静静的好好养些日子才行。”

    月如忙点着头,

    “护法放心,我知道,我就是……”

    “我知道。”

    李青温和的看着月如,轻轻的打断了月如的话,月如和月静都是师太拣回来的弃婴,带在身边养大的,师太视她们和她如同儿女,她和她们也视师太如母亲一般。

    第二天,平王醒来,拂过李青散在枕上的头发,微微俯身看着身边睡着沉沉的李青,呆呆的看了半晌,才轻轻推了推李青,低声叫道:

    “青青,到时辰了。”

    李青勉强睁开眼睛,抬手摸索着推着平王,

    “爷去练功吧,给我叫人进来,我收拾好了就去望乡驿接师太去。”

    平王笑着点点头,微微顿了顿,低声问道:

    “要不,我骑马送你过去,最多半个时辰就能到了,你还能再多睡一会儿。”

    李青已经清醒过来,正支着胳膊坐了起来,伸手挽着头发,笑着说道:

    “不用,爷这些天也忙得很,我若想睡,上了车再歪一会儿就是了。”

    平王笑着点了点头,看着李青纤细的手腕,伸手轻柔的把李青散落在肩头的一缕头发拂到肩后,低声交待道:

    “路上自己也要仔细着些,别着了凉,晚上早些回来,我还有些事,等你回来商量。”

    李青笑着点了点头,目送着平王出了屋,水苏进来,挂起帘子,侍候着李青洗漱干净,换了件蜜合色小袄,一条素绫棉裙,绾了头发,插了支白玉如意簪。

    刚收拾完毕,门口小丫头禀报着,郑嬷嬷随着禀报声掀帘进了屋,围着李青,仔细的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翻,见穿戴各处都妥当,才笑着满意的点了点头,接过小丫头手里的楠竹筷,侍候着李青吃了早饭,李青心不在焉的喝了半碗粥,就放下碗,站了起来,水苏忙取了件秋香色紫貂连帽斗篷过来,郑嬷嬷接过,仔细的给李青穿好,又接过小丫头递过来的手炉,奉给李青,水苏先侍候着郑嬷嬷穿了斗篷,自己再急忙穿戴整齐了,带着四五个小丫头,打着灯笼,一行人侍候着李青出了竹园居。

    二门里,丁二和众仆妇婆子已经垂手侍候着了,月如和月静也早就到了二门里,正安静的站在车前等候着,见李青出来,微微颌首致意,李青笑着应着,轻轻抬了抬手,示意月如和月静两人上车。

    郑嬷嬷扶着李青上了中间一辆围着青布象眼格棉布围子的大车,水苏跟着上车侍候着,李青上车坐定,将车帘掀起条缝来,看着郑嬷嬷笑着交待道:

    “嬷嬷赶紧进去吧,外面冷。”

    郑嬷嬷笑着曲膝行着福礼,李青放下帘子,车子慢慢动了起来,出了二门,在黑衣卫在层层护卫下,往望乡驿快速行去。

    水苏直起身子,侍候着李青脱了外面的斗篷和裙子,折好包好放到身边,又侍候着李青躺舒服了,转身从随身的荷包里取了几个黑色小粒出来,放到了车厢角落的熏炉里,车厢慢慢弥散出一般清淡的荷叶香味,李青随着车子晃了一阵子,就恍惚起来,干脆躺下,盖了被子,迷迷糊糊又睡着了过去。

    李青一觉醒来,水苏笑着禀道:

    “夫人,刚丁二过来说了,再有一刻钟,就能到望乡驿了。”

    李青眼睛亮了亮,笑着点点头,示意水苏取了靶镜过来,仔细的看了看,水苏打开妆盒,侍候着李青重新绾了头发,穿了裙子。

    不大会儿,车子顿了顿,停了下来,丁二在车外恭敬的禀报道:

    “禀夫人,望乡驿到了。”

    李青垂了垂眼帘,稳定了心绪,水苏侍候着她穿了斗篷,掀起帘子,扶着她下了车。

    月如和月静已经下了车,正站在车前等着她,李青站定,紧了紧斗篷,看着月如和月静笑着点了点头,才抬脚往望乡驿正院进去了,月如和月静忙紧跟在李青后面,一起进了望乡驿正院。

    水苏上前几步,掀起正屋帘子,李青站在正屋门口,慢慢抬脚进了屋,智然师太面容枯镐,身形极其干瘦,正盘膝端坐在正屋东面的炕上,满眼温和和慈爱的看着进来的李青,以及李青身后的月如和月静,脸上露出丝笑容来。

    李青呆呆的站在正屋中间,盯着苍老枯瘦的智然师太,一时间,悲从心来,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了下来,师太眼神温和而干净的看着李青,微笑着,虚弱而低低的说道:

    “青丫头,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你过来,让我看看。”

    李青几步扑了过去,拉着智然师太枯瘦的手,哽咽着只说不出话来,师太伸手抚着李青的面颊,微笑着,慢慢的低声说道:

    “青丫头,看到你,我就放心了,不要哭啦,你哭得师太心里酸得很。”

第二百二十四章 智然师太(下)

    “师太!”

    李青侧身坐在炕沿上,哽咽着叫道,智然师太满眼慈爱的看着李青,慢慢伸手抚着她的鬓角,月如和月静也挤到了炕上,眼睛湿润起来,双手合什,恭敬的行着礼,智然师太满眼笑意看着两人,微微颌首还了礼,转过头,看着李青,声音低沉缓慢的说道:

    “看到你,我就放心了,你气色很好,去年就听说你这病去了根,我和方丈就松了口气,这颗心也就放下了,今天再看到你,气色这样好,我也就再没什么心思了。”

    “师太!”

    李青听着师太声音微弱的交待后事般的话语,微微有些慌乱起来,忙伸手按在师太的手腕上,凝神仔细的诊起脉来,师太微笑起来,低声宽慰着:

    “青丫头,我没事,就是累了些,等到了寺里,我想着,就到后山去静修了,寒谷寺的事,有你和苦寂、月如师兄弟主持着,我也能放心了,方丈走了,我也该静静的修行去了。”

    李青凝神诊了脉,轻轻松了口气,面色也放松下来,笑着说道:

    “师太身子很好,就是太过劳累,虚弱了些,到了寺里,仔细调养些日子也就好了。”

    月如和月静紧张的盯着李青,见她面色放松下来,才暗暗舒了口气,身子也松驰下来,李青伸手理着智然师太的衣服,笑着接着说道:

    “后山已经建成了两处静修的院落,小的那一处,我还让人从山上引了温泉水下来,那里离我在后山的庄子也极近,师太就住到那里吧,我往后住到庄子里,去看师太也便宜。”

    智然师太笑着点着头,李青温和依恋的看着师太,笑着问道:

    “从这里到北寺,不到两个时辰就能到了,咱们是这会儿就赶过去?还是在这里再歇上一个晚上,明天再过去?”

    智然师太没有回答李青的话,只笑着转过头,看着月如和月静吩咐道:

    “你们两个先出去,我和青丫头说说话。”

    月如和月静笑着点头应了,微微低头告了退,出去了,水苏忙带着屋里侍候的众丫头婆子退了出去。

    智然师太看着众人都退出去了,才转过头,微笑着看了看李青,低头掀起衣襟,用力撕着里面的棉袄下摆,李青忙起身,取了把剪刀过来递给智然师太,师太接过,剪开了棉袄下摆,伸手进去摸了一会儿,摸了只小小的沾满了棉絮的布包出来。

    智然师太小心的把布包放到膝上,一层层解开来,先取了枚极小的黄玉印章出来,递给李青,笑着说道:

    “这些都是方丈让我带给你的。”

    李青接过印章,仔细的看着,印章只有小手指一半长短,圆圆的,极细,印章头上刻着朵精致异常的莲花,师太含笑看着她,低声交待道:

    “你先收好。”

    李青点头应了,小心的收到了随身的荷包里,智然师太又从拿了本薄薄的册子出来,递给李青,

    “你看看这个,这些可都是咱们寒谷寺救急的根本。”

    李青疑惑的接过册子,打开来翻看着,里面是方丈的笔迹,字极小却清晰工整,一笔笔记着商号名和银量数,李青惊讶的抬头看着师太,师太长长的舒了口气,笑着说道:

    “这些东西交给了你,我这颗心就算是真正放下来了。”

    李青起身从暖窠里倒了杯水过来,递给了智然师太,师太接过,慢慢喝了两口,才放下杯子,缓慢而低沉的说道:

    “这事,我也是刚知道,唉,那天,方丈把我叫过去,把这些东西交给了我,说这是木莲大师当年定下的规矩,寺里要积着一笔财富,备着万一之需,这些银两都散存在天下的大小商号里,每家商号存的银子数都不多,要支取只凭那个印章,方丈说,那些商号并不知道这银子是谁的,更不知道是寒谷寺的救急银子。”

    智然师太停了停,微微喘息了起来,李青坐近了些,伸手抚着师太的后背,静静的等着她往下说,师太歇息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

    “唉,你知道,前年,二皇子到寺里,拜了方丈做了寄名弟子,从那起,他每个月都来寺里一趟,有时候,二皇子妃也跟着一起过来,方丈原也打算着好好教导教导两个人,可没过多长时候,方丈就叹气了,说这两个人都是心气极高,聪明太过的人,到寺里来,本就不是来学佛的。

    大半年前,有一天,沈大人又到了寺里,居然带了坛酒,方丈说他什么话也不说,只和方丈对坐着,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喝完了那一坛子酒,起身道了句‘珍重’,头也不回的就走了,从那往后,沈大人再也没到寺里来过。

    十月法会那天,方丈刚下法坛,二皇子和二皇子妃就怒气冲冲的跟着方丈进了方丈院,也就半盅茶的功夫,两个人就出来了,上了轿就离开了,没几天,方丈就把我叫过去,跟我说了这些事,又把那些东西交给了我,打发我连夜离开寺里,转道到这韩地来了。”

    智然师太悲伤而怆然的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李青眼睛红了起来,把手里的帐册子放到一边,轻轻抚着师太的后背,强笑着安慰道:

    “方丈的事,我必要讨个公道回来,师太不要太过伤心,都过去了。”

    智然师太长长的叹息着,眼泪慢慢滑了下来,抓着李青的手,叹息着说道:

    “方丈说了,寒谷寺交给你,他没什么不放心的,我也是,放心的很,公不公道的又怎么样?只要寒谷寺还在,只要这寒谷寺还是原来的寒谷寺,方丈就知足了,我也知足了。”

    “师太放心,寒谷寺不但还是原来的寒谷寺,也许还要更好呢,不过,这公道也一定要讨回来!”

    李青轻轻咬着牙,慢慢的说道,智然师太轻轻拍了拍李青的手,指了指炕上的帐册子,笑着嘱咐道:

    “这本帐册子收好,这可是咱们寒谷寺救急的根本,上千万两的银子呢。”

    李青笑着应了,伸手取了册子,微微扬声叫了水苏进来吩咐道:

    “去取个匣子给我。”

    水苏曲膝应了,很快取了只黑漆匣子和一把精致的黄铜小锁过来,李青接过,仔细的把帐册子放了进去,上了锁,叫了月如和月静进来,笑盈盈的把手里的匣子递给月静,嘱咐道:

    “你先拿着,可要仔细着。”

    月静伸手接过,抱在了怀里,智然师太看着月静手里的匣子,笑着说道:

    “等会儿,让月静和你坐一辆车。”

    李青笑了起来,也不应答,只回身看着月如吩咐道:

    “你去师太的行李里再找件棉袄出来,给师太换上。”

    月如点头应了,转身去找师太的行李,水苏也急忙跟了过去,帮着一起找着,不大会儿,两人取了件崭新的棉袄过来,李青起身,和月如一起,侍候着智然师太换了衣服,又披了件棉斗篷,扶着她下了炕,慢慢往院子里走去,水苏急忙从后面给李青披上了紫貂斗篷,跟着出了院子。

    李青扶着师太上了自己的车,回头看着月静,笑着从她手接了匣子过来,低声吩咐道:

    “你和月如还是坐来时的车吧,这路上也要差不多两个时辰,让师太睡一会儿的好,若你再坐上来,这车里就太挤了些。”

    月静嘟着嘴,依恋的看着车内,半晌,才不情不愿的往后面的车子走过去了,月如站在旁边,笑着看着满脸不情愿的月静,跟在月静后面上了车。

    李青上了车,放好了匣子,车子慢慢动了起来,李青半跪着,笑着说道:

    “我侍候你去了外面的大衣服,你躺下来睡一会儿吧,这会儿还早,咱们也不用太赶,路上稳着点,师太就在这路上好好睡上一两个时辰,好不好?”

    智然师太笑着点头应了,李青往前挪了挪,侍候着她脱了外面的大衣服,躺了下来,又取了条淡黄绣兰草拉丝被给她仔细盖好,师太轻轻舒了口气,轻轻闭上了眼睛。

    李青轻手轻脚的往边上挪了挪,取了匣子过来,打开取出了帐册子,就着车窗帘子透过来的光线,仔细的看了起来。

    车子不快不慢的平稳的往前晃着,很快,丁二就在车外恭敬的禀报道:

    “禀夫人,到山门外了。”

    李青收了帐册,锁好了匣子,智然师太已经睁开了眼睛,李青忙上前扶着她坐起,笑着说道:

    “咱们到山门外了。”

    李青边说着,边侍候着智然师太穿好了外面的衣服,又仔细的上下看了一遍,才轻轻敲了敲车厢板,车帘子从外面掀开来,月如和月静已经站在车外了,上前扶着师太下了车,李青也跟在后面下了车。

    苦寂早就带着众人迎在了山门外,黑衣卫远远的挡着好奇的香客,苦寂眼睛发红的看着智然师太下了车,急忙双手合什,恭敬的见着礼,智然师太含笑仔细的打量着他,微微点头还了礼,笑着说道:

    “这一年多不见,苦寂看起来长进了不少。”

    苦寂眼睛涌了出来,哽咽起来,

    “师叔!”

    “你看看你,好好的,哭什么呢?师太过来了,这是喜事,看来你这是欢喜得太过了些。”

    李青微微皱了皱眉头,笑着淡淡的取笑道,苦寂忙抬手抹着眼泪,连连点着头说道:

    “护法教训得是,我是欢喜得太过了。”

    “这山门外风大,师太一路上辛苦劳累,如今已经是乏极了,还是赶紧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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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取之有道

    李青笑着吩咐道,丁二忙挥了挥手,两个侍从抬着个小小的两人抬,恭敬的放到了智然师太面前,李青和月如一左一右扶着师太坐了上去,智然师太也不推辞,安然坐定,李青回身接过水苏手里捧着的紫貂斗篷,给师太盖在了膝上,笑着低声说道:

    “师太且耐一耐,这韩地风寒极重,这一路上去,又是迎着风的,这个东西不过一时盖盖,挡挡风,师太且权宜用用。”

    智然师太笑着点了点头,侍从小心翼翼的抬起两人架,李青、苦寂、月如、月静等人随侍左右,一起往寺里走去。

    李青陪着智然师太进了月如等人居住的院落,安顿在了正屋里,笑着解释道:

    “师太先在这里安歇几天,后山的院子,我这让人去收拾出来,也就是十天半月的,就能搬过去了。”

    智然师太微笑着点头应了,李青陪着师太吃了饭,一直盘恒到未末时分,才起身告辞,赶回十里庄去了。

    车队走了没多长时候,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黑衣卫分成内外两队,警戒范围也往外扩展过去。

    李青放下车帘,手里拿着帐册子,靠在大靠枕上出着神,水苏小心的点燃了琉璃盏,挂到了车厢四角的灯架上,见李青闭上了眼睛,伸手想把她手里的帐册子取过来,手伸到一半,想了想,又缩了回来,回身从车厢前的格子里取了条明黄绫丝被来,小心的给李青盖在了身上。

    李青动了动,睁开眼睛,示意水苏取了匣子过来,把手里的帐册子放了进去,锁好放到自己身边,才又躺下闭上了眼睛。

    李青迷迷糊糊间,听到外面传来一片急促的马蹄声,车子顿了顿,停了下来,李青惊醒过来,直起上身,正要探问,车帘从外面掀了起来,平王紧绷着脸,站在车外,水苏半跪着行着礼,急忙下了车。

    平王上了车,李青坐起来,往前挪了挪,伸手去给他解斗篷,平王脸上露出笑意来,抬手拦了李青,

    “我自己来,外面落雪了,斗篷上凉气重。”

    平王说着,解下斗篷,扔到了车厢一角,李青笑着敲了敲车厢板,丁二忙在车外应答着,李青将车帘掀起条缝来,笑着吩咐道:

    “打发个人回去告诉郑嬷嬷一声,让她把爷的斗篷取一件交给二门当值的婆子,备着爷下车的时候穿,鞋子也取一双来,爷的斗篷鞋子都湿了,还有,让人送只薰炉来。”

    丁二恭敬的答应着,离开车子,急忙吩咐了下去。

    李青回过身来,从暖炉上的银壶里倒了杯水出来,递给平王,笑着说道:

    “爷今天不是要去军营的嘛?怎么会路过这里?”

    “哪里是路过,我是专程绕过来接你的,师太可好?”

    平王接过杯子,慢慢喝了两口茶,舒服的长出了口气,笑着问道,李青歪着头看着平王,笑盈盈的点了点头,

    “人虽然极瘦,极憔悴,不过身子还好,没什么大事,这一路上太过辛苦劳累着了,安心调养一阵子就能好了。”

    平王喝了杯子里的茶,李青接过杯子,放回到茶格里,转过身,接着说道:

    “师太说,要进后山静修,我也没劝她,月如现如今各处都应付得很好,师太这样年纪,又经历了这场变故,也应静心养养,安度晚年了。”

    平王笑着点着头,伸展着腰身,靠在大靠枕上,伸手揽过李青,

    “这些事,随师太心意的好,后山离寺里也极近,你看,咱们要不要挑几个婆子送过去侍候着?”

    “不用,师太事事亲力亲为,从不让人伏侍的,这也是寺里的规矩,我已经吩咐月静也搬到后山去住了,她跟着师太长大,最知道师太的喜好,能照顾好师太,再说,月静还做得一手好斋饭,师太最爱吃她做的菜饭。”

    李青笑盈盈的说着话,平王“嗯”了一声,就着车厢里昏黄的灯光,低头看着李青,长长的眼睫阴影落到眼睛下,笼着汪深潭般的眼睛,嘴唇粉红水润,正笑盈盈的说着话,平王慢慢伸手按在李青唇上,轻笑着低声感叹:

    “灯下看美人。”

    李青怔了怔,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伏在了平王胸前,平王揽着她,也跟着笑了起来,半晌,李青才止了笑,坐直了身子,伸手从车厢一角取了匣子过来,斜睇着平王,笑着说道:

    “这匣子里有真正的美人,爷要不要看看?”

    平王惊讶起来,伸手接过匣子,李青递了钥匙递过来,平王打开匣子,取出帐册子,仔细的翻看了半天,抬头看着李青,惊讶的问道:

    “这是什么?“

    “这是方丈让师太带给我的,是寒谷寺的家底子。”

    李青边笑盈盈的说着,边从随身的荷包里取了黄玉印章出来递给平王,

    “帐册上的银子存在这些商号里,随时都能支取,支取时只凭这个印章就行。”

    平王放下帐册子,接过印章,捧在手心里仔细的翻看着,轻轻感叹起来,

    “这也是木莲的旧物?你看这莲花,这样精致,天下哪有工匠能雕得出来?怪不得只凭这个印章就能支取。”

    李青笑盈盈的看着他,拿起帐册子,笑着说道:

    “这帐册子上记着得银两,我也粗粗算过了,一千万两略微不到一点,是寒谷寺这数百年间一点点积下来的。”

    平王对着灯光,看着手心里泛着柔和光晕的小小的黄玉印章,手慢慢握紧了起来,把印章握在了手心里,转过头看着李青笑着问道:

    “这银子,木莲大师让做什么用的?”

    “方丈说,木莲说让做寺里救急之用。”

    李青笑盈盈的看着平王答道,平王舒展开手掌,满眼赞叹的看着手心里的印章,又长长的叹息了起来,

    “木莲大师之远虑,世人不能及!”

    李青眼眶微微缩了缩,仍旧笑盈盈的看着平王,平王捏着印章,伸手取过李青手里的帐册子,慢慢翻看了半盅茶的功夫,才重重的、不舍的叹息着,扔下了帐册子,把手里的印章递给李青,笑着说道:

    “你赶紧收起来吧,我要是再看一会儿,可就真的忍不住了。”

    李青扬了扬眉梢,满眼戏谑的看着平王,平王伸手揽过李青,把印章小心的放到她随身的荷包里,再把荷包系好,又回身把帐册子放进匣子里锁好,才舒了口气,面色有些郁郁的说道:

    “你知道,爷如今缺银子缺得简直见不得白花花的东西,可爷毕竟不是山大王,这银子无论如何都得取之有道,大师肯信任我,信任韩地,把寒谷寺,把你全部托付给我,我再穷,也不能辜负了他去。”

    李青也不言语,只笑着看着平王,平王看着李青满眼戏谑的笑意,摊了摊手,轻轻咳了一声,低声解释道: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今天若用了这银子,这名声不过早晚,必定会传出去,这往后,谁还敢信任爷?信任韩地?咱们韩地苦寒贫瘠,又偏于一隅,没有什么可以依持之处,爷只能用心做个好名声出来,唉,也是没有别的法子,我一定要取了洛水一带,若有了河北道,爷也就有了底气!”

    李青眼神郑重起来,收了笑容,仰头看着平王,伸手抚着平王的面颊,微笑着低声说道:

    “爷是真的英明神武。”

    平王笑了起来,伸手捉住李青的手,笑着说道:

    “林家有祖训,要敬天法地信神佛,心存畏惧。”

    平王顿了顿,笑着指着匣子,转了话题,

    “这些银子,是寒谷寺的家底,你替寺里好好收着就是。”

    “嗯,”

    李青眼睛里溢出笑意来,坐直了身子,笑盈盈的看着平王说道:

    “这银子,死放着也没意思,我原来就一直想着开家钱庄,开家天下最大的钱庄,只是,这开钱庄的本钱一直不够,也只能想想罢了,如今有了这上千万两的银子,再仔细经营个三两年,做出个天下最大来,也没什么难处,爷看呢?”

    平王也坐直了身子,满眼兴趣的看着李青问道:

    “你懂钱庄上的经营?”

    “这有什么懂不懂,别人能做,咱们自然也能做。”

    李青只笑着,仿佛不经意的说道,平王窒了窒,正想开口反驳,突然间,仿佛想起了什么般,笑了起来,

    “这个钱庄,你有什么章程、打算的没有?说给爷听听。”

    “这钱庄要做得好,不能有背景,也不能没背景,刚才我也仔细想过了,这钱庄不能开在庆国,也不能开在韩地。”

    平王面色郑重起来,看着李青,仔细的听着李青的话,李青笑盈盈的看着他,接着说道:

    “晋地也不行,太远了些,背景上也单一,不够乱,奚地也不行,太弱了些。”

    平王皱了皱眉头,又舒展开来,笑着问道:

    “庆国、韩地、晋地、奚地都不合适,那天下哪还有地方?”

    “金川府啊,金川府是韩地属下,在咱们控制之中,可金川府原来又是奚地、韩地、庆国三处势力交汇处,也许晋地也有些势力隐在其中,加上金川府的大小头人,边上的拉井山越人,放在那里,这背景可就有得猜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伎俩(上)

    平王拧眉仔细想了想,大笑起来,伸手揽过李青,

    “说得极是,这金川府,爷本来就是打算象浮石城一样治理起来,把它养成爷的另一个钱袋子,若你这钱庄再开进去,就是锦上添花了。”

    李青伏在平王胸前,等他止了笑,才叹了口气,有些发愁的说道:

    “就是这总管钱庄的人选,有些个犯难,本来,庆叔就最好不过的人选,可庆叔这一两年在外奔波太多,认识他的人也就多得很了,若接了这钱庄,只怕这钱庄的背景被人一眼就猜穿了,可是又能到哪里找这么个又能撑得起天下第一的钱庄,又能让人放心的人去呢?”

    平王用力揽了揽李青,笑着说道:

    “这事,你找连庆问问就是,他必定有主意,说不定还有人选给你。”

    李青抿嘴笑着,没再说话,平王揽着李青,半靠在靠枕上,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平王低声问道:

    “连庆今天过来和我说了吴未俊的事,他对这个吴未俊评价倒是很好,你哪天空了,见见他吧,我就不见了。”

    “嗯。后天吧,今天折腾了一天,累了,明天歇一天,后天再见他吧。”

    李青低声答道,平王用手慢慢抚着李青的后背,笑着说道:

    “哪天都行。”

    平王顿了顿,微微迟疑了下,才接着说道:

    “红袗,前些天又病了,我去看了,咳得很厉害,去无着庵请人过来看了,说是受了凉。”

    李青微微皱了皱眉头,伏在平王胸前,没有动也没有接话,只垂着眼帘,等着他往下说,平王低头看着李青,停了片刻,才接着说道:

    “红袗一直随母亲住在春晖院暖阁里,身边又有嫡亲的姨母照顾着,丫头婆子更是不敢离身,哪会受了凉?我想着,许是别的原因,就让人把你给红袊的药丸子取了几粒,给红袗吃了,倒也管些用,咳得好些了。”

    李青皱起了眉头,张了张嘴,想了想,还是咽了回去,平王眼睛里滑过丝失落,看着李青,声音低了下来,

    “青青,明天我让人接了红袗过来,你给她诊诊,好不好?那么小的孩子,咳起来气都上不来,比当年红袊还要可怜。”

    “嗯,爷明天让人送她过来吧,说起来,我还真是连一面也没见过她呢。”

    李青直起身子,笑着说道,平王微微松了口气,连连点着头,

    “好,那就好,我明天一早就让人把红袗送过来。”

    两人回到十里庄时,已经是戌初过后了,郑嬷嬷早就带着众丫头婆子等候在二门里了,见李青车子过来,忙捧着斗篷和鞋子上前,递了进去,李青半跪着,侍候着平王穿了鞋子和斗篷,自己也取了斗篷穿了,才扶着平王的手下了车。

    第二天,平王辰初过后就离开十里庄,去了平阳府,李青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叹着气起了床,今天是不能再睡下去了,事情已经追着粘着她到了十里庄。

    李青起床洗漱后,换了件淡青色薄棉短袄,一条月白色素绫棉裙,吃了早饭,郑嬷嬷就进了屋,李青让她坐到炕上,笑着说道:

    “正要让人去请嬷嬷呢,有事得和嬷嬷商量了才行。”

    郑嬷嬷侧身坐到炕沿上,从竹叶手里接了茶,笑着答应着:

    “夫人有什么事,吩咐给嬷嬷就是。”

    李青笑着挥了挥手,竹叶忙带着屋里侍候的小丫头们退了出去,李青慢慢喝着茶,看着竹叶等人出了屋,才放下杯子,敛了笑容,眼睛里微微带了丝冷意说道:

    “才不过清静了半年多,就有人又要生事出来了。”

    郑嬷嬷脸色凝重了起来,也放下了手里的杯子,往李青身边挪了挪,看着李青,等着她往下说,李青轻轻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昨天爷和我说,红袗到现在,一直也没怎么好过,前天又咳了起来,从无着庵请了月影过去,月影诊了说是受了凉,爷有些不相信,说红袗就住在老太妃院里的暖阁里,身边又有嫡亲的姨母照应着,丫头婆子自然更是不敢离身,哪会受了凉?”

    郑嬷嬷眉头拧了起来,

    “爷这是什么意思?是说月影诊得不好?还是说有人从中作祟?”

    “爷的意思,只怕是说月影诊得不准,说今天让人送了红袗到庄子里来,让我给她仔细诊一诊。”

    李青声音微微有些清冷的说道,郑嬷嬷眉头拧得更紧了,仔细的看着李青的神色,李青看了看郑嬷嬷,继续说道:

    “月影看儿科是极好的,她又是个极谨慎的人,若有一分半分不能把握,也不敢这样下了断言,月影诊得不会错,这红袗必定是受了凉,才咳起来的。”

    郑嬷嬷凝神仔细思量了片刻,嘴角闪出丝冷笑来,

    “夫人,这事,大户人家里也不少见,不过是些小伎俩,嬷嬷这就出去找人仔细打听打听,四小姐既然过来,这些小鬼小怪自然也要跟着过来,嬷嬷正好也闲着,就动动手,替四小姐去了这祸根,也算是给自己积些福德吧。”

    李青笑着点了点头,低声吩咐道:

    “嬷嬷一并打听打听,府里的那两个姨娘,现如今日子过得如何。”

    郑嬷嬷笑着应了,

    “我知道,你放心,这红袗过来,既是诊病,只怕要住上个十天半月的,安置在哪一处好?”

    “不用另外安置,就在这院子里,在前院收拾出几间屋子来,让她们住着就是。”

    李青眯了眯眼睛,嘴角闪过丝讥笑,慢腾腾的吩咐道,郑嬷嬷眼睛也眯了起来,片刻,轻轻笑了起来,

    “这样也好,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这事也是越快越好,夫人这里正经忙着呢。”

    李青眯着眼睛笑着看着郑嬷嬷,郑嬷嬷拧眉仔细思量了一阵子,眉头舒展开来,笑着说道:

    “夫人放心,嬷嬷这就出去安排安排。”

    李青眼睛里满是笑意,郑嬷嬷突然重重拍了拍手,满脸笑容的说道:

    “哎哟,你看看我,差点忘记了,我这一大早过来,是给夫人报喜的!”

    李青扬着眉梢,有些惊讶的看着郑嬷嬷,笑着问道:

    “我能有什么喜事的?”

    “夫人,可是大喜的事!秋月有了,算起来,也快有三个月了,是不是大喜的事?”

    李青满脸惊喜的看着郑嬷嬷,

    “这秋月,真是福气好!杨家老夫人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子呢!”

    “可不是,昨天杨老夫人遣了杨元嶂过来报喜,也真是不巧,夫人不在,我收拾了一大车的补品,让杨元嶂给秋月带回去了。”

    李青“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指着郑嬷嬷嗔怪道:

    “嬷嬷,我可不是心疼那一车子东西,哪有你这样一车一车的送过去的?秋月这个时候,第一不能补,第二还真不能吃太多东西,不然,孩子太大,生产的时候可是要人命的!”

    郑嬷嬷笑了起来,

    “我这不是高兴嘛,又不是让她一天吃完的,夫人说起这个,嬷嬷正想和夫人商量商量,夫人看,要不要先挑两个稳妥有经验的婆子过去侍候着?要不,从太医院稳婆局里挑两个送过去?那些稳婆,跟着夫人学了这么长时候,可是长进了不少,不是外面的稳婆能比得起的。”

    李青仔细想了想,笑着说道:

    “从太医院挑人过去不合适,违了例了,就从咱们庄子里挑两个送过去吧,你仔细着些挑,人要细心,更要谦恭和气,万不能到了杨府,颐指气使,惹得人家不快,倒值不得了。”

    郑嬷嬷忙点头应着,

    “夫人放心,这事我省得,若是没帮着秋月,反倒给她添了堵,倒不如不派。”

    李青舒了口气,笑着点着头,眼睛弯着笑了起来,轻轻感叹着:

    “说起来,秋月是个福气好的,真是憨人有憨福。”

    李青想着琉璃,琉璃是个聪明通透的,却那样早早的走了,秋月本份却少份灵气,平淡就是福气,人是不能太过聪明了。

    李青怅然起来,郑嬷嬷留神看着李青,忙笑着说道:

    “夫人今天还要不要派人过去看看秋月去?”

    “不用了,咱们若是一天一趟的派人过去,一来累着了秋月,二来只怕要给杨老夫人添了心思,倒扰得杨家一家不得安宁,过几天再派人过去看她吧。”

    郑嬷嬷笑着点头应了,李青想了想,犹豫了下,吩咐道:

    “你让人仔细查查,嗯,这事,晚上我再吩咐丁二一声,让他也帮着你查查,看看红敏身边都是些什么人,有没有来历不明的,或是来历太过清楚的,还有红袖和红袊身边,也都要仔细查清楚,咱们心里得有数才行。”

    郑嬷嬷舒展着眉头,笑了起来,

    “这就是了,咱们虽说不在府里住着,可夫人毕竟是王府正牌子王妃,该管的事还是得操心管着的,这些事,件件都该心里有数才行,夫人放心,还有呢,我跟夫人说过多少次了,咱们的人,得多安置些进去,各处都得有!”

    李青有些无奈的笑着看着郑嬷嬷,

    “好好好,嬷嬷说得对,都照嬷嬷说的去做,嬷嬷,我就没打算过管那个王府,费那个心做什么?”

    “夫人,这王府,不是你说不管就能不管的!你看,这事不也跟到庄子里来了?就怕你不管事,那事也跟在你身后,甩也甩不脱!”

    李青轻轻的哀叹着,

    “好了,嬷嬷,我知道了,往后,我留心些就是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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