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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祈祷君     木兰无长兄txt下载     木兰无长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56章 错付芳心

    贺穆兰在黑山城有一家常去的客店,因为贺穆兰经常一休沐就真的去这家客店“休沐”,所以那客店的女老板已经很熟悉这位“军爷”了——

    所以黄昏时分,贺穆兰一行人投宿上门的时候,门口的小厮欢快的跑上前来,找了几个马夫去把贺穆兰等人的马接了过去,又从战马身上卸下了行李和马鞍等物,只留嚼子好牵马。

    那老板娘早就听到了小厮们的传话,手里提着灯笼出来迎接,一看为首的果然是贺穆兰,忍不住眼睛一亮,笑着迎上来。

    “花郎好久没来,我估摸着应该是跟着大可汗一起出征了,看您现在的样子,高升了?恭喜你了!”

    这客店的老板娘也是鲜卑人,他的丈夫原本在黑山大营出任尉官,后来战死沙场,得蒙过去的同袍照顾,她在这里开了这家客店,这条街上的人都知道她“虎夫人”的名声,从不敢冒犯她。

    加上客店中几位打手都是军中出身,就连醉汉无赖也不敢上门。

    贺穆兰自从投身边关开始,和女人们接触的就极少,她会选择这家客店作为经常休沐之处,也是因为老板娘是个女人,而女人开的店总是要干净些的。

    何况这里醉汉和粗俗的人也少,是个清净的地方,来的就勤快了些。

    见到老板娘出来询问,又是这幅“你好久没来了”的样子,饶是贺穆兰心里压力重重,此时也不由得心中一暖,笑着点头:“是,受了点伤,养到现在才回来。谢过你的好意。”

    那老板娘听到贺穆兰受伤,忙关心的询问,还想看看伤口,贺穆兰被她挠的身上痒痒,笑着避开,“麻烦呼延娘子给准备四间干净的房间,我们晚上都没吃,弄些小菜胡汤我们就在房间里吃了,另外……”

    “另外,给你房间送几桶热水,你要沐浴,是不是?”

    那老板娘娇笑着接过她的话,袅袅娜娜地走进客店里,吩咐小厮们去准备饭菜和热水了。

    这时代,热水要烧好不是件容易的事,贺穆兰吃过饭要洗上澡,怎么也要到夜深的时候。

    那时候正好洗个澡睡觉,睡得也安生些。

    贺穆兰只要一想到终于可以“搓泥”了,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嘴角眉角都在飞扬,让担心了好几天的同伴们心中大安。

    贺穆兰带的马多,有些放心不下越影和大红,吩咐陈节把她的行李送去客房后就跑去马厩了。

    越影和大红多少有些看不对眼,大红比越影高壮,越影比大红跑的快,两匹马很有些互别苗头的意思。偏两匹马都是公马,性格好斗,又正在好奇心最重的时候,贺穆兰也是头疼的很。

    贺穆兰一走,阿单志奇几人立刻悄声地讨论了起来。

    “你们看到那老板娘没有?长得倒只是中上,可是那腰,那屁股,那胸……”蛮古是糙老爷们,一边说一边比划,口水都要下来了。

    老板娘呼延夫人今年大约有二十五六了,正是女子风华正好的时候,汉人喜欢纤细白嫩的姑娘,鲜卑人却都喜欢这种腰臀比让人下/身为之一荡的,特别好生养。

    尤其如今是夏末秋初,衣服穿得并不厚重,鲜卑衣裙是窄裙窄袖,更显身材,蛮古一望,眼睛都直了。

    “你真是……你不是还要娶妻吗,怎么这么打量其他女人……”阿单志奇是娶了妻的,虽然也被那老板娘浑身散发的丰韵之气勾动的不行,但还是想着家中织布耕田的妻子,没敢多看两眼。

    他旷的久了,怕多看了会坏事。这行路中,洗裤子不方便,可不洗那条裤子也就被糟蹋了。

    “我看几眼又不会让她怀孕!我那事八字还没一撇了,老子现在还是亲兵,不知道哪年才能攒够军功……”

    蛮古一直对于自己手臂受伤耿耿于怀,这时候他才真觉得贺穆兰说的“好生生活着才能完成自己的愿望”是对的。

    “想不到火长喜欢的是这样的女人,回头我跟那罗浑他们说了,他们一定不信。”阿单志奇搓了搓下巴,露出一个坏笑,“等他们休沐结束了,我带他们来看一看这位‘娘子’。”

    他们大败柔然,黑山暂时没有战事,拓跋焘按功赏赐之后,他们便告了假,带着赏赐的东西回家去探亲了,至少要一个月后才会回返。

    普桑普战早已有了家事,胡力浑也已经有了未婚妻,这个月回去正好成亲,吐罗大蛮在家是老大,家中也送了信来,这次回家也要把亲事定了,否则几个弟弟就不好说亲。

    这么一说,在早婚的鲜卑人中,他们火里的都算是老光棍了,没混出点名堂来,连老婆都娶不到……

    “话说回来,火长这样的英雄,在乡里应该很是出名才对,怎么混到二十岁了,连个亲事都没着落?”

    阿单志奇想起自己的武勇出名之后,很快就有鲜卑的良家子嫁了过来,夫妻恩爱和谐,这时代人人都希望跟的是“强者”,尤其是女人,谁也不愿意嫁过去没有几天就成为寡妇。

    “难不成怀朔人都是嫌贫爱富的?那火长家乡的女子,可都算不上良配了。”

    阿单志奇虽然人在养伤,但他的赏赐却半点都没有少。

    他人缘好,性子又体贴,军中受过他照顾的人不少,除了养伤期间被人各种嘘寒问暖,拓跋焘论功行赏时也没人忘了他。那些打柔然部落得到的牛羊马匹,以及拓跋焘赐下的金银,在他养伤期间,他在黑山的同乡早就把东西捎回武川去了。

    如今他虽随着花木兰南下,但他半路上就要折返武川的家中,和家中的妻儿家人团聚。

    从乱军阵中留下一条命实在是太不容易了,他如今伤势还没有大好,骑马都算勉强,军中给了他三个月假期养伤,可以在家中好好住一阵子。

    他在黑山呆了一年多,期间只回家过一次,都快忘了儿子长什么样了。

    一想到家中的妻儿,阿单志奇因为刚刚男性冲动而起的一丝欲/念也荡然无存,连骨头缝儿里都露出放松的样子。

    “不过火长会喜欢这样的女人也正常,年轻人嘛,都喜欢丰满的,被这样的女人吸引也是正常,看火长这么熟悉的样子,来的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我看倒未必。”蛮古怪笑着拆台,“连我看的眼睛都不转,花将军却连脸色都没变一下,倒是那娘子红了脸,我觉得是那娘子单相思才对。”

    “这么久了,自花生死了,你可见他如今天这样笑过?我看火长有意思。”

    阿单志奇声音大了一点,坚决肯定。

    “你们都没娶媳妇,这种事我才有经验!”

    陈节刚刚安置了贺穆兰的东西下楼,突然听到阿单志奇和蛮古说起“经验”不“经验”的问题,顿时腆着脸凑上来。

    “什么经验?什么经验?是那种经验吗?”

    他也是十□□岁的少年,对男女之事既好奇又害羞,猛然听到两个“大人”说到“媳妇”、“经验”,马上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阿单志奇见陈节这样子,立刻得意地笑了起来:“你看,我说吧,年轻的小伙子都好奇这样的事。不过……”

    他伸手推开陈节的脑袋。

    “这事说了就没意思了,回头等你娶了媳妇,你家中长辈会告诉你。我现在可不能教坏小子。”

    “阿单大哥!”

    陈节气急败坏。

    “我不小!”

    这一声喊得惊天动地,引得整个客店一楼的食客都望了过来。

    陈节立刻从额头红到耳根,缩起了脖子装傻。

    “是是是,你不小,你大的很,哈哈哈哈……”

    蛮古开怀地大笑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之前的那种沉闷总算是一扫而空了。

    贺穆兰可不知道几位同伴已经围绕着“花木兰喜不喜欢老板娘”发起了讨论,此时她正在给两匹自己的坐骑讲道理。

    花生的战马“生辰”根本就凑不上前,远远在一个角落里啃饲料。

    “你虽是后来的,但年纪比越影大,以前又是照顾族群的头马,要让着它一点,知道吗?”

    贺穆兰拍了拍大红的脖子,换来后者示威地瞪了越影一眼。

    越影的第一个主人是拓跋焘,但拓跋焘身体重,骑马的方式也太粗鲁,它并不喜欢他,换了一个主子原本还算称心如意,黑豆也给吃到饱,谁知道之前那个好脾气的小红马不见了以后,换来这么一个讨人厌的东西。

    抢它的黑豆!

    抢它的主人!

    还经常偷偷咬它耳朵!

    偏偏在主人面前装成乖巧的样子,主人骂它还多些,连和这大家伙说话,都是要它“让着”自己一点。

    它已经很乖了好不好!让它的姐姐们看了,一定眼睛都吓掉了,她居然还说大家伙是“让”它!

    越影委屈地打了个喷鼻,把头埋下去了。

    这个大家伙道行高,自己拼不过它,忍了!

    贺穆兰带了越影两世,哪里见过它这么小可怜的样子,心中居然被引得柔心大起,走过去把越影的鬃毛抚了抚,“你现在还小呢,再过两年,就会是名震天下的汗血宝马了。你要和大红好好相处,我不可能只骑你们之中的哪一个的,否则你们两个都会被我骑坏了……”

    她说了这句话后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妥,又想不起来,便掩饰住心里莫名的感觉拍了拍它的背部。

    “我期待你和我驰骋疆场的那一天,大红是大红,你是你,你闹什么脾气呢?”

    听了贺穆兰的话,越影抬起头,哀怨地看了贺穆兰一眼。

    “咦嘻嘻嘻……”(你骑它比骑我多啊!)

    “噗噜!”

    大红骄傲地挺直了马脖子。

    “我真听不懂你们说什么。”

    贺穆兰挠了挠脸,从手中的袋子里掏出两块黑豆饼来,一匹马喂了一块,又撩起袖子,亲自把它们洗刷了一番。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马厩里点着她找人要的火把,在火把照耀下,越影神骏非凡,犹如融入夜色一般,大红浑身红的发亮,兼具体格健壮,浑身的肌肉都在火把的照射下显露出一种喷薄而出的力量感。

    这样让人目眩神迷的两匹马,若是在现代,贺穆兰便是倾其所有都不可能拥有其中一匹的,可现在这两匹马都是自己的。

    若再加上角落里的“生辰”……

    贺穆兰想了想自己过去的那匹小红马,觉得“生辰”也实在是可怜,便也走了过去,给生辰也洗刷了一遍,又喂了一块豆饼。

    “咦嘻嘻嘻……”(越影:奸诈,它装可怜!)

    “噗噜噜……”(大红:又来一只抢老子主人的!)

    “生辰”自花生死了以后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对于贺穆兰并不很亲近,虽然贺穆兰给它洗刷又喂它精料,它也依然很矜持地站着,没有俯首帖耳。

    这态度让那两匹马没有抓狂。

    “咦嘻嘻嘻……”(越影:是个识时务的!)

    “噗噜噜……”(大红:还有些自知之明。)

    “你们今晚真闹腾。赶了一天路,早点休息吧,夜草也喂了,别掉膘啊。”

    贺穆兰刷完马身上又脏又臭,浑身湿透,迫不及待先回房去洗个澡。

    这么晚了,热水应该好了吧?

    夜风一吹,有点冷。自受伤以后大出血,身体果然虚弱多了,看来要好好的补一补……

    贺穆兰打了个哆嗦,抱着双臂准备离开马房。

    “花郎君对你的马真是极好,就是对人,实在太冷漠了点呢……”

    一句如泣如诉地埋怨声随着夜风钻入贺穆兰的耳朵,这大晚上,空无一人的马房,幽幽传来的女声……

    恍然间,贺穆兰还以为自己遇见了什么马房幽魂一类。

    好在只是眨眼间,贺穆兰就知道那不是什么艳鬼,而是一个熟人。

    身着鲜卑窄裙的老板娘提着灯笼正站在马房门口,见贺穆兰看过来,似笑非笑地说:“我远远的见马房里有动静,以为是偷马贼,所以过来看看。”

    这处马房是贵客所用,夜间都有人看守,还有专人给马喂夜草,绝不会有什么偷马贼,这老板娘这样说,自然是要给自己的行为找个借口了。

    “开客店真不容易,你一个女子,这夜里还要亲自巡查。”贺穆兰粗神经,不由得感慨了一句,好心劝道:“不过就算有偷马贼,你最好也不要亲自上阵。下次巡查带几个小厮,就算有贼也不吃亏。”

    她自己就是女人,自然不会说“妇道人家打不过小贼”之类的话,但这老板娘显然是个不会武的,又穿着窄裙,能斗得过偷马贼才有鬼。

    这话一说,老板娘又惊又喜。

    “你这是关心我?”

    “你我好歹有些交情,在下好意相劝也是常理。”贺穆兰以为老板娘听不得忠言,她这种寡居在家的妇人,总有些敏感之处,她便小心回答。

    “那你倒说说,你和我有什么交情……”

    呼延娘子竟提着灯笼就在门口好整以暇地问起她来了!

    可怜贺穆兰身上湿透,她大伤初愈,身体还没恢复原本的元气,在这门口的风口吹了一会儿,竟有些晕眩。

    “呼延娘子,这不是说话的地方,你看我全身都湿了……”

    贺穆兰一摊手,“我得换套干净衣服,否则赶路中生了病,就麻烦了。”

    呼延娘子好不容易找到贺穆兰一个人的机会,结果话没攀上两句,对方倒有些像是下逐客令的样子,一张脸默默板了起来,心里难受极了。

    可再一看,这贺穆兰确实是比以往来时瘦了一大圈,连下巴都尖了,脸型都变了,身上更是单薄,心中不由得一软。

    原本就是瘦高的汉子,这下越发瘦了。

    再仔细看看,身上倒不是瘦了,而是湿掉的衣服贴在了身上,显得又瘦了几分。

    呼延娘子提起灯笼,定睛一看,只见贺穆兰的湿衣之下,一身流线型的肌肉呼之欲出,尤其是肩背和胸部,隐约可见宽厚的痕迹,和他那瘦长的样子浑然不同,顿时浮想联翩,脸上飞霞,忙不迭地放下灯笼。

    ‘原来他看起来这般瘦,其实精壮的很……’

    呼延娘子想起自家死去的丈夫,似乎也是这样的身材,那昔日的恩爱……

    “是我莽撞,花郎君速速回去沐浴更衣吧。热水应该好了。”

    想起他“沐浴更衣”,呼延娘子脸上烧的更厉害了。

    “你之前说在养伤,别加重伤势才好。”

    天黑,贺穆兰看不清呼延娘子的表情,伸手从马房拿过一支火把。

    “多谢娘子好意,我就去了。”

    说完松了一口气,大步走过呼延娘子,带走一片缱绻的思绪,也带走了马房里的热源。

    她一走,呼延娘子顿时也觉得有些冷,拢了拢衣袖,脸色黯然地离开了。

    贺穆兰第一次来的时候还只是个普通兵卒,那时候呼延娘子看他和普通人也没什么不同,只是这人比普通兵卒爱洁,总是要花费一番洗澡,所以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而后他再来,多是穿着一身黑衣,人都说“男要俏一身皂”,这众多男人之中,就属他穿的黑衣最与众不同,倒像是什么礼服似的。

    店中认识他的人便喊他“花郎君”,言语中颇有敬意,等第二年时,人人都喊他“花将军”,显然在军中升的极快,而且为人颇为有威望。

    她并不是势利眼,否则这般容貌身段,又有丈夫昔日的同僚想要庇护,要想改嫁了早就嫁了,她只是知道他是普通军户出身,却升的这样快,对他的人品行为都很好奇。

    这好奇心,真的能让女人万劫不复。

    一好奇一好奇着,她就有些把持不住自己。若不是她还自爱的控制自己不去打听他的事情,怕是更会为情所困。

    只是这“花将军”一来,她便立刻殷勤的亲自安排小厮准备热水,又把他的浴桶刷的干干净净,不给其他人用,甚至还准备昂贵的澡豆给他沐浴,有心人见了,总能猜出一点什么。

    之后黑山大营随军出征,这是大事,黑山城也为之萧条了几个月,“花郎君”和一众常客久久不来,让呼延娘子渐渐升起了患得患失之感。

    他们当将军的,等仗打完了,还不一定继续留在黑山。之前他镇戍边关,她自然能经常见到他,可他若真离了边关,天涯海角,她一个无亲无故的老板娘,毫无干系之人,哪里好意思寻上门去?

    她这样的女人,又是改嫁,是不指望成为一位年少将军的正妻的。

    原本想着他若再来,自己怎么也要拼上一回,哪怕不能有个好结局,欢好一番,留个孩子,也算是留个念想,可黑山大营的将士们一个个回返了,这位“花将军”却一直没回来,她的心也沉了下去。

    她十八岁嫁于丈夫,二十二岁守寡,当年她丈夫出征,便也是这样,先是失踪,失踪许久以后,他的同袍终于还是不忍心,告诉了她真相。

    没有了消息,往往就是寄托断送的开始。

    好在这位花将军并没有死,她接到小厮的消息强抑制住尖叫的心情去迎接时,才发现不但安然无恙,甚至还有了成熟男人才有的洗练和内敛的风华,更是被震慑的移不开眼睛。

    他对待自己的马尚且如此温柔,对待女人,应该……

    呼延娘子红了红脸,捏着灯笼挑杆的手掌攥到都发疼了。

    “这次一定不能再矜持了,所谓女追男,隔层纱……”她小声地给自己打气。“我又不求名分,只是欢好一番,是个男人都不会退却的……”

    她的眼前浮过贺穆兰清明的眸子,微怔了怔。

    “……吧?”

    木兰无长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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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 伤心伤身

    贺穆兰全身湿透的穿过一楼的厅堂,准备往后面的小院而去。

    这时代的建筑普遍不高,黑山城最高的建筑也不过三层,呼延娘子开的客店能有两层小楼,带独立的院子和马房,已经算是很好的了。

    好在现在已经晚了,城门都关了,该吃饭的也吃过了,剩下的都是住店的,否则贺穆兰这么脏兮兮的穿过厅堂,怕是要引起无数人侧目。

    ‘听闻她背后有亡夫的好友支持,现在想想,确实是不假。’

    贺穆兰再见这客店,干净清爽,秩序俨然,这当然是因为呼延娘子确实是个精明能干的人,但在黑山城这士卒比百姓还多的地方,能这么清净,恐怕不仅仅是她能干的功劳。

    贺穆兰又想起了前世阿单志奇的妻子,那位可敬的倔强女子一开始也不愿意接受花木兰的“援助”,可到了后来还是不得不屈从与现实的压迫。

    即使这不是后世女子毫无地位的年代,鲜卑女子也有很高的自由,但有些事情,哪怕过了几千年,还是一样的。

    这样一想,贺穆兰心头的沉重似乎也散去了一些。

    她能做出的选择,远比这时代,或者比自己时代的大多数女子多的多。

    若说之前所有的自由都来自于花木兰的余荫,那这一世得到的尊重和自由,都是她一点一点从乱阵中拼杀出来的。花木兰留下的本事是让她感恩,可第一次的死亡已经让她明白了,仅仅有过人的武力,并不代表一切……

    她似乎隐隐约约摸到了“答案”的门径。

    只是很快,这种“感悟”就被陈节咋咋呼呼地声音打断了。

    “将军,您总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来我就要去找您了,饭菜都端来了,热水也上了,您是先洗澡还是先吃饭?”

    陈节守在厅堂到小院的入口,已经等了有一阵子了。

    他和前世一样,热情的让贺穆兰都有些受不了。

    贺穆兰低头看了眼自己,又抬头看他。

    “咦,您和谁鸳鸯戏水……阿不……”

    陈节拍了自己嘴巴一下。

    哪有人和人鸳鸯戏水会身上臭烘烘的!

    又不是在猪圈里拱。

    “您是去刷马了?那肯定要先洗澡!我去准备干衣服,给您擦背!”

    陈节兴奋地就要去房里准备。

    “不必了,我自己来。”

    在这一点上,贺穆兰十分怀念花生。

    想起花生,她的情绪又不好了。

    陈节察觉到了她情绪上的变化,微微有些伤自尊,耷拉着脑袋:“将军是不是嫌我……”

    没有花生伺候的好?

    “你是亲兵,不是下人。”

    贺穆兰回过神,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曾做过库莫提将军的亲兵,但现在依然是将军。蛮古也是我的亲兵,却一直想着能建功立业。你也是大好男儿,别老想着跟着我一辈子,要想想如何自己开门立户,成为堂堂正正地将军才是!”

    陈节原本的“职业规划”还真就是抱紧贺穆兰的大腿,跟着他驰骋沙场,待他开了将军府,再去做个校尉别驾什么的……

    可如今贺穆兰瞧着他的眼神,真的是觉得他能凭自己的本事当上将军,也不觉得亲卫自立门户有什么不对似的,他原本压抑在心里“光耀门楣”的梦想一下子就跳了出来,让他泪盈于睫。

    “是!”

    小伙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擦了擦眼泪。

    “是!将军教训的是!我一定会努力当个将军,不堕您的名头!”

    “这才对。”

    贺穆兰最怕的就是陈节一根筋死死跟着她,她后来在袁家和他接触,知道他其实是个有灵性也有为将之器量的人,一直跟着贺穆兰,委实是可惜了。

    若是这辈子他还是拿自己做榜样,那就不妨把他往“你看你家将军以前也当过亲兵可现在混得也不差”来引,说不定就能把他的死脑筋改过来。

    好在她想的没错,陈节果然对建功立业还是有想法的。

    话说回来,只要是个男人,肯定都有这想法吧?不是说“不想当将军的小兵都不是好兵”吗?

    更何况他还背着那么沉重的包袱。

    陈节在那嘤嘤嘤嘤的感动,从马房方向绕过来的老板娘也进了厅堂,那老板娘买来伺候的丫鬟立刻殷勤的上前,接过她的灯笼扇灭,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刚刚才从马房过来的贺穆兰。

    “娘子,你的手都凉了,吹了风吧?快用热水泡一泡,别因为没到冬天就疏忽,回头到了冬天说不定会冻……”

    她的声音有些大,引得陈节和贺穆兰都看了过去。

    呼延娘子瞪了一眼那丫鬟,一脸娇羞的上二楼去了,留下莫名其妙的贺穆兰和一脸恍然大悟的陈节。

    马房,孤男寡女,一前一后,湿/身……

    他脑子怎么就那么僵化呢?不在猪圈里拱,还可以在马厩里拱嘛!

    想不到他家将军大伤刚愈,就做出这么耗费体力的事情……

    这老板娘一定是很满足,看她那酡红的脸颊……

    陈节嗅到了八卦的味道,顿时眼睛也不流泪了,刚刚的感动和热血也抛掉了,眼睛里闪着奇异的亮光。

    “将军虽然体格健壮,可是大伤才好,还是不要这么操劳才好啊!若是伤口又复发了可怎么办?”

    刷个马而已,要这么夸张吗?

    贺穆兰好笑地摇摇头:“些许小事,根本不费筋骨,更说不上操劳,你也太小题大做了。等我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就是……”

    她摸了摸肚子。

    “就是似乎有些饿。算了,我先去洗澡,你守住门口,别让任何人进来。”

    “嘿嘿,嘿嘿,好!”

    将军果然勇猛,和他这般凡夫俗子完全不同。

    他说将军怎么不要人伺候擦背呢,那衣服都折腾的丢到泥水里去了,身上一定各种痕迹,他家将军要面子,一定不想他看到,以免丢脸。

    他是知心意的贴心亲卫,万万不会在他洗澡的时候闯进去的,也不会让别人看见将军“纵/欲”的痕迹,否则名声传坏了,没姑娘嫁他怎么搞?

    唔,阿单大哥和蛮古大哥还说他们年纪小听不懂。

    明日他就告诉他们自己的发现!

    看他们还敢小瞧他不懂!

    贺穆兰在现代时从未有过属于自己的马,即使骑马也是马术俱乐部的马,还要为此支付不少的会费。

    她每年最奢侈的一笔开销,大概就是这笔会费了。

    至于骑马另需要付的钱、行头的钱,全是她爸爸赞助的。

    所以到了这个时代,有了越影这样的好马,她已经养成了没事就自己洗刷的习惯。马匹长途跋涉,洗掉身上的泥土和灰尘会让它们得到最好的休息,也容易和自己的爱骑培养感情。

    但这么做的结果就是……

    贺穆兰脱掉衣服一进浴桶,那水就浑了。

    脏的她自己都忍不住汗颜。

    再想到长久没洗的头发,恐怕都发馊了,她更是激灵了一下,立刻转而想别的事情,以躲避自己的这种羞窘。

    “今天不知道要洗多少桶水,又要麻烦呼延娘子了。”

    贺穆兰摇了摇头,感慨了一声。

    陈节站在门外,只听见“又要麻烦呼延娘子”云云,忍不住窃笑一声。

    看这架势,两人似是有什么约定,等会呼延娘子要来?

    呼延娘子这大晚上来干什么?

    嘿嘿……

    嘿嘿……

    陈节鬼头鬼脑地靠着墙壁胡想乱想,倒把自己给想的竖帐篷了。

    这下实在是糟糕,他左右看看,还好没人,忍不住把身子贴住墙壁,希望借由墙壁的冰冷压一压。

    “军爷这是在做什么?”

    一声女声软软地从他背后传来。

    陈节吓得差点蹦起来,扭头一看,恨不得哀嚎出声。

    我的娘亲啊!这时候呼延娘子怎么来了?

    来的正是呼延娘子。

    只见她和刚才在马房里的打扮截然不同,不但梳了一个漂亮的单螺髻,还穿了一件黑色的窄裙,更衬得她肌肤赛雪,容光照人,端的一身好皮子。

    鲜卑人喜欢白色和红色,女子衣裙多是以这两种色系为主,人人都知道贺穆兰常着黑衣,她去了一趟后面,换了一身衣裙打扮,为了什么,只要有脑袋的都能猜到一二。

    她显然也没想到贺穆兰洗澡之时还有个人守在门口,原本就是壮着胆子来的,被陈节这么一看,胆子先怯了几分,倒有些不敢进去了。

    “我我我我……我给我们家将军护卫呢!娘子来做什么?啊啊啊,原来是送饭菜的……”

    他们穿的都是夏衣,衣衫单薄,他出了这么大一个丑,刚刚遐想的对象还是这么个丰腴的妇人,自然是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看,说话也是语无伦次。

    呼延娘子手中端着一个小案,上面是诸般菜肴和一碗胡汤(有面有水的面条雏形),只要眼睛不瞎都知道她是来做什么的。

    这呼延娘子家境应该是不差,手中套着一个赤金扭丝的镯子,整个手腕都露在外面,此时乌漆漆的双眸露出失望的神色。

    “怎么,花郎连洗澡都要人护卫吗?那我是不是不能进去了?”

    陈节一见自己大概是要坏了将军的好事,哪敢再多啰嗦,忙摇着手:“不是不是,这是军中的习惯,防着刺客和袭营,这里安全的很,倒不是为了防谁,不过是将军的习惯罢了!”

    他一看那小碟小碟的菜肴,每盘都只有几口,但碟子却有不少,显然是希望将军多吃点不同的品种,又不要吃的太饱,这般良苦用心,呼延娘子大概已经准备很久了,不由得更觉得自己犹如巨大的蜡烛,亮的吓人干笑道:“呵呵,看起来好吃的很,我们将军有福气了。”

    呼延娘子自然是不希望贺穆兰吃的太饱,否则……

    那啥了,岂不是要出丑?

    就算不出丑,胃也不舒服。

    她以为这亲兵是不满意晚上小厮送上来的晚饭简陋,红着脸轻声解释:“你们来的晚,灶上剩的热食都给你们端去了。这时候将军再要热的,师傅也休息了,这是我下厨做的,因为食材不多,每样都只做了一点。”

    陈节暗暗叫苦,这老板娘都亲自下厨了,自己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啊!

    “呵呵,你这么端着很累吧?将军在里面沐浴,要不然娘子你送进去再出来?”

    呼延娘子有些打退堂鼓了,听他老是喊将军将军,忍不住开口相询:“老听你喊将军,花郎到底名讳是什么?”

    “咦?娘子居然不知吗?我们将军姓花,名为木兰,御赐的虎威将军。”陈节略有感叹地说了一句。

    “都这样了,我们将军居然都没告诉你名字……”

    还真是有点渣啊!

    谁料呼延娘子一听到“虎威将军”的名号立刻瞪大了眼睛。

    “你,你说谁?是那位虎威将军花木兰?”

    一听到这个名字,她的心中顿时升起十二万分的后悔,觉得自己做的事情实在是自取其辱,不敢置信地往后退了几步。

    “我……我等会再来……”

    陈节见呼延娘子这个态度,还以为自己搞砸了什么,心中实在是担忧引起贺穆兰不快,当下也不顾呼延娘子的意思,立刻对里面轻唤一声:“将军,送饭的人来了,她端不住了,我让她送进去啊!”

    “不需要,让他把饭放在门口,一会儿送进来!”

    贺穆兰正准备换新水,刚刚走出来抬起浴桶,听到陈节的话骇了一跳,立刻大吼:“我在沐浴,谁也不准进来!”

    “这人进来您保准高兴!”

    陈节嘿嘿笑了一下,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悄无声息地推开门,然后匆匆忙忙地跑了。

    将军最近情绪不好,也该放松放松了。

    自己这竖起旗子的样子不跑怎么行?给呼延娘子看见了,说不定吹口枕头风就把他换了!

    呼延娘子直接被这“粗犷”的亲兵惊呆了。

    她端着案几,正对着房门,眼见房里背对着自己的贺穆兰毫不费力地举起三四个人才能抬起的浴桶,再将水倒在旁边空余的几个桶里,俨然一副轻松的样子,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等她吸完了凉气,这才发现自己看到了什么,马上又捂住了自己的嘴。

    比起贺穆兰的力气,她那结实上翘的臀/部,以及腰线漂亮的背部,甚至是腰上那些遍布周身让人触目惊心的伤口,都不算什么。

    这样的力气,太吓人了!

    少年将军。

    智计百出。

    勇武过人。

    力能扛鼎。

    呼延娘子想起食客宿客们来往之间讨论起的那位“虎威将军”,想起他们曾经说过的内容,恨不得甩自己几个巴掌。

    这样的英雄,哪里会看的上她这样的寡妇!

    案几落地的声音十分响亮,贺穆兰正准备提旁边的热水桶倒入浴桶中,听得这一声响动,全身肌肉都紧张的收缩了起来,她保持着背对着门口的姿势,试探着问道:“陈节?”

    “不,是……是我……我这就走!”

    呼延娘子眼中含泪。

    “我把饭打翻了,我这就给您换一份!”

    说完,她转身就欲奔逃。

    “陈节这混账!”

    贺穆兰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声,恨不得抽他一顿!

    “呼延娘子慢走!”

    贺穆兰听到脚步声,慌得又叫了起来。

    “将军……将军唤我何事?”

    她再也不敢喊花郎,只把这名字在舌尖绕了一圈,又换成另一个称呼叫了出来。

    一个称呼而已,从此一个是天上,一个是地下。

    只是那心,免不了还存着一份期待。

    “劳烦娘子给我关个门,这样实在是不雅!”

    贺穆兰咬着牙,把陈节骂了个千百遍,又继续说道:“吓到娘子了,是我部下无状,我等会儿一定压着他给你赔罪!”

    有什么东西碎了。

    “我……我这就关上……”

    呼延娘子难堪地回过身,再不去看贺穆兰,伸出双手重新关上门去。

    “将军,你这屋子的门闩坏了,不如再换个屋子吧……”

    这原本是她自己留下的一点念想,却不想变成了这样的局面。

    贺穆兰这才恍然大悟,为何自己明明闩上了门闩,这门却还是开了!

    “冒犯了娘子,勿怪,勿怪!”

    呼延娘子表情狼狈地微合上双眼,捂住自己的口鼻,强逼着自己不要哭出声来,仓皇地窜逃而去!

    什么*一度,什么男才女貌,不过都是她痴人说梦罢了!

    这位将军,在家乡说不定还有佳人在苦苦地等呢!

    贺穆兰洗个澡还遇见这种事,哪怕身上再脏也没了继续的心思了,她草草把自己擦了一遍,胡乱穿上衣服,顿时浑身微酸。

    这是因为她刚才太过紧张,引得肌肉一直保持紧缩的状态,现在一放松下来,倒是到处都酸了。

    “陈节这小子,究竟搞什么玩意儿!”

    贺穆兰怫然作色地踏过一片狼藉水渍的外室,摩拳擦掌。

    “我看是欠抽!”

    陈节的屋子就在贺穆兰隔壁,只隔着一个拐角。

    贺穆兰住的是最清净的一间,离所有房间都远,能隔着一个拐角,已经算是近的了。

    所以贺穆兰只是走了几步,就到了陈节的房间,她此番真的是震怒,推了一下陈节的房门发现推不动,抬脚就是一下。

    哐!

    一声大力的震动之后,陈节所住的房间之门硬生生给她踹了开来!

    这样的动静太大,惊得阿单志奇和蛮古都跑出屋子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贺穆兰踹开陈节的大门,人顿时傻了。

    比她更傻的是倒霉的陈节。

    这小子仰面朝天的躺在床褥上,下身精光,一只手还在那什么上,满脸都是潮红,等再看到贺穆兰踹开门,吓得顿时萎了,嘴巴张的老大。

    “将将将将将……”

    “什么将将将将将将将?”

    急忙赶来的蛮古好奇地从贺穆兰的肩膀处抬头往里一看……

    “噗!”——1570896608239252695+6——>

第258章 一本乱帐

    陈节这辈子都无法抬起头来做人了。

    被自己的主将看见……

    (*((&%¥%#¥#¥*)((&*……¥%%##!

    以上是陈节纷乱的心情。

    连贺穆兰觉得这辈子还是不要暴露自己女人的身份得了,否则要杀她灭口的恐怕要排出几条街去。

    但无论如何,陈节目前有很大的问题,大到她必须要严肃处理。

    “你先把衣服整理好,跟我出来。”

    她转过身子,站在门外,静静的等陈节收拾好自己出门。

    阿单志奇和蛮古没见过贺穆兰这般严肃的表情,再回头看看应该贴身侍卫贺穆兰却在房里自/撸的陈节,心中似乎猜测到了些什么。

    ‘如果真是这样,我们也帮不到你啦。’

    阿单志奇惋惜地摇了摇头。

    蛮古以前是主将,亲兵不少,最反感就是陈节这样懒散的亲兵,他毫不留情在门口嘲笑了一番他的“大胆行为”,而后骂出声来:“老子要知道你这么护卫将军的,今晚就应该是老子值夜,你休息,好好在房间里弄你自己!”

    这一句嘲讽引得陈节差点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们知道个屁!’

    陈节满身大汗地穿上裤子,又整理了一番衣着,猫着腰跑出屋子。

    ‘我若不是为了给将军解忧,我才不回来!’

    他面无表情地走出了屋子,单膝跪在贺穆兰身前。

    “是标下无状,让将军丢脸了。”

    “不,你根本不知道你错在哪里。”

    贺穆兰看着跪下的陈节,突然对蛮古说:“去把陈节放在屋里的马鞭拿来。”

    马具都被卸下来带回了房间,以免小厮无意间弄坏了价值昂贵的骑具,马鞭自然也在其中。

    蛮古很快就拿来了鞭子,递给了贺穆兰。

    “将军,现在还在赶路,若是打坏了还要找郎中,岂不是麻烦?”

    若是之前的贺穆兰,阿单志奇一点也不担心陈节会被教训的太过,可如今的贺穆兰气场是在是太冷峻,已经到了连阿单志奇等人都担忧的地步。

    “你放心,我不是那种暴虐之人。”

    贺穆兰接过鞭子,随口回了阿单志奇一句。

    只是陈节和阿单志奇还未松口气,贺穆兰就抬手提鞭,给了陈节的肩膀一记!

    啪!

    她话倒是没有说假,那一鞭没有使足力气,打的也是左肩。

    可饶是如此,陈节也被打的身子歪了一歪,还好没有倒下去。

    “第一鞭,是抽你玩忽职守,擅离位置。”贺穆兰脸色铁青,“若呼延娘子是包藏祸心之人,我此刻就已经死在房间里了,你也难辞其咎!”

    她当时身无寸缕,手边也没有兵刃,切莫说她身上还有天大的秘密,就算没有,若是来了刺客,难不成还要上演一出“裸/女大战刺客”的戏码不成?

    陈节此时还是少年人,拥有少年人的倔强,被抽了一鞭子心中依然不服,梗着脖子道:“呼延娘子怎么会是包藏祸心之人呢?她打扮成那样来给您送饭,明显是爱慕你啊!”

    贺穆兰呆了一呆,抬起手来,又是一鞭!

    “第二鞭,是抽你自以为是,头脑不清!莫说没这回事,就算对方爱慕我,我让你放她进来了吗?她的爱慕难道不能是装给你看的吗?”

    若是其他人,听到陈节这话还可能真以为她和呼延娘子有什么,但她自己知道,她是个女人,不可能和呼延娘子有什么瓜葛,更何况她几个月才来一次客店,可呼延娘子接触的次数两只手都数的过来,她都没看出来呼延娘子哪里表现出喜欢她的样子来,陈节却发现了!

    这难道不是他那可怕的脑补能力发动了吗?

    想前世花木兰坑爹的“巨物木兰”和“*木兰”的名声,几乎都是这货脑补出去的,虽然这世她之前都是让花生当随从的,可之后陈节一定会长期待在她身边,若是一个不察,就又会出现什么奇怪的名声。

    她根本不需要他帮着宣扬自己身上男性荷尔蒙的强大!

    她不需要那种东西!

    陈节被抽了第二鞭,却没有如同第一次被抽那样恼怒,反倒表现出迷茫地表情,疑惑地问道:“难道不是吗?你们一前一后从马房回来,呼延娘子还特地梳妆打扮给您下厨……”

    “陈节,快不要说了!”

    阿单志奇简直都看不下去了。

    “就算是,可将军要对他无意,你也得拦着他。若是这女人借着将军的事情赖上他,难不成要将军自污了名声娶了她不成?”

    将军可是浑身不着寸缕啊!要是被外人看见和一个寡妇在一个房间里,其中一人还脱光了,怎么也说不清了!

    这陈节果然脑袋二缺!

    阿单志奇的嚷嚷一出口,贺穆兰才想到还有这种可能,顿时怒不可遏,那鞭子直接指向他的鼻尖。

    “你还真把自己当成老鸨子一流了?我的私事岂是你能干涉的!”

    这话说的太重,陈节脸色顿时一白,整个人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软了下去。

    “是标下不对,还请将军重重责罚!”

    贺穆兰也不客气,举手又落下第三鞭。

    “这第三鞭,是罚你违抗将令!我下令让你守住房门,你便是死了,也不该离开一步!”

    陈节的身子剧震了一下,直接从单膝跪地变成双膝跪下,浑身冷汗直冒。

    这第三鞭比前两鞭都要重,而且抽的是他的脊梁,显然想要他俯首,而他此时才真正明白过来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哪里还有之前不甘的神情……

    他这般去当亲兵,花将军没把他赶跑,已经是好的了!

    花木兰那一世是从小兵当起,她位阶还低的时候就收了陈节,之前从未有过亲兵,所以陈节性子跳脱她也不是很在意,反倒把陈节当做自家弟弟一般看待,多有爱护之情。

    陈节在大事上很少出错,对花木兰也是忠心耿耿,但凡有些不拘小节,身边的人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贺穆兰却不同,她□□就比花木兰要高,而后又在库莫提身边当了许久的亲兵,知道一个合格的亲兵应该做什么。

    库莫提即使洗澡都有亲兵保护,并非他对自己不自信,而是只要是人人,总有疏忽的时候,洗澡、如厕、睡觉,这些时候人的警惕心下降,很容易遭了别人毒手。

    花木兰总想着马上解甲归田,在政治上和事业上都没有什么进取之心,和权贵、阴谋接触的也少,陈节那样子的亲兵自然是够了。

    可是贺穆兰却被素和君的一席话点醒,知道未来等着自己的是什么,就万万不可能像花木兰那世那么过了。

    如今世族门阀也好、鲜卑贵族也好,都对她这样寒门出身却乍得荣宠一步登天的少年将军虎视眈眈,崔浩虽站在拓跋焘一边,但崔浩也不代表所有的世族门阀,她今后的路有多难走,只是想想就头疼万分。

    更别说她本身还带着一个天大的秘密,一个惊人的把柄!

    如果陈节不能清醒过来,不能了解一个亲兵要做什么,那再留他在身边,就是害人害己。

    可贺穆兰出身普通军户,同乡同族也不可能吸纳到身边当亲卫,要以忠心和可信任论,除了陈节,还真找不出什么可以放心当亲卫的人选。

    那罗浑等人都有高飞之志,跟了她是委屈,蛮古也是想要早日自立门户的。阿单志奇似乎已经生出了退役之心,加之他左手伤的太重,以后拉不得弓了,若是她关说一二,军府说不定真会让他回家耕种,自己更不可能勉强他。

    三五年之内,她还对陈节抱有期望,三五年之后陈节要再得不到长进,就算自立门户也混不出什么名堂。

    她对陈节爱之深责之切,却忘了陈节如今才不过十□□岁而已。

    贺穆兰本身已经年近三十,心智成熟阅历丰富,可陈节这样的少年性格本身就开朗活泼,否则在乡中那样的地方以那样的方式长大,早就长成仇大苦深的孩子了。

    “将军,我错了!我真的错!我以后一定改!”

    陈节见贺穆兰面如沉水,心中害怕他厌恶自己真把他“退货”了,立刻膝行过去,也顾不得丢不丢脸了,一把抱住贺穆兰的大腿。

    “我绝不会再犯!”

    贺穆兰原本也没有想要把他赶走,只不过是敲打一番,她被陈节一下子抱住了腿,不自在地把他蹬开,在阿单志奇和蛮古看笑话的眼神中骂道:“你这小子还是这么没正经!这次就算了,将军我只是被人看光了一回,下次你若再抗命,直接给我卷包袱走人!”

    她澡只洗了一半,屋子里一片狼藉,腹内更是空空如也,教训完了陈节便把马鞭一摔,返身回了自己屋子。

    陈节等贺穆兰一走,立刻无力地跌坐于地,捂住脸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阿单志奇和蛮古心里都觉得陈节做的不对,但陈节确实是个讨人喜欢的小伙子,所以对视一眼后都去了他身边。

    “火长是个面冷心热之人,你不要太担心。不过下次做事要先过一遍脑子,这样的事情不能再犯了。更何况火长之前的奴仆花生才死,不免要拿你这个亲兵和他比较,他之前做的有多好,你之后就要有多慎重才是。”

    阿单志奇年纪较长,性格也稳重,伸手拉起他劝说一番。

    “知道了。”

    陈节放下手掌,顺便抹了一把脸。

    “这事确实是我错了。”

    他认的光棍,阿单志奇反倒不好再多说。

    倒是蛮古,伸出手臂将他脖子一勒,露出坏笑地表情凑了过去:“先别提这个,那个呼延娘子是怎么回事?”

    他挑了挑眉,挤眉弄眼。

    “说出来听听呗!”

    陈节:……

    拜陈节所赐,贺穆兰澡也没有洗好,饭也没有吃到嘴,吩咐店中的伙计来处理房间中的狼藉时,那伙计还露出一副怪异地表情多看了她几眼。

    看什么看!

    没看过人倒水被吓到洒了一地吗?

    还不是你们老板娘吓的!

    贺穆兰面无表情的在心里默默吐槽,那几个伙计忙活了好一阵子才弄干净,最后到了把浴桶抬走时搬得实在是吃力,贺穆兰看不下去了,直接把那浴桶扛出去,丢到了外面的大厅。

    出去让他们慢慢挪,那声音听着头疼。

    她抱着实木的浴桶出去的样子大概很显眼,几个伙计的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等贺穆兰回了房还在议论纷纷。

    “那人看起来也不魁梧,怎么这么大力气?”

    “我倒觉得他洗澡弄了那么一地水实在是奇怪,像是两个人在桶里扑腾过似的。可是和他同来的都是男的啊……”

    客店里也有那种喜欢“鸳鸯浴”的客人,大多是夫妻或召了女支。这些伙计见怪不怪,也就随口说说。

    只是有人这么一说,立刻有个伙计想了起来,压低声音小声地说:“我和你们说啊,呼延娘子晚上亲自下厨了,说是要给那个花郎君端去,你们刚刚有看到呼延娘子没有?”

    这话说的实在是缺德,几乎是直指呼延娘子就是那另外一个人了。

    所以其他几个伙计都不敢接话,只是面面相觑。

    “应该不会吧,呼延娘子那么正派的人。”一个伙计不以为然,“我看就是他洗的折腾了点,你没见旁边还有几个装了脏水的桶吗?说不定他自己换水的时候没抓好。”

    这其实是真相,但一开始那伙计却不信。

    “你们也看到那位客人的力气了,换个水还能换洒?嘿嘿,我看啊……”

    “你们几个在那里鬼头鬼脑偷什么懒!”

    呼延娘子从二楼探出头来。

    “还不把桶洗刷干净,送到灶间去!”

    “咦,娘子,这桶要送去灶间?以前不都是放在杂间的吗?”

    灶间的是共用的浴盆和浴桶,杂间是有需要才搬出来的。他们会觉得呼延娘子对那客人不一般,便是因为她让人去取并非公用的桶给那男人用。

    “灶间桶不够了,这个柏油的以后就放在灶间吧。”

    呼延娘子怔了怔后,做了这个决定。

    几个伙计还不知道他们的窃窃私语有没有被老板娘发现,心里正虚,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几个人搬起桶正要往灶间搬,却见老板娘又走了出来,将头探出二楼的走廊。

    “算了,这么好的桶,公用浪费了。洗刷完了还是抬去杂物间吧……”

    以后留着自己用也好。

    好歹是个念想。

    她吩咐完后黯然地转身,也不想再管他们的闲言碎语了。

    她恨不得他们说的都是实情呢,可惜了,两人终归是有缘无分罢了……

    这一夜莫名其妙的过去了,到了翌日清晨,呼延娘子清早起身,却听到门口有伙计在吆喝什么。

    “说了我们这不要牛肉!”

    那伙计不耐烦地拒绝他,“你就是送我们也不要!”

    “我什么时候说送给你们了!”那推着小推车的汉子怒瞪伙计,“我说了是来给我的恩人送你牛肉的,劳烦你们把这牛肉做成吃的给他们用了,又不是不给你们钱!”

    “这你要跟我们家掌店娘子讲!跟我们讲有什么用!我们又做不了主!”

    “那你叫你们娘子出来啊!我和她讲!”

    “这七早八早的,娘子还睡着呢,我难不成要去闯她闺房?你莫害我!”

    “你……”

    张大郎昨日得了大恩,那恩人又震慑了皂隶让他们不敢找自己麻烦,总算是无惊无险的过了一夜。

    当天晚上,张大郎找了几个相识的牧民,花费了一些辛苦钱,把自家的牛给料理了,第二天一早就借了推车给送到这客店来。

    他知道自己的恩人们是在赶路,割下来的都是牛眉子肉,半筋半肉,若是把这牛肉卤了做成酱肉,佐上胡饼、干粮,赶路时最是美味。

    只是他这人不会说话,语气又冲,那伙计原本就不愿无缘无故给灶房接这么件差事,和他说话语气就差了点,差点吵了起来。

    呼延娘子昨夜几乎没睡,无奈她做的是客店生意,白日要早起,见到自家伙计和外人争吵,立刻凑上前去,皱着眉毛问:“你们在吵什么?这位客官,我们要开门做生意的,你那车挡住我们的门了!”

    张大郎见了呼延娘子出来眼睛立刻一亮,把那单轮小推车往地上一放,几步上前道:“你就是掌店娘子吧?来的正好!某这些肉是要送我几个恩人的,他们一共是四人,为首的个子瘦高,细长眼睛,骑一匹黑色大马,另外几人是黑脸的壮汉、白脸年轻的少年,还有一个说话温言细语的青年,你可见过?”

    他描述的特别形象,呼延娘子听了立刻点头,“是,住在我们店里。”

    张大郎大喜过望,把那小车一指,就说自己是来送东西,又取出他们给的盘缠,央求老板娘把这些牛肉能卤的卤了,能包的包了,送给他们。

    “你这推来的也太多了,如今天气还热,卤了酱了都放不了多久,包了也带不出多远,不如自己拿去卖了,留一部分好的卤。”

    呼延娘子也是爱屋及乌,好言相劝。

    “卖,哪里卖的掉呢?”张大郎脸色一黯,“就算烂在恩人手里,也比丢掉强啊。”

    呼延娘子见到他的神色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城中牛羊大贱,导致人人都不拿米粮布帛去换肉的事情她也是知道的。只是她开的是客店,住宿的比吃饭的多,所以就没有买几头牛囤着放在院子里,怕味道古怪熏跑了客人。

    说不清什么原因,大约是想和花木兰有些联系,这位娘子笑了笑:“这样吧,你这肉都是极好的位置,除了给你那些恩人卤的,其他的我就收了,只是这牛不是现杀的,价格要贱上一点,可行?”

    “娘子,买这个肉干嘛,现在一只牛也不值得多少!”

    “就是!”

    张大郎听到这好事却摇头。

    “不了,我的牛已经给恩人们买下来了,只是没拿走,我不能把一头牛两卖。你若真要,我给你一点便是。我等下再推一车来,就是没这个好。”

    “那我们店中帮你卤肉的花费也就免了,拿你那肉抵吧。”

    呼延娘子也好说话。

    张大郎得了这爽快娘子的帮忙,心中实在是高兴。他昨日连死志都存了,突然得了别人的帮助,一夜过去后似乎所有事情都朝好的方向在发展,顿时觉得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只要熬过去了,以后的日子还是有希望的。

    他原本就偏激,也一根筋想问题,自己解开了顿时豁达不少,这便是他天大的福气了,更多于卖掉了牛。

    张大郎原本想候着恩人好好道谢,可同行的牧民都怕他又被皂隶报复节外生枝,劝他处理完牛就赶紧回家,他只是在黑山城做生意,又不是在这里住的居民,一旦回家,这些皂隶也拿他没办法了。

    只是养牲畜这事肯定是做不了了,得罪了皂隶,日后贩牛肯定要受刁难。好在他年纪轻,又有一把力气,如今大魏缺的就是人,有贺穆兰等人给的钱,最多一家人到南边去讨生活,也不怕饿死。

    北魏的制度是鼓励人离开故土开垦新的耕田的,田都是白给,只是北方的百姓习惯了放牧而生,对种田陌生罢了。

    他把牛给了呼延娘子,又拖来一车牛肉,麻烦呼延娘子给恩人们留个口信后,就急急忙忙地准备趁着皂隶们还没出工出城回家。

    后院。

    贺穆兰等人倒不是没有起床,而是他们都是习武之人,只要没有断手断脚,下不了床,是一定要练武的。

    后院清净,离前院有一定距离,所以前面的吵闹完全没有听见。贺穆兰随手捡了一根木棍当剑和蛮古他们比试,她的磐石太重,最容易损伤别人的兵器,所以和要好之人比试是从来不拿磐石的。

    后来阿单卓用的也是重剑,倒是不怕了,也能放开手脚比试一番。

    贺穆兰一边想着阿单卓,一边和他的老子对打,只不过几下功夫阿单志奇就忍不住投降:“不打了不打了,我的伤还没有好,你这木棍几下过来我的肩膀都要裂开了!”

    裂开了自然是夸张,不过贺穆兰的剑出势又快又重却是正常的。

    “在病榻上躺了几个月,好像连手都生了。”

    贺穆兰挥动了一下手臂,因为力气惊人,木棍发出一声可怕的破空之声,引得阿单志奇苦笑。

    “火长好歹也要给人留几分面子,你这么说我岂不是显得更弱?”

    阿单志奇退后几步。

    “好吧,我不中用了,你们练。”

    “看我的剑!”

    蛮古正等着阿单志奇这话,一下子跃到贺穆兰对面,将手中的长刀一挑就削了过去,引起一片惊呼声。

    咦?惊呼声?

    哪里来的惊呼声?

    贺穆兰和蛮古莫名其妙地往四周一往,顿时傻眼。

    客店一般开在人流多又繁华的地方,这家店也不例外。他们的后院就对着某条小街,虽不在大街上,也有不少人经过。这时代的墙都矮的很,听到里面有打斗之声,就有好奇的人扒墙来看,一来二去,这墙后扒了一堆汉子。

    除此之外,这家客店周围还有几家客店,里面都住了客人,此时这些客店二楼的窗子都是打开的,有些旅客就探出头来看热闹,贺穆兰甚至还看到几个年轻的姑娘挤在窗边,一边指着他们一边娇笑着谈论什么。

    民风之奔放,可见一斑!

    贺穆兰本来是以沉稳的动作拿着木棍的,现在却觉得自己像个傻x。别人提的都是武器,只有她拿个木棍,而且还一副正经八百的样子被人围观……

    看到他们僵住不动了,还有好事地叫出声:“你们这几个汉子怎么不打了?打的怪好看的哩!是当兵的吧?

    那二楼的姑娘们一边笑着一边抛出一条手帕,手帕飘飘忽忽飘飘忽忽的下来,差一点就落入了他们的院子。

    其中一个姑娘有些懊恼地跺了跺脚,贺穆兰好笑地收回木棍,再没有了练剑的心思,倒是陈节想耍帅,拔出佩刀往院子中央一跳!

    “蛮古大哥,我来和你比划比划!”

    看来年轻人就是恢复的快,昨晚的打击一下子就恢复如初了!

    陈节武艺不弱,蛮古更是多年的宿将,两人一个招式老辣,一个功夫漂亮,打的倒比来回就那么几下的贺穆兰好看的多。

    只是贺穆兰虽来回就是那么几下,但全是多年在沙场积累的精/华,只要是个懂武的都能看出来,进而赞叹一番,可这些扒墙的、看热闹的大都是普通人,所以见到陈节和蛮古打的精彩,一下子就忘了刚才用木棍的贺穆兰,放声爆出了巨大的喝彩。

    当兵的大多是些爱热闹的,两人见周围叫的开心,斗的也就越激烈,倒是刚刚比了许久的贺穆兰和阿单志奇无奈地坐在一边,互相打趣。

    “我看陈节这武艺,非要在有女人的时候才会爆发。”

    贺穆兰笑着摇了摇头,“对了,你有没有觉得我胖了一点?”

    “你说什么胡话呢!你伤的那么重,下巴都尖了,看起来比以前还瘦些,气色也差多了!”

    阿单志奇瞪大了眼睛。“你现在要多吃少动,把亏掉的气血先补回来才是!”

    “啊,是这样吗?”

    贺穆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还瘦了?”

    她这之前几个月在床上躺着,赫连明珠想了法子给她找好东西补身子,又不锻炼,她觉得自己腰上的肉都松了点。

    只是她原本的身材太精干,倒是不太看的出来。

    说到赫连明珠,她表白被拒之后却是看不出什么异样,在花生死后更是连花生做的事都一力撑下了,无论相处和闲谈都和以前一样,让贺穆兰放了一颗心。

    不过有些贴心话,她是不再和她说了,而且还带了一些客气。

    拓跋焘大军回返,陈节又来了,她便被召回去了。看样子拓跋焘挺喜欢这个宦官,出京回京都带着。

    陈节和阿单志奇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猛然间鼻端飘过一阵香气。

    “什么味道,这么香?好像是牛肉?”陈节已经累到半死,偏偏好面子又不肯认输,对面的蛮古也是一样的情况,待闻到这香味立刻找了个借口两厢罢手,两人均往后跳了一步。

    一阵腹鸣之声咕咕咕的传来,惹的贺穆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她昨晚敲打过陈节之后,那老板娘一直也没送饭来,她本来想去问问,又担心陈节的猜测是对的,那老板娘和赫连明珠一样对她动了心,所以只问了几个伙计。

    那些伙计说伙房已经关了,里面也没什么材料做吃的了,她不是为难人的性子,便只好随便啃了几口干粮睡觉。

    清早起的早,又下场练了一番消耗巨大,一开始还不觉得,有这味道传来,立刻腹如雷鸣。

    陈节不愧是贴心的小棉袄,一听到这声音立刻叫了起来:“将军,我都饿了,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一听到陈节对着那坐着的男子喊“将军”,楼上几个女子的眼睛更亮了,没一会儿,又有一块锦帕飘啊飘的下来。

    只是那窗后很快出现了一个年长的妇人,脸色难看地一边说着什么一边关上了窗子,让留意上方动静的陈节露出了好大的失望神情。

    几人收了武器,先回房擦洗一番,然后准备去吃饭,围观的扒墙众见主角们都走了,立时边议论着刚才的比斗边兴致勃勃地散了,只留下一个穿着鲜卑服饰的男子还留在原地,脸色凝重。

    ‘那个被叫做将军的人武艺不弱,虽说没用真剑看不出深浅,但就凭那经验,是要高于我的。真是怪哉!这么一个年轻人,哪怕从娘胎里就打架也不该有这么丰富的对敌经验才是……’

    男人在脑中推演了下自己若是贺穆兰的对手,该如何避开那几剑,却发现没有什么办法,不是喉咙就是头部,一定是要中一剑的。

    他冷汗淋漓,站在那墙后,竟是不愿离去。

    “他这样的本事,这样年轻就当上了将军,应该是出身不凡,怪不得燕儿说芸娘为了这花郎君魂不守舍,这姓花的确实是有这样的本钱。可是芸娘年纪比这年轻人要大许多,对方还不知什么出身,注定是要空欢喜一场的,我原想着强压这年轻人遂了芸娘的愿,可现在看来,我连这少年都敌不过,又怎么能强迫别人……”

    他喃喃自语,脸上忽愁忽喜。

    “花?贺?难不成是贺兰家的?还是贺赖家的?应当不是贺兰家的,贺兰家多出美男子。哎,这可真头疼,我是不是多留下来陪芸娘几天?若是她伤心的很了,有我在此,好歹也能排解排解。”

    这守在院外自言自语的怪人不是别人,正是呼延娘子亡夫的同袍,如今这黑山城的三位镇守将军之一。

    他早就从呼延娘子身边之人那里得知了这个“花郎君”的存在,只是他一直没有出现,他也就无从考量起。

    昨日得了消息,可是天色已晚,不方便上门,早早来了后院准备翻墙进来观察观察,却发现了他们在比武。

    于是就看了一场精彩的比试。

    这一看,心中更加烦恼了。

    贺穆兰等人稍微擦了擦身上的臭汗,散了散热气,就跑到前面的厅堂去用早饭。呼延娘子的客店挺大,当然是客人用饭、打尖(中途进食,吃了就走)、住宿都可以的,伙房上只要有人就能要求准备饭菜。

    几人都是糙汉子,随便找了一张桌子坐下,年纪最小的陈节抬手吆喝:“来些上的快的吃食!管饱的!”

    那边伙计应了一声,不过片刻功夫便上了些吃食,全是牛肉做的。

    饼是髓饼,是牛骨头油做的薄冰,喷香扑鼻,汤是一大碗牛肉汤,里面飘着葱白和生姜等去膻之物,又用纱布滤过,清的漂亮,飘着几根蔬菜。

    还有一份牛肉臊子炒的小菜,看起来就可口的很。

    “咦,这牛肉现在贱到这种地步,连早饭都吃的这么奢侈了?”陈节疑惑不解地抬起头:“你们不会是讹人吧?回头一结账花费许多布币!”

    出门在外,布匹要分好携带当做用钱,成为“布币”,又有“抱布贸丝”之说,陈节负责看管布匹,所以才这么一问。

    那几个伙计笑嘻嘻地放下碗筷和调羹等物,连连摇头:“老板娘说了,这些本就是给你们的,不要钱。还有些牛肉没酱好,各位若是今日离开不妨多等一会儿,等我们把牛肉料理好了你们再带着走。”

    这话一说,莫说陈节脸色古怪地看向贺穆兰,就连阿单志奇和蛮古都一副“原来是真的”的表情了。

    贺穆兰也以为是那个娘子真看上自己了,有心献殷勤,心中尴尬之下掏出一块成色不好的银子。

    “怎么能不给钱,这些就当做饭钱吧。那些牛肉也不用再酱了,我们等会儿就走。”

    “这怎么行,做生意最讲究的就是诚信,我们答应了……”

    “小四,退下去。”

    从伙房里边走出来边擦手的呼延娘子一声呼喝,那几个伙计纷纷落下。

    知道花木兰身份的呼延娘子又恢复了以往的爽利,袅袅娜娜地走到贺穆兰的桌前,随意坐了下来。

    “我坐这里你们不介意吧?”

    蛮古和阿单志奇微微偏头,陈节更是一张脸赤红的可怕。

    “不介意不介意!”

    贺穆兰尴尬地低头喝汤。

    舌头一碰到那汤就觉得化了,她总觉得这汤和赫连明珠做的有异曲同工之妙,忍不住又多喝了几口。

    “看样子你挺爱喝的,不枉我一大早就在灶房忙活。”呼延娘子笑的轻快,“不过你们也别愁眉苦脸,这些牛肉是早上一位姓张的汉子送过来的,他说要把牛肉给你们几位恩人,央我们做了给你们吃食,再带上路,说起来还是托你们的福,我们也白得了许多牛肉,怎么敢不让你们吃好?”

    “咦,是昨天的张大郎吗?”

    陈节抓起一个髓饼,莫名地望向贺穆兰。

    “大概是。”

    贺穆兰端着碗的手放了下来,略略对呼延娘子点头示意。

    “有劳娘子了。”

    “奴家夫家姓呼延,妇道人家在外生存不易,故只冠夫姓,人称呼延娘子。我本家姓赤小豆,单名一个芸字。”

    呼延娘子慢慢贴近贺穆兰身边,吹气如兰地说出这么一句话。

    那声音极低,除了贺穆兰,桌上几人都没听见。

    贺穆兰只觉得耳边一阵麻痒,吓得偏开脑袋,惊讶地看她。

    “你可以喊我豆芸,或者喊我芸娘,我汉名是这么写的。下次来,别老喊我呼延娘子了。”

    她笑了笑,见贺穆兰一副吃惊的样子看她,忍不住又娇笑几声站起身。

    “厨上牛肉还没好,我去看看。”

    豆芸?

    赤小豆?

    芸豆?

    怎么都是豆子?

    鲜卑人的姓氏还能更奇葩一点吗?

    呼延娘子说完话就走了,留下贺穆兰食不知味地乱啃髓饼。

    这女人到底什么意思?说是爱慕她吧,一点也不像啊!

    若不是,好生生说闺名干什么?

    几个男人不知道呼延娘子对贺穆兰说了什么,好奇地问她。

    贺穆兰苦笑着说:“告诉你们好像对她是种冒犯,我真不知道怎么说。”

    冒犯?

    几个人的八卦之魂一下子燃起。

    阿单志奇几人快活的吃着早饭,知道是张大郎送来的,人人都吃的起劲,毕竟陈节也给钱,贺穆兰也给了钱,这就算是自己人买的,不吃白不吃。

    正吃的香呢,门口突然进来一个八尺大汉,年约三十好几,头发微黄,留着一脸络腮胡子,虎背熊腰。

    在这边关有这幅身材,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句好汉子,所以他一进门蛮古他们就注意到了,戳戳贺穆兰指他去看。

    那汉子径直来到贺穆兰面前,抱拳说道:“这位郎君,我有事和你商议,能否借步说话?”

    “将军?”

    “火长?”

    “无妨,我去去就来。”

    贺穆兰放下碗,看了他一眼。

    之前他在墙外看他们比武之时,贺穆兰就注意到他了。这人长得高壮,而且明显是个懂行的,在一群看热闹的人中间就十分显眼。

    加之习武之人之间有所感应,贺穆兰直到走了都觉得他还在墙外,自然也对他有所好奇。

    这人把她请到店外,将自己的来意这么一说,贺穆兰立刻变了脸色,坚决地摇了摇头。

    “不行。”

    “你若愿意,我可以奉上五百金,若是你觉得正妻之位……”

    “不是这个问题。这位朋友,你可有娶妻?”

    贺穆兰扫了他满脸的络腮胡,心中就有数了。

    鲜卑人并不喜欢蓄须,尤其在边关和军中,胡子并不容易打理,都是剃了个干净。她认识的人留了胡子的,不是懒得可怕,就是没时间打理胡子,像这样气度之人留着胡子,说明没有妻子帮着打理,或是不拘小节。

    但凡成家立业之人,不拘小节的有限。阿单志奇就随时清清爽爽,蛮古就像是个邋遢大王。

    “……我年轻时久在边关,我妻子实在熬不住,和我和离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这时代为了人口,再嫁、和离都是正常事,女子做出这样的行为并不被诟病,只要双方都愿意就行。

    “那你为何不自己娶了她?”

    贺穆兰从容不迫地开口:“我和她并不熟悉,这样的事情对我来说简直奇怪至极,而且在下也绝无卖了终身换取钱财的意思。你愿意为她奉上五百金,显然也十分在意她,为何不自己娶了她?她若不同意,你便守着她,护着她,和娶了又有什么区别?”

    贺穆兰拱了拱手。

    “你的好意我无法接受,我只是个过客,今日就要离开,先谢过你的好意。”

    那汉子似乎被她的话吓住了,竟有些迈不动脚,也没有强留贺穆兰。

    贺穆兰到了桌边,没理几个同伴莫名其妙的眼神,一边吩咐陈节准备行李,一边让蛮古去把马匹准备好离开。

    “将军,发生什么事了这么急要走?不是说等那牛肉……”

    “还牛肉!”

    贺穆兰又好气又好笑,把最后一片髓饼塞到陈节嘴里。

    “再不走,你家将军我要被人当成盘牛肉给送上桌了!”——1570896608239252695+7——>

第259章 身份泄露

    “你倒是和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花家堡的族长黑着脸,望着自家的堂弟,简直有咬死他的心。

    “你家二女儿出生的时候我们还来抱过,外面都传你女儿和人私奔了,我们怕丢你面子不敢问,这虎威将军花木兰又是哪一出?”

    如今这花家堡的族长正值壮年,早年也是位副将,得了上官喜爱学了一门好箭技,还传给了花家几个兄弟,花木兰的箭技就间接来自于他,他后来伤了一只眼睛,还有头晕目眩的毛病,就离开了军中,回到花家教家中儿郎武艺。因为为人刚正公平又有过去的官职,很快就当了花家堡的族长,一当就是十几年。

    “怀朔花木兰”的名声一起,自然有人就想到怀朔城外不远的花家堡。这花家堡的先祖是贺赖氏家将出身,当地即使是鲜卑大族也顾及着贺赖氏的源头,和这花家堡客气相处,族长也是挺得人望的。

    可如今他却一点都不觉得光彩。

    “现在我出门,人人都夸耀我们花家又添了一位好儿郎,光宗耀祖就在眼前,我可翻遍花家堡的名录,除了你家木兰,我怀朔花氏一共有七个叫木兰的,不是在怀朔军中就是已经成了亲,除了你家接过黑山的帖子,哪有一个在黑山大营的?”

    花弧少年到青年时期都在花家堡度过,后来入了军中去打刘宋,残疾回乡有些自惭形秽,便搬到怀朔城里照看战死兄长的孤儿寡母,后来又成了亲。

    所以自他成家以后,和花家堡的来往倒少了。

    虽少了,可大魏立国都没多少年,这些鲜卑大族的家将后裔几乎都是不出五服的亲戚,来往也多,花家大姐的亲事也是族长出面说合的,等到花弧搬回祖屋的时候,亲戚们也只有高兴没有排斥的。

    谁都知道花弧还有个儿子,古代按户征兵,这儿子就有了用处。他迁户回来,花家这一户回了族中,以后军中分田地、分赏赐,都是族中均享的。

    所以即使花家可能在外面惹了什么麻烦,二女儿也有可能不太检点,族中也依然不问理由的接纳了他们。

    花弧回了花家堡,就代表他要开始听从花家族长的管理,这花家的族长也不是傻子,过去的年月一个普通的军户能当上副将更难,他就算眼睛瞎了一只,心却不瞎,一旦对这“花木兰”起了疑心,立刻查了一番。

    这时代宗族大于国法,地方大于中央,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邬堡敢于国家抗衡。花家堡的族长在花氏一族心目中是比当地军镇的镇戍将军还大的,花弧被问的脸色一白,双腿差点就软了下去。

    ‘这死孩子,叫她不要出头,叫她寻个过错或者想个办法离开军中回乡,她怎么就是不听呢?在军中那地方呆了这么久,难道还不知道那是什么鬼地方嘛!’

    花弧心中又气又恨,可为了女儿的安危还不得不强装镇定。

    “大兄,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花弧,我之前已经问过和你家二娘子一起长大的花克虎了,他说漏了嘴,说是自己从小和你家二女儿比武都没有赢过……”花氏族长名为“平”,却不是一个中正平和的人,他把脸一板:“我且问你,你是不是做了混账事,让你女儿替你从军去了!”

    “替你从军”四个字声音压的虽低,可在花弧耳边简直就如巨雷轰鸣一般,惊的花弧那只受伤过的腿像是突然抽了筋一般,一下子跪到了地上。

    这态势,就算他不承认,也没有人信了。

    花平背着手,正颜厉色地看着地上半跪着的堂弟。

    “这么说,我猜的没错?你真做了这混账事?”

    鲜卑人打仗全靠军户,鹰扬府兵制从部落之时就开始,延续了几百年,但凡出征打仗,每家子弟都要出战,家中为了子弟的存活率,从男孩子一生下来就要开始锻炼体魄、学习武艺,颇有些东方的斯巴达克教育的意思。

    在这种环境下,女孩子耳濡目染学会一些武艺也没什么了不起,鲜卑女儿身体若强健,也能剩下强健的下一代,所以女儿家上至贵族下至普通军户,不乏骑射功夫比男人还好的女子。

    可女人就是女人,骑射好不代表武艺就强,先天条件摆在那里,在沙场征战,总是不及男人的。

    花平会这样猜测,原本也是因为像花木兰替父从军这样的事情不是没有,但凡父亲年老有伤、或家中男眷不能从军,甚至有绝户之家的主母为了保住最后一个男丁而把女儿打扮一番送去军中的,都有发生过。

    只是军府一向是“连坐”,这时代的一户动辄七八口人家,互相监督着,就算再不愿家里孩子送死,也不敢把其他亲戚也连累了。

    此外,女子从军,很少有熬过新兵之时的,进营先要比武,女扮男装的女子很多在这一关就要被发现身份,就算没发现,武艺弱的丢去当杂役,那种几十个人睡一起的地方,几天就露陷了。

    每个做过这蠢事的人家都会给军府通报全族,时间久了,让女人去替代家中男人就成了一个笑话,有钱人家情愿买奴隶冒名顶替去替代,都不会再这么做了。

    花平原本也不能肯定,他在心里自然是轻视女子的武艺才智的,可花弧这惨白的脸、吓得跪倒的举动,都向他说明了他的猜测居然是对的!

    花弧被族长惊人的气魄威压,咬着牙冷汗淋漓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番。花平之前已经有了些推断,此时再听也不算太惊讶。

    只是听到军中将军们都来提亲时,忍不住讶然。

    鲜卑人门户之见没有汉人的门阀那么深,可自从建国以来,鲜卑人无不以汉人的礼仪风范为模范,在“门当户对”上就尤为慎重。尤其南北朝承袭的是最终品阶的晋朝,门阀都不和胡人通婚,导致鲜卑的大姓也很少会和小族联姻,高嫁是有的,低娶就不常见了。

    可怜尉迟这种大姓人家都愿意把庶女嫁给花木兰,那这个假男人真女人究竟已经优秀到什么地步,肯让这些大族抛弃门第的偏见,只为了好套定这个年轻人?

    要知道花木兰若去了尉迟家的女儿,自此门第就会上了一部,他的儿子女儿以后想要和大族通婚也不是不能了!

    听到这样的事情,就连花平都恨不得这花木兰是个男儿,最好还是他自己的儿子。

    “你……后来是怎么回的?”

    “我说家里已经给木兰相看了世交家的女儿,就等着他回乡以后就定下婚约。”花弧见花平的脸色有些沉重,心中担忧是有不妥,开口问道:“大兄,是不是我应对的不对?”

    “你那世交家的女儿可靠吗?”

    对付媒婆自然不会空口白牙,一定是有这世交家的女儿,且正在婚龄的。

    “哎,这也是让我头疼的事情。那是我同袍云泽家的大女儿,和我家几个姑娘与侄儿都从小长大,原本定下的是我侄儿花克虎的,我拿她做了借口,这婚事就不能马上成了,到现在我都不知道用什么面目去见云兄和克虎。”

    花弧只觉得从女儿从军开始就是一步错,步步错,整个生活翻天覆地不说,自家妻子也是魂不守舍,冬天担心女儿没衣服穿天天缝冬衣,还落了个肺病,早知道如此,还不如他去当了兵,哪怕死在军中,也比一家人受煎熬好!

    “你家木兰毕竟是女儿身,如今她是炙手可热的少年将军,也不知道你家的门要被多少媒人家踏破,想做他妾室或者平妻的人家也大有人在,到时候你怎么办?若是上面的高官贵族强要做媒又怎么办?”

    花平冷哼,“这花家大郎是不存在的,只要和你家有些关系的,都知道你家只有大姐、二姐,没有什么大郎、小郎,到时候你可怎么应对?”

    花弧的脸色一白再白,最后已经白到如同死人的地步。

    他自女儿出征,日日就想着她能平平安安归来,不要吃亏不要受罪,若花木兰真是个男子,他要期盼的恐怕就是他能建功立业,奋勇杀敌了。

    一个性别之分,竟让人的想法产生这么大的变化,就算他自己也没意识到。可他却知道女儿的名声越来越响后,就会让人产生好奇,想知道他的出身,他学艺的情况,他的师父是谁,哪里来的这些本事……

    可花木兰的来历,恰恰又是最不能提的事情!

    叫木兰的人多,而且多是男孩,他当年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儿,天天期盼天天祈求上苍,连名字起的都是“木兰”这样男女皆可的,就是希望能是个传宗接代、光耀门楣的男儿,虽然最后生的是个女儿,但健健康康,他也就没有多大遗憾。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期盼上苍的话是不是真的给上天听到了,这女儿从小就力气惊人,学武学文更是一点就通,性格也不如她大姐那样扭捏小性,除了没有把儿,和男孩子也没什么两样。他偏爱木兰,教的就更多,结果却教出这么一个倔强的孩子来。

    正因为木兰的名字叫的人多,所以“怀朔花木兰”的名声传到怀朔时,他都没想到是他们家木兰。可是当知道他家女儿名字的亲戚打趣“这人居然和你家二娘子同名”时,他莫名的就害怕了。

    军中的将军们能让官媒找上门,是因为那些将军都能查阅军府的军贴,知道一个人的来历出身,乡间之人当然不知道,所以只知道花木兰出自怀朔,不知道出在哪个人家,都以为是别人家的木兰。

    花木兰只要在军中一个不慎惹起别人的怀疑,引来别人来怀朔打探,都能轻而易举的查出怀朔花弧生的是两女一男,孩子才六七岁,绝不会从军的。

    他在家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担忧,只觉得“欺君”和“连坐”的帽子已经罩在头上了,可他为了让妻子不要太担心还得佯装无事的样子,一点不对都不能透出来,时间久了就变成了心病,给族长一喊,立刻就发作了。

    只是不知贺穆兰要知道花父为了她的“光彩”在家中担惊受怕至此,还会不会选择这条路走。

    不过都是骑虎难下罢了。

    “你有手有脚,接了军贴就该入行伍之中,居然想到这样猪油懵了心的唬骗法子。你以为军府给田给地是白给的?这下一族之人都要被你害死了!”

    花平攥紧了拳头,额头两侧青筋冒出,显然被花弧满脸迷茫害怕的表情气的不清。“我之前以为你一个老实闷葫芦在外面要吃亏,现在一看,你吃不吃亏不知道,小聪明倒是厉害的很,是我眼拙了……”

    “不是,那时我腿疾正好发作,我女儿说她会寻个法子回来……”

    “这话也就骗骗三岁小孩,军中只要战事不了,除非死了、残了,哪里有回来的时候?你信,是因为你存着侥幸之心。你居然还敢回来!”

    花平在房内踱了片刻,突然低头对跪坐在地上的花弧说道:“你现在不能在花家堡多住了,这里许多亲眷都对你家知根知底,若是之后军中的封赏送到花家堡来,一个嘴杂传了出去,大家都要倒霉!”

    “我……我在军府留的是怀朔的住处,那里有我侄儿先住着,收东西送东西也是从那儿走……”

    花弧无力地解释了一句。

    “算你还有些脑子!可难保不会有疏漏的时候!你这几天就给我搬回怀朔去,就说住上一段时间,名义……你不是要让花克虎和云家的姑娘定亲吗?就说回去张罗花克虎的亲事!”

    前一阵子老有媒婆来找花克虎的事早已经传开了,这时候用这个借口回去也合适。

    “可是,可是云家那姑娘被我……”

    “我看你是脑子坏掉了!若真这么做了,日后你家二娘子的身份暴露,你叫那些被拒婚的人怎么想?被人当傻子耍?总不能真让云家姑娘嫁给花木兰害人家一辈子吧?”

    花平摆了摆手,“花克虎和云家姑娘的亲事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我们鲜卑人没那么多规矩,姑娘觉得高攀不上弟弟嫁了堂兄也没什么,最多花克虎名声难听些。和一家子上下比起来,花克虎的名声算什么?有花木兰那样的姐妹,他日后名声难道能好吗?”

    这下花弧简直真想一头撞死在柱子上了。

    他亡兄留下这个儿子,他是真把他当自己儿子照顾大的,他如今连寡母都早丧,只有这么一个最亲的亲戚,还被他带累了。

    花平也不知道为何族中会摊上这种事,他和花木兰几乎没什么交情,只不过见过小时候的她多一些,印象中长得既不漂亮可爱,性子也不是什么活泼开朗讨人喜的,久了也就忘光了。

    “会一路扶摇直上,又有一身好本事的,怕是个心气高的女人……”

    花平喃喃自语,已经把贺穆兰脑补成一个狠心狠情,杀人不眨眼的可怕女人了。

    哦,还要加上野心勃勃,试图获取男人一般的权势地位。

    ‘能让这么多将军青睐,一定还很会做人……’

    唔,再加个手段圆滑。

    ‘能在军中两年滴水不漏无人知晓,脸皮也一定厚的出奇,豁得出脸面。’

    花平觉得头发都要愁白了,人不要脸则无敌,用女儿家妇德那套好言相劝一定也是不行的了。

    他每想一分,在贺穆兰身上贴的标签就越多,这其中大部分还真称不上是什么优点,这样的猜测实在是不太好,以至于花平对还未谋面的花木兰就先生出了反感来,看着花弧也像是对方添了多大的麻烦。

    “到底该怎么说服她早日放弃呢?是自残身体不能出仕,还是突染暴疾?”花平越想越头疼,半点都找不到先前族中出了个英雄的喜悦了。

    愁!愁煞人啊!

    ***

    此时,狠心狠情杀人如麻心高气傲野心勃勃寡廉鲜耻手段圆滑城府颇深不顾亲情的虎威将军贺穆兰正在和阿单志奇分道扬镳。

    从黑山大营去平城必定要路过武川,这也是阿单志奇和贺穆兰通路的原因。北方六镇都在黑山大营以南,在平城和黑山之间,从西到东是沃野、怀朔、武川、抚冥、柔玄、怀荒,相隔都不到一日的距离。

    从北方六镇的怀朔、武川到平城,快马也只要三四天,所以阿单志奇之前才有“你要不要去追下御驾”的话。因为拓跋焘即使走的再慢,快马也是追的上的。

    “都到了我家门口了,真不进去坐坐?”

    这时代路上真有马贼盗匪,虽然御驾刚过,难保不会有马贼出来作乱,阿单志奇又旧伤未愈,贺穆兰等人出于好意,直把他送过了武川镇,一路送到他住的地方。

    阿单志奇想要邀他们进去住一夜再走,可贺穆兰的记忆里全是花木兰前世去阿单志奇家送遗物的那种凄凉和痛苦,心中实在有难言之隐,便借口天色还早,不急着过夜,婉言谢绝了。

    阿单志奇是个爽快性子,加之他知道自己家那个小屋住不下三个大男人,也有些不好意思怠慢了贺穆兰,便约定了下次来这里一定要留下来住住。

    阿单志奇归意正浓,又有提早送回家的赏赐在先,自然是意气风发。他料定家中之人得到他要回来的消息,必定是每日翘首盼望,天天在巷子口等着才对。

    “火长,我祝你此番进京你加官进爵,一路青云直上!”

    阿单志奇和几位同伴一一拥抱作别,这才依依不舍地牵起自己的马。

    ‘我现在最不希望听到的祝福就是这个了……’

    贺穆兰心中苦笑,脸上却挤出笑意:“你在家中好好休息,等我从京中回返,定到你家里拜访。我今日空手而来,都不好意思进门,下次定给我那大侄儿买些他喜欢的礼物!”

    “哈哈,我好久不归家,不知道我家小子可还记得我呢!到时候被你拐走做了儿子,我可要哭啰……”

    他在马上整了整衣衫,扯起嗓子对着自己住的里弄叫了一声。

    “阿卓,你阿爷回来啦!”

    那一声“回来啦”简直是震天动地,莫说这个里弄,便是隔壁的大概都听到了。

    军镇划分严格,一个里弄里都是聚群而居,阿单志奇离家时他儿子才三岁,期间几乎没有回来过,只有一次也是匆匆就走,心中自然又忐忑又兴奋,为了宣泄自己“近乡情怯”的担忧,叫的是十分大声。

    贺穆兰等人刚刚翻身上马,猛听到阿单志奇这个叫法,都快慰地大笑。

    阿单志奇不是个张扬的人,能听到这个叫声,心里肯定是激动的很。

    果不其然,阿单志奇的叫声刚过,里弄里就传出了清脆的“阿爷阿爷阿爷阿爷阿爷……”的连环叫声,之后跑出来一个身穿红色衣衫,剃了童头,虎头虎脑的黑壮小子。

    那小子腿脚跑的极快,后面还跟着好几个出来看热闹的人家,也有和他一般大的小孩,也跟着这小子一起跑,显然那黑壮小子在这一片的孩子里还有些人气。

    阿单志奇五岁的儿子阿单卓跑出里弄,却见到坊口好几个男人,其中几个骑在马上,一个在马下牵着马,均是风尘仆仆,看不清面目打扮。

    ‘我阿母说我阿爷是大大的英雄,所以才得了那么多东西回来,他是大英雄,大将军……’

    黑壮的小子扫了一眼诸人,突地眼睛一亮。

    ‘英雄骑的都是高头大马,是最好看的那一个,那个牵着杂花马的一定是不是,那剩下的……’

    阿单卓迈着小短腿,兴奋地大叫着“阿爷我想死你啦”,快似疾风地朝着阿单志奇跑去。

    阿单志奇甚至都已经半蹲下来了,准备将自家胖小子接个正着。

    “想死你啦啦啦啦……”

    小短腿越跑越快,直接穿过满面笑容、刚刚露出“乖”字口型的阿单志奇,一下子扑到了越影的马下,抱住了马腿!

    “阿爷!你快下马让我骑骑你的大黑马!”

    说完还特别期待地对马上的贺穆兰咧出了一个笑容。

    阿单志奇:ojz

    蛮古:(⊙o⊙)?

    陈节:……我什么都没听见。

    “哈,哈哈哈,我,我还是赶路吧……”

    第二次被叫“阿爷”的贺穆兰,一边安抚着被熊孩子抱住的越影,一边看着被打击地快要趴下去的阿单志奇,终是喷笑。

第一剑客

    谁也不知道阿单志奇有那么一个直肠子又死脑筋的孩子,贺穆兰等人离得远了,耳边似乎还萦绕着那孩子洪亮有力的哭声。

    “呜呜呜呜呜你不是我阿爷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我阿爷骑大马……”

    “呜呜呜呜我娘骗人……”

    这孩子哭的太响,做的事太让人喷饭,最后整个弄里的人都被惊动了,看着归家的阿单志奇各种调笑,贺穆兰等人简直是落荒而逃的,他们怕留在那里,越影要被这个孩子吓死了。

    哭声能吓到马的,也算是少有了。战马是经过训练的良马,都是听惯刀枪剑戟喊杀之声而纹丝不动才能拉出去作战,平时也放在校场附近听人操练,被一个小孩子吓的乱动……

    呵呵。

    “阿单小弟的儿子嗓门真大,也是一副好身板,看样子以后会是个棒小伙,能接他父亲的兵器。”

    蛮古是个没成婚的老光棍,有需要就去寨子里随便解决一下,对别人有孩子有几分羡慕。

    对鲜卑人来说,能接兵器就和“能继承衣钵”一样了。

    蛮古一句话说完,又补上一句。

    “就是胡搅蛮缠了点。”

    众人默默点头。

    贺穆兰的眼前跳出从武川千里迢迢而来的阿单卓,那个身材健硕,黑黝皮肤的小伙子。

    原来竟不是晒的,是从小就黑。

    阿单志奇长得并不黑,嫂夫人也不黑,怎么他就那么黑呢?

    “看到阿单大哥那样,我都想回家了。”陈节说完话后觉得有些不好,因为他是亲兵,是要跟着贺穆兰走的,说出这样的话倒像是在她身边难捱一般。

    所以他顿了顿,又说道:“也不是真想回家,就是见到他和家人团聚的样子,哪怕出了这么好笑的事情,心里也实在是舒坦。”

    他家在代郡,也是当地的大族,因为父亲的事情,从家人到周围街坊邻居给他的压力都很大,军府也经常来他家登记人口,不肯漏掉一个,他童年生长的环境是称不上好的,可他性子开朗,硬是撑过来了。

    家人也想,但想要和阿单志奇一般兴奋雀跃冲回去,却还没有到那么激动的地步。

    “我父亲战死,我是寡母带大,我母亲后来改嫁了,又有了儿子,我回去倒让她为难,就很少回去了。”蛮古幽幽说出这么一句:“我是有家归不得,婚事都找不到人操办之人。”

    “你若真要娶妻,彩礼我帮你出,再找人帮你操办。”

    贺穆兰笑了笑,感激他曾在校场为她出头,遂开口许愿。

    话说回来,军户出身的男孩家真的好多都没有了父亲,就连贺穆兰这样的,父亲也是残疾在身。

    军中许多人家甚至父子两代都在军中,一起当兵,更有甚者,在左军之中还有兄弟兵、父子兵在一起的。

    一旦战死,到底多少个家庭要破碎呢?

    蛮古却在为贺穆兰的话兴奋。

    “将军此话当真?”

    “当真!”

    她点点头。

    “陈节,你听到了,将军说了!我得了假就回去把亲事成了!”

    “哈哈,听到了听到了,我们回头都去喝你的喜酒!”

    “话说回来,花将军就在怀朔,左右也要路过,何不回家看看?”蛮古突然想到花木兰是怀朔人,而怀朔就在武川不远,忍不住开口建议。

    “你家里还有几口人呢?”

    ……回家看看?

    贺穆兰的眼前浮过一身警服的哥哥和同样打扮的父亲。

    若能回家,她一定拼死回去。

    “您如今这般风光,家人一定很高兴吧。”陈节也接话,“将军不如回去看看?反正也耽误不了多少功夫。”

    沉默的花父,欲言又止温婉守旧的花母袁氏,还有如今才八岁多的花木托……

    贺穆兰想起自己出征前信誓旦旦的“我绝对不会出头”,再想想前世花木兰努力守拙的行径,竟有些不敢归家。

    ‘花父要知道我的做法,一定会气死吧。我之前那般轻狂,一到军中就出头,丢了一条命不说,差点几次都把自己害死……’

    贺穆兰脑海里对花父最深的记忆,便是那个倚着门拄着滚沉默不语的长者。每次一想到花木兰的父亲就是这样盼着她归家的,她心中就是一塞。

    她怎么会把这位长者给抛之脑后了呢?

    她抢了人家的身子,做了人家不该做的事,结果连人家的女儿都不一定能还回去了。

    回家的话,一定会被拐杖打死的吧?

    花母肯定要念叨上几天几夜。

    “不回去了,直接去平城吧。我家现在不在城里,我离家后,家人应该是回族里生活了,那里离怀朔镇还有一段路,赶路要紧。”

    贺穆兰思索了一会儿,出口拒绝。

    陈节的眼睛里立刻露出“失望”的表情。

    军中男儿都爱吹嘘自己过去的事情,什么我参军前一拳揍死一头牛,什么我家乡还有几个村姑几个寡妇等着我,什么我家男儿铮铮铁骨之类。

    只有花木兰从未主动提及过自己的家人。

    她力气惊人,军中常有人问她的父亲和兄弟是不是也和她一样的力气,都被一句简单的“不是”打发了。

    也有人问过她这么勇猛过人,家乡是不是有许多女子喜欢她,也被她啼笑皆非地说“没有女人喜欢过我”给带过。

    时间久了,也就没人关心花木兰过去是什么样子了。

    她的家庭是不是幸福,她的阿爷是不是武艺过人,她的过去是什么样子的,都是谜团。

    所以陈节原本可以更了解自己这位将军一点,却又被无情地推开了。

    他沮丧地“哦”了一声,满脸不解地问:“怀朔一点亲戚都没有了吗?借宿一夜总行吧?老是住客店……”

    “说到亲戚……”

    贺穆兰是肯定不会带他们到花家堡去的,她只要一回去,他们家的秘密就彻底露馅了。

    虽说怀朔还有堂兄花克虎,但那周围左右住的都是相熟的街坊,她男装打扮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认识的人,因为脸是长得一样的。

    这么一想,回去的风险更大,让她忍不住摇了摇头。

    “算了,还是不叨扰堂兄了,我们直接投宿客店就是!”

    想不到她刚刚穿越花木兰的时候还有一个幸福圆满的家庭,再来一次,活的却越发不如从前了。

    她竟成了无家可归之人。

    可有些事情,就像是命里注定的。

    “什么,不给过?这不是官道吗?”

    贺穆兰在官道上被一群兵甲齐整的骑士拦住,即使亮出将牌也不能幸免。

    这些骑兵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人,道路两边都被拦了木质的拒马,许多不乏有官位有身份的人士和他们的家人被拦下。

    能走官道的,大部分都是有些身家的,百姓没有交通工具,用脚走走捷径要比宽敞的官道更快,骑马就不一样了。

    “御驾刚过去,上面有令,封行四个时辰。”那骑士原本不愿理这几人,因为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达官贵人出行,待看到她的牌子,神色中倒是恭敬了不少,但是还是不肯放行。

    “这是御令,我们也不敢违抗,将军还请见谅。”

    御驾通过何地,那地方之前一定是要肃清一遍的,自从拓跋焘遇刺之后,就连大军经过之后的通途也要设置关卡,仔细警戒,以防有逆贼抄了后路。

    听说是御驾,贺穆兰再怎么不甘也只能作罢,黑着脸驾马偏离一旁。

    “御驾走的可真慢,居然才到这里!”

    陈节咧开了嘴。“这下不用担心到了平城太晚了!”

    “那将军,我们现在怎么办?”

    蛮古看了看天色,现在已经是中午,四个时辰过去那天都黑了,总不能露宿野外吧?

    此时被拦下来的人已经纷纷开始调头朝另外一条道走了,也有原路返回去找宿头的。

    而另一条路,正是通往怀朔方向。

    “将军?”

    贺穆兰看了看前方被封禁的道路,再看看后方,最后还是一咬牙:“罢了,跟我去怀朔镇。”

    她不回家,只找个远远的客栈歇一夜总行吧?

    ***

    怀朔。

    怀朔是六大军镇里处于最中央位置的一座,也是连接东西的要地,在黑山大营未立之前,它是抵御柔然南下最重要的一段关防。

    六镇子弟,皆为鲜卑军户,也有鲜卑的贵族和北地豪强任侠,民风之彪悍,为南方仅见。

    正因为如此,别的地方打架可能只动手,军镇里的男人打架却可能动的是刀剑,街头上游侠儿要是一个不张眼找错了人,很可能就会惹上哪家回乡的将军,或者家中长辈在军中叱咤风云的将二代。

    但这些游侠儿中不包括“燕七”。

    燕七,自称是燕地豪侠之后,事实上没人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燕是不是他的姓。他的剑极快,被同为游侠的同行们誉为年轻一代的第一剑客,他的剑和这时代大多数的军中搏杀之剑不同,他练的是杀人剑,只要对方给的起钱,要杀的人又让他看不顺眼,他都会接。

    而且,他是个混在刘宋的游侠。

    据说他的先祖被胡人屠杀,不幸才沦为游侠儿的,他一生之中,最恨的就是胡人,为了能杀胡人,甚至还学了一些鲜卑话和匈奴话,为的就是杀死他们之前能够羞辱对方一番。

    他原是誓死不踏入胡地一步的,在刘宋的胡人也都害怕此人,如今却受了某个重要之人的委托,来怀朔接一个人。

    此人姓柳,是河东大族之后,其祖、其父都是太守,年幼时因聪颖被选入宫中作为侍郎,之后便不知所踪。

    而燕七,便是得了一位恩人的重金作为报酬,要求他到北地怀朔来等待这个姓柳的年轻人,然后把他送到陈郡的袁家邬壁去。

    只有这个恩人,能让他千里迢迢北上,在这怀朔城一等就是半个月。

    他已经等了半个月了,约定该来的那个人还没来,他天天坐在这家客店的厅堂里,若不是这家店也是刘宋的探子开的,他早就已经引起别人的窥探之心了。

    今日也是如此,刚过午时,他用了饭菜,又被临窗边秋日的暖阳晒的迷迷糊糊,刚想着洗把脸提个神,却见几个人进了店。

    为首之人颇为年轻,身穿一身黑色衣衫,身材瘦长,手臂四肢有力,显然是个习武之人。

    尤其腰上挂着一把巨大的铁剑,像这样的剑一般是背在身后的,他的腰带锁环显然是特制,即使缀着这把大剑也丝毫不见累赘,腰力膂力也一定十分惊人。

    燕七此人好武,尤其见到用剑的高手手就痒,无奈身负重任,不得不压抑住自己的技痒一直盯着这人。

    只见那人先点了饭菜,又点了客房付好了定钱,这才吩咐身边两个随从把行李和马具送进屋,然后就在大厅里坐了下来。

    他跪坐的不是很端正,显然骑马骑了很久,也不耐烦讲究什么仪态了。

    也许是注意到燕七的视线,他把眼光瞟向他一眼,扫过他腰间的长剑,又若无其事的把身子转了转,干脆背对他避开他的视线。

    “好敏锐的知觉!这一身杀气!”

    燕七觉得自己的手在痒。

    “他一定也杀过不少人!”

    居然背对着他,是看不起他吗?

    就在此时,客店里突然进来一个身材削瘦的汉人,一身白色长衫,身后还跟着几个随从。

    这几个随从先进了客店,警惕的看了一眼四周,见店里就两三个人,这才吩咐小厮照顾他们的马。

    那身穿长衫的年轻人走到柜台前,轻轻敲了三下,开口说道:“把你们预留的那间看街的上房给我!”

    每个字,一字不差。

    燕七身子突地一正。

    总算是来了!

    那男人进了大堂,原本毫无仪态坐着的黑衣男子也慢慢坐正了身子,然后装作毫不在意地站起身,背对着门口缓缓朝二楼而去。

    这黑衣男子,正是不得不进入怀朔投宿的贺穆兰。

第261章 母上大人

    贺穆兰上了二楼的时候,陈节和蛮古都吓了一大跳。

    因为贺穆兰的脸色太难看了。

    “出了什么事?”

    陈节先机灵地上去掩上门,而后转身问他。

    “楼下出现了一个应该绝不会在这里出现的人。”

    贺穆兰寒着脸,“他应该没注意到我,可是我却不得不避开他。”

    “谁?”

    “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人,我和素和君等人去柔然大帐招降的时候,就是他在帐外一口喊破我们的虚实,害的我们陷入危境。素和君说此人是柔然王子的汉学先生,是个汉人,柔然大破之后,此人也不知所踪。”

    陈节和蛮古都没有和她一起去过柔然王帐,自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他们都听那罗浑等人咬牙切齿的说过那个蒙面男人,所以一听到贺穆兰的解释立刻大惊失色:

    “柔然的汉人怎么跑到六镇来了?我们是不是要告知此地的镇戍将军把他抓起来?”

    “无凭无据,就靠我一张嘴,怕是没那么容易。”

    调动军镇兵马是何等的大事,绝不会为她一位小小的地方将军动用。

    她当初没看到那男人的脸,只听过他的声音,但正因为没看到他的脸,对他的声音就极为在意。他只是说了一句话,贺穆兰就马上察觉出来,不动神色的上了二楼,可无论如何,两人只要在一家店里,总是要相见的。

    “我现在不能出去,万一打草惊蛇那人就跑了。”贺穆兰看了眼陈节,再看向蛮古,“蛮古,你拿着我的将牌去前面的官道,让守道的将士去陛下那里报讯,就说柔然大营里的汉人谋士现在正在怀朔,陛下应该自有定断。”

    “我去?”

    蛮古眨了眨眼。

    “是,他见过我,却没见过你们。此时只能靠你们了。”贺穆兰伸手从怀里掏出几片金叶子。

    “你要骑马出去,对方肯定要怀疑,我担心这家店都不太对。你等下拿着这些金子装作没什么事的出去,什么都别带,径直去东市买一匹马,然后出城去报讯,记住,要若无其事!”

    说完又转向陈节。

    “你现在出去转转,催下饭菜什么时候送进房,顺便看看他们住在哪一间。”

    陈节也不啰嗦,立刻转身就出了屋。

    蛮古接了金子,在屋子里准备了一会儿,贺穆兰倒是倒是带了现成的纸和笔,蛮古等贺穆兰的书信写完,往怀里一塞,再带上将牌,也装作要买东西的样子出了门。

    贺穆兰却不敢往外走,她直觉自己只要遇见这个男人就会犯冲,只坐在房间里一个人思考。

    这人会在柔然投降之前离开,显然是不准备和柔然一起混的。素和君说他可能是刘宋的汉人,那就是这个时代的“间谍”,和狄叶飞当时出使高车性质相同。

    这样一个人,如果出使任务没完成,应该是立刻回国的。

    只要是汉人,在魏地行走并不困难,此时诸国混乱,牧民繁多,路引这种东西朝几乎不用,万事小心点,一路说汉话,轻易不会被发觉。

    可北方六镇的防卫何等严密,这人为何会不从其他道路南下,却到了怀朔?

    怀朔……

    怀朔……

    怀朔有什么值得这位谋士冒着危险来到这里?

    军镇对来往人员盘查严格,他又是用什么身份来到这个地方的?

    “不会吧?!”

    贺穆兰想到一种可能,震惊地一下子跳起身。

    难不成,是冲她来的?!

    ***

    柳元景离开柔然后的过程并不美妙。

    那时柔然已经全境被破,到处都是私下出巡想要劫掠人口的鲜卑将领,一不留神他们这些人就会被当成柔然的牧民抓走。

    他和柔然人送的勇士及自己的部将试图绕过鲜卑人的防线,迂回地先从北上再南下,结果却正好遇到了巡逻的部队。

    他在关键时刻当机立断,以几乎葬送大部分人手为代价才逃了出来,但这个时候的柔然太乱了,到处都是鲜卑人,他不得不冒犯进入涿邪山腹地的山道避过了大军,这才找到机会回返。

    柔然已破,夏国也不存,北凉和西秦几乎是苟延残喘,北燕国内争夺王位斗得不亦乐乎,放眼寰宇,刘宋几乎再也找不到什么像样的盟友了。

    一想到自己出使任务失败,落得如丧家之犬一般,他就对那砍了大檀脑袋的勇士恨得牙痒痒。

    若是婆门不被俘虏,他能和他一起借道凉国回国,说不定能借来一些兵马让他在柔然继续骚扰大魏。

    现在北边和西边的牵制已经没有了,魏国就像是正在奔跑的马车,迟早要把其他诸国都碾过去。

    不但如此,除了他,和他同来柔然,负责和鲜卑那边联络的中间人也被俘虏,那人手上掌握着鲜卑、柔然和刘宋之间做联络的暗人身份,以往他在柔然和魏国之间来去也是他做安排,此人一被俘,消息断绝,他便不能贸贸然进入魏国,否则被无处不在的白鹭抓到,那就真是生不如死了。

    好在北方六镇之中,怀朔里有一处刘宋的据点,是当初花了好大功夫才盘踞下来的地方,他只要到了怀朔,找到客店,便可和刘宋接上关系,要求其他帮手前来相助。

    也不知是国内哪位仁兄心思敏锐,猜出他只要不死一定会去怀朔求助,竟早早派了一个高手在据点等他!

    一见到这位“同志”,柳元景的心里简直感受到了春天般的温暖。

    “你就是大名鼎鼎的侠客燕七?”柳元景也是从中二期过来的,年少时喜欢听些志怪任侠,这位侠客年少成名,他也有所耳闻,故而做出一副受宠若惊地样子,长揖到地:“多谢先生来助我!”

    当然,这谢意有七成都是装的。

    他现在手下可用之人不多,武功最高的就是这燕七了,能够拉拢的当然绝不放手。

    燕七似乎很吃这一套,满脸笑容地扶起柳元景:“柳郎让我枯等了半月,总算是有个结果了。王爷让我送你去陈郡,什么时候启程?”

    “我离家数载,早已归心似箭。只是我在此地还有事情,可能要盘桓几日,这几日,还望先生能祝我一臂之力。”

    有这么好的打手加保镖不用白不用,柳元景正愁着无人可用,立刻开口请求对方的帮助。

    “要杀人?”

    一般人求他相助,都是要杀人。

    “非也非也,我想调查一个人。”

    “谁能让柳郎君冒着危险在怀朔逗留?难不成拓跋焘那厮微服来了此处?”

    “不是他,而是一个可能成长为魏国名将之人。”

    所谓树秀于林风必摧之,此人如今风头正盛,根基却不稳,正是毁掉他最好的时候。他的直觉一向不会出错,正是他的直觉让他避开了不少危险,他想来怀朔查一查那花木兰的底细,也许会有新的发现。

    “那简单,管他什么名将,你告诉我他姓甚名谁住在哪儿,我去把他杀了便是。”燕七想法简单,在屋中当场一抽佩剑!

    只听得龙吟之声乍响后,屋内寒气森森,手持长剑的燕七横指拂剑,“这种人,留着他做什么?!”

    饶是柳元景从小少年老成,城府颇深,此刻也被这大名鼎鼎的侠客弄的哭笑不得。

    别说燕七是不是那个人的对手,就算燕七能杀了他,杀一个贩夫走卒和杀一位护卫森严的将军可是不一样的。

    当然,他不会就这么直接打燕七的脸,而是笑了笑。

    “那人是最近名声鹊起的将军,能在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猛将。他如今应该是在魏帝身边,要不然就是还在柔然养伤……”

    他想起贺穆兰当时身受重伤的样子,略略顿了顿。

    “伤成那样却没死,此时应该是在养伤吧?”

    柳元景也粗通些医术,他已经是按照恢复的比较好的情况来计算了。

    他却不知道贺穆兰服了寇谦之的灵药,自身恢复能力又超强,别人才刚刚能下地的程度,她已经可以骑马了,而且正来了怀朔。

    就是这么一个“未料到”,足以把他送入万劫不复之地。

    此刻的柳元景自然不是能掐会算之人,他觉得那敌方大将身上有秘密、有疑点、却只能从头下手。

    怀朔军镇管理严格,大多是军户人家,柳元景一个汉人,又不是魏国人士,擅自出去打探消息只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好在这里的客店是刘宋的势力,其中的掌柜、跑堂,乃至杂役都是自己人,柳元景借着小厮送饭的功夫,把自己的要求传了出去。

    听说那花木兰并不是什么大族出身,若是普通的军户之家,只要查一查此地姓花的人家,总能打探到些许消息。

    柳元景一路从柔然来到怀朔实在是太过辛苦,半点都无出发前往柔然时英气勃勃的样子,此时终于可以放松歇息,身边又有当世的剑术高手保护,只是胡乱用了点饭菜,就睡过去了。

    而那边陈节小心的探查了一番,偷偷摸摸溜回贺穆兰的屋子,对着自家将军摇了摇头:“只看到往后院去了,究竟住在哪一间却不知道。大厅里都有人,通往后院的走道里还有几个跑堂的,我一过去就会被察觉。”

    “这么说,我的猜测没错,这里确实有鬼……”

    贺穆兰自言自语的摸着腰间的磐石。

    “不行,我得回家去一趟。”

    她家的人都搬回花家堡去了,住在这里的是她的堂兄花克虎。花克虎和她家私交甚好,所以她后来才敢冒堂兄的名头去“看人”。若是刘宋真的跑来查她的底细,一定是从此地姓花的人着手,他堂兄是怀朔的守军校尉,在这里小有名气,一问就能找到他头上。

    虽说怀朔有个花家堡,但她却不能冒这个险,因为花克虎如今住的那屋子的左右邻居和街坊,是知道花克虎有个叫“花木兰”的堂妹的。

    再推断下花弧之前收过军贴,但凡有心人都能查出点什么。

    贺穆兰越想越心焦,直接找了一顶鲜卑皮帽遮住脸颊,佩着磐石就想要出去。

    “将军,你去哪儿?”

    陈节焦急地伸出手,“你带我一起!”

    “你留在此地,看着那白衣的汉人和他身边的剑客。那剑客功夫应该不弱,感觉更是灵敏,小心不要让他察觉,我去去就来。”

    贺穆兰急着找花克虎,让他注意最近有没有人调查自己的身份,想办法遮掩或者抓住那些人。

    “若有异样,去东城前街坊左边的第四户人家,那是我家,如今我堂兄在住。”

    说罢,推门而去。

    贺穆兰离开房门直到客店门口都是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是脚步一离开客店,立刻匆忙了起来。

    她特意找了一家离家近的客店,如今要赶回去,要穿过大半个军镇。贺穆兰不知道花木兰之前的知交多不多,担心碰到熟人,所以半路上在东市买了一顶遮阳的草编锥帽带上,看起来就像是个打扮怪异的武人,面目却是看不清了。

    贺穆兰一路提醒吊胆的回到“穿越之初”的地方,直到看到那道低矮的围墙,眼眶才突然有些湿热。

    这世上大部分人,都不能理解一个人竟然无处可去的可悲。

    他们有亲人、有朋友,即使关系不好,相处不融洽,但那些总归是自己的。

    只有她。

    有家归不得,想逃逃不掉。

    即使想要回去看看花父花母,都要担心身份暴露,给他们惹了麻烦。

    她微微低头,平复下自己的情绪,在确定四周无人后,这才后退几步然后狂奔起跳,扒着低矮的围墙翻进了自家的院落。

    没办法,敲门一定会惊动四周的街坊。此时还不到堂兄回家的点,贺穆兰准备先在屋子里坐坐,等堂兄回来。

    等她进了院子,不由得一愣。

    院子里停着一辆马车,四周还有些杂物,显然是从马车上卸下来的。

    他们家是军户,院子大,房子却小,这是为了方便为军中养马的,她堂兄一个人住,肯定不会弄这么多东西回来。

    她按下心中的疑惑,慢慢挪到门口,却发现门没上锁。

    里面有人?

    贺穆兰把耳朵偷偷贴在门上,仔细去听。

    里面确实有人,而且正在小声的谈论什么。

    等她犹豫着要不要进屋之时,猛听得里面“嘘”了一声!

    贺穆兰还来不及避开,他家的大门就已经打开了,一个从未见过的中年汉子面色难看地站在门口,对着她怒目而视。

    “你是什么人,为何在门口鬼鬼祟祟?”

    这男人年约四十出头,一身肌肉连秋衣都掩盖不住,右边眼球几乎全毁,看来是被箭矢或尖锐的东西所伤,整个眼眶都受到了伤害,留下一团模糊。

    此刻他对贺穆兰怒目而视,那黑乎乎的眼眶便也狰狞地张开着,若是胆子小的见了,当场就能吓的晕了过去。

    可贺穆兰是什么人?她可是刀枪箭雨里杀出来的女人!

    见这个相貌凶恶的男人站在自己门口,贺穆兰心中顿时生出一股不安。

    不会花克虎被劫持了吧?

    她也不啰嗦,抬脚就往门内急冲。那中年汉子似乎没想到她这般鲁莽,一边伸出手去阻拦,一边准备开口唤人。

    这个中年汉子正是被花弧请来做见证的花家堡族长花平,他心中藏着同房堂侄女的秘密,心头本就悬着一根绳子,处处小心着。

    此时见这个男子行踪可疑居然还敢往屋子里挤,花平几乎立刻就想和他动手,让这后生知道什么叫姜还是老的辣!

    只是他伸出去的手臂像是突然被钳子一把箍住一般,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就觉得天旋地转,再一回神,人已经被抛到院子里的地上了!

    竟像个三岁孩子一般被抛到地上!

    花平的脸火辣辣地发烧。

    见到这骇人的力气,花父花母才真的确认外面那带着锥帽的瘦长汉子是他们的孩子,花母直接奔了过去把贺穆兰拉进屋里,花父也拄着拐杖出门扶起花平。

    “对不住,对不住,可能是误会……”

    他在花平耳边小声说道:“来的是我那不孝女。”

    “你说什么?”

    花平立刻一凛。

    花弧微微点了点头,在扶起花平后推着他进屋。

    “进去再说。”

    贺穆兰原本以为家中只有花克虎,毕竟之前寄出来的回信,花父花母都是托在怀朔的花克虎送出去的,信中也写了现在全家都在花家堡云云。

    此时再看,花木兰家那不大的厅屋里,竟坐了好几个人。

    除了花父花母,还有一对长相普通的夫妇,此刻正好奇地看着戴着锥帽的她。

    袁氏却一把摘掉了她的帽子,嘴中埋怨着:“都在家里了,还带这东西做什么!你防谁啊!”

    锥帽落地,露出一张瘦出下巴、晒得黝黑,皮肤还有皲裂和干纹的脸来。头发因为失血过度变得有些枯黄,一张薄唇更是没有什么血色。

    饶是花平之前在心里勾勒过无数次花木兰的样貌,都没想到她竟是长成这样。小时候那瘦瘦长长的女孩,五官虽不精致,但至少能看出女孩的样子。

    可如今这张脸……

    贺穆兰被扯掉了锥帽,拉到了系着的绳子,耳朵被磨得生疼,顿时红了起来,看着却像是被扯掉了锥帽很不好意思似的。

    地上跪坐着的那对夫妇见有人进来,立刻站了起来,待见到贺穆兰的脸,男人顿时惊讶的“啊”了一声,那妇人则是露出一副敬佩的表情。

    花父原本已经抬着拐杖想要打贺穆兰了,见到她这张脸,那拐杖举着怎么也落不下去了。

    袁氏更是夸张,一见到贺穆兰的样子,活像是她毁了容一般,抱住她的身子就嚎啕大哭:“木兰,木兰,我可怜的女儿,你怎么变成这样子了!”

    想来贺穆兰离家两载变化太大,已经到了袁氏不能接受的地步。

    贺穆兰这下更尴尬了,微微扭了扭身子,却听到袁氏哭到咳嗽,不敢再挣扎,只好任由袁氏这么搂着。

    花父拐杖可笑地举着,半响才放了下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让世伯和婶婶见笑了。”

    贺穆兰这才翻找到花木兰的记忆,想起地上跪坐的这对夫妇是谁。

    那男人叫云泽,是花父的火伴,也是知交好友,在怀朔当着一个兵吏,管着兵器的事情,也算是肥差,家境要比花家富裕。

    他从头到尾都知道花木兰的事情,一家子人却都守口如瓶,从未透露过半分。后来花木兰的名声渐渐变大的时候,也是他提议并打点军府,让花家一家搬去梁郡暂时避了风头的。

    军府的户籍和现代没有电脑管理时候的户籍一样,若是迁户可以顺便把之前的错处改掉。

    花家全家搬去梁郡时这位云世伯找了相熟的朋友,把“二子花木兰”作为之前记录的遗漏添了上去,那之后花木兰的身份才在军府里彻底安全了下来。

    莫非这位世伯这次来又是和家里商量此事的?

    对了,云家大娘子正是花木兰的堂嫂!

    花克虎常笑话说她若真是个男人,他的娇妻肯定早就被指腹为婚,也便宜不到他了。

    知道他家犯下这样欺瞒军府、蒙骗过关的事情,还肯把自家女儿嫁过来,两家的情谊可见一斑。

    云泽和他的妻子唐氏看着袁氏扒着贺穆兰哭的像是如丧考妣的样子,不由得尴尬地上去相劝,无奈袁氏抓的死紧,又咳嗽的满脸通红,两人怕刺激到她,拉了几下就不敢继续了。

    “莫哭了,给隔壁邻居听到了,会为木兰添麻烦!”

    花父将拐杖重重一拄,厉声喝道。

    袁氏松开双手,捂住口鼻,可眼泪珠子还是像掉了线一样往下落,其内疚气愤伤心绝望的表情一望便知。

    贺穆兰只觉得自己一颗心都要被她这种捂着口鼻哭的方式哭坏了,好歹也是相处过一阵子的人,无论是花木兰还是贺穆兰,都让这位妇人担惊受怕了这么久。

    这么一想,贺穆兰心中大软,一把搂过袁氏,让娇小的她在自己胸前哭个痛快。

    这举动太像是男人才做的出的,加之她身着男装,言行举止相貌无一不像男人,屋子里另一位女性唐氏顿时心中生出了荒诞怪异之感。

    莫非这世上真有投错了胎的事?那些僧人们说的都是真的?

    云泽也是不大自在地咳嗽了一下。

    “咳咳,世侄女好几年不见,越发……英武了。只是你双亲在家担心受怕,得空也要回来看看才好啊。”

    “师伯教训的是。”

    贺穆兰一边点头一边顺着袁氏的背,表情温柔无比。

    她环视四周。

    “咦,花堂兄不在?”

    “今日商量他的亲事,他怎么能在场!”那一直在旁边冷眼看着的中年汉子突然出了声。

    “他抱着你的弟弟出去玩了。”

    贺穆兰印象里没有见过这个人,但能被自家父母毫无掩饰地透露自己秘密的,一定不是什么外人。

    花父见女儿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自己,不知怎么倒像是以前见了自己的将军那般心生敬畏,竟不由自主的解释:“这是你的堂伯,他的祖父和家祖是亲兄弟,如今是花家堡花家的族长……”

    他捏了捏手中的拐杖,只觉得自家女儿气势惊人。

    “花族长已经知道了你替我从军的事情。他不是外人,你可信任于他,日后我们家要隐瞒,还得多劳他帮助……”

    袁氏趴在贺穆兰胸前本哭的稀里哗啦,蓦地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一边哭一边伸出一只手在她怀里摸了几下。

    贺穆兰先是还没有发现,那唐氏却是察觉了她在做什么,奇怪地看了这位世弟妹一眼。

    “我和女儿有些私底下的话要讲,你们先在这里坐一坐。”

    袁氏一把抬起头,拉着贺穆兰的手就往后扯。

    后面是花木兰没从军前的闺房,说是闺房,也不过就多个梳妆台和铜镜而已。袁氏倒是喜欢打扮女儿,可惜贺穆兰来了以后就再也没有一展长才的机会了。

    贺穆兰第一次发现袁氏居然还有这么大的力气,她任由对方拉着,在众人惊讶、诧异、好奇地表情里被拉到后间。

    一到了花木兰的房间,袁氏顿时变身母夜叉,一边把贺穆兰的胸脯拍的梆梆响,一边咬牙切齿地低声喝问!

    “你的胸呢!胸呢!”

    “啊?”

    贺穆兰傻眼。

第262章 如何掩饰

    贺穆兰还真的从来没关注过自己胸的问题。

    军中练的最多的是骑射和马战,力气极为重要,就算她力大无穷,可每天举石锁和例行的操练是绝不可能逃掉的,久而久之,她都懒得注意自己的胸了。

    因为她一穿来的时候就是解甲归田的花木兰,那时候的花木兰胸/部已经平坦坚实,她洗澡的时候还好不自在了一阵子,可见久了就习惯了,到了第二次穿越,这花姑娘依旧是瘦长的个子,也没啥丰腴的身材,不过半年功夫,贺穆兰就赫然发现花木兰的身体又变成她刚穿来那个样了。

    那之后,她反倒松了一口气,就算是夏天也不必缠什么的感觉实在太好。这时代可是没有空调的!

    可她没想到,袁氏见到这种事居然会气成这样!

    前世的花木兰到底是怎么安抚的啊?

    依她的性子……

    贺穆兰回想了下记忆里的花木兰,僵住了手脚。

    不会就直挺挺地这么站着看吧?

    “你毕竟还是女儿家啊!你看看你的脸,我给你送去的口脂面油呢?为何会裂成这样?你阿爷下地干活都没有你的脸糙!你原本就瘦,现在脸上连一点肉都没有了!你身上呢?身上也是这样?”

    袁氏几乎是怒吼着去撕扯女儿的衣襟。

    贺穆兰往后退了一步,避开袁氏扑过来的身体。

    若说她这张脸如今见不得人的话……

    那她这身子,怕是更见不得人了。

    因为在大檀王帐外的经历,她身上除了脸和一些要害,几乎遍布伤口,多是箭矢所伤,也有刀伤和木仓伤。

    尤其腰后面的那一刀,虽然寇谦之说没伤到肾脏,只是沿着腹内的斜肌过去了,可那么大一个伤口在那儿,给袁氏看过了,一定会哭死过去。

    “你还敢躲!你除了能给我看看身子,还能给谁看!”

    袁氏呆了呆,复又怒不可遏地继续上前,咄咄逼人。

    “让我看看你!”

    “北方风沙大,脸吹糙了正常,军中还有满脸冻疮的呢。”贺穆兰若无其事地伸出手揽住袁氏。“我是去平城的路上返家,不能在家里耽搁太久时间,你让我在这里扒衣服,我怕是给你看完了就要走了。”

    袁氏鼻腔又酸又涩,只觉得女儿淡淡的几句话里有着说不出的辛苦,但凡父母大多如此,总是能从儿女的话语中察觉出什么来。

    所以她又一边咳着一边骂她不听话,骂她不该去当兵,骂她当个兵为何不能受个伤出个错乖乖回来还要混出这么大的名头。

    贺穆兰只像是跟柱子一般站在那里,听着袁氏絮絮叨叨地说,中途插了一句:“我听你肺部没有杂音,怎么是干咳?”

    “冬天里得了一场风寒,到现在也没养过来。”袁氏没说自己是缝冬衣着了凉,抓着贺穆兰的手继续说道:“你少给我岔开话。你如今已经二十了,女子十八岁出嫁都算是晚的了,你现在都二十了,你难道这辈子就这样了?”

    这问题莫说是现在的花木兰,便是十年后的花木兰都招架不住,贺穆兰也不知道花木兰当初是如何和母亲沟通的,反正那相亲的架势就让人有些承受不住,所以贺穆兰卖了个乖,敷衍着说:“没事,大不了招赘,你别担心。”

    “你父母都在,哪家好男儿愿意入赘哟!”

    袁氏越看贺穆兰的脸越觉得她终身无望,再想到硬邦邦的胸部,不知道以后给孩子喂/奶还行不行,更是愁得头发都要白了。

    “我有陛下赏赐的钱财,总能找到的。再说了,军中那么多没有光棍,到时候找人去说说,说不定看在同袍的份上就入赘了。”

    贺穆兰满脸都写着“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让袁氏那心也稍微定了一定。

    “你说的是真的?”

    “真,真真的。”

    贺穆兰猛点头。

    “你可别哭了,你肺要有问题的话,最好找个郎中看看,也别动气、别哭别老抽气,否则会更麻烦。”

    “我现在就担心你啊!你不知道,现在怀朔出了个勇猛过人的花木兰之事已经传遍了,我和你阿爷一天到晚提心吊胆,你阿爷整夜整夜睡不着觉,一天到晚说他情愿是当初战死了……”

    袁氏说着说着又想哭。

    “你几个月没信回来,外面又说大可汗北伐柔然死了不少人,我天天就盯着你阿爷,生怕你噩耗一回来,你阿爷寻了短见,丢下我们孤儿寡母……”

    ‘比起死,我更怕的是改变他们的生活。’

    花木兰前世的话突然在贺穆兰耳边炸响,惊得她浑身一哆嗦。

    等她再定睛一看,身前除了正在哭泣的袁氏,哪里还有第二个人?

    “你莫怕……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嘛。我不会再涉险了。”

    贺穆兰温声安慰,“我本事很大,现在又是将军了,出去都要带亲兵的。”

    “再?”

    袁氏敏锐的察觉到这个字的与众不同,又开始撕衣。

    “不行,你给我脱下来看看!给我脱!”

    “阿母……”

    “脱!”

    袁氏看着女儿消瘦的面颊,还有明显气色不好的头发和嘴唇,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嗓子直接破成沙哑之音。

    外面的人都听到了袁氏这一嗓子,好在花木兰是女郎,屋子在最里面,除了厅堂,再远也听不到了。

    听到性格温顺的袁氏居然发出这样的叫声,花父怎么也坐不住,对着唐氏拱了拱手。

    “麻烦嫂子去后面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家女儿性子倔强,又直率不会说话,嫂子帮着劝劝……”

    若说花弧这辈子最内疚最后悔的是什么,那就是拗不过女儿让她替父从军去了,袁氏见识少胆子小,可对子女却一直很上心,若是真吵起来,她那肺现在不好,容易出事。

    唐氏听了他的话,毫不推辞的就起身往后走。

    待推开花木兰的房门,立刻吓得进去把门重新掩上,等再抬起头时,饶是她自认胆子大的,都捂住嘴吸了一口凉气。

    “嘶……”

    只见面前的袁氏状似疯癫地扯开了女儿的前襟,贺穆兰大概怕是失手弄伤了母亲,只能一脸无奈的任由她摆布。

    那前襟被扯开后,贺穆兰察觉到有人进了屋子,立刻转为背对着房门,袁氏被她带的跌跌撞撞,正撞在女儿的脊背上。

    那脊背上留下数个未曾全部长好的伤口,大约是箭伤,都有铜钱大小,伤口呈难看的紫红色,疤面纠结的长在一起,遍布了满背。稍下面一点的右腰上方有一个狰狞的刀疤,那伤口似乎是被线缝起来的,就像是针线最差的妇人缝的失败作品,蜈蚣般爬上了腰际。

    这时代缝合手术是没有的,伤口全靠扎紧了自己愈合,寇谦之的灵魂能穿梭过去未来,恰巧学会了缝合之法,也是在很多尸首身上才练好的,贺穆兰的伤口放着世上若不称为惊世骇俗,那也没有其他惊世骇俗的事了。

    这也是贺穆兰为何明明能给活人缝伤口,却极少去做的原因。寇谦之是道士,可以做这种鬼神莫测之事,而她在军中这么做,一不小心就会被当初左军构陷那样被送去处置了。

    唐氏只是扫了一眼,似乎都能想象针线穿过皮肉时的痛苦,更莫说袁氏整张脸直接撞在她背上,一低头就看到这可怕的痕迹。

    袁氏先还伸手摸了一下那刀疤,发现是真的以后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阿母!”

    “弟妹!”

    贺穆兰哪里顾得上自己衣衫不整,就这么衣着缭乱的一把将躺在地上的袁氏抱起,放在墙边的床榻上。

    唐氏是听说花家的二女儿天生一把好力气,此时见她脸不红气不喘连用力都没有就抱起母亲,再想到她背后伤口却若无其事回家的态度,心中不由得叹了口气。

    ‘若是个男孩子多好,这样的男儿,和我家婉娘最是相配。她那个脾气,就该这样的男儿治治。这花克虎品性是好,可是性格太憨厚,我真怕日后闹起来了,我没脸见亲家。’

    唐氏心中只是叹了叹,却知道多想无益,花克虎也是她自己四方打听过确定的,已经是最知根知底又不会让女儿吃亏的人家了。

    等贺穆兰掩好衣服转过身,这才羞赧地对唐氏抱拳:“还劳婶子照看我母亲一下,我去找人请个郎中回来给我母亲看看。”

    “好说。”唐氏点点头,“只是你这孩子,怎么回家了还这幅做派……”

    她看向对方抱拳的双手。

    “啊,我习惯了。”

    贺穆兰一愣,然后收回手。

    “……那我去前面了。”

    她没在袁氏的哭闹中害羞,倒是被唐氏这般又是怜惜又是温声细语的方式弄的落荒而逃。

    贺穆兰回来也是有要事商量,她担心着客店里的那谋士回头跑了陈节拦不住,原想着和花克虎示警完了就走的,谁知道遇见一大家子都在,时间被拖了又拖。

    无奈这局面,一时半会又走不掉。

    “阿爷,阿母晕过去了。”

    贺穆兰大步走入厅堂,干脆利落地说:“去找个郎中吧?”

    云泽听了后如蒙大赦,站了起来。

    “我去,我去!”

    他看出这家子人之后肯定有要事相谈,他再怎么不拿自己当外人,这时候也不好意思再坐着,一边作礼一边往门边而去。

    贺穆兰站在原地,等到云泽走了,这才说道:“阿爷,我担心有人来查我的身份,周围这街坊邻居要是碰到什么生人,说不得我女子的身份就要抖落出去……”

    花弧张了张口,又闭上了嘴。

    倒是他身边的花家族长花平接了话。

    “我来的时候已经打听过了,之前确实有人问过你的事情,一个自称是媒人想做媒,一个说是你舅家的亲戚。”

    花平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你这些街坊邻居都不愿给你家惹事,外人问了一概说不清楚。可我看着这样子,他们心里也都起疑了,揭穿也就是迟早的事情。”

    贺穆兰吃了一惊,瞪大了眼睛问道:

    “什么,已经有人来问过了?此话当真?”

    ***

    魏帝行辕。

    拓跋焘在皮室大帐里看着素和君脸色古怪地走进来,顿时笑了起来。

    “居然能让你这家伙脸色这么难看,是哪里又有官吏欺男霸女了,还是哪里的余孽死灰复燃了?”

    他惯来自信,说起别人都头痛的事情,还一副开玩笑的样子。

    素和君手中拿着怀朔的白鹭官探查回来的消息,不肯相信地又看了好几眼,总觉得上面每个汉字都认识,可每个汉字又都跟天书一样。

    “您要重用花木兰,按照规矩是要把他身家来历都查一遍的,他家是很普通的军户人家,家中世代从军,在怀朔有些名气,但因为人丁不旺,也算不得什么大族,只不过因为是贺赖家的家将出身,家里男子武艺要比其他军户好一点。”

    素和君说的都是正常的事情。

    “可我手下的白鹭们按照军府给的地址找到花家,花家人已经搬离到老家去了,家中只有一位堂兄。白鹭们向此地住户打听他家的事情,也没有查出什么不对的地方,他们家从怀朔立镇就住在这里,一门忠烈,云中之战还死了十几个男丁。可奇就奇在……”

    素和君把手中的书信递给拓跋焘。

    “这消息是我亲自从怀朔那边的白鹭官手中拿过来的,断不会有错,白鹭们查问了他家附近的货郎、军府里往来过的小吏,都说花弧只有一个儿子,年方九岁。他家倒是有个叫花木兰的……”

    拓跋焘一边看着书信一边听素和君的话,待看到后来,也是虎目圆睁。

    “不过是个女的。”.

    另一边,古弼的副帐中。

    “你跟我开玩笑吧!”

    若干人看着人二,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觉得逗我玩有意思是不是?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抽你?”

    他气的几乎跳了起来。

    “你说他家家境一般没奴隶就算了,我让你查查火长是不是为别人挣功名,你居然跟我说花家行二的是女的?”

    若干人把人二的头拍的啪啪响。

    “老子跟他穿过一条裤子,一起撒过尿!老子在他怀里都坐过!他要是女人,那整个军营都是女的了!”

第263章 素和君的猜测

    贺穆兰在花家能呆的时间不多,在等郎中来的时间里,她大致和自己的父亲与族长说了下自己在军中的经历、

    她对于生擒鬼方之战和大檀之战描述的不多,生怕父亲乱担心。只是但凡一个常人在两年内经历过这么多战事,在叙述时总会忍不住表现出一种嗟叹来,而这分外伤怀的态度,间接的也感染了花家的两个长辈,让他们想起了他们的金戈铁庐时。

    听完了贺穆兰的话,他们不得不承认自己当年绝做不到她的十分之一。无论是三军连续三次大比也好,还是屡屡获得大功也好,都不是他们能做到的。

    花父神色复杂地看着女儿:“我不是告诉过你,一定要……”

    “阿爷,一个女儿家,低调在军中是活不下去的。”贺穆兰的脸色黯然:“我第一战就险些在战场上吓破了胆子,不但自己被掀到马下踩……差点踩死,同袍也几乎死伤殆尽。在那种战场上,若是要隐藏自己的实力,无异于害人害己。我想活着回来,不想那么凄惨的去死……”

    她说的是实话。即使再来一次,让她重新选择,她也一定选择使出所有的实力奋勇杀敌。

    战场瞬息万变,你能在操练之时隐藏实力,却不可能在战场隐藏实力。

    花父的想法虽好,但若真依照他的话去做,换来的不过是徒劳的牺牲罢了。

    君不见,饶是花木兰那么守拙,到最后金子不还是发了光了吗?

    她的话花弧怎么可能不懂?他也是在军中活下来的人,自然知道一个实力强大的同袍起到的鼓舞士气之用有多强。

    可是一想到女儿从此就要踏上这条艰辛之路,他的心就忍不住为之颤抖。

    “你阿母今年得了个毛病,以后每到天寒就会咳嗽。正好夏国归附,河东已得,大可汗下旨迁户去南方镇戍加开垦良田。我想着南边比北方好歹暖和些,风沙也小些,明年春天一到,我就要带着全家南下了。”

    花父和花平商量了许久,最后只想到这么一个“逃”的法子。

    搬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也许能躲过多方刺探的眼光。

    等到了南方,他绝不和其他人透露家中还有个女儿,对外只说是还有个大儿子在从军,应当不会有事。

    至于花家这边,有族长和花克虎一家做工作,也许拖的时间能久些。

    “阿母得了什么毛病?”贺穆兰想起了刚穿来时候入冬的咳嗽,以及在家中院子里种的柿子树,猛然一惊:“阿母伤寒引了肺病?是什么肺病?肺痨吗?”

    肺痨即是肺结核,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年代,肺部一旦感染就很可能死掉。谁也不知道她的蝴蝶翅膀会不会扇掉花母,而且后世花母虽然活着,可这毛病确实是在的,花木兰的记忆里也没有花母为何会得这个病的记忆,想来袁氏大约也就是在北伐柔然之前得的这个毛病。

    家中只有老弱病残,却又要照顾郊外的田地又要照顾家里的牲畜,会累病了也是正常的。花木托长成到能顶用的年纪至少还要六七年……

    这个生产力极度低下的世界!

    贺穆兰狠狠地在心中骂了一句,花父被她的话吓到,连连摆手:“不是肺痨,不是肺痨,就是肺寒,这个病就是精贵点,养着就是了。”

    贺穆兰这才松了口气。

    依她如今的身家,养着一家人是没有问题的。她在军中没有什么开销,得的钱财也都寄回家里去。

    “我之前寄给家里的钱财呢?送回家给阿弟的马呢?”贺穆兰看了看花父身上的衣衫,发现他还穿着她离家前的旧衣,不由得蹙眉:“阿爷,我们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你女儿好歹是个将军,做个安乐的田舍翁还是没问题的。”

    “你阿爷若真生的是儿子,如今一定过着田舍翁的日子了。”安平插了一句,帮着花弧打断了贺穆兰的话。

    “可如今他要如何和外人说明这些钱财和良马的来历?人人都以为军府是查明他身有残疾无需服役,军中却又老是托人送东西来,他难道不害怕暴露你的身份,给你惹麻烦吗?”

    “别说你阿爷,就是你阿母,平日里该干的活还是一点都不少的在干的。”花平盯着贺穆兰的眼睛,试图能让贺穆兰了解女子从军对家中带来的影响有多大,又是如何让人担惊受怕,好劝服她早日解甲归田。

    “我看你,还是早些回来尽孝才是啊。”

    就算贺穆兰再怎么迟钝,也看出这位“花族长”似乎对自己有些不满。

    她素来是直率的性子,就直接开口询问了。

    贺穆兰一问出口,花弧立刻紧张地看向花平。

    这个老实人自然是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和任何人弄出矛盾,而花平在他的心目中是“权威”,是不可违逆的“兄长”,这时候就更加左右为难。

    “我们军户之家,父死子继,战至绝户乃是常事。若是世间有了你这以女子之身替父从军,又博得功名之事传出,日后我鲜卑人赖以立国的‘军户’之法就成了他人的笑柄。连女子都要上战场打仗,那男人都到哪里去了?”

    花平虽从贺穆兰的言谈举止中了解到自己的臆测可能有偏差,但对贺穆兰的所作所为依然表现不出赞同的意思。

    “也许你真是个天生的英雄,但你的所作所为却是建立在错误之上的。根本就是错的,就算拔得再高也是摇摇欲坠。更别说你现在都已经到了上达天听的地步,这是欺君之罪,一不留神就会祸及乡里。我问你,你难不成准备一辈子瞒下去吗?”

    花平最后一句问的极为讽刺,花父拉了拉他的衣袖,生怕他把自家这倔强脾气的女儿逼急了了。

    “哈哈,那又有何不可?”

    贺穆兰泰然处之,朗笑着回答这位族长:“我如今骑虎难下,最差不过就是一辈子瞒下去了。可当初如果我不这么做,我就要眼睁睁看着阿爷战死沙场,阿母孤苦无依。若干年后,我说不定还要再把家里唯一的男孩再送上战场……”

    “花族长,从我上战场的那一刻,我就当那个身为女人的‘花木兰’已经死了,在战场上拼杀的,是花家的大儿子花木兰。你们可以站在高处指指点点,说我如何如何破坏纲常,如何如何亵渎国体,可在我看来,这一切都没有我阿爷和阿弟的性命重要……”

    贺穆兰摇了摇头。

    “您当年上战场,难道不是为了保护家中的子弟吗?那您做的和我做的,又有何不同呢?”

    “可我却不曾让你全族陷入欺君的境地里去!”

    “那族长……”贺穆兰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有些不客气的回他:“我阿爷的腿伤族内人人都知道,他今年年过四十,腿上还有疾,为何没见过族里去替他向军府关说,也没人愿意替他从军?”

    她的逼问实在太过有力,花平有些语噎,片刻后解释道:“谁家不是这样……”

    可他却觉得自己这话有些强词夺理。

    因为他自己便是因为眼瞎而退下来的。

    花弧的右腿几乎已经废了,可军府记录的还是当年“腿伤而回”的履历,并无人替他作证那条腿已经废了。

    以花弧的老实,若是没有人替他关说,他也不会欠这个人情到处求人为他作证去避战。他是那种军中最喜欢的兵员,只要上官需要,义无反顾的就去了。

    花木兰的事,怕是他这辈子做的最大胆的一件事了。

    贺穆兰见这位长辈语塞,也不准备和他多纠缠。他比较是长辈,她又长期不在乡中,闹僵了倒对花父花母影响不好。

    所以她拱了拱手,首先示弱:“是侄女的错,一时情急,堂伯切莫怪罪。”

    “不,你说的没错……”

    花平能当上族长,当然不是全靠他那身肌肉。

    此人心中一旦想透,便顿悟今日族里陷入这种窘境,是因为他这个族长没有照顾好族中子弟的缘故。

    若不是家中被逼的无法活下去的地步,一个女子又怎么愿意混入全是男人的地方,在枪林剑雨、生死交战中摸爬滚打呢?

    便看她如今的样子,也知道军中的生活实在是说不上什么好。

    他这样咄咄逼人,不但没有长者的风度,反倒是在花弧和花木兰的心头上戳刀子罢了。

    “是我这族长做的不合格,在这位子久了,总觉得自己了不起,看别人时过于清高。”花平一旦豁然开朗,脸上的忿色也就一扫而空,那只狰狞的右眼也变得“温和”起来。

    “你说的没错,倒是我们花氏一族欠你们的。我们得了花弧的军田和荣耀,却没有安排好他退伍回乡后的生活,所以才埋下今日的隐患……”

    他认错认的干脆,倒让贺穆兰吃了一惊。

    “阿兄莫这么说,是我残疾回乡自惭形秽,不愿意回去受人指指点点,不怪族中不照顾我。我得了军田却没分给花家共用,花家堡又为何要为我奔走……”

    花弧狠狠地瞪了一眼女儿,大骂道:“你如今做了将军了不起了是不是?长辈都不能说你几句了是不是?”

    他抬起拐杖,狠狠地打在女儿的脊梁上。

    “我们家自己做的选择,自己就要受着,怎么能怪别人当初没有帮我们?我当初是这么教你的吗?你在军中就学到了这个?!”

    花弧腿上有伤,一杖打下去自己也摇摇欲坠,全靠花平眼疾手快扶住才没有倒下。

    贺穆兰的腰上有刀伤,这才几个月的功夫,被拐杖打到依然隐隐作痛,当场脸色一白,她心中对花家有愧,又已经是三十岁的女子,不是那气性大的年轻人,耳边听着花弧的训斥,也就顺着拐杖之势单膝跪下,乖乖听他的教训。

    和他相处过一段时候的贺穆兰知道,这实在是一个可敬的老人,他会打她,也是怒其不争的缘故。

    因着花弧杖打女儿之事,花平尴尬不已,贺穆兰也没有了一开始回来的平静和期待,而花弧胸间起伏不定,看起来也不见得舒服到哪里去。

    正在气氛诡异之时,可爱的云伯父回来了。

    “花家阿弟,开开门,郎中到了。”

    他先是敲了敲门,花弧又拄着拐杖去开门。

    贺穆兰站起身,微微退了几步,将脸侧向墙壁,以免吸引这郎中的注意。

    好在郎中出诊都是家中有了急病之人的,也知道对方最着急的是想听到病人的病情,在厅中并没有多待,待问清病人在哪里以后,就带着药童急匆匆地往后面的房间而去。

    花弧一瘸一拐地跟着郎中入内,花平看他气的行走都不畅,在心中骂了句自己多事便上去搀扶。云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觉得留在厅中尴尬,便跟着郎中也进了室内。

    花木兰的房间里一下子涌入了这么多人,显得格外的小了。

    ‘回头要劝劝花弧,把那梳妆台和大铜镜给撤了。若对外说花木兰是男人,家中就断不会有两间闺房才是,那墙上挂的剑倒是不用下了。’

    花平扫了一眼花木兰的房间,在心中暗自嘀咕。

    他现在是抱着补偿的心态,对贺穆兰也就不再横眉冷目,想要提醒也是发自本心,没有居高临下之感。

    只是他毕竟还是这个时代之人,对花木兰准备继续熬在军中实在是不解,也难免有些惊世骇俗之感,只是不好再说罢了。

    屋子里人太多,贺穆兰只是慢了一步,倒挤不进去了。她站在门口,听到里面那大夫说了一堆“胸闷气急,怒极攻心,肺寒火热”之类的话,最后下了结论没有大碍,只是在冬天到来需要好好调养,要破费一些云云之后,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可家人殷勤盼望的“解甲归田”,在素和君的一番解释之下已经化成了泡影,贺穆兰知道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满足父母的期望,而此番回家还颇有些不欢而散的意思,她心中有些难过的引颈看了花母几眼,最终还是悄悄的离开了。

    等花弧等人送走开了方子的郎中,又委托云泽去拿个药时,这才发现原本站在厅堂里的贺穆兰不见了。

    只有屋里的条桌之上,赫然摆着一排金叶子。

    “这孩子……该不是恼我打了她吧……”

    花父眼眶含泪,手刚摸到那些金子,却想到这些钱都是她九死一生挣回来的,就觉得烫的烧手,怎么也拿不起来。

    一旁看着的唐氏看了这番情景,心中也是同情,再想想家中刁蛮的女儿,顿时觉得她这已经不算是让人操心的了。

    最操心的,就是这种想操心都操心不上的情景啊。

    “花家阿弟,把这些钱收起来吧,这是你女儿的孝心,你该高兴。”

    唐氏劝慰地说道:“这些钱不是小数目,你该替她保管好才是啊。”

    “嫂子说的是。”

    花父擦了擦眼泪,把那金叶子一枚一枚的数着拿起,足足拿了九枚。

    这些钱,放在普通人家里,够娶十个媳妇了。

    花父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钱。

    “我给她留着,给她以后当嫁妆。”

    ***

    魏帝行辕。

    拓跋焘和素和君遇到了史上最难的难题。

    ——花木兰究竟是不是个女人。

    “你不是给她当过随从吗?他是男是女你不知道?他吃喝拉撒你没伺候?”

    拓跋焘斜眼一扫这位好友。

    “我当时还肩负重任,哪里管得了他的吃喝拉撒,近身事情都是他那军奴花生伺候的。”

    说到花生,素和君脸色微微有些可惜。

    “是个好苗子,却被那些柔然渣滓给毁了。”

    拓跋焘听素和君说过花木兰遇刺被花生所救的事情,点了点头:“有勇有谋,只是独木难支,回头我给他赐个身份,让他能以自由之身下葬。”

    素和君听到还有这意外之喜,立刻弯腰谢恩:“我替花生和花将军谢过陛下的恩德了!”

    拓跋焘摆摆手,不怎么在意地继续问道:“那你总给他穿过盔甲吧?穿胸甲的时候没什么异样吗?花生有没有过什么异样?”

    “陛下,我真不觉得花木兰是个女人。他洗澡的时候花生都守在帐外,但换水或者传达消息的时候都是随意进帐的。远的不说,花木兰受了那么重的伤,当时我亲眼看着那罗浑掀了他的上衣去听心跳,若有异样,哪怕绑着布带,那罗浑也不会表现的那么自然。”

    素和君越想越觉得这是无稽之谈,“更何况我给他穿过铠甲,他身材健壮,胸部平坦,我曾以手触之不会出错,他的性别应该没有问题。”

    拓跋焘点了点头。

    “寇谦之和诸位太医也给花木兰看过伤,若她是女人,寇谦之一定会告诉崔浩,而崔浩不会不和我说。花木兰应该确实是男人无疑。”

    “相对于他的性别,花木兰的身份倒颇有疑点,他从军两年都未曾回过家,他一从军,花家就搬离了那里,倒像是特意那么做的。”

    素和君是白鹭官之首,为人细腻,好推断思谋。他会来找拓跋焘,想来之前也做了不少准备,多方探查过。

    “以往花木兰送信回家,都是由他的堂兄花克虎转达,似乎很忌惮让人知道他与花家有关系。在军中时,新兵总是想家,每到佳节和休沐之时经常会有所感伤,可我问过他昔日的同袍,花木兰很少提家中的事情,有也是淡淡带过,只知道他家有一个姐姐一个弟弟,父母体弱多病,再无其他细节……”

    素和君哪里知道贺穆兰是骤然而至,根本就没有之前一十八年的相处经历,自然也没有细节可谈。

    “但凡人思乡,是恨不得把小时候的事都拿出来说一说的,花木兰这样反倒不像是想家。可他能为了父亲参军打仗,应该和家人感情很好才是,断不会如此。”

    拓跋焘张了张嘴,大惑不解地问:“你是说,他有可能是冒名顶替?那又为何冒名顶替一个女人?直接冒名男人不好吗?天下军户千千万,多的是愿意让别人去送死的人家,这花家有什么不同之处,让花木兰冒着这么大的破绽去冒名顶替?”

    他问出这么一大溜问题,素和君却只是干脆的摇了摇头。

    “陛下,臣也不知道。”

    “嘁!”

    拓跋焘蔑视地看了一眼素和君。

    “你还没你师傅的本事嘛!”

    素和君却笑了笑,“我师傅可是一百多岁的老寿星,见过的人和事比我全家加一起的都多,我要是有我师傅的本事,陛下你肯定都笑醒了。”

    “这花木兰如今疑点重重,反倒不知道该不该重用他了。”

    拓跋焘叹了口气,头痛的揉了揉眉头:“若说他是什么奸细之流,可他为人也实在太坦荡了一点。而且但凡奸细,行事必定诡秘,他却屡次救我,要是怀有异心,我早就死了好几次,凉都凉透了。”

    他收回手掌。

    “相比之下,他若真是个女人,反倒还没有什么。”

    “咦?陛下的意思是?”

    素和君诧异地看向他。

    “你这么看我做什么!”拓跋焘啼笑皆非:“只要他能打仗,忠心于大魏,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我能用杂胡,能用汉人,甚至现在连身为敌人的高车人和柔然人都敢用,难道还怕用一个女人吗?最多不让其他人知道他的性别就是了。我一国之君,抹平这点事难道抹不平?”

    “陛下倒想得开。”

    素和君从小做他的伴当,有时候也敢开开玩笑。

    “我有什么看不开的,男人和女人在我看来,无非就是能睡和不能睡的区别。我不能睡他,也不愿睡他,他就是女人,在我眼里和男人也没什么区别。”

    拓跋焘想想后宫那一群不可理喻的女人脑子就发胀,耳边似乎还响着青梅竹马的咆哮。

    “哎,若是他身上没有什么阴谋,真是只是个女子就好了。”

    “天底下的皇帝,怕是只有您希望自家将军是个女人了。”素和君捂着嘴偷笑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一个可能,犹豫不定了一会儿却不敢张嘴。

    拓跋焘和素和君相处颇久,见他这样子有什么不知道的?当场笑着指了指他:“你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

    “陛下,花木兰从军之时,正是贺夫人怀孕的时候。”素和君似是想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去,接着又说:“他绽露头角,我出发去黑山大营,到他身边当随从之时,皇子殿下刚刚出生……”

    拓跋焘一怔,看着素和君的脸色有些怪异。

    “花家曾是贺赖家的家将,虽然有两代不曾往来了,但逢年过节,花家堡还是以下人的礼仪给贺赖家送礼,说起贺赖家也依旧以‘旧主’称呼,贺赖家也承认了他们的附属关系,所以怀朔花家才一直存在。”

    素和君越说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若是花木兰并非对大魏包藏祸心,那他数次救驾,为您奋不顾身也就有了理由。您说,花木兰有没有可能是贺赖一族为皇子殿下留的人手,从小培养着的?毕竟您目前就这么一个子嗣,他很可能就是未来的……”

    臣子不妄言王家兴废,所以素和君点到即止。

    但素和君的意思很明显,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拓跋焘突然大笑了起来,猛地一拍腿。

    “我知道你师傅收你是因为你最敢乱想,却没想到你居然敢胡思乱想到这种地步!哪有人培养心腹从孩子还在肚子里的时就开始的?若真想替自家主子卖命,我死了,晃儿就是板上钉钉的大魏之主,为何要救我?”

    拓跋焘笑的狂妄。

    “你说,若你是花木兰那样万世难求的猛将,在哪里出不了头,还要为贺赖家卖命?这整个大魏,还有比我身份更尊贵的人吗?他只要讨好了我,忠心于我,贺赖家能拿出比我更多的赏赐不成?你这推断,实在是站不住脚!”

    他天生自负,从小便有“一统”之志,他从幼年时,看待人才哪怕是敌人,心中都会生出“忍他一时,反正日后都要给我用的”的想法,别人对他越不友好,他心态就摆的越好,因为他笃定日后他们成了他的臣子,他就有的是机会狠狠地打他们的脸,到那时候,岂不是有意思?

    所以古弼当年说他“不拘小节、喜欢立于危墙之下,不是成君的气度”,他一登基了就下了求贤令把他召了过来,现在虽然经常还听到他的唠叨,但那时候心中瞧不起他的人如今也正经的把他当做尊敬的君主来对待了,拓跋焘心中说不出的舒坦。

    对于蠕蠕和高车也是如此,他讨厌柔然人时,就下令所有的人都喊他们“蠕蠕”,让国人对他们从心里轻视,这样就能打消对柔然南侵的恐惧感,激起同仇敌忾之心。

    可柔然一归顺,拓跋焘就又下令对归顺的柔然人叫“茹茹”,“茹茹”这话在匈奴话里有“聪明人”的意思,却不像是之前骂人像虫子了。

    他心里觉得这世上再没有可以让花木兰一展长才之人,就觉得素和君的推断不太准,就算是真的……

    “就算他因为什么而被要挟,真的受制于贺赖氏,只要效忠于我,还有什么摆不平的。”拓跋焘想到这个心中大好。

    他觉得自己只要一声示好,再好言安慰几句,花木兰一定是感激涕零到纳头就拜,从此忠心不二、君臣相得、携手同行。

    素和君见自己主子又开始秀优越感了,忍不住心中偷笑。

    可再仔细想想,拓跋焘的自负还真自负的有些道理,就算是他,在没出仕前,若有人问他要效忠魏帝还是未来的太子,他也一定会选择皇帝的。

    那个奶娃娃,连牙都没长齐呢!

    拓跋焘大笑了一会儿,总算是把花木兰带来的压抑一扫而空,恨不得立刻就去见花木兰,问问他“你要不要把秘密告诉我,我替你摆平,你以后就彻底效忠我”了。

    花木兰有这个把柄在他手里,他只要用好了,何愁不多一员忠心耿耿的大将?

    秃发破羌那小子不就是这么效忠的吗?

    拓跋焘笑的舒心,帐外守着的赫连明珠在门口求见,召进来一问,竟是他们刚刚讨论的对象派人送了信来。

    由于是最近风头正盛的“虎威将军”,又得到陛下看重,守卫御道的侍卫不敢怠慢,命了快马将信和人都送来了。

    宿卫军和贺穆兰有些交情,赫连明珠更是对贺穆兰心思复杂,两者都愿意给她方便,这信倒是比其他奏折进来的还快一些。

    蛮古不是信任之人,拓跋焘出于安全考虑没让他进帐,只是读了读那封书信。由于贺穆兰大大的出名便是因为手刃了大檀,而那一战素和君也有参与,甚至是计策的制订之人,所以拓跋焘看完信后把它递给素和君。

    “你看,我就说花木兰是可信任之人吧。”他似乎对自己发掘了一个人才,并且这个人才虽有秘密却不会妨害大局而得意洋洋。

    “你绞尽脑汁抓不到的那个‘先生’,竟被花木兰无意中发现了。”

    素和君也惊讶的很。

    若是花木兰真是他所猜想的那样,此番即使路过怀朔也不会进去的,毕竟花父花母又不是他的亲生父母,那叫花木兰的女儿说不定都被变为人质了,花家才会帮着掩饰他的身份。

    他们都没想到御道封禁之事,也就想不到贺穆兰不是想进怀朔城,而是不得已,不得不进去的。

    ‘听这意思,这位白鹭官大人似乎有些不信任花将军?’

    一旁传达完消息就立在一旁的赫连明珠心中有些诧异,可脸上却不动声色,只竖着耳朵听着。

    素和君被拓跋焘鄙视了,却第一次心情大好,他笑着说:“是,陛下,看来是微臣错了。”

    然后兴奋地捏紧了信函:“陛下,我立刻快马加班去怀朔,等我调动怀朔兵马把那客店给包围了,谅他再神出鬼没也插翅难逃!”

    拓跋焘正准备答应,突然想到自己刚才的念头,立刻一拍案几而起。

    “走,我们一起去!”

    拓跋焘微服私巡脱队单跑已经是常事,身边的大臣和宿卫都已经快要麻木了,可是这么点小事还要劳动这位皇帝亲自出马,几个刚刚入帐保护拓跋焘的宿卫立刻露出“陛下不是吧你又来”的神情。

    拓跋焘是想做就做的性子,一想到和花木兰几个月没见,他见到自己肯定吓得眼睛珠子都掉下来了,心中就更是大快。

    “哈哈哈,这可是刘宋的奸细,怎能姑息对待?我要亲自去才放心。来来来,快给我准备马匹和普通料子的外衫……”

    他扫了一眼赫连明珠,眼神中笑意更甚。

    “赵明在这里正好,我有些内急了,骑庐前先方便一下吧,来伺候我如厕!”

    赫连明珠:……

    众宿卫:(内心)陛下,我们是不是该先回避啊!

第264章 番外古今木兰都一样(上)

    番外古今木兰都一样

    过年,是中国人最有归属感的一个节日。

    流落到现代的花木兰对这个节日十分熟悉,每逢春节之时,无论在哪里,都一定赶回家去和亲人团聚。

    此时还没有过年,但花木兰早早就休了年假,从部里所在的帝都到n市的老家过年。她除了过年其他节假日几乎是随时待命的,更没有所谓的“假期”可言,局里领导理解她的心情,也就早早的准了她的假。

    花木兰怀着幸福和喜悦的心情回了n市,飞机抵达的时候已经是夜晚。

    虽然还没到过年的时候,但商家们早已经开始早早的装点这个盛大的节日,漂亮的橱窗、鲜亮的装饰以及各色的灯光交织成五颜六色的溪流——天蓝和橙色、红色和绿色、各色形状的灯管与光秃秃的褐色树干、灰绿色松树以及散乱的脏雪形成鲜明的对比。

    原来之前下过雪吗?

    花木兰踩着路沿上的雪,沿着道路往自己家的宿舍大院回去。

    无论看多少次,她都会被这灯火通明的城市所迷惑。

    魏国的夜晚,是不见天日的。京城一到了晚上就会进行夜禁,若是擅自燃起灯火,还要被罚,严重的要抓去大牢。

    乡间更是没有条件这样点灯,就算有些灯油钱,也一定是在灯下缝缝补补或看书学字,时间久了还会把眼睛熬坏。

    对了,那时候没有“近视”一说,看不清了,就都说成是“熬坏了”。

    贺穆兰的身体素质虽然没她的好,但至少不虚弱不近视没有什么“嘤哼一声”就倒下的毛病,她已经很知足了。

    贺穆兰家所在的小区几乎都是警察家属,而且是看着贺穆兰长大的老邻居老世交,见到花木兰拖着一个大箱子回来,哪怕正在家中烧饭也要伸出一个脑袋打个招呼:“嘿,回来啦?回来过年?”

    到了这个时候,花木兰就会笑着温声回答:“是的,xx婶/xx姨,我回家过年了。”

    她原本以为这个世界的街坊邻居都是这样的,等走的地方多了以后才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缘分得到这样的热情对待。

    一栋楼里相见不相识,对面人家死了人都不知道的事情,在这个社会的城市里才是常见之事。

    间或遇见几个特别热情的大妈还会过来和她亲密攀谈,更有神神秘秘丢下一句“你的事我都知道了你放心阿姨看你长大的一定会帮忙”云云的安慰。

    花木兰一边笑着一边莫名其妙的回家去,留下几个大妈在后面窃窃私语。

    “你们有没有觉得贺家这丫头回来一趟更有味道了?”一个大妈意外地谈论:“虽然并没有变漂亮,可是和之前木呆呆的样子不一样了,也许是见识多了,人特别的有气质……”

    “尤其是眼睛,我现在很喜欢这孩子的眼睛。豁达,看的宽广,有这样眼睛的孩子都是好孩子。”

    一个大妈跟着接话:“可惜我家没儿子,不然肯定……”

    “没儿子,不是有个外甥嘛!那个留洋的……”

    “咦……”

    花木兰可不知道人家正在背后夸她好,轻轻松松提起硕大的箱子就上了楼,摸出钥匙开了自家的门。

    若是其他女儿家回家,又带着这么大的行李,一定会打电话叫家里人来接,哪怕不接,上楼也弄出很大的声音来。

    可花木兰基本用不上男人,回家轻轻松松,连异响都没有弄出来,开门的时候贺爸爸和贺穆君都没反应过来花木兰回来了。

    “啊,老李啊,就这么说定了啊!好的好的,我一定会说服她的!唔,我那臭小子你也关心点,他也光棍一条呢!”

    贺爸爸正满面红光眉飞色舞的打电话,回头一看女儿进来了,立刻压低了声音:“好了不说了,正主儿回家了!”

    “爸,我跟你说,你这样妹妹会……”走出房门的贺穆君一愣:“穆兰?你怎么今天回来了,不是明天吗?”

    “有个同事给我买了今天的飞机票,我就把那张火车票退了。”花木兰随口回答,将行李箱放脚边一放,像是从来没有离开过家一般自在的找出拖鞋穿好。“反正也没什么东西,就不用你们接了。”

    没什么东西?

    贺爸爸和贺穆君悲愤地看了眼她手边地皮箱,又收回了视线。

    汗!

    这么大的箱子,就算他们去接也不一定提得回来!

    当晚自然是欢声笑语,一家人和乐融融。花木兰四处执行任务,路上也买了不少有意思的东西,一年积攒下来,也攒了一箱子,全部都扛了回来。

    贺爸爸为这一对儿女愁白了头发,人家这个年纪都已经带孙子了,他就没见过未来儿媳妇,也没见过未来女婿。

    他女儿心气高性子冷他还能理解,可他儿子正直善良,为毛就谈一个分一个呢?难道是因为他家境不是特别高,不算高富帅?

    可养活一家人总够了啊!还有五险一金,多么稳定!

    所以当晚愁白了头的贺爸爸直接丢下了炸弹。

    他对花木兰丢下炸弹,当然是因为花木兰比贺穆君更乖一些。

    “穆兰啊,你看你也已经三十岁了。人说三十而立,你怎么也该找个男朋友了。就算不找男朋友,多认识些男孩子也是好的……”

    “哦。”

    花木兰看着一脸不自在的贺爸爸,将他和自己阿爷的脸叠合在了一起。

    不管什么时候,她总是不能拒绝这样的目光。

    “行啊。”

    “你看呢,你现在收入稳定,又有了些名气,好男孩都应该喜欢你这样身心都坚强的……咦?你说什么?”

    贺爸爸不敢置信的掏了掏耳朵。

    “我刚才听错了吗?穆君?”

    贺爸爸扭头呆滞地看向贺穆君的方向。

    “你怎么这么简单就从了!说好的巾帼不让须眉呢!女英雄难道就这么软弱吗?新时代的女性就是你这个风范!”

    贺穆君一边跳脚一边气急败坏地大叫。

    “你叫我这个比你年纪还大的哥哥怎么拒绝!”

    其实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

    花木兰轻笑了一下,偷偷擦了擦嘴角。

    相亲嘛,从古到今都一样。

    她在梁郡时,真是被阿母压着不知道看了多少,反正最后人家全部都不干就是了。

    干的都是心怀不轨的,她阿母倒不干了。

    反正就去坐一坐,自家阿爷阿母心里又能宽一宽,对方被自己看看又不会掉一块肉,有什么了不起的?

    大不了她付账就是了。

    特战队的小伙子们都没什么时间谈恋爱,女孩也大多是冲着“英雄梦”的情结来的,发现这些“英雄”其实是睡觉打呼噜值班抠脚丫的家伙们后大多也就美梦破碎果取关了,所以她也见过不少相亲。

    反正就是那么回事。

    于是第二天,欣喜若狂和如丧考妣的贺家父子在门口送走了穿着一身黑色羽绒服,带着毛线帽的花木兰。

    “千万不要告诉别人你是特警啊!要觉得对方靠谱在说明白自己的身份!今天那人是个普通的公务员,不知道你的本事的!”

    知道他女儿能打死一头牛,还不给吓死!

    贺爸爸大声叫了起来。

    “哦,知道啦!”

    花木兰远远地往后摆了摆手。

    直到她的背影完全不见了,贺爸爸才笑容一收。

    “哎哟,我后悔了。”

    “哈?”

    “别人介绍的时候觉得很好,这一看我家闺女,觉得那小子配不上她,怎么办?”贺爸爸眉头都能夹死苍蝇了。“是不是每个当爹的都这样?”

    “我还没当爹呢。”

    贺穆君一本正经地道。

    “等我当爹了我在告诉你!”

    “你要敢给我先当爹后娶媳妇,小心我抽死你!”

    “……”

    xxx

    装饰高雅的咖啡厅里,一个打扮得体的中年男人对着对面的花木兰打量了一会儿,觉得对方虽然长得不漂亮,但气质挺好,心中已经有些接受了。

    他今年三十出头,还只是个小小的科员,也没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如何如何好,而且他还没什么野心,只希望对方的德行一定要好。

    就是……

    中年男人看着花木兰的脸。

    “我是不是在哪儿看过你?”

    怎么越看越觉得眼熟呢?

    咦,这人倒挺会拉关系的嘛。

    花木兰记忆里绝好,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人,听到他的话摇了摇头。

    “应该没有,大概我长得普通吧。”

    “哦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真的好像有什么印象!”中年男人在机关里看报纸杂志多,自然在几年前见过这风头正盛的“巾帼女英雄”,不过时隔好几年,她又不是什么女明星,没多久就淡了。

    花木兰点了点头,权当相信。

    于是一时间又陷入了冷场。

    男人觉得自己应该责无旁贷的做到热场的工作,于是随便扯了一个话题:“听说你是警察?”

    “是,我们一家都是警察。”

    花木兰相信对方肯定也了解过了。

    然后男人精神一震,开始以“警察”为话题聊了起来。花木兰觉得对方说的也还倒有些意思,间或回答几句。

    等到了后来,那男人突然问她:“听说一般女警的待遇普通不高,请问每年扣除保险等等大概拿到手多少?你别奇怪,我只是好奇警察和公务员的收入差距……这不,以后还要养孩子……”

    收入和养孩子什么关系?

    花木兰微微一怔,想了想自己的收入。

    三年前好像是x万一个月,还有破案的奖金和在外出差的费用,林林总总加起来,似乎也不少?

    不怎么花钱,吃住都在局里的花木兰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也是有钱人了。对于“特别人员”,上面一向给的优渥,否则怎么能让人安心的卖命呢?早就已经转行了。

    所以花木兰没有隐瞒了爆出一个三位数的数字。这三位数的开头数字不在数字里的最前面,所以那男人露出一副怪异的表情,扫了一眼花木兰。

    这女人……

    不会脑子有问题吧?

    傍晚,坐了一下午的花木兰喝了一肚子水,晃晃悠悠的回了家。

    贺爸爸早就迎到了门口,问起女儿:“怎么样?怎么样?”

    花木兰眨了眨眼。

    “他说他配不上我。”

    咦?这么有自知之明?!

    贺爸爸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伤心。

    “怎么说?”

    花木兰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不敢说自己的收入把对方吓跑了,对方还把自己当得了幻想症的怪人。

    “他说,他一年只有十万不到的收入,实在高攀不起。”

    听到这句话的贺穆君只觉得自己的膝盖中了一箭。

    他无力地捂住自己的心口,倚靠在门框上。

    “妹妹,你别说了……”

    他可是每年连五万块都没有的穷光蛋啊……

第265章 番外古今木兰都一样(下)

    花木兰乖乖去相亲了,贺爸爸反倒不适应了,一天到晚在家里胡思乱想。

    诸如“我女儿是不是会在心里埋怨我”、“她相亲是不是高不成低不就”、“我女儿这么厉害男人会不会心里有阴影”之类的猜测越来越重。

    相反的,对于还没放假一天到偷班上班的普通民警小贺同志,贺爸爸就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了。

    你妹妹收入高本事好挑一点没错,你个三十岁大龄青年了到现在还骗不到一个老婆到底是为那般啊!

    为毛,为毛!

    他抱个孙子就这么难!

    ***

    第二个相亲对象,是已经久仰贺穆兰大名的狂热粉丝,拐着弯抹着角想尽一切办法才获得了这次相亲机会,听说心目中的女神答应了,当晚就在被窝里笑了哭,哭了笑,以至于家人都以为他疯了。

    这相亲对象倒有一个特别好的职业,人们所说的都市新贵——it精英。

    他自己创立了一个软件公司,专门制作企业管理软件,在业界也算是赫赫有名。不过他只主管技术方面,经营归另一个合伙人管。

    两人会面的地点也很有意思,居然是个网咖,那种两个人连在一起的座位。

    “偶像,我已经关注你很久了!谢谢你给我这次机会!”

    it男递出一个本子,“我为了这一天,准备了好久!”

    花木兰怔怔地接过本子,打开一看,里面全是贴满关于她报道的报纸、杂志的摘记,一个本子被这些塞得有两本厚。

    花木兰隐约想起贺穆君房间里似乎也有这么一本本子,不过里面贴着的都是变形金刚的贴画,而且贺穆君好像说过那是他上小学的东西……

    “听说你是特警,特警是不是经常要杀人?你们杀人用什么,用枪吗?还是徒手搏斗?”

    it男瞪大了眼睛,就像是一个急着得知答案的孩子。

    花木兰被吓了一跳:“当然不经常杀人,我们又不是杀人狂。能够生擒的时候,大都是生擒的,若是遇到负隅抵抗的才会击毙。”

    花木兰自几年前被舆论压迫之后,已经被三令五申对外宣明口径,她几乎是反射性地为自己解释。

    “这样啊……”it男有些奇怪的垂下头,“我还以为……”

    他能见到传说中的“人间凶器”呢。

    他扫一眼花木兰穿着的厚实的羽绒服,再看了看她平淡无奇的脸,觉得对方身上并没有“人间凶器”的天然呆萌熟悉,倒像是个普通的路人甲。

    花木兰不明白这男人为何突然垂头丧气起来,见他看着自己的羽绒服,还以为他是好奇在这么热的网吧里为何穿着厚厚的外套,出于礼貌,她只是犹豫了一下就把自己的羽绒服脱下来了,放在椅子的后面挂上。

    别说,脱下来凉爽多了。

    那刚刚还没精打采的it男突然又像打了鸡血一般竖起了脖子,眼睛的余光从花木兰某个雄伟地部位一扫,继续找了个话题:“其实我是‘巾帼木兰’后援团的会长,我们后援团和你的官方微博一直有互动,只是你很少理我,我的私信也只回些套话,所以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

    那it男熟练的打开电脑,登上账号,指着屏幕给花木兰看。

    花木兰伸过头去一看,老脸难得一红。

    此人id居然就叫“我爱花木兰”。

    “你这个……”花木兰指了指那名字。“有些……”

    我的个老天,经历了两辈子,也没有人对她说过这个话啊!

    “咦?哦,你说这个名字啊,你你你你你别误会……”it男一见这个名字,再想到这位女警官叫“贺穆兰”,立刻语无伦次地说道:“这个并不是影射你的名字,是因为我从小就喜欢花木兰!我一直觉得花木兰是很伟大的女性,真的!所以我才叫我爱花木兰,我的择偶标准就是找花木兰那样内外兼修的女人!”

    花木兰觉得脖子也有些热。

    “花木兰有什么好的,杀人如麻,年过三十依旧未嫁,惹的家里老幼担忧。”花木兰面对这样疯狂的追捧者,有些不自在地扭过头。

    “不过是段传说罢了。”

    “你怎么能这么想呢!”

    it男突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那可是个英雄!英雄是什么?英雄就是被别人仰望的!嫁人这种世俗的事情,不是英雄的必需品!”

    他大手一扬。

    “你这是在物化女英雄!这是不对的!”

    顿时,一网咖的人都以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向it男。

    这人还算有些自尊,见别人看猴一样的眼神,顿时缩着脑袋坐了下来,又羞又窘地说:“不好意思我失态了!我以为你是类似花木兰的女英雄,所以听到自己的一个偶像这么说另一个偶像,情绪有些激动,激动……”

    “你说的没错!”

    花木兰带着笑意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咦?你不生气?“

    it男颇为意外。

    “不生气。我觉得女英雄确实不该想嫁人这种世俗的事情。”花木兰端庄无比的坐着:“我觉得你很有趣,我们做个朋友好了。”

    一时间,it男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我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为了世俗的意义我来找你做什么啊!“我我我觉得女英雄最好还是有个懂她爱惜她的人,相互扶持着走下去,这样年老的时候……”

    啊啊啊啊,她怎么走了!

    听我解释啊!

    我好不容易才得到这次机会的!

    花木兰猛然站起身走出这个卡座却不是因为对it男有什么不满,而是她敏锐的听到了隔壁似乎有什么争执。

    等她走出去一看,果不其然,在网咖的中腰位置,有一个长得削瘦无比的男孩子强拉着一个女孩的手往外拖。

    那女孩大概是不愿意,拼命挣扎,其他网吧的顾客可能觉得情况不对,可男孩子身边还站着几个同样瘦弱的男人,上网吧的一般都是小青年,在这种一看就不好惹的混混们威胁下,谁也不敢站出来给那女孩出头。

    花木兰一直觉得这个时代十分奇怪。

    她和其他同事破获过好几起黑帮大案,那些黑帮的中高层一般都是彪形大汉,年纪在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年富力强。

    可就像等级划分一样,这些黑帮底下的“小弟”们却大多是瘦成一根竹竿,身上纹着乱七八糟的花纹,大冬天穿着一件薄薄的t恤包着一件薄的贴身外套,就连裤子都穿着紧身裤,显出两截干柴一般的细腿来。

    每次一看到这种场面,花木兰都伸出一种“啊,伸手就一捏两断了吧”的感觉,以至于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认为中国的年轻混混们都吃不饱。

    若是吃得饱,那种在刀头上舔血的生活,为何把自己瘦成枯柴?打架的时候气势都差些。

    甘蔗都比他们的胳膊粗,能打架吗?

    花木兰想起自己那时代军营里一水的壮汉,要胸肌有胸肌要腹肌,就连她自己都在日以继夜的锻炼中变得极为结实。

    哪像这里,花木兰有一次还看到街头斗殴的两帮小混混打着打着,那已经快到屁股下面的低腰牛仔裤露出了内裤和半截屁股的……

    这是打架呢,还是卖肉呢?

    花木兰在心里默默吐槽了许久,见那个为首的青年眼睛浑浊,眼眶下面有很重的黑眼圈,皮肤也呈现不自然的青黄之色,心中一凛。

    这样的气质她实在看的太多了!

    这青年大概在吸毒!

    牵扯到涉毒,花木兰一皱眉头凑上前去,在其他人“这女人疯了”的表情中一把抓住为首青年的手腕,微微一个用力便成功让他的手松了开来。

    “你这x子那里冒出来的!我擦!”小青年大声呼痛地捂住自己的手腕,对着花木兰大叫:“你这老女人居然敢多管闲事!”

    那女孩被救了下来,赶忙躲在花木兰的背后,抓着她的衣衫哭着哀求:“阿姨阿姨你帮帮我,他们要拉我出去害我!”

    因为一群小年轻里有个成年人管事了,就有几个大着胆子跑到厕所里去报了警。花木兰估摸着这几个小青年就算是全部都上也不是自己的对手,护着这女孩就想往有监控的位置走。

    “她说他不想跟你们走,你们还是散了吧。”

    花木兰准备逃警证吓唬他们,可手一摸到毛衣却发起了愁。

    警证和其他东西都在羽绒服的外套里呢,裤带里只有手机和几张零钱。

    “臭x子!”

    为首的小青年瞪了她身后的女孩子。“你以为躲就躲的掉吗!你毁了他们的东西,他们不会放过你的,你就在这个网吧里躲着,我看你能不能永远不出去!”

    他看着花木兰那张光洁的脸,突然露出一个恶意的笑容,从怀里掏出一个玻璃瓶子,打开盖子就朝花木兰的脸上就泼了过去!

    “啊!”终于追上来的it男。

    “哎呀!”围观的一众男孩女孩。

    这小青年的动作极快,旁边大部分人都没看清他掏了什么东西,可花木兰的感官是真正在枪林弹雨里练出来的,当下准备往旁边一闪,却想到身后还站着一个女孩,便顺手抄过网咖的单人沙发当做盾牌挡在了面前。

    网咖的单人沙发重量虽不重,但平时要抬起也得两个成年男性,花木兰只不过一提一拎,那沙发就像是毫无重量的充气玩具般提到了她的面前。

    男青年泼出的液体发出一股刺鼻的气味,尽数泼到沙发上,几个混混发出了惋惜地呼声,就见那沙发突然以一股极大地力道向着丢出液体的青年飞了过去!

    “啊!啊啊啊啊!”

    沙发一下子砸到了他的身上,沙发扶手上沾着液体的部分紧紧压着他的脖子和脸,让他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嚎叫。无奈沙发颇重,这人面部又吃痛,竟是半天无法推开沙发站起来!

    旁边的诸人都惊呆了,从花木兰插手管闲事到这些小混混泼洒不明液体再到花木兰抬沙发挡液体再掷回去……

    真乃一条女汉子也!

    已经有许多人偷偷拿出手机在录像了。

    那女孩从液体一飞出来的时候就抱着头蹲了下来,除了尖叫什么也不会,等听到是对面的小混混在叫,才不敢相信地抬起头往外看去。

    她身前这位神奇的“阿姨”声音冷冽,态度极为严峻地喝骂:“你们这群小混蛋居然随身带硫酸?你们不知道硫酸一不小心进入气管是会死人的吗?”

    “有条子来了!”

    门口放风的一个混混立刻在门口大叫。

    这个网咖的老板不在,留在网咖里的收银员和网管年纪都小,一听警察来了顿时心中一松,而网咖里的未成年小孩和这群混混听到这句话犹如老鼠看见了猫,立刻撒腿就要跑。

    花木兰怀疑这些人有藏毒吸毒的历史,在确定那个沙发底下的男孩翻不出去之后起步就追,不过兔起雀落的几下,几个小混混就被她抓了回来,一个个跌倒在地,痛苦的翻滚。

    “谁在这里打架闹事!”

    一群接到出警消息立刻出警的警员冲进网咖。

    花木兰抬头看了看时钟,刚刚过去八分钟。按照警察“接警后五分钟内必须出警”的相关规定,八分钟到达已经算很快的了。

    这些警员接到的消息是这个网咖有一群混合试图攻击一个年轻女人和一个女孩,他们以为是什么暴力案件,立刻加派人手,结果到了案发地点,却发现那些小混混都倒在地上,一个混混还被压在沙发底下,有几个胆大的男孩子看着那沙发,确保他不会被底下的人掀翻了过去。

    他们原本想着说不定都去晚了,有人要是遇害就糟了,却发现事态还没到那么严重的地步,网咖里还有一群人举着手机和ipad什么的在拍照,顿时一怔。

    若说警察最怕什么,就是怕出警的时候遇见喜欢乱拍东西上传的围观群众了。有时候明明不是这么回事,死的都能说成活的。

    “到底怎么回事?受害人是谁?”

    警员里级别最高的环顾四周,试图找到受害者。

    受害者?

    一群围观的少年们先看看那个女汉子阿姨,猛地摇摇头,又看向了地上的倒霉混混。

    受害者妥妥是这些可怜人!

    “请把我羽绒服拿过来。”花木兰抬起下巴,对在旁边也一脸兴奋地举着手机录像的it男发话。

    他只是微微愣了愣,立刻返身回去,在身后抓过羽绒服送了过来。

    几个警察发现了一直表现的极为惊惧的女孩,将她叫了过来问询,又有几个警察把地上的小混混们拉起来,准备都带回所里问话。

    等两个警员合力抬起沙发救出卡在下面的混混时,不由得都吸了一口凉气:“怎么回事!谁用了有毒化学物品!”

    一群围观的人幸灾乐祸地作证:“他自己泼的!我们看着他自己泼的!结果斗转星移了!”

    顿时噗噗声不绝。

    花木兰已经和一个警员大致说了经过,it男送过羽绒服,她从口袋里掏出证件,递给几位同行。

    “我正在休假,正好遇见这件事,并不是特地过来抓捕。不过我怀疑沙发下那个男孩子吸毒,你们最好仔细审问一下,也许顺藤摸瓜能找到本地的贩毒团伙。”

    她说到贩毒团伙的时候,被一个警员拉去问话的那个女孩脸色突然一白,嘴里的话也顿了一顿。

    这个问话的是老警员,办案经验何其丰富?立刻就留意了起来。

    “快过年了,犯罪者铤而走险的案件增多,最好多注意下娱乐场所和公共场所的治安。”

    她这口气就些居高临下了,尤其她当惯了将军,如今手下也有一群特殊队伍,她正是组长,这些警员刚刚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待一看到她的证件顿时一惊。

    立刻有脑子灵活地行了礼,“是,花警官!”

    二级警监啊!

    三十岁的二级警监啊!

    还是特警!

    这女人乖乖的不得了!

    这件事最后以所有人被带去派出所做口供结束。在乱七八糟的一下午过去后,花木兰和那it男终于顺利的步出了警局。

    “不好意思,好好的下午,最后连累你到这地方来了。”

    花木兰知道很多人都忌讳来警察局,认为来这里很晦气,有时候抓到小偷了,情愿把对方放掉也不愿意和抓到的人一起进警察局做口供。

    这种事情是经常有的,大部分老百姓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

    “不,这个下午我过的有意义极了!”

    it男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你是真正的英雄!”

    通过花木兰颇有经验的推断,这群混混们果然牵涉到一个本地的贩毒团伙。他们都只是最底层的“分线人”,只能卖一些最不纯的b毒,但饶是如此,利益也十分惊人。

    那女孩是某个娱乐场所的“公主”,有一次无意间发现了他们的事情,结果吓个半死,因为他们把东西藏在她的化妆室里,她一不留神就会有“藏毒”的风险。

    这女孩胆子也大,趁人没发现把那些毒品给倒在马桶里冲了,然后托病不去上班,换了住处又换了化名(她原本就是化名出来工作),趁着过年藏了一阵,最后还是被找了出来。

    本来是一件很小的事,这女孩胆子也小,虽然很害怕毒品害人,但也不会因为这个就去告发他们,若是这些混混不找她麻烦,这事也就这么揭过去了。

    只是他们因为丢了货受到了很大的损失,这小头目就一直想给她点颜色。因为她长得好看,随身还带着硫酸,准备把她脸毁了。

    这般恶毒的心思,实在是可怕。

    花木兰在这里呆了一下午,当看到这些口供后暗自庆幸自己插了手。

    否则无论是这女孩还是这群混混们,这辈子都会毁了。

    她唯一觉得抱歉的就是这个it男,可能吓到他了。

    “我不算什么英雄,这是我的工作而已。”

    花木兰被夸奖过很多次,已经处之泰然了。

    “术业有专攻,我比较会打。”

    那it男听到那句“我比较会打”却像是听到了最动人的甜言蜜语,看着花木兰的眼神都要化了。

    “你让我这样的男人羞愧,我居然还想和你以结婚为目的处对象,你不知道,我下午脑子都一片空白,不知道该上去帮你还是报警更好,一犹豫间你已经把他们摆平了……”

    他不停的回味那一幕,觉得自己以后可能夜夜都要重复女英雄救美的美梦。

    “你简直让我自惭形秽,我真的高攀不上你,就让我和你先做个朋友吧!”

    咦?

    又是这个?

    贺爸爸会不会觉得我敷衍他啊?

    花木兰迟疑了一会,伸出自己的手去。

    “好。”

    it男也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和她握了一下。

    “既然是朋友了,以后就别叫我毕先生了,喊我小毕就好。”

    他比她还小一岁呢。

    ***

    当晚,由于花木兰回来的有些晚,贺爸爸极为期待的迎着穿拖鞋的女儿而去。

    “看这样子还一起吃了晚饭?怎么样怎么样?对方怎么说?牵线的王阿姨一个劲说他暗恋你很久了!”

    嘿嘿,一定是水到渠成吧!

    “哦,他说女英雄不应该只世俗的想到嫁人。还有,他觉得自己高攀不上我,我让他自惭形秽了,所以先从朋友做起。”

    这个好歹成了朋友。

    不像前面那个,还把她当说大话吹牛皮的女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贺穆君看着已经彻底傻掉的老爸,大笑着扶住门槛,以免自己笑破肚皮倒了下去。

    他这妹妹做了什么?去个网咖还能让人自惭形秽?

    去网咖的一定都是宅男,不会是玩什么游戏看着他妹一血,双杀,三杀,最后杀成神了吧?

    和他妹妹玩这类游戏的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她天生就是打击男人自信心的。

    “笑,笑你妹!贺穆君我告诉你,你妹妹是英雄你可不是!”

    贺爸爸恼羞成怒地喝道:“你赶紧给我世俗的找个不世俗的媳妇回来!”

    哈?

    “老爹,你不会让我娶妹妹把?我和你说,这可不行,那是乱x,你干我还不干呢,我干我妹妹还不干呢……”

    贺穆君嬉皮笑脸的神色突然变得害怕起来。

    “老爹,你别翻白眼,别别,你可别吓我……我明儿就去找,明儿就去还不行吗?我去上那个非诚勿扰……”

第266章 花将军救命

    柳元景派出去的人在贺穆兰回到客店前就回来了,被一直留意着后院情况的陈节看在了眼里。

    贺穆兰是回家示警的,却没遇见她的堂兄,还被袁氏耽搁了一会儿,所以回来的时候陈节已经急的不行了。

    “哎呀将军你总算回来了!那个白衣服的家伙一直都没出来,可是不停有伙计往后院跑,有几个还是从外面回来的!”

    贺穆兰却有些不以为然。

    “没出来就行,只要他还在这客店里,迟早要被瓮中捉鳖。你只盯着后院,我盯着前门,不让他们跑了就行。”

    “您说他一个敌国奸细还这么多事干什么?老老实实的离开不就行了?”

    陈节实在不能理解这些个聪明人的想法。

    “还有,那个佩剑的家伙出来过一回,眼睛像是刀子一样扫了我藏起来的地方一眼,我不知道是不是给他发现了。”

    “应该是接应的人吧,看样子是保镖武夫一流。”

    贺穆兰眼前出现一身黑衣,整个人的气质犹如出鞘之剑的那个剑客。

    他的气质和学“杀人枪”的那罗浑很像,所以他打量她的时候她不但不觉得冒犯,还觉得有些亲切。

    那罗浑和她第一次比武的时候,也是用这种又技痒又忌惮的眼神看她。

    此时日已西斜,再过几个时辰就会天黑。怀朔是军镇,城门落锁比其他城镇要早些,贺穆兰知道以白鹭官们的能耐,只要等城门关闭,这两个奸细就算是插翅也跑不出城去了。

    除非他们真会传说中的轻功、易容术什么玩意儿。

    贺穆兰正在想着如何对付柳元景,柳元景此刻却也在想着怎么对付贺穆兰。

    “你说花木兰家好像出事了?”

    柳元景把那几个探听消息的人仔仔细细的问过。

    “是,我去的时候正遇见一个男人带着一个郎中往他家跑。我怕被他们撞见,所以偷偷跑了回来。还有一个人手在他家那里盯着。”

    那伙计不知道当时贺穆兰也在场。

    “带郎中的话,应该是生病了吧?”

    “难道是花木兰的家人生了病?”

    柳元景大喜过望。

    “花木兰此时不在军中就在柔然,现在对柔然人的仗已经打完了,若是花木兰知道他家有人生病的消息一定会回来探望!我们在这里多等一会儿,埋伏一些人手,说不定能把他伏击!”

    “柳郎君,你为何对这个花木兰这么上心?”燕七不能理解他在敌国的土地上怎么这么莽撞。“对方好歹是个将军,先别说能不能这么容易抓到,就算抓的到,难道我们还能把他押回国吗?”

    他只是个游侠,不是什么门客,对这类事情并不关心。

    “谁说我要把他押回国?”柳元景笑着敲了敲案几。“我只是心中有些疑惑的事情,非要擒了他才能知道。等我的迷惑解了,是杀了他还是如何利用,自有我自己的想法。”

    他看向燕七的剑。

    “听说你的杀人剑举世无双,不知你对上这位花木兰,是否能有胜算?”

    燕七十几年来也不知听过多少这样的怀疑,但他也算是慎重地人,一按自己的剑鞘,沉着脸说:“我没见过这人,不知道他的情况,也不知道他有什么本事,无法估算。”

    “此人身长七尺,身材瘦高,能在几百人的包围下自由来去,军中传闻她力能扛鼎,用一把巨大的重剑,名为磐石……”

    柳元景越说燕七的脸色越坏,到了后来直接跳了起来。

    “那男人是不是眼睛细长,嘴唇薄唇色淡?他那剑是不是双手剑,用一铁环腰带束在腰上?”

    他连珠弹一般问了一大堆。

    “我也只和他见过一次,那时天色昏暗,没看清他的长相。而且他闯大檀大营的时候没有带武器,武器都是从柔然兵士手里抢过来的,所以你问我他的剑是什么样子,我真不知。”

    柳元景苦笑,“就这些消息,还是之前我们在鲜卑的线人传回来的。磐石是鬼方的宝贝,后来落在花木兰手里。想来这种名剑也不会有什么人伪造。”

    磐石用的是陨铁,又重又沉,非力大者不能用。这世上力气这般大的,柔然有个鬼方,魏国有个花木兰,已经是天下难寻,就算再有这样的人,也不一定会选这种浪费材料的钝剑。

    所以他话一说完,燕七立刻拉起柳元景就要走。

    “我们不能在这里多待了!在你来之前,店里投宿了几个鲜卑练家子,有一个人就佩着你说的那种重剑,也是身材瘦高,身长七尺!”

    “怎么可能!花木兰身上受的伤我亲眼所见,就算没死现在也骑不了马,怎么可能来怀朔!”

    “你是不相信我?”

    燕七看着柳元景,冷冷哼了一声。

    “我的任务是送你去袁家邬壁,却不是听你的吩咐。我受了王爷八百两金子的报酬,可我若不高兴了,我也可以还他!”

    但凡聪明之人都讨厌武夫,因为这种人多半和他说不清楚自己的意思。后世有句“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说的就是这种事。

    燕七的任务是“柳元景平安到达袁家邬壁”,可柳元景出国是为了当探子,一个好的探子要在敌国探得不为人知的秘密。他在柔然大败特败,柔然王室从老的到小的一个都没跑出来,也就没什么煽风点火、背后支持的意义了。

    唯一一个可以用的右贤王,原来也早就倒向了鲜卑人,把自己的故国给卖了。这种人能够卖一次就能卖第二次,原本也好结盟,只是他苦于没有门路,也和对方联系不上。

    拓跋焘那样的人,一定知道闾毗的用处,不会让闾毗轻易离开平城的。

    他总觉得花木兰像是个女人,这种直觉太过强烈,加之他三番四次坏自己的好事,就让他产生了心病,非要看看他的真面目不可。

    若花木兰是个女人,只不过因为她太过武勇而不得已装成男人为大魏效力,那他们就能借此利用,让花木兰身败名裂,让魏军名声扫地。

    这世上无论是胡人还是汉人,对女人参军管着男人的态度应该都是一样的。

    鲜卑人里也多得是想要挑起事端争权夺利之人。

    那就是让她们走开。

    可恨的是燕七并不知道他心中的大志,只想着那八百两金子和他的任务。

    这种榆木脑袋根本就说不通!

    燕七也不需要说通,他的武力足够强大到柳元景这种弱鸡听他的了。

    就算柳元景其实并不孱弱,遇见燕七也没办法,他只觉得对方把他的腕门这么一扣,他全身上下都一下子虚弱无力起来。

    柳元景的几个随从大惊失色,正要动手,却被柳元景出声喝止:“不能弄出大的动静来!你们不要对燕大侠失礼,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异样,没有的话我们走。”

    柳元景心存侥幸:“燕大侠不知,我在外出面都身穿斗篷,花木兰即使和我对面也不会相识,你实在是太小心了!”

    “你懂什么,我看那人的五感已经到了‘入武’的地步,但凡入武过的人都有奇特的本事,你觉得他认不出你,说不定他早就已经把你看破!”

    燕七一手拉着柳元景,一手扶着剑鞘,就这么悄悄出了屋子。

    后院直通向后门,这是为了接应之人出入方便。柳元景的随从出去一会儿立刻脸色难看地跑了回来。

    “后门那站着一个汉子,看样子是特地在那里守着的!”

    “难不成真的被发现了?”

    柳元景咬了咬大拇指的指甲,“要不然我们……”

    “是不是腰上带着大剑的那个人?”

    燕七突然出声发问。

    “不,只是个带着腰刀的……”

    “那就好!”

    燕七一手松开柳元景。

    “柳郎君,我杀了那人,你跟着随从们一起往城门去!”

    说完话,仓嗡一声龙吟,长剑已然出鞘!

    话说陈节还在后门外一处较为隐秘又能看到后门动静的位置守着,猛然间那后院的门突然打开,几个男人护着白衣的男子走出门外。

    不是花将军说的“奸细”还能是谁?

    陈节张口欲要大喊,只觉得突然右侧太阳穴隐隐刺痛,不及扭头,立刻向着相反位置急纵而出!

    就这一下子的功夫,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剑已经又递了过来。

    燕七练的是杀人术,出剑挥剑都毫无声息,他这偷袭之法很少失败,但凡武艺差点的,一出招就会被一击必杀。但他毕竟只是个剑客,不是在沙场里杀人无数的将士,在对“杀气”的感知上,还没有陈节一个年轻小伙子更熟悉。

    陈节几乎是凭着直觉避开了这一剑,刚才这一跃只需慢的刹那,又或是跃的不够远,太阳穴就要被戳个对穿,当真凶险至极。

    他看到那利剑出来,已经来不及喊,只能笨拙的拿起刀鞘先挡下这一剑,然后抽刀对敌。

    陈节的武功是家传,走的是汉人一脉的路子,燕七一见便看了出来,啐了一声:“大好汉子,居然为胡人卖命,你的先祖一定为你含羞!”

    陈节哪里管他说什么,他独自挡下他的利剑已经是吃力,寻得一个空隙立刻大声叫了起来:“花将军,这些人要跑啦!!!!”

    声音大的吓人,震的院里院外都在响。

    燕七和陈节缠斗,柳元景却被一群随从和客栈里的宋人内应护着往街外走,只要穿过一条巷子,就可以翻墙到达城门附近。

    这也是这个客店坐落在城门旁不远处的原因。

    然而柳元景刚刚跑出几步,却被突然出现的身影惊得停住了脚步。

    手持着巨剑立在他们不远处的,不是他一直以为还在养伤的花木兰还有谁?

    柳元景见过花木兰的身手,知道自己这边所有的人在一起都不是花木兰的对手,自己手/弩早就在逃命的时候用完了箭支扔掉了,他那三脚猫的几下在他面前挣扎更是自讨苦吃,此时只好用言语相讥:“你来拦我们,是不管你那同伴了?我那朋友名叫燕七,是刘宋第一剑客,你那同伴绝不是他的对手。”

    他悄悄的将身子藏在一个随从身后。

    “你们就几个人,若去的晚了,怕是要为你的同伴收尸了。你是要抓我,还是要救人,你自己选择。”

    柳元景现在是相信真的有人可以不靠长相就能认出敌人。

    就像他无论用眼睛怎么看这个人都是男人,可直觉就是告诉他这个人不是男人一般。

    “我的亲兵,若是遇见个刺客就随随便便死了,那也太没用了一点。”贺穆兰笑了笑,剑尖直指着柳元景猛然攻去。

    “而且谁告诉你,我们就这几个人?“

    贺穆兰话音刚落,在这客栈小巷左右的墙上、屋檐上,突然冒出了无数手持弓箭的弓箭手!

    每个人箭矢森然,对准着柳元景的位置,只要贺穆兰一声令下,那些弓箭手立刻就会把巷子里的一群人射成刺猬。

    柳元景冷汗淋漓,脑子里一片空白。

    ***

    “花将军,快来救我!”

    陈节的大腿被这燕七刺了一剑,还好他躲了开来,没有刺实,否则早已经被对穿了个洞。

    饶是如此,也痛得他脸色发白。

    这燕七好快的剑!好狠的手段!

    “来了!来了!”

    一个大汉不知道从哪儿蹦了出来,手中挥舞着一把长刀,向着燕七背后一劈!

    而另一个方位则出现了一个中年的汉子,眼睛已经瞎了一只,手中却拿着弓箭,不慌不忙地射向燕七。

    他眼睛虽然瞎了一只,可箭术却极为出色,燕七被大汉牵绊住无法立刻反应,那箭就这么擦着他的头皮过去,活活把他的发髻射的散了开来。

    “花将军,花老将军,你们来的好晚!”

    陈节苦着一张脸,看着自己划破的大腿。

    他称呼花木兰,从来都是“将军”,绝不会冠上个“花”字。

    从潜藏之处出来救了他一命的,不是别人,正是怀朔校尉花克虎……

    以及解甲归田多年的花氏族长,花平。

    这下子,燕七终于察觉到,自己一行人可能落入对方的陷阱之中了。

第267章 临死之言(雾)

    燕七确实是个很强的剑客,饶是花克虎和陈节等人多有防备,依然伤了花克虎和陈节,从从容容的突围而去。

    可只是这一阻挡的时间,已经足够贺穆兰带着弓箭手拿下柳元景和他身边的随从了。

    其实就凭贺穆兰一个人的本事,拿下柳元景也是绰绰有余,可这里毕竟是柳元景的据地,谁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其他的援手,他又有没有别的本事。贺穆兰不敢托大,还是带着两百弓箭手先埋伏必经之地,再在前门和后门都安排了人手。

    就算他们闯前门,也有花克虎的部下示警。

    贺穆兰原本已经离了花家,不准备把花家拉进这件事里来的。可她离开花家之时,正遇见几个鬼鬼祟祟之人在花家附近张望,再定睛一看,不是那客店里的跑堂又是谁?

    一想到自己行踪暴露,客店里的探子们可能要跑,也许还会危及花家人,贺穆兰也顾不得会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了,又匆匆折返了回去,寻求花平的帮助。

    说来也巧,贺穆兰折返花家,正遇到抱着花木托回家的花克虎,他是怀朔的校尉,手下管着两百多守城的弓兵,立刻就自告奋勇的歹人去帮贺穆兰抓人。

    贺穆兰原本是不准备劳烦花家的,兜兜转转之下,还是不得不用了自家的人马。直到这时候,贺穆兰才了解到若是一个家族庞大,在某个地方形成了“地头蛇”以后会有什么好处。

    至少要做个什么事情,人手和可商量的人肯定是有的。

    花克虎一问位置就知道在哪个城门附近,他对此地的地形极为熟悉,当场就带着一群弓箭手埋伏在后门。

    花平则是带着另一批人在前门。

    陈节遇袭,所有人按照之前约定的行动方法行事,陈节和另外两位花家人拖住最让人棘手的那个剑客,而贺穆兰则是亲自去抓那奸细,以保万无一失。

    柳元景自然是要命,可他也知道魏国想要抓的一定是活的他而不是死的他,所以不顾头顶上悬着的利箭,继续带着随从们往贺穆兰的方向突围。

    那屋顶上的弓箭手们没等到贺穆兰放箭的命令,犹豫了一会儿后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是该射箭阻止他们离开,还是干脆收手。

    “以为我不敢杀你?”贺穆兰冷笑一声,提剑砍翻两个近身想缠住她的护卫,重剑一扫,便又把柳元景拍的后退了五六步。

    被剑背拍到的柳元景只觉得肠子都在震荡了,伸手擦掉嘴角沁出来的血沫,“我就是觉得你不敢杀我!”

    “弓箭手,除了这人以外,全部射死!”

    贺穆兰见柳元景竟躲在一个随从身后,眉毛一挑,直接把那随从给砍了。

    若以武力值来算,这些人的武力大概只有6,贺穆兰已经到了10,又在这狭小的巷子里,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柳元景几次突围不成,那些弓箭手又射死了不少人,他见大势已去,咬牙恨道:“想不到今日竟折在你这个假男人手中!”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着贺穆兰的神色,只见对方的眸子果然不自然地缩了缩,柳元景更加笃定他是女人了。

    可此人只是眸子有些变化,无论是神情还是动作都没有什么不对,反倒一举将他成擒,偏偏嘲讽地扫了一眼他的胸口,笑着看了他一眼。

    “你在说你自己吗?弱不胜衣之辈?”

    那一刻,柳元景差点一口血吐了出来。

    他确实武艺不精,这东西是天赋,没这天赋练也练不出来的。

    可花木兰三两招便把他拿下了,又用那眼神扫过他胸前被剑划开的衣襟,让他忍不住大声咆哮:“简直是毫无廉耻!败坏纲常!”

    屋顶上的弓箭手都听不懂汉话,只知道柳元景大概是在不服气的挣扎。贺穆兰听得懂他说什么,却以为他是在怀朔自己调查出来的“花木兰”身份。

    她恨极了柳元景,更认为花生之死是受自己牵连,而她受伤也是拜这人所赐,所以立刻冷笑着回道:“我记得你对我的肩膀和膝盖各射了一箭,害我躺了许久。你说,我是不是该还你?”

    贺穆兰说的无比认真,柳元景抬头见到四周的弓箭手,顿时后悔自己把贺穆兰最大的秘密说了出来。

    在他看来,自己虽然试探成功了,但他一一定活不成了。

    若是谁知道了他是刘宋的“使者”,他是一定要把对方灭口的。更何况如今自己已经被擒在了贺穆兰的手中,是杀是剐不过是对方一句话。

    贺穆兰也确实想杀了他,可她知道这人身上还存着许多的秘密,也许还能挖出不少刘宋在魏国的奸细,所以她抬起手……

    柳元景已经以为自己死定了,豁出所有的勇气,用尽力气对着天空大喊了一句鲜卑话:

    “花木兰是个女人!!!!”

    与此同时,贺穆兰的手刀猛地劈下,径直砍在他的后颈处,将他劈晕了过去。

    一句惊天动地的话,就这么戛然而止。

    只是他的声音吼得太大,周围的人大多都听到了,这里又是城门边客店聚集的巷子而非偏僻之处,原本因为屋檐上被踩的“嘎啦嘎啦响”又有弓箭手出没而不敢伸头的客人,以及在这附近的行人,都不由自主的愣了愣。

    若是前几个月,有人喊“花木兰是个女人”,肯定没有人知道“花木兰”是个什么鬼。

    偏偏如今正是北伐柔然大捷、军中民间纷纷庆祝,军中儿郎也都得了战利品和赏赐返家的时候,“花木兰”的名头随着班师回朝的大军传遍北地,街头巷尾也都有所耳闻,突然有人在外面大喊大叫“花木兰是个女人”,怎能不让人诧异?

    当下就有几扇窗被推开,终于有忍不住心中好奇心的人伸头出去眺望。

    这一看,顿时吓了个半死。

    倒不是为了底下像是杀了不少人的那个汉子而恐惧,而是坊外的不远处,浩浩荡荡的开进了一群兵甲齐整的卫戍镇兵。

    卫戍镇兵若非外敌入侵或涉及谋反,轻易不会出动。如今这么一大群人朝着这个街坊来了,岂不是大大的不妙?

    一些旅客已经开始准备收拾行李,能够赶紧跑了就跑了。

    贺穆兰劈晕了柳元景,却没想到此人如此张狂,居然吼出这么一句来。一时间,四周的弓箭手脸色古怪、眼神更加奇怪地朝着贺穆兰望了过来,让她有种扶墙的冲动。

    nnd,就算身份暴露也不带这么暴露的啊!

    另一边,腿上受了伤和手上受了伤的陈节与花克虎互相扶持着,朝着贺穆兰的方向而去。陈节刚刚看到自家将军就听到那探子骂了这么一句,立刻气急败坏地大骂道:

    “谁在放他娘的狗屁!我们家将军是铁骨铮铮的汉子,老子这亲兵伺候他吃喝拉撒加洗澡,谁说他是个女人我和谁急!”

    陈节也是个大嗓门,军中练出来的,这声音比柳元景那谋士喊得还要惊天动地。那些弓箭手原本只是觉得柳元景说的无稽,仔细看了看贺穆兰的相貌身材,再听到陈节气急败坏的话,顿时莞尔。

    这被花将军捉拿的大概是不法之人,临被抓了叫出这么一句话,大概也就和他们小时候打架输了大骂一句“某某某是只狗”什么类似。

    至于为什么骂对方是个“女人”,也许是因为他瞧不起女人吧。

    于是乎,那些奇怪的眼神都收了回来,只除了两人。

    面色潮红的花克虎,以及面色难看的花平。

    若说贺穆兰之前只是有扶墙的心,现在撞墙的心都有了。

    她看着追来的花克虎和花平,再看着骂骂咧咧还欲拿出她雄伟的“尺寸”,傲人的力气等等衬托她光辉勇武形象的陈节,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

    爷爷,我喊你爷爷还不行嘛!

    再说下去,她真要在袁氏面前自裁谢罪了!

    花母要知道自己被男人伺候着吃喝拉撒睡,肺病这辈子也不会好了!

    陈节被贺穆兰瞪得心里发慌,口中虽停了,心中却说不出的委屈。

    之前因为老板娘的事,他就被狠狠抽了三鞭,一直得不到好脸色。这正是币心维护主将的好机会,他家将军又瞪他。

    他知道自家将军口拙,可他口不拙啊。

    他帮着骂回去就是!

    等陈节再一看,又转脸笑了。

    “喲,原来死了,死的好!”

    还是他家将军大度,不和死人计较!

    “没死,晕了。”

    花克虎和花平已经赶到了贺穆兰身边,看着一地的死人,在看着被贺穆兰提在手里的男人,脸上均是大喜。

    “看你们的样子,那剑客是跑了?”

    贺穆兰见他们身上都有轻伤,并无擒获对方的样子,心中已经有了推断。

    “是,那剑客的剑太刁钻!要强留也留的下来,可是肯定要死人。我们想着四周都有包围,他一定是插翅难飞,就没有强追。”

    花克虎知道那剑客也只是打手一流,并不可惜。

    “贼首被俘就好。”

    贺穆兰听说那剑客跑了,心中有些遗憾。但她能调动的人手就这么多,武艺最高的也不过就是花克虎这个级别,要想拖住一个高手已经不容易,留下就更难了,知道不能强求。

    说明完的花克虎一挥手:“兄弟们,收家伙!回头我请你们吃酒!”

    “花将军慷慨!”

    “要好酒啊!”

    唰唰唰。

    那些弓箭手们立刻收起弓箭,踩屋檐的踩屋檐,滑柱子的滑柱子,走窗户的走窗户,瞬间闪了个干净。

    守城的弓箭手攀爬本事是基本功,贺穆兰和陈节久在边关大营,草原一望无际,哪里见过这好本事,立刻赞叹了一番。

    花克虎被自家堂妹夸得高兴,把胸都往前挺了挺。只是一想到陈节刚才喊的,再看看她如今这张脸,还是忍不住脸色黯然:“这几年,也真是苦了你了,真是……居然还……”

    贺穆兰一听到花克虎说这话就知道他想歪了,咳嗽一声辩解:“陈节总共到我身边也没几天,你莫听他鬼扯。”

    陈节耷拉着脑袋,快要哭了。

    虽说之前都是花生伺候,可花生走后,确实是他在伺候。

    难不成将军还不把他当自己人?

    ‘以后我已经要和将军寸步不离,哪怕是如厕,也要妥善的伺候着!’

    陈节在心中发誓。

    ‘一定!’

    花平是真的在边关呆过的,知道一个女人要想在军中混着,除了把自己当成男人没有第二条路走。他原以为花木兰恐怕已经便宜被占尽,所以面色难看。

    可转念一想,若是便宜被占尽了,哪里还有人不知道她是个女人呢?

    一定是没有人见过她真身才是啊。

    这么一想,心中也就舒坦了不少。

    这身份,总归还是瞒下了。

    “木兰,这人怎么办?交给将军府吗?”花克虎看着贺穆兰手上的人。“总不能一直提着啊。”

    “不交给将军府,我在等……”

    “交给我们吧。”

    远远地,巷子那头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以及铠甲因为行动而发出的摩擦声。

    终于是到了……

    只是这声音……

    贺穆兰心头生出大事不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除了一群甲胄鲜明的士卒出现在巷子里,为首的那个体型伟岸、英姿焕发的大汉才更让人眼睛一亮,不由得心生结交之感。

    花平和花克虎都是体格阳刚的汉子,平生最重英雄,见那当头的汉子走到面前,心中都大赞了一声“好相貌!”

    而贺穆兰和陈节则是缩着脑袋低着头,不知道是该跪好呢,还是不跪好。

    因为这位又开始玩微服私访了。

    “您又做这种危险的事了。”贺穆兰叹了口气,把手中昏迷的柳元景交给后面笑嘻嘻迎上来的素和君,压低了声音道:

    “这里还有个厉害的刺客,来无影去无踪,你怎能来呢?”

    “我已经劝过了,劝了没用。”

    素和君指挥几个白鹭官捆住柳元景,又把他的下巴扒开检查了一遍,发现牙齿里没有藏□□,心中不由得一松。

    倒是不怕服毒自尽了。

    只是嘴里还是要塞东西,鬼方便是咬舌自尽的。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大魏的一国之君,喜欢乱跑的拓跋焘陛下。

    他穿着一般将军的服饰,笑的极为开怀。

    “听闻花将军又立奇功,于是一时心痒,就跑过来了。反正横竖大营就在附近,这里的镇戍将军又是熟人,我也不担心安全问题。”

    他这话说的还真没错,怀朔的镇戍将军是宗室出身,见了拓跋焘还得喊声“弟弟”的远亲。

    花克虎和花平听得云里雾里,可看贺穆兰和陈节的态度也知道这人身份大概不低,和花木兰私交也不错。

    花平想着私交不错,那也算是晚辈,加之贺穆兰毕竟是女人,他总希望家中子弟能结交的是正直坦荡的有能之士,拓跋焘今年二十出头,刚刚打了大胜仗,意气风发气度大好,引得花平点了点头,夸赞到:“木兰你这朋友实在是人中龙凤,让我一见便心喜,快给我们引见引见……”

    一边是长辈,一边是君主,贺穆兰干笑了几下,先把花平引见给拓跋焘:“这是我花家的族长,我的堂伯,单名一个平字。”

    她原本还想把家人全部摘出去,在拓跋焘没发现之前将此事了结,却没发现拓跋焘来的这么快,正抓了个正行。

    柳元景调查了出了她的身份,如今只要不死,她总会暴露出来的。只希望拓跋焘还像前世那样宽宏大量,即使“千金买马骨”不成也不要问罪她家,能赏赐点针头线脑让她提早退休是最好了。

    花平一听到贺穆兰先介绍自己就知道自己托大了,二十岁出头就能让贺穆兰这么尊敬,莫非不只是个豪族子弟,还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他不愿给这人留下一个倨傲的长辈形象,贺穆兰介绍完便微微弯了弯腰,以示对对方的尊敬。

    贺穆兰和拓跋焘带来的人却都没想到拓跋焘是个不按理出牌的性子。

    只见他咧出一抹笑容,立刻亲热的扶起花平:“我是花木兰的好友杜寿,您是花木兰的堂伯,便也是我的长辈。伯父怎么在这里?”

    他看了看四周一地的死人,笑的更厉害了。

    “人说虎父无犬子,上阵父子兵,想不到花木兰武艺厉害,花家诸位好汉也如此了得!来来来,那位小哥也来,我们一起聊聊……”

    贺穆兰一拍额头,无助地朝着素和君看去。

    素和君似乎也是被这位陛下的自信折磨到无语,学着古弼的做法狠狠地咳嗽了一声:“咳咳!将军,先把人犯压回去要紧。还有客店和城门也要封锁,此时不是叙旧的时候!”

    花平和花克虎正想和这大汉结交呢,却见他的随从出声制止,他们都不是愚笨之辈,立刻劝说这“杜寿”先忙正事。

    拓跋焘可惜地啧了几声,猛地一拍掌。

    “那好吧,我先把事了了,晚上到花木兰你家去拜访拜访……”

    这下子,花平和花克虎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心慌意乱的想象着该如何阻止这位好汉去拜访。

    贺穆兰却已经做好了被揭穿身份的准备。

    花生死后,她对这无休无止的杀戮和战争已经厌烦,听到拓跋焘的话,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这是寒舍的荣幸。”

第268章 她的陛下

    柳元景已经被抓住了,燕七还下落不明。

    整个客店被一锅端了,无论是店里的小厮、掌柜还是杂役,甚至连客店中的客人都被抓了起来。

    在这个时代,根本没有什么“搜捕令”一说,只要上面下令,你有嫌疑,无论是不是无辜,都要先抓起来细细审讯。

    贺穆兰将花平和花克虎打发了回去。拓跋焘虽然是个好君主,但并不代表他对自己的敌人就心慈手软。柔然那么多负隅抵抗的部落主脑袋被砍下来当球踢的事,就是这位看起来“爽朗刚直”的陛下干的。

    他们如今对拓跋焘印象大好,可若真看了他心狠手辣的一面,说不定以后心中就会留下不好的回忆,这又何必呢。

    贺穆兰是当事人,又要保护拓跋焘的安全,自然是和其他宿卫们一起寸步不离的跟着拓跋焘。

    若干狼头也在此次跟随拓跋焘的人群之中,趁了个机会凑到贺穆兰身边,脸色凝重地问:“那汉人之前大喊大叫的那句话什么意思?”

    贺穆兰没反应过来:“哪句?”

    “就是……就是你是女人那句。”

    狼头也觉得这话实在是无稽,可一个探子若真是这么造谣中伤他大魏的后起之秀,真是其心可诛了。

    贺穆兰还不清楚拓跋焘会是什么态度,当下模棱两可的“啊”了一声,“你也听到了?谁知道呢,我也不清楚他喊那个为什么。”

    “他叫的那般大声,我们当时正在外面控制各个路口,虽没进来,也听到了。”若干狼头面有忧色地看向贺穆兰:“你如今风头正盛,连各国的探子都对你虎视眈眈,最好小心点为妙。自古没有死在沙场上,却死在暗箭之下的将军也不是没有……”

    “我明白的,谢过你的关心。”贺穆兰心中一暖,看着若干人的这位二哥的眼光也柔和起来:“暗箭伤人总归有限,我会小心。”

    若干狼头刻意交好贺穆兰只有三分是爱屋及乌,七分却是因为他看出这一位日后一定青云直上。能让拓跋焘亲自去家里拜访的人,目前大魏只有两人,一个是古弼,一个是崔浩。

    这两人是什么人?都是能文能武的权臣。

    狼头能在宿卫军中站稳脚跟,混到近身侍卫,若不是惯会审时度势,早就被排挤到边缘了。此时大半为了家族,小半为了自己那单纯的弟弟,他也要拉拢好花木兰,让若干家先留下个人脉关系。

    贺穆兰看待人和物都是坦坦荡荡,自然没想到若干狼头心中拐了这么多道,她以为若干人真心待他,他的哥哥也是差不多的汉子,再加上对方是好意,也就欣然接受。

    如今像是若干狼头这样想法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就连库莫提和素和君这样的人都不敢小瞧于她,可若真的让她拆穿了女子的身份,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扼腕不已,不敢置信。

    将士们封锁了周围四街,又把客店里的人都抓走了,逃出来的燕七藏在一户民宅里,听着外面的动静,忍不住把这户人家桌子上的碗都给砸了。

    这一家人也是倒霉,好生生的刚在吃饭,被燕七溜了进来,他也知道杀了人只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只刺伤了这家的女主人,又将她捆了起来,胁迫着男主人和他家的幼子去给他探听消息。

    等听到客店里的人全部被抓走了,还有个不知是死是活的白衣人被一群将士押走,燕七恨不得冲出去杀个干净。

    他不明白一个好好的护送任务为何会引来这么多人的围追堵截。

    都是那花木兰!

    ‘柳郎君叫我杀了花木兰,我当时一口回绝,如今我保护不力,害的柳郎君生死不知,更是无力回天……’

    他只是个年轻人,平日里受游侠追捧,又被达官贵族委托任务经常出入豪门,心高气傲惯了,乍然受到这样的打击,被人调虎离山,心中又是懊恼又是内疚,只想着“我怎么也要给柳郎君报仇才是”。

    ‘杀了花木兰不容易,可我知道花木兰家,杀了她全家却是容易的。听那跑堂的刺探回来的消息,他家老的老,残的残,一个孩子才□□岁,一剑一个,也好让那花木兰后悔!’

    他最擅长的就是杀人,又没什么是非观念,对于胡人更是痛恨,只要一想到花家的亲眷在他剑下痛哭出声,心中顿时产生一阵快感。

    ‘是了,我还可以抓了花家之人,去要挟花木兰交换柳郎君。’他没想到连魏帝都介入了,只天真的以为花木兰是得了此地的卫兵相助。

    他自己是个为了个人恩怨可以不顾家国大事之人,便以为贺穆兰也是那种为了家人会放了柳郎君的人,越想眼睛越亮。

    待到了天黑,他思咐着自己的身手在这黑夜里来去无虞,便向这家主人问清了白日里探子们探到的地址,在得到答案后,一剑一个血洗了这家鲜卑人,换了身普通人的衣服溜了出去。

    与此同时,拓跋焘则在宿卫军们的保护下前往了花家。

    ***

    “怎么样,你觉得我的礼物可合适?”拓跋焘兴奋地看了看身后宿卫们抱着的礼物,兴致勃勃地说道:“听说花家只是普通军户人家,礼送重了倒怕引得他们惶恐。反正横竖花木兰进了京就要受封赏的,到时候多赐一些也就等于赐给他的家人了。”

    “陛下这礼物还是太贵重了。而且花家人不一定爱看书。”

    素和君看着拓跋焘这兴奋劲,忍不住叹了口气。

    没错,拓跋焘让人捧着的,正是五经。

    四书五经成为学子们的必学读物是宋朝时候的事,那时候雕版和活字印刷印刷大行其道,印刷业昌盛,所以各种书籍由达官贵人之家涌入了民间。

    可这时代,书籍全部靠手抄,最早的雕版印刷也还要到唐朝,书籍是一个人家最宝贵的积累,这时代,尤其以《五经》更为流行。

    拓跋焘想着花木兰认识字,他家人必定也是识字的,只要家中还有晚辈,这些书就一定能用得上。这书来的也不容易,是他去将军府用膳的时候从他那位远方兄弟那搜刮来的,有许多大家的注释,花家人一定很高兴。

    为了给花木兰一个惊喜,拓跋焘还把她提早打发回去陪家人用饭了,就为了让花木兰感激涕零,好收获这种满足。

    这礼物确实宝贵又不庸俗,素和君这话只是随口说说,是为了掩饰自己心中的不安。

    现在还不知道这花木兰身上有什么秘密,可这位陛下却似乎笃定了她是可信任之人。他就怕花木兰真有什么不可用的秘密,陛下如今这般看重她,这般心中到时候让这陛下受挫,由爱转恨,那花木兰就可惜了。

    这么一想,连素和君也期望花木兰那秘密是刘宋探子所喊的那样,而不是什么李代桃僵之类的故事。

    “你这人怎么也这么俗起来了。若要金银珠宝,牛羊猪马,花木兰那样的英雄难道不能自己挣吗?送那些给他的家人才是折辱了他!”

    拓跋焘眼看着前面带路的本地士卒脚步一滑,奇怪地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没没没,没什么不对。”

    那士卒心中内流满面的继续带路,等到了一处比较杂乱的街道时,指着一处不大的院落说道:“这便是花校尉如今住的地方了。”

    “这么小的地方……”

    拓跋焘搓了搓下巴。“花家一家还要和自家堂侄同住?”

    “之前花家人是在花家堡的祖宅住的,最近才搬回来,听说是张罗花克虎的婚事。”素和君一板一眼的回答拓跋焘自己探知的消息,“我去敲门。”

    院门大开,显然是准备好迎接他们了。

    素和君还没进了院子,在里面听到动静的贺穆兰已经打开了内室之门,搀扶着花父走了出来。

    花父、花族长和花克虎并不知道拓跋焘是什么身份地位,贺穆兰为了安全也不能透露给他们,但却和他们大致说了下这是个大人物,是她的顶头上司。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会是大人物,还是直系的上峰,但花家人还是心中忐忑不安地出来迎接。

    “杜使君,这是我的阿爷,他腿脚多有不便,请勿见怪。”贺穆兰歉意地对拓跋焘行礼。

    “我阿母体弱,去年冬天得了肺疾,今天见到我归家太激动了,又发作了,如今卧床起不来,只能在床上给你见礼,请您见谅。”

    拓跋焘虎目一扫,不由得大吃一惊。

    花平和花克虎他是早就见过的,对他们魁梧的体魄自有印象,原以为生出花木兰这样勇武的孩子的,怎么也是强壮有力之人,怎么会是一个身材瘦长,还拄着拐杖的中年人?

    再看看那旁边年约□□岁,长得一般瘦小,鼻涕还拖在人中上的小孩,拓跋焘强忍着上去帮他擦一把的冲动,口不对心地说道:“呵呵,久仰久仰,是我来的冒昧……”

    说好的虎父无犬子呢?

    说好的一门猛将呢!

    这拖鼻涕小孩是谁啊!皇帝亲自上门了他家兄长不知道擦一擦嘛!

    贺穆兰是看到拓跋焘愣了以后才发现花木托鼻子下面出来鼻涕了的。她之前没有回过家,后世花木托年纪已经不小了,所以她竟不知道花木托有这么个会流鼻涕的毛病。

    她用袖子随手擦掉弟弟的鼻涕,脸上更加尴尬了:“这是我的阿弟,刚刚过九岁的生辰,名为花木托。”

    “勇士吗?”拓跋焘看了眼他的小身板。“唔,小子多吃点,以后长壮了才能当勇士!”

    “我阿爷说了,我家穷,吃不起那么多肉。”花木托咧开嘴,把阿爷平日里糊弄他的话说了出来。

    贺穆兰吓得连忙捂住他的嘴。

    “小孩子口无遮拦,我替他谢过您的好意。”

    ‘牛羊这么贱还吃不起肉?’

    拓跋焘看了一眼又小又破的花家,心中有些后悔带了书来。

    ‘说不定花家其实需要的是金银珠宝?’

    可带都带了,拓跋焘也只能有些羞窘地命人送上《五经》作为礼物。贺穆兰知道这时代书籍珍贵,立刻千恩万谢的接了。

    好在花父和花平都露出一副高兴极了的表情,拓跋焘心中也就大为舒坦。

    就知道花家人一定都不是俗人!

    就算长得瘦弱,也不是俗物!

    几人恭恭敬敬地迎接拓跋焘入了屋子,连宿卫加本地的镇戍之军在一起涌入花家的厅堂,立刻显得局促起来。

    莫说正襟危坐,就连站的地方都没有。

    拓跋焘想了想,分了大半镇戍之军出去守卫,屋内仅留着宿卫军,又先去看了病榻上的花母,这才返回厅堂。

    杂巷,小屋,残父,病母,幼子。

    他一直知道花木兰长得不算是什么仪表堂堂之辈,但也没有想过这么一个光明磊落的英雄家中竟是这样的。

    花木兰跟着库莫提做过亲兵,也跟在他身边去过大夏宫,面对雕梁画栋、奢华的宫廷,居然能保持一副平常的态度丝毫不为所动,让他一直以为对方即使家境普通,也不会太糟糕。

    但如今这样子,一个家中残疾的父亲,种田肯定是种不了多少的,多半是给别人耕种,自己收一部分克用,那样家中也得不到太多粮食。

    就算没花木托说的那般苦,可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下子,拓跋焘心中下定了决心,回头赏赐花木兰的时候金银一定要多赐一点,听说他之前的所得都养了虎贲军,这次哪怕古侍中把喉咙都咳破了,也要多给些!

    贺穆兰可不知道拓跋焘已经把他家当成了“贫困户”,正准备扶贫,见一屋子人包括拓跋焘都局促不安的样子,忍不住先出声热场:

    “我家是普通的军户。花克虎是我堂兄,我伯父和其他叔伯皆战死于云中之战,只留下我堂兄这个后代。我阿爷是跟着前任大可汗攻刘宋时受的寒伤,冬日渡河时双腿在水中泡了太久,一到秋冬就走不了路,冬天经常连床榻下来都困难……我从军这几年,多靠族长和族人照顾我爷娘。”

    “原来是满门忠烈。”拓跋焘肃然起敬,“各位当真是了不起。”

    他一听花弧居然是跟随他父亲一起出征过的老兵,立刻看他就更加和善了。他却不知道花弧原本没有这么瘦,是得了这毛病以后活生生熬瘦下来的。

    花弧这一辈子最值得称道的事就是征滑台立下的战功,听到女儿介绍,别人夸奖,立刻谦虚道:“先大可汗和如今的大可汗都是能征善战之辈,在他们手下打仗是我们的荣幸,能够打胜仗,比什么都要好。”

    这是典型鲜卑人的想法,拓跋焘听了也是高兴,只顾着笑。

    闲话了几句后,拓跋焘大概也了解了花家的情况,从他们熟悉的态度上也就知道花木兰绝对不可能是外面来的什么李代桃僵之辈,一定是亲生的无虞。

    可花家行二的是个女儿,这个花木兰却是个男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难道这世上还有什么仙法,能把女人凭空变成男人不成?

    拓跋焘百思不得其解,心中又被好奇引得难受,索性直率地跟贺穆兰说道:“花将军,我有事想要问你,你可否借一步说话……”

    来的正好!

    贺穆兰干脆的站起身。

    “我旧日的房间还空着,我们去那里。”

    “木兰,那房间不合适吧。”

    花父急了,那屋子里还有梳妆台呢!

    “阿爷,无事,这位使君是可信任之人。”贺穆兰回身安抚了花父一句,引着拓跋焘往花木兰的闺房而去。

    拓跋焘身边不可以没人,素和君是心腹,武功也不弱,立刻跟着一起。宿卫军把守着花木兰的闺房门口,三人进了屋子。

    待推开屋子一看,素和君愣住了。

    屋角放着一座妆台,木质还不错,妆台上立着铜镜和几盒妆盒。铜镜样式有些老,妆盒上的漆已经有些剥落,显然有些年头,都不会是时下的年轻女子用的。

    那漆盒其实是袁氏的嫁妆,后来给了花木兰。

    这时代铜和钱也差不多,很多人家连铜器都没有,这里有面黄铜镜,花家有铜镜,祖上应该也风光过。

    但无论如何,一位年轻将军旧日的房间里有妆台,还有妆盒,实在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情。

    若不是这屋子没什么脂粉味,而是到处都飘着一股子药味,他们真以为这是哪家女郎的闺房。

    拓跋焘立在屋内,扫了一眼这间还没有他厕房大的屋子,坦荡荡地直接问出自己的疑问。

    在他看来,贺穆兰是值得他直接相询的。

    他也相信,贺穆兰一定不会欺骗与他。

    “花木兰,我知道你身上定有一个大秘密,我这人素来不爱拐弯抹角,我只问你,你可有什么难言之隐?”

    拓跋焘负手而立,自傲地说道:“我既然是魏国之君,若我不能帮你之事,其他人也必定帮不到。你只管把你的难题说来,我必帮你解决。”

    贺穆兰看着昂然而立的拓跋焘,再看着他身边表情满怀希望的素和君,不知为何心中突然火热了起来。

    无论是花木兰,还是贺穆兰,总算是跟对了主子。

    无论拓跋焘后来变得如何昏聩如何残暴,可他在这个时候,真正是又让人肝脑涂地、为之奉献的本钱。

    更可贵的是,这并不是他装出来的礼贤下士。

    他是发自内心的觉得如果臣下有困难,自己能帮就一定会帮。

    就如同后世的那些德高望重的长者,或是心怀宽广的上司,在得知自己能帮上别人时,一定义不容辞一般。

    这便是他为人的“器量”。

    “可是陛下……”贺穆兰眼里泛起了泪光,忍住鼻酸说道。“我的难言之隐,哪怕您是一国之君,也不可能帮上忙呢。”

    拓跋焘自傲的表情猛然一下子僵住了。

    哈哈哈哈,虽然觉得等下子可能会惹怒他,可她还是觉得他这个样子真是呆萌极了。

    虽然有秦皇汉武这样伟大的帝王,可是若真要让她选择一个君王做朋友,她一定还会选择拓跋焘这样的君主。

    因为实在是太有意思了,毫不掩饰什么的……

    一旁的素和君有些失望地看着花木兰,似乎要从她嘴中听到什么可怕的事情。

    在他看来,拒绝了拓跋焘的帮助,就等于有比前程和性命还重要的把柄留在别人手里,也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贺穆兰也是这么想的。她到没觉得自己会死,但陛下一定会失望却是真的。

    “陛下,您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把一个女人变成男人啊。”

    花木兰最大的秘密,终是提早十年揭开了。

    “咦?就这个?”

    然而贺穆兰说出来的话,却让僵了一会儿的拓跋焘重新显露出自然的神色。

    “没其他的了吗?”

    ‘比如你很穷,没有钱,所以不得不为别人效力。

    或是你母亲其实不是生病,而是中了毒,你不得不受人胁迫什么。

    亦或者是许诺会给你弟弟一个前途,所以为了家人努力什么的。

    哪怕你是敌国的奸细我也能把你的心捂暖了啊!’

    拓跋焘满怀期待的看着贺穆兰。

    ‘快说啊!快把你的困难说出来!’

    拓跋焘殷切的盼望着刷花木兰忠诚度的机会。

    贺穆兰已经被拓跋焘这自然的态度弄懵了。

    难道这位皇帝接受不了“男变女”的事实,已经吓傻了?

    “陛下,我是说……”

    “你是说你是女的嘛。我知道的,我身边那宦官赵明不也是女的……”拓跋焘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女的就女的,不就上面多两块肉,下面少一块肉,你便是个宦官,我也会重用。”

    他突然用锐利地目光望向贺穆兰。

    “花木兰,我用你,不是因为你是勇猛过人的‘男人’,而是因为你是花木兰。你是玄衣木兰,是虎威将军花木兰,是生擒鬼方怒斩大檀之头的英雄。”

    “我要用的是你的人,不是你的性别。若是我只要个勇猛过人的男人去塑造成魏国的英雄,我可以在大魏拉出一条街的人,我会选你,是因为我觉得你就是我一直在等的那个可用之人,我大魏一直在等的那个可用之人。”

    “可是陛下,陛下,我是个女人,即使您不在意,您的臣子,您的百姓……”

    “花木兰,你以为一国之君应该是什么样的?”

    拓跋焘好笑地笑了起来,“我从还是太子时,就有无数人在我面前说,当一国之君应该这样做,当一国之君应该那样做,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说法。但在我看来,这不过是这些人有野心却没做过,所以自己想象着加了条条框框把自己合理化了。一国之君是什么样子的,若是那种卑劣又压抑的样子,我可不愿意做……”

    他又重新显露出那副自傲的样子。

    “如今若再有人告诉我一国之君该如何如何,我便会回他:‘你自己做个一国之君给我看看啊。按照你说的一国之君一定会成为明君的方式,去建立一个国家给我看看。’”

    拓跋焘实在是非常有意思的一个人,他的想法,实在是有一些常人不能理解的随意和直率。

    可当他用这样的想法说出自己的观点时,只会让人觉得他是一个可敬的帝王。

    “他们都没有那样的本事,可我有。我按照我的想法开疆扩土,打下了夏国、踏破了柔然,成就了我的先祖都没有做到的事情。我是拓跋鲜卑之主,也是汉人之主,日后还会是中原之主……”

    他满脸认真地凝视着他的将军,后者正怔怔地回不过神。

    “所以你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因为他们得听我的。”

    一时间,贺穆兰的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浮现了许多东西。

    【我当然想延年益寿……但是花木兰,比起那个,我更想你能活命。】

    【当初你不愿做我的兄弟,后来你又不愿做我的贴身侍卫,你现在连前程和荣华富贵都不要了,那我便保你一世安宁。】

    【我堂堂一国之君,若要夺你那点先天之气,难道还要用骗的不成?】

    上辈子时她在幻境里看到的那道魁梧背影,已经被如今这个年轻之君满脸自傲的印象重新覆盖,让她发自内心的叹服。

    这两年来受过的痛苦、见过的残酷、忍下的泪水、心中的不公、对这时代的落后发出的悲鸣,都因为这一句话而值了。

    【你不必担心那么多,因为他们都要听我的。】

    和爱情无关,和亲情无关,她活在这个时代,真正需要的,其实只是一个人告诉她——“你不必担心那么多”。

    花木兰为何会发出那样的喟叹。

    她的膝盖为何又会发自内心的为面前这人折服。

    ‘这是她的陛下。’

    ‘是为之征战、愿意为之平定四方之人。’

第269章 留着泪的你的脸

    作为一个现代人,恐怕很难理解来自现代的贺穆兰为何会对拓跋焘屈膝。

    对于追求平等个性和自由的现代人来说,让他们嘴中说着“我真给你跪了”很容易,但真要下跪,却是极难极难的。

    可是现代人也很难理解贺穆兰此时的这种憧憬。

    在他们的时代,和平而幸福,人人为了心中的理想或自己的未来而奋斗,那是个没有人会嘲笑别人梦想的时代。

    而南北朝的社会昏蒙无知,百姓大多不识字,各民族矛盾严重,汉人的士族和鲜卑的权贵把持所有上升的门径,普通人里唯有军人能够通过军功获得一席之地,但能得到的也有限。

    在所有的皇帝都在努力将“人上人”那一套彻底推行以维护自己的统治的时候,这位皇帝却天生的对各种阶级和身份不屑一顾,认为“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才是作为一国之君的体统。

    很多很多年后,第一个推出科举制度的隋朝之主也是这样做的,但直到宋朝,科举制度才算是真正的贯彻落实,门阀也因为科举而渐渐崩溃,拓跋焘作为这世上最庞大的门阀之主,却已经拥有了几千年后的现代人才具有的灵魂,并为了自己的理想而在努力。

    为何拓跋焘不喜欢拓跋晃,为何拓跋焘认为拓跋晃并不能给国家带来新的血液,贺穆兰已经渐渐懂了。

    追求魏晋“九品中正制”,想要遵从汉人传授的道路进行汉化改革的拓跋晃,其实走入的是一条歧路。

    全盘汉化回归过去的道路可以维护鲜卑人和汉人的统治,却会对这个国家,这个社会造成更久远的倒退。拓跋焘要的并不是一个由门阀和权贵治理国家的世界,而是一个所有有才能的人都可以一起治理国家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因为所有“有用之人”的努力,国家必将往好的方向发展,而非一两个“智者”决定国家的未来,然后推动国家前行。

    在此之前,他需要有和他一样志同道合之人,先平定这混乱的世道,然后才能推行他想要的东西。

    所以他需要花木兰,需要许许多多花木兰这样的人。

    她是女人,不要紧。

    她出身不高,不要紧。

    哪怕她是敌国的奸细,也不要紧。

    知道她愿意跟随他,他便都愿意包容。

    贺穆兰正是因为理解了拓跋焘的这个理想,才由衷的为这个理想而折服。

    贺穆兰的时代,自由和梦想并非他们自己挣来的,是无数英雄的血泪才凝聚成了他们的今天,所以每个生活在那个时代、那个国家的人,其实都是在挥霍着英雄们留下的遗产。

    在那个时代,人类极度的力量、头脑的博弈、英雄的幻想,大多只是影视剧里的故事,开明的君主、智慧的臣子、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们,似乎都已经离他们很远很远。

    但在这个一千多年前的中原大地上,在这个胡人和汉人在不停争斗又不停融合的时代,有一个异族的首领在为着自己的“道”在努力。

    前世的拓跋焘并没有成功,直到花木兰解甲归田,柔然依旧在吴提的指挥下不停反复,各族之间的矛盾依旧存在,仅卢水胡和白龙胡就数次叛乱。

    拓跋焘数次下诏求贤,寒门子弟纷纷归附,却被汉人的士族打压,无法在朝堂立足。在整个北朝的大地上,汉人大小门阀豪族林立的邬壁比南朝的刘宋数目还多,这便是硬生生的示威之举。

    前世,拓跋焘请求花木兰留下,他认为花木兰能够理解他的想法。但花木兰实在太想念那段平凡的生活了,十二年的军旅生活,已经让她磨去了所有雄心壮志的东西,只渴望过着平常人的生活。

    所以花木兰拒绝了,她带着拓跋焘重重的赏赐,以及这位陛下赐予的活命机会,回到了她的故乡,在那里进入了未知的长眠。

    而这一世,热血未死,壮志犹存,在看过两世的痛苦和挣扎,在了解了战争的残酷和不义之后,贺穆兰依然能够久久地凝望着这位年轻的君主,低下她高贵的头颅,从口中吐出那几个字。

    “誓死为您效忠,陛下。”

    “请起来,花木兰。我不是为了你的奉拜服侍而来,你应该要起身和我站在一起。柔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战场,人生几十年,还有无数的硬仗等着我们去打。”

    拓跋焘向前走了过来,一把拉起跪拜在地上的贺穆兰。

    “我等着你与我并肩作战,犹如夏国之时,我的将军!”

    我的陛下。

    我的将军。

    贺穆兰感觉自己的身上涌现出情感的呜咽,越过一千五百多年的隔阂,她的情感和这位帝王融为一体。

    素和君似乎不能再见这煽情的一幕,扭过头去痛哭流涕。他似乎在这君臣相得的一幕上看到了自己追求已久的东西,以至于那种因为满足和喜悦所带来的幸福泪水无法抑制地流淌着。

    屋子昏暗又安静,可因为他们的存在,就像是劈开了黑暗而出现的光芒一样,要带给这个人世无限的希望。

    “遵命,陛下。”

    ***

    “想要给花木兰留下永世难忘的痛苦回忆”,这便是燕七此刻最想做的事。

    他想来不是一个聪明的人,做事只凭自己的心思,想去做就做了,既不考虑过去,也不考虑未来。

    他杀了怀朔那一家三口,偷偷摸摸趁着夜色来到花家的附近,却发现想要达成自己的心愿,还差的很远很远。

    花木兰家的屋子里里外外站了几层人,这种防护的力度甚至让花木兰家左右的街坊邻居心中不安,将大门和院门都统统紧锁……

    这种情况下,即使燕七想与之前一般如法炮制,潜入一户普通民宅窥探都不可能,更别说杀入层层包围、去花木兰家杀人了。

    他只是个剑客,也是杀手,却不是神仙。

    “可恶,不是说花木兰只是个普通军户么,怎么花家能调用这么多人手保护……”燕七盯着那户灯火通明的屋子,丧气地猛锤了一下墙壁。“难不成已经察觉我的想法?”

    他不甘心就这么离去,于是潜藏在一处偏僻的角落里,等待着花家有所破绽的那一刻。

    功夫不负有心人,那一刻终于到来了。

    从花木兰家走出了一群汉子,为首那人身材魁梧,倒把花木兰瘦长的身子映照的更为瘦弱。

    花家人似乎很尊敬这个人,将他恭恭敬敬的送到门口,花木兰甚至将他送出院外,这才分别。

    那人走时,如同铁桶一般包围着花家院落的侍卫们也跟着去了,燕七这才发现原来这些人保护的不是花家,而是那个魁梧的汉子。

    “太好了,终于走了!”

    燕七觉得自己的手在痒。

    “只要那群侍卫走了,花家一家的头颅便是我的囊中之物!”

    直到那一群浩浩荡荡的人马离开巷落,燕七闪身出来。

    直到夜色渐沉,他才偷偷摸摸地顺着花家的院墙爬到屋檐上,趁着夜色准备破顶而入。

    然而他才揭开厅堂位置的一块瓦,刚刚往下一看,整个人就愣住了。

    这家人什么情况?

    为什么这么多人都没睡?

    贺穆兰正在和花平、花弧说着什么,油灯点了四盏,照的整个屋子犹如白昼。燕七一看是白天和他斗过的半瞎中年人和花木兰亲自在厅堂,心中推断自己不能一击必杀,只好小心的又把那片瓦掩上。

    说好的梦中杀人呢!

    还能不能好好的玩耍了!

    罢了,先从花木兰母亲的屋子下手!一个病怏怏的老太婆,总不能和花木兰一般神勇无敌吧?

    只是燕七一揭开主屋的瓦片,又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花家几位主人在厅堂议事,蛮古因为住不下而留在了将军府照看一行人的战马和行李,陈节受了伤行动不便,贺穆兰就把他带在了身边,此时正被袁氏叫到了主屋聊天。

    原来贺穆兰敷衍袁氏时随口说了句“不行我日后招赘个夫婿回来,军中多的是光棍”,立刻被袁氏记在了心上。贺穆兰这是第一次带男人回来,袁氏又听说这个亲兵是伺候花木兰吃喝拉撒的随从,心中就顿时有了种婆婆看未来媳妇候选人的感觉。

    “小伙子,家里还有兄弟吗?”

    袁氏只是肺疾,需要静养,还没到卧床不起的地步,不过花家人都恨不得她多躺一会儿,她也就遵从诸人的好意,在床上休息。

    此时她正和颜悦色地问着陈节家里的一些情况。

    陈节被打发来陪将军的母亲闲聊已经是十分局促了,加之腿上有伤又不能跪坐,只能没形象的坐在她的床褥边,不自在地点了点头。

    “有,还有两个弟弟。”

    袁氏顿时眼睛一亮。

    有兄弟好啊!有兄弟的人家好入赘!

    还有其他兄弟传宗接代呐!

    “小伙子定亲了没有?有没有心仪的姑娘?”

    袁氏笑眯眯地看他。

    ‘花夫人问我这个为什么?是了,花夫人一定是听了我的勇猛,又喜欢我的忠心,想要替我做媒!我就说嘛,我这样的人才,怎么会没有人看上!’

    陈节立刻喜滋滋地摇头:“没有,我一直都在军中,不曾定亲,也没有心仪的姑娘!”

    让貌美的姑娘来的更猛烈些吧!

    袁氏更加满意了,又开口问:“那你能接受入赘吗?”

    “这怎么可能!”陈节大惊失色道:“陈某家中家风严谨,断没有入赘的道理!再说军户人家又不是揭不开锅,我有军中分配的良田,怎么能入赘吃软饭呢!”

    还以为是什么良配。

    搞半天花夫人是想给晚辈找个倒插门的!

    那可不行!

    袁氏见陈节一口否认,不由得露出失望的神色,口中喃喃自语:“这世间的男儿有几个能接受入赘呢?她的想法是好的,可找合适的人太难。他们叫我不要操心,不操心怎么行……”

    “花夫人,你在说什么?”

    陈节好奇地看着嘴唇翕动的袁氏。

    “我是说,你是个好小伙子,可惜和我家没有缘分。”

    袁氏叹了口气。

    “若你有认识什么合适的小伙子,又愿意入赘的,麻烦支会木兰一声,让她去看看,参详参详。”

    “咦,花将军还有姐妹吗?不是只有个姐姐已经出嫁了吗?”

    “族妹,族妹。”

    “哦。”陈节了然地点了点头。“花夫人您放心,都包在我身上了!花将军的妹妹一定不愁嫁,回头我就帮您打听!”

    袁氏就喜欢这样乖巧听话的汉子,拉着陈节的手又絮絮叨叨了半天,一边问贺穆兰在营中过的日子一边抹泪,陈节越怎么夸耀自家将军如何英武不凡如何砍人脑袋如砍瓜切菜,袁氏眼泪掉的就越凶。

    一老一小哭的哭乱的乱,屋顶上注视着屋内动静的燕七直趴到胳膊都麻了,也没发现两人要分开的迹象,顿时傻眼。

    万般无奈之下,燕七只好又爬了几下,想朝花木兰的弟弟,那个九岁的孩童下手。

    可叹他一个刘宋有名的剑客,却在魏国落得专拣老弱妇孺下手的地步,已经大减他往日的名声。

    即使是游侠儿,若是被人得知欺软怕硬、明明有一身好剑术却只敢柿子挑软的捏,那以后也不会有人再附庸了。

    可这燕七原本就是独来独往的主,本来就不讲究名声,心中也无善恶是非之分,否则也不会沦为权贵杀人的工具。

    可笑他自己浑浑噩噩,还被吹捧的找不到北,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世间难有的杀人天才,那刘宋的贵人也还信了别人的吹捧,委托他做这么一件重要的事情。

    可怜柳元景哪怕能碰到的是一个靠谱点的队友,也不会落得被生擒活捉的下场,有燕七这样的本事,护着一个人跑掉总还是可以的,又怎么会好斗到非要对一个亲兵纠缠不休呢?

    这一次,花木托的房间居然是漆黑的。

    再听听动静,屋子里似乎只有熟睡的花木托,并无别人。

    这么个人家,除了小孩居然全都醒着,而小孩熟睡了一般很难吵醒,心中大喜的燕七刚叫了一声“好”,揭开大片瓦片正准备从房顶跳下,就听见那熟睡的小男孩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魔音穿耳般的哭叫声响彻整个房间,已经纵身准备跃下的燕七被吓得脚下一滑,哗啦啦踩破了一片屋瓦,弄出好大一番动静落了下来!

    花家原本就小,花木托是孩子,家中大人一直悉心照顾,若不是花母生病,晚上一定是和父母一起睡的,他赫然大哭,从贺穆兰到花弧袁氏,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立刻朝着他的房间奔去!

    “莫担心莫担心,他只要一个人睡,晚上总是魇着,一定是魇了撞翻了什么东西,切莫……”

    花弧一边走一边还安慰女儿,可是贺穆兰却面色凝重,之前还是快步,到最后竟疾奔了起来!

    听着声音,明明是什么东西从高的地方落下,绝不会是撞翻了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能从高处落下?总不会是只猫吧?

    贺穆兰冲入弟弟的屋子,只见得屋子里突然出现了一条黑影,正落到地面!

    月光顺着房顶的大窟窿落下,照得房内一地残瓦木屑,显然来人是破坏了屋顶跳下来的。

    “哪里来的贼子!”

    贺穆兰一声厉喝,拔出腰间的磐石就掷了出去!

    磐石何其沉重,被投出去的时候犹如一块石墨般旋转着飞出,只要被它砍中,即使不死也要重伤。

    燕七刚落地,正是旧力刚卸新力未生之时,却见催命的重剑朝着自己的腰部腰斩而来,立刻一个伏地避开磐石的袭击,等那剑从他头顶飞过再鲤鱼打挺起身,贺穆兰已经夺步冲到了弟弟的床前,一把抱起了花木托。

    “掌灯!”贺穆兰大叫一声,隔壁屋子跑来的陈节立刻从胸襟中掏出燧石和火折子点着了屋里的灯,一时间屋内大亮,那从地上爬起来的燕七夺门而入,向着袁氏房间的方向跑去!

    此时贺穆兰的怀里抱着哇哇大哭的花木托,花弧只是一个残疾的老头,花平见势不妙伸手去挡,却见一道寒光乍起,若不是他闪避的快,他的脑袋就已经被削掉了!

    好快的剑,虽没看清贼人的面目,他也从这把剑上认出了是早上那个燕七!

    “他居然还敢来!”

    贺穆兰也看到了他的脸面,此时也顾不得花木托了,只把他往陈节手中一抛,顺手掠了陈节腰上的佩刀,就直追燕七而去。

    可怜袁氏正在屋子里担心儿子的情况,就见一个男人凶神恶煞地冲进屋来,提着长剑当胸便刺!

    她一个妇道人家,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只能顺手捞过床榻边的药罐,兜脸对他砸了过去。

    那男人抬手一剑就劈开药罐,浑黑的药汁泼洒而出,袁氏吓得缩到墙角,脸上被溅了几滴药汁还以为自己是被刺到出血了,吓得没命的惨叫!

    燕七最爱听的便是这种惨叫,正欲抬手再刺,却听到脑后劲风大作,连忙返身以剑相抵。刀剑一个碰撞,立刻撞出金色的火光来,照的两人纤毫毕现。

    “这人好大的力气!”

    “这人好快的反应!”

    贺穆兰原想着燕七注意力全在袁氏身上,脑后破绽全出,只要一劈立刻得手,花母之危也解了,谁料这一刀却劈到了他反手抵过来的剑上,这样的反应速度,这般刁钻的接招方法,此人果然有些本事!

    此时却不是夸赞别人本事的时候,知道这人是个杀手,而且是冲着花家人来的,贺穆兰招招毫不留情,只朝着他必死之地攻击。贺穆兰心中将这人恨极,又知道他是刘宋来的奸细,每一刀都用足十分力气,饶是燕七的武器是极好的神兵,噔噔噔噔几十招过后,一刀一剑全部碎裂了开来!

    贺穆兰在战场上武器损毁是常事,刀断了立刻抛之不用改为双拳。可怜燕七一生之中遭遇不少对手,哪有过这样纯用蛮力就把他逼得如此窘迫之人?剑客没有的剑,就如同文人没有了笔,美女没有了脸,当下左支右拙,硬生生接了花木兰几拳,一口血吐了出来!

    他心中大骇,知道今日无论如何是杀不了人了,再见屋子另一角有一窗子,窗子封的死严,旁边通着一个角门。

    他想着自己无论如何也跑不到那角门了,干脆身影一纵,立刻朝着窗子飞奔。

    燕七的轻身功夫不弱,这一点上贺穆兰却是不及他,只见他身影一晃,原地只留下几道残影,等贺穆兰追到那床前,燕七立刻护住头面不管不顾地朝着窗子撞了出去!

    “那边是……”

    “噗通”一声,燕七跳出窗户,立刻落入一处臭烘烘黏糊糊的地方!一时间,有无数奇怪的动物朝着他浑身上下乱拱,他正准备推开某一只,只觉得背后一阵大力袭来,竟被那动物给拱到了!

    他这一倒不要紧,无数湿乎乎的怪东西在他身上到处乱碰,还有一个沉重的身子踩到了他的背上,将他压的站不起来,活生生给这一群东西包围到无计可施。

    “哄哄哄哄……”

    “哄哄……”

    它们欢快地在他身上拱来拱去,又将他压在丰/乳/肥/臀下,四处乱舔。

    “……那边是猪圈……”

    袁氏已经被吓傻了,一怔之后顿时指着女儿尖叫:“木兰!快去救我们家的猪!我们家的猪下个月就能宰了!”

    什么?猪?

    贺穆兰抓住被撞开的窗框伸出头去一看,花家角门外通向的地方不是猪圈还有哪里?

    难怪那一边的窗子彻底封死了,若是留下一点缝隙,这气味就足以把屋子里的人熏倒。花家地方小,各处设施紧紧凑在一起,猪圈建在后院也是寻常。

    贺穆兰同情地看着那个被一群猪“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燕七,再也忍不住心中的荒诞,放声大笑了起来。

    “阿母,莫担心你的猪,我看它们玩的正高兴呢!”

第270章 幕后之人

    贺穆兰在抓到柳元景之后,又抓到了燕七,原本是该高兴的,可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她被此人的恶毒和狠戾给惊到了。

    这时代没有什么纲常,魏晋时期的腐朽和一百年前的动乱造成整个社会的动荡,以至于各种之前在治世不会有的罪恶都悄悄衍生了出来。

    比如说这个以杀人为乐,认为杀人是一样本事的剑客。

    贺穆兰在之前也认识过一群在梁郡生存的游侠,无论是屡次对她的财产下手却被吓得魂飞魄散的栓柱子等人,还是讲义气为了手下生存而带着他们贩私盐的高金龙,都算得上一条光明磊落的汉子。

    可这人口口声声称呼着他们“胡狗胡狗”,言语间动辄就是灭她满门的污言秽语,让贺穆兰忍不住扇了他几巴掌,打的他满地找牙。

    对这种三观不正的混账,她真是连打他都嫌脏了手!

    若说鬼方那样的敌将她都能保持自己应有的尊重,那这个人真是连看一眼都不配。

    因为怕他跑出去再害人,贺穆兰折断了他的双手,又用绳子把他捆了起来,请了花平将他压到将军府去,交给素和君。

    他是柳元景的同谋,若是在柳元景身上找不到的答案,在他身上应该会找到。

    ***

    “他还是什么都不肯说?”拓跋焘当夜宿在怀朔城的将军府,戒备森严,却不是因为回去麻烦,而是因为柳元景一醒过来就试图咬舌自尽,拓跋焘担心他在路上会寻了短见。

    这么有决心的死士,想要在他们身上探到什么秘密,怕是要花费好大一番功夫。

    “我们翻遍了他们身上带的东西,没有可以显现出他们身份的要紧事物。客店的掌柜倒是招了,他们都是宋人,只是在这里做生意,偶尔搜集些兵力布防的资料传回去,平日里不做什么大的动作。接应这个人也是刚刚接到不久的命令。”

    素和君脸色凝重。

    “消息是从平城传过去的,他们的老窝应该在平城。”

    平城是魏国的国都,天子脚下,即使拓跋焘常年在外征战,京城里也依然有大军镇守,秩序井然,如今这怀朔的掌柜却说他们每次接到的命令都是从平城传来,他们怎能不惊?

    “无论如何,也一定要从这白衣文士身上审讯出消息来。”拓跋焘恨他在柔然人身边煽风点火,他已经知道柔然几次试图生擒他都是这个人的手笔,对他的胆大和野心也有了印象。

    这种人一旦真给他得了势,走的全是阴谋的路子,那才叫又恶心又难缠。

    “陛下,他一醒就嚷嚷虎威将军花木兰是个女人,许多刑讯的白鹭官都听到了,实在是……”

    素和君有些为难地说道:“我觉得他是意志坚定,可白鹭官们都说他像是得了失心疯,无论如何严刑拷打、发声逼问,就这么一句。”

    “随他乱叫,花木兰的事情我自有办法。回头我派人去趟军府,把花家的军贴改了,添个长子花木兰便是。”

    拓跋焘不以为然地说:“若不是担心花木兰不好服众,就算她是女人,让她带兵也无不可。我出门在外的时候,京中的虎符就在窦太后的手里,统兵靠的是威望和带兵的本事,我执意要用,就算他们知道了真相也只能认了。”

    更何况花木兰那样的确实不像个男人。

    他已经毫不吃惊了,只是好想看到他们眼珠子都掉下来的那一刻……

    “陛下!花将军家送来一个刺客,说是交给素和大人的。”一个侍卫进屋禀报,并带来了花家的消息。

    “什么?刺客?”

    拓跋焘错愕,转眼看向素和君。

    对外不好暴露拓跋焘的身份,说是交给素和君,其实便是交给拓跋焘的。拓跋焘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素和君,后者立刻出去看个究竟。

    没一会儿,素和君回来了,大喜过望地叫道:“陛下,陛下,不必担心那个宋国人了,花将军送来的是他的同火!”

    “太好了!”.

    第二天一大早,拓跋焘便下了御令,花木兰要和他一同起驾,共同返回平城。

    贺穆兰原本是想独自前往平城的,路上还能了解下大魏如今的情况,结果御令一下,贺穆兰要和拓跋焘一起走,就算她再怎么不愿意,也只能接旨照行。

    花家人好不容易盼到女儿回来,却遇见这种刺杀的事情,心中委实不安,好在拓跋焘还派来了花家几个白鹭官与侍卫,一来是为了保护花家,二来贺穆兰和拓跋焘透露了花家一家人想要搬去梁郡的事儿,拓跋焘认为搬家可以避免花木兰以后被人刺探,便允诺会派人来处理此事。

    有魏帝亲自过问此事,无论贺穆兰是想保护家人还是掩饰自己的身份都是绰绰有余。

    清晨,贺穆兰收拾收拾行装便准备前往将军府去和拓跋焘汇合,袁氏和花弧依依不舍的送别女儿,袁氏更是拉着她的手,不住的道:“你现在年纪也大了,拖不得了,早日把终生之事确定,啊?”

    贺穆兰被袁氏唠叨的心中大虚,一边点头应和,一边嘱咐些小心身体之类的话,再和花平与花弧告别之后,便踏上了行程。

    一行人来到将军府,没见到来迎接圣驾的仪仗,却只看见轻车简从的拓跋焘早就等在门口,就等着贺穆兰到了出发。

    “杜……杜使君……”贺穆兰左右扫了一眼,大惊失色道:“您竟然又……”

    一群侍卫立刻露出了“是的你没猜错他又抽风了”的诉苦表情。

    “花木兰,你总算来了。”

    拓跋焘心虚地摸了摸耳朵,似乎已经感受到了古弼等大臣的咆哮。

    “素和君还要留在此地处置昨日你送来的两个奸细,我有多年不曾巡视边防,已经下令大军慢慢回京,我们在各处逛逛,再行追上大军。”

    “可是陛……安全问题……”

    贺穆兰东顾西盼,见将军府外还算清净,压低了声音道:“如果在路上遇见有不轨之人……”

    “每到一处,都会有暗卫保护,更何况白鹭官们都随我调拨,我在自己的疆土上行走,有什么好担心的。”

    拓跋焘撇了撇嘴,现在这么做不是第一次了,其他人也都习以为常。

    贺穆兰苦劝几次无果之后,只得认命的带着腿部有伤的陈节跟着拓跋焘,朝着城门而去。

    八个宿卫跟着拓跋焘,加上贺穆兰和陈节二人,一共是十人,若干狼头也赫然就在其中。陈节一知道自己要跟着皇帝一起走,顿时腿肚子发抖,上马翻了好几次都没有翻上去,引得拓跋焘打趣道:“你这个亲兵,可一点都没有你的胆量啊……”

    他说的是她昔日在库莫提身边时,面对自己这位帝王不卑不亢的样子。

    ‘那是因为我知道你是个宽厚之君,他可不知道啊。’

    贺穆兰在心中腹诽一句,端着脸替自家小弟解释道:“那是因为使君太过威严的缘故。”

    好话人人爱听,拓跋焘听了贺穆兰的解释笑了笑,一边驾驶着御马,一边凑过去和她闲聊:“你昨日送来的那个刺客,招了不少事。”

    “咦?难道不是之前的文士招的吗?”

    那白衣文士长得比较文弱,反倒是那刺客戾气极重,若是刑讯,理应是会武的穷凶极恶之辈扛得久些,文弱的书生立刻就招才是啊。

    “你不懂,像之前你抓的文士那样的人,最重的便是气节,对他们来说,如果你严刑拷打他们,将他们迫害死了,那才是他们的荣耀,美名其曰‘杀生成仁’。对于这样的人,我向来不赞成严刑逼供,另有其他的法子让他们吐露实话,只是时间要耗的久些,所以反倒来的慢。”

    拓跋焘有一统之志全天下都知道,每天各国的探子和奸细也不知有多少,他已经习以为常,对这种事情看的也淡了。

    “反倒是那些心思恶毒,毫无坚持之人,即使看起来再怎么铮铮铁骨,只要一拿出手段拿捏,他们就会什么都招了。”拓跋焘冷哼了一声:“你是不知道,你送来的那个叫燕七的刺客,为了掩饰自己的行踪,在客店附近杀了一户人家,一家三口全部惨死,连小孩都没有放过。我只不过让素和君随便打熬了他几下,他就什么都招了,似乎害怕我用更可怕的手段对付他。”

    “他竟然乱杀平民?我以为他对我家下手是想要救先前的文士……”

    贺穆兰愤然大骂:“难道这群剑客都是这种德性?!”

    传说的侠义精神呢?

    就是对老弱妇孺下手?!

    “什么剑客,不过是自封的一群犯禁之人罢了。他是受了刘宋的彭城王刘义康之命前来接应这个叫柳元景的文士的,去的地方也是奇怪,竟是陈郡的袁家邬壁。”

    贺穆兰听到“袁家邬壁”之时,脸上不由得露出怪异的表情。

    她的眼前一下子浮现出袁放那鬼畜的笑容。

    好在拓跋焘专心驭马,没有注意到贺穆兰的神色,只是继续说道:

    “我比较好奇的是,刘义康手下也是人才济济,为何只让这么一个蹩脚的剑客来接应柳元景。”

    拓跋焘离了怀朔,马速却不加快,继续不紧不慢地和贺穆兰说道:“我怀疑刘宋有变,刘义康已经派不出人手了,或者是不敢派出人手。”

    “彭城王……”

    花木兰在军中拼杀的时候从未和刘宋交战过,虽说刘宋一直数次陈兵北方边境试图做出北上的样子,但那都是牵制魏国的举动,后来无论是平燕还是平凉,刘宋都没有真的出兵北上,以至于贺穆兰对南朝之事也不甚了解。

    但她即使不怎么了解,也知道这个彭城王刘义康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他是刘宋开国之君刘裕的第四子,如今的宋帝是第三子。他在刘裕在位期间就担任彭城王,今年更是领了侍中之位,与老臣王弘共同辅政,名为侍中,其实已经是宰相之位了。

    贺穆兰刚刚穿来那会儿,她就在陈郡听到了南边的传言,说是刘宋的帝相不合,宰相刘义康被废了王位,贬谪到江州去做刺史了。

    两人不合还能保全性命当个刺史,刘义隆对这位弟弟也算是仁至义尽。

    “若是那个彭城王,还真的是出人意料啊。”

    “你不在朝中,有所不知。”

    拓跋焘有意培养贺穆兰,加之对刘宋也是戒备多年,便详细的把局势说与她听。

    “宋帝自小体弱多病,虽贤明有度可常年养病,他患病时,多由刘义康和王弘在朝中辅政。宋帝开国留下的肱骨老臣王弘年事已高,生病的次数比刘义隆还多,早不上朝,所以名义上是共同辅政,这刘义康其实已经独自辅政有三年之久了。他确实是个有大才之人,以他的威望和能力,便是宫变废了了刘义隆自己当皇帝都是可以的,嘿嘿,刘义隆的皇位不就是这么来的嘛……”

    拓跋焘说起兴废之事,却像是讨论家常之事一般。

    “偏偏可叹这刘义康拘泥于什么君臣纲常,长者为尊,兢兢业业做着皇帝的事情,却没有占着皇帝的大义,早已给自己埋下了祸根……”

    “我就说,以刘义隆那谨小慎微的性子,如何做得出想要生擒我来控制大魏的惊人之举,就连这四处联合诸国、派出使者之事,都不会是刘义隆的风格。这位宋帝虽不是什么忠厚仁义之人,但这样明着结盟背地里拆台的事情却是不会做的这么明显的,如今一看,果真是那位彭城王的手笔。刘义康的火候,比刘义隆还差了点。”

    拓跋焘嘿嘿一笑。

    “我只要知道了幕后之人便好办了,刘义隆即使再信任刘义康,他派出使者四处结交他国国君之事已经是犯了忌讳,刘义康不敢派出自己的人马,却只敢找这种蹩脚的剑客来接应柳元景便是证明。待我把这里面的情况调查清楚,就大张旗鼓的找一群使者把这柳元景给宋帝送去,我看他们两人还会不会兄弟情深!”

    此话一出,贺穆兰像是从未见过这位陛下一般错愕注目。

    拓跋焘有所感觉,扭过头来,就看贺穆兰露出像是见到牛在天上飞的样子张大着嘴,忍不住大笑道:“哈哈哈,你是不是觉得我爱打仗,所以就只喜欢用打仗的手段解决问题?你可真是……哈哈哈哈……”

    他对天大笑三声,带着往笑意说道:“我的国库可没有刘义隆那厮那么丰裕,不必要的仗,我也不愿去打。南朝土地肥沃,可我却没想过要打到刘宋去……”

    拓跋焘摇了摇头。

    “南方是拿不下来的。百年间,无论多少次的征伐,北方总是瞬间倾覆,只有南方,看似弱不禁风,却战至绝户也绝不屈服。江南曾一时千里绝烟,繁华如三吴也人际凋零,可不过短短的几十年间,汉人又恢复了生气,人口虽不足我大魏的五分之一,却拥有比我们魏国更强大的国力。”

    “汉人有汉人的脊梁和风骨,并不以是否能征善战、身躯是否魁梧来决定胜负。我拓跋鲜卑拥有北方广袤的土地已经是足够,如今这么多人已经够我头疼。也许我的后人可以去征服他,但我只要中原就够了。”

    这位皇帝第一次露出迷茫的表情。

    “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汉人十分可怕,有一种恐怖的力量。我怕真打到南方去,我们鲜卑一族就不存在了,就和当年的苻坚一般。”

    淝水之战,给所有的胡族都留下了深深的恐惧。

    若没有淝水之战的惨败,前秦不灭,苻坚不死,也没有后来十六国的混乱和独立,如今北方应该只有一个强大的国家,便是前秦。

    如今氐族、羯族已经被汉人几近灭族,慕容鲜卑也名存实亡,拓跋鲜卑虽然强大,可却因为生产力的低下有着不可避免的后继乏力,只能通过战争来提升国力。

    仅仅拥有五百万人口的刘宋,不但保持了内部的团结,而且以一种可怕的速度在快速发展着。

    贺穆兰不知道后来的历史如何发展,只知道南北朝鼎立了许久,直到隋朝大一统为止,那么宋国应该还能支撑许久。

    听到拓跋焘并没有主动和宋国开战的意思,贺穆兰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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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2325/ 第一时间欣赏木兰无长兄最新章节! 作者:祈祷君所写的《木兰无长兄》为转载作品,木兰无长兄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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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兰无长兄介绍:
出门见火伴,火伴皆惊惶。 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变态狂。 从二十八岁女法医穿成卸甲归田后的花木兰,贺穆兰表示压力很大。 和故事里的结局完全不同,没有鲜花和掌声。这个卸甲归田,年已三十的花木兰,已经是乡野传闻中的一个怪物。 她是鲜卑和汉人混血,身材高挑,样貌并不美,她杀过人,握过刀,气质冷冽,力大无比,又有和男人们同吃同睡十二年的名声,早已做好孤独终生的准备。 拒绝柔然使者和亲请求的一句“我癸水从未来过”,更成了她身为女人败笔的原罪。 被乡人坑的一脸血的贺穆兰,坚决表示: 若是能再来一次,她一定隐瞒身份,接受官职,升职加薪,登上人生巅峰。 反正不受这洋罪! 穆兰:唧唧……唧唧……唧唧……(断了!) 众人:…… 先谢过兰陵孙氏的给力封面。本文在存稿中,入放心跳坑。木兰无长兄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木兰无长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木兰无长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