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木兰无长兄TXT下载木兰无长兄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木兰无长兄全文阅读

作者:祈祷君     木兰无长兄txt下载     木兰无长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21章 食人族村庄

    贺穆兰醒来的时候,全身痛得像是被人碾过去一般,但至少还活着。

    在他的身边,郑宗睡得像是已经死掉了,而她的面前,是一个长得很粗壮的大婶,用一种一点也不温柔的方式往她的嘴里灌着什么。

    全身会痛成这样,倒不是因为阳气过盛的后遗症,她长途跋涉了那么久,中间又和狼群搏斗,还抱着这么一个成年人,人不是铁打的,再厉害的人这么折腾一番都要力竭,她也不例外。

    但她知道自己昏迷前的炎热绝不是意外,她是真的曾因为阳气过盛晕了过去。

    在沙漠里晕过去不死也死了,能活下来,绝对是因为他们得救了。

    大婶看见她醒了,立刻高喊了起来,贺穆兰很可怜的语言不通,完全不明白她在叫什么,可其中的惊喜之意是个人都听得出来。

    救人的人,应该是个好人……

    贺穆兰眨了眨眼睛,发现挂在脖子上的金链子不见了。

    ……吧。

    贺穆兰醒来之后才发现有些不对。

    她原本想着被人救回来,还给喂了奇怪的汁液,怎么也说明这些人是想要救她的,可当那大婶出去之后,半天都没有人进来,更没有搭理她和郑宗。

    郑宗身上的伤势并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自己全身会痛也是因为伤口有些发炎的趋向,而这个房子十分闷热,泥巴和草糊成的房子被太阳一晒简直能熏死人,窗外一点风都没有,还没一会儿,贺穆兰就闷得要吐了。

    不行……

    这样下去会中暑吧?

    疼痛难忍的贺穆兰咬着牙爬了起来,一摸自己的腰上,磐石不见了。

    她心中一凉,又摸了摸自己的怀中,那把寒铁所制的上好匕首也没有了。

    磐石是她重要的武器,那把匕首是从虎贲军死去的士卒身上摸来的,被风吹到什么都没有了还有那把匕首,说明是他最珍视之物,绝不能随便丢弃。

    和这些相比,金链子反倒不怎么重要了。

    她爬起身,摸到郑宗身边,触了触他的额头,还好并没有发烧。他全身上下的伤口虽然没有得到什么治疗,但那些烈酒也许还是管用的,伤口没有流脓,只是有些红肿。

    贺穆兰想起他背后的伤势,一咬牙将他侧了过来,总算松了口气。

    救他们的人并不是什么都没做,在他的身下铺了草席,草席是浸透了某种草药的,所以他躺在那草席上,就等于将伤口泡在了药里。

    郑宗大概是太累睡着了,并不是死了。

    贺穆兰就这么在郑宗身边坐了一会儿,发现确实是没有人进来,可她又饿又渴,整个人都处于虚脱的边沿,而这个屋子又闷热的让她烦躁地想要挠墙……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还是在沙漠里赶路的马甲短裤加腰带,浑身都是狼血,这些人连给她换件衣服都没有,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说是救人吧,连擦个身换件衣服都没有,她还记得自己一发作全身就高烧不止,额头搭个冷毛巾总是有的吧?

    可要说不想救,把他们丢在沙漠里不管就行了,没一会儿他们就会被晒死,又何必辛苦把他们拖回来,还给郑宗垫草药的席子?

    再联想到刚刚进来的老大婶体格肥胖,完全没有沙漠里的居民那种干枯精瘦的样子,贺穆兰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们不会吃人肉吧?

    所以才那么肥壮……

    “不管了!”

    贺穆兰在屋里看了一眼,只有屋角的案几上放置着一盏石灯,索性顺手抄起,挥舞了两下。

    有东西总比没东西强。

    总之,先冲出去看看什么地方!

    已经抱有希望会遇见一堆“食人族”的贺穆兰,忍住了眩晕推开了门。在她的右手上,石灯被握的紧紧的,用以等会格挡可能袭来的各种武器。

    然而当贺穆兰一推开门,就彻底傻了眼。

    谁能告诉她,这外面是什么情况?

    “叽里咕噜叽里咕噜!”

    一个兴奋地男人指着贺穆兰大声叫着。

    “呜啦哇啦呜啦哇啦!”

    刚才那个老大婶拼命点着头。

    门外,几十个满脸红光,绝非营养不良出品的沙漠居民眼睛里满是精光地看着她,这些人有男有女,也有不少中老年,虽然长得健壮,可那憨厚的气质一看就跟什么马贼匪徒扯不上关系。

    见到贺穆兰走出来,一群人哗啦一下围了过来,这个捏了捏她的胳膊,那个拍了拍她的胸脯,还有一个像是看牲口一样想伸手掰她的牙口,被她大吃一惊地用石油灯格挡住了。

    见到她还有力气格挡他们伸过来的手,一群人叫的更厉害了,有几个大妈甚至直接伸手去摸她其他要害的部位。

    贺穆兰长这么大,也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势,被吓得连退了几步,“啪”地一下关上了门。

    “呼……呼……”

    惊魂未定地贺穆兰觉得自己看到狼群都没有这么受惊吓。

    果然是食人族吧!

    ****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语言也不通的贺穆兰退回了屋子里,不可思议的是那些人也没有因为贺穆兰退回屋子就追上来,就这么让她在屋子里做鸵鸟做了半天,直到郑宗醒了过来。

    郑宗比她晚昏迷一点,因为他伤的比她重得多,甚至连脸都挫没了,所以清醒的倒比带伤还阳气发作的贺穆兰更晚。

    但因为是他大声呼叫吸引了驼队里的人来救他,所以郑宗在晕过去之前还和这些人求助过一会儿。

    但因为最终他也晕过去了,郑宗心里也没有底,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出手相救。

    贺穆兰昏迷了一天一夜,错过了很多事情,包括这支驼队的人如何因为他腰上的磐石和怀里的狼皮而选择救了她。

    也包括他们如何把他们带到这个小屋子里来,安置了他们。

    郑宗醒来后,两人交换了下互相所知道的,心里都有些不安。

    贺穆兰虽然能打,但她没把握能护着病残的郑宗安然从这个不知道什么鬼地方撤出去。

    而以她刚刚出去伸头的那一下功夫,她已经看到了远处还是一片黄沙。

    换句话说,他们还是在沙漠里,沙漠里有一间土屋,充其量不过说明这里有个村落存在罢了。

    在沙漠里,许多村子就是和马贼共生的,他们给马贼提供补给、甚至就是马贼的亲人,看到村子很多商队根本不进去,甚至还绕开走,就是怕显露了行踪给马贼追上。

    正是因为他们都知道情况太过恶劣,所以两个人都迷迷瞪瞪的,不知道怎么办。就算逃出去了,两个连路都不认识的人,最大的可能就是在沙漠里再迷路一次,祈求着再有狼群送上门来给他们补充体力。

    “我们不能一直在这里呆着,否则不是饿死就是渴死。”郑宗胆子小,可是一旦有了求生的**,比任何人都敢拼。

    “花将军你扶我出去看看,我会说卢水胡话和匈奴话,我和他们沟通一下,问清楚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贺穆兰也觉得现在两眼一码黑扯淡的很,就扶着郑宗重新打开了门,两个人又一次暴露在人前。

    这一次,小屋子门口聚集的人更多了,贺穆兰极力向四周眺望,发现这个小木屋附近并没有什么其他建筑,倒是更远一点好像有不少土屋,看起来那边才是真正的村落,这里只是一个单独用来做什么的房子。

    单独做什么呢?

    屠宰场?

    贺穆兰暗暗想着,揽着郑宗的手微微在他腰上一拍。

    郑宗立刻意会,开口用卢水胡话、匈奴话、羯语和氐语来回问了好几遍:“这里是哪里?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能帮帮我们吗?”

    看到两个人都能跑能动,其中一个还会说自己的语言,一群人欢呼了起来,其中一个看起来沉稳些的中年人立刻用氐语回话:“这里是乱井头,我们都是这里住的人,你们被我们救回来的!”

    郑宗低声告诉贺穆兰他们的回答。

    贺穆兰点了点,让郑宗问他们自己的武器都在哪里。

    郑宗依言询问,那个中年人立刻露出提防地表情,“我们村子里没有外人,在获得我们信任之前,武器不能还给你们。”

    高个子那男人的剑光是拿走都吃力的很,很难想象这个人怎么舞的动!

    还有那把匕首,那么锋利,连砍刀都削的断。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什么身份,但万一他们拿了武器发起狂来怎么办?

    “那你们准备拿我们怎么办?就这么把我们关在这个小屋子里?”郑宗指了指背后的小屋子。

    贺穆兰虽然听不懂郑宗的话,但看他的手势和动作也知道他要说什么,所以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只要郑宗表现出丝毫不对的样子,她就动手。

    “不不不,我们这里很少来人,所以对待外人也有自己的规矩。如果我们在沙漠里救起了人,就会把他们放到这里来照顾,如果他们活下来了,就是天意,就是我们的客人,如果死了,那我们也无能为力……”

    中年人一点内疚都没有的说着。

    “你身边的男人高烧到全身都红的可怕了,可还是醒了过来,而且能走能动。你也是,我们救你回来的时候你的脸和后背都烂了,现在还能说话,那一定是老天和佛祖在保佑你们,我们不会对你们无礼的。”

    贺穆兰和郑宗之前千想万想,怎么也没想到是这样的理由!

    他们把自己和郑宗丢到这个屋子里并非是想吃他们,而是随便意思意思尽些力,然后就等着他们自生自灭?!

    他们以为人是动物吗?灌点水擦擦草药就能自己活?

    这间屋子里到底死过多少人了?

    贺穆兰和郑宗对视一眼,眼神里都是不可思议,尤其是贺穆兰,受到现在普世价值观长大的贺穆兰对于对方这种“物竞天择”的不以为然简直是大受震惊。

    “这里是沙漠,很多地方都有不近人情的怪规矩,这里已经很温和了。”郑宗想了想,劝解贺穆兰道:“我们身无分文,全靠他们拖回来,不然也已经死了,现在还需要靠他们帮忙才能走出去,还是入乡随俗吧。反正我们已经活过来了,活着总比死了强,是不是?”

    “什么身无分文……”贺穆兰面无表情地吐槽,“我脖子上原本挂着一根赤金的链子。”

    这时代金子杂质很高,赤金链子抵得上许多条同样重量的金链子了。

    “啊,你说那个……”郑宗抓了抓有些痒的脸,“我怕他们不肯救我们,一遇到他们就把它摘下来换他们救你了,虽然不知道他们当时有没有听懂……”

    他干笑了一声。

    “不过,咳咳,好像金子他们笑纳了呢。”

    ……

    所以说,不是他们自己拿了吗?

    “算了,都是身外物,比不得我们的命贵重。”

    贺穆兰想了一瞬就想通了。

    “现在该想的,是如何养好伤,赶紧穿出沙漠到钦汗城打听虎贲军的消息。”

    就这样,贺穆兰和郑宗莫名其妙的被困在了这个小村子里。

    沙漠里的村子都差不多,这里也没有富裕多少,让贺穆兰和郑宗有些介怀地是,虽然他们口中说着会把他们当“客人”,但每次他们只要一出去想到哪里晃悠晃悠,就会有好几个老大妈出来制止,脸上全是歉意的笑容。

    他们还要依靠这些村子里的人送吃送喝,又全靠他们的救命之恩才能活下来,总不能对这些大妈动粗,只能被迫的就在那屋子附近走动。

    贺穆兰的恢复力惊人,郑宗伤的很重,但因为有水有充足的食物,这些乱井头的人里又有几个会粗陋的医术的,用一些沙漠里的植物给他治伤,伤口也没有感染,开始慢慢愈合了。

    因为天热又条件恶劣,伤口愈合时反倒更加痛苦,犹如蚂蚁咬噬一般的麻痒天天折磨着郑宗,尤其是脸上和背上。

    在沙漠里他们没有条件检查伤势,有一次这个村子里的人端了一盆水来给他们擦洗,郑宗在水里看到了自己脸上的样子,当场就退了几步,那一天都没有出门,也不和贺穆兰说话。

    无论什么人,知道自己毁容了都不好受,尤其是郑宗这样心性并不豁达之人。

    长得难看的人是不能做官的,无论是什么出身都一样。李顺、崔浩、古弼,除了有杰出的能力,无一不是当世有名的美男子。

    莫以为只有女人长得好看有利,在这个魏晋南北朝时代,男人长得漂亮,是一种比女人更甚的资本。

    郑宗以前是鸿胪寺的礼官,又当了拓跋焘的舍人,长相自然不算难看,能称得上“清秀端正”。

    一旦毁了容,前程也好,未来也罢,几乎都已经毁了个干干净净。

    贺穆兰从头到尾都不觉得长得怎样算什么事,她当法医,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的尸体也不知道解剖了多少,郑宗这样大难不死连骨头都没被削掉,鼻子这样软组织都在的,简直都算是走了大运了,所以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太大的异常。

    正是因为她太镇静,太不当一回事,所以一路过来,郑宗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脸已经被毁成了这样,当看到真相之时,就越发的不能接受。

    他开始懊悔当时为什么要管兴平公主。

    他根本就不是什么无私奉献的人。

    甚至于,性格有些阴鸷的他,已经开始在诅咒着老桑头和兴平公主不得好死了。

    郑宗的个性,原本是贺穆兰完全不会主动接触的那种人。贺穆兰从现代到古代结识的大多是那种爽朗大方的性格,在军中认识的火伴不是心思细腻的,就是鲁直的蛮汉,哪怕狄叶飞那样敏感的,在大帐里遛起鸟骂着娘也不见得有多么纤细。

    贺穆兰不知道如何才能让郑宗心中释怀一些,用了一大堆类似“男人的脸有什么用”、“我都不觉得难看其他人应该也不觉得难看”、“现在不是在意脸的时候”之类的话劝说了他几次,好不容易才让他重新振作了一点精神,但看郑宗的样子,恐怕对这种事不能介怀。

    其实岂止是他呢。

    就连贺穆兰,对于刚刚发生的惨事都无法介怀。

    和北凉的梁子,彻底算是结下了。

    要说北凉人一点都没有动手脚,他们根本不可能相信。

    贺穆兰开始恢复体力之后,便经常走出屋子打探周围,也会扶着郑宗出来走走,探听点消息。

    这个村子还是太诡异了,在这里已经有六七天了,可他们看到的孩子很少,整个村子也有不少间土屋,可是从头到尾看到的人也只有几十人而已。

    照理说这么小的村子,还不是在什么绿洲附近,周围又没有大的城镇,可贺穆兰和郑宗两人天天都能吃到肉食,喝到清水,这简直太奇怪了!

    要不是两人喝汤时能看到肉里面细小的骨头,经过贺穆兰辨认确实是小型野兽的骨头而不是人骨头,他们恐怕连饭都不敢吃。

    更别提晚上还有许多奇怪的声音,贺穆兰和郑宗也经常能看到日出之后有人骑着骆驼回来,骆驼背上背着半人高的袋子,袋子里的东西还会动。

    这些诡异无法不让人想到奇怪的事情上去。

    尤其是郑宗,他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跟着贺穆兰,似乎只有这样,才不会被拖到哪个角落里被人吃掉。

    更刺激人神经的是贺穆兰的体力开始恢复之后,老是有男男女女偷偷摸摸跑来偷偷看她。

    比起瘦弱又破了相,还像只弱毛鸡一般的郑宗,体格瘦长却精干,有肌肉、有力气的贺穆兰似乎更受他们的关注。

    就像各地有方言一样,这里有许多人是氐人,但更多的人说的是连正宗都听不懂的方言俚语,这些人常常围在一起,对着贺穆兰和郑宗指指点点,像是条件货物一样露出诡异的笑容,尤其是贺穆兰,很多大妈和中年女人会趁着送饭的机会偷偷捏一捏她的肌肉或者拍一下她的臀部,就好像在掂量哪里的肉会更加好吃一点一般。

    在这种让人不堪其扰的骚扰下,连贺穆兰都有好几次想着干脆扛着伤势未愈的郑宗干脆跑了算了,比起哪一天就莫名其妙栽了,他们情愿饿死渴死在沙漠里得了。

    但这些村人看起来又相当友好,不但给他们好吃好喝,喂的他们饱饱的,还会送一些还算干净的水给他们擦洗身体。

    贺穆兰和郑宗的衣服都破到不能看了,这些村人给他们找来的衣服都是特别耐穿的衣袍,而且细心的选择了防晒的白色。

    要是说他们养着两人就是为了吃掉,那他们吃掉的肉也不少了,这简直是亏本。更别提很多时候他们都非常细心,生怕怠慢了两人。

    就是这些中年人和大妈太过热情了。

    热情的有些受不了啊。

    这样难以忍受的事情终于还是引起了骚乱。

    因为不知道这个村子里的人到底在做什么,贺穆兰和郑宗一直保持着警惕性,晚上很少一起睡着,通常是贺穆兰守着上半夜,郑宗守着下半夜,白天里再这样补眠。

    这样虽然让两个人的精神都不太好,可两个人都能睡上一个安稳觉。

    事情便发生在一个上半夜,看起来像是睡着的贺穆兰陡然发现有人偷偷摸摸的进了屋。

    但她选择了不动。

    贺穆兰和郑宗曾经装作摔碎了一个陶碗,其实两个人都偷偷藏起了一片尖锐的碎片,就放在被子底下,更多的是郑宗预备着拿来自保。

    贺穆兰将碎片扣在手里,全身的肌肉紧绷了起来,预备着进来的人一有不对就割了他的喉咙。

    然而凑过来的人影发出小小的一声嘟囔,让她发觉到进来的不是成年男人,而是一个女子。

    这个村子里的女人都是黑黑壮壮,也不知道是长期只吃肉还是人种原因,总之长得都很难看,而且膀大腰圆。

    但再怎么健硕,只派个女人来对付他们?

    贺穆兰心底冷哼了一声。

    她觉得自己被小瞧了。

    那个女人进来后直奔贺穆兰的床边,贺穆兰没睁开眼睛,所以看不见她做了什么,但她的五感却十分灵敏,并没有感受到杀意的她继续紧绷着肌肉,做好蓄势待发的准备。

    女人伸出了手……

    摸向了贺穆兰的裤/裆。

    这下子,贺穆兰再也装不了睡了,飞起一脚将身上俯下来的女人踹开,一声厉喝道: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这声厉喝顿时吓醒了郑宗,已经长期饱受折磨的郑宗一起身就看见地上坐着一个满脸痛楚的女子,再见那女人居然扶着墙爬了起来,再次用什么人都听不懂的话向着贺穆兰走了过去,他终于爆发了!

    郑宗大叫着一声冲了过去,一头撞翻那女人之后,坐到那女人的身上就使劲掐住了她的喉咙。

    “你们想要吃了我们是不是!你们把我们养肥了是想吃了我们是不是?!你们到底要做什么!我杀了你!我杀了你!啊啊啊啊!”

    疯狂了的郑宗爆发出让人无法理解的力气,那女人也算长得粗壮,放平时一个甩手就能把郑宗甩出去,可现在喉咙被掐,居然只能无力地蹬着腿,无力地伸出手去,眼睛拼命看着贺穆兰,满脸的求救之意。

    郑宗已经接近半疯了,他一边掐着她的喉咙,一边将她的脑袋拼命地往地上撞,一副不杀了对方不罢休的样子。

    此时他的心里只叫嚣着一种声音。

    “他们全都是不怀好意!他们半夜跑出去说不定就是找渴死的人杀了吃了!他们说不定是信仰什么邪神的怪物,要拿他们献祭!”

    被吓坏了的郑宗满脸泪水,整个人都在抽搐。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胳膊上一痛,原本掐着女人脖子的手松了开来,与此同时,他被半抱半架着离开了那个女人的身体,而后倚入了一个滚烫的怀里。

    身体如此炽热的,除了那位将军,还能有谁?

    他感觉到一支有力的手臂环过他的胸前扣住了他的左肩,让他不能再动弹,另一只手像是母亲安抚小孩那样轻轻拍着他的胸口,让他的眼泪流的更加凶猛。

    那个死里逃生的女人完全没有了站起来的勇气,不停的发出剧烈咳嗽的声音,眼泪随着干呕的声音不停的涌出。

    “别害怕。”

    这时候,郑宗听到身后的人如此开口。

    “她的目标是我。就算目标是你,我还醒着呢……”

    贺穆兰察觉到怀里的人颤抖的没有那么厉害了,所以她带着笑意安抚他。

    “要想伤害你,也得看看我同不同意。”

第422章 好种好种

    那女人彻底从死里逃生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后,立刻就发出了震天的尖叫声。其声音之大,充分的论证了“体格粗壮肺活量就大所以声音一定高亢”的道理。

    这样的尖叫声让郑宗又往贺穆兰的怀里瑟缩了一下,贺穆兰却已经没有什么好脾气了。

    不管这些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今天晚上都必须给她倒出来。

    这样被蒙在鼓里简直像是进了**一样的感觉实在是糟透了!

    女人的尖叫果然引来了不少人,屋子外面火把的光亮大作,那女人想逃,却被贺穆兰一把擒在手里,反压着身子走到了屋外。

    见到那女人被贺穆兰反压着出来,屋外的男人们都露出诧异的表情,而稍后闻讯而来的女人们却对着那个女人破口大骂着。

    这种让人完全摸不到头脑的迷茫又一次袭上了贺穆兰和郑宗两人的心头,而他们自从被这些人救了,这样的迷茫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前几次和他们接触过的氐人姜水,也就是和他们沟通过的中年男人,举着火把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寒着脸用当地话问了那女人几句。

    那女人哭着嚎着回答了几声,然后这个村子里的人脸色都难看了起来。

    “你放开她吧,她没有恶意。”

    姜水诚恳地望着两人。

    郑宗立刻翻译。

    “放开她可以,你得告诉我们你们想要做什么。”

    贺穆兰常年为将,一旦认起真来,浑身的威势绝非一般。许多男人脸色更加难看,女人们却惊喜地叫了起来,匆匆说着什么。

    这一幕实在太怪异了,贺穆兰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她的力气大,那女人顿时被她压的白眼直翻,眼看着就要晕死过去。

    “壮士请手下留情!她不过是想借种而已!”

    姜水以为贺穆兰想掐死她,大叫着解释。

    “什么?”

    郑宗黑了脸。

    “你说人话!”

    “他说什么了?”

    贺穆兰懵懂地看着郑宗,而后者的样子简直随时会扑出去一样。

    “哎,这件事说来话长,又复杂的很……”姜水似乎知道没办法一直瞒住,但是脸上却满是犹豫之色。

    “那就长话短说!”

    郑宗叫了一声后,索性盘腿坐下。

    “我就坐在这里听!”

    ***

    此地叫做乱井头,当然不是乱叫。在腾格里沙漠这种极度荒凉的地方,有许多不可思议的地方,这里也是其中之一。

    这个叫做“乱井”的地方,真的有好几处会冒水的泉眼。虽然水流不大,而且每个泉眼出来的水都古里古怪,但在水和金子一样珍贵的沙漠里,乱井头的村民就靠着这些水存在了下去。

    这里在沙漠的南端,没有中心位置那么恶劣,又偏离绿洲和商道,很少有人踏足,正因为如此,居然有水源的乱井头没有被许多势力盯上,也不像许多沙漠里的村子一样时不时就被马贼搜刮一空。

    但地处闭塞,也给这个村子里的人造成了许多生活上的困难。

    沙漠里种植不易,这让乱井滩里的人很多时候需要出去换一些能够用的东西,或是找一些能吃的食物。

    乱井滩里有一处井是盐井,可以晒出一些盐来,这些盐就是这里除了水以外最值钱的东西,他们的日常所需都是靠这个盐井得来。

    他们不敢去沙漠里的绿洲或者附近的村镇,男人们往往要背着东西一直往南走,到很远的地方去换取必备的东西。

    沙漠里因为水源地造成的惨剧也不知道有多少,他们都不敢冒险。

    贺穆兰就是这样被救回来的,她遇到的是交换货物回来的驼队。

    而能吃的东西,说起来会让所有外人作呕。

    这里的人很喜欢吃沙漠里一种叫做土鼠的沙漠鼠,这种老鼠肥大、肉质鲜嫩,而且没有异味,无论烤着吃煮着吃都很适宜,而且这种土鼠在附近经常出没,毕竟这里有泉眼就表示地下有水,所以村子里的居民很容易就能在夜晚抓到他们,大快朵颐一番。

    贺穆兰他们半夜听到各种动静,还有人来去的声音,都是这里的人晚上拖家带口的去掏土鼠沙穴的声音。

    那些袋子里装着的,当然不会是什么渴死的人(哪里会有那么多人捡啊喂¬_¬),而是那些还活着的、被抓来养着的土鼠。

    至于炸蝎子、炙蛇肉,以及许多许多让人无法接受的食物,对于他们来说却是老天爷送上来的美味。

    考虑到外面的人可能不敢吃些奇怪的东西,他们就把味道和猪肉相似的土鼠烹制了给贺穆兰与郑宗吃,而这些土鼠的窝里常有些草籽块茎之类的东西,村子里的人靠这些补充营养,也算是吃了绿菜了。

    他们之前所说的一切都没有作假,这里很少见到外人,外人也不能分辨是不是好人,所以如果遇见快渴死的或者重伤的,都把他们拖到离村子稍远的这处独屋里,缺水给水,受伤就没办法了,这里草药贫乏,能不能救活确实看天意。

    贺穆兰看起来就不好惹,身上还有狼皮狼肉,一身狼血,明显是个能对付狼的壮汉,沙漠里,狼从来不是单独出现的,这两个人受了伤能走到这里,还杀了狼,若发起狠来,杀个血天黑地也有可能,整个村子里的男人们大部分都不想救这么个煞星回来,想救的人和不想救的人起了争执,才有贺穆兰和郑宗被丢在屋子里自生自灭的事情。

    但是村子里的女人们都想救人,于是也有女人偷偷溜进屋子给郑宗和贺穆兰送药喂水,想法子让两个人活下来。

    既然他们都活下来了,为了不得罪“煞星”,村子里也就好吃好喝的供着,想要刷满了好感度,再进行下一步的打算。

    是的,下一步的打算。

    这打算说的贺穆兰和郑宗的脸都绿了。

    “确实要借种啊。”姜水无奈地摇着头,“我们这村子很小,原本也还好好的,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像是中了诅咒一样,村子里的年轻女人继而连三的生出没有脑子的孩子……”

    他哆嗦了一下。

    “你们大概没见过没有脑子的孩子,生下来根本没有脑子,不但没有脑子,头皮、头盖骨都没有,头顶就一张透明的皮,能看到里面什么都没有。这样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死了,就算不死也只能被丢掉……”

    怎么敢养!

    贺穆兰一听就明白了,这个村子因为闭塞,肯定一直是近亲结婚,由于人越来越少,近亲的几率也越来越大,可能这个村子里的人携带的“无脑儿”基因因为这个缘故越来越呈现显性,所以到了后来,畸形儿和残疾儿的几率就更大了。

    “一开始十个孩子里只有两三个是这样,到后来,看起来没有问题的孩子,也不是成了傻子,就是成了瘫子,好好的不足十之一二。就是因为这个,村子里的女人不敢生孩子,也不敢让男人碰,好好的日子越过越坏……”

    郑宗也从盘腿的姿势渐渐变成了正坐,继续听着他们说下去。

    姜水不愿意他们去那边的土屋里闲逛,并不是怕他们跑了,而是随着人口越来越少,许多屋子都成了空屋,里面关着痴呆的孩子或者疯掉的孩子,这些孩子的下场当然不见得好,有些甚至是被捆绑在屋子里的,任谁看见了都会想歪。

    他们害怕贺穆兰误会了暴起杀人,当然不敢她乱走。

    后面的事情就很好理解了,村子里老是出现不健康的孩子,这些村子里年纪大的人认为问题发生在男人身上,因为种是男人的,女人能生孩子说明女人没什么问题,这时候他们就把希望放在外面的男人身上,出去交换东西也会带上几个女人,在外面借种,然后回来产下正常的孩子。

    可惜的是乱井头里的女人长得普遍难看,而且许多年轻的女人出去后就跑掉了再也不回来,对于整个村子的存续起不到任何帮助,还丢了年轻的女人,这样的“借种”就变得少了,换成偶尔救回来的人或者迷路的商队路过这里,村子里会用“水”来交换“种子”。

    这种事情也非常危险,一旦乱井头产盐和水的事情被不怀好意的人发现,村子不用等着慢慢消失就大祸临头了。

    去外面交换生活物资的队伍救回了贺穆兰和郑宗,就是因为这次队伍里有一个出去借种的中年大妈。

    这个大妈的儿子是个痴儿,她对村子忠心度很高,不会逃跑,但好多次出去借种都没怀孕,就想着是不是“种子”不够强壮的缘故。

    全身是伤还能杀狼的贺穆兰成了大妈的“目标”,男人们拿了金子,她就硬是把两个人都带回了村子,希望能成功“借种”。

    村子里的男人,尤其是以姜水为首的男人并不觉得贺穆兰是之前为了水和食物就会乖乖贡献精力之人,可整个村子里的女人们都骚动了起来,恨不得把贺穆兰和郑宗喂的饱饱的赶快“干活”。

    因为“种子”不好,这个村子里的男人饱受女人的歧视,做什么都低一个头,而且由于女人害怕生出畸形儿,对那种事也不再热衷,一个个过的都极为压抑。在这种情况下,贺穆兰两人希望男人们能爽朗热情地对待他们几乎是天方夜谭,于是乎天天只有女人过来又捏他们又抓他们,男人们则是只管吃喝。

    年轻女人都跑了,留下来的都是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的大妈,郑宗被救回来的时候几乎是赤身露体,几个女人见到了他的“身材”,又嫌弃他毁了容还瘦弱,自然是对贺穆兰更加感兴趣。

    尤其贺穆兰在无意间展现出自己的力气和本事后,这些饥渴的妇人们就差没有站在贺穆兰面前大喊“我要给你生猴子”了。

    无奈语言不通、贺穆兰还很沉稳,这些女人也只能对郑宗也小心翼翼的讨好,经常小恩小惠一番,只不过是为了曲线救国。

    即使地方小,为了男人,这些女人间的勾心斗角也不会少,今晚夜袭的就是那个将贺穆兰带回来的中年女人,她认为自己救了贺穆兰回来,又是村子里经常出去“借种”的“功臣”,如果提出那种要求,她才是最佳的人选。

    可其他的妇人们就拿她年纪大、她几次借种都没成功,甚至拿出贺穆兰对她就像是阿姨之类的话讽刺她,再加上经常有比她年轻的妇人借故去勾搭贺穆兰,这女人晚上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拿在外面时“借种”所行之事去对待贺穆兰。

    结果当然是很惨烈。

    戒心太强的贺穆兰差点割了她的咽喉,爆发了的郑宗更是差点掐死她。

    而原因却是这么让人荒诞。

    有水,有盐,却没有人的村子。

    连延续都成了问题,却苦守着泉眼不肯走……

    一群三四十岁的大妈一边守着痴呆儿,一边想着男人借种好再生孩子。

    一群男人们明明有妻子却不敢行夫妻之道,靠土鼠蝎子吃的身体健壮,一身力气却没地方使。

    这都叫什么事?!

    “先把我的磐石和匕首还给我。”

    贺穆兰皱了皱眉,看着那个叫姜水的男人。

    如果她猜得不错,他应该是类似于村长一般的地位。

    郑宗立刻做好一个译官的本分。

    姜水也恨这个女人莽撞无脑,可偏偏她的腹中有可能已经有借来的孩子,所以他们才这么慎重。

    听到贺穆兰的话,姜水满脸不安地问道:“如果把武器给他,他不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吧……比如说……”

    “杀人是吧?”郑宗满脸嘲讽地冷哼,“你放心,你们都事我们的恩人,我们还不至于为这种事动手。再说了,你们连自己救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就敢借种?也不怕惹祸?这位可是不需要剑也能杀人的猛士!”

    哼,你们注定要失望。

    他家将军是个断袖!

    “本来就只是想把你们送走的,是这些女人……”姜水也是个妻管严,嘟囔着吩咐其他人把武器拿来。

    在贺穆兰再三确定不会动手之后,男人们把磐石和匕首丢在了贺穆兰不远处的地上。因为磐石太重,甚至是两个男人一起丢才丢了那么远。

    贺穆兰看了看脚下的武器,将那女人一把推走,从地上捡起磐石插在腰带上,又把匕首丢给郑宗。

    “你说现在怎么办?”贺穆兰用鲜卑话问郑宗。

    “我就觉得他们如果原本借种不成,或是借种成了,怕是都要想办法杀了我们的。”郑宗的面色在火光下有些阴森森的,“我总觉得他们话没有说全。”

    “咦?”

    “这里既然有泉水,有村子,为什么什么向导都不知道?他们能去南边换货,说明经常出入沙漠,有这个独屋也表明这个村子并不是没来过人,可这个村子一点消息都没有走漏出去……”

    郑宗向来是把人先往坏的想。

    “他们也许并不如自己说的那样。要想就这么走,还要他们指引我们正确的方向,我觉得有些玄。”

    “你是说……”贺穆兰压低了声音。“他们会指引我们去错误的路?”

    “说不定乱井头没人知道就是因为这个。”

    因为出去的人都走错了路,最终迷失在沙漠里了。

    贺穆兰皱起了眉,再看了一眼外面面色各异的村人们,戳了戳郑宗。

    “我来说,你翻译。”

    “哦。”

    “我不可能借种给你们,因为我认为只是为了生孩子而做这种事是没有办法接受的。”

    贺穆兰的表情非常严肃。

    郑宗尽量压抑着自己快要笑出来的冲动翻译着她的话。

    “但是我知道你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们做的没错,确实只有和外面的人结合才能伸出健康的孩子。男人和其他女人,女人和其他男人,都能再生出健康的后代,而且和你们住的越远的人,生出来健康孩子的可能越大。”

    郑宗翻译着贺穆兰的话,屋外的人却全部沸然了起来。

    尤其是男人,他们一直以为自己的种子生了病,所以才会让女人变成这样,结果这个人说他们没有毛病,只是必须都要和外面人结合?

    “你怎么知道!也许你就是胡说!”

    一个女人尖叫了起来。

    这里的男人们都很健壮,由于是氐人和卢水胡人为多,长得都算中上,有的甚至很英俊,但女人都很粗壮而黝黑,一旦真的出去了,男人再找个妻子应该很容易,但这些“借种”都很困难的女人们就难保证能够重新组建家庭了。

    而且乱井头长期女尊男抑的环境已经让女人们养成了趾高气扬的性子,如今听到贺穆兰说这样的话,顿时心慌意乱,许多女人甚至已经预感到了可怕的未来,开始后悔为什么要这两个外人留在村里。

    “我见过不少这样的事情。这样的事情,在沙漠外面也很常见。许多闭塞的村庄到后来都会这样,因为有血缘关系的人结合,很容易生出这种‘诅咒’。”贺穆兰解释着,“所以唯一解决的办法,只有……”

    她看着因为郑宗的话而突然兴奋起来的男人们。

    “你们走出去,彻底放弃这个地方,去其他地方生活。”

第423章 边关告急

    拓跋焘最近很满足。

    北燕那边的战事,因为库莫提采纳了崔浩的计策,率领大军出击,秋收之前收割掉了北燕所有能见到的粮食,导致北燕的军队节节败退,而魏国的大军在异国得到了补给,反倒成了比较悠闲的那个。

    然后是冯家三个王子策反了沿路不少的城镇,加之许多城镇粮草不足,一路开城相迎,几乎没有废什么力气就打下了北燕的南边,大军一路旌旗挥动向着北燕的国都龙城而去,每三天一次的战报从无报过败的,从北燕掠回来的人口源源不断地送往南边的魏国,朝中每个大臣见面都是心情大好。

    有了人口就有了一切,中原地方的人口经过年年战乱实在少的可怜,偏偏道路年久失修、运河干涸、桥梁败破都需要人手来改变现状,现在只要得到了人,文臣们都想大笑三声。

    高车人的冶铁进展也十分骄人,他们在草原上时,因为资源匮乏、人力不足,所以炼煤和炼铁都是一种粗陋的行为,但如今有工部参与改进,拓跋焘又给足了材料和物资,高车人做出来的新熔炉温度高的可怕,打造出来的铁也韧性极高。

    魏国之前只占据山西和蒙古,国内工匠不足,武器虽锋利却十分脆,经常一上战场劈砍就断掉,造价也高。好在魏国是军户制,军户们的武器都是家传,许多军户家境贫寒,却有一身好甲胄传家,魏国的战斗力才能一直保持在顶点。

    可现在高车人解决了铁器中杂质过高所以武器易碎的问题,那么全国的铁器得到进一步发展就是片刻的事情。魏国的工匠全是登记在册的,属于保护人才,不可随意转换户籍,再有高车人的加入,简直是如虎添翼。

    狄叶飞确实是个能干的人,他将高车人分成许多组,采取流水线的模式打造武器,制剑的就专门制剑,制箭的就专门做箭头,制匕首的、打造铁铠的、这些人都用奴隶和拓跋焘调派去的人手来做。

    但最核心的冶铁和炼煤所需要的工匠,则都是年长的高车人,这样,保证了炉火和铁胚的质量,而打造剑形、箭和匕首之类的武器并不是什么高难度的工作,一般工匠就可胜任,大大加快了武器的制作速度和质量。

    他这么做,还保证了最核心的技术一直在高车人的手里,就算别人想学,能到达高车人的熟练程度最少要三五年,可现在正是魏国高速发展的时候,三五年魏国根本等不起,只能调派可信任的高车人日夜投入到产出之中。

    现在崔浩、古弼和一干值得信任的大臣早就已经换了高车人新产的钢制武器,拓跋焘新制的铠甲叫做“寒光铠”,重量只有以前的一半,却连箭头都射不进去,远远望去,寒气逼人,隐隐有蓝光流转,其精良程度,更胜之前魏国的高级铠甲照夜明光铠。

    大量的箭头、枪头和矛尖被送去组装成武器,第一批武器按照约定装备了高车虎贲军,拓跋焘担心高车人的作战能力,经常以“行猎”为名带着狄叶飞为首的高车虎贲士卒亲自操练,好在高车人在北方吃苦耐劳惯了,身体素质比一般军户还强些,几位名将轮番教导,加之拓跋焘将心思都用在了这里,高车虎贲军的作战能力节节攀升,狄叶飞也成了最近最受宠的年轻将军。

    很多人甚至说,狄叶飞很可能成为第二个花木兰,或者是第二个库莫提,他身后站着的是高车人,甚至比出身微寒、没有任何势力的花木兰还容易获得成功。

    北凉那边也还算顺利,虽然之前沮渠牧犍和李顺都接连出事,但北凉希望册封沮渠菩提为世子的国书已经到了魏国,这是魏国最希望看到的局面。

    幼主老臣,还有虎视眈眈的年长王子惦记着王位,北凉局势不会平稳。只要北凉一日不太平,魏国就可以伸出手来做很多事情。

    随着国书到的,还有北凉愿意开放所有商道、愿意在战时借道给魏国的盟约,这代表着北凉除了还保有国名,其实已经和魏国普通的州郡没有了什么区别,魏国的铁骑一旦能随便出入北凉,北凉也就名存实亡了。

    一想到马上来和亲的兴平公主是个绝世美人,而她带来的嫁妆也翻了几倍,拓跋焘就觉得自己最近是顺风顺水,财色兼收,名臣良将也层出不穷,奸臣逆贼却连天都收了……

    他果然是受上天庇护的人生赢家啊!

    然而就像是老天要劝诫他戒骄戒躁一样,拓跋焘的兴奋还没有多久,就被无情的事实狠狠地击碎了。

    这一天正在大朝,因为天气闷热,所有的大臣跪坐在大殿里,全身上下犹如水洗,哪怕四周放着冰盆、空旷的大殿也比外面荫凉,可今年少见的秋老虎还是让满朝文武叫苦不迭。

    他们起了个大早来上朝,朝会亢长无比,里面又闷热,许多在后排的末位官员已经开始昏昏欲睡。

    就在这个时候,宫城外两个方向的军鼓都响了起来。

    平城离北方六镇和大漠都很近,昔年柔然和魏国征战时,屡屡有柔然人突破军镇直逼平城的事情,所以平城周边八个方向共有二十四座军殿,负责驻军、辎重、警戒、传达各地军情等任务。

    所以平城内外对应八个方向各有一锣一鼓,如果敌人入侵则鸣金,如果军情紧急则擂鼓,军殿和平城内外根据军情的传达方式而做出应对,如此已经有五十多年了。

    一旦军鼓响起,说明有十万紧急的军情通过军中渠道送入了京中,拓跋焘一听鼓声是从北方和西方传来的,当场站了起来,奏本也不听了,直按着腰间的长剑一动不动的望着殿门。

    其余大臣也是一个个惊慌不已,还在昏睡的大臣们被鼓声一针顿时后背冷汗淋漓,因为鼓声一响还端坐的拓跋焘就站了起来,自然也就看到了打瞌睡的都是些什么人。

    崔浩和古弼位于大殿左右两侧的官员之首,互相对视了一眼,两人均是摇头。他们身后都有庞大的势力,有时候情报来的倒比拓跋焘还快些,他们也有默契,时而争斗时而合作,情报也经常交换。

    可如今两人脸上都是又惊又疑的神色,显然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的!

    军鼓既响,所有人都要给信使提供方便,没有片刻,北门方向马蹄声大作,一个背插彩旗的信使竟骑着卤冲朝会所在的大殿,身上骚臭无比,显然一路上都是在身上拉撒的,就为了快一点把军情传到平城。

    没人注意他的失态,那信使到了门口直奔殿中,一下子扑到在大殿之上,声音沙哑地嘶吼着:

    “报!北燕王假意送世子出逃,引颍川王的部队出击,半路遭遇高句丽大军伏击,如今被困昌黎尹以北!”

    “什么?”

    拓跋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你说哪里的大军伏击?高句丽?”

    高句丽和北燕只隔着一条辽水,两国确实交好,但几十年前,前燕太子慕容元曾击败过高句丽王,焚烧国都,高句丽又被百济一直骚扰,国势大不如从前,已经很少派兵出来惹事。

    库莫提的七千鹰扬军出征时从不离开主帅,就算他再怎么疏忽大意,七千人也不能说围就被围了,除非这支大军人数数倍于库莫提的军队。

    以高句丽的国力,莫非是举国来援不成?

    那信使其实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只能睁着通红的眼睛拼命点头:“来将是高句丽大将葛卢和孟光,领了三万大军。乐平王和颍川王的大军原本已经围了龙城,结果龙城大门骤开,里面杀出一支精兵护着车驾逃跑,颍川王怕是北燕王送出世子,所以率了军队追击,乐平王继续攻打龙城,就是这个时候出了事。”

    “龙城如今还被乐平王围着,一旦离开,龙城的文武百官和王族就会逃跑,无法分兵救援颍川王。颍川王的人马逃进了昌黎尹,据守城中,但敌军人数众多,恐怕维持不了多久,还请大可汗救援!”

    这信使应当是一路直奔平城,而非在路上驿站里更换的军使,说起前方战报条理清晰。

    这种事朝中经历的也多了,见军使通报完,立刻有殿中的宫人送水、送参汤,给他补给,以免他心神大泄之下骤然死在当场。

    听到库莫提孤立无援,弟弟拓跋丕的军队被龙城的战事拖住,拓跋焘闻言后心都凉了一半,立刻移目望向崔浩和古弼。

    “三万大军隔开了乐平王和颍川王,看似危险,但高句丽人派兵来绝非真的是仗义相救,高句丽国力孱弱,恐怕是得了北燕许诺的什么好处才会发表。”崔浩立刻向拓跋焘分析了起来。

    “高句丽人不善攻城,武备又差,没有攻城器械很难攻下昌黎尹。而龙城被乐平王围住,高句丽人得不到补给,必定不会在颍川王身上浪费时间,应该会想办法和龙城里的北燕士兵内外夹击乐平王的部队,一来得到补给,二来进入龙城才能得到许诺的好处。”

    “所以,颍川王逃亡昌黎尹据守城中是对的,北燕和高句丽人都消耗不起,只能望城兴叹。现在危险的反倒是乐平王的部队,就怕他一直不撤,最终被里外夹击。一旦高句丽人逼跑了乐平王,龙城之危一揭,颍川王就真的危险了。”

    诸位大臣之中,没有一个大臣的大局观比得上崔浩,古弼长于内政、治理地方,在军事上也通常听从崔浩的意见,更不用说拓跋焘了。

    如今崔浩这么一分析,拓跋焘顿时忧色更重。

    “那依崔爱卿之见,如今应该派大军直奔龙城而非昌黎尹救人?”

    这信使千里迢迢从龙城(辽宁省朝阳市)直奔平城,就是乐平王派来求援解库莫提之围的,如今他听到危险的不是库莫提倒是自家的主帅,差点一口气没撑过去昏死在当场。

    “大军要立刻出发,越快越好,如今已到秋凉,等秋天一过,北方冰天雪地,就不仅仅是粮草充足就可以作战的。乐安王有两万大军,加上颍川王留下的黑山军一万,就算攻城不下也能自保,可如果跑了北燕王和其世子,这场仗就得不偿失,必须要尽快援救!”

    崔浩躬了躬身。

    “此事不可拖延,满朝文武应当立刻动作,一旦粮道拖得太长……”

    崔浩的话还没说完,又有信使疾奔来到殿前。

    他的信也是急信,但并非战报,所以用了军鼓却不可驾马,来的比北燕的信使慢上不少。

    众大臣见到不是驾马来的,心中稍微定了定,就连拓跋焘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西边来的不是夏国就是北凉,若再有战事,真是满头虱子了。

    那信使一进殿,见到殿里的架势和气氛也是吓了一跳,立刻跪下来通报道。

    “虎贲左司马花木兰的急报!使团大行驿在北凉宫中死于非命,经花将军调查乃北凉宫中之人所为。受使团的威压,凉王送世子沮渠菩提随使团入京为质,中平公兼骁骑将军孟玉龙送嫁,但由于大行驿暴毙,路上缺乏指引,所以钦汗城已经派人前往北凉迎接……”

    那信使从怀中掏出一封长信,递于身前,立刻有舍人将其信件送到殿上,交由拓跋焘和其他几位大臣传阅。

    信是贺穆兰所写,秉承着她言简意赅、有事说事的风格,没有什么华丽而让人头疼的辞藻,所以众人看信看的也快。

    总体来说不算是坏事,死了一个大行驿,换来北凉世子,以后还大有可为。如果拿这件事大作周章,可以谋取的利益更多。

    可崔浩捏着信眉头皱了半天,就连刚才听到库莫提被困的战报,崔浩也没有这样的神色。众人已经习惯了先看崔浩的神色再来分析事情,拓跋焘见到崔浩半天不说话,一颗心也渐渐沉了下去。

    崔浩不说话,是在考量这件事背后的意义。

    虎贲军和花木兰是如今游离在军中和朝中的第三股力量,他们代表着新崛起的微寒之士,会使君权无限的膨胀,这对如今的平衡并不是好事。

    但北凉的局势事关平定中原的大势,在这种事情上,也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李顺有问题崔浩早就知道,也知道拓跋焘安排了后手,就等着这趟出使让他露出马脚,果不其然,还没到姑臧,李顺就死于豹子的袭击。

    这趟出使超过了所有人预期的效果,但背后的惊险也一定比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更可怕,花木兰一个武夫能达到这种目的,除了说明她的脑子绝不笨以外,也说明她是个听得进别人劝告和建议的谦逊之人。

    这样的人才对魏国十分重要,魏国能文能武的年轻人还是太少,哪怕日后可能对朝堂之争不利,崔浩也无法眼睁睁看着他出事,因为崔浩目前最迫切的希望是中原一统,在那之后才是考虑如何固权的时候。

    但崔浩不得不深思北凉这么做的原因,因为他完全不明白北凉对使团或花木兰下手有什么好处。

    北凉现在最不敢得罪的应该就是魏国,被使团逼迫着立了沮渠菩提为世子就是最好的证明,在这种情况下,北凉敢对使团下手,倚仗的是什么?

    难道北凉在哪里搬了救兵,不怕魏国的报复?

    还是后面有什么其他的意图?

    兴平公主会嫁过来,连菩提世子都送来,说明北凉人并不想要起战事才对啊……

    可怜的“聪明人”崔浩想破了头都想不到这并非什么深思熟虑的计策,而只是沮渠牧犍事先的谋划,原本是准备夺取使团中的话语权的,谁料被贺穆兰一撸到底,连送嫁将军都做不了了。

    而后来因为大行驿死了引发的一大串灾难,由于古代的信息不发达还没有到达平城,崔浩又哪里知道路上还会有一个老桑头出现,竟用天灾彻底打击了虎贲军和使团,差点全军覆灭!

    拓跋焘因为龙城战事不顺正在焦急,再见崔浩久久不开口,忍不住发声询问:“崔太常,是不是有哪里不妥?众位对此事有什么意见?”

    崔浩还在思索,古弼先开口说道:“大行驿被害,北凉人必有什么阴谋,大行驿负责安排沿途路线,很可能北凉想设下什么陷阱,让使团无法顺利回到平城。”

    “但这一点根本无法解释。”

    尚书令刘洁摇了摇头,脸色怪异:“沮渠蒙逊既然已经把世子和公主送入京中了,足以说明交好之心,又何必自相矛盾地得罪我国?大行驿安排沿路的路线不假,可为了世子和兴平公主的安全,反倒是北凉必须要重视起沿路的安排,一点差错都不能出,这不是反倒让他们自己束手束脚?”

    “万一,沮渠蒙逊明面上属意沮渠菩提,实际上完全不重视这个儿子呢?”崔浩陡然开口,面如沉水,“如果沮渠蒙逊情愿牺牲这个儿子,让魏国在道义上站不住脚,来换取沮渠牧犍继承世子之位的顺利呢?”

    崔浩左想右想,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他觉得,不是北凉人疯了,就是沮渠蒙逊实在是一个枭雄,在死了两个嫡子的情况下,用牺牲和亲的公主甚至第三个嫡子来换取北凉政局的平稳过渡,将王位顺利传到最适合延续凉国生存的三子沮渠牧犍身上。

    如果真是这样,沮渠蒙逊的心性之凉薄,手段之毒辣,简直就让人发指。

    “这不可能吧,北凉三位世子都是孟王后之子,送嫁的将军也是孟家人,怎么可能让沮渠菩提在路上出事……”

    几个大臣议论纷纷。

    “就是,五千虎贲军,加上路上俘虏的卢水胡人,这样的队伍要在路上出事,光迷路可不行。难道北凉想要出兵?除非有全歼的把握,只要走脱了一点风声,就等着灭国吧!”

    “沮渠蒙逊是不是年老昏聩了?”

    “使团有危险的可能多大?”拓跋焘最重视的两个兄弟被困在北燕,自己最得力的手下又有可能陷入了阴谋之中,拓跋焘已经有了磨刀霍霍的冲动。

    “我怕,是有八成。而且,如果真是如我想象的,北凉大概不想留活口了,所有知道内情的人都不可能活下来被我们抓住把柄。”

    崔浩脸色越来越难看。

    “如果不是迷了路失了水源,就是路上有大军埋伏,不然以花木兰和虎贲军的实力,北凉的人马还不至于让使团吃亏。”

    古弼和刘洁等人倒觉得事情也许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可怕,钦汗城的驻军还没有传回消息,使团也没有消息,一切都是猜测,而猜测就没有北燕如今确切的战报来的紧急。

    所有人都劝说拓跋焘先处理北燕的战况,先把龙城拿下,灭了北燕,而凉国那边可以派出一支大军去钦汗城打探消息顺便迎亲,如果无事最好,有事就直接拿着圣谕以替使团报仇的理由发兵,逼迫北凉投降。

    一个是战争,一个是外交,都是博弈,谁输谁赢,最终看的还是实力。

    一天连得两个坏消息,拓跋焘根本无法继续再朝会了,他看了看满朝文武,斟酌一下后,又重新回到了御座之上。

    众臣知道他要做出结论,已经做好了“舌战”的准备。但人人也都知道拓跋焘如今的心情极坏,一旦劝谏的不好,很可能被拓跋焘成为发泄的倒霉蛋。

    拓跋焘看了看崔浩,又看了看古弼,开口说出百官们耳朵听出老茧的一句话。

    “朕要御驾亲征,亲自前往北燕,以解龙城之危。”

    百官:(痛哭流涕)……不可以啊陛下!危险啊陛下!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啊!

    众将领:(摩拳擦掌)选我选我选我!

    “众位不用再劝谏我,此时我御驾亲征是最合适的。如今已过秋收,粮草丰盈,除龙城外,北燕和魏国之间的道路已经被打通,粮道无虞,有出征,必定能鼓舞士气。高句丽国小力弱,见我御驾亲征,一定会闻风散胆,退避到辽水之后……”

    拓跋焘言之切切。

    “我心意已决,各位不必多言。我走之前,会立拓跋晃为太子,令其监国。”

    拓跋焘拖延已久的问题今日突然被解决,百官大吃一惊,立刻有人看向贺赖家的族人。

    贺赖家出身的官员面色不乱,似乎早已经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

    百官的内心已经快要崩溃了,拓跋晃如今才五岁,他监国?说是监国,实际上就是在龙椅上放个摆设,掌着他父亲的印信,没事盖盖章罢了。

    拓跋晃很少在百官面前出现,连宗室都接触的少,这下他们一想到要开始各种哄小孩,顿时皱起了一张哭脸。

    崔浩和古弼两人则是已经在心里预测起来,到底谁会留下来辅助监国。

    照理说,出征这种事应该是崔浩随军,古弼辅国,但现在秋收的事情已经结束,崔浩留下来为太子立威才是迫在眉睫,毕竟太子年幼,负责辅助的大臣必须要有足够的能力和魄力。

    古弼能力是有,但性格固执,手段不如崔浩圆滑,并不是最好的人选。

    拓跋焘也是这么靠了了一番,才做出自己的选择。

    “大军出征后,令太常崔浩、尚书令刘洁、宜都王穆寿辅佐太子,窦太后掌管二十四军殿虎符,守卫京城。文武百官需各司其职,由太子主持朝政,裁决日常事务。”

    百官:(内流满面)可是他才不到五岁啊陛下!

    众将领:(头痛)怎么又是窦太后掌虎符啊!天天向老太太回报军事郁闷坏了有木有啊!

    拓跋焘御驾亲征之意已决,剩下来的时间就在讨论随军的人选、后勤的安排、大军北上沿路的补给、抽调的民夫等等。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立刻有不少官员知道这两天他们吃住大概都要在宫里了,还有些将领盘算着家中还有多少私兵可以一起随军前往,家里那些子侄可以去混个军功云云。

    这场朝会一直进行到中午,所有人饿的头晕眼花之际,拓跋焘终于下令在宫中摆饭,留下一干相关的官员在宫中继续仪事,其他官员散朝各司其职,整个国家机器开始迅速的转动起来。

    这时代的人通常只用两餐,朝食和晚食,偏偏拓跋焘老是容易饿,宫中一直三餐,跟着他议事的官员也都养成了三餐的习惯,一群人食不知髓的吃吃喝喝,却听到外面通传平原公赫连定被请来了。

    ‘就知道陛下不可能就这么眼看着花木兰有危险不管。’

    崔浩眯了眯眼,若无其事的夹起一块五味脯。

    赫连定被急召而来,自己也莫名其妙。

    他在西宫里住了许久,感觉自己都要住废了,除了陪着拓跋焘打打猎就是平日里在平城到处走走,西秦那边的军队和部将都是靠书信来往,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跟拓跋焘养在后宫里的那些女人没什么区别。

    哦,还是有区别的,他可以四处跑跑。

    拓跋焘正在大块吃肉,见到赫连定进来了,筷子一丢,还带着一张大油嘴就上去迎接。

    赫连定行过礼后,被满嘴油腻的拓跋焘拉到席前,当着所有在场重臣的面,拓跋焘开口说道:

    “我还是不大放心北凉那边,如今使团消息并未传回平城,我担心我亲征北燕后北凉有所异动……”

    赫连定倏地抬起头错愕地看向拓跋焘。

    他话里是什么意思?

    北凉有事?

    拓跋焘拍了拍赫连定的肩膀,接着说道:“我准备让赫连公回西秦去,率领西秦兵马屯兵北凉以南,再另派一支大军前往钦汗城,随时准备迎接回使团。要使团无事,钦汗城的人马就是迎亲的队伍,如果使团有事,它就是前往北凉的先锋。”

    “陛下,北凉的情况现在还不清楚,使团到底有没有事也不明白,贸然屯兵,会不会……”

    西秦是一个小国,夹在夏国、刘宋和北凉之间,毗邻夏国的秦州和北凉的广武,离姑臧很近,不过五日的路程。

    灭了胡夏后,西秦就成了离平城最远的一块领地,它位置显要,百姓又贫困,一直成了魏国的难题,如今地方上的安全都是靠赫连定原本的嫡系人马在维持,魏国为了表示对赫连定的信任,只派了地方官员治理当地,西秦的安阳更是赫连定的封地。

    愿意放赫连定回去,表示拓跋焘完全信任赫连定的忠诚,愿意像启用其他拓跋家宗亲一样差遣他,将他真正当成魏国的将领。

    赫连定心中五味杂陈,看了看连筷子都拿不住了的魏国大臣们,再看着一脸一嘴油着实可笑的拓跋焘,平日的毒舌利齿竟像是坏了,完全没有开口为自己做争取一下去西秦的可能。

    他只是看着拓跋焘,等着他做出决定。

    “花木兰的虎贲军皆是精兵,我一个都损失不起。北凉若真想用这种小聪明来试探我,就要做好灭国的准备。”

    拓跋焘自从袁放提出那一番富国论,其实早想打北凉,无奈国中都担心多线对战国力消耗太大,所以只能作罢。

    如今得知花木兰可能出事,北魏使团里的人也许全部会死在北凉的阴谋之下,拓跋焘哪里还坐得住?

    可他只有一个,北面有兄弟要救,西边又有臣子很可能陷入危机,他只能选择一边,虽然说有些对不起花木兰,但事情有轻重缓急,库莫提和拓跋丕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北燕离平城要近得多,他速战速决才是正紧。

    赫连定曾经打下西秦,就是为了灭掉北凉来作为晋升之资,只不过因为赫连明珠的安危才献出西秦换取妹妹的自由,西秦的兵马都是久战之士,根本不需要操练,也熟悉北凉的地理,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但魏国的官员们不可能完全信任赫连定,哪怕拓跋焘如何心意已决,他们都有各种理由表示西秦不需要屯兵,或者不需要赫连定冒着危险亲去。

    这其中的意思谁的听得懂,拓跋焘和赫连定都是人精,拓跋焘选择在吃饭的时候提起此事本来就是试探,而官员们哪里不知道拓跋焘为何要这时候说这样的话?于是局势一下子僵硬起来。

    此事的崔浩刚刚咽下最后一块五味脯,这道菜是他的最爱,可惜只有宫中这位御厨做的最好,所以无论什么大臣给他打眼色,他都先把五味脯先吃完了再说。

    ‘凉了就可油腻了。’

    崔浩丢下筷子,看着从满嘴油急到满脸油的拓跋焘,缓缓开口。

    “众位无非是担心赫连公一去不复返罢了。”他掏出帕子按了按嘴,语不惊人死不休,“其实这件事也容易的很……”

    拓跋焘眼睛亮亮地看向崔浩。

    “赫连公主也到了婚龄了,陛下爱慕公主已久,赫连公何不考虑考虑联姻?我大魏的后戚视同宗室,依旧可以掌兵,赫连公以前是夏国王亲,世人会有疑虑是人之常情,但你若和陛下成为姻亲,那就是一家人了。”

    陛下的大舅子可比“战败国的王爷”有说服力的多。

    ‘干得漂亮!’

    拓跋焘的眼睛更亮了,换成眼巴巴地看向赫连定。

    谁料赫连定怔怔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此时我得同我妹妹商议,我不想强迫她。”

    ……

    大臣们掐死赫连定的心都有。

    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啊!

    “如果是这样,那也简单。”崔浩将帕子放下,继续说道:“我国宫中也有几位到了婚龄的公主,赫连公妻室尚空,几位公主都美貌可人,配赫连公也不算吃亏。”

    说来说去,都是要联姻而已。

    也是拓跋焘器量大,一般换了其他的国主,早就把赫连明珠强娶了去,或者硬塞个公主给赫连定了,哪里能让他逍遥到今天。

    赫连定心中其实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却不知道竟然不是拓跋焘提出来,而是来自于这样的局面。

    拓跋焘明显无法完全掌控手下的臣属,他想要把自己送到西秦去,是为了震慑北凉,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以便救下虎贲军和花木兰。

    但对于这些大臣来说,花木兰和虎贲军的安危却没有那么重要,拓跋焘想要两线动兵,对于魏国来说很危险,如果自己带着西秦的兵马独立了,那就更危险了,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所以他们需要足够的好处,足够的分量,能得到他们支持和肯定。

    赫连定一方面欣赏这种君臣保持平等的博弈方式,一方面又对魏国大臣们胁迫自己一定要以“卖身”的形式缔结盟约而感到厌烦。

    昔年南凉国主将亲生女儿嫁给西秦王子,最后又落到什么下场?

    真要做得出这样决定的人,根本就不在乎什么亲人的安危,更别说是这种交易一般的联姻。

    拓跋焘确实一直想娶赫连明珠,倒不是因为自己非常喜欢她,而是他确实需要赫连定的能力,如今这样不敢用又想用的局面太烦了。

    偏偏赫连定又是个性子古怪之人,和花木兰、崔浩都不相同,无法以利诱之,或者以共同的信念并肩前行。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赫连定到底要什么。

    见到赫连定犹豫,拓跋焘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不愿最后事与愿违,反倒引起矛盾,只好打了个圆场:

    “屯兵的事情还没上朝议论,如今只是商议,诸位都多商量商量,不必急着下结论……”

    他烦恼地摸了摸下巴,摸到一手油才想起来自己现在大概仪表不整,伸手向宦官要了块热帕子,借擦脸把此事揭了过去。

    崔浩见没有逼婚成功,心里微微有些遗憾,还有些怒拓跋焘太容易退让。

    他连上墙的梯子都给他扶好了,结果他看了看还是下来了!

    不过如果拓跋焘不是这样的性格,崔浩这样的人也不会尽心尽力为他谋划,正是因为拓跋焘总是先重情重义后考虑问题,魏国才不至于成为所有大臣争权夺利的战场。

    大部分人虽然争权斗得不可开交,在大节上但都还能保持一致,为了辅佐拓跋焘、辅佐魏国而使尽全力。

    就是太可惜了啊。

    众人有的还没有吃完,因为这件事隐隐有些尴尬,拓跋焘借口要去如厕,拉着赫连定退离了席位,拽着他到了后室僻静之处,有些无赖地说道:

    “我现在真需要你去西秦,你就不能让明珠和我做个戏吗?先定下婚约,让她进了宫就是,我反正要御驾亲征去北燕的,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和你妹妹翻云那个……呃,你懂的……”

    赫连定瞪得他有些接不下去,停了停又说:“到时候回来再找个寇道长来卜一下,就说不合适什么的……”

    “我不懂。”

    赫连定好整以暇地开口。

    “哈?”

    拓跋焘傻眼。

    “我不懂,为何陛下确定我去了西秦,发兵北凉就能获胜?北凉不比北燕,精兵强将众多,姑臧城高又坚实,举西秦和秦州之力,人马也不足两万,哪里打得下姑臧?”

    他看着拓跋焘。

    “我虽愿意为陛下效力,但也不愿意白白送了性命,打这种送死的仗。”

    “我在北凉有安排。”

    拓跋焘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和盘托出。

    “这件事许多人不知道,其实源破羌并不在使团里。北凉派系林立,诸族混居,有许多对沮渠蒙逊早有反意,源破羌此去在北凉召集他父王的旧部,我让他在北凉附近便宜行事,藏在北凉联系北凉各方人马,算算时间,如今他大概已经联络到了鲜卑诸族,也取出了南凉昔日的宝藏,正在北凉招兵买马。”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除此之外,昙无谶大师向我表了北凉佛门的心思,他们准备改投魏国,愿帮我国攻凉,我顺水推舟,答应了那边的使者,他们恐怕也会有些动作,用来向我证明他们有和我交易的能力……”

    “陛下竟和佛门……”

    赫连定错愕,不是说拓跋焘和道门走的最近吗?

    寇谦之到现在还住在后宫里呢,能眼睁睁看着昙无谶传教?

    “什么佛门、道门,都是小孩子过家家自己骗自己的东西……”拓跋焘不以为然地说,“信就有用,不信什么力量都没有。”

    道门和儒生们又不是笨蛋,这里也不是北凉,佛门想要在这里兴盛,可不仅仅需要他的支持。

    能用都用了,管用就好。

    退一万步说,若真的尾大不掉,他就……

    灭佛。

    “我明白了,如果源将军在北凉真有动作,佛门又能策反一批人,倒确实有取胜的可能。”

    赫连定点了点头。

    “是吧?那赫连明珠的事……”

    拓跋焘脸上神采奕奕,期望地看着赫连定。

    “不过我还是得回去和明珠商量商量……”

    拓跋焘忍不住抬脚踹人了。

    “说了这么多,你就不能给点痛快的!”

    就你妹妹金贵?

    后宫等老子把脖子都等长了的美人一大把!

    赫连定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

    ‘你玩我呢是吧?是吧?是吧?!’

    面对这样油盐不进的赫连定,拓跋焘只想振臂高呼一句:

    ——老子要当昏君!

第424章 同袍同袍

    赫连定从来不知道自家的妹妹有这么倔.”你确定你要这样?佛狸也许并没有看上那么宽厚,也许这是他和其他大臣一起设的陷阱,一个软一个硬,就等着你往下跳呢.”

    赫连定安抚着妹妹的情绪.”若要带兵从西秦攻打姑臧,我是最适合的对象,北凉一旦真有异动,我肯定是要被起用的,你又何必这样牺牲?””因为花木兰也许等不了这么久了.万一他真是落在北凉的手里,至少阿兄还能把他救回来.”

    赫连明珠脸色说不出的苍白,”他那样的英雄,绝不会随便死了,可要是阴谋诡计,他却不一定防得住.其他人我不放心……””说到底,还是为了花木兰.”

    赫连定长叹连连,”你这样花木兰不会知道的,我其实向他提过亲,但他一点娶你的意思都没有.如果你和佛狸有了婚约,他更不敢恋慕你了.你这是完全绝了自己的情路.””我就是要彻底放开啊,阿兄.”赫连明珠嘴角含笑,”其实我喜欢陛下那样的男儿,可我却不喜欢他的后宫.我对花木兰不同,是因为他和其他的男人都不同.见识过这样的男儿,世上的男人都已经看不进我的眼里了.如果委屈嫁了,那还不如不嫁,做自己觉得有意义的事.”

    她放过来安抚兄长,”陛下既然说是权宜之计,那就一定一言九鼎,我不过是去宫中住几天.反正我以前和贺夫人作伴已经习惯了,你不必担心我.若花木兰没事最好,如果花木兰真的出了事,您让我怎么办呢?余生都在悔恨自己什么都帮不上忙而痛苦吗?””你确定?””我确定.”

    其实以这个时代的价值观来看,拓跋焘确实是所有贵族女人的良配.这个时代的鲜卑贵族确实有很多一夫一妻,但赫连明珠并非鲜卑人,而是夏国公主,这就决定了她除非嫁给鲜卑宗室,否则就只能嫁给皇帝.

    魏国的大臣是不可能让一位胞兄有军权的公主嫁给其他人的,她一辈子要么不婚,要么嫁皇帝,没有第三条路走.

    成为人上之人,是很多女人的愿望,比如说北凉的兴平公主,当年北燕的乐浪公主等等.

    但正如赫连明珠所说,当她见识了当世可能最武勇,最正直的两个优秀男人之后,其他的人已经看不进去了,可她又不能接受拓跋焘乱七八糟的后宫,那么单身一辈子,和进宫里履行一段婚约没什么区别.

    何况拓跋焘还答应之后让寇谦之占卜两人不和,搅黄了这场婚事.

    赫连明珠无法接受那位英雄,自己的恩人就这么凄惨的客死异乡,哪怕一点点可能都不能承受,所以她只能赌一把.

    ‘这世上有无数女子爱慕花木兰……’

    赫连明珠嘴角含笑.

    ‘我也许不是最纯粹的那个,但我却是最豁的出去的那个.’”什么?赫连明珠答应入宫了?”拓跋焘听到素和君传来的回话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此时正在批阅奏折,听到消息笔杆一震,好好的朱批划出一道长长的笔划,将落款给毁了.

    拓跋焘也是任性,随手把那画错的用朱砂彻底掩盖掉,将笔一丢,低头问殿下的素和君.”是要嫁我了?”

    总算是磨下来了!

    她果然还是关心自己哥哥的前途的!

    素和君同情地看了一眼拓跋焘,”她答应先订下婚约,进宫待嫁.赫连公的意思是,等陛下亲征回来,再请寇天师占卜.”

    这就是做戏的意思.”此外,赫连止水作为送嫁的家人,会在京中,也住在西宫里.”

    连人质都留下来了,赫连定诚意十足.”我就不懂了,我难道长得其丑无比?还是性格古怪?又或者言语可憎?”拓跋焘摸了摸自己的脸.”为什么赫连明珠不愿意入宫呢?”

    素和君原本想说人家就是不喜欢你,可是他觉得这么说自己的脑袋大概要被打破,只好撇了撇嘴,想了个不会让拓跋焘生气的说法:”我觉得,赫连公主愿意入宫,怕不是为了赫连公的前程,而是担心音讯全无的花木兰会出事.””你是说……”

    拓跋焘感觉自己要疯了.”咳咳,也许公主看上的是花将军……”

    素和君捂了捂嘴,假装要咳嗽,其实笑的嘴角都咧起来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拓跋焘又生气又好笑,”我还比不上花木兰?”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至少我长得比她英俊,体格也比她威武的多!”

    我还是皇帝呢!

    陛下,你跟一个女人比英俊,比体格,真的正常吗?

    一想到我大魏就是靠着您这样的君主南征北战的,我就很为那些将士们担忧啊……

    素和君低下头,不想再打(搭)击(理)拓跋焘了.”这些闲话到不必说.说到花木兰.[,!],有件更好笑的事.”拓跋焘从书案上抽出一封信函.”这是李顺出事之前送来的书信,因为走的不是军报,所以来的晚了些,是他在钦汗城时所留……”

    素和君上前接过书信.

    拓跋焘有自己的一套渠道,这个书信没从白鹭官那里走,恐怕是李顺的密信.

    打开一看,素和君顿时喷了.”噗!参花木兰‘不敬阴阳,乱性背德’?唔,花木兰慕男色,有佞幸之嫌……”素和君快要乐疯了,”就她那个‘色’,当佞幸有人信吗?她要是爱慕女色,那才叫不敬阴阳!””不过是一个乐子罢了.”

    拓跋焘摆了摆手,”既然抓到了李顺贪污的把柄,回头把李家抄一抄吧,说不定还能抄出北凉送的金银来,沮渠牧犍在平城可待了不少时间啊.””恐怕现在动李家不妥,李顺刚去……”素和君有匈疑,”目前北凉还没有反,附属之国给孝敬很正常,不是北凉,就算北燕也有孝敬不少朝臣,算不得什么罪.””这么说,李顺死还死便宜了.”

    拓跋焘听见不妥,也没放在心上.

    两人说到花木兰,都有些提不上力气.拓跋焘虽然没有说什么,但西北和东北同时不妥,他直奔东北,说明在他心目中,拓跋提这个兄弟更重要一些.

    但愿意为了花木兰将赫连定放出去,又派兵前往驰援,他这个做主君的,也算是对臣子仁至义尽了.

    素和君一直处理白鹭官来往的事务,对贺穆兰那边的情况也有所了解,出使北凉并不算危险的差事,像她这样行的一波三折的也算是出了鬼了,后来甚至折腾出大行驿之死,让他的心上一直像压了块大石.

    两人都在担心花木兰的情况,可两人都鞭长莫及,所以说到花木兰的事情,都有些小心翼翼.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有近卫通报,说是高车虎贲司马狄叶飞求见.

    狄叶飞总领了高车虎贲之后,就有了随时入宫面圣的权利,他大部分时间在外练兵或保护冶铁之地,但每隔几天就会入宫汇报一番,如今离他离开平城不过两天的时间,根本没到回来的时候,外面的近卫通报狄叶飞来了,素和君和拓跋焘都是一愣.”他怎么回来了?宣!”

    狄叶飞乍得高位,得了崔浩的提点,一直低调做人.

    他知道自己还没有花木兰的本事,但学着花木兰行事的风格却肯定是没错的,所以这一段时间以来,拓跋焘和他相处的还算融洽,加上狄叶飞确实是个没有什么坏心眼的人,拓跋焘也敢放心用他.

    平步青云,春风得意的狄叶飞如今在平城也有了自己的宅子,但平时还是经常去看看住在花府的二老和花木托.

    花木托如今在游雅那里学文识字,虽然蒙晚了点,可游雅很喜欢他纯良的性格,对待他和自家子侄并无什么区别.

    北凉使团出事,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古弼身边的若干人,他原本就是替古弼处理各方文书的,一见北凉使团的大行驿死了,立刻知道大事不妙,这北凉肯定有什么后手,一边匆匆忙忙去给狄叶飞送信,一边急着打探宫中的消息.

    这一打探心中凉了半截,陛下御驾亲征走了,赫连定可能要被派往西秦领南方的兵马震慑北凉,而京中只是准备派出一支军队到钦汗城打探消息而已.

    要是再换上个不靠谱的主帅,一路游山玩水,行军慢悠悠的,真出了什么事,到了地方真是尸骨都凉了.

    可怜的若干人这次被安排跟古弼一起随机前往北燕,完全插手不了西边的事情,他在京中能求助的只有若干狼头和狄叶飞,两边一求之后,若干狼头答应随时给他传达京中的消息,而狄叶飞则是直接飞马赶了回来.

    若干人知道狄叶飞和自己一般,根本不放心其他人去接应花木兰,那赶回来是为了什么,也就不言而喻.

    所以狄叶飞一入殿立刻跪下请命.”臣请领军,前往钦汗城!”

    拓跋焘和素和君对视一眼,素和君倒是不意外,拓跋焘却没想到狄叶飞能为了花木兰放弃随君前往北燕的机会.

    人人都知道此次前往北燕肯定是要大破而回的,高车人缺乏站的住脚的战功,此时正是立功的最好时候.”你这么做,高车虎贲的其他将士也愿意?”

    拓跋焘有些不信高车人各个都愿意和他一样去救花木兰,毕竟眼前的军功是现成的,去钦汗城很可能只是白跑一趟.

    如果高车人阴奉阳违,很可能就耽误了他的大事,他原本是准备派素和君去跑这一趟的.

    谁料狄叶飞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高车虎贲军之前和虎贲军并肩作战,两军感情深厚,加之使团之事事关重大,花将军又与我们高车人有恩,我等均愿意前往!”

    煤矿之事是贺穆兰提点,狄叶飞从没有瞒着族长长老,而且高车虎贲和虎贲之前为了陈郡袁家之事曾一起行军一起操练,情谊不比京中其他军队

    [,!]是以高车虎贲听到花木兰和虎贲军可能有危险,各个义愤填膺,愿意跟着狄叶飞一起驰援.

    有恩?

    难道是金山解围之恩?

    拓跋焘没想到高车人如此信义,意外地看了眼素和君.

    素和君思咐了一会儿,开口说道:”我看此事可行.高车虎贲如今已经全部换了武备,虽然人数不多,但武器和铠甲都十分精良,绝非乌合之众.且这次又并非作战,长途跋涉,人数不多反倒容易行军,高车虎贲也倒合适……”

    素和君看着露出喜色的狄叶飞,话锋一转:”只是狄将军毕竟不通路径,经验也有所不足,赫连公是前往西秦的,和他一南一北,并不顺路,要是消息不通,狄将军又关心则乱,就不妥了.”

    狄叶飞心中大急,纳头便拜:”末将愿意充当副将,随有经验的宿将一起前往钦汗城!望陛下给我们一次机会!”

    素和君和拓跋焘正等着狄叶飞自己提出这点,狄叶飞表明了态度,拓跋焘立刻点了点头.”那很好,素和君性子沉稳,又精通武艺,便由他领着高车虎贲前往钦汗城.你虽武勇过人,但缺乏经验,凡事多听从素和君的意见,不可擅自行动.”

    狄叶飞知道素和君和花木兰私交很好,绝不会怠慢此事,顿时更加惊喜,立刻感谢君恩.”北凉之事,朕就托付给你们了.”

    拓跋焘对着素和君和狄叶飞拱了拱手.”于公于私,花木兰都不可有失,希望你们能帮我把她带回来.””是,陛下.””末将万死不辞!”

    北燕的战事吃紧,平城又有一套自己的应急办法,拓跋焘御驾亲征不是一次两次了,京中不过做了三天的准备,拓跋焘就已经领了平城的羽林军出北上.

    临走之前,拓跋焘祭告了天地,立长子拓跋晃为太子,命他监国.

    人人关注的贺夫人因为腹中怀有龙脉而逃过一劫,如果拓跋焘这次出了事,那贺夫人可能是唯一一个身为太子的亲母,却没有因此事而死,坐上了太后宝座的女人.

    平城周围二十四座军殿里,一下子只剩了不到一万的精兵,这次拓跋焘为了战决,可以说是举平城之力,城中的武将们为了给家中子侄争取战功,一个个也披挂上阵,带着私军和粮草随驾前往.

    这是鲜卑部落制的残留,大可汗亲征,各地部落主和族长都随着大可汗一起捡便宜,虽然粮草和自己的部队自己养活,可得到的战利品和好处也是实打实的,一旦家中有子侄十分勇武,迅就能通过这种办法晋身.

    崔浩被留下来辅助监国的太子,赫连明珠因为拓跋焘临走之前定下的婚约而住进了后宫,只等着”问名”,赫连定带着三百羽林军和三百亲兵秘密出城,急行军直奔西秦而去.

    人人都以为才五岁的太子拓跋晃,肯定是坐在御座上没一会儿就打瞌睡,谁料他虽然才五岁,性格却十分沉稳,在御座上一坐就是一上午,听下面的百官议政也是有模有样,有时候百官为了什么事争议起来,太子甚至能借口”我要歇息一会儿”立刻中止朝议,然后等百官冷静后再继续.

    拓跋焘十二岁才当上太子,之前只是个武勇点的王子,五岁时肯定都没有拓跋晃表现好.

    而俗话说”三岁看终身”,这位太子方才五岁,就已经有了为人君的风范,连之前对拓跋晃并没有太高看的崔浩都惊为天人,开始尽心尽力的教导他,夸他有”其父之风”.

    人人都知道这位太子是拓跋焘和窦太后亲自教导的,又有琅琊王家出身的女官近身伺候,再见他的气度如此不凡,就忍不住有了”名师出高徒”之感,以至于原本无人问津的王慕云家都有了不少人提亲,想要提前定下婚事,等她一到二十五岁放出宫就成亲.

    此时世人重视女子的德行,最大的还是看重教导后代的能力.

    窦太后之所以那么让人尊敬,便是因为她以女子之身教导出了拓跋焘这样豁达有为的君主.

    一旦王慕云订了亲,哪怕拓跋焘回了平城也不可能将她立为保母,许多人家有着自己的想法,也都去王家求亲.

    这样的情况导致宇文家直接派兵封了王家在京外的宅子,才避免了王慕云的父母被络绎不绝的求亲之人以及不怀好意之人烦死.

    就在拓跋焘走后的第七天,一封来自钦汗城的信函震惊了朝野.

    使团在沙漠里误入风城,遭遇极大的风暴,北凉世子沮渠菩提,和亲公主兴平公主,以及使团的主使花木兰全部在风暴中失去了踪影.

    除此之外,送嫁将军孟玉龙身受重伤,虎贲军五千人有一千人左右下落不明,六百多人确定已死,魏国使团四十六人失踪十二人,死了十九人,可谓伤亡惨重,北凉使团送嫁的大臣或死或伤了一大半,活下来的几乎都是无足轻重之人.

    剩下来的人在花木兰的左卫率那罗浑和主簿袁放的带领下,总算是活着找到了最近的绿洲,但因为失去了大量补给,又有许多珍贵的财.[,!]物被风沙掩埋,所以全军不敢离开风城太远,如今被困绿洲.

    只有一小部分人突破沙漠,到了钦汗城报讯.

    绿洲有水,虎贲军的粮草和麦粉大概能支撑他们一个月左右,如果半个月后钦汗城的补给不到,他们只能放弃绿洲,停止搜索兴平公主,菩提世子和花木兰,丢弃掉被埋葬在风城的财物,前往钦汗城.

    消息走的是军中的急报,但即使如此,这封信至少也是两个多月前寄来的了.北凉那边的局势如何,魏国使团有没有等到钦汗城的救援,失踪的人到底是生是死,已经成谜.

    这件事攸关内政和接下来的”平凉策”,监国的太子立刻下令侯官令素和君带领白鹭官前往北凉彻查此事,狄叶飞率领高车虎贲护送前往,就在接到钦汗城信函的第二天,大军离开了平城.

    仅有五岁的太子拓跋晃刚刚监国,就遇见外患连连,一时之间,举国内外都感慨万千,等着看拓跋晃能如何应变.

    而这个时候,狄叶飞和素和君的人马完全抛弃辎重,星夜兼程的朝着钦汗城急行而去.

    ——35335+57279——>

第425章 三方出马

    高车虎贲军前往钦汗城的速度,快的犹如风一般。

    这并非是某种修辞手法,而是真的快的犹如乘风而行,因为队伍里跟了一个开了挂的存在——寇谦之。

    寇谦之是拓跋焘和素和君在收到袁放的信之后从泰山召来的,这个时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贺穆兰的影响,寇谦之根本没有受到前世那般的重用,只是在平城传道授业,被封了一个“天师”的名分,算是朝廷正式承认的道家魁首。

    但寇谦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确实是最好的军中向导,所以拓跋焘之前西征胡夏,就带着寇谦之,后者也准确的预测到了黄河要结冰,让大军渡河直下统万,拿下了胡夏国。

    寇逸之不当贺穆兰的病症是一回事,是因为他以为贺穆兰是个男人,阴阳调和是敦伦之道,每个成年男人都懂,即使贺穆兰阳气太足,一个女人无法承受,在这个时代,三妻四妾也是很正常的,谁能想到危险?

    寇谦之却是在柔然救过贺穆兰命的,知道她是女人,也知道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一直在帮她肯定有什么原因,如今再见她阳气过盛,顿时大惊失色。

    一个女人阳气过盛,还能如何泄掉?这简直就是要命的事情了!

    于是这次高车虎贲前往钦汗城,拓跋焘以往万一,还是请了寇谦之和道门中人随军,一来他们都是高明的医生,二来寇谦之能占星卜路,又走南闯北,可谓是老人精,有他跟着,所有人都放心。

    寇谦之之所以被称为“国师”,当然有自己过人的本事,道门之人又不是傻子,凭你三言两语就会听你的,此人确实精通各种道术,而天师道的人都会“请神授箓”,所谓授箓,便是暂时以符箓的手法借取某种力量,泰山上的道士们便是其中的翘楚。

    此次跟随的道士们所用的符篆叫做“强体”,虽然不能让人速度变快,但却可以作用在马身上,而且比人的效果更明显。

    这些马匹因为得到某种神秘力量的帮助,跑起来身轻如燕,三匹马轮换几乎可以不眠不休。

    高车人们都是昔日的游牧部落出身,早几年在大草原上那是吃喝拉撒在马上都行,裤/裆和大腿早就饱经磨练,这般日夜行军,速度快到让人咂舌。

    恐怕拓跋焘要知道寇谦之有这种本事,回京就要把寇谦之封为“国师”,好生供奉了。

    昙无谶会种植和水利的本事算什么!这种让部队日行千里的本事才是鲜卑骑兵最需要的!

    正因为高车虎贲日夜兼程,只用了极短的时间就到达了钦汗城,他们到达钦汗城的时候,赫连定还在半路上,连西秦的影子都看不到呢,更无法联络上对方。

    一到钦汗城,狄叶飞跟着刘元宗直奔城守府,高车虎贲军各个都累成了狗,好不容易到了地方,立刻横七竖八倒了一片,连吃饭都顾不上了。

    “使团如今下落如何?”

    狄叶飞也不绕圈子,一见刘元宗就直接说道:“怎么没在钦汗城看到使团的人?你们没有去接他们吗?”

    狄叶飞说话时杀气腾腾,单手按着剑,大有刘元宗一个部队就直接出手的意思。

    这两个月刘元宗过的也不比狄叶飞好到哪里去,眼见着现在已经是深秋了,沙漠里鼻子都能冻掉,冯恒带着一群人一走就是两个月,若不是一直有消息回来,他早就也去了。

    “伤者和文臣早就送进了丽子园,狄将军如果想要知道详细,可以去丽子园里打听。冯都尉一个多月前带着补给进了沙漠,迎到了使团,可虎贲军不愿意离开那里,非要继续查找花将军的行踪。加之风城的风沙并未漏光,兴平公主的陪嫁全部被陷落在那里,还需要人手将它们挖出来,这一耽搁就耽搁了这么久。”

    刘元宗冷着脸说:“北凉比我们还着急,沮渠菩提出事,孟王后直接疯了,带着女儿领着宫中侍卫冲出了宫城,去沙漠里寻找儿子,到如今都没有消息。沮渠国主派出上万人马在沙漠里搜寻幸存的虎贲军下落,凡是有人的绿洲都被搜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沮渠菩提等人的下落。”

    “北凉派出上万人马?那是杀人灭口还是真的在找人!”狄叶飞黑着脸掉头就要走。

    “狄将军?你去哪儿?”

    刘元宗见狄叶飞抽身而出,连忙追出去问。

    “去丽子园!”

    素和君带着一群白鹭官来,自然就是为了查明此事的,狄叶飞去了城守府,他却是早从钦汗城的探子那里知道了丽子园住了不少使团的幸存者,直接就去了丽子园,向幸存者盘问。

    可惜风沙起的太急,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有几个离得近的看到了一些情况。

    “当时卢水胡人里的向导老桑头告诉我们只有晚上才能赶路,妈的,那天晚上我就觉得不对,哪有赶路赶得跟走鬼道一样,黑的什么都看不见,还有鬼叫鬼叫的声音……”

    一个断了胳膊的士卒骂道:“然后我们累的半死,到了‘风城’就睡了。风城也是后来绿洲里的旅人告诉我们的,那地方是个没人愿意去的地方,有沙盗不说,经常还莫名其妙刮风,当地人都说那里有个‘风眼’,所以风从那里出现,也必须从那里出去……”

    他絮絮叨叨说了半天,直到素和君已经不耐烦了,才又继续说道:“起风之前出现了许多怪事,团里的向导和老桑头让我们把所有的骆驼和马摆成圈子跪下,叫我们进圈里躲风,结果起风的时候,那风大的能把马吹起来,没有跪倒的骆驼一下子都不见了,马又不是下跪的动物,许多马也遭了秧,没进圈子的人都吹飞了。”

    “花将军没进去?兴平公主和菩提世子也没人护卫吗?”素和君不可思议地说道:“花将军怎么可能没进去!”

    “花将军当然进去了,可是兴平公主被吹飞了,他出去救她,也飞了。”

    那士卒想起此事还心有余悸,“菩提世子在风起时就不见了,他的营帐整个都被卷到了天上,那些沮渠国主派去的贴身死士丢了世子,一从沙子里爬出来就自尽了,铁卫营也伤亡惨重,孟将军肋骨受伤,插穿了肺部,到了绿洲的第二天就咳血死了。”

    听起来确实是天灾,因为北凉国不可能牺牲这么大,连自己人也全部算计进去。

    可是老桑头会把人引进这个地方,确实有很大嫌疑。

    “老桑头呢?”

    “沙暴过去后,也失踪了。有人说看到他爬向两匹骆驼,然后骆驼和人都不见了。我怀疑他是怕担责任,看情况不对跑了。”

    “老桑头是卢水胡人?盖吴的手下吗?”

    素和君接着发问。

    “据说是盖吴父亲的部下,那些卢水胡人……”另一个伤者骂着,“他们居然说要不是老桑头教使团的人躲在骆驼下面,所有人都会死,还说那一定是天灾,明明就是老桑头有问题!要不是看他们一直在沙漠里到处找花将军,我们肯定……”

    他啐了一口,心中似乎已经对卢水胡人有了芥蒂。

    “就不该带外人一起走!”

    “那样的风很大吗?你们难道没有带别的向导?”

    “带了别的向导,但都说没听说过风城有这么大的风,而且它也不是每天都刮风,有时候几个月都不刮一次。那几天确实一点风都没有,向导们都以为没事。”

    这些伤者到现在都觉得邪门,也不知道是得罪了哪路神仙。

    “素和君,此地城主说钦汗城的队伍去了沙漠,到现在都没回来,我们是不是要去沙漠迎接使团?”

    狄叶飞从外面进来,一见素和君立刻高声呼喊。

    “我怕花木兰他们遇到的即是天灾,又是*。”素和君摸了摸下巴,推理出一个大概来。

    “有人心怀不轨,将使团引进了风城,却没想到那一次的风那么大。所以原本应该借着风行什么方便的有心之人恐怕也没得到什么好处,而使团的损失更大,只是他们是为了什么才把使团引进风城呢……”

    素和君眉头紧锁。

    “难道是寻仇?可使团能得罪什么人?”

    “沙风盗!”

    一个虎贲军士卒突然叫了起来。

    “我们之前在绿洲里的时候,曾经为了救商队而杀了一群马贼,那些马贼在沙漠里来去如风,势力极大,老桑头也是在那里救下的。那商队后来返回北凉了,可老桑头留在了军中做向导。袁主簿说,老桑头有可能是沙风盗的内应,故意把我们骗到那里去的……”

    “什么?”

    素和君眉头皱的更厉害了。

    “沙风盗是吗?”

    狄叶飞胸中的怒气越来越重。

    “是为了使团带的财宝?还是带的马匹?难怪那罗浑他们要守在风城附近,是为了抓住沙风盗吗?”

    如果真是为了财,知道有那么多财宝被埋在风城,说不定他们会去而复返。

    “袁主簿说,依花将军的性格,只要活着,一定会回到风城去看看,所以陈节将军和蛮古将军不时就回去风城查探一番。如果背后的主使是沙风盗,他们不会料到我们的人根本没走,就在原地等着守株待兔,只要有蛛丝马迹,就能将他们抓住……”

    有一个受伤的是使团的译官,“冯都尉一直将钦汗城的士兵伪装成商队给绿洲的虎贲军运送补给,也是为了骗沙风盗出来。”

    “抓到沙风盗又能如何,说不定花木兰都已经出事了,两个月,如果有消息,早就该出现了。”

    狄叶飞脸上越来越白,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不,将星未陨,花将军还活的好好的。”

    一旁一直闭目养神的寇谦之突然睁开了眼睛。

    “但老夫刚刚观气,西边似有红光,应该是有重要之人被困囹圄,诸位动作要快些了。”

    狄叶飞:“这么重要的话你怎么现在才说!”

    素和君:“道长不能早点说吗!”

    “我说了你们会信吗?”

    寇谦之无辜地眨了眨眼。

    无辜你妹啊!——78989+djxds+25073187——>

第426章 穆兰历险记(上)

    被狄叶飞等人惦记的贺穆兰,安全自然是无虞,只是完全谈不上好。

    乱井头这个村子虽然有水有粮食,但因为生育的难题,不可能继续生存下去,除非他们能找到自愿定居到这里的人。

    但乱井头有水有食物依旧没什么人发现,自然是因为偏僻到无人问津的地步。远离商道的村子很多都自然消失了,人类是社会性的动物,完全离开人群是无法独自生存的。

    然而当贺穆兰提出让村子里的人跟她走的时候,还是有许多人不愿意离开。他们有的是已经不愿意再冒险的老人,有的是孩子是智障必须要留在村子里照顾的父母,还有些单纯的不信任贺穆兰。

    贺穆兰和郑宗没有暴露他们自己的身份,只是假说贺穆兰是钦汗城的大户,只要他们到了钦汗城,就能安排他们以后的生活。

    这话也不是诓骗,以贺穆兰的身份,托个人情让刘元宗和冯恒照顾这些村民还是绰绰有余的。

    到了最后,愿意和贺穆兰与郑宗离开的,只有十二个人,不过他们都是村子里先遣出去的,如果在外面混的确实不错,就会回来把他们全部接走。

    这也是慎重,能有十二个人愿意跟她走,已经是超出他们的想象范围了。

    村子里有骆驼,这些男人都是经常出去以物易物的青年男子,也是村子里最健壮的一批汉子,贺穆兰和郑宗跟着这十二个人,骑着骆驼、带着村子里搜集来的物资,就这么朝着他们经常易物的河儿滩而去。

    乱井头的人从没有去过钦汗城,甚至很多人不知道钦汗城是什么地方,贺穆兰想要向这些闭塞环境中长大的人问通往钦汗城的路,那肯定是白费力气。

    在沙漠里行走不像平路,贺穆兰一行人有向导尚且落到如此下场,更别说带着这群根本连路都不认识的人怎么摸到钦汗城去。

    更别说他们一群人都身无分文,乱井头的人带的最值钱的东西就是盐,可盐在北凉并不是那么珍贵,因为毗邻青海,盐的产量高又容易运输,换些生活用品可以,用来做钱聘请向导却是不行的。

    贺穆兰和郑宗跟他们在沙漠里走了五天才走到据说最繁华的“河儿滩”,也不过是绿洲附近聚集起的一个集市,离“繁华”还差的远,只不过在沙漠里能同时见到好多个商队聚集已经算是热闹罢了。

    这一群人除了郑宗带着伤又体弱,从贺穆兰到那十二个男子都是健壮之人,自然引起了许多的人注意。

    他们没有钱,又不认识路,还不是当地人,哪怕用了贺穆兰那根金链子也聘请不到向导,还是有个商队的首领看见贺穆兰腰间的大剑,认为她一定是个武艺很厉害的人,提出让他们在商队里打杂加护卫,充当旅费跟他们到钦汗城去。

    这是一支北凉的商队,要去平城行商,原本是准备跟随北魏的使团回去的,但魏国使团不带外人,他们就跟着魏国使团一起启程,果然靠着魏国使团在前方扫除道路、清理强盗,走的一路平稳。

    只是最近一段时间跟丢了魏国的使团,这些商队就只好在附近的绿洲进行补给,重新再招募人手保护使团。

    如果没有大队人马在前开道,各种突发情况都容易让商队覆灭。

    贺穆兰的本事自然是没的说的,那首领只是随便测试了一下就十分满意,甚至希望聘请她做为自己的贴身保镖,给她婉拒了。而乱井头的居民一直靠捕捉土鼠为生,各个食物充足,无论是精神面貌还是体格都比其他沙漠居民要彪悍的多,也都被全部雇用。

    只有郑宗,因为又毁容、又有伤,商队首领不愿意带上,但郑宗是什么人?他可是魏国精通多国语言的通译,这首领知道贺穆兰不懂的卢水胡和匈奴话,而带着郑宗就是当翻译的,也只好同意带上。

    郑宗能读会写还能算,很快就得到了商队首领的重视,加上贺穆兰武艺惊人又不爱惹事,这么两个人才只是用些食物连佣金都不用就拐到了,简直是白得来的便宜,更是满意的不得了。

    这一群人向着钦汗城的方向而去,沿途的路线和之前的魏国使团完全一致,也让贺穆兰知道老桑头之前指引的路确实没错,真的是往钦汗城走的,只是半路会拐到风城去,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意。

    在路上时,贺穆兰也打听过那座砂岩之城的事情,郑宗问了一圈后告诉她,那地方是沙风盗经常出没之地,所以商队不会从那里经过,只有非常有实力的军队会在那里停歇,而那地方常刮风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事,当地人谓之曰“风城”,除非真的要躲避什么灾祸,否则事不会往那里去的。

    贺穆兰之前剿灭过沙风盗的一支部队,对沙风盗的名字极为敏感,此时再听见沙风盗的名头,顿时就心生了怀疑。

    既然连商队的向导都知道沙风盗在那里出没的事情,为什么北凉派出来的向导会附庸老桑头的意见,认为那里没有危险?

    魏国的向导可能不清楚这段沙漠里每一个怪地的传闻,可北凉王室派出的向导一定是经验丰富之人,唯一的可能,就是北凉有人和沙风盗、或者是和老桑头勾结了,要做什么。

    然而这一切真相,随着北魏使团出事,注定没有那么容易被揭露出来。

    贺穆兰跟随这个商队一路往东北的钦汗城而去,昼伏夜出,一路也算安稳,商队是贩售各种香料和稀奇玩意儿的队伍,货物易于携带又没多少分量,这种商队在沙漠中行走是最安全的,跑起来容易,东西少也不容易被马贼盯上。

    但即使如此,在第三天的清晨,商队还是碰到了一支马贼队伍。

    这种事情原本是不会引起贺穆兰注意的,他们遇到的马贼队伍人数并不算多,商队里带的勇士应对起来完全没有问题,对方也错估了贺穆兰的武勇,这一战贺穆兰至少斩杀三十余人,惊得马贼闻风丧胆,抛下受伤的同伴就走了。

    郑宗心眼多,抓了一个受伤的马贼反复拷问之后,得出来一个惊人的消息。

    不知道是从哪里走出的消息,魏国使团在沙漠里遇到风沙,结果兴平公主的嫁妆、一笔巨大的财富,被掩埋在了传说中的“风城”。

    “风城”有一个古怪的特点,就是沙子会向四周移动,沙子越多移动的越快,所以这么多年,风城经历过无数次沙暴,可砂岩和各种被侵蚀的地貌依旧存在。也许是这里的地势高于周边,也许地下真镇守着什么妖魔,这个特性长久以来一直都存在。

    所以哪怕财富被掩埋了,几个月之后,依旧会显露出里面的东西,到时候只要派人去挖就行了。

    北凉王室富甲天下,整个天下的奇珍异宝都在这里流通,西域的、魏国的、刘宋的、吐谷浑的,沮渠蒙逊为了和平,真是什么好东西都往兴平公主的嫁妆里装,当初出城之时,光嫁妆的队伍就浩浩荡荡拖了无数里,消息早就传遍了四国,引起无数马贼的觊觎。

    但虎贲军不是好惹的,北凉的铁卫营也颇有煞名,腾格里的马贼规模都不算大,没人敢惹一支这样的部队,可现在情况不一样。

    魏国使团遇到了风沙,整个残了,据说因为补给全部给埋了,所以一群人抛弃了所有的财宝,只带着骆驼和马离开了风城,现在去向不明。

    一大笔无主的财富就在那里等着人去拿,得到消息的沙风盗里所有马贼都彻底沸腾了,无论在哪里,都拼命的赶往风城。那里原本就是沙风盗的地盘,人人都熟悉路径,又刚刮过沙暴,如今正是最安全的时候。

    贺穆兰的商队遇见的这一支沙风盗,就是得到消息后前往风城的。

    贺穆兰和郑宗得到这个情报之后,肠子都要绞起来了。

    虎贲军伤亡惨重,丢失补给,行踪不明。

    兴平公主的嫁妆遗失在风城,随时可能被沙风盗的人拿走。

    “能得到使团在哪里扎营、哪里出事的消息,老桑头一定是沙风盗的人,说不定这消息就是他传出去的。”

    郑宗盘算了一会儿,对贺穆兰说:“可惜现在联络不到使团和国中的军队,否则守株待兔,就能抓住沙风盗那批人,弄清楚我们遇到沙暴是怎么回事。”

    “这里离风城不远?”贺穆兰注意到马贼们透露出来的信息。“我要去风城一趟,以袁放的谨慎,不可能不留虎贲军在那里看守财物,说不定能遇见使团里的人。”

    风沙不可能埋掉所有的补给,老桑头曾经说过,如果有水有食物,风城就是最安全的宿营地,因为有大量阴影可以遮蔽烈日。如今风沙已过,如果袁放留下补给,很可能风城里还有虎贲军在。

    “我们不知道被风吹离了多少里……”郑宗嗟叹着:“乱井头离风城已经很远了,我们被风吹走了半天的路,跟着商队却走了几天才到,可见风势的可怕,还不知道使团情况如何。如果我们现在脱队,也许再也回不到钦汗城了。”

    “那你回钦汗城去找援兵。”贺穆兰顿了顿,突然开口,“我带着这个马贼去风城查探究竟。”

    “那也太危险了!如果沙风盗全在那附近,你岂不是羊入虎口?你信沙风盗的话,他很可能把你带到包围中去!”

    郑宗连连摇头。

    “更别说你们连语言都不通了!”

    “所以,你晚上要不着痕迹的把他放了,让他以为是自己跑了。”贺穆兰咬了咬牙,觉得有些对不起商队首领。

    “我会跟首领说,如果让他跑了,对整个商队都有危险,然后索要食物、水和健壮的骆驼去追赶他。他没骑马,想要在沙漠里活命,只有尽快找到自己的同伴或老巢,又或者是绿洲,我跟在他后面就能找到想要的目标。”

    她看着满脸不同意的郑宗,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要相信我的本事,哪怕找不到风城,也绝对不会出事。我这命原本就是捡的,要是不能弄清楚真相给那么多无辜枉死的兄弟们报仇,我不会回平城去。”

    “你去意已绝?”

    郑宗看着贺穆兰。

    “这是最好的法子。你现在受了伤,跟我一起行动只会拖累我,可是你会他们的语言,又带着这么多健壮的乱井头村民,一定能平安到达钦汗城。钦汗城的冯恒是值得信任之人,有他帮助,必能调大军前来。北凉现在已经不值得信任了,如果动作太慢,说不定所有证据都被北凉人掩埋。最重要的是……”

    贺穆兰若有所思地说道:“风暴刮起之前,我就去找过沮渠菩提,可他不在帐中。菩提世子的帐外有一整队的虎贲军看守,他不可能飞走,一定是有人做了什么,我怀疑老桑头把我们引到那里,不见得是要毁了我们的使团,而是要把沮渠菩提偷走。”

    “偷走?”

    “谁知道呢。也许是有人不想他到达平城吧?也许是北凉之间的政斗,又或者是想要杀人灭口。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我本就不是善权谋之人。”

    贺穆兰摇了摇头。

    “我得潜入风城去看看,如果没有人,我再做打算。之前我在风城时,向导们已经给我指引了最近绿洲的方向和前往的路径,不行我就去那边的绿洲休整,找到商队继续前往钦汗城。”

    郑宗面对贺穆兰一直很软,他虽然知道这样不妥,可自己确实是个累赘,而贺穆兰对虎贲军遇到沙暴一事绝不会善罢甘休,只能忍着不安答应了会配合他。

    所以到了这一天的傍晚,商队里的人正准备吃晚饭开始夜里的行程时,猛然听到护卫队里发出一声大喊:“那个被抓的马贼跑了!”

    商队首领当初就不同意留下活口,是郑宗借口说担心前路上还有马贼,才留下他反复盘问的,其他马贼都被杀了,就这个被关在骆驼群里,绑在骆驼身上,原本应该是万无一失的。

    一听到马贼跑了,商队首领立刻带着人过去一看,只见骆驼腿上绑着的绳子已经被另一只骆驼咬断了,骆驼们无辜地看着他,搅动着自己的嘴唇。

    骆驼很温顺,自然是不会啃绳子的,可郑宗在绳子上抹了盐水。在沙漠中行走,骆驼也需要大量的盐分补充,所以旁边围着的骆驼们闻到了盐的味道,纷纷来吸/允捆绑的绳子,嚼它,硬生生把绳子嚼断了。

    郑宗是个很擅长利用一切优势的人,哪怕手上资源贫乏,也总有办法达到目的,他简直是做坏事的行家。

    商队首领看到被骆驼咬断的绳子脸就黑了半截,连忙看向身边的郑宗和贺穆兰。是郑宗提议留下活口问清楚马贼的情况了,出现这种问题,按照商队的规矩,他必须要负责。

    于是贺穆兰顺势很光棍的说:“这人不敢骑着骆驼跑,因为动静太大,所以必定没有跑太远,给我一匹骆驼,再给我些水和食物,我去把他追到,杀了再回来。”

    郑宗翻译完了后接着补充道:“我们必须马上出发,如今他附近有同伴,说不定汇合了会反杀回来。”

    这一下子形势就紧张起来,贺穆兰匆匆骑上商队里的骆驼,向商队问明他们接下来要走的方向、一下站要到达的绿洲名称,就带着足够两天食用的水和食物,朝着脚印的方向追了过去。

    这就是沙漠里的好处,只要跑的时间不久,又没有起风,脚印会一直在沙子里,就像是路标一样的显眼。

    郑宗催着商队赶快出发,因为郑宗和十二个村民都留了下来,那商队首领也不疑有他,立刻启程往钦汗城的方向而去。

    有马贼随时会追上复仇的危险,又有郑宗在队伍里不停催促和提醒,恐怕这个商队到达钦汗城的时间要大大的缩短。

    就这样,贺穆兰骑着一匹骆驼不紧不慢地追赶着逃跑者的脚印,慢慢悠悠地朝着他的目的地而去。

    天色已经黑了,辨别脚印也变得越来越困难,沙漠一到晚上就起风,贺穆兰不敢离得太远,又害怕被逃跑者注意到有人追踪,后来索性下了骆驼,只牵着骆驼在后面跟着。

    逃跑者并没有慌不择路,一路目的十分精确地朝着北面而去,沙丘越往北越高,到最后已经有了半人高的地步。

    随着这越来越熟悉的地形,贺穆兰的心中也升起了怪诞的感觉。

    她想起了出事前的前一晚。

    果不其然。

    贺穆兰听到了那凄厉而尖锐的鸣沙声。

    ***

    鸣沙地是一个非常古怪的地方,如果你扬起沙子或者在沙子上走动,鸣叫声就会更大,所以每一片地方的鸣叫声都是不一样的。

    同样身处在鸣沙地里,也许这个沙丘上的声音柔和的像是有人在拨动琴弦,另一处有人践踏的沙丘就凄厉的像是指甲在刮玻璃。

    贺穆兰听到尖锐声大起,就知道附近一定有不少人在,他们当初进入鸣沙地时之前,声音很小,可当使团进去之后,吵得人五心烦躁,只能疾跑着加速离开了那里。

    沙风盗果然将这里当做接头的地方,或者这就是风城的前哨。

    这么难听的声音,没有人能够坚持着待下去,必定是加速通过,而加速的时候最容易中埋伏,嘈杂的声音也能够隐藏他们的行踪。

    说不定那天他们通过这一片沙丘的时候,沙风盗们就隐藏在哪里,做好了把菩提接走的手脚。

    沙风盗是受谁指使?

    又是为什么这么做……

    贺穆兰眯了眯眼,有些后悔没带郑宗来。

    就算她抓到了头目,语言也一定不通。

    一片喧杂的鸣沙之声后,传来了马匹嘶鸣的声音。沙盗不用骆驼而用马,军队也是,只有商队大量使用骆驼,贺穆兰一听到马嘶就心中一喜,按着骆驼跪下,伏在一片高大的沙丘之后,将身子藏在阴影之中,伸出头去眺望。

    贺穆兰这边一片漆黑,可马贼们行夜路却带着火把,这让她很容易的就找到了他们。

    过来的沙盗大约有四十多人,每一个都骑着高头大马。那个逃跑者大喊大叫了一声什么,有可能是接头的暗号,另一边的马贼们才派出几个人过去查看动静。

    两方见面后,逃亡者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跑了一整个晚上,早已经是精疲力竭,立刻一屁股坐倒在沙子上,想躺倒休息。

    另一个身上裹着红色斗篷的男人制止了他的动作,似乎是想劝他现在睡下去不好,那逃亡者动了动身子,大概是太累了,就是站不起来。

    这四十多个人应该不是全部,因为贺穆兰在他们的身上既没有看到水囊,也没有看到什么铺盖,必定有看守物资的其他人,否则就算这里是沙风盗的地盘,他们也要渴死饿死。

    ‘错过这次机会,就不一定能这么容易找到头目了,如果擒贼先擒王的话,也许能逼他们投鼠忌器……’

    贺穆兰没有带磐石出来,而是将它作为信物交给了郑宗,去钦汗城求助。磐石世上只有一把,贺穆兰身边只有一把借来的弯刀和虎贲军的遗物匕首。

    然而也不是不可智取。

    贺穆兰想了想,将骆驼一把拽起来,拔出匕首狠狠地刺了它一刀,那骆驼吃痛,立刻喷着鼻子又是乱动又是在原地转圈,还好骆驼善于忍耐,没有因为这个跑掉,否则贺穆兰肯定傻眼。

    趁这个机会,贺穆兰贴着沙丘的边沿将自己整个掩埋在沙子里,藏得严严实实,只留出可以看物的小洞注意外面的动静。今日有星无月,沙地里一片漆黑,谁也不会注意这里藏着一个人。

    骆驼胡乱扭动,自然惊的是沙子乱响,这鸣沙地很少有动物出没,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沙风盗里的人各个都大吃一惊,立刻有人过来查探,大概只看到一匹落单的骆驼,却没看到其他东西,便怪叫着对下面的同伴吆喝。

    贺穆兰紧紧握着手中的匕首,盯着外面的动静,一匹马从她身边过去了,两匹马从她身边过去了……

    虽然她已经尽量贴着沙丘边缘,但还是有好几次,那些马儿差点朝着她的方向踩过来。好在沙风盗的骑士也都是骑术精湛没有跑偏,否则她埋伏不成反被踩死,那就是滑稽了。

    “来了!’

    贺穆兰屏住呼吸朝着外面看着,直到视线里有一片红色经过时,立刻挺身而起!

    有心算无心,她的身手又极为矫健,这一群沙盗还没有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贺穆兰已经跃到了目标的马匹附近,伸展手臂在马肚子上连刺三下,另一只手抓住马上之人的小腿,使劲一抖!

    “给我下来!”

    那马上的红斗篷也是惊觉之辈,马惊之后立刻往马下跳,却被窜出来的贺穆兰抓住了小腿,他拔出腰上的弯刀,朝着贺穆兰的手臂削去,然而就像是见了鬼一般,一股大力从他腿上袭来,他竟整个人被倒提住了!

    沙漠中生存的人普遍矮小,贺穆兰身高一米七几,在北凉已经算是大个子了,这么一提,红斗篷原本削手臂的动作变成可笑的削脚,贺穆兰只是一脚就踢掉了他手中的弯刀,然后再起一脚紧紧踩住了他的心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了自己的弯刀抵在了他的咽喉上。

    整件事发生不过是片刻之间,绝不会超过五分钟,后面还在往沙丘上赶想要白捡骆驼的人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被护卫在队伍中间的红斗篷就成了贺穆兰手中的俘虏,仰倒在地,喉咙上被抵了一把锋利无比的弯刀。

    【见……见鬼了……】

    马贼们甚至没有来得及下马,一个个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第427章 穆兰历险记(中)

    贺穆兰出手虽然是冒险,但她也至少有八成的把握能够全身而退。

    在冷兵器的时代,她的力气和身手简直就是开挂,这些马贼又没有弓箭和远程武器,就算自己得不了手,也至少能抢一匹马跑掉。

    这就是艺高人胆大的由来了。

    贺穆兰料想的不错,这红斗篷果然是这一支小队的首领,至少没有冒出第二个人出来随口说“杀了他们”之类的。

    每个人都紧紧地盯着贺穆兰手中的弯刀,生怕她手一抖就把人割了喉。

    那红斗篷也是胆色过人,被这样制住了,竟然还敢开口。

    “听你说话,是汉人?”

    用的也是汉话,但带着很重的口音,像是某地的方言。

    刚刚贺穆兰一声大叫“给我下来!”,因为心中紧张用了自己的母语,地道的普通话,大概是给这首领听进去了。

    普通话也能听出是汉话,鲜卑话和卢水胡话发音非常明显,古代交通不便,汉话每个地方的都不同,能听出汉话就谢天谢地,还能指望一个马贼能说什么洛阳正音不成?

    贺穆兰不欲暴露自己的身份,顺水推舟地点了点头。

    “是,我是汉人。你也是汉人?”

    她故意将自己原本就沙哑的声音捏的更粗噶一点,看起来就像是沙漠里经常来回的旅人。

    “我也是汉人。”那红斗篷还在套关系,“您这样的勇士,深夜在这里埋伏肯定不是为了我一个小小的马贼,你想要什么,我们好商量。”

    “你身为汉人,竟然做这样的勾当,一点气节都不要了吗?”贺穆兰假装大怒地骂了一声,脚下用了用力。

    这时候,刚刚的逃跑者被人搀扶着上了沙丘,一见到贺穆兰,那逃跑者就指着他大喊大叫了起来。

    只是因为语言不通,贺穆兰完全不知道他喊的是什么。

    【就是这个人!就是这个人让我们栽了,死在他手上的兄弟有好几十个!我从商队里逃出来,他一定是跟着我的脚印追上来了!】

    那逃亡者怎么也没想到还有商队的人真跟着追的。万一半路上遇到大队的马贼或是狼群可不是吃素的。

    现在可好,确实遇见大队的马贼了,可这一支的首领却被他抓了。

    【这人是跟着你来的?】

    【你的队伍不是抢补给去了吗?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这么厉害,难怪血披风被他抓住了。】

    这身穿红斗篷的人原本以为这人埋伏在这里,是沙风盗里哪个头目新请来的高手,专门伏击他的,所以才出言试探。

    然而这人看起来不像是刺客,否则已经动手了,再听到逃回来的马贼说是商队里的人,心中已经松了一大口气,开始舌灿莲花。

    “这位勇士,你是商队里的护队?”商队请护队很常见,身手越好的待遇越高,红斗篷一听这人能一个人杀掉三十多个马贼,顿时眼睛发亮,心中打起了主意。

    “是又怎么样?”贺穆兰装作不在意地说道:“别跟我说那么多。”

    红斗篷估摸着这人大概是追踪逃跑者追踪到这里,却发现了大队的马贼,被困在鸣沙之地不敢动,索性冒险擒贼先擒王,想要挟持着他出去,又或者要提什么条件。

    他猜的八/九不离十,却没猜到贺穆兰的身份,也不知道贺穆兰抓他要做什么。

    贺穆兰并不想要什么条件,只是想抓着红斗篷找一处地方甩掉后面的人好好拷问一番,他会说汉话更是坚定了她的想法,所以贺穆兰也不罗嗦了,弯腰抓住红斗篷的肩膀,就这么用刀架着他的脖子,逼着他往另一匹马旁边走去。

    “不想死就走!把那匹马给我!”

    “勇士,你既然是商队的护卫,那出生入死只是为财,不如跟着我们。看你的身手,也并非等闲之辈,会落入商队当一个护队,应该其中还有什么曲折……”红斗篷小心翼翼地开着口,每一次声带的震动都让他的喉咙离弯刀更近一些,这让他说起话来更加慎重。

    “我们虽然只是马贼,却马上就有大买卖做,我愿意出一袋黄金赎回自己,若你愿意入伙,还有黄金可分,如何?”

    贺穆兰原本想要不耐烦地把他提上马,却突然想到风城里的那些财富,还有之前逃跑者被郑宗用针刺戳进指甲里逼问的那些话,立刻就扭头向着那个逃跑者看去。

    这红斗篷心细如发,立刻用匈奴话大叫着对那逃跑者问道:【你落到他们手里的时候是不是已经说了什么!】

    那逃跑者打了个寒颤,【他们队伍里有个人是个魔鬼……我我我……我没说多少……】

    没说多少,那就是说的差不多了。

    红斗篷闭了闭眼,开始觉得自己应该是猜错了。

    这个人也许不是追踪那个逃跑的人而来,而是听到了有这么一笔财富,所以想跟过来碰碰运气的。

    也许他就是为了财,抓自己不过是想要挟什么。

    他若之前把自己当成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也许现在还没这么被动,现在他也许把自己误认为是沙风盗的首领,那危险就甚了。

    贺穆兰提着他一起纵身上了马,红斗篷留意到她上马的姿势很熟练,应该善于骑猎,而且骑的也不是劣马。

    会单身前来冒险的应该不是什么要紧人物,又或者真的只有他一个人,在商队里打听到消息后见财起意想来碰碰运气的。

    这样的人才最难对付,因钱财而起意说明贪,只有一个人则百无禁忌,说不定逃出去后直接一刀将他杀了也不一定。

    红斗篷的背后已经被汗浸湿了,开动脑筋在想该怎么办才好,贺穆兰却想着这些人说的“大买卖”肯定指的是风城里的那些嫁妆……

    如果风城里的嫁妆无主,沙风盗只要进去把它挖出来就好了,又为何在外面守着,就像是随时要发动火拼一般?

    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大买卖”,又在等什么人?

    贺穆兰沉下心思,装作感兴趣地问他:“一袋金子?多大的袋子?”

    此时红斗篷一行人迟迟不归,鸣沙地上凄厉之声又起,像是无数人同时弹奏着最尖细的那声旋律,约莫有□□百人的队伍开到了山丘之下。

    大概是接到了报讯之人的消息,将贺穆兰所在的沙丘团团围住,插翅也飞不出去。

    “给他一袋金子!”

    红斗篷喊了起来。

    没过多久,来了一个骑士,远远地抛过来一个口袋,袋子也不大,约莫一尺见方,但一个一尺见方的袋子装金子也算不少了,贺穆兰甚至看到有好几个沙风盗咽了口唾沫。

    “勇士恐怕有所不知,我虽然是这支马贼的首领,却只是几个头目之一,算不得大首领。能给这么多金子,已经是我们所有的积攒。但前面却有一处宝藏,埋着无数的金子,只要勇士肯保护我去那里,到时候像这样的袋子,你可以再装几袋。”

    红斗篷摸着马鬃毛,看似游刃有余地继续说着:“不知你意下如何?”

    “你有宝藏告诉我干嘛?你自己去挖就是了。”贺穆兰冷笑,“我看你是想骗我去捡金子,然后让你的手下一人一刀把我给剐了吧?”

    “你知道了我们的秘密,就算抓了我或杀了我,我的手下也会到处追杀你,直到把你灭口。你只有跟着我,才能活命。”红斗篷见她没有驾马就跑,心中得意,知道自己的命已经保住了,说不得还能招揽一个武艺不俗的高手。

    “反正都是卖命,拿商队的钱和我们马贼拼命,与拿我们的钱替我们卖命,也没什么区别,是不是?”

    “当然不是,我不想当马贼。”

    贺穆兰装作犹豫不定的样子。

    “那我就花钱雇佣你,保护我的安全,就像是客卿一般,如果我希望你能帮我的时候,你可以自己选择帮还是不帮,不算我们沙风盗的人,如何?”

    “当真?”

    “我们是沙盗,不是无赖,自然是当真。”

    红斗篷的嘴角泛起了得意的笑容。

    他是沙风盗五个首领之一,沙风盗名义上是一支马贼队伍,其实是五个单独行动的队伍组成的,平日里互相援助,听从最有势力的那个首领调遣,互相合作,在这片商道上生存。

    然而最有势力的那个首领却突然想带着人马脱离沙风盗,还使出手段让实力第三的那个首领死在了魏国使团的底下。

    马贼有马贼的规矩,一旦入伙,除非死了,否则不可散伙。正是因为有这个规矩,许多像是散沙一样的马贼们才能联合起庞大的武装力量。

    否则今天这个要散伙,明天那个要散伙,怎么可能活下去?

    现在他有了洗白的意思,又陷害了昔日的同伴,其他几支首领也不是傻子,各个在他的人马里都有耳目,然后就传出了这一支沙风盗不知怎么得到了一个身份十分尊贵的人,要去换赎金,而且很可能还投靠了什么势力的消息。

    等他们一路赶来,大首领的人马也内讧了,原来魏国使团在风城遭遇了大风,他的部下全部想去取出财富,而大首领却不要财宝想带着人去投靠某个势力,他自己想不开,手底下的人却大半都是刀头上舔血见钱眼开之人,于是就起了各种心思,闹起了内乱,一边传信招呼各方首领合作来分这一杯羹,一边发动叛变控制了大首领一干人等,准备赎金和宝藏一起吃。

    除了大首领和死去的三首领,剩下来的三支就在这个风城附近集结了起来,即将展开谈判,如果能合作最好,三方一起取出财宝平分,如果不能合作,恐怕要先动手一番才能压服,然后根据实力分配得到手的财宝。

    红斗篷的实力在众首领之中排第四,手底下的人马也不到一千,但他出手大方性格又圆滑,手底下的人乱心极高,所以除了刺杀了他吞并了他的人马,否则想要倒戈的可能不大。

    这也是红斗篷为什么一开始以为贺穆兰是别人请来刺杀他的高手的缘故。

    但相对的,红斗篷手下也确实没几个绝世高手,一旦真开始谈判,说不得就有比武或者刺杀之类的事情,他在这上面一点优势都没有,迫切的需要招揽高手。

    就像瞌睡老天送枕头,他正想要个高手,这个商队里的护队就一头扎了进来。那商队他之前派手下去调查过,只是个普通的香料队伍,经常来往这条路线,绝不会是其他沙风盗安排的诱饵,而这个护队的身份虽然复杂,却可以借来用一用……

    至于钱……

    要看他有没有命拿。

    贺穆兰原本只想挟持着他去找魏国使团的行踪,可这个首领话中的意思,沙风盗内部似乎也有什么纠纷,以至于不能顺利起出宝藏。

    所以她想了想,突然放下了手中的弯刀,跳下了马来。

    其余的人紧张地看着红斗篷,大有他一声令下就把贺穆兰分尸的意思,然而红斗篷只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微笑着看着贺穆兰捡起地上的金子。

    “保护你一个月,两袋金子。”

    贺穆兰硬邦邦地开口。

    “这一袋是你小命的赎金。”

    “哈哈哈,成交!”

    红斗篷放声大笑。

第428章 穆兰历险记(下)

    贺穆兰进了马贼群里,才知道红斗篷为什么那么放心她当贴身的“打手”。

    因为就这一支马贼,她至少听到了五种语言,除了汉话,她一种都听不懂。

    汉人、匈奴人、卢水胡、氐语,羌语,马贼的成分十分复杂,他们彼此之间甚至用的语言都不一样,在这种情况下,贺穆兰想要打探到什么消息,实在是天方夜谭。

    直到这个时候,贺穆兰才意识到自己之前想象的都太过于乐观了,能够活着混进来,都是天大的运气。

    红斗篷,哦,现在不该喊他红斗篷,他被自己的手下称做“血披风”,是属于钦汗城进入沙漠那一段路的沙风盗。

    沙风盗也分好几个路段“承包业务”,被内讧了的大首领就属于负责这一片的,风城很多时候也是他们在使用。

    大首领的手下人才济济,有被西域诸国通缉的大盗,也有盗人坟墓的盗墓贼,还有能在沙子里藏上三天三夜也不会死的“人骆驼”,正是因为他吸纳了这么多怪才,所以才能稳稳坐着大首领的位子。

    大首领会落到现在的下场,血披风一点也不奇怪。他之所以能一直服众,就是因为处事公平,又大方豪爽,可豪爽之后,一群手下被他的“豪爽”养惯了,心也就养大了,于是当魏国的财富被遗落在风城里,他却只想着把那劳什子的贵人送去给后台,最终还是只能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马贼里能有什么好人?跟随首领不过是为了利益,信任永远抵不过财富。

    孟王后要知道老桑头会用这种方式救出儿子,不知道会不会追悔莫及。

    一场沙暴害死了孟家最有前途的子嗣孟玉龙,使得菩提陷入危险,还很有可能因为这些嫁妆暴露出她的全盘谋划,只为了她对孩子的私心,又是否值得?

    这一切,贺穆兰都不会知道。

    落入这番境地的贺穆兰不知道幕手黑手是谁,她甚至以为这就是一场“黑吃黑”而已。

    她推测沙风盗派老桑头混入使团,是想要绑了世子要求赎金,可能风暴只是偶然发生的事件,然而风暴使整个使团陷入危机后,又因为这笔嫁妆,惹出了许多接下来的事情。

    这算是自作自受吗?

    贺穆兰不愿以真面目示人,血披风正好也不想让其他首领知道贺穆兰的底细,如果其他人知道了她只是临时挖来的,也许也会重金来诱惑她。

    所以血披风找人弄来了一副半脸的铁面具,贺穆兰一直戴着,她的长相原本平平无奇,但带上这个面具之后,硬是多了几分神秘的味道,看着像是个高手了。

    大首领的人虽然哗变了,但他的余威犹存。叛变的手下并不想得罪这位大首领和他身后的靠山,他们哗变只是为了谋财,所以召来了其他首领商议如何启出这些财富,顺便推举出新的首领,来接管大首领的人马以及大首领本人。

    大首领会不会死,就要看新的首领如何处理,按照马贼的规矩,入伙了想要离开的,不死不休,死在新首领手上,就跟他们这些哗变的人没关系了,算不得弑主求财。

    大首领的手下们不愿意背上这个过节,情愿甩给别人,但别人要接这个包袱也得有些保命的保证,大首领绑来的人质就成了那个后台不会一怒之下灭了他们的保证。

    谁说马贼们不聪明?

    如果不聪明的,早就已经被剿完了。

    贺穆兰知道的事实,都是通过血披风不经意透露出来的东西拼拼凑凑起来的,她甚至不知道血披风为什么会提出这样优厚的条件。

    这样的条件,够招揽到无数的亡命之徒了。

    到了天亮,贺穆兰见到马贼们忙乱起来,才知道为什么血披风那么迫切的需要招揽她。

    原来日出之后,就是他们“谈判”的时间。

    鸣沙地里谈判,带了多少人来一目了然,沙子的响声大小会告诉所有人带来了多少人的信息。

    既然是谈判,三方首领约定谈判之时所带的人数都必须一样,他们约定在鸣沙地沙子最响的那一处谈判,每个人都只能带十个手下,其余人在外围等候。

    到这来的,都是放不下财宝的,所谓富贵险中求,如果被人暗算在这里死了,也算是技不由人。

    出了这么大的事,北凉王室肯定会动作,魏国也不是傻子,风城随时有可能被两个的军队占据。

    血披风领导的沙风盗没有时间了,约定的谈判之日就在今日的日出之后,而他们只是为了赶到这里就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再也找不到其他的高手。

    风城附近的鸣沙地如今被四首领血披风占据,风城以北则是二首领恶狼,势力最小的五首领燕尾直到天亮了才来,并没有盘踞在附近,她不准备给他们暗算的机会。

    从这一点上看,恶狼对自己的实力最自信,燕尾则是最谨慎,而血披风会利用天然的地形为自己放哨,也不是一般人物。

    都是能做出一番大事情的人,奈何为贼。

    日出之前,贺穆兰看到血披风收到了一封信,信皮上画着一只小小的燕子,血披风收了信之后看了一眼就直接把信捏掉了,随手丢到一旁。

    血披风有一个光头的手下,应该是遭受过髡刑,头上秃秃一片被火烧过,他大概是整个团队里智囊一般的存在,从地下捡起了信,看完后建议道:“燕子和你私交一直不错,说不定是真的呢?”

    血披风冷笑一声:“你信不信她给恶狼那边也写了一封一样的?她势力最小,希望我们先斗起来好渔翁得利,这可是一国的财富,她会愿意不要?这种时候,就靠实力说话。”

    他眺望远方。

    “我情愿三方平分少冒些风险,也不愿意做这种白便宜了他人的事情。”

    光头十分可惜,把那信看了又看,最后塞入了怀里。

    “如果燕子有坏心,这个算是个证据。”

    两人都是用匈奴话交谈,贺穆兰完全没有听懂,但她之前听血披风介绍过,那五首领燕尾是个女人,势力最小,想来信件就是燕尾送来的。

    一个小小的马贼团都在勾心斗角,互相博弈,贺穆兰觉得自己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没给人吞的渣滓都不剩,真是老天保佑。

    日出之后,鸣沙地里尖声四起,这沙风盗大概怕是引起别人的注意,人马惧静,没发出什么声音,只有沙子不停地尖啸着。

    血披风看了一眼身侧裹着斗篷的贺穆兰,又一次提醒道:

    “我要支付给你的金子,得宝藏到手才能有钱给你,所以这一次的谈判,请你一定要全力以赴!”

    贺穆兰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当然是尽全力。”

    血披风这边带的十个人,除了贺穆兰外,其余九个都是沙风盗里武艺最高之人,其他几个首领也是一样。

    谈判只能带十个人,这十个人自然是精挑细选。

    东南北方向各出现人马,贺穆兰跟着血披风立在西头。

    先登上山丘的是大首领那边的人马,他们压着人质、大首领,以及三四个被绑着的人上了沙丘。

    所以虽然护卫之人只带了十个,但这一方足足有十七八个人。

    血披风之前也说过,大首领那边的人叛变之后,有一个军师做主,传信也好、召集人手也好,要求谈判将所有人马带来也好,全是这个军师策划的。大首领以前对这个军师不薄,所以军师也没要他的性命,甚至连他的人马都安抚住了。

    谁能在这里得了支持当上新的大首领,以前大首领的那些人马都新任统领。仅仅为了这些人马,也足够冒险来一趟了。

    贺穆兰掖了掖斗篷,紧张的等待着那位“军师”的到来,然而即使她再怎么想,也没有想到“军师”是这个人!

    那裹着一身皮衣,头发卷曲佝偻着身子的,不是老桑头还有谁!

    一时间,贺穆兰所有想不通的问题一下子全部都想通了,也许这群人就是知道她的队伍里有卢水胡人,才把昔日天台军的夜枭放出来做内应的!

    他们从头到尾都在这些人布的局里转悠,被坑的体无完肤。

    ‘老桑头……’

    贺穆兰捏紧了拳头。

    ‘我一定要让你不得好死!’

    贺穆兰的异态没有人注意,毕竟她裹着斗篷,又戴着面具。不过心细如发的老桑头还是看了血披风身后的贺穆兰一眼,露出一丝笑意打着招呼:“血首领还是风采如昔啊,看你的披风又红了一些,怕是最近收获不错?”

    血披风抖了抖胡子,“桑爷真是说笑了,不懂事的小子们吹牛说我这是鲜血染成的披风,像您这样的聪明人怎么也信?会更红一些,不过是我又换了一件新的斗篷罢了。沙漠里风沙大,披风磨损的也快。”

    鲜血染不成任何布料,一下雨或者沾水就成花的了,这都是马贼们震慑敌人用的手法,越传越是稀烂。

    事实上,马贼们也不是全部杀人不眨眼的,如果一条商路上的商人死伤无数,谁还敢走这条路?没人来,什么都别抢了,大部分时候还是抢了东西放了人的。

    只不过失去了补给和货物,能在沙漠里活下来的人,也确实是少数,很多就和之前那些商队一样,选择了回头,放弃这次的行商。

    老桑头只不过是搭个话而已,血披风表现的客气,老桑头也很满意,点了点头让人把那几个人质押在后头。

    大首领被五花大绑,嘴里还塞了东西,一看到血披风就怒目而视,他身边还站着一个矮小的少年,全身上下披着斗篷罩住了面目,只能从鞋子上看出华丽之至,鞋尖上甚至镶着两颗硕大的珠子。

    贺穆兰和沮渠菩提日夜相处,怎么不认识这个孩子的鞋?她一直以为沮渠菩提是被迫被这些人绑走的,再见少年缩着身子连声音都没有,还不知道受了什么虐待,顿时心中怒不可遏,恨不得冲上去杀了他们夺回世子才好。

    好在她的狼告诉她,鸣沙地里还不知道有多马贼,这破地方跑起来都有声音,比脚印还引人注意,轻举妄动只会无辜送了自己的性命,只能作罢。

    贺穆兰再看了看几人,发现旁边被绑的都是铁卫营里孟家的死士,心中更肯定了那全身披着防晒斗篷的是沮渠菩提了。

    老桑头来主要是做个“裁判”的作用,他是军师,不是首领,没有争夺沙风盗首领的资格,血披风得了贺穆兰这样的勇士,觉得自己夺魁的可能又多了几成,对待老桑头也就更加和颜悦色。

    因为老桑头是原来的大首领一系,在敦煌那边也颇有势力,如果他能跟了自己,那实力就更强了。

    贺穆兰强迫自己不去看任何人,只闭目养神,直到听到耳边沙鸣声大作才睁开眼睛。

    其他几个方向的首领也登上了沙丘。

    实力第二的首领恶狼是个魁梧至极的男人,全身上下都是伤疤,脸上还有一条伤痕,从右边太阳穴直划向左边的嘴角,应该是被一个左撇子的用刀高手所伤,这样的伤口都没死,可见他的强悍。

    恶狼带来的十人也各个都是体格彪悍之士,这样的人在沙漠里很少见,也有几个和贺穆兰一样带着面具或披着斗篷的,显然是临时找来的帮手,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和来历。

    这么一比,血披风身后只有一个藏住面目的人,就没那么显眼了。

    “各位首领来的好快!”一阵清脆的笑声传来,穿着白黑相间的紧身衣、腰上缠着鞭子的女郎踏上了沙丘。

    “我可是紧赶慢赶,才好不容易才准时到了鸣沙地!”

    血披风想到了天亮前那封早早送来的信,忍不住撇了下嘴角。

    “老子觉得这谈判纯粹多余,大首领倒了,我实力最强,应当是我得了大首领的位子,然后我们三人还按以前的行事,根本不需争斗,多好……”恶狼有些不耐烦地嚷嚷。

    恶狼看起来粗鲁蠢笨,但真正粗鲁蠢笨的人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的手下,又活到现在?

    所以他试探的话一出,老桑头立刻截住他劝诱的话头:

    “今天不光是为了大首领的事。大首领抓了北凉的世子向孟家要赎金,这笔赎金、还有这个世子,比大首领更重要。谁要当大首领,这件事也要给兄弟们一个交代,这交易到底怎么进行下去,也要再商量。”

    他指了指风城的方向。

    “至于那边,沙子已经降下去一半,我们这么多人,再多的财宝挖也挖出来了,只要手脚快些,反倒一点危险都没有。”

    叫燕子的女郎皮肤黝黑,长得却还不错,身材也很是健美。她好奇地偏头看了看那个少年,开口问道:“那就是北凉的世子?怎么蒙的什么都看不见?让我们看看呗!”

    “你以前见过世子吗?”

    老桑头不接她的话,只问她这个。

    “那种贵人,我怎么可能见过!”燕子掩口而笑,“桑爷说笑呢。”

    “那我给你或不给你看,你又能知道什么?”老桑头摇头。“这小子之前一见到大首领就吓得晕了过去,他皮肤又娇嫩,一晒太阳就肿,我只能把他全身裹着,塞住他的耳朵,蒙住他的眼睛,否则他自己先把自己吓死了,还怎么交易?我可不要这个棘手货,也没必要玩什么花样,你们谁要,得了大首领的位子自己带回去好好看。”

    “原来是孟王后的那位儿子?好!好的很!老子的脸就是被这小子的阿公(外公)劈的!等我当了大首领,看我怎么把这笔账找回来!”

    恶狼狞笑着呸了一口。

    “闲话少说,到底怎么才算数!”听到要和孟家交易,恶狼有些不耐烦了,看了看燕子带过来的人,嗤笑起来:“我就知道燕子没有多少好手,人都是借来的吧?莫不是找了你以前的相好们?”

    他们彼此都熟悉各自人马里的高手,燕子带来的人里有三个都蒙着头脸,只露出眼睛,虽说这是沙漠里为了防晒经常有的打扮,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燕子为这次谈判特意请来的帮手。

    “你瞎说什么,我有什么相好!”

    燕尾紧张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几个侍卫。

    这样的举动让恶狼嘲笑之声更大:“哟,看来这几个侍卫里,真有你的相好?我看你都紧张了!”

    “再瞎说,别怪老娘不客气!”

    燕子虎下脸,从腰带上扯出鞭子,对着沙子一挥,沙子的尖锐之声顿时让所有人都捂住了耳朵。

    “你就知道拿这个办法恶心人。”血披风好笑地摇了摇头,“我们是沙风盗的首领,是朋友,是合作者,不是敌人,现在虽然为了财宝有些争执,但没必要弄的像是仇家一样。恶狼,你也少说几句!”

    血披风的话一出,恶狼和燕子借台阶就下,互相瞪了一眼,就又继续看着老桑头,等他说话。

    “风城随时可能来人,我们时间紧迫,这样吧,你们三方各派一个人出来比斗,当然,若是哪位首领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也可以自己上。无论哪一方有人死伤,你们都可以再派出一人顶上,直到十人里哪一方的高手最后剩的多,哪一方就是新的大首领。”

    老桑头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渔翁得利的心思,“有了大首领,就按照以前的规矩,大首领拿两份,其他的我们再平分。可算公平?”

    “公平,公平的很!”

    恶狼大笑起来,“就这么办!”

    他的高手最多,加上他,就是十一个好手,一定能站到最后。

    血披风也觉得不错,这规矩看起来像是比谁的高手最多,最厉害,可哪方只要有一个高手能把其他敌手的全打趴下,最后站着的就是他一人。他把最厉害的

    “铁面”花木兰做杀手锏,前面用车轮战把对方的强者累死就行了。

    燕子是三人之中最势弱的,此时愁眉苦脸地叹道:“这不是要把我逼死?少不得我还得上去……”

    “你现在认输也行,让我和血披风比一比,无论谁赢了,都少不了你那一份。”恶狼居然还在这个时候劝降。

    “我倒是想这样,对我也好,可是我要那世子去做交易啊……”燕子叹了口气。“你们两个应该最清楚的,何必再提。”

    两人一想到燕尾的出身,果然不再提这样的话,老桑头命所有人退后几步,留下最中间的空场,等着他们派第一轮的高手上前。

    沙丘下的各方人马都在等着上面的消息,一个不大的沙丘,竟围了十几圈,密密麻麻全是沙风盗的成员。

    他们都等着上面比完一声令下,赶紧去不远处的风城挖财宝去。

    恶狼点了一个体格粗壮的高手,手上提着一根铁杵,燕子则是先点了个身手敏捷的矮个子,血披风越过贺穆兰,点了一个瘦长脸的汉子,三人站在老桑头画的圈圈里,开始比斗了起来。

    矮个子左右腾移,拿铁杵的舞动武器虎虎生风,瘦长脸的汉子用的是长刀,三人在圈子里全都一团,矮个子全是躲,其实都是拿铁杵的和长刀的在斗。三人比试最难的就是随时要注意自己的身后,很有可能就被另一个人偷袭,果不其然,一次瘦长脸的汉子攻击拿铁杵那人时,身手滑溜的小个子用匕首在铁杵男的腰上猛刺了两刀……

    这两击肾击,让铁杵男彻底没有了胜算,惨叫着败了下来。燕子也知道这种擅长偷袭的人不可能一直在圈子里站着,下一次瘦长脸汉子就要和恶狼的人先对付他了,连忙娇叱了一声:“六子回来,换老八上!”

    这样她至少保住了一个刺客。

    恶狼也叫了一声“贺大”,一个拿着弯刀的男人进了场下。

    三支人马彼此都熟悉,打斗起来口中也不停,有的挑拨对方对付另一个人,有的讽刺不断希望激怒对手,贺穆兰不停地用余光看着老桑头和菩提世子,心中盘算着该如何接下去,猛听到血披风喊了一声“铁面!”,顿时精神一震,看向战圈之内。

    原来燕子请的高手确实不是俗手,联合恶狼的人杀了血披风好几个手下,血披风原本准备车轮战把其他高手累趴下换贺穆兰上,这一看势头不对,再也藏不住人了,连忙叫起贺穆兰来。

    “燕子,你那信果然不是只给了我一个人……”血披风恨声道:“恶狼,你也信她的话?!”

    “为何不信?你也知道我们这妹子为了救家人,把命豁出去都愿意,她说她不要大首领,也不要风城的宝贝,只要那个世子,我反正只要给孟家找不痛快就行,世子给她就给她了……”

    恶狼不听他的挑拨。

    “对不住了兄弟,就算我当了大首领,也不会动你分毫的,你可别怪我们不够意思。”

    血披风差点气的呕血,这燕尾果然奸诈,而恶狼自信自己的实力不怕燕子耍诈,两人联合起来,要先把他弄出局去。

    就算把他弄出局,燕子的高手数量也少,实力也不足,无法和恶狼对抗,他之前担心的事情终于成真了!

    还好,他有铁面!

    “铁面,把恶狼的人都杀了!”血披风恨声说道:“燕子,我看你再看看局势,最好还是跟着我才好,世子我也可以给你!”

    恶狼和血披风在外面争取着燕子的倒戈,贺穆兰却不管那么多,她必须要帮着血披风成为大首领,才能救出菩提,顺利跟往风城,于是一进入战圈就出手极狠,弯刀向着恶狼手下的头顶猛劈了下去。

    恶狼那手下用的是一把短剑,见她挥刀下来,立刻往她弯刀上一黏,想用巧劲把它拨过去,谁料两把武器一相碰,一股极大的力道震向他的手掌,短剑顿时脱手,人也落到了地上,摔的屁股八瓣。

    他还想滚开,却眼见着那弯刀又往下劈来,跟着腰间一痛,就被挑出了丈外的距离。

    ‘怎么扫我的腰还能飞出这么远?’

    那人脑子里还在思考着这个问题,眼睛猛然就看到了自己的下半身。

    贺穆兰一刀之威,竟把恶狼的手下直接腰斩了!

    那被腰斩之人看到了自己的下半身,这才意识过来飞出去的是他的上半截,顿时活活把自己吓死,头一歪掉到了圈外。

    这便是冷兵器时代的打斗,多少名将勇士在阵前比试,都输在一个“胆气”之上,只能偃旗息鼓。贺穆兰怕被人围攻,一上来就杀人立威,她得到的弯刀是血披风的宝刀,刀刃极锋利,她力气又大,这一刀果然吓坏了所有人。

    鲜血像是水一样的涌在沙面上,发出刺啦刺啦的鸣沙声,让场内的气氛更加怪异。死者的肠子和其他内脏从腹腔里流了出来,下半截身子倒在地上,吓得燕子派出来的人面无人色,举着武器不知道该护哪里才好。

    偏偏贺穆兰一言不发,只抬脚将那碍事的半截尸身踢了出去,右手微斜挥刀又往前劈砍。

    恶狼手下又一个壮汉跳进了战圈,和燕子的手下一起合击贺穆兰,然而叮叮当当一声响声过去,对方的武器已经被贺穆兰震成了十余截,相互撞击着四散飞开,燕子和恶狼的属下连忙将残缺的武器脱手,纵高伏低,骇然至极地闪避着贺穆兰接下来的攻击。

    血披风见贺穆兰一刀立威,之后犹如凶神降世,顿时洋洋得意,对着燕子继续叫道:“我这勇士可是能一个人杀了三十多个好手的绝世高手,燕子,你不妨考虑考虑,我这人从不轻易许诺,说会把世子给你就会给你。”

    说话间,贺穆兰又连斩两人,她心中对这些马贼恨之入骨,又有对老桑头的一腔怒气无法发泄,如今下起手来,那真是刀刀夺命,招招入魂,大有神来杀神佛来杀佛之势。

    恶狼和燕子被她这样的神勇惊得心中犹如擂鼓,尤其是恶狼,昨日之前他还得到内应的消息,说血披风没招募到什么像样的高手,这才和燕子结了盟,如今一看,不是那内应撒了谎,就是血披风将这个高手雪藏着,到现在才露出来!

    两人咬牙切齿,都对血披风的忍耐和狡猾有了新的认识,再看贺穆兰,恨不得千刀万剐才好。

    贺穆兰可不管这些,她见没人上来了,举刀无辜地看向血披风,她绿色的斗篷上全是敌人的血,看起来斑斑驳驳,更是可怕,血披风却大喜过望地对着老桑头笑道:“桑爷,再没人进去,我是不是直接就可以做大首领了?”

    老桑头点了点头。

    “是。”

    恶狼气急,立刻将自己最厉害的人派了上去。这比试是比谁剩下的人多,现在出来这么个棘手之人,肯定是要用最强的把他干掉,才能杀了对方剩下的高手。

    燕子正准备点另一个人,却被身旁一个蒙住头脸的人按住了肩膀,低声说了些什么。

    “你确定你要上场?”燕子为难地看了一眼带着面具的贺穆兰,“他真的很可怕,我就没见过这么厉害的人……”

    血披风的宝刀是昔日西秦大将的佩刀,吹毛短发,削铁如泥,当初人人都眼红,但即使他的刀如此锋利,也没有这个人用的这么可怕。

    在血披风的手里时,最多不过砍砍脑袋罢了,哪里能腰斩!

    她身后的高手点了点头,对她说了什么,又从背后拔出一把短木仓,迈步入了战圈。

    贺穆兰也趁着这个时候休息了一会儿,将刀上的鲜血抖落,再进来的人一个用短木仓,一个用长剑,心里不由得一凛。

    长剑在近身搏斗里不如刀好用,刀可以劈,可以斩,可以削,都是最大的杀伤面积,但剑削、刺虽厉害,却难于精通,杀伤力也没刀大,故而近战用剑之人,无一不是高手,绝非草莽之辈。

    短/木仓是长/木仓的变化,练短/木仓者,必定更擅长/木仓,而长/木仓是战阵武器,近战用木仓的一定都是家学渊源深厚,又或者武将出身,比剑更加麻烦。

    双方恐怕把杀手锏都拿出来了,只要她这次杀了恶狼的人,燕子必定会倒向血披风那边。

    想到这里,贺穆兰率先挥刀攻向那身材颀长的灰衣高手,却见那高手抬手一剑,直接刺到贺穆兰的刀背之上,只用剑尖去撞她的刀身,却逼得贺穆兰不得不撤招回保。

    ‘来的果然是剑术高手!’

    贺穆兰心中微寒。

    这人已经看出她的力气大的异于常人,所以出招间根本不会硬碰硬,只用高深的剑术缠住她的动作,或用剑尖碰刀尖,或用剑身贴刀身,一触即走,绝不给宝刀削掉武器的机会,也缠的她没有办法用出杀招。

    如果这是单打独斗,贺穆兰有自信不出三十招就把这个人的手臂削掉,他也没手施展他那高明的剑术了,可是这人知道还有一个帮手,所有的剑招都滑不留手,只是为了限制她的动作。

    贺穆兰在剑圈中左上右落,时不时还要提防刺到眼睛、喉咙等要害的刁钻剑招,心中十分焦急,却猛然又感觉到脑后生风,顿时大惊失色,一个侧身避开后面的偷袭,防范地看着后来者的短木仓。

    那人头面全被被蒙住,只露出两只眼睛,待看见贺穆兰的铁面,不由得仔细扫了几眼,突然抬手使出了一招“蛇吐信”。

    这一木仓既疾又狠,带着无尽的杀意,那杀气直透木仓身,几乎到了实质的地步,犹如被一只毒蛇给盯住,无论躲到哪里都会被狠狠咬噬上一口。

    这样精妙的招式、有如实质的杀气,沙漠里有几个草莽见识过?就连那用剑的高手都“咦”了一声,手中青光一闪,跟着短木仓一起刺向贺穆兰的要害。

    两人一前一侧,像是封死了贺穆兰所有的退路,贺穆兰只能挥刀选择攻击一人,血披风大叫着“杀用剑的人”,她只好状似无奈地抬手攻向用剑之人,将身侧的要害暴露给了用木仓的高手。

    如果这一木仓刺中了,贺穆兰的肚子就要被捅个窟窿。

    那用剑之人却是哈哈大笑,手中的青光使得像是一个光圈一般,贺穆兰根本无法前进只能后退,可再退就退到了木仓/尖之下,用剑之人知道贺穆兰被两个高手夹击绝不可能毫发无伤,双眼更是精光灿灿,面对她的宝刀不退反进,贺穆兰只觉得寒气袭人,头上斗篷被剑光所绞,直接碎成了碎片。

    血披风已经捂住了头脸,料想到了贺穆兰被一前一后捅个透心凉的下场,心中大骂恶狼也不知道花了多少条件才请了这个老不死的来,燕子也是有本事,姘头里居然还有这种出身将门的高手。

    那杀气可不是假的,真正在沙场染血无数才能这么浓厚。

    “啊!”

    一声惨烈的叫声过后,鸣沙之声大起,身躯落地后带起的沙扬之声犹如拉动胡琴却滑了弦一般发出了一声怪异的叫声,然后是恶狼恼羞成怒地大骂:

    “燕子,你居然敢阴老子!”

    血披风心中大惊地拿开脸上的手,却见“铁面”好生生的站在原地,脚边躺着的却是死都不瞑目的剑客,满脸惊骇的望着上方,仿佛发生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

    他的心口被人捅了个大窟窿,这一木仓在他的心口转了一圈,搅得心脏粉碎,毒辣的不可直视,那剑客受此一击,死的已经不能再死了。

    原来那人看似捅向贺穆兰的一木仓,险而又险地擦过侧着身子的贺穆兰胸前,直直刺向了那剑客举剑上撩而露出空门的心口。

    剑客没想到刚刚还和他一起携手攻击贺穆兰的盟友突然就挺木仓偷袭,心口正中一击“蛇吐信”,这么一个剑术大家,就莫名其妙地殒身在这个小小的鸣沙之地中,连名号都来不及报出来。

    “血披风、燕子!原来你们之前唇木仓舌剑都是为了做戏,好,好,好,虽然我做不成大首领,你们暗算我的梁子也记下了!”

    恶狼气的手直哆嗦,为了请这个高手,他不知付出了多少,如今这人就这么死了,他的弟子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弄不好以为是他暗算,要满天下的追杀他。

    恶狼完全不相信铁面和这个用木仓的高手是临时起意,两人从头到尾都没有交流一句,而且把自己的胸前和腹部做空门,让给这个用木仓的高手刺过去攻击身前的人,若不是有着极大的信任,谁也不会干这种蠢事。

    剑客就是太相信盟友会杀了铁面,才死在他的木仓下。

    要不是两人之前早有预谋,携手设下这一个局,就是燕子和血披风的高手本来就是认识的,或者干脆就是互相合作同用一批高手!

    这梁子,他和他们结定了!

    贺穆兰低头惋惜地看了看死掉的剑客,这剑客是她穿越这么久以来,见过的剑术最精湛之人,奈何为虎作伥,惨死在别人的木仓下。

    她当然不认识什么燕子,也没想过什么合作,她的目的是杀掉三个首领所有的部下而已,然而当她看到了那一招熟悉的“蛇吐信”,她就彻底放弃了这个想法。

    在那木仓客发出犹如实质的杀气,摆出那招起手式,她就明白自己不会是孤身作战,因为这一招,在她每天早上练武的时候,已经见过了太多太多次。

    杀气比几个月前更加恐怖,想来两人分开之后,他又有奇遇,又或者心中的杀心到了一个可怖的地步,终于将他这门木仓法练至大成了。

    “恭喜。”

    贺穆兰弯腰捡起剑客的剑,插在自己的腰上,对着面前的蒙面客小声地开口赞道。

    “你武艺又精进了。”

    这剑是把好剑,留给恶狼可惜。

    燕子找来的那高手确实是个冷漠之人,即使将别人的心口戳了个透心凉,可依然漠然地看都不看一眼,只是看了几眼“铁面”而已。

    不过,当他与贺穆兰擦肩而过时,还是丢下一句不露痕迹的轻喃。

    “火长,虎贲军就在附近。”

第429章 虎威不死

    燕子手下的那个高手不是别人,正是昔日黑山同火之中武艺最高强的那罗浑。

    他少年时得过异人传授,以杀气入武,这么多年来一直不能大成,他自己觉得是杀的人少了,可他性子又不是嗜血的那种,做不了动辄杀人,所以连贺穆兰都觉得他这枪/法怕是不能成了。

    可现在一看,这招“蛇吐信”用的炉火纯青,比之前和自己喂招时不知高明多少,出/枪时无声无息,收/枪时快如闪电,连那剑客都没发觉杀招过来了就已经死了。

    那罗浑此番遇到沙暴,肯定是有什么心境上的突破。

    然而那罗浑和贺穆兰的默契不是一天两天养成的,刚刚比武那一刻实在是太过精彩,简直是坑人不眨眼,难免让恶狼以为燕子早已经和血披风联合在了一起,故意假装和自己合作来让自己出局。

    不光恶狼这么想,就连血披风都对“铁面”的身份起了怀疑,以为贺穆兰是燕子的人,只不过趁着他需要高手安插到了他身边。

    他这么想也是寻常,因为贺穆兰出现的时机太过凑巧了。

    但血披风不明白的是,这么一群高手,燕子是从哪里找来的?还是因为她出身名门,所以能找到许多昔日的旧交相助?

    是了,为了救她被关在北凉牢狱中的兄长和家人,她说不得真是孤注一掷,什么关系都用了。

    既然有铁面这样的高手,为什么不自己用,而是设计让他招揽呢?还是纯粹是巧合?

    不……不会是巧合。

    想不到燕子有这样的本事和心计,可以把他和恶狼玩弄于鼓掌之间。

    血披风和恶狼都向着“燕尾”看去,只见她脸上若有所思,却没有再透露出多少其他情绪,见到血披风和恶狼都看向她,也只带着歉意地抱了抱拳。

    “恶狼兄也别生气,我之前的话算数,我只要世子交换我的家人,什么财宝、大首领我通通不要,无论两位谁当了大首领,我这话都算数。”

    说罢,又朝着血披风示好地一笑:“既然恶狼兄那边没多少高手了,那大首领还是让血首领当罢……”

    血披风心中一定。

    是了,这丫头不稀罕当什么马贼,若真当了大首领,就算救出家中的家人也只能有辱门风,也许是真的只要世子。

    她要是真把自己和恶狼玩弄在鼓掌之间,最终谋得了大首领之位,以后两边就算不会对她不死不休,日后也会报复回来。

    但她不要财宝,等于退出了这杯羹,如果大首领的人马、自己的人马和恶狼的人马平分这份财宝,无论是谁当大首领都是赚了。

    就算知道燕子设下了一连串的局,也不会有人对她生恨,说到底,他们得了便宜,她得个烫手的世子,这买卖划算。

    果不其然,恶狼那边听到她依然放弃财宝,原本准备自己捋袖子上的脚步也顿住了,再看看地上肠子满地的手下,以及那位心口透心凉的剑客,不由得脸色也慎重了起来。

    为了意气之争,要是死在这里,岂不是更加得不偿失?

    贺穆兰持着宝刀站在战圈之中,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燕尾身后的几个蒙面人。那罗浑不会一个人来,那么剩下的两个……

    是陈节和盖吴?

    陈节用的是槊和刀,那恐怕不是陈节,而是蛮古和盖吴。是了,有老桑头在,所以用盖家双刀的盖吴不能上场,蛮古是战阵功夫又太明显,只有那罗浑一套武艺高明至极,最看不出来路。

    想到自己不是孤军奋战,贺穆兰心中一暖,再看诸人,怨怼之心也没有那么强了。

    老桑头大概也没猜到局势会这样变化,他嘿嘿一笑,对着燕子恭维道:“燕尾首领真是手段了得,不费吹灰之力就让两位首领对您重视起来,只是恶狼首领底下死了这么多好手,血披风首领也死了几个,只有您只损失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手下,有些不太厚道呢。”

    这话一说,血披风和恶狼齐齐变了脸色,扭头向燕尾看去。

    燕尾也确实是个人物,该硬的时候也硬,闻言对着老桑头怒斥:“你这话什么意思?是要挑拨我们斗到最后吗?既然是比试,当然有死伤,否则要比做什么?我们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复仇决斗的,桑爷难道是准备让我们手底下人都死完了才好?”

    老桑头表情一僵。

    “什么叫无关紧要的手下?”燕尾手中长鞭一甩,“正因为我每一个手下都很重要,我才不想他们死!”

    她之前其实也胜了几场,但怕人折损在这里,所以都换下去了,后来和恶狼一起对付血披风,以二打一,当然死的人少。

    老桑头这话确实有挑拨之意,也正是因为老桑头想要挑拨,让恶狼彻底打消了继续折腾下去的心思。

    血披风就算收拢了大首领的人,也还要对他客客气气,如果他得了北凉王室的财宝,何愁不能扩大势力,和血披风日后一争?

    先取出钱财要紧。

    想到这儿,恶狼拱了拱手,干净利落地服输:“燕子和血披风既然已经联手,那我再坚持下去就是可笑了,我愿认输。”

    贺穆兰和那罗浑见不用再打了,双手收起武器,回到各自首领的身边。血披风见贺穆兰靠了过来,满脸感激之色和他道谢:“原来你竟是燕子那边的,这次比武,多亏你了,你放心,佣金绝不会少。”

    贺穆兰看了一眼血披风,莫名其妙地压低了声音:“什么燕子那边的?你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

    她是真没想到血披风和恶狼会把她和燕子联系在一起,所以绝不是作伪。

    血披风阅人无数,哪怕此刻看不到贺穆兰的脸,听声音看眼神也觉得对方没有说谎,心中忍不住诧异——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那你怎么和那位联手杀了那个剑客?若你们之前不认识,你怎么敢把空门放出?”

    血披风追问。

    “他虽有杀气,对的又不是我,我为何不能给他便宜?”贺穆兰装出一副自负的样子,“就算他们两人联手,也杀不了我,更别提偷袭了。”

    血披风扯了扯嘴角,也不说自己信还是不信,恶狼已经在那边不耐烦地大声吼叫:“血披风,你既得了大首领的位置,快去收拢了兄弟们,再一刀砍了大首领去!”

    燕尾也迫切地望着他:“请把世子交给我,我可以现在就带着人马走。”

    这就是彻底退出的意思。

    血披风得到了这天大的好处,立刻就带着贺穆兰等手下往老桑头的方向径直而去,一路行到大首领身前,朝着老桑头和大首领说道:“速速把此事了解,一起去风城吧。”

    语气里满是迫不及待。

    老桑头脸上微微露出焦急之色,看了看血披风,再看了看燕尾和他身后的人,点了点头,然后开口对血披风请求着:“大首领为人豪爽,这次虽然脑子不清楚,但罪不至死,你若要压服手底下的兄弟,最好不要杀了他。”

    血披风知道自己不杀了大首领始终会留下一个祸患,对老桑头的话当然是不以为然,可为了安抚他们,却还是笑着说着“那是自然”,再命令那个是心腹的光头带着几个手下将几个捆的严严实实的人带回来。

    大首领和菩提世子以及铁卫营三个死士被压到血披风身前,燕尾也连忙带着人走了过来,索要菩提世子。

    血披风看了看贺穆兰,心中还是担心他是燕子的人,又不愿意得罪北凉王室和孟家那群疯子,大方地把沮渠菩提送了过去。

    燕尾得到了沮渠菩提,迫不及待地掀开他的斗篷,一张白嫩而满脸惶恐的小脸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她脸上满是喜色和满足的笑容,却听到身边的枪客脱口而出:“这世子是假的!”

    “什么?”

    “什么!”

    燕子和血披风闻言大惊,朝着老桑头看去。

    “到底怎么回事!”

    “他哪里会知道……”老桑头刚刚挤出笑容,就听到四周鸣沙齐齐作响的声音,立刻止住了话头。

    就在这时,已经被压到血披风面前的大首领突然挣断了绳索,伸手就朝着血披风的咽喉掐了过去!

    这大首领成名的绝技就是一手锁喉的功夫,血披风哪里猜得出这番变化,眼见着就要被扼断后来,惊慌失措地大叫了起来:“铁面!”

    化名铁面的贺穆兰挥刀削过那大首领的手臂,这人一击不成立刻倒退,贺穆兰还未追过去,就听到身边惨叫连连,一回头看去,三个铁卫营的死士也挣断了绳索突然发难,血披风手下除了自己,剩下的竟都死了个干干净净。

    而另一边,燕尾的人也已经被老桑头带来的侍卫围了起来。好在她之前比武时留了心眼,身边没有损失几个人,否则此时大概和血披风的下场差不了多少。

    “铁面,你答应护卫我一个月的!你收了我的金子!”血披风这时候还看不出是老桑头设下了陷阱就是个傻子,立刻紧紧抓住身边最后一个救命稻草。

    贺穆兰点了点头,护着血披风往后急退,一直退到燕尾的身边,和他们汇合。

    “到底是怎么回事?”燕子听着四周简直是群魔乱舞一般的鸣沙之声,连忙命令手下吹起哨子,传令自己的人上沙丘来接应。

    这样的响动,简直是铺天盖地,根本不是一两千个人能造成的声势!

    血披风也是差不多,他身边的手下都死完了,却还是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掏出一物丢下,那东西一见风立刻冒起十丈高的红烟,径直朝着天空而去。

    “你想往哪里跑!”

    燕子身后一人看见老桑头跟着大首领带着一干手下要跑,立刻一跃而出追了出去。此人身子快如闪电,两把双刀动若疾风,双足在沙子上连连踢动,一下子就追到了这些人的身后。

    大首领和那三个铁卫见有人追来,不但不回击,反倒和老桑头等人跑的更快,那手拿双刀的刀客掷出一把刀去,直直钉在了老桑头的腿上,老桑头吃痛,大叫一声跌倒,大首领和铁卫却脚步不停,径直跑下沙丘去了。

    他们恐怕知道等血披风和燕子的人上来想跑也跑不出去,下了沙丘连连尖啸,原本大首领的人马齐声尖啸响应,又有手下从阵中送出马匹给几人乘坐,哪里有半点“哗变”的意思?

    简直再忠心不过了!

    这时候燕尾和血披风都已经知道被老桑头和大首领坑了,可明白过来为时已晚,只听得四周马蹄声大作,又有甲胄铁器碰撞之声,所有人都陷入了恐慌,胡言乱语的叫着。

    血披风和燕尾被一干手下护着往沙丘下和自己的人马汇合,再看到之前冲出去的刀客拖着老桑头像是拖死狗一般的拉过来,立刻狠狠地瞪了老桑头一眼:“你们到底是想做什么?把我们一锅端了好去取出宝藏?”

    老桑头嘿嘿地惨笑一声,摇了摇头。

    “非也,这是惹到了母老虎,你们要倒霉了。”

    “什么母老虎?”

    “看!看!是北凉的军队!”

    “天啊!我们被北凉的军队包围了!”

    “那个字念什么?谁率军过来了?”

    各种民族的语言胡乱的交织着,贺穆兰和那罗浑心头都涌起了不好的预感,再看向对方已经是满脸惊骇。

    拖着老桑头的当然是盖吴,他正是因为认出盖吴了才不再挣扎,乖乖的像是被拖死狗一样拖着走。

    最后剩下那人凑了过来,一把掐住老桑头的脖子:“你这家伙,简直愧对了我们的信任!你害死了我们多少族人!你知不知道因为这个,我们差点和他们内讧,自相残杀!”

    竟不是贺穆兰猜想的蛮古,而是盖吴的好友路那罗。

    老桑头一言不发,腿上被刀削中的伤口还在涌出鲜血,还是贺穆兰看不过去,让盖吴用腰带将他伤口绑了,拖到了马上捆了起来。

    路那罗似乎是不放心,担心他又一次溜掉,和他同骑了一匹马,将他紧紧辖制在身前。

    “来的是什么队伍?”

    贺穆兰眯着眼看向四周,等看到对方招展的将旗,忍不住意外地念了出来:“孟?孟家哪一位过来剿匪了吗?”

    鸣沙的声音响到许多人都忍不住捂住耳朵,等看到远处一阵云雾腾起,久在行伍的贺穆兰等人才脸色变得沉重起来。

    那不是乌云,而是大军行动时扬起的尘沙,因为在沙地之中行军,尘头更是沸沸扬扬,犹如云雾一般。

    血披风和燕子绝望的意识到,这个陷阱恐怕不是一两天能布下的了。

    此处虽然是沙丘,但只是一个独独的沙头,四周还有更高、更连绵不断的沙丘,如果将这个地形打个比方,就好像一只碗里冒出来一个角,他们谈判比斗的地方就是那个角,如今他们下了沙丘,就如同到了碗底,而突然出现的军队就占据了高处的碗沿,将他们团团围住了。

    骑兵最可怕的就是冲锋起来的那股力量,一旦发起冲锋,重力加上速度,这一千多马贼就像是盘菜,随时都会被人啃的渣滓都不剩。

    血披风心中暗暗心惊,纵马驰上刚刚谈判的高坡,想要看清周围的情势,再找个空隙冲出去,结果一瞧之下,登时呆了,只见骑兵连绵不绝,恐怕人数有四五千之众。

    在北凉这个地方,能随时拉出四五千人来的,只有北凉的宗室,再想到他们手上那个烫手的麻烦……

    血披风立刻冲下山丘,对着燕子叫道:“恐怕是找世子和兴平公主的军队,我们拿那质子去和他们谈判!”

    “没用的,这人是假的。”燕子看了眼被手下带出来的少年。“他只是穿着世子的衣服而已。”

    “可那些人不知道他是假的!现在唯有如此才能逃出生天!”血披风伸手抢过那少年,重新把他头上的斗篷盖上。

    “只能这么试试了!”

    四周的军队将他们合围,只见长/枪/如林,弯刀似草,声势极为浩大,正对着他们的沙丘上是一位全身铠甲的将军,头上带着头盔,看不清相貌,但那花纹繁复的铠甲却一看就不是普通货色,单那将军一人,身边就有几百人护卫。

    那边的阵中将校往来奔驰传令,阵中却肃静无声,只是将这群马贼围在其中,像是在等什么。

    “她果然亲自来了。是了,不看到所有知情人死在这里,她怎么放心?”老桑头自言自语。

    “这么狠毒的妇人,我居然愿意为她谋划……”

    “什么狠毒的妇人?”路那罗一把捏住老桑头的脖子使劲摇了起来,“你知道来的是谁?是你们引来的是不是?”

    “来的到底是谁?”

    那罗浑也开口问道。

    老桑头开口欲言,却听到沙丘那边有人开始大声通传:“西国大将军孟秋霜征讨马贼,放下武器者可免不死!”

    随着他的叫声,他身后的士卒们如山呼般吼叫了起来:“放下武器不死!放下武器不死!”

    “孟王后!”

    贺穆兰错愕。

    “竟然是王后亲至来剿匪?怎么可能?”

    血披风傻眼,昔年羌人孟秋霜的威名传遍西境,这“西国大将军”还是沮渠蒙逊投靠姚兴时,曾经的姚天王所封,跟沮渠蒙逊一点关系都没有,一听到“西国大将军”的名号,人人都知道是那位已经封刀归隐的王后。

    “罗睺那货坑我们!”

    血披风眼睁睁看着大首领的人领着自己的人马归到了孟王后的阵中,不可思议地叫道:“菩提世子不是他们抓的吗!怎么孟王后不去找他,却围了我们!”

    “放下武器不死”的声音震的鸣沙更加凄厉,许多马贼吓得滚下马来,半天都爬不回马上去,有些马贼干脆就想把武器丢了,只是不敢这么做,一起向自己的首领们看来。

    血披风脸色难看的扯着假菩提想要去阵前,老桑头却在马上幽幽开口:“我劝你不要这么做,真的世子早就已经被孟王后接走了,大首领和大首领的人马都是孟家的人。你以为大首领是谁?按辈分,他要喊孟王后一声姑奶奶。”

    “什么!”

    一直没有说话的恶狼差点跳了起来。

    “老子说老子那时候为什么会被孟家老鬼差点杀了!就是因为我那时大败养病,才让大首领的位子给罗睺抢了!原来他吃里扒外(&(&*%……¥!”

    后面是一连串不堪入耳的脏话,听得人烦躁至极。

    “谁也不能放下武器!他们就是为了来全歼我们的!”血披风马上明白了过来,这里发生这种事也许不是剿匪,而是灭口。

    为了掩埋孟家人和马贼勾结的真相,为了隐瞒世子其实是孟家人带走而不是被马贼所掠,甚至就是为了制造世子失踪在风沙里的事实……

    “如果你们真的放下武器,骑兵马上就会发动冲锋了!”

    要灭口就不能放跑一个人,有什么比看似收拢降兵,却突然发难雷霆一击更能斩草除根?

    血披风恨地咬牙切齿,等着恶狼和燕尾道:“今日我们一存共存,你们别想抽身,无论是谁的队伍里有人要降,都要把他杀了!”

    恶狼对孟家恨之入骨,那是情愿死了也不愿降了,燕子虽然满脸忧色,但还算镇定地看了那罗浑一眼,见到他点了点头,才干脆地回答:“我听大首领的。”

    这便是效忠血披风的意思。

    有三个首领坐镇,大叫着不准放下武器,又杀了几个想逃跑的人,近两千的马贼才没有真的溃逃,但看这样子,只要对方的骑兵一动,恐怕就要往东南西北方向逃跑了。

    “虎贲军什么时候过来?”事到如今,贺穆兰也懒得掩饰身份了,干脆地问自己的几个熟人。

    “我们可拖的到那个时候?”

    “袁主簿留了一千卢水胡人和一千虎贲军在绿洲驻守,风城附近有一千多兄弟,我和他们约定了辰时一到就过来接应,现在应该已经动身了。”

    那罗浑立刻回答她的疑问。

    “就不知道孟王后要的是什么,要是为了杀人灭口,恐怕拖不到了,得我们自己杀到北边去。”

    贺穆兰看了看北面的方向,正是之前大首领的人马归阵的方位,大概怕他们往东逃窜,孟王后的本阵守在东边,北面人马不算太多。

    东边正是魏国的方向。

    血披风和恶狼听到那罗浑与贺穆兰说着鲜卑话,大惊失色地叫了起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血披风更是直接逼问燕子:“他们到底是什么身份!果然是你带来的吗?”

    这时候,大家都算一条船上的人了,燕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你身边那位勇士我确实不认识,但这几位勇士都是魏国的将士,我在绿洲里被俘,所以归顺了魏国。”

    血披风又惊又疑地看向贺穆兰:“那你是谁?”

    贺穆兰没接他的话,只淡淡问他:“我有办法能让你们活,但从现在起,你们的人马都得归我指挥。”

    “否则,大家一起死。”

    “……”血披风黑着脸看着贺穆兰,想到燕子说这些人都是魏国的将军,而这些将军却要听贺穆兰的话,显然这人身份更加了不得。

    外面的兵马随时会发动攻击,死人什么地盘、什么地位都没用了,血披风当机立断:“好,我以大首领的名义答应你,将人马暂时交由你指挥!”

    恶狼不愿意,他准备自己等下率领人马向西杀出去,燕子当然是听从那罗浑的意思,将指挥权交给了贺穆兰。

    贺穆兰原本也是要人分兵去打散对方阵型的,如今恶狼要走,她也不加阻拦,只是希望他跑的越快越好,最好不要回头。

    这就算是散伙了。

    那边沙丘上的孟家人马见马贼们迟迟不降,战鼓又重新擂响了起来,沉重的鼓声犹如敲击在人的心头,血披风和燕子不安地看向贺穆兰,像是想看她如何应对,却见她在血披风耳边耳语了几句,然后命令所有马贼准备随她出击。

    血披风得了贺穆兰的耳语,驾着马来到阵前,对着对面大叫道:“王后,你不要你的世子了吗?”

    他下令手下将假菩提推到阵前,一把掀开他的斗篷,露出“沮渠菩提”全身华丽的打扮。

    血披风笃定中间离得远,孟王后的人马看不见假菩提的相貌。

    看见世子在马贼堆里,一些不明白情况的孟家军突然哗动了起来,开始发出窃窃私语的声音。

    孟家和沙风盗的马贼有所勾结只是孟家核心人物才知道的秘密,沮渠菩提从使团里被偷走的事情更是没几个人知道。

    孟王后带着孟家军出走,对外宣称是寻找菩提,对孟家的自己人则是打着为孟玉龙报仇的旗号,想要借此将这些知道一些蛛丝马迹的沙风盗彻底灭口。

    孟王后也是骑虎难下,如果她只是安排了人偷走了菩提,此事最多以“马贼绑架世子索取赎金撕票”这样的结局收场,菩提从此死遁,孟王后也心灰意冷远走西域。

    然而老桑头的谋划破坏了这一切,魏国虎贲军伤亡惨重,沙风盗为了财宝将一些只言片语传了出去,许多人更是不愿意离开风城,为了那批嫁妆,越来越多的沙盗在往这里聚集。

    事情闹得那么大,悄然无声的死遁是不可能了,之前安排的“索要赎金而后杀人”也成了笑话,北凉朝廷很快能调查到其中的不对,而北凉和魏国一旦携手调查,孟王后和沮渠菩提哪怕真的跑了,也迟早会被两国找出来。

    更别说死了孟玉龙,还有那么多北凉的使臣,这件事不可能再潦草结尾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无论孟王后如何恨极沙风盗画蛇添足,也只能想法子将这件事给抹平了,沙风盗人员复杂又庞大,几个首领更是知道一些大首领要绑架菩提索要赎金的内情,想要将他们彻底灭口,无法透露出沮渠菩提是被沙风盗绑架的,只有想法子杀了这些首领。

    首领和他们的人马不会分开,孟王后才和大首领设计,等人以嫁妆为诱饵设下陷阱,佯装大首领的属下哗变骗贪婪的马贼们过来。

    正如最底层的马贼不知道上面在谋划什么,孟家军的忠心虽然不用怀疑,但不是每个人都知道王后他们在做什么,听到血披风提到世子在他们手里云云,各个都惊呆了。

    尤其假菩提那一身丝绸绣金线的衣服,还有鞋子上那硕大的珠子,都在阳光下显眼至极,像是证明着他们的话不假。

    “别听他们胡说!”

    孟王后身边的一个副将急了,大叫了起来:“世子绝对不会在他们的手里!世子在……啊!”

    孟王后直接挥刀在阵前抵住了他的脖子,让他不能继续说下去。

    “我自己的儿子,我难道认不出吗?就不要耍这样的滑头了。投降不杀。”孟王后的声音在头盔下越发低沉。

    “如果你们不放下武器下马投降,我就只能让你们鸡犬不留了。”

    “俗话说虎毒不食子,想不到王后为了剿匪,竟然还能大义灭亲。!”

    血披风嘿嘿笑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的时间拖得差不多了,在背后悄悄打了个手势。

    贺穆兰和恶狼等人看到了血披风的手势,立刻捏紧了武器,吹响了唿哨。

    “咻——!”

    唿哨声一起,所有被包围的马贼纷纷驾马,疯狂地疾奔了起来!

    血披风也不例外,他驾马冲上前去,一把被推倒阵前的那个假世子,挟持在自己的马前,向着北方的沙丘急冲。

    “谁敢动手,我就杀了世子!”

    血披风撞似疯魔的大叫着:“谁逼死了世子,谁就是北凉和魏国的仇人,更是孟王后的仇人!”

    贺穆兰领着一干人马迅速靠拢到血披风身边,她和那罗浑一左一右护着血披风,身后是路那罗带着老桑头、燕子等,向着北面迅速的突围。

    在他们的左后方,恶狼带着一干手下向着西边突围,马贼们挥舞着长刀,为了保命,真是什么本事都用了,每个人手中都攥着一把沙子,到了近前时突然泼了出去,迷得对面眼睛睁不开来,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立刻就被袭到了马下。

    贺穆兰那边也是差不多,马贼出身的人为了活命都是什么本事都用尽了,丢沙子的、撒石灰的、一群人高喊着“擅动者世子死”的,就这么一支无赖的军队,硬生生将北面的山丘登上了一半!

    然而冲到北面才算是刚刚有些希望,在北面山丘上的除了孟家军,还有刚刚倒戈的大首领一系,人马并不算少。大首领知道真菩提不在他们手里,下手当然不会留情,正是因为他们不留情,血披风和他的心腹们又高喊了起来。

    “大首领,你怎么连世子都杀!不是说好了赎金三七分吗?”

    “大首领快动手!我们撑不住多久!”

    贺穆兰领着一干马贼冲进了大首领的阵中,胡乱冲杀了一阵后和他们混在了一起,完全分不出彼此了。

    因为之前有贺穆兰的授意,更有阴损的马贼杀了孟家军的人之后,就往大首领的队伍里钻,装作是他们的人马,在两方之间挑拨。

    这些马贼打扮都一样,哪怕真的混在一起也分不清到底谁是谁的人马,哪有人能把自己的同伴全部认清的,这一混更加混乱,大首领的手下不敢随便对马贼打扮的同伴下手。

    而孟家军北面的部队明明杀的是冲上来的马贼,对面却喊着“别下手我是罗睺的人”、“我艹你怎么对自己人下手”、“我就知道归降没有好事”之类的话,孟家军的人只要一犹豫,刚刚还在哭惨的人立刻变了脸,一刀就捅了过去,也不知无辜枉死了多少。

    马贼里的小喽啰们当然能这么做,但挟持着菩提世子的血披风、以及大首领等人认识的燕子当然是混不了的,于是乎大首领和北面沙丘的将校领着一干精锐劫击着血披风,试图擒贼先擒王,却见一骑粽马如箭离弦,冲到了队伍的最前方,挥着宝刀向前冲杀。

    那棕马速度不快,并非什么宝马,所以最前方拦截的一群孟家军立刻就赶到了,举着枪/矛斜挺疾刺,眼见着棕马突然收蹄停步,再一矛刺空,更是大惊失色——马上哪里还有人影?

    然而不过片刻的时间,先前拦截的孟家军齐齐惊马,身下的马匹发出阵阵惨烈的凄鸣,纷纷倒在了沙地上,将马背上的骑士摔了下来。

    后面的人还在往前拦截,前面的马却倒了一片,后方的人马登时被这些残马绊倒,就如多米诺骨牌一般,后方的马踩到前方的马绊倒,前方的马被踩进沙里爬不出来,顿时成了一道可怕的血肉沟壑,人人避之不及。

    而之前躲在马肚子下面避过木仓/矛,继而滚下沙丘砍断一片马腿的贺穆兰,却大摇大摆地重新上马,驾马继续向前疾奔。

    那罗浑和血披风的队伍随即赶到,踩过一片落马的倒霉鬼,跟着前方犹如杀神的男子冲杀向前。

    这时代,一个猛将的作用有时候胜过三军,马贼们都是胆小怕死的,但跟随着强悍的首领,依然能够让最骁勇的军队战栗,此时便是如此。

    眼见着前方战阵紧密,难以逾越,可那猛士总能左突右进,杀人犹如砍瓜切菜一般,一干马贼们也杀心大气,只觉得传说中的“孟家军”也不过如此,提起胆子跟他一起冲杀。

    血披风和燕子都是让这条路上的商人闻风丧胆的人物,却也不敢说自己有这人十分之一的凶悍,不说他,就连他身后掠阵的那罗浑,也及不上半分,面色更加震惊起来。

    那人到底是谁!

    有这样的本事,为何要混到沙风盗里!

    孟家军的人还对假世子投鼠忌器,前方贺穆兰和那罗浑等人又神勇无比,还有一干卑鄙无耻的马贼在阵中搅着浑水,原本就不高的沙丘,又给这一支马贼登上了一半。

    然而也只能这样了,因为孟王后的队伍也已经杀到了北面的山丘之下,亲自来追击血披风一行人。

    好在孟王后还分出了一半人马去追赶西面的恶狼,否则这么多骑兵一起冲上沙丘,不必再逃窜,吓也吓死了。

    前有乱军,后有追兵,马贼们被围在其中,之前像是打了鸡血一般高涨的士气也陡然低沉下来,士气不稳是初领之军最容易发生的问题,他们先前一鼓作气是因为有贺穆兰这样不世的高手开路和吸引别人的注意,如今精兵出现在后方,贺穆兰鞭长莫测,被留在后面的马贼顿时升起了自己被抛弃的感觉,一点再战的意志都没有了。

    孟王后亲自追击血披风等人,是为了将假菩提世子夺下向孟家军证明他是假的,她不能暴露自己儿子已经被救下的真相,否则北凉王室会逼迫孟家交出菩提,如此一来,只有证明这个世子是假的方能镇定孟家军的军心。

    她能一走了之,菩提和白马也可以,可孟家却不可能全部离开北凉,她虽然一心为了儿女,不代表她就能辜负自己的家人!

    孟玉龙已经死的那般冤枉了!

    孟王后策马疾奔,她的护卫军个个都容光焕发,衣履鲜洁,和灰头土脸的马贼们截然不同,更是让人心中生畏。

    当先的孟王后虽已经五十有余,可她从年轻起,陪着沮渠蒙逊东征西讨,攻城略地,都是躬亲前敌,所以孟家军跟着她才所向克捷,概因她身先士卒的缘故,现在虽然老了,但依旧还是雄风不减,领军冲杀在最前头。

    眼看着马贼们落入包围,血披风等人用斗篷将假菩提裹得更紧,孟王后嘴角露出放松的微笑,大声喝令:“罗睺的人立刻向前三丈!其余马贼格杀勿论!”

    她这一声喊叫,无论是大首领罗睺的人还是血披风、燕子手下的马贼,只要是想活的,顿时齐齐向前三丈,向着孟王后靠拢。

    而人数本来就少的可怜的贺穆兰等人,顿时暴露在光秃秃的沙丘之上,近一千的马贼留在他们身边的寥寥可数,更显得人数凋敝,落魄可怜。

    孟王后明白马贼们都是以自保为主的性格,现在有活命的机会,肯定是先保命要紧,她久在阵中,熟知军心变化,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登时让贺穆兰苦心塑造出的“齐心协力”化为乌有,再也无法翻过身来。

    就连身为敌人的贺穆兰和那罗浑,都不得不承认姜还是老的辣,像是孟王后这样的人物,不出手则已,一出手肯定是直逼要害。

    可他们也不是没有后手!

    只听得北方号叫之声大作,让人胆战心惊的鲜卑话随着刀枪随着骏马奔驰的声音立刻让孟王后变了脸色,大叫了起来。

    “不可能!怎么回事!”

    终于等到了虎贲军的贺穆兰和那罗浑立刻出了一口长气,贺穆兰用汉话大叫了一声:“魏国的铁骑杀过来啦!一定是魏国人来给使团报仇了!兄弟们,跟着魏国人将这些人杀了啊!”

    血披风不是笨蛋,他知道贺穆兰不会说卢水胡话,于是连连用卢水胡话和匈奴话也跟着重复,并且大叫了起来:“魏国人要的世子在我们手里!这些卢水胡人不愿意给我们赎金,魏国肯定愿意给!我们保护好世子,升官发财就在今日!”

    知道假菩提是假的根本没有几人,那少年不知是哪里来的,乖觉无比,根本不出声也不挣扎,只配合着血披风的动作,这让血披风更加胆大,连和魏国人做生意都说出来了。

    孟王后听到血披风的话顿时气得眉毛直跳,从副将手中拿过铁弓就对着血披风急射了一箭。

    血披风只看到一道黑影过来,身前突然多了一马。马上之人举刀上挑,只听得“噔吱”一声,一根箭矢被削成了两半,落于地上。

    随着箭支的落地,不远处奔来的虎贲军犹如疯虎出山一般,手中长弓连射,将马贼们身前挡着的孟家军纷纷射落马下,一箭之后,这些人抛弃了手中的长弓,长刀出鞘,只听得“傖浪”之声不停,虎贲军的先锋军已经杀入了阵中。

    “你是何人!”

    孟王后见虎贲军已经到了,懒得再啰嗦,举着长弓指向前方。

    “孟家军随我出击,先把他们杀了再说!”

    就算是魏国人,也不敢拿她这个北凉王后如何,何况人数也没有多少,恐怕只是先头部队,他们随时都能撤走。

    她以为前方的马贼见到他们列阵向前,应该会四散而逃,岂料砍断了箭矢的骑士却横刀立马,突然举起了手中的宝刀,直指她的方向。

    虎贲军一杀进阵中,立刻找到了已经去掉蒙面巾的那罗浑和盖吴等人,开始飞速的向着血披风的方向靠拢。

    孟王后见到这支魏军目标明确,衣甲虽然破败褴褛却依然挡不住迎面而来的彪悍之气,心中升起了不祥的预感,已经考虑是不是该亮出身份准备后撤了。

    然而横刀立马的骑士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她等的就是这一刻!

    贺穆兰丢掉脸上的面具,用足以让孟王后胆寒地鲜卑语发出了一声长啸。

    “花木兰在此!”

    她的眼睛满里是汹涌的怒火,就像是被困于囚笼的猛虎,终于找到了机会,可以肆意地挥舞自己的爪牙。

    复仇的火焰,早已经在她的心中燃烧了许久。

    那些在沙漠里死于非命的兄弟,那些遐想着和平而千里迢迢前往平城的使臣们,那位被祖国牺牲只身嫁到异国的绝世公主……

    最终都化为了阴谋诡计之下的一声叹息。

    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刚刚是他们艰难地想要攀登上这北面的沙丘,而如今,孟王后在沙丘下,虎贲军却从沙丘背面登上了沙坡。

    魏国铁骑,天下无敌。

    “虎贲军,随我冲锋!”

第430章 旗开得胜

    贺穆兰对孟王后其实非常有好感,这好感是来源于她对子女的爱护,以及她个人的魅力,在这个时代,一个女人想要生存十分不易,尤其是这十六国时期,腥风血雨的八十多年里,每一个开国领袖的女人能活到后来,绝不是一句运气好就行的。

    就算建国了,为了稳固庞大的支持势力,大开后宫是肯定的,昔日的糟糠之妻能坐稳王位,这不算娇艳的孟王后有多大的能量,可想而知。

    就连沮渠牧犍在宫中苦心谋划这么多年,说撸也被撸下来了。

    然而如今,所有的好感都化为了乌有,贺穆兰只要一想到老桑头阴测测说的那些话,就恨不得将孟王后撕成碎片。

    谁人没有父母?谁人没有兄弟?她既然和魏国盟约时约定了将儿子送到魏国去,难道以为就可以得了便宜不付出代价吗?

    这世子,是拿大行驿的命换来的!

    登上的虎贲军们原本是来救援那罗浑的,因为马贼数量不多,所以来的人也不多,但各个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是贺穆兰能叫上名字的那种,这些虎贲军原以为花木兰不死也已经失踪在沙漠的深处了,如今竟见到主帅还活着,一个个又惊又喜,连为什么要和北凉正规军打都不管了,一听到熟悉的声音命令冲锋,各个持缰大喊:“冲锋!”

    “虎贲威武!”

    “投降不死!”

    随着发动冲锋的指令降下,登上沙丘的虎贲军犹如一道无敌的洪流,跟随着冲锋在前的贺穆兰由高坡急冲而下,对着山坡下的孟王后队伍发动了攻击!

    孟家军只是忠心于孟家,却不代表每个人都是黑山军那样的军中宿将,孟王后脸色难看地抬起令旗,命令结阵,立刻有一群持盾的甲兵从后方涌了上前,在骑兵前方竖起带尖刺的盾牌。

    “变阵!”

    贺穆兰也不知带骑兵冲锋过多少回了,这样的变故自然不会是她的难题,当下将双臂展开,犹如之前在黑山演练过无数次那般,每一个黑山出身的虎贲军都秒懂,开始一扯缰绳向两旁散开,形成两翼包抄之阵。

    原本举在前方的盾牌瞬间成了摆设,从两翼包抄的虎贲军立刻顺势穿插,一齐朝着孟王后的队伍杀去。

    前面是马贼,后面是自己人,孟王后明白如果是花木兰在这里,不可能让她凭借身份跑掉,她还有一双儿女留在别处,绝不能折损在这里,只能命令全军撤退。

    可贺穆兰等人怎么可能让她退掉?

    只见那罗浑和盖吴如同左右护法一般护卫在贺穆兰的两侧,贺穆兰手持宝刀,不过片刻功夫已经杀到了孟王后身前,挥动宝刀直接劈向她的马头!

    孟王后也不是吃素的,她用的也是长刀,长刀和长刀劈砍在一起,立刻溅的火星飞溅。

    两人武器碰触后俱是精神一震,武将都是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她们心中料定自己的手下之中没人是对方的对手,便也不再拖沓,一眨眼间两刀乒乒乓乓已经连击了七八下,两位主帅缠斗到了一起。

    唐宋之前的时代,大将阵前叫阵比武是十分比武的,正规军和正规军战斗很有规矩,不似马贼一般乱哄哄搅合在一起,主将和主将斗,副将和副将斗,小兵和小兵斗,如果你艺高人胆大,只袭主将,也要看那些小兵和副将愿不愿意。

    那罗浑和盖吴都知道孟王后身份尊贵却武艺高强,他们也不愿吃下这个硬骨头,既然贺穆兰和他们缠斗在了一起,便立刻和孟王后的副将斗了起来,腾出空间给两位主帅分出胜负。

    可怜沙丘上的马贼眼看着孟王后的人马渐渐也往内合围,不知道该去该留,另一边路那罗带着几十个虎贲军将士已经把假菩提和老桑头都围在阵中,等着其他接到消息的卢水胡人和虎贲军过来迎接。

    “他们到底是什么来路?魏国真派人来打北凉了?”血披风也不是对政治一无所知,只能压低了声音问身边的燕子,“孟王后会输吧?”

    此时看起来孟王后人虽然多,可孟王后身边围满了虎贲军,虎贲军两翼包围直接将孟王后和后方大军的联系切断,只要拿下孟王后,孟家军也只能乖乖投降。

    血披风不想掺和这趟浑水,他都已经想要离开了,无奈自己的人马都在那边大首领的附近,如果他现在跑了,就真是一无所有了。

    “那是魏国的虎贲军,就是在风沙里被埋了的送嫁军队。”燕子一鞭抽翻一个想跑的马贼,恨声叫道:“跑个屁!外圈说不定都是大军,你跑出去等着死!留下来等待结果投诚说不定还能活!”

    血披风心中不悦,燕子这话与其说是和那小喽啰说的,不如是和自己说的,他现在名义上是大首领,其实混的比刚来谈判还惨些,而归根结底,这件事都是面前的魏国人和孟王后引起的,顿时心中大恨,暗暗想道:

    “老子哪个都不投,等你们分出胜负,我将沙漠里有宝藏的消息传遍整个北凉,敦煌那边的马贼沙盗不知凡几,整个西边想要金银财宝拥兵自重的势力多如牛毛,到时候别管你是魏国人还是凉国人,在这沙漠里都施展不开,就等着活活被累死吧!”

    他心里这么想,却怕燕子突然发难,只能耐下性子等着虎贲军那边能拿下孟王后,而后冲出这沙漠去。

    可这边燕子却似乎完全不想他能好好等着,突然对着血披风娇俏一笑:“大首领,我看孟王后那边坚持不了多久了哩,我想为自己挣个前程,不知道大首领有没有兴趣?”

    血披风心中不耐:“什么前程?我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马贼,难道还真的能投诚魏国不成?”

    “你以为魏国人不是杀人不眨眼?”燕子挑了挑眉,“他们的人手在沙漠里损失了大半,如今正是缺人的时候,你以为你招揽的那叫铁面的高手是谁?那是虎贲军的主将花木兰,你帮了他一把,说不得他会送你一场前程。”

    血披风不敢置信地看着燕子。

    “如今沙风盗已经成这样了,大首领投靠了孟王后,一心想把魏国使团出事的脏水往我们身上泼,我们迟早会成为魏国和北凉的替罪羊,被天南地北的通缉,与其如此,还不如跟着魏国回去作证,就说都是北凉在幕后指使的,为的是这支使团回不到中原……”

    燕子越说眼睛越亮。

    “看啊,大好的前程就在那边!”

    她伸手一指,直直指向大首领的位置。

    “你是说?”血披风睁大了眼睛看向大首领的位置,“去把他也抓过来?”

    “就是他,为了自己的前程,把我们害的这么惨!”燕子咬牙切齿地开口,“现在我们的人都混在了他的旁边,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身边到底有多少自己人,我们一起过去把他杀了……”

    “杀了,不抓他?”

    “他是孟家人,不会说不利于北凉的话,可要是把他杀了,我们作为幸存下来的马贼,那就我们说什么是什么。为了得到我们的口供,魏国人也会对我们客气几分。”燕子话一说完,为了取信血披风,率先挥着鞭子趁乱向大首领杀去。

    “罗睺出卖兄弟,让我们背了北魏使团的脏水,兄弟们,杀了他投诚魏国,方才有条活路啊!”

    燕子一边叫着,一边向着大首领身边靠近。

    大首领身边原本有不少人,燕子一叫,他谁也不信,立刻叫心腹把其他手下赶出去,只留着三十多个人围着自己,对着燕子狞笑:“你还算聪明,知道投靠魏国,可惜都是白搭,等魏国使团一出事的事情传回魏国,你们这些可怜鬼就要被两国的军队追杀,哈哈哈哈……”

    血披风见燕子上了,一咬牙也只能硬着头皮煽动自己的手下。先前孟王后曾大叫一声“罗睺的人向前三丈”,结果许多他的手下怕死全挨过去的,如今都在罗睺的身后。

    他想杀了罗睺,就只能利用这些手下。

    “魏国的大军马上就要到了,跟着孟王后连小命都难保,拿了大首领的人头投诚,还能有活路!”血披风大叫着:“贺六鬼七,你以为你们藏得住?等局势一定,无论哪边赢了,你们都两边不是人,现在选好路才是正经!”

    贺六鬼七是他手下的两个小头目,平时最是滑溜,如今就混在大首领那边。

    一群马贼都不是笨蛋,看到血披风和燕子拼了命地往大首领身边攻,而身后被虎贲军直接截断逃都逃不掉,只能当场作出决断是投靠魏国人还是投靠北凉人。

    再看另一边,孟王后的队伍已经从后方赶到,虎贲军虽已经围住了孟王后,但孟家军人数毕竟数倍于虎贲军,虎贲军能够支持到现在没有什么伤亡已经是奇迹,可再继续下去,迟早也是被蚕食的下场。

    这些马贼犹犹豫豫,有的觉得血披风说的在理,可又不愿意承担风险,有的看着自己的首领在前面冲杀,自己却在后面躲着,心中也是一阵愧疚不安,但最终还是想活命的心思胜过了其他,但心思却已经活络了起来,但看战局向着哪边,就倒向哪边。

    如果贺穆兰在这里,怕是要气的发笑,她从军开始,带的一直是正规军,最差不过是卢水胡人,两者都十分讲究纪律,虎贲军自是不用说,哪怕原本黑山军里最差的右军新兵营,也绝没有这些马贼如此没有节操。

    但这种世道,反倒是这些小人物有时候左右战局,而一打起来,哪有那么多悍不畏死的精兵,魏国铁骑靠着府兵制能一直驰骋中原,靠的就是这种自律和荣誉感,真打起来,一千虎贲军恐怕能冲杀几千像这样的马贼。

    发生在自己身后的事情,贺穆兰自然是不能知道的,她如今只一心一意对抗着孟王后的进宫。她是孟家刀法的传人,羌人的刀是重刀,和盖家的快刀刀法又不相同,讲究“渊渟岳峙”,心性要沉,行事要稳,方能在刀法上得到大成。

    孟秋霜以前受家中刀法的影响,处事一直从容不迫,心性也算是磊落,所以刀法中的气魄犹如渊水深沉,高山耸立,和她动手者,常常还未落败,心中已经有了巨大的压力。

    可自从沙漠里风暴乍起使得孟玉龙枉死、使团死伤无数,自己的儿子沮渠菩提也无法接受一意要求继续前往平城赎罪,这个原本刚强的女人心性上也终于出现的裂痕,往日的磊落成了笑话,孟家的爱护在她间接害死侄子的那一刻,就注定要成为罪孽,所以她的刀法有了破绽,她的处事也有了痕迹。

    更何况,她实在是太老了。

    二十多岁却已经重来过几次的贺穆兰,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上都已经到了圆满的地步,她虽然不是孟王后的对手,可依旧靠着自己骇人的力量以及卓越的对战反应能力支撑着对方所有的攻击。

    外人看起来似乎是贺穆兰被咄咄逼人的招式压的睁不开眼,唯有孟王后知道,重刀的刀法这样快速地对战下去,先累死的肯定是她。

    这也是她倒霉,贺穆兰的徒弟就是用刀的,万变不离其宗,她对刀法十分熟悉,加之重刀刀法说白了就是以力相博,这世上她最不怕的就是比力气,拳怕少壮,眼见着孟王后座下的战马喷出许多白沫,贺穆兰知道反击的时刻已经到了。

    孟王后已经开始将她攻击的力道卸到身下的马上,这战马不堪重负,随时都无法再动弹。

    孟家军越围越多,贺穆兰见不能再拖,竟站在了马镫之上,整个身子跃了起来!

    “那罗浑!”

    蹬开马镫起跳的贺穆兰,瞅准了孟王后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时候突然发难,像是一只大鸟一般扑向马上的孟王后。

    对方的敌将扑了过来,孟王后的亲卫们吓得胆寒心疼,纷纷挺矛来援,可那罗浑是谁?

    这可是贺穆兰的亲卫队长,搁在哪个军中都可以作为一军主将的人物!

    “呔!”

    那罗浑一招“蛟龙出海”,枪/尖连绵不断,将刺来的战矛一把搅开,贺穆兰借着这一缓的机会向着孟王后扑去!

    孟王后哪里敢让贺穆兰扑个正着?正准备抖动缰绳驾马避开,却发现座下的战马悲鸣一声,前腿软倒往下一跪,眼睛和鼻子里都流出了刺目的鲜血,似是已经力竭,再也不能动了。

    人和马都是一样,你对他如何,他回报什么。孟王后已经年老,无法靠着自己的力量硬生生接下贺穆兰的力道,只能凭借高超的刀法巧妙的将力量卸到自己的马身上,她以为战马比人强壮,一定是贺穆兰先承受不住,却不知道人还有法子卸力,马却十分忠诚,只会实打实的把力量承受下来。

    如今随她征战的骏马内脏已伤,无法再动,贺穆兰却已经扑了过来,将全身甲胄的孟王后直接压倒在身下,换来孟家军七零八落的惊呼。

    “竖子敢尔!”

    “竟敢冒犯王后玉体!”

    “你他娘的从王后身上起来!”

    贺穆兰毕竟打扮成男人,一下子坐倒在孟王后身上实在是惊世骇俗,孟王后也是满脸苦楚……

    她被这么一压,闪到腰了,怕是想爬也爬不起来。

    于是这一幕怪诞无比,眼看着是贺穆兰扑到了孟王后身上,孟王后却半点都不挣扎,反倒“深情脉脉”地看向贺穆兰,连动一动的意思都没有。

    盖吴心中恨这些北凉人,用卢水胡话阴阳怪气地挑拨:“说不定就是你们家王后喜爱我们家将军这样的勇士,不愿意起来,你们光叫有什么用?没看她动都不动一下吗?”

    贺穆兰的姿势暧昧,她上半身几乎都压在孟王后的身上,脸已经贴了脸,贺穆兰一把掀掉她的面甲,用鲜卑话狠狠地对她怒道:

    “你别想能逃,魏国那么多的冤魂正看着你呢!”

    孟王后苦笑着用鲜卑话回答她:“成王败寇,我认输了。”

    如果是其他人,恐怕还怜惜孟王后是个女人,贺穆兰自己就是女人,半点没这个想法,一把将她从地上扯起来,用刀架住她的脖子,大吼了起来:

    “孟王后在此!尔等速速放下武器!”

    孟家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是好,反倒是孟王后光棍地笑了笑,对着所有人说道:“他们不敢杀我,否则无法和北凉交代,你们速速自己去了吧!”

    孟家军的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再见孟王后似是已经存了死志,用羌话大声叫了起来:“保护好白马!”

    说罢就要撞向贺穆兰的刀。

    一旦孟王后死在花木兰手里,无论到底是什么原因,花木兰都会被魏国拿去交代,这就算是毁了,魏国使团的罪责也能被一笔勾销。

    贺穆兰正立在孟王后身后,哪里看得到孟王后要自尽,只听得盖吴一声大叫“撒手”,她条件反射地松开了刀,孟王后只撞了一半,划破一点皮肉,贺穆兰刀已经到了地上,盖吴却窜了上来,用手掐住孟王后的脖子,活生生将她扯到了后面去。

    孟家军知道孟王后落到魏国人手里得不到好,又不明白孟王后为何要自尽,但孟家军对北凉朝廷和孟家还有信心,当场鸣金下令撤军回国,要回国中去搬援军,连孟王后都不管了。

    虎贲军的数量还不能全部留下这些孟家军,眼看着他们迅速结阵有条不紊的撤退,虎贲军却不敢追击,只能护在贺穆兰的身边,警惕的注意着四周。

    就在此时,被彻底遗忘在沙丘下的罗睺一行人却突然发生了剧变,他身边的人一下子被人从背后捅刀子捅了个干净,又有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挤了上来,将他团团围住。

    “大首领,对不起了,孟王后倒了,孟家军撤了,他们可不会管我们这些小喽啰……”一群马贼说着残酷的话,像是猫捉老鼠那样戏弄着穷途末路的大首领,“借你的人头用用……”

    显然是听到了先前燕子的喊话,想要搏上一搏的马贼们。

    血披风和燕子原本就已经攻到了外围,此时见内部哗变,顿时大喜过望,各种呼喊不断,血披风和燕子也不算是庸手,他们和之前生了退意的手下们一起将那大首领围得水泄不通,那么多人一刀一剑地攻击,罗睺此番虎落平阳,竟给这些人活活袭击到血流成河,被放干了全身的血液而死。

    贺穆兰整队收兵之时,燕子也上前砍下了罗睺的脑袋,她反手要把罗睺的脑袋递给血披风,却见血披风纠集起自己的人马,竟准备离开。

    “你们要走?前程不要了?”

    燕子焦急地扑上前去。

    “我和你不一样,我是马贼。一入沙风盗,一辈子都是沙风盗……”血披风摇了摇头,“你去挣你的前程吧,以后不要和我再见了。”

    “我不懂,这么好的机会……”

    “马贼的规矩,散伙之人不得好死,我们都发了毒誓,大首领已经应誓了,燕子,你以为老天爷真的不长眼吗?”血披风已经受够了今日的一切,什么财宝大首领之身都不再想了,一抖披风当即领着众人往北方的沙丘呼啸而去。

    “血披风,你不能走!”

    燕子驾马欲追,却听得血披风远远喊道:“花将军,你曾答应保护我一个月,我金子已经付了,如今不需要你保护,你让我们离开便是!”

    虎贲军原本想把这马贼追回来,可见贺穆兰没有下令,也不敢擅自行动,贺穆兰见血披风带着人已经奔了许远,大有哪怕只剩他一个也不要留下的意思,而她目前最重要的是把孟王后和老桑头等人控制住,也顾不得这支心有去意的马贼,只能放他离开。

    血披风一行人奔到连脚下的沙子都不响了才敢停下,再见天高云阔,阳光刺眼,四周白茫茫一片,身后的兄弟只剩了一半,顿时对天狂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一顿发泄完了,身后的手下才瑟缩着开了口:

    “首领,我们现在去哪儿?”

    血披风习惯性地摸了摸腰侧,这才发现自己的宝刀借给铁面就没拿回来,看样子再也拿不回来了,心中更是烦躁,再看东边尘头滚滚,应该是有更多的魏国人来了,便策马向着东边狂奔。

    “去哪儿?”

    “财宝是起不出了!让我把这一池水给搅浑!”

    一个两个都把沙风盗当成棋子,今日也让他们看看被棋子反咬一口的滋味!

第431章 欢喜团圆

    “呜哇啊啊啊啊!将军您果然还活着!”陈节抱着大难不死的贺穆兰大哭特哭:“我就知道您不会死!我天天伺候越影大爷和大红大爷,就是等着您回来骑他们,看我的头发!都被它们咬秃了!”

    “辛苦了。”

    贺穆兰拍了拍陈节的肩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陈节被留下来保护剩下来的魏国使臣,并没有参与这次的行动。

    而北凉的使臣们和活下来的铁卫营之人因为无法得到信任,已经被虎贲军赶离了队伍,现在不是死在茫茫大漠之中,就是已经被铁卫营护卫着到达了北凉的某个城镇。

    留在绿洲之中的,都是这一次沙暴留下来的众人。

    贺穆兰随着虎贲军和那罗浑等人到达绿洲之后,看着原本应该吹角连营的营地就剩了一半的规模,心中实在是又悲凉又痛苦,然而还没痛苦完,就被突然狂奔而来的越影和大红惊得悲喜交加,也顾不得会不会被撞飞了,连忙迎了上去。

    越影和大红都是有一些灵智的宝马,没有死在那场风暴里,反倒保护了不少人没被卷走,如今被虎贲军的人当做宝贝一样养着,情愿自己没得吃没得喝都不愿意渴了饿了这两位大爷,陈节更是被当做仆人一样使唤,连头发都被啃毛了。

    若是还有什么事能让贺穆兰笑出声来,那就是不幸中的万幸,越影和大红都没事了。

    老桑头被袁放押着送到了虎贲军中,为了防止孟王后自尽,来的路上贺穆兰等人毫不客气的将她的口中塞了破布,身上也绑着绳子,只是他们都知道轻重,对孟王后还算客气。

    队伍里所有的北凉人都被愤怒的虎贲军驱逐了,原本跟着兴平公主的那些宫女也都被赶走了,所以随着孟王后被押回来,先别说一干使团成员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一群男人里混进来一个女人,哪怕是老太婆,也让人着实头疼的很。

    贺穆兰平安无事回到使团里的事很快传遍了整个营地,所有人疯了一般地涌向绿洲中心,就连还在忙活的袁放和冯恒都放下手中的事情立刻赶了过来,虎贲军最惨的就是即没了世子又没了主帅,连和平的公主都没了,现在主心骨回来了,虽然情况惨烈,总算还有了继续前进的希望。

    贺穆兰见到自己认识的人大部分都还活着心中总算是一松,再见冯恒居然也在这里,也就明白了虎贲军为什么没有离开。

    有冯恒负责提供向导和辎重,这里离钦汗城又不远,虎贲军能支撑到现在也是寻常。

    “……郑宗死了吗?兴平公主也没找回来?”袁放看到贺穆兰身后没有郑宗,原本升起的希望也一下子黯了下去。

    那样的大风,能护住自己就已经是了不起了,郑宗那样的弱鸡……

    袁放心中惋惜。

    “啊?哦,不,郑宗没死,他受了伤,其实也算不得很好,但命总算是保住了,我路上发现了沙风盗的影踪,让他带着我的磐石去钦汗城求救。要知道冯都尉在这里,我就不这样多此一举了……”

    贺穆兰见袁放以为郑宗死了,连忙解释。

    “我能活下来,全靠郑宗相护,其中另有一番奇遇,等会再说。”

    她抬眼看去,发现蛮古不见人影,连忙问身边的陈节,陈节还在擦着眼泪呢,闻言忙说蛮古被飞来的杂物撞伤了腿,如今正在养伤。

    “其实使团没有立刻返回钦汗城也有这样的原因。沙地里没法行车,可伤员又太多,有些人一旦随便移动就有生命之忧,我已经传令回去派一批郎中过来了。”

    冯恒是亲自送意气风发的使团离开的,这才没多久,使团里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失踪的失踪,让他不胜唏嘘。

    “还好您回来了,现在是走是留,就等您一句话了。”

    “我失踪了大半个月,对你们身上发生的一点都不知情,为今之计,应该将师团里所有还活着的官员召集过来议事,你们将沙暴之后的事情跟我说一说,我也把我的经历告诉你们……”

    贺穆兰叹了口气。

    “现在最重要的是稳定军心啊,虎贲军何时伤亡如此严重过……”

    缺医少药,又在这热死人的沙漠里,就算有绿洲可以暂时栖身,也不会是养伤的好地方。

    伤员肯定是要逐步送回钦汗城的,可风城里兴平公主的嫁妆却不能丢在那里不管。

    她要把它起出来,当做阵亡将士的抚恤之用,绝不可能便宜了别人!

    随着贺穆兰的一声令下,陈节和袁放连忙去召集所有的使团成员在帐中议事,这些人有些还带着伤,但是爬都要爬来大帐,一群人碰头之后各个泪流满面,昔日核心成员三十多人的使团,如今一个帐篷里都坐不满了。

    这还是个小帐篷而已。

    贺穆兰心中也是一酸,她是主将,却不能表现出软弱的样子,只能压抑着自己心中的痛苦,言简意赅地说着自己之后的经历。

    她的经历自然很短,如何在沙丘上找到了那些同袍的尸体,如何发现郑宗没死,没找到兴平公主,拖着郑宗找到乱井头的人,乱井头的人如何跟着她出来寻找回钦汗城的路,半路发现沙风盗要去风城,虎贲军也许还在附近等等,都随着她的叙述娓娓道来。

    没有多少惊心动魄,只有说不尽的苍凉,随着她从怀里掏出一把虎贲军的匕首,许多好男儿还是留下了眼泪。

    一场风沙之后,沙子掩埋了许多人的尸身,有些人连渣滓都没剩下,有些人被风不知道吹到了哪里。许多人都不愿意承认那些人已经死了,还在自我欺骗着他们也许是被风刮跑了,也许还有奇遇,贺穆兰的回来更是给他们注入了一记强心针,让他们更加愿意相信自己的猜测。

    可他们却忘了,不是每个人都有和沙漠、和天斗的本事和体力,也不是每个人都有遇见贵人的运气,郑宗若不是有贺穆兰死不放弃,最终也不过是化为狼口中的血肉罢了,那么多不知影踪的虎贲军和使臣,真的能够回来吗?

    贺穆兰满心希望回到使团里,可即使有了心理准备,见到这样的情况还是心中痛楚。

    她一路行来太顺风顺水了,这一场出使也因为北凉王室的妥协几乎是超计划完成任务,却还是栽在了大意之上。

    这件事给了她一个真正的教训,让她不要轻易相信别人,哪怕是卢水胡人,是兄弟,是昔日的朋友,当她背负着整个使团之人的性命时,她就不能凭着好物或人情行事。

    也许有人认为这是幕后谋划之人狠毒,可她自己心中知道,如果不是她批准了老桑头入团,如果不是她在郑宗提出怀疑和猜测的情况下还坚持相信盖吴和路那罗的保证,老桑头根本掀不起一点风浪。

    白天赶路虽然辛苦,在主道上赶路也许会遭遇烈日灼烤,可却不会生出这么多事情。

    虎贲军失去她的影踪,就靠在绿洲里的水、灌木和剩余的辎重生存,不也能留下这么久吗?她又为什么被老桑头和向导们的话动摇,认为原本的路和安排变得很危险呢?

    不是因为大行驿死了无人指导她,而是她一直被那可笑的“知识”所蒙蔽,将沙漠的危险无限放大,又太容易轻信别人的缘故。

    有时候,她确实要学学郑宗那种“用人先疑”的谨慎了。

    没人知道贺穆兰在想什么,但所有人知道贺穆兰没事都很高兴,加之沙暴之后确实有许多事情发生,白鹭官刘震也没死,加上袁放等人,开始和贺穆兰说着她失踪之后的事情。

    所有人从沙子里爬出来之后,先是收拢起所有活着的人,卢水胡人只失踪了四十多个人,死伤几乎没有,可虎贲军留下来的只有一半,从虎贲军成立开始就没有这样的损伤,所以等死伤清点出来后,许多虎贲军的士卒甚至认为这是卢水胡人想要谋财害命设下的圈套,两方差点火拼起来。

    好在那罗浑和袁放都没有死,使团里也有几位德高望重的使臣及时调停,这才没有真的出事。活下来的人将所有能找到的辎重和水等物资全部翻了出来,骑着还活着的骆驼和马匹,开始朝着东边撤离。

    使团里还留着几位向导,骆驼也能寻找水源,他们在水草耗尽之前找到了这处绿洲,却发现绿洲里已经有马贼盘踞,不得不和马贼大战了一场,最终还是卢水胡人立了功,将马贼杀了小半,逼得马贼纷纷投降,这支马贼就是燕子率领的部队。

    燕子真名不叫燕子,而叫扈地干燕,是河西鲜卑的一支,曾经南凉的贵族,随着南凉破灭,扈地干家投奔了北凉,北凉的大世子死在柔然时,扈地干家是大王子帐下的将军,因为护卫不利,满门都受了惩罚。

    扈地干家被抄家,男子罚为苦役,女子成了官婢,由于燕子的父亲在河西有许多旧部,沮渠蒙逊没有杀他,而是把他关进了牢里,忍受着煎熬。燕子跟着兄弟逃出姑臧,在半路上被追兵追到,他兄长断后,最终只有燕子逃出。

    一个女人在外生存实在艰难,扈地干家的家将后来也走了大半,剩下的人跟着她在外设法想救出家人,便加入了此地的沙风盗,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手。

    这燕子一边打听家人的下落,一边聚集人手准备去西秦和北凉的边境将做苦役的家人劫回来,只是总是找不到机会。

    她是女人,手下招揽不到什么强人,这群乌合之众要知道她劫的是边关苦役营,没到半路就会跑个干净。

    就在这时,老桑头的使者找到了她,她之前确实隐隐知道大首领在盘算什么,而且要去救什么,如今知道大首领要借世子索要赎金,希望她能够帮忙出一些人手,于是就动了心。

    只要有了世子,就能向北凉谈条件,于是明明对钱财地位毫无野心的扈地干燕,依旧还是带着所有的手下赶往风城,驱赶掉此地绿洲的商队占据下来,等候下一步的消息。

    结果没等到好消息,反倒等到风城被埋、世子到了大首领手中却遭到手下哗变,老桑头示好希望能通力合作取出财宝的信函。

    也遇到了已经在沙漠里迷路了五六天的虎贲军。

    老桑头这个人,燕子还是了解一二的,他原本一直在敦煌,想要谋取什么宝藏,结果灰溜溜逃了回来,得到罗睺的重用,此人一心爱财,为了钱财什么都做得出来,脑子又灵活,很是让人忌惮。

    要说老桑头为了风城里的财宝反了罗睺,也是正常,他原本在敦煌就是为了想要什么宝藏,投靠沙风盗也是想借取沙风盗的力量壮大实力,好日后去敦煌取回财宝。

    燕子被世子和财宝所诱惑,无论是拿世子谈条件还是得了钱招揽手下,对她都是莫大的诱惑,可事情还没成,就被虎贲军给制住了。

    袁放有自己的本事,刘震也是白鹭官的尖子,两人没用什么手段就得知了一切,甚至策反了燕子投靠魏国,他们作为魏国官员,答应对北凉施压要回扈地干还活着的家人,于是双方一投既合,“十人谈判”之时,看似燕子迟迟才赶到,其实魏国使团早已经做好了各种准备,就等着燕子得到世子后将他们一举歼灭。

    现在的结果虽然算不上最好,但已经很超出他们的意料之外了。

    只是所有人原本以为世子和孟家都是受害者,如今被老桑头抄了个底朝天,原来一切都是孟王后计划的遁走之计,所有人都恨的冲冠眦眼,就差没有把孟王后和老桑头生吞活剐了。

    “可惜菩提世子是假的。”那罗浑叹了口气,“孟王后地位虽尊贵,却对北凉大局无用啊。”

    “假的?”白鹭官刘震冷笑着。“谁知道是假的?”

    一群人莫名地向着刘震看去。

    “去取出兴平公主的嫁妆,我们继续回平城,这些北凉人以为我们魏人那么好摆弄?哪怕他是假的……”

    刘震虎目圆睁。

    “我们说他是真的,那就是真的!”

第432章 北凉□□

    贺穆兰联系上了虎贲军,整个虎贲军的精神面貌也是为之一改。不但剩下的虎贲军恢复了往日的操练,营地里“魏”国的大旗也竖了起来,使臣们重新摆出仪仗,俨然把这个绿洲当做了行营使馆一般。

    这条商道是要道,来往的商队都从绿洲经过,很快的,此处绿洲有魏国人驻扎,魏国使团没有覆没的事情也传了出去。

    更有人言之凿凿的表示看见了魏国的那位将军和北凉世子在一起议论事情,看样子北凉世子也被救回来了。

    冯恒的急信从钦汗城立刻出发,到周围各州县及平城求援,希望有大军驻守附近,保护贺穆兰的军队取回兴平公主的嫁妆。沙漠闭塞消息运送又麻烦,但最多七八天,钦汗城附近的军队就会出发。

    虎贲军虽然伤亡惨重,但他们毕竟是在黑山驻守了十年的军队,在和柔然人相斗的十年间,看惯了各种生离死别,虽然当时感伤,可一旦重新振作起来,依旧还是那支威武的雄师。

    营地里仅存的政客们开始拖着残病之躯,想法子以此事为魏国谋取最大的利益,孟王后和假世子如果操作好了,根本不需要魏国做什么,北凉自己就会帮魏国把一切路铺好。

    “现在将军必须写几封函件通报北凉沿途所有的州县,我国使团因北凉的王后联合马贼伏击而出了事,有老桑头、燕子和孟王后作为人证,还有之前孟王后率队伏击马贼灭口的事情,这些事都无法掩盖住。我们必须要给北凉压力,让他们自己出来平息此事!”

    一个使臣唾沫星子直溅的发表着自己的意见:“让北凉王发兵护送我们回平城!让北凉王派兵给我们挖嫁妆!让北凉王给我们寻找失踪的公主!”

    “沮渠菩提一定是给孟王后藏起来了,目前世子比王后对我们更重要,虽然我们硬把假的说成真的也可以,可无论怎么说,还是真的在手上最好……”另一个使臣烦恼地抓了抓头。

    “要怎么才能让孟王后松口呢?又不能用刑。”

    “花将军,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刘震表情暧昧地看向贺穆兰。

    “我?”

    贺穆兰傻眼。

    “我没学过如何逼供啊。”

    “孟王后对你大有好感,只有在你面前才有些好颜色。何况这几日孟王后如厕、起卧都是花将军亲自照顾,想来……”

    刘震笑的越发猥琐。

    “孟王后已经五十余岁了,但保养的很好,性子又刚强,花将军在平城引各家女郎争斗的事情我们都有所耳闻……”

    话中之意,大有贺穆兰的魅力上至六十岁老太太,下至六岁小女孩,全部通杀,说不定有奇效之意。

    贺穆兰整个人都不好了。

    孟王后是女人,作为一个俘虏,她原本应该因为身份和性别受到优待,但由于她的武艺太过高强,城府又深沉,贺穆兰很不放心其他人看守她,所以大部分时候都亲自看守孟王后。

    虎贲军的人马全是男人,孟王后要吃要喝要拉要撒,也不可能一直绑着,贺穆兰不得不多关心一点,这和之前她多关照兴平公主一样,她毕竟是男人,陛下也清楚,如果是其他人传出和公主有染或者王后有染真是万死难辨,但她最多会有些风言风语,只要陛下知道是怎么回事,是动不了根本的。

    她的心思没办法与旁人说,所以之前对兴平公主也好,现在对孟王后也好,不免就传出一些艳闻。

    这时代男人的能力往往和生/殖/能力、把妹能力联系在一起,明明是没影子的事,为了吹嘘自家主将的魅力高、手段强、体力好,再加上行军日子无聊,往往能在被窝里产生许多听了都蛋疼的黄色故事。

    很多都只是当做笑话随便听听就好,以往陈节和蛮古还经常凑热闹,自从知道贺穆兰是女人之后,两人一听到这种黄色故事就揍人,渐渐的乱传的各种故事就少了。

    而如今虎贲军遭遇极大的打击,偏偏又不能马上对北凉复仇,心中满腔的怨气和愤怒,只能问候人家国家的女性,在口头上占些便宜。

    不但虎贲军,连使团都有些这样的趋向,孟王后的人品也被贬到了最低,贺穆兰甚至在私下听到有人喊她“毒妇”、“妖妇”的。

    贺穆兰多关照孟王后一点,甚至亲自看守,也是怕义愤之下的虎贲军有谁死了同袍兄弟的,会在半夜偷偷摸摸的摸进关押孟王后的帐子里,将她直接给宰了。

    刘震却认为孟王后对贺穆兰和其他人不同,就是一个大大的突破口,所以希望贺穆兰能为了大局而“牺牲”一二,去讨好孟王后,让她开口。

    贺穆兰却懒得和孟王后交涉,只想快点取了嫁妆回平城去准备西征……

    “花将军,孟王后要见您。”

    一个小兵在帐外通传。

    帐子里众人都露出一副“你要加油”的表情,看的贺穆兰夹着尾巴落荒而逃,灰溜溜地跑了。

    “你们说,这最多能稳住孟王后多久?”刘震等贺穆兰出去,叹了口气看向袁放,“北凉不可能坐视不理,只要孟王后在这里的消息一传出,最多三五日,北凉的大军就要开到了。”

    “现在就看平城那边来的多快,我们在这里已经耽搁了近一个月,平城也该收到信了,按那位陛下的脾气,必定有所部署,说不得京中和周边的军队都已经有了调动,出使变出征也不一定……”

    袁放对此并不怀疑。

    “我们必须要留在此地吸引北凉的注意,否则国中兵马一旦调动,北凉就会有所应对。”

    “为何不跟花将军直说呢?”那罗浑实在不能理解,他们这样不说明白,就不主帅知道了有怨气?

    “花将军现在肯定想带着虎贲军回国,又或者堂堂正正的和北凉对阵一番,可对我们来说,证据还稍显不足,菩提世子是假的也有太多变数,我们必须在局面还未彻底倒向我们之前利用好这次机会,否则一旦北凉换个和亲的公主,再派兵护送世子,我们就失去了这次先机。”

    几个使臣满面愁容。

    “不是我们要瞒着花将军,而是我们担心花将军太想为虎贲军报仇……”

    既然是虚与委蛇,自然就有无尽的谎言和虚张声势,也许孟王后会被放回去交换什么,也许假世子从此就变成真世子,还有可能几千虎贲军的性命就在平城的权臣们手中被最大化的发挥了最后的贡献……

    接下来,就是权谋争斗的时间,这并不是虎威将军的强项。

    “还是先等京中的意思吧。”袁放安抚那罗浑,“我们都只是臣子,最终该如何行事,还要看陛下的旨意,说不定陛下怒火一声,直接派大军夷平北凉呢?”

    “那就再好不过了!”

    那罗浑没好气地说。

    ***

    孟王后一直在等,在等花木兰从她口中逼问什么。

    她料定花木兰对她如此礼遇,亲自看守照料她,除了有担心她逃跑或安全的问题,一定有什么其他的打算。

    然而两天过去了,无论她表现的如何乖顺,花木兰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

    他对待她,就像是对待朋友家中某个长辈,虽然客气,但根本没有多少交流,这让她一肚子的打算和计划都如同碰到了空气。

    按照沮渠蒙逊的速度,知道她遇袭,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到现在还没有动作,那最大的可能就是姑臧出了什么变化。

    这变化大到姑臧已经无法顾及到她的安危了。

    想到自己之前和沮渠牧犍掏心挖肺的那一番话……

    孟王后往后仰了仰,觉得自己似乎是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

    而且是两次。

    “您找我有事?”

    说曹操,曹操到,孟王后正想着贺穆兰,贺穆兰已经跨入了屋内,满脸疑惑地看向孟王后。

    由于贺穆兰的要求,无论是帐内看守还是帐外看守的士卒都不允许和孟王后说话,也不允许满足她的任何要求,整个帐子里空空荡荡只有两块毯子,她连自尽都做不到,有任何要求都要通传贺穆兰。

    这也导致贺穆兰来的更勤了。

    “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我?”孟王后再也忍不住了,之前的猜测更是让她心烦气躁,“是找北凉要赎金,还是干脆将我押往平城?如果你们想要侮辱我,我绝不会偷生的!”

    “孟王后,您要弄清楚,是您设计我们在先,虎贲军死了上千儿郎,魏国使团和北凉使团几乎十不存一……”贺穆兰冷下脸,“如果我国和北凉开战,这条路上必定血流成河,孟王后,您才是北凉的罪人,不要说的好像我们在迫害您!”

    “我竟不知花将军口齿如此伶俐。”

    孟王后似笑非笑,“但如今贵国在和北燕开战,听说战事已经进入胶着,两线开战贵国国内的大臣不可能允许。这件事是我一个人的计划,北凉最多把我交出去脱个干净,最坏的不过就是菩提的世子被废,可我想,贵国花了这么大的功夫,应该不会只想着带一个被废的王子回国吧?”

    “你和我说这么多做什么?”贺穆兰“您”都不用了,用提防的心看着孟王后,“你有什么打算,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吧,我是粗人,听不懂你们这些拐弯抹角的话!”

    孟王后顿了顿,似乎没想到贺穆兰这么平静,闻言面容一整,直接说道:“我可以承认你们抓到的那个假世子就是菩提,如果我猜得不错,你们要把那假货当真的来用。我也可以随你们回平城,让你们将我定罪,只是马贼这件事,我希望就终结于马贼做的,不要再牵扯到孟家……”

    “那些马贼也真可怜,被你利用完了就丢。”

    贺穆兰嗤笑。

    “那不是我的意思,虽然这样说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我从来没有安排过老桑头将你们骗入风城遭受风沙。我得到的消息,是他们会派人马在遇险设计好的沙地里打个洞,将菩提偷出来,然后联系我。”

    孟王后冷着脸,“我不愿儿子去平城做人质,准备带着他一走了之,既然是遁走,当然动静越小越好,又为何要惹出这么多事来?”

    “但事情现在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

    贺穆兰摇了摇头,“从你谋划的那一刻起,你便破坏了我们双方的盟约,我不会再相信你的任何话。沮渠菩提世子现在应该已经自由了,那么,我祝他好运,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不要被我国的人马找到……”

    她说出让孟王后更加心惊的话:“至于你说大臣不会允许我国随意开战的事情,那你是不了解我们的大可汗。大可汗有时候做事,是先斩后奏的……”

    她露出恶意地笑容,对着孟王后咧了咧嘴:“你以为沮渠菩提能逃得掉?一旦北凉被灭,我国是不可能允许有一位流亡的世子在外国的,无论是对诸国施加压力也好,还是派人追捕也好,沮渠菩提的余生都会在仓皇逃窜、隐姓埋名中度过,再无安宁之日。”

    “你!”

    孟王后捂着喉咙上的伤口,刚准备嘶吼又压下了情绪,极力平静道:“现在开战得不偿失,明明有现成的马贼作为替罪羊,对两国都好,我也可以协助魏国谋划北凉,你又何必选择损失最大的一条路呢?”

    她说的没错,只要将绑架世子、骗入风城的事情全部诬陷给那些马贼,这件事就可以和平解决,孟王后被俘虏可以说成剿匪时的误会。

    北凉再派出一位公主和亲,为了弥补魏国的损失,这次和亲的嫁妆只会更多,甚至有可能穷全国之力。

    孟王后回国后地位不减,就能帮助魏国策反、做内应,甚至在必要的时候发动武装政变。

    但是,前提是……

    “沮渠菩提在哪里呢?”

    贺穆兰想起刘震刚刚说的话,压低了声音问他。

    孟王后沉默了,半响之后,开口回答:“我不会交出我的儿子的,既然你们得了假世子,用他也是一样……”

    “你当我们是傻子吗?”

    贺穆兰懒得再和她啰嗦了,孟王后表面上是武将,其实骨子里还是个政客,难怪能忍受这么多年。

    如果是她,在沮渠蒙逊开始变渣的那一刻就弑君出走了,哪里能忍!

    “我们曾经有过盟约,可被你撕碎了。如今你不愿接受教训,重新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却只想用交易来抹平自己的所作所为,保住孟家和你自己的地位……”

    贺穆兰闭了闭眼,眼前出现的是山丘上那些赤身露体的虎贲军们。

    “我的答案是,不!”

    贺穆兰看着脸色灰败的孟王后,斩钉截铁地从牙缝里逼出一句话来:“我根本不关心你要做什么,虎贲军的仇,我是一定要报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我没有那个闲时间……”

    “我只争朝夕!”

    ***

    谁也不知道贺穆兰和孟王后那天议论了什么,只知道虎贲军守卫孟王后的将士自那以后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的兴奋。孟王后的身旁看守之人不下一百人,几乎是围满了营帐,对她的看守更加严密。

    老桑头也被虎贲军关了起来,逼着他说明一切原委、记录口供,好洗脱卢水胡人的嫌疑。

    这老头还算有一点良心,原本想要嘴硬的,当知道卢水胡人很有可能因为他被剥夺掉赐田、从此被当做杂胡劣民,最终还是说出了当时的安排。

    孟家大部分人并不知道孟王后要带着沮渠菩提跑,只以为是让魏国少一个筹码控制北凉,所以谋划这件事时不所不用其极,甚至考虑到了削弱虎贲军的实力。

    风城的事情是他透露出去的,也是他建议孟家这么做,但所有人都以为风城的风最多给虎贲军造成一点麻烦,或是丢失一些辎重,造成这么大规模的伤亡,谁也没有预料到。

    如果不是这么大的风沙,孟家也不会急着灭口掩盖掉事实的真相,仅仅是菩提被偷走的话,根本撼动不到孟家军分毫,说不定还会被北凉王室暗中嘉奖。

    一切都是意外,可意外带来的剧变,实在是太过让人难以接受了。

    得知他们是真的倒霉遇见了天灾,北魏使团的成员是又恨又悲,兴平公主和菩提还不知生死,贺穆兰又下令先取出风城的财宝,一干虎贲军就不停往返绿洲,一边把守着风城,像是蚂蚁搬家一样用骆驼运回财宝,一边不停催促钦汗城派兵来接应,早日离开沙漠。

    就在抓住孟王后的第八天,北凉的使者到达了绿洲,传达了北凉王的旨意。

    然而这位北凉王,已经不是沮渠蒙逊了。

    孟王后离开姑臧的第二天,沮渠蒙逊亲率大军追赶,由于年老体弱,身体不堪急行军的重负,终于暴毙于半途之中。

    沮渠牧犍奉宗室之命前往扶灵,因为沮渠菩提世子失踪在风沙之中,国内以“国不可一日无君”为由,拥护沮渠牧犍登上了王位。

    换句话说,现在孟王后一文不值了,她变成了“孟太后”。

    这么多天的时间,足以让北凉天翻地覆,沮渠牧犍一招“釜底抽薪”,直接将了魏国一军。

第433章 不世功勋

    每到这种时候,贺穆兰就十分郁闷信息的不发达。

    在这个时代,若想要封锁一件什么事情,是真的传不出来。

    国家更迭、储君易位,常常已经尘埃落定了,方开始在外面有所消息,更别说沮渠蒙逊死的太是时候,沮渠菩提找不到,沮渠牧健作为沮渠蒙逊所有现存的儿子里最年长的,又有酒泉派和敦煌派官员的支持,不用废什么力气就等登上王位。

    很多国家的太后都能干政,但这不代表孟王后可以,因为她并非沮渠牧犍的生母,让沮渠牧犍对她恭敬可以,可要想做别的,无疑是痴人说梦。

    孟王后原本是一招好棋,如今便成了废棋。

    北凉的使者来了之后很客气,不但愿意派出大军护送魏国使团回国,还愿意重新送出其他公主和亲。为了表示北凉的臣服,沮渠牧犍甚至愿意休了现在的王妃李敬爱,去迎娶魏国的公主为皇后,后位虚位以待,就等着魏国来人。

    这既是为了修复两国的裂痕,也是沮渠牧犍不得已的行为。李敬爱出身南凉王室,但他和寡嫂通奸,已经让西凉移民非常不满,和李敬爱的感情也出现了裂痕,沮渠牧犍是个很实际的人,如今他已经登上王位,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王子,西凉移民的支持就变得没有魏国的支持来的重要了。

    北凉的态度很诚恳,也很谦卑,除了这些条件,沮渠牧犍甚至愿意将他和李敬爱所生的长子重新立为世子,送往魏国为质,用以表明北凉绝不会背叛的决心。

    在这个时代,很多人都好不容易才有一个自己的子嗣,像是拓跋焘,有了拓跋晃以后才敢安心的在外亲征,国家的更替才不会断绝。

    沮渠牧犍如今也只有一子,便是李敬爱所生的儿子沮渠封坛,愿意将唯一的儿子送去为质,让使臣们都十分动容。

    “我现在恨不得身插双翅,回京去问问古始终和崔太常该怎么办。”一干使臣没了主意,只觉得头痛的很。

    “我们是继续和北凉交好,回到姑臧将孟王后交给北凉朝廷,换一位公主继续回来和亲,还是先按兵不动,等着朝廷的国书到来?”

    几个使臣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使。

    “似乎现在去姑臧,这样才是最好的办法?”

    北凉提出的条件实在太优渥,让人很难不心动。

    “我倾向于再等等看,先稳住北凉朝廷。”刘震发表着不一样的意见。“沮渠牧犍骤然登位,肯定忌惮孟王后这派的势力,只不过因为菩提失踪,又有我国使团出事的压力在,不能让王位空悬,才登位的这么容易。他们的国内肯定有不少反对的意见,沮渠牧犍继位也要得到我国的同意,陛下的封授到了北凉,他才是名正言顺的凉王。”

    北凉是魏国的臣国,所以新王继位,必须要拓跋焘下诏书正位。

    “如今他虽登上了王位,可并没有解决国内的危机,因为使团出事,我国对凉国也是意见极大,这时候,他必须要得到我国的支持,所以才又送公主,又要纳我国公主为后,甚至愿意送出质子,都是想要得到陛下的封授,来堵住国内反对的悠悠之口……”

    袁放和刘震意见差不多。

    “现在我们反倒占主动了,不如先拖着,看看北凉还有什么反应。他一登位,国书一定送往平城,平城也会有使者过来,我们不如借口等待国内消息暂时按兵不动,孟王后也不必交给他们。”

    贺穆兰听取了众使臣的意见,了然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现在沮渠牧犍反倒要捧着我们,担心我们出事,那就拖吧。”

    她原本也就不愿意这么轻易的便宜了沮渠牧犍。

    “现在我们的消息实在太少了,姑臧到底什么情况,孟王后离开姑臧似乎引起了很大的震动,还有沮渠菩提现在到底在哪儿……”

    她的话引起一片沉默,这也是没办法,从离开姑臧之后,刘震就和姑臧的白鹭官失去了联系,大漠之中交通不便,这绿洲虽然很大,可是并没有形成市集,想要传递消息出去很是麻烦。

    要不是他们想要把风城的财宝全部取出来带回去,现在恐怕都已经抛弃这个离风城最近的绿洲返回钦汗城了。

    他们猜测的不错,北凉的使者也很着急。

    沮渠牧犍是顶着巨大的压力登上王位的,姑臧城里至少有一半的大臣和武将没有去参加他的登位大礼,甚至连朝都没有上,闭门不出。

    沮渠菩提只是失踪,孟家军又出动人马跟孟王后去救了,很多人都相信孟王后会带着世子回国继位,孟家得到了军中的支持,孟王后所出又是魏国承认的世子,一旦沮渠菩提回来,许多人都要倒戈。

    就是因为这样的局势,北凉的朝臣有许多不愿意站队,哪怕沮渠牧犍登了王位,魏国不封授还是白搭,现在支持了沮渠牧犍,将来要魏国封了新的凉王,秋后算账的时候就在眼前。

    很多人情愿冒着得罪沮渠牧犍的风险,也要多观望一阵,不敢投诚。

    更何况沮渠蒙逊死的太过蹊跷,“暴毙”这种事,实在不像是能发生在沮渠蒙逊这种老奸巨猾的家伙身上的。

    国内已经有谣言是沮渠牧犍暗中下了毒手,很可能沮渠蒙逊近身伺候的随从被人买通,有人在饮食中下了毒,否则一国之君出行,绝不可能积劳而死。

    在各种流言、否定、观望,以及各种逼迫之中,沮渠牧犍虽坐上了王位,依旧如坐针毡。支持他的酒泉派官员和敦煌派官员又等着他大肆封赏、升官发财,好回馈他们的拥立之功,偏偏这个时候是最需要安抚人心的时候,沮渠牧犍怎么可能自毁城墙撸下那么多老臣换上自己的人马去?

    对外战战兢兢,对内如履薄冰,天天都有重臣催促他迎回孟王后,寻找失踪的沮渠菩提,而他却知道孟王后十有□□是带着沮渠菩提和沮渠白马从此远走天涯了,对他们的要求不免有些敷衍,这就更让这些重臣们怀疑他的王位其中有些猫腻。

    原本沮渠牧犍想着再过半年一载的,孟王后和菩提再无声息,他就好好安抚孟家和孟王后原本的世子派老臣,然后齐心协力一起发展国力,两边交好刘宋和魏国,成为三足鼎立之中的那个势力,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孟家军突然急行军回到了姑臧,说是孟王后被魏国俘虏了!

    不但孟王后被魏国俘虏了,按照孟家逃回来的士卒说法,沮渠菩提世子也在魏国手里,是魏国的虎贲军从马贼里抢回来的!

    沮渠牧犍一口血生生在御座上喷了出来。

    孟家人言之切切,说是马贼要拿沮渠菩提世子向孟王后索要赎金,孟王后率领孟家军去剿匪,却碰上了正在和马贼相斗的虎贲军,虎贲军的主帅花木兰率军策反了马贼,夺回了世子,而孟王后也想要抢回世子,于是两方起了误会,孟王后被俘虏了回去,只放了孟家军回来。

    这一切和孟王后之前说的完全不同!

    孟王后明明和蔼的告诉他从此她不再出现在北凉,要带着一双儿女前往西域的!为了这个,他甚至暗中告诉敦煌、张掖和酒泉一带的心腹,如果遇见疑似孟王后的人马,不但不要为难,还要尽量给予方便,让他们尽早离国。

    现在怎么就到了魏国那边去了呢?

    这下子,整个姑臧都沸腾了,沮渠蒙逊还未下葬,沮渠牧犍刚刚登上王位没几天,一干老臣就提早派出了使臣,想要前往绿洲交换沮渠菩提世子和孟王后,拥戴他们回来登基。

    到了这个时候,沮渠牧犍甚至怀疑是不是掉进了孟家人的坑里,沮渠蒙逊原本死的不会这么快,这其中确实有他的手脚,沮渠蒙逊没有下葬,如果那位会“验尸”的花木兰跟着孟王后回来,说不定他就要背上一个“弑父”的名声,王位也要泡汤。

    他好不容易才登上了王位,却成了多方势力的眼中钉,就连佛门也隐隐谴责他太心急,更是让他惶恐万分。

    在这种情况下,沮渠牧犍不得不采取宰相宋繇的建议,派出死士杀掉了北凉拥后派官员们派出的使者,然后命令使者带着使节星夜赶路,先行找到魏国使团,在魏国人知道国内剧变之前提早订立盟约。

    为了防止孟王后和魏国人联合在一起,带着沮渠菩提回国,沮渠牧犍甚至调动了重兵封锁了风城以西的城市,务必让魏国那残余的几千兵马不能护送两人回国。

    而在这段时间里,他要抓紧一切时间稳住魏国,然后收拾国内的残局,甚至可能杀出一片血雨腥风,只有将局面稳定下来,魏国再想借着沮渠菩提生事,也都为时已晚。

    沮渠牧犍不愧是枭雄一般的人物,又有宋繇这样老奸巨猾的谋臣辅助,他们都摸准了魏国使团现在深陷沙漠,犹如眼瞎耳聋一般,既不知道北凉的局势,短时间内也无法得到平城的指示,只能按兵不动,等候下一步的消息。

    沮渠牧犍缺的就是时间,他要时间调兵遣将、排除异己,要时间抄家灭族,拉拢旧臣,他不能让魏国往姑臧前进一步。

    他将一切都推测的很准备,却漏算了一个人。

    率领手下私兵和鲜卑旧部前往敦煌的源破羌,在接到魏国使团出事的消息后日夜兼程的赶到了风城附近,在带来了一只值得信任的可靠军队的同时,也带来了魏国使团现在最需要的消息。

    他们从敦煌途径姑臧,一路行来,正好遇见沮渠蒙逊死在半路、沮渠牧健扶灵登位,姑臧城中到处戒严,风声四起,又有沮渠菩提世子未死的消息疯传诸州,各地豪酋首领、刺史、地方军事长官都在蠢蠢欲动,左右观望。

    源破羌前半辈子颠沛流离,和沮渠蒙逊攻破南凉,占据姑臧有很大的关系,他做梦都想向北凉复仇,如今得到了这样的消息,又取出了敦煌一笔巨大的宝藏,立刻安排好所有的事情,前往虎贲军与花木兰汇合。

    “你是说,沮渠牧犍的位置坐的一点都不稳?只要孟王后和沮渠菩提一回国,立刻就有各地将领会拥戴沮渠菩提?为何?”贺穆兰疑惑地看向源破羌,“难道拥立沮渠牧健,不是成本更小吗?”

    “因为佛门插手了。老凉王供奉佛门已久,死之前曾委托佛门帮忙寻找沮渠菩提,佛门认为沮渠蒙逊应该是属意沮渠菩提继位,所以才提出这样的要求,沮渠菩提既然没死,佛门就会信守承诺,保护世子。”

    源破羌压低了声音。

    “但我觉得,应该是陛下和北凉的佛门达成了什么盟约……”

    北凉几乎人人信佛,佛门出入达官贵人的府邸,甚至有许多贵族就在府中养着僧人。这些僧人精通许多学问,在北凉这荒凉的地方,很多人都算得上高德,一旦佛门游说各地将领保护菩提,那比什么人说话都管用。

    “陛下……哎,这不是与虎谋皮吗?”贺穆兰摇了摇头,“那按源将军看,我们现在要把孟王后送回去吗?我们手中的菩提世子是假的,真的只有孟王后知道在哪儿。”

    “我们不能插手此事,如果我们直接出动大军让沮渠菩提回去争位,那所有北凉人都以为我们是要趁机攻打北凉,覆灭凉国,到时候即使是支持沮渠菩提之人,也会转而倒戈支持沮渠牧健。我们只能想办法干预此事,最多不过是借兵。”

    源破羌脸色极其慎重。

    “我一路行来,沿镇都布有重兵,就凭我们这两三千人,就算想要支持沮渠菩提登位,也是送不回姑臧的,我们只能在背后支持沮渠菩提招兵买马,然后重新杀回北凉登位。”

    “招兵买马?”

    魏国使臣们面面相觑。

    “这……这合适吗?”

    “名义上是孟王后的人马,但其实还是我们招揽的人手。首先要做的,是把风城的钱财取出来,然后以孟王后的名义派出使者,用重金和魏国的势力贿赂动摇沿镇的将领,我相信佛门很快也会联系上我们,这件事可以委托佛门去做……”

    源破羌在来的路上就已经盘算的很清楚了。

    “沮渠牧犍想要休妻再娶魏国的公主,在敦煌的西凉移民已经非常不满,还有许多孟家交好的地方豪酋,都可以用钱财贿赂。我此番从敦煌回来,取回了南凉藏在敦煌的一笔金子,正好可以拿来行事。”

    源破羌也不怕花钱,反正花了多少,拓跋焘不会亏待他,北凉王室有的是金子,这地方就产金。

    “这么一来,倒是便宜了沮渠菩提和孟王后。”

    那罗浑有些不满,“我虎贲军死了那么多好儿郎……”

    “这笔债,我们会算的。”

    源破羌抬眼望向贺穆兰。

    “护送孟王后和沮渠菩提是假,用此机会借道攻打姑臧是真。只要拿下来姑臧,菩提退位将凉国纳入魏国,就如赫连定献西秦一样,我国兵不血刃,就可和平的得到北凉,甚至不需要再发兵远征……”

    “我等立下不世的功勋,就在眼前了!”

第434章 上墙抽梯

    贺穆兰一直不认为一个人的政治天赋是来自于遗传,但事实告诉她,凡是能够从容玩转政治的,没有一个是普通家庭出身的。

    袁放不提,他是陈郡袁氏出身,祖上不知有多少的政客,崔浩、古弼更是不用再说,而这位看起来肌肉比脑子发达的虎牙将军源破羌,其实也是用着武将的身份在掩饰着一位高明政客的本领。

    库莫提也是如此,即使他在军中的地位再高、武艺在怎么精湛,在大多数时候,他总能一针见血的弄清楚一件事背后想要达到的目的。

    这是属于政治家们独特的天赋,很可惜的是,贺穆兰没有,花木兰也没有,所以她们只能作为一位合格的武将而效力与魏国。

    源破羌的提议很好,他甚至已经找到了足以打动北凉局面的钱财,只需要贺穆兰点一点头,不需要拓跋焘烦恼,他们就可以将诺大的北凉作为贡品,进贡给他们的大可汗。

    问题是,拓跋焘要的是这样的臣服吗?

    事情可以如此顺利的像他说的那样发展吗?

    人心真的可以算计吗?

    贺穆兰深吸一口气,对着源破羌说道:“你的谋划很好,可是我们毕竟是魏国人,对北凉并不熟悉,更不了解他们之间复杂的关系,你说依靠金钱就能腐蚀掉北凉将领们的心智,但如果遇到不能用金钱收买的人,又该如何?”

    “更何况,这有点像是与虎谋皮,孟王后和北凉的大臣们并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一不小心,就会给别人做了嫁衣。”

    源破羌没想到贺穆兰竟然如此狼,哪怕他说的这么有煽动性也并不见兴奋,一颗心不由得沉了下去,有些不太高兴地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在这里一直等到平城有消息?那我们就完全失去了主动!”

    “李使君死了,我现在才是使团的主使,我不认为和孟王后合作是最好的办法,现在该做的是尽量收集消息,联络上钦汗城的官员和白鹭官。沮渠蒙逊驾崩的消息很快就会传遍四方……”

    贺穆兰冷静地回答源破羌。

    “我们现在需要做的是静观其变。”

    “你就是榆木脑袋!你根本就是想报虎贲军的仇所以不愿和孟王后合作!”源破羌眼看着百年难遇一次的机会就这样被贺穆兰果断的拒绝,忍不住红了眼睛,没有风度的叫了起来:

    “这是对魏国最好的办法!你应该为我国的利益考虑!”

    “我不认为用金钱招揽来的人马会有什么大用,而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孟王后并不在意自己的身死,你能用什么法子控制她乖乖听你的话?如果她得到了人马,带着菩提进了姑臧,最终却选择了将我们一脚踢开呢?”

    贺穆兰想的很实际。

    “我不同意。”

    “你会同意的!”源破羌没有说服贺穆兰,一咬牙从怀里掏出一包事物,“如果加上这个呢?”

    贺穆兰莫名地看着打开小包的源破羌,疑惑不解地问道:“这是什么?”

    一包乱糟糟的木屑和碎片?不像是木屑,倒像是什么碎刺。

    “这是一包刺猬刺,刺头沾满了豹子的鲜血。”源破羌用威胁地语气看着贺穆兰,想从他身上找出蛛丝马迹。

    “这是李顺的家人找到我给我的,应该是从李顺衣服上搜集而来,就在他被豹子袭击的那一天,有人将这些洒在了李顺住的房间附近,所以母豹才会袭击李顺,将他咬伤,甚至送了性命。”

    “什么?李顺是被人设计死的?”

    贺穆兰瞪大了眼睛。

    “谁会这么做?”

    源破羌觉得自己真是太小瞧这位虎威将军了,看看她那无辜的眼神,再听听她那天衣无缝的无辜口气,若不是李顺的家人言之凿凿那天陈节和郑宗抓了许多只刺猬,也许连源破羌都会觉得是自己怀疑错了。

    也许李顺自己也有些不干净,所以盖吴才会被豹子追到花木兰那里,但花木兰的手段更谈不上干净,李顺死的实在是太冤枉了。

    “那天,有很多人看到陈节和郑宗抓了刺猬,而且虎贲军里也有传闻,说是将军你最喜欢幼小的刺猬……”源破羌似笑非笑,“英勇过人的花将军居然喜欢这种东西?说出去谁信?除非你那时需要刺猬来做什么……”

    贺穆兰一口气差点梗在喉咙里,半天舒不出来。

    她最喜欢小刺猬是什么鬼!

    她只不过表现出对小刺猬和小白鼠类似而有些怀念的眼神,然后被陈节和郑宗误会了,所以才做出抓小刺猬讨好她的举动而已!

    而且那些刺猬早就被她勒令丢掉了,一只都没有留下,竟然也成了栽赃嫁祸的手法。

    到底是谁这么可怕?

    能近距离接触到李顺,一定是使团里位高权重的使臣,而且对她和李顺的一举一动都十分了解。

    是王斤身后的那些宗室来报复了吗?

    还是单纯想要排除异己将自己撸下去而已?

    贺穆兰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越想越是复杂,源破羌原本以为自己猜错了,再见贺穆兰脸色不好,心中又坚定起此事和贺穆兰有关系的信心。

    贺穆兰是天子身边的红人,如果不是没办法,源破羌也不想得罪他,他在大魏一向是不得罪任何人。

    可现在是没办法,他太想建功立业了,北征柔然一战,原本是他立功最好的时机,可因为花木兰的横空出世,使得他们这些少年将领的光芒都变得黯然起来,而这次出使北凉,也不知道为什么陛下会让她作为副使和领军,明明是熟悉地形的自己更为合适……

    源破羌心中渴望功名的火焰熊熊燃烧着,此时贺穆兰俨然成了阻碍他为大魏夺得疆土、他更进一步的阻碍,然而他心中也明白自己对虎贲军没有什么实际的指挥力,也打不过贺穆兰,所以现在并不能轻举妄动,只想以李顺的事情能给要挟她而已。

    “如果花将军同意了谋划北凉,我绝不会分你的功劳,首功依然是你的,这包刺猬刺,我也会装作不知道,将它交给你。”源破羌让自己的话显得更有诚意,“孟王后那里你如果担心,我可以亲自去交涉。她是聪明人,知道怎样做才对她和她的儿子最好。”

    “我行事光明磊落,你说的刺猬云云,纯属臆测,我行的端做得正,你就算捧着那东西到陛下那里,我也是不知道!”贺穆兰见源破羌居然威胁起她来了,再想到他之前每一次都是算计过她后再来送一堆东西安抚她,和如今的局面一模一样,忍不住更加烦躁。

    “我也不要什么功劳!我只想把这些虎贲军平安带回平城而已!”

    “那么,所有人都愿意这样和你回到平城么?你们丢失了世子,丢了公主,死了那么多人,而起因不过是因为你的轻信而已!你以为你这样回到平城不会受到惩罚?虎贲军能够得到应有的荣耀和赏赐吗?你们一回到平城,将面对的是耻辱和无休止的谩骂!”

    源破羌冷笑了起来:“不光你,就连这次出使的使臣也是一样,他们出使失败,又让沮渠牧犍登上了王位,其原因都是因为沙漠中出了事,这辈子也别想着能更进一步了,就算花将军不为虎贲军考虑,也要为这些使臣们想一想。”

    “这些不劳您操心,源将军远道而回,还是去休息吧。”

    贺穆兰已经不耐烦和源破羌啰嗦,开始呼唤起陈节:“陈节,送源将军去休息洗漱!”

    陈节和其他侍卫都在帐外远远的地方守卫,听到贺穆兰在帐内大叫,立刻钻进来请源破羌出去。

    源破羌没想到贺穆兰还甩他闭门羹,将那刺猬刺也不当做一回事,显然心中丝毫无惧,忍不住冷着脸收起那包东西,有些恼羞成怒地丢下一句话:“就算陛下认为证据不足,可李家人却不会放过任何可能是凶手的人,希望花将军能一直这么‘坦荡’才好!”

    说罢,满脸怒气的拂袖而去。

    陈节将源破羌一直送到虎贲军右边的营地,这才返身回到贺穆兰的帐内,听到贺穆兰在吩咐那罗浑不要让源破羌靠近孟王后的帐篷,心中更是奇怪。

    “将军,源将军说什么陛下怀疑,什么李家人?”陈节见袁放也在,更是奇怪,“袁主簿,这么大晚上了还没睡?”

    袁放陪着使臣们接待了北凉的使者一晚,这时候早应该睡了,自从使团死了大量的人手之后,袁放以一个主簿之身做了一堆人的事情,从曹官到文书都不能幸免,已经成了虎贲军里另一个主心骨。

    “是我叫他来的,我有事要和他商量。”贺穆兰随口答了陈节,“说起来还是你们惹的事情,什么我喜欢小刺猬,弄的人尽皆知,刚刚源将军还拿了一包刺猬刺威胁我,隐隐谴责我谋害了李顺!简直是荒诞!”

    她揉了揉额头,似乎对源破羌突然而来的敌意非常烦躁。

    “什么刺猬刺?”

    知道郑宗做过什么的袁放心中一惊,装作不经意地问起贺穆兰。

    “这些等会再说,先说重要的……”贺穆兰掠过此节,开始说起源破羌希望能够以财帛招揽人马,护送孟王后和沮渠菩提回姑臧夺取王位的事情。

    一旦沮渠菩提得到了王位,沮渠牧犍就成为了弑父夺位之人,从此再翻不起风浪,凉国也能变为凉州,就像现在的夏国一般。

    莫说心中对李顺之事有些心虚,不想让源破羌和贺穆兰撕破脸的袁放,就连一旁听着的那罗浑和陈节脸上都是异彩连连,大声叫好。

    “这真是聪明!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拿下北凉!”

    “我真想看到沮渠牧犍眼珠子凸出来的样子!将军,我们为什么不答应!”

    见到那罗浑和陈节都是这样的态度,贺穆兰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源破羌的话实在太让人心动了,但凡是心中想要建功立业一番的男儿,没有一个不想得到这样的功勋。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源破羌的事能够成,最主要的是靠武装力量,源破羌要和贺穆兰商量也是因为这个。

    以虎贲军每个人都能轻松成为百夫长武职的本事,大部分余存的精锐都能迅速领导起一支由募兵组成的百人队,装作孟王后的“讨伐队伍”征讨姑臧。

    如果招揽来的人手足够,甚至可以撼动北凉的军队,正大光明地打到姑臧去。

    袁放更是极力劝说贺穆兰:“我知道将军您对孟王后恨之入骨,我们哪个人不恨?只是为了沮渠菩提世子一人,就损失了我们几千个人,连魏凉两国交好的可能也化为泡影,但正因为如此,我们更不能让他们如愿以偿……”

    “凉国此时发生动乱才是最好的,只有凉国一直乱下去,对我们才有利。相信就算是陛下和崔太常在这里,也会选择暂时放下成见。”

    “你们以为我不同意,是因为对孟王后的仇恨?”

    贺穆兰不可思议地看向袁放和那罗浑等人。

    “我是如此不顾大局的人吗?”

    这还是第一次她身边的人第一次和她产生如此大的分歧。

    这一点更是让贺穆兰有些伤心。

    袁放和那罗浑等人不安地正了正神色,摇了摇头:“不,正是因为将军太过谨慎,我们才担心将军会错失了这一次的良机。一个国家动荡之时是时机最好的时候,如果等沮渠牧犍做好了准备,我们连这点优势都没有了。”

    那罗浑想了想,也附和着说道:“我之前听燕子说,老桑头一直想在敦煌取出一笔巨大的宝藏。据说,他当年曾经随着盖天台和天台军最信得过的人,一起将这笔宝藏送到敦煌某个安全的地方,天台军溃散之后,老桑头就想取出这笔宝藏改善族人的生活,我现在想想,这也太巧合了,说不定源将军去敦煌取出的财富,就是这一笔钱……”

    卢水胡人穷的叮当响,就算盖天台当年的雇佣兵生意做的好,但佣金几千个人一分也没有多少了,只是算得上富裕而已。

    如果真是卢水胡人自己的宝藏,身为心腹的老桑头又怎么可能取得出来?唯一的可能,就是那笔钱是受别人雇佣而护送着藏到那里的,根本不是卢水胡人的钱,所以老桑头才受伤逃出,连手指头都被削没了。

    很有可能,那笔钱其实是南凉王室的宝藏而已。

    “如果是举国的遗珍,说不定真能招揽不少人手……”袁放用期待的表情看向贺穆兰,“西北民风彪悍,很多人愿意为了金子冒险,源将军的谋划也许真的能成……”

    “都冷静下来!先回去休息!”

    贺穆兰见他们一个两个都像是魔怔了,连声斥责。

    “这件事,回头再说,北凉的使者还在我们营中呢!”

    袁放和那罗浑等人见贺穆兰半点听不进去的样子,忍不住摇了摇头,什么也不敢多说,只是露出可惜的表情,便离开了营地。

    ***

    这一场争执看似不欢而散,其实却朝着极为可怕的事态发展。

    正如贺穆兰所想的,这件事如果谋划成了,魏国得到的好处实在是太惊人了,而他们所耗费的不过是一笔金钱而已,先别说风城里的钱本来就是凉国的,源破羌所说的宝藏也是南凉遗物,这些损失等北凉收入国中之后都能得到弥补,以北凉的富庶,日后的赋税也能源源不断地补充魏国的不足。

    他们手中有孟王后,有让人咋舌的财宝,还有熟悉当地情况的地头蛇燕子,连招兵买马都变得容易。

    孟王后身后的将领们随时都能组成一支义军,更别说以精锐为核心组成的募兵队伍了。

    魏国的使臣们也确实希望能够谋取一些功劳,来弥补他们这一行的失误,源破羌的话正给了他们表现出能力的机会。

    于是在贺穆兰还未察觉的时候,魏国使臣们已经私下里联合源破羌动作了起来,两方之间暗潮涌动,源破羌也是手段厉害的政客,又有自己的五百私兵,所以就在某一个清晨,当贺穆兰率着虎贲军出绿洲迎回风城运送过来的财宝时,营地里发生了哗变。

    魏国的使臣们跟随源破羌,杀了北凉被留下来“稳住魏国人”的使者,又成功攻破了看守孟王后的大帐,抢到了孟王后。

    刘震是白鹭官,一开始就被源破羌控制了起来,连消息都传不出去,魏国使臣们在北凉使者的营地里弄出动静,以调虎离山之际引走了镇守大营的左卫率那罗浑和部分虎贲军,源破羌带领着自己的私兵,以及几百个卢水胡人,将孟王后抢了出来,遁走大漠之中。

    源破羌此次和绿洲里的使团汇合,并没有带他招揽的鲜卑旧部,也没有带他那笔说起来很庞大的财富,显然心中还有一些提防。

    这时候他带走了卢水胡人、使臣们,还有自己的私兵,恐怕就是带着他们去和那些鲜卑部族汇合,从而去谋划前日想要和贺穆兰商量的那件“大事”。

    当押送着大笔嫁妆回到绿洲的贺穆兰,看到整个营地混乱不堪,虎贲军仓惶奔走的样子时,整个人都愤怒地开始颤抖了起来。

    ***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们都没有看守好营地!”贺穆兰知道沙漠中马贼横行,所以每次虎贲军从风城中取出嫁妆之后,都会亲自率领一批人马从风城将财宝押送回绿洲。

    这样的过程已经来回了好多次了,从来没有出现过差错。绿洲中的营地不大,那罗浑并非蠢才,两地之间的距离不到一天,哪怕真有危险快马相报就行,谁知道贺穆兰带着人马快马回到营地,却得到了这样的消息!

    “为什么你的卢水胡人居然会跟源破羌走?别说你们也想要那笔财宝,临时受到了源破羌的雇佣!你们之前是已经接受了我的雇佣,要护送我们回到平城为止的!”

    一想到自己徒弟所在卢水胡也参与了此事,贺穆兰简直要疯了。

    要不是盖吴今天一天都跟在她身边,她可能真以为盖吴也投靠源破羌了。毕竟盖吴一直念念不忘回复天台军昔日的威风。

    “发生了什么?”

    盖吴也脸色难看地问着没有离开的天台军旧部,“路那罗为何跟着源破羌走了?你们受雇佣了?”

    天台军信守承诺,绝不会随便背叛主顾,盖吴虽不是天台军的首领,但因为盖天台之子的身份,也一直得到了天台军的尊重。

    留下来没走的卢水胡大多是有伤的,又或者是忠于盖吴不愿意离开的,甚至很可能就是接到路那罗授意故意留下来传话的。

    “少主,并非我们背信弃义,而是源将军拿着天台旗,命令我们协助他护送孟王后离开绿洲……”卢水胡人们满脸无奈,“见天台旗子犹如见首领,您现在还不是天台军的首领,路那罗验明旗子的真假之后,只能服从天台旗的指挥。”

    “天台旗?第三面天台旗怎么在源破羌手里!”

    盖吴倒吸了一口气,从出使到现在,源破羌从来没有对他和天台军有一丝一毫的不一样,也没有私下接触过,谁能知道号令天台军的天台旗在他手里?

    是了,如今的天台军已经不是他父亲时候,秦天王和姚天王时期的天台军人马上万,呼啸各地,有一面天台旗便等于得到了一支上万人的部队。

    而现在的天台军,七零八落,最大的几只也沦为不入流的佣兵,做着一些说不上好的买卖而已。

    源破羌自己也不是没有人,为什么要和已经破败的天台军联系呢?

    可现在……

    留下的天台军人数约有两三百,有几个听到盖吴的问话,回答他道:“说是昔日南凉国主曾经在姚天王手中救过天台军一次,大首领为了表示感谢,就送出了一面天台旗。老桑头说,当年敦煌那笔宝藏,也是南凉国主委托大首领封存的,当年南凉国主付了五分之一的黄金作为佣金,源将军是南凉国主之子,取出那笔黄金的同时取出了天台旗,也是正常。”

    盖吴这才想了起来,以前两个叔叔似乎是说过,以前做过一笔大买卖,冒充沙盗去抢过什么宝藏,然后给藏了起来。可惜那里机关重重,没有关闭机关的钥匙是绝对取不出来宝藏来的,又有世代镇守那里的将领看管,否则那笔钱拿出来,天台军很快就能恢复原来的规模。

    “老桑头呢?也被带走了?”

    “没有,路那罗说老桑头是卢水胡的罪人,不准他再以天台军自居,所以没有带走,我们把他看管着。”

    卢水胡人们连忙摇头。

    死去的盖天台显然是个智勇双全之人,他留下的三面天台旗,没有一面给的是普通人,一面给了当时还是王子的赫连昌和赫连定,一面给了南凉国主,一面应该是给了佛门,这三个势力都是对卢水胡人的生活有很大的帮助,而且在卢水胡落难后可以伸出援手的势力。

    如此一来,即使天台军破落了,有这曾经帮过他们的香火情,在佛门的照顾下,在秦国的杏城中,以及实在混不下去了去了西北,都能得到喘息之地。

    只是如今这面天台旗,出现的太不是时候!

    “使者死了,孟王后也不在了,冯恒回钦汗城传报沮渠蒙逊驾崩的消息,我们除了这些风城中取出的嫁妆,就剩下两千多虎贲军。”袁放和贺穆兰一起离开绿洲的,如今见到这种局面,忍不住也啧舌。

    “想不到这位源将军看起来是个好相处的人,其实也是个狠人。”

    “不狠的话,又如何能让他逃到魏国来。”贺穆兰脸色已经是难看至极,“如今风城的嫁妆已经被取出了大半,现在变成这样,形势已经不受我们控制了,我们还是收拢人马,回钦汗城去,找个白鹭官传回消息。”

    “刘震呢?”

    “被带走了。”

    那罗浑脸色难看。

    “源将军如果不是想谋反,那就是要白鹭官和京中传播消息,需要白鹭官证明自己的清白,希望他是后者。”

    要是源破羌这么谋划一切都是为了得到姑臧城,那么拓跋焘一定勃然大怒,直接发动大军踏破北凉国。

    要是源破羌真是为了魏国,那也算是忠心耿耿的可怕,还算是个好消息。

    只是如果他花了这么多心思和钱财,连天台旗与南凉遗物都动用了,却是让魏国得了大片疆土,未免有些让人怀疑他的动机。

    他毕竟是南凉的王子,难道一点都没想过复国吗?

    贺穆兰想的和那罗浑差不多,袁放也担心孟王后被掳走后生出什么波折,五千人的虎贲军哪里都能去的,可现在只剩两千多人了。

    如今虎贲军病残老弱都回了钦汗城,冯恒也不在,一旦钦汗城和绿洲之间的联系被切断,两千多虎贲军即使坐拥绿洲,也会活活饿死在这里。

    只能赶紧回钦汗城去,避免源破羌真的是谋反,釜底抽薪直接将虎贲军全部折损在这里。

    “大军出发,其他嫁妆不要了,北凉使者都到了,北凉的人马肯定也离得不远,一旦发现使者迟迟不回,说不定会横生波折。”

    贺穆兰黑着脸,命令剩下来的虎贲军。

    “撤回钦汗城!”

第435章 郑宗如愿

    钦汗城。

    郑宗跟着商队来到钦汗城的路途并没有那么顺畅。他毕竟是外人,首领会对他和颜悦色,也大多是看在能打的贺穆兰身上,贺穆兰假借去追马贼离了团,还带走了一匹价值不菲的骆驼,商队的首领对他也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了。

    如果不是他自己透露了自己是钦汗城的官员,因为风沙落难于沙漠,又带着十几个乱井头的村民,根本就熬不到来了钦汗城。

    可到了钦汗城,郑宗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容易进入城主府。

    他容貌已毁,浑身邋遢,蓬头垢面,身上带着的所有证明身份的东西全部都不知道被风吹到哪里去了,只有一把磐石剑作为信物,可他也拿不动,只能用绳子系在自己的背后,背着走。

    所以当他带着十几个村民来到城主府前的时候,他们只把他当成了神经有些不好的疯子,无论他怎么说,都不愿意帮他通传。

    可以想象,那些乱井头的村民们花费了巨大的代价跟着他一起来到了钦汗城,可事实并没有像之前贺穆兰许诺的那样,他们会有多么的愤怒和怀疑。

    这些人甚至认为自己是被愚弄和利用了。

    偏偏冯恒不在城中,刘元宗事务繁忙,又要调度物资和处理城务,郑宗在城主府的大街上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他,心中更是焦急。

    没办法之下,他只好选择了扛着磐石剑,带着村民们去丽子园吵闹,因为贺穆兰的虎贲军曾经在丽子园驻扎过许久,她身边那把沉重的磐石剑许多人都记忆犹新。

    而郑宗赌对了,丽子园里现在还有虎贲军的人马在,虽然是受了伤被冯恒移回到丽子园的,但一听到贺穆兰的佩剑到了,这些以为花木兰以及消失在沙漠里的虎贲军们纷纷沸腾了起来。

    作为随军医治伤者的慈心大师也回了钦汗城,负责照顾伤员,一听到丽子园外有人拿着磐石剑自称是通译郑宗,立刻迫不及待地冲出了丽子园外。

    “阿弥陀佛,就知道花施主这样的好人一定会受佛祖保佑,郑施主也算万幸,没有大事。”

    慈心大师一见郑宗满是伤疤的脸就猜测出发生了什么事,虎贲军里有不少人在这场风沙里伤了脸面。

    这些人可能一辈子都当不上高级将领了,颜面残缺是进不了天子的直属卫队的,郑宗以后也不太可能为官,慈心心中惋惜,但他毕竟是出家人,对世俗的官位并没有太大感触,只是满脸笑容道:“花将军呢?现在在哪儿?”

    “花将军发现了沙风盗的行踪,他认为虎贲军应该还在风城周围,所以跟着沙风盗去找风城了,我担心他有危险,所以跟着商队回来传达消息,希望能派援兵去接应将军……”

    郑宗看着慈心大师,有些发急地接着开口:“刘将军呢?我要见他!还有冯恒都尉!”

    “虎贲军确实还在风城附近,将军如果找到风城,就能找到附近驻守的虎贲军,你先别急……”

    慈心大师见郑宗嘴上都是泡,知道他这段时间一定过得十分心焦,连忙安慰:“冯都尉一直来往沙漠和钦汗城之间,亲自为虎贲军运送物资,消息也是每三天一次就传回来,如今不在城中,料想虎贲军无事。”

    “京中派了人马来钦汗城查探北凉使团的消息,刘将军天天在为人马入城做准备,进沙漠也要向导,每天都忙到晚上才回,我明日一早就带你去见他。”

    “要明日?”

    郑宗摇头。

    “我等不及了,我马上就要见。”

    “……我觉得你最好拾掇一下自己。”断了手的蛮古看见郑宗的样子忍不住叹气,“你现在这样子让城主府的人见了,还以为花将军遭遇了不测,回来交托遗物的,传出去就糟了。刘将军今天恐怕在忙迎接人马的事情,我们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只能先送信去城主府,约好明日一早相见,才能见到人。更何况,你身后的这些朋友……”

    他指了指那些乱井头的村民。

    “他们护送你出来有功,是不是至少要安置一下?我已经听到他们肚子在叫了。”

    郑宗这才脸红红地摸了摸肚子。

    他们跟着他东奔西跑,确实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

    而且从沙漠长途跋涉,每个人都像是难民。

    终于见到熟人的郑宗一下子放松下来,这才想到自己这样子确实不适合见人,而这些村民再不耐烦下去恐怕也会生事。

    他们都不会鲜卑话,只会匈奴话和氐话,所以也不知道蛮古和郑宗在说什么,只是看到蛮古指了指他们的肚子,似乎在说给他们搞点吃的,一各个都高兴地猛点着头。

    直到进了这个像是神仙住的园子一般的地方,他们才真的相信郑宗确实是什么贵人了,之前被人在城主府面前像是疯子一样赶来赶去的时候,他们真的想把郑宗揍一顿离开算了。

    这一下放松,郑宗也是又累又困又饿,他这段时间遇见的事情足以抵得上他活这么大遇到的所有事,在沙漠里的遭遇又让他对花木兰死心塌地,所以一想到花木兰会有事,真是连命都不要也要把消息带回来。

    如今听到蛮古和慈心会把事情安排好,又听到冯恒早就带人进了沙漠,迎到了虎贲军,连伤亡之人都送回了钦汗城,料想以贺穆兰的谨慎(?)和本事,一定不会出什么事,最大的可能是已经和虎贲军汇合了,心中更是安稳,便听了慈心大师和他们的话,先带着汉子们去吃了顿饭,然后休息。

    这一沾了枕头,郑宗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睡过枕头了,出使他国从来不是个好差事,但这一趟的艰难,实在是超出他的所想之外。

    原来虎贲军死了那么多人……

    原来他猜的没错,老桑头确实有问题……

    原来兴平公主没找到,世子也没找到……

    郑宗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再想想自己以后的未来,带着满脸的愁容就这样进入了梦乡。

    “怎么办,平城来的大军明天就要到了,刘城主明日一早就要离城,没办法见他,我们是不是现在就把郑宗叫醒送到城主府去?”

    蛮古派去报讯的人回来,带给慈心大师这么一个消息。

    “郑施主刚睡下,我刚刚进去看过,顺便给他号了个脉。他之前失血过多,伤没好又长途跋涉,身体亏空太过,整个人已经虚耗地狠了,再不休息对日后的寿命有损,还是不要打醒他吧,他也……”

    慈心大师叹声。

    “挺不容易的。”

    想到郑宗那身上和脸上体无完肤的伤,再想想他不知道是怎么把那把那么重的磐石带回来的,两人就陷入了沉默。

    这人确实又猥琐又讨厌,而且还老是有坏心眼,为人不够磊落,但至少对朋友还算义气。

    “那就先让他休息吧,我明早起个早,去城外见刘城主,顺便看看京中是哪位来了。”

    蛮古动了动自己断掉的肩膀。

    “一只手骑马也行。”

    等到了第二日一早,蛮古天还没亮就出发去了城主府,结果刘元宗居然半夜就已经率军出发,迎出一百里外去了。

    蛮古落了空,追出去又来不及了,只能在城中空等,谁料大军根本没有进城主府,直接开拔丽子园,蛮古一打听到率军的主帅和副帅是素和君与狄叶飞,哪里还顾得上其他,打马就往丽子园跑。

    是狄叶飞,难怪连客套都没有就去了丽子园!

    这下太好了!

    ***

    郑宗睡得极沉,他感觉这一觉睡得就像是地老天荒一般,就连醒来时都觉得还在梦里,头也晕晕沉沉。

    ‘怎么天还是黑的?’

    他睁了睁眼,发现面前黑压压的,然而只是片刻之后,他立刻意识到不是天黑的,而是有人坐在他的榻前!

    郑宗惊得马上清醒了过来,再定睛看去,在他的榻前坐着一个穿着男装的女子,其容色殊丽甚至让郑宗有些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只是皮肤不是很好,表情也太过严肃,破坏了脸上的美感。

    再一看,那丽人竟然抱着自己放在床头的磐石在抚摸,这下子登时大怒地坐起了身子。

    “你是丽子园里的宫人?居然敢碰花将军的东西!守门的护卫呢,眼睛瞎了吗?人呢?来人!”

    “没有人,我让他们离开了,我想找你问问花将军的情况,却发现你睡得太熟,索性便等一等你。”

    那丽人没有松手,反倒把剑直接放在手边,侧过头来和郑宗说话,俨然从此那把剑就由他保管的样子。

    郑宗有点恋物癖,所以之前才收集花木兰的亵衣,之后得到委托拿了磐石剑回来,更是把它当成花木兰一般日夜放在身边,再听这个女子话语里对花木兰像是熟悉无比的样子,顿时一肚子邪火。

    “你是何人?把磐石还来!那是我的剑!”

    “这是花木兰的剑,你身材瘦弱,不能保护好它,现在归我保管。”

    男装的丽人抬手间,轻松地把郑宗扑过来的身子拂回床上。

    “我反正马上就要去北凉,替你将剑带回去。”

    “你到底是谁?”

    郑宗狐疑地看着狄叶飞,满脸错愕。

    “女人也要去北凉吗?”

    花将军的爱慕者也太疯狂了点吧?都要追到北凉去了?

    一想到贺穆兰的爱慕者如云,郑宗脾气更坏。

    郑宗到了花府的时候,正好是狄叶飞被贺穆兰打发出去查找煤矿的时候,她离京时,郑宗身处鸿胪寺的一群译官那里接受拓跋焘的送别,没有见到贺穆兰和狄叶飞一行火伴依依惜别之情,也自然不知道这位“貌似妇人”的狄叶飞长成什么样。

    “女人?哈哈哈,你说什么?”

    所以,当他面前的人咧开嘴大笑起来时,郑宗真有些骂娘的冲动。

    笑什么笑!

    长得漂亮了不起啊!

    他家将军不爱女人!

    “你竟不知道我是谁?”丽人的眼睛里露出感兴趣地笑容,“我似乎是真忘了通名。我是京中奉命来迎接使团的高车虎贲左司马,花木兰昔日的军中火伴,也是花木兰的至交……”

    “我是狄叶飞。”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2325/ 第一时间欣赏木兰无长兄最新章节! 作者:祈祷君所写的《木兰无长兄》为转载作品,木兰无长兄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木兰无长兄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木兰无长兄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木兰无长兄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木兰无长兄介绍:
出门见火伴,火伴皆惊惶。 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变态狂。 从二十八岁女法医穿成卸甲归田后的花木兰,贺穆兰表示压力很大。 和故事里的结局完全不同,没有鲜花和掌声。这个卸甲归田,年已三十的花木兰,已经是乡野传闻中的一个怪物。 她是鲜卑和汉人混血,身材高挑,样貌并不美,她杀过人,握过刀,气质冷冽,力大无比,又有和男人们同吃同睡十二年的名声,早已做好孤独终生的准备。 拒绝柔然使者和亲请求的一句“我癸水从未来过”,更成了她身为女人败笔的原罪。 被乡人坑的一脸血的贺穆兰,坚决表示: 若是能再来一次,她一定隐瞒身份,接受官职,升职加薪,登上人生巅峰。 反正不受这洋罪! 穆兰:唧唧……唧唧……唧唧……(断了!) 众人:…… 先谢过兰陵孙氏的给力封面。本文在存稿中,入放心跳坑。木兰无长兄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木兰无长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木兰无长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