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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报酬

    萧光勉强坐起身来,打量杨宁两眼,才道:“你觉得咱们是朋友?”

    杨宁干脆在萧光对面坐下,语重心长道:“这要看你怎么做了,你要是讲义气重感情,知道知恩图报,我自然将你当朋友,可是你要过河拆桥,那我对你的人品还是很怀疑的,这朋友还是不做为好。”

    萧光露出一丝笑容,道:“如此说来,要和你做朋友,还.....还不容易?”一阵咳嗽,抬手挡住了嘴。

    “容不容易就看你了。”杨宁笑道:“你也能坐起来,看来性命无忧,我不能耽搁了,给不给银子,给个痛快话。”

    杨宁很清楚,接下来追寻小蝶,身上少不得一些银子,否则这一路定然十分困难。

    他杀死萧易水得到的银子,分发一空,虽然从木神君身上也得了一只钱袋子,但这老家伙钱袋之中也不富裕,撑不了多久。

    他还想着实在不成在途中买一匹马,虽然不知道一匹马要多少银子,但知道楚国似乎缺马,买一匹马也绝对便宜不了。

    无论是萧易水还是木神君,杨宁杀的人都是计划之外,他可不想真的成为一个杀人抢银的强盗。

    杨宁本以为萧光一定会找借口,却不想萧光微微点头,道:“你救了我的命,我给你一些报酬,这也是理所当然。”

    “好兄弟!”杨宁眉开眼笑,拍手笑道:“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个讲究人。”

    萧光道:“不过你要几百两银子......!”他话没说完,杨宁只以为他是嫌多,忙道:“如果你觉得太多,咱们也可以商量,你既然好说话,我也通情达理。”

    “你误会了。”萧光摇头道:“我的意思是说,几百两银子根本不足以报答你的救命之恩,莫非我的性命只值几百两银子?”

    杨宁一怔,大是意外,暗想这年头还有这样的冤大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那你的意思是?”

    “至少这个数!”萧光抬起一只手,张开五指,“五百两黄金!”

    杨宁激动起来,叫道:“好兄弟,讲义气,萧光,我没看错人,你......!”说到这里,忽地停住,狐疑地上下打量萧光几眼,脸色难看起来,冷笑道:“姓萧的,老子倒要看看,你这五百两黄金从哪里摸出来?”

    五百两黄金,那当然不是一个小数目,瞧萧光这样子,就是把内裤脱了也拿不出五百两金子。

    萧光皱眉道:“你说话客气点,五百两金子并非什么大数目,我既然说给你,自然不会少你一文钱。”

    杨宁心想你吹牛皮还真是面不改色,五百两黄金还不是什么大数目,这逼装的可以给一百分,见他神情严肃,却不像有假,往前凑了凑,兀自怀疑道:“你真有五百两金子?我这人也不贪,你给我一百两金子就好。”

    “言出如山,我说话绝不会出尔反尔。”萧光抬手按了按头,看上去还是十分的虚弱,“五百两金子,不会少你一文,到了京城,自然会给你。”

    杨宁这才明白过来,没好气道:“你说的金子,要到京城里去拿?”

    萧光道:“难道你觉得我现在能拿得出?”

    “拿不出还那么多废话。”杨宁拉长了脸,道:“我说萧光啊,你年纪不大,这吹牛皮的功夫可不错,比我还胜过三分。这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吐出五百两金子,还要让我去京城里拿?你当我傻啊,你的心思,我是一眼就看穿。”

    “哦?”萧光倒是显得很淡定,“什么心思?”

    杨宁指着萧光鼻子道:“你小子要进京,可是孤身一人又害怕,想要让我护着你送到京城,是不是?你觉着我为了五百两金子,就会毫不犹豫跟你到京城去取,这一路上就给你当免费保镖。”冷哼一声,指了指自己的脸,“你看我这张脸,哪有一分贪财的模样?”

    萧光伸出一根手指将杨宁指着自己鼻子的手指拨开,没有反驳,反倒是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我确实想让你跟着我进京。”

    “趁早打消你这念头。”原来五百两黄金是空中楼阁,这让杨宁心中大是不满,“算老子倒霉,不过吃一堑长一智,我占别人便宜好说,别人占我便宜休想。”他起身来,转身就走,“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就此告别,再也不见。”

    这萧光一看就是个麻烦货,昨天实在是看他命在旦夕,杨宁不忍看他死在道上,这才出手相救,如今这小子看来已经度过生死关,还想拉着自己,那是万万不能。

    杨宁可没有忘记来自东海的那些诡异飞蝉密忍,谁知道那帮人是不是还在找寻萧光,若真是被那群人找上,自己可就要被牵连进去。

    萧光想要站起身来,可是勉强站起一半,身体摇摇晃晃,抬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软倒下去,杨宁已经走出几步,听到声音,回头瞧了一眼,皱起眉头。

    “你.....你先等一等!”萧光道:“你说你还有急事要办,到底是什么事情?”

    杨宁冷哼一声,道:“告诉你又怎样?难道你还能帮我不成?”

    “那可说不准。”萧光定了定神,“我有不少厉害的......厉害的朋友,你若有什么难事,我就算帮不了你,他们也许可以。”

    杨宁心中想着这小子要往京城去,难道他是住在京城?看他细皮嫩肉,显然是养尊处优出自豪富之家,说不定还真有些人脉。

    自己已经落后镖队好几天的路,这左一耽搁右一耽搁,若那镖队走得快,只怕都已经要到京城了。

    如果在路上追赶不上,就只能往京城去寻觅,可是他也知道,既然是京城,那可就小不了,在诺大的京城去找一个人,如果只靠自己,那无疑是大海捞针,难度极高,而且时不我待,要找到小蝶是越快越好,时间若是长了,小蝶的处境只能是愈发的艰难。

    不过杨宁也知道,就算真的可以依靠萧光的人脉在京城找人,那也不能显露自己有这样的需求。

    “我自己的事情,我自然会做好。”杨宁故作潇洒道:“你这人说话我信不过。”

    萧光显出怒色,道:“我自小到大,从来说一不二,你.....你敢说我言而无信?”

    “这天下言而无信的人可多了。”杨宁摇头叹道:“你现在落难的时候,需要人帮忙,说什么都行。等你真的到了京城,瞧我是一个叫花子,只怕离我远远的,什么金子啊银子啊,我是一文钱也得不着。”

    萧光冷哼一声,道:“你是叫花子吗?你的武功好得很,与我打成平手,总不会是丐帮的人吧?”

    杨宁暗想你的武功底子虽然比一般人要好一些,但实在算不得高手,至少比起木神君还有那褐袍长者,差出了一大截子,不过这小子一下子猜出自己是丐帮弟子,看来对江湖之事也是有些了解,反问道:“你知道丐帮?”

    萧光淡淡道:“丐帮弟子遍布天下,而且分为南北两派,我又如何不知?”

    “南北两派?”杨宁一怔,他虽然对丐帮也有了一些了解,还真不知道丐帮竟然还有南北之分。

    萧光察言观色,奇道:“你该不会不知道丐帮早就分成南北两派吧?”忽然笑起来,“看来你在丐帮也只是个小叫花子。”

    杨宁没好气道:“你自己说我是丐帮弟子,我可没说,而且丐帮之事,与我何干?”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说的南北两派,又是什么名堂?”

    萧光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好像几十年前为了选新帮主,丐帮才分裂......!”笑了一笑,“看来你对丐帮的事情真的不清楚,你这么年轻,武功也不错,要真是丐帮弟子,也不该被埋没才对。”

    杨宁忍不住笑道:“便是再好,也只是个乞丐,那有什么出息。”

    “你不想做乞丐?”萧光反问道:“听说丐帮有什么舵主帮主,你要是有朝一日做了舵主甚至是帮主,那也威风的很。”

    “威风个毛线。”杨宁忍不住爆粗口,“丐帮弟子听说有好几十万,想当舵主的大有人在,想当帮主的更是海了去了,先不说能不能轮上,就算真的当了舵主或者帮主,领着一大群叫花子又有什么好威风的?再说当了帮主,每天还要提防着手下人暗算,多少人想取而代之,一个不小心只怕连性命也没有。”嘿嘿笑道:“其实站得越高就越危险,反不如在底下过自己的日子快活。”

    萧光一怔,沉默一阵,才颔首道:“你这话说的倒不差。”语气倒有些老气横秋。

    正在此时,忽听得外面传来一个声音叫道:“大人,这里好像是一处祠堂,可以先在这里歇息片刻。”

    这一声来得特别突然,杨宁和萧光同时色变,萧光挣扎要起身,可是身体绵软无力,一时却没能起来。

    杨宁上前扶起萧光,四下看了看,也只有座台后面能躲人,扶着萧光轻手轻脚到了座台后边,这时候又听一个苍老声音道:“大家先在这里歇息,他们一时还追不上来,等天黑之后再走。”声音已经距离大门不远。

    杨宁扶着萧光在座台后面坐下,忽地想到昨夜篝火堆,立刻过去,篝火堆的余烬清晰可见,立时将铺在地上的干草拉到灰烬上盖住,乱成一团,听到脚步声近,顺手放了两根横木在上面,这才闪身躲到座台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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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追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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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宁和萧光蹲在座台后面,听到已经有人进到了祠堂之内,两人第一反应都是对头追了上了,却不知是不是那些飞蝉密忍。

    杨宁从怀里摸出了冰刃,握在手中,萧光瞧了一眼,见冰刃寒光闪闪,他一眼便即看出这冰刃实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有些诧异,想不到杨宁形如叫花子,手里却有这等好兵器,听到已经有人进屋,摸了一块石头在手中。

    只听得脚步声杂乱,人数倒像不少,听得一个声音恭敬道:“大人,这里看起来荒废多年,并无人迹,看来不会有人追来。”

    先前那苍老声音道:“这里还是南楚的界面,一日过不了淮水,一日便要小心提防。他们必然不会轻易放弃,一切都要谨慎。”吩咐道:“派两个人出去警戒,可不能被人追上来还没有准备。”

    当下听得分派,随即便有两人出了门去。

    “大人,喝口水。”杨宁二人在座台后面又听声音道:“咱们这一路兜圈子,甩开了他们,但干粮也已经不多了。”

    “大家再挺一挺。”苍老声音道:“一路往北,最多再有三五天时间,应该就可以赶到淮水,咱们一路上故布迷阵,应该引开了他们不少人。”又道:“是了,将他先放出来,给他喝点水,可别死在这里。”

    杨宁和萧光都是有些疑惑,只是此刻也不敢探头去看,以免被对方发现。

    很快,就听得一阵悉悉索索之声传来,有人已经道:“大人,这小子昏过去了。”

    “探探鼻息,可还活着?”那苍老声音急道:“可不能就这般死了,否则咱们所做的一切就付诸东流了。”

    “大人放心,还有气。”有人道:“只是一路上捂在袋子里面,可能是憋晕了过去,不会有性命之忧。”

    苍老声音“嗯”了一声,随即才道:“这要是活的带回去,黄金万两,可要是死了,一文不值。”

    “大人,这小子当真那么值钱?”一人略有些狐疑问道:“看他样子只是个傻子而已,一个傻子值得大人费此心血?”

    “傻子?”苍老声音冷哼一声,“就算是傻子,也要看他的出身。若是一般人,即使再聪明,对咱们也无用处,可就是这个傻子,却偏偏比黄金还要贵重。你们若是知道他的出身,就不会这般说了。”

    杨宁更是诧异,听这几人的对话,这帮家伙似乎绑架了一个人,想要用此人换取巨额报酬,而且被绑架之人倒似乎是个傻子。

    不过这帮人却又似乎不是普通的强盗绑匪,他们称呼那发出苍老之音的人为大人,而且口口声声说要渡过淮水往北汉去,看来身份倒是不简单。

    他瞥了萧光一眼,只见萧光一对剑眉紧皱,神情显得十分冷峻。

    “大人,这小子到底是何方神圣?”有人忍不住问道。

    苍老声音沉声道:“怎么,规矩都忘了?这是你能问的?”

    “卑职失言,请大人降罪!”问话之人立刻道。

    那苍老声音叹了口气,道:“这些年了,大伙儿身在异乡,十分辛苦,我知道大伙儿思乡心切,而且记挂着家中的老小,如果不冒险干这一桩,恐怕再有个三五年咱们也未必能够回到故土。”

    众人都是一阵沉默。

    “行动之前,我已经告诉过你们,只要此事成功,咱们不但可以回到故土与家人相伴,而且侯爷也绝不会亏待咱们。”苍老声音轻声道:“在场的诸位,是否加官进爵,我不敢保证,可是荣华富贵,那绝对少不了。”

    杨宁极是聪明,听话听音,立时便想到,难道这些人本就是北汉人,却一直隐藏在南楚?

    若果真如此,那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他知道楚汉南北对峙,双方刚刚结束了连续数年的战事,在这样水火不容的局面下,互相往对方境内派遣密探潜伏,那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这些人应该就是潜伏在南楚境内的眼线,但他们似乎已经厌倦这种背景离乡的生活,所以才想了法子要回到北汉。

    而他们的方法,似乎就是绑架一个傻子。

    “大人,咱们跟了你这些年,你对咱们照顾有加。”有人感激道:“我们既然答应干这一桩,无论成功失败,我们都会跟在大人身边。”

    有人叹道:“加官进爵倒是无所谓,如果真的能够和家人在一起,便心满意足了。我以前还以为此生再也回不去,见不到家中父母妻小。”

    苍老声音笑道:“大家就不要多想了,再有几天,只要带着这小子过了淮水,咱们就立下奇功,日后自会以富贵相见。”又吩咐道:“连日赶路,大家也都辛苦了,磨刀不误砍柴工,大家先在这里好好歇息一番,等天黑之后,咱们再继续赶路。”

    “是!”

    “大人,这里有些干草,正好铺在地上歇息。”有人道:“兄弟们,这里干草足够,先给大人铺个地方。”话声之中,便有人往干草堆这边过来。

    杨宁握紧了刀,忽地感觉手腕上一紧,扭头看过去,却是萧光不知不觉中抓住了自己的手腕,看他表情颇有些紧张,杨宁对着萧光轻轻一笑,可是这心里却笑不出来。

    他本以为是那帮飞蝉密忍追踪而来,等发现不是那帮人,心里本放松一些,可是一番话听下来,却知道这帮家伙也不是什么好菜。

    他们既然是潜伏在南楚的北汉探子,自然不是泛泛之辈,否则也没有资格被派到南楚来。

    如今绑架着人想要离开南楚,却又来到这偏僻之地,想来一路上自然是遮掩形迹,担心被人发现。

    既是如此,一旦他们发现这祠堂还有别人,为了隐匿行迹,自然会杀人灭口。

    杨宁感觉自己的运气似乎真的背到极点,像是带了杀星,所碰到的人,无论有意无意,似乎都想要取了自己性命。

    便在此时,忽听到“咦”的一声,一人道:“大人,这里.....有问题!”

    杨宁听声音就在边上发出,心下一凛,心知很有可能是这帮人搬动干草,将自己掩饰的那堆篝火显露出来。

    果听得“呛呛”声响,那人一说有问题,便有人拔刀出鞘。

    “这应该是昨天晚上燃起的篝火。”那人道:“应该是两三个时辰之前才熄灭......,这祠堂之前有人住过。”又道:“大人,他们应该是天亮的时候离开,兴许是昨夜大风大雨,在这里躲避风雨过夜。”

    苍老声音森然道:“这里偏僻的紧,什么人会在这里过夜?”冷声道:“你说他们天亮的时候已经离开,我看倒未必。”

    “大人,您的意思是?”

    “将这祠堂里里外外给我搜个干净。”苍老声音厉声道:“无论是谁,立刻斩杀!”

    杨宁手上一紧,萧光也是微微变色,听得脚步声响,正在此时,忽听得一个惊恐声音从祠堂外面传过来:“大人,大人,不好了,有人......有人追上来了......!”

    本来已经准备搜找祠堂的众人纷纷迎上去,那苍老声音已经沉声道:“大家不要慌,大猛,将那小子收起来.....。”

    杨宁心知发生变故,暗想那些追兵倒是来得及时,若是晚上那么片刻,自己和萧光必然会被发现。

    脚步声听起来有些杂乱,苍老声音道:“大家不要怕,人质还在咱们手中,他们不敢胡来。”又吩咐道:“没我吩咐,都不要轻举妄动。”

    杨宁忍不住探头瞧过去,只见到门前果然聚着一堆人,竟有七八个之多,此时都已经是兵刃在手,站在最后面的却是一个身形高大的汉子,比别人高出半截子,宛若铁塔巨人一般,此时他手中拎着一个大麻袋子,袋子鼓鼓的,杨宁心知里面定然就是他们抓来的人质。

    猛地听到一声惨叫,聚在门前的众人都是惊呼出声,纷纷散开,躲到墙壁之后。

    “这帮狗贼,说动手就动手。”有人大声骂道:“大人,咱们怎么办?”

    杨宁见到门前已经有一人倒在地上,正在挣扎,躲到边上的同伴正将那受伤之人拉过去,只见到那人胸口竖着一根箭矢,先是被一箭射中。

    那苍老之声也是恼怒道:“咱们一路隐秘,布下那么多迷阵,他们怎地这么快就追上?”

    杨宁见说话那人一身灰色长袍,戴着布帽,身形微胖,乍一看去,倒像是个寻常的富家翁。

    胖子话声刚落,就听到“嗖嗖嗖”之声连续不断响起,箭矢如飞蝗般密密麻麻从外面射入进来,又听一人“哎哟”叫了一声,显然也是被乱箭射中。

    杨宁看箭矢众多,心知追赶而来的对手不在少数,心想这帮家伙还真是惹了大麻烦,自己又被无缘无故连累进去,也不知道是否还能走出这座祠堂。

    “外面的人听着......!”灰袍胖子扯着嗓子大声叫道:“你们要的人在我们手里,立刻停止射箭,否则我们立刻杀死了他,大家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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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重瞳

    灰袍胖子显然以为这样一喊,定能威胁外面停止放箭,只是他却没有料到,这般一叫喊,箭矢射得更凶。

    门窗俱都是飞箭袭来,众人被箭矢压制得连头都抬不起来。

    杨宁大是奇怪,心想外面那群人应该就是为了追拿这些北汉探子而来,目的当然是为了被他们绑架的人质。

    按理来说,人质在探子手中,外面那帮人多少应该有些投鼠忌器,不会逼迫太甚,但此刻那帮人竟似乎不在意人质的生死,依旧猛攻。

    灰袍胖子大是恼怒,厉声喝道:“你们再不停手,老子一刀就砍死了他。”

    他话声刚落,却见到“砰”的一声,窗口处一道身影窜进来,身法敏捷,照着窗下躲藏之人挥刀便砍,随即又听连续数声响,祠堂残破坍塌的洞口,连续有人窜进来,都是二话不说,看人便砍。

    如蝗的箭矢倒是停了下来,外面那帮人却是借着箭矢压制之机,冲进到了祠堂之内。

    祠堂内一干北汉探子也都挥刀迎战,一时间双方杀成一团。

    杨宁心下吃惊,却感觉萧光扯了扯自己衣襟,扭头看过去,只见萧光抬起手,冲着前面指了指,杨宁顺着他所指方向看过去,只见不远处的墙角下,残垣断砖,竟隐隐现出一个窟窿来。

    杨宁立刻明白了萧光的意思。

    这祠堂内双方杀成一团,躲在这座台后面,迟早要被发现,两帮人无论哪一帮都不好惹,此时最好的选择,自然是趁他们还没发现之前趁乱离开。

    惨叫声连续传来,呼喝声亦是不绝入耳。

    事不宜迟,杨宁本就是说干便干的性子,冲着萧光使了个眼色,趴在地上,向角落处爬了过去,萧光见杨宁爬在地上,怔了一下,皱起眉头,但却也知道这个法子最是避人耳目,也趴在地上,学着杨宁往那边爬过去。

    只听那灰袍胖子沉声道:“你们到底是谁?难道不要他性命了?”

    只是此时双方厮杀正酣,却没人理会他,灰袍胖子手下本有七八人,此时已经连续被杀三四人,对方也被斩杀了两人。

    杨宁爬到角落处,伸手将挡在窟窿前的残砖拿开,萧光也一起帮忙,等到可以容纳一人出去,杨宁示意萧光先爬出去,萧光也不客气,先从窟窿里爬出,杨宁跟在了后面。

    一出窟窿,外面一阵空阔,只见祠堂后面是一片开阔地,不远处是一片树林,两人也顾不得祠堂之内激动,都是站起身,向那片树林飞奔过去。

    “噗!”

    随即听到萧光哎哟叫了一声,杨宁回头看去,只见到萧光已经翻倒在地,腿上竟然中了一箭。

    杨宁吃了一惊,抬头看过去,只见到就在斜后方,忽然间便冒出四五个人来,其中两人手拿弓箭,另外三人则是手拿大刀,正向这边追赶过来。

    “你.....快走!”萧光抬头看向杨宁,脸色苍白,“不必.....不必管我.....!”

    杨宁二话不说,上前去背起萧光,骂道:“姓萧的,你真是扫把星,老子跟着你,一路上被人追杀,真他娘的倒了八辈子霉。”口中,骂着,却还是背着萧光往林子那边跑过去。

    身后又是几箭射过来,杨宁不跑直线跑曲线,也不知是他身法灵活还是那两名箭手的箭术不算高明,几箭也都被杨宁躲过。

    “不好......!”身后的萧光叫了一声,“小心前面!”

    杨宁本是背着萧光低头往前跑,听到萧光叫声,抬头看过去,却见迎面拦住三名持刀汉子,他心下一凉,停下步子,回头看去,只见身后那几人也已经追上来,这时候当真是前无去路后有追兵陷入绝境。

    杨宁深吸一口气,萧光此时神情反倒没有了紧张之色,双眸之中经充满了愤怒。

    “姓萧的,我明白了......!”杨宁苦笑道:“这帮人不是为了追拿那些北汉人,而是.....而是为了追杀你。”

    “看来确实如此。”萧光咬牙道:“那些北汉人只是碰巧倒霉而已,对了,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别到死了我都不知道你叫什么。”

    杨宁没好气道:“别那么多废话,你要记着,欠我五百两黄金,就是死了,你也不能赖账。”

    此时前后数人已经飞奔上来,迎面一人挥刀照着杨宁便即砍了下来,下手干脆利落,简单实用。

    杨宁心知此时根本没有其他的方法可以应对,唯一指望的就只有逍遥行。

    逍遥行步法一旦走起来,鬼神莫测,便是木神君这样的高手,也是难以摸到步法的规律,可是杨宁也知道,若是面对一人甚至是两人,逍遥行或许真的可以轻巧躲避对手的出招,可是此刻前后已经有七八人围了上来,实难对付。

    那人一刀砍来,杨宁也不多想,循着逍遥行的步法踏出了第一步,避过了对方犀利一刀,也不管对方是否还有第二刀砍来,紧跟着便踏出了第二步。

    此刻身后亦有一人挥刀砍来,也被杨宁轻巧避过。

    五名刀手环绕四周,将杨宁二人围在当中,亦都是毫不犹豫便即出刀,这几人出刀也都是凶狠之极,根本不留半丝余地,那是要置人于死地。

    萧光本以为难逃一死,却不料对方连续几刀砍来,杨宁的身法就像鬼魅一般,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对方大刀似乎便要砍到,却偏偏被杨宁古怪的身法躲过,有时候甚至就贴着刀手擦过。

    “小心.....!”瞥见一左一右两刀同时砍过来,萧光惊呼一声,杨宁身形却是往后一退,堪堪躲过,那两把刀“呛”的一声,却是互相砍在了一起,火星四溅。

    不远处,两名弓箭手弯弓搭箭,对着杨宁这边,可是杨宁忽左忽右的鬼魅身形,两名箭手一时间根本找不大准头,弓箭也是忽左忽右想要找准,却始终不敢射出来,以免伤到了自己同伴。

    几名刀手互相交错,连续出刀,但每次都是差之毫厘,一时间显得十分狼狈,几人眼中既有诧异之色,更多的却是恼怒。

    杨宁虽然连续躲过对手的招数,但自始至终都是按照逍遥行步法从头到尾走出来,并不敢有丝毫的变化,也正因如此,固然让刀手们碰不到分毫,可自己却也走不脱对方包围的圈子,而这几名刀手的身法却也是极其灵活,刀法亦是了得,每一次失手过后,几人位置互相交错,都能在瞬间将杨宁二人重新围在中间。

    杨宁习练逍遥行时间尚短,虽然对这套步法已经十分熟悉,但目下也还只是掌握其形,没有完全领悟其神。

    他虽然颇为熟练走出逍遥行,但是动作看上去却极其难看,完全没有潇洒飘逸的味道,更加上还背着萧光,看上去也颇为狼狈。

    忽见到又有不少人从祠堂那边跑过来,这些人或大刀在手,或弓箭在手,竟有十余人之多,并不急着上前,而是在不远处瞧着,见到五名刀手围着杨宁正在砍杀,这群人竟是饶有兴趣地观看。

    萧光看在眼里,神情愈加严峻。

    他心中很清楚,这帮人显然是成竹在胸,而事实也确实如此,虽说杨宁依靠着诡异的步子暂时能在数人的砍杀之中游刃有余,但始终只在小圈子里转悠,对方现在有二十多人围在四周,以杨宁的体力,这样绕圈子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等到杨宁精疲力尽,对方再下手,便如砍瓜切菜一般。

    正如萧光所想,杨宁此时也是一般心思,他走了半天,可是始终感觉身边人影闪绰,刀光更是赫赫,心知这样走下去,不用对方砍杀,自己便要活活累死。

    等到一套步法走完,回到了原点,杨宁顿了一下,待要再起步,却感觉眼前刀光刺眼,一刀迎头砍过来。

    杨宁吃了一惊,条件反射般向后退了一步,可是这一步退过后,与逍遥行起步式便大不相同,待要找到节奏,身侧又是一刀砍过来,萧光亦是感觉有异,失声道:“小心,左边来了......!”

    杨宁心下恼火,暗想你叫唤个屁,搞得老子越来越乱,勉强闪躲过去,斜后方又是一刀砍过来。

    突然之间,听到“崩”的一声响,随即听到“嗖”的一声,紧跟着就是两声惨叫,杨宁尚没搞清楚什么状况,便听到不远处传来惊呼之声。

    他眼角余光却是看到,自己身侧的两名刀手竟然同时倒地。

    杨宁先是一惊,随即大喜,趁机往那边避过去,瞬间找到节奏,又踏出了逍遥行的步子,只是这一次却并没有刀光跟过来,趁机往边上躲开一些距离。

    他拉开距离,却发现那几名刀手并没有跟过来,有些奇怪,心下又想那两名刀手为何无缘无故倒下,瞥了一眼,才发现那两人的脖子上竟然都插着一根羽箭,羽箭却都是从后脑射入进去,一箭毙命。

    杨宁拉出一步,停下步子,扫了一眼,只见一众刀手箭手的目光都望向一个方向,杨宁顺着这些人的目光瞧过去,竟发现距离自己不过几步之遥的地方,一人一马立在不远,有如幽灵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

    那人骑在马上,但身材却依旧显得魁梧强壮,并非幽灵,浓密的胡子从腮边延伸到嘴部四周,虬髯浓密,竟然遮住了半张脸庞。

    他胡子虽然浓密,遮住半张脸,可是让人一眼看过去,却还是心下一凛,那人距离杨宁不远,杨宁目力不差,惊讶发现,那人的眼珠子十分古怪,竟似乎是生着重瞳。

第三十一章 分离

    重瞳就是一个眼睛里有两个瞳孔,怪异非常,杨宁前世倒也曾听人说起过这种怪事,极其罕见,据说历史上的大舜、项羽皆为重瞳。

    那人手握长弓,竟然比那些箭手手中的弓要长出一倍,重瞳冷然,看了杨宁这边一眼,目光扫向那群刀手箭手。

    死一般的沉寂只是片刻,便见一人挥手做了个简单的手势,十多名刀手立刻上前,形成半弧形,而弓箭手则是列成一排,弯弓搭箭,这一次却是对准了那重瞳大汉。

    那人嘴边的胡须动了动,目光凌厉,只是瞬间,连人带马已经横移了一丈多远,杨宁看在眼里,显出吃惊之色,暗想这人的骑术当真厉害,人和马竟似乎合成一体,而那匹马也是健硕无比,比之普通的骏马要大出一圈,鬃毛油亮,全身是纯黑色。

    也几乎在同时,众箭手已经同时放箭,重瞳大汉胯下骏马看似沉重,但行动起来却异常的迅速,轻松闪躲过箭矢。

    大汉伸手反抄,竟然从背后弓囊中抓出两支箭来,扣住弓弦,只是一拉,又是“崩”的一声响,紧接着厉啸声音发出,极为尖锐,简直要穿透耳根。

    双箭齐出,快若闪电,便听得两声惨叫,两名箭手俱都是弓箭脱手,捂住咽喉,身体后倒,被射穿了咽喉毙命。

    空气顿时凝固起来。

    杨宁心下却是狂震,看到重瞳大汉一射双箭,双箭齐中,简直是难以置信。

    虽然这几天下来,看到木神君和褐袍长者那般武功高手,但却远不及看到这重瞳大汉的箭术让他震惊。

    他知道,这帮刀手箭手都是久经训练的好手,但是面对这重瞳大汉,短短时间之内,便有四人瞬间毙命。

    他目中顿时显出钦佩之色,暗想这家伙长相古怪,还真是奇人异能,这本事当真了得。

    随即心下又是一紧,暗想这重瞳大汉也不知道是敌是友,他方才射杀刀手,解了自己的危急,似乎是拔刀相助,可又想自己的运气不会这般好,这人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必有蹊跷。

    这时候才发现萧光还在自己背上,先放了下去,萧光坐在地上,杨宁见他腿上还插着那根羽箭,问道:“要不要先拔出来?”

    萧光摇摇头,杨宁这才低声道:“咱们的运气不错,看来是有高人来救咱们,只盼是友非敌,否则咱们可要完蛋了。”

    萧光神色已经平和下来,望着那重瞳大汉,露出一丝笑容,轻声道:“我认识他!”

    “啊?”杨宁一怔,忙问道:“他是谁?箭术可真了得。”

    萧光竟似乎忘记腿上的伤,含笑道:“不用担心,他不是敌人,他在这里,咱们定然会安然无恙。”

    杨宁问道:“难道他是你的朋友?”

    萧光想了一下,才道:“算不得朋友,不过应该不会伤害我们......!”

    “应该?”杨宁没好气道:“连你自己也不肯定?”忽地一怔,却是发现,就在不远处,那帮刀手箭手的后方,如同幽灵般又出现了三骑,也不知是从哪里钻出来,三匹大马上面,各自骑乘着一人,一个个都是身形魁梧,一身黑色皮革劲衣,腰间都是挂着大刀,手握长弓,背负箭囊。

    他们腰间的佩刀刀鞘漆黑如墨,与一般刀鞘大不相同。

    忽然之间,剩下的几名箭手猛然间弓箭对向萧光这边,毫不犹豫拉动弓弦,数支羽箭流星般飞掠而来,竟似乎是知道那重瞳大汉不好对付,先要解决萧光再说。

    杨宁心知不妙,暗想那重瞳大汉就算厉害,这时候距离颇远,也无法分身相救,抓住萧光手臂,向边上扯过去。

    听得“喀喀喀”几声响,杨宁瞧过去,却见到射来的那几支箭到得半途,却纷纷转了方向,心下疑惑,但很快便看清楚,也不是那几支箭长了眼睛,而是另有箭矢射在那几支箭上面,改变了箭矢的方向。

    他更吃惊,只见到不远处那三名腰悬黑刀的骑士都是手握长弓,那几支箭显然是被这几人打开。

    此时那些刀手才发现身后有人,看起来都显得十分吃惊,但却还没有乱。

    三名骑士一箭过后,继续伸手从箭囊取箭,连珠炮般一箭箭射出,中间那群人连声惨叫,转眼睛又是数人中间毙命。

    方才还威风凛凛的众刀手,此刻却如同被猎人盯住的猎物,他们虽然人数众多,但此刻却不堪一击。

    听得呼喝声响,几名刀手反身向那几名骑士冲过去,那三名骑士这一次并无射箭,反倒是挂弓拔刀,胯下骏马已经迎上前来,所有动作干脆利落,一气呵成,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双方距离不远,说到就到,几名刀手见到骏马冲过来,都是足下一点,腾空而起,挥刀往马上的骑士砍了过去。

    刀光闪动,甚至没有听到大刀相击之声,杨宁就看到那几名刀手如同死鱼一样摔落下来,三匹骏马一闪而过,将那几人摔在后面,那几名刀手在地上抽搐几下,便都不动弹。

    杨宁深吸一口气,那重瞳大汉无论骑术还是箭术都堪称一流,可是这三名骑士却也不弱,虽然及不上那重瞳大汉,但是气势凛然,动作干脆,刀法了得。

    转眼间,三骑已经冲到人群,刀光闪动,剩下十多人被三匹骏马一冲,已经散乱开来,俱都挥刀迎战。

    “那.....那三个人你也认识?”杨宁瞥了萧光一眼,“萧光,你真的认识这些人,日后可以介绍我认识,我可以拜他们为师。”

    他这倒不是虚言,无论箭术还是马术,杨宁对这几人已经生出了敬仰之心,想着若是自己也能有这样的本事,无论付出怎样的辛苦那也不亏。

    萧光还没说话,杨宁听到身后马蹄声响,回头看过去,只见那重瞳大汉骑马而来,已经近在咫尺。

    那大汉到了近处,翻身下马来。

    方才离得有些距离,而且骑在马上,杨宁便觉得此人身材魁梧,此时近在咫尺,站在自己面前,这才发觉此人比自己所想还要高大,自己不过到他胸口处,这人浑身上下肌肉结实,黝黑似铁,宛若一座钢铁所铸的铁塔一般。

    杨宁正要拱手说话,那大汉却伸手将杨宁扒开,很不客气。

    杨宁只感觉此人手臂也如同铜皮铁骨,力量十足,被他轻巧扒到一边,正要发火,却见大汉已经将萧光横抱起来,转身将萧光小心翼翼放到了马背上。

    萧光坐在马上,这才抬手指着杨宁道:“他是我朋友,要带他一起走!”

    重瞳大汉却已经翻身上马,坐在萧光身后,一手抱住萧光,一手拉住马缰绳,也不看杨宁,淡淡道:“他不会死!”竟是一抖马缰绳,催马便走。

    杨宁呆了一下,随即恼道:“有什么了不起,你懂不懂礼貌?”

    萧光却已经转过头来,大声道:“小白兔,你去京城找我,一定要去找我......!”那骏马速度奇快,只是眨眼间,就已经奔出许远。

    杨宁追了几步,终是停下步子,对着背影叫道:“姓萧的,你欠老子的黄金不要忘了,走到天涯海角,也要欠债还钱。”眼睁睁地看着那匹马越走越远,很快便即看不见。

    “真他娘的没义气。”杨宁嘟囔道:“长得高就能没礼貌?怎么说也该谢一声才对,就这样跑了,这年头就是不能做好人,差点连命都送了,什么好处都没有。”心里直觉得憋气,忽听得又是马蹄声响,扭头看过去,只见那三名骑士也已经飞马从自己身边掠过,看也不看自己,向着重瞳大汉离去的方向而去。

    那片空地上,尸首横七竖八地躺着,竟然再无一个活口。

    杨宁心下发毛,暗想那几个人怪不得眼睛都长到头顶上去,手底下的功夫确实不是吹的,这才片刻之间,竟然杀的鸡犬不留。

    不过这几人出手冷酷无情,而且功夫了得,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这些人倒似乎是专门为了营救萧光而来,也不知萧光到底是何人,竟能劳动这般高手前来救援。

    祠堂那边,此时也是寂无声息,杨宁回到祠堂边上,从残破之处向里面瞧过去,屋里毫无声息,倒是地上躺了不少尸首。

    他将冰刃握在手中,轻手轻脚进到祠堂里,才发现包括那灰袍胖子在内,那帮北汉探子竟都已经死在祠堂内,祠堂内亦有三名黑衣刀手,自然是与北汉探子搏杀之时被杀。

    忽地瞥见那个叫做大猛的巨人靠坐在座台下,脑袋歪着,脖子上被拉开了一条大口子,血肉模糊,自是被砍断了喉咙而死。

    在他手边,那个大麻袋被一具尸首压住,两根羽箭插在麻袋上,显然是被乱箭射中。

    杨宁暗想你们这帮家伙运气倒真是差,想要抓个人质回到北汉立功受赏,可却因为有人追杀萧光,阴差阳错全都死在这里,只怕死后都是冤魂。

    他凑近过去,将大麻袋上的尸首拉开,伸手在麻袋上拍了拍,里面果真是一个人,此时一动不动,麻袋上那两根箭显然也射中了里面的人质,却不知道是死是活,不过看这样子,应该是凶多吉少。

第三十二章 熟悉的陌生人

    杨宁心中倒是奇怪这麻袋里究竟是什么人,听那灰袍胖子说是一个傻子,却又能依靠这个傻子回到北汉立功受赏,想来即使是个傻子,那来历也不一般。

    冰刃轻松便将麻袋划破,里面便即显露出一个人来,其中一箭射在这人心口,另一箭则在这人的脖子上,只瞧这两箭射中的地方,活命的几率就小的可怜。

    他伸手往这人鼻尖探了一下,鼻尖冰冷,毫无气息,已经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你这家伙可真是霉运冲天。”杨宁不禁嘟囔一句,被裹在麻袋里,偏偏被射中两箭,而两箭却偏偏都射中要害,这份霉运也算是相当了得。

    杨宁确定此人已死,才仔细看了看,只见这人身材倒和自己差不多,微有些瘦削,不过身上的衣衫倒是不差,一摸料子就知道是上等货,腰间甚至还系着一条紫色腰带,一看就知道是富贵子弟。

    这人眼睛上蒙着一条布巾,看上去和自己的年纪也是相仿。

    杨宁用冰刃轻轻挑断布巾,那人一张脸便显露出来,看到那张脸,杨宁“啊”地叫了一声,脸上显出吃惊之色。

    这张脸看上去也是颇为秀气,五官颇为精致,肤色颇有些苍白,双目紧闭,可杨宁一眼便发现此人竟是异常的熟悉。

    忽然间,杨宁收刀进怀,双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庞,瞳孔之中满是惊讶之色。

    眼前这已死的年轻人,样容竟然与自己十分相似,也难怪会如此熟悉。

    杨宁对自己这具皮囊的样容自然记得十分清楚,毕竟穿越过后,改头换面,灵魂附在一个新的身体上,自然不可能不好奇。

    他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人质竟然会与自己长的如此相像,乍一看就已经十分酷似,越看之下,便越觉得相似。

    此事当真是诡异。

    他沉默片刻,这才在祠堂内找到了那只香炉,出了门去,在竹林边上的小水潭里灌满了水,回到祠堂,将香炉放在地上,随即看一眼那人质尸首,又在香炉的水面上照一下自己的脸庞。

    无论是五官还是脸型轮廓,竟然一模一样,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样,唯一的区别,便是两人的肤色略有不同,这富家子弟明显是娇生惯养,皮肤有些白,而自己的肌肤颜色便深了一些。

    杨宁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觉得此事当真匪疑所思。

    若说有人相貌酷似,那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这世间相貌相近之人并不在少数。

    可是这般相似,那却是少见,宛若一对双胞胎。

    但是这两具身体自然不可能有任何交集,一个是富贵之家的子弟,一个则是战乱流亡的乞儿,地位背景相去十万八千里。

    只能说这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恰好被自己碰上而已。

    四下里都是尸首,血腥味在空气中漂浮,杨宁虽然胆大包天,但心里却还是渗得慌。

    他知道这里地处偏僻,这座祠堂荒芜多年,附近自然是常年无人前来,这一次祠堂内外多了几十具尸首,短时间内肯定也无人察觉。

    附近少不得蛇虫鼠蚁,用不了多久,这些尸首便会成为累累白骨。

    看到一个与自己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年轻人此时冷冰冰地躺在自己面前,杨宁心下还是很不舒服。

    “咱们虽然无亲无故,可是长得一模一样,我也不能就这样撒手不管。”杨宁叹了口气,“你小子也真是倒霉,糊里糊涂死在这里,总不能连尸首也要被野兽吃了。”想了一下,这才抱起那人尸首,跑到了祠堂前面不远处的竹林之中。

    放下尸首,杨宁回到祠堂内,又拿了两把刀,这才重新回到竹林尸首边上,自言自语道:“这里景色不错,而且十分宁静,看你可怜,不让你暴尸荒郊,给你葬在这里。我这也算是积德,你要是有灵,可别把你的霉运传给我,多保佑我一点,对了,保佑我找到小蝶,让她安然无恙。”

    他拿了刀,就在竹林之中挖了一个坑,正要将尸首放进坑内,想了一下,又放下尸首,双手合十念叨:“小兄弟,我给你下葬,算是给了你一份人情,你也不能没有任何表示。你看看我全身上下,破衣烂衫,这样走出去实在不成,你既然入土为安,这些身外之物也就没必要带走,对你是无用的东西,对我可是大大有用。”顿了顿,又道:“你的衣裳我先借来穿穿,等以后我要是发达了,一定会回来给你修个漂亮的墓碑。”

    他身上衣衫本就破旧,这几天折腾,早已经是破败不堪,身上多处地方的肌肤都显露出来,再不换身衣裳,连自己也受不了。

    虽说尸首众多,随便扒下来都是一套衣衫,可是那些人的衣衫都大了不少,只看那些人身形,杨宁便知道就算穿上他们的衣衫,也一定肥肿宽大,定然不合身,走了出去,反倒是让人注意。

    倒是这家伙身上的衣衫虽然华贵,不过身着锦衣的富贵弟子多如牛毛,自己穿上这身衣衫,不但合身,而且也不会特别引人注意。

    他将人质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又将他身上的中衣脱下,料子都是极好,不过因为胸口中了一箭,外衫中衣都有一个箭孔,即使如此,却也比自己一身破衣要强出不少,杨宁并不介怀。

    至若贴身里衣,毕竟是死人之物,自然不好穿他贴身衣衫,而且也不能光着身子将他埋下去。

    将那人埋在竹林之后,杨宁这才拿着两把刀到了竹林边上的水潭边,在里面将浑身的泥污洗了个干净,这才换上了那一身衣衫,对着水潭照了照,所谓人靠衣衫马靠鞍,这一身锦衣穿在身上,倒也是玉树临风。

    不过头发凌乱,杨宁扯了根衣带将头发挽在了后面,将那两把刀丢如水潭,四下里瞧了瞧,昨夜风雨交加,也不知道方向,此时还真不知道身处何地,想到刚才那重瞳大汉带着萧光往东边去,也不犹豫,亦是往东边走去。

    一身锦衣在身,比之先前的破衣烂衫要舒适的多。

    虽说今日不似昨天那般风雨交加,可是也并没有云开雾散,浓云一直在天幕浮动,天色阴沉,也不知是否还会下雨。

    行了不到两个时辰,前面不远处出现了一条小道,依旧是荒无人烟,杨宁想要寻到那条通往京城的官道之上,但昨夜马匹乱窜无法辨识方向,此时还真不知道官道究竟在哪个方向,只能顺着小道前行。

    杨宁行了小半日,忽听得前方响起马蹄声,抬头望过去,只见到迎面飞驰几骑过来,速度极快。

    在这条道上走了这小半日,不见半个人影,此时见到迎面来骑,杨宁这才感觉到一丝生气,暗想也不知是什么人,若是方便,倒可以向他们问问路,又寻思该不会是又碰上一些来历不明之人,牵累自己。

    他这几日遇上之人,都是稀奇古怪,但无一例外都让自己置身险地,正自寻思是否要找这几人问路,那几骑快马已经近在咫尺。

    来骑共有六骑,衣衫不一,但大都是短衣劲装,当先一人身着黑色短装,腰间佩刀,样容颇为凶悍,满脸横肉。

    杨宁见状,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人,干脆闪到路边,让他们过去。

    孰知那人靠近过来,已经勒住马,身后几骑纷纷勒马,当先那人一双眼睛盯着杨宁,脸上表情变得异常古怪。

    杨宁心下一沉,暗想果然不是好人,看来这几个家伙见自己身着锦衣,又孤身一人,而且年少,定是在打自己主意,肯定是觉得自己身上有银钱,要抢夺过去。

    杨宁心下冷笑,却忽见那人翻身下马,快步向自己走过来。

    娘的,这是要动手了。

    杨宁伸手入怀,抓住了冰刃,心想对方是六名大汉,正面相对,自己肯定不是对手,既然不能力敌,只能智取。

    这满脸横肉大汉率先往自己靠过来,正是大好机会,此人见自己年轻,一定不会防备,自己大可以趁机先制住此人,只要控制住此人,以此胁迫,其他人便不敢轻举妄动,自己大可以从他们手中抢了一匹马离开。

    主意已定,直待那大汉再靠近一些便即动手。

    那大汉身材高大,此时看的清楚,只见他左脸颊上有一块刀疤,本就满脸横肉,再加上这块刀疤,看起来更是凶神恶煞一般。

    却见那大汉距离自己不过两步之遥,杨宁正要出手,忽见那大汉已经单膝跪倒在地,声音恭敬:“世子爷!”

    身后那几人也已经快步上前来,在大汉身后齐齐单膝跪倒在地,齐声道:“世子爷!”

    杨宁一时呆住,脑中一片空白。

    疤脸大汉抬头见杨宁发呆,却也不以为意,不等杨宁说话,柔声道:“世子爷,我等营救来迟,让您受苦,罪该万死,还请世子爷责罚。”

    杨宁眨了眨眼睛,只觉得匪夷所思,半晌才支支吾吾道:“你们.....你们说什么?我......!”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第三十三章 阴差阳错

    疤脸大汉却已经起身来,回头道:“世子爷定然是饿了,快些拿干粮和水来。”想到什么,问杨宁道:“世子爷可要饮酒?”

    杨宁缓了一下神,脑中一转,已经明白了事情的缘由。

    毫无疑问,这帮人定然是认错了人,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真正的世子爷,正是被自己埋到竹林的那个人质。

    自己的样容相貌与那人质几乎一模一样,再加上自己又穿了这身衣衫,也难怪会被错认是那位世子。

    “原来那小子竟然是位世子。”杨宁心中暗道。

    他前世对历史倒也颇为感兴趣,读过不少书,对“世子”这个称谓还是十分熟悉的。

    世子是古代天子、诸侯的嫡长子或者继承帝位或爵位之人,不过天子的继承人,大都称为太子,而诸侯继承者,便是称为世子。

    杨宁虽然知道那人质出身豪门,却想不到竟然是一位世子,不过又一想,恐怕也只有达到世子这样的分量,才能让那几个北汉探子相信能够立功受赏。

    “世子爷?”大汉的声音打断了杨宁思绪,他抬起头,“啊”了一声,疤脸大汉面带敬色,似乎是个子太高,居高临下会让杨宁感到压迫,微弯身子,笑容和蔼:“世子爷要不要饮酒?”

    他虽然带着笑脸,但是疤脸横肉,实在是比哭还难看。

    杨宁笑了笑,问道:“有.....有酒?”心里却寻思着,这帮人将自己错人成了那位世子爷,自己现在如果告诉他们错认了人,这帮人必定要追根寻源找到那具尸首,那自己也必然无法走脱,必会被他们逼迫带路。

    若是带他们找到埋在竹林的尸首,这帮人又怎会相信那位世子的死与自己无关?

    毕竟自己穿着那位世子的衣裳,磨破嘴皮子,他们也不可能相信自己的话,更要命的是,事发现场的那些人,几乎都死绝了,除了自己之外,唯一知道有人被绑架的就只有萧光,可是萧光不知去向,自己就是浑身上下长满了嘴那也是说不清楚。

    这种时候,自己当然不能告诉他们真相,只能见机行事。

    而且自己对那位世子的背景甚至是性情都是一无所知,若是一个不小心便要露馅,后果不堪设想。

    此种情况下,自己最好是谨言慎行,越少说话越好。

    对那位世子爷唯一知道的,便是灰袍胖子曾经提及他似乎是个傻子,可是究竟傻成什么样子,依然是一无所知。

    不过杨宁相信那位世子爷绝不会是真的是个白痴,或许只是反映慢半拍而已,否则一个白痴又如何能够成为世子?

    眼前这几个人,不出意外的话,都是那位世子爷的下人,看疤脸大汉温言询问,亦可知晓那位世子爷还是有言语能力,似乎还喜欢饮酒,否则这疤脸大汉不可能上来就询问是否要饮酒?

    听杨宁询问是否有酒,疤脸大汉眉开眼笑道:“有酒有酒。”回头叫道:“齐峰,快拿酒来,对了,世子爷定然累了,赶紧拿座垫过来。”

    几人顿时忙开,有的拿食物,有的拿酒水,更有人从马背上扯下坐垫,放在地上垫好,这才请杨宁落座。

    杨宁穿越至今,何曾受过如此待遇,只觉得异常受用。

    几匹马上的垫子几乎都抽了下来,除了两只摆在地上放酒食,其他都放在了杨宁屁股底下。

    杨宁坐下之后,食物和酒水已经摆上来,除了一些干粮,竟有两只烧鸡和一大包牛肉,不过都早已经凉了,上面覆盖一层冻油。

    杨宁穿越过后,到现在还没吃上肉,此时看到,哪里还管冻油不冻油,抓了一只烧鸡在手,狼吞虎咽。

    几人都是围在杨宁边上,看杨宁狼吞虎咽,脸上却都带着兴奋之色,疤脸大汉瞅了边上一名瘦高个一眼,笑道:“齐峰,你瞧,世子爷是真的饿了。”拿起酒袋,打开塞子,双手捧着递给杨宁,“世子爷,慢慢吃,多得是,别噎着,来,喝口酒。”

    杨宁接过酒袋子,饮了一口,入口有些烈,不过酒香也浓,倒也不是劣酒,放下酒袋子,嘴里塞了一只鸡腿,含糊不清道:“你们.....你们也会享受,出门带着烧鸡和酒......!”

    他本是随口一说,几人却都是脸色微变,疤脸汉子急忙道:“世子爷,我们.....我们得知世子爷被人抓走之后,立刻分派人手追寻,这日夜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沿途找寻线索,那是拼了性命也要找到世子爷,保护世子爷周全......!”

    杨宁心想周全个屁,你们的世子爷如今已经入土了,就你们这帮草包,等你们找到,尸首都化成白骨了。

    疤脸汉子依然解释道:“咱们这一路发现了线索,知道世子爷可能被带到这一带,所以日夜找寻,不过......不过为了保持体力和精力,这才在道上买了这些,其实.....其实也是为了找到世子爷之后,能让世子爷饱餐一顿.....!”

    边上那名叫做齐峰的立刻道:“世子爷,段二哥没说谎,离开京城后,咱们日夜马不停蹄,无日无夜不在找寻世子爷的下落,段二哥经常以泪洗面,说要是找不到世子爷,他就不回京城......!”

    杨宁听“以泪洗面”四个字,正在饮酒,酒还在口中,一口喷出,全都喷在了疤脸汉子的脸上。

    众人都是一愣,疤脸汉子抬手抹去脸上酒水,云淡风轻,扭头拍了拍齐峰肩膀,轻叹道:“这些就不要和世子爷说了,如今找到了世子爷,比什么都好。”

    齐峰慨然道:“段二哥,我说的都是事实,难道你日夜担心世子爷,我们连说都不能说?你对世子爷忠心耿耿,试问在场的弟兄谁人不知?世子爷,段二哥买的这些东西,其实都是为了给我们补充体力,他自己.....他自己已经好多天都没吃东西了。”他口沫横飞,慷慨激扬。

    杨宁显出狐疑之色,看疤脸汉子精神抖擞,也不像日夜不眠,更不像多日没有吃东西。

    疤脸汉子伸手抓住齐峰的手,眼圈顿时泛红,“齐峰兄弟,你......我什么也不说了,此生我与你生死与共!”

    齐峰立刻堆起笑脸,道:“段二哥,你欠我的十两银子,回到京城能不能......?”

    疤脸汉子立刻打断,沉声道:“赵无伤,你带两个人在这附近找一找,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人,小心戒备。”

    一名冷脸汉子拱手称是,带人往四下里查巡。

    “你姓段?”杨宁片刻间已经解决了大半只烧鸡,饮了口酒,盯着疤脸汉子问道。

    疤脸汉子显然没有想到杨宁会有此一问,怔了一下,郁闷道:“世子爷,您......您难道忘了卑职不成?”

    杨宁抬手指着自己脑子,“我这几天脑子昏昏沉沉,记不清许多事情了,看你眼熟,可是想不起你名字。”

    疤脸汉子忙道:“卑职段沧海,在府里已经多年,世子爷可想起来了?”

    “段沧海?”杨宁念了一句,咧嘴笑道:“这名字好。”

    “多谢世子爷夸赞。”疤脸汉子笑道:“这名字还是将军在的时候亲自为卑职所取,卑职也觉得十分好听。”

    “将军?”杨宁疑惑道:“哪个将军?”

    疤脸汉子段沧海笑容僵住,显得颇有些尴尬:“世子爷,您......您该不会连卫将军都忘记了吧?那......那可是您的父亲。”

    这次倒是杨宁呆了一下,心想原来那位世子爷的父亲竟然是位将军,“哦”了一声,道:“我父亲原来姓卫!”

    段沧海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解释道:“世子爷记错了,将军不姓卫,姓齐,卫将军是三公将军之一,除了一品大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和卫将军是二品三公将军,卫将军是您父亲的封号!”

    杨宁这才明白过来,心下尴尬,却也吃惊,暗想原来那位世子爷的父亲竟然是二品卫将军,看来还真是背景深厚。

    段沧海见杨宁一副思考样子,忍不住探手指着边上的齐峰问道:“世子爷,你可记得他?知道他叫什么?”

    杨宁道:“他不是齐峰吗?”

    “世子爷英明!”段沧海松了口气,“原来世子爷还记得他。”

    杨宁道:“你刚才不是叫他齐峰吗?”

    段沧海一愣,更是尴尬,齐峰却已经扯了扯他衣袖,使了个眼色,段沧海领会其意,向杨宁道:“世子爷慢慢吃,不急!”起身跟着齐峰走到一旁,杨宁一边大吃大喝,一边竖起耳朵听过去。

    齐峰压低声音道:“段二哥,你不是不知道,但凡事情复杂一些,世子爷脑子就会糊涂,越说越乱,咱们还是不要多说的好。我看世子爷这些时日定是吃了不少苦头,也受了不少惊吓,所以脑子一时乱了。”

    “也难怪世子爷连我也认不得了。”段沧海微微颔首,“既然找到了世子爷,咱们就放心了,尽早赶回去,免得太夫人和三夫人担心。”忽地皱起眉头,往杨宁这边斜睨了一眼,见杨宁似乎将心思都放在吃喝上,压低声音道:“齐峰,你说世子爷是怎么逃出来的?他怎么孤身一人出现在这里?”

第三十四章 黑刀营

    段沧海想了一下,这才回转身来,在杨宁身边蹲下,笑容可亲问道:“世子爷,味道可还合你口味?”

    杨宁含糊不清点点头,心想这家伙定然要问自己是如何脱身,果听段沧海问道:“世子爷,抓你的那帮绑匪,如今在哪里?”

    “绑匪?”杨宁此时已经将一只烧鸡解决,他吃得快,此时还真是有些撑得慌,打了个嗝,段沧海立刻道:“齐峰,拿毛巾来。”

    齐峰急忙拿了一只擦手的布巾,杨宁接过,将手里的冻油擦干净,这才道:“你是问那些绑匪去哪里了?”

    “正是。”段沧海道:“世子爷是怎么逃出来的?咱们回头,总要给府里一个交代。”

    杨宁道:“死了,都死了!”

    “死了?”段沧海一愣,“世子爷,你.....你是说,绑架你的那些人都死了?”

    杨宁点点头,齐峰忍不住在旁问道:“世子爷,他们是怎么死的?总不会.....总不会是世子爷杀了他们。”

    杨宁笑道:“他们有许多人,我怎能杀死他们?是被别人杀死的。”

    段沧海和奇峰对视一眼,都有些疑惑,小心翼翼问道:“世子爷,你说的别人,又是哪些人?难道是.....难道是有人救了你?”

    杨宁心知这帮人既然是出来营救自己,回去之后,自然要有个交代,自己为何脱险,来龙去脉自然是要弄清楚的。

    “我醒来的时候,他们就死了。”杨宁早就做好准备,“你们要去看死人吗?”

    段沧海更是愕然,犹豫一下,点头道:“世子爷,你还记得那些人死在哪里吗?咱们总要弄清楚究竟是些什么人绑了你,以后我们也好多加提防。”

    杨宁知道若是不带他们去看尸首,只怕他们不会就这样罢休,而且自己也没有理由拒绝他们,想着自己将那世子爷的尸首埋在竹林,若是带他们前往,可别被他们不小心发现,正自犹豫,听得马蹄声响,刚派出巡视的几人俱都回来。

    “世子爷,你若吃好了,咱们就过去瞧瞧。”段沧海小心翼翼道。

    杨宁犹豫了一下,终是点头,当下众人也不耽搁,收拾一番,段沧海专门让人给杨宁腾出了一匹马。

    杨宁心知这些人应该不至于怀疑自己的真假,只是想要弄清楚自己脱险的来龙去脉而已,段沧海既然让人专门给自己腾了一匹马,那就说明那位世子爷自然会骑马,也不客气,翻身上马,在前带路。

    他心中却也是盘算好,自己尽可能让这帮人避免去那竹林,可是若真的被这帮人发现竹林里埋着人,自己定要在他们发现那位世子爷尸首之前,找机会脱身。

    这些马都是好马,杨宁记着道路,用了不多时,便回到了祠堂后面,远远便瞧见了祠堂后面空地上的那些尸首。

    段沧海等人见状,早已经拔出了身上的佩刀,到得近处,段沧海沉声道:“保护世子爷!”神情冷峻,与之前对杨宁谦恭表情大不相同。

    众人下得马来,齐峰和两名大汉护在段沧海身边,其他几人则是跟着段沧海上前去。

    段沧海蹲下身子,连续翻看了几具尸首,这才回头向杨宁问道:“世子爷,这些人可是绑架你的绑匪?”

    杨宁摇头道:“我也不知道,等我醒来的时候,这些都是死人。”指了指祠堂那边,“那里还有好多死人。”

    段沧海微微颔首,那名叫赵无伤的汉子问道:“段二哥,可瞧出这些人的来路?”

    段沧海神情冷峻,摇头道:“这些人的来路看不出来,可是他们死在何人之手,倒是有些线索。”

    杨宁此时也已经靠上前来,听段沧海这般说,正欲询问,但终是憋住,好在赵无伤已经问道:“是谁?”

    段沧海指着尸首脖子上的刀痕,沉声道:“你看他们的伤口,这些人几乎都是一刀致命,而且几乎都是直取脖子,再看刀口......!”

    赵无伤伸手竟是在道口摸了一下,皱眉道:“刀口很薄,比我们的刀应该要薄出不少。”

    “不错。”段沧海道:“如果我没有猜错,很可能是黑刀营的人杀了他们。”

    “黑刀营?”此时不但赵无伤,便是其他几人也都变了颜色,齐峰失声道:“段二哥,你是说黑刀营的人到了这里?”

    赵无伤也是一脸惊讶,“二哥,有没有看错?黑刀营怎可能到这里来?”

    杨宁看他们表情,心下十分疑惑,这几人似乎对黑刀营十分忌惮,脑中却已经想到救走萧光的那几人,记得他们似乎就是腰佩黑鞘快刀,看来段沧海猜测的并没有错。

    他之前见段沧海对自己恭恭敬敬,一群人颇有些谄媚姿态,心里小瞧了几分,此时见他竟然一下子就看出刀口来历,这才知道段沧海深藏不漏,倒不可小觑。

    “黑刀营既然派了人手出来,就不会是小事。”段沧海沉思道:“难道是为了帮着我们援救世子爷?”但立刻摇头,“绝不会这么简单,黑刀营绝不会为了世子爷出手。你看这些刀口,都是一刀毙命,出手又狠又准,而且直取咽喉,再加上这薄刀口,都是黑刀营的作派.....!”

    其他几人都是面面相觑,也不言语。

    段沧海站起身,快步往祠堂那边过去,几人都跟在后面,齐峰和另外两人始终护在杨宁身边,全神戒备。

    进到祠堂内,看到满地尸首,众人也都是微微变色,段沧海和两人上前去查看一番,回头道:“这不是一伙人,应该是有人劫持世子爷到了这里,却被一伙人偷袭,偏偏黑刀营又出现在这里。”

    “段二哥,这些人也都是黑刀营的人所杀?”齐峰问道。

    段沧海摇头道:“不是,这是两伙人在火并,黑刀营的人应该没有进祠堂。”看向杨宁,问道:“世子爷,你对这里的事情是否一无所知?”

    杨宁左看右看,指着被自己割破的麻袋道:“他们将我包在那里面,我醒来的时候,就从那里面爬出来,看到都是尸首,就自己跑了,然后在路上遇到了你们。”

    段沧海拿起麻袋,看到上面刀口,道:“看来是有人割破了这麻袋,想要放世子爷离开。”随即在几具尸首身上摸了摸,并无找到任何东西,最后在那灰袍胖子身上摸索了一番,忽然拿出一块椭圆形的铜牌,杨宁看在眼里,心下一紧,那铜牌他竟然认得。

    木神君死后,杨宁在他身上不但搜到一只小钱袋子,而且也搜到了一块椭圆形铜牌,与眼前这块铜牌一模一样。

    “九天楼?”段沧海瞧了一眼铜牌,冷笑道:“原来绑架世子爷的是九天楼的人,也难怪他们一路北逃,这是想要将世子爷带回北汉啊。”

    “他娘的,原来是九天楼的人。”齐峰啐了一口,骂道:“这帮狗杂碎,定是潜伏在暗处,一直找寻机会对世子爷下手。老天保佑,也幸亏跑出另外一伙人来,否则真要被他们将世子爷带到北汉,后果不堪设想。”

    “为何会有另一伙人突然出现?”一张脸长得像所有人欠他钱一般冰冷的赵无伤皱眉道:“这伙人为何会与九天楼的探子火并起来?”

    段沧海神情严峻,道:“黑刀营既然卷进来,事情就不会小,我们知道是九天楼的人绑架了世子爷就好,其他的事情,我们不能追究太深,以免将我们也卷入进去。”看了杨宁一眼,神色微松:“不管怎样,世子爷安然无恙,那比什么都好,我们对府里也能有个交代。”

    齐峰也点头道:“段二哥说的是,有些事情不该我们深究,我们的职责是救回世子爷,如今世子爷安然无恙,其他事情不要插手。”

    赵无伤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这里地处偏僻,人迹罕至,尸首应该不会被轻易发现。”段沧海道:“黑刀营既然不在乎这些人的尸首晾在外面,没有掩埋,咱们也不用多生事端,地方上若是能够发现,让他们自己去查,不过也肯定查不出什么,若是无人发现,也便这样了。”起身来,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现在就离开。”

    杨宁本来还担心这帮家伙要在附近搜找,说不定还要往竹林去,此时听段沧海说要立刻离开,这才松了口气。

    这帮人做事倒也不拖拉,既说要走,也不耽搁,出了祠堂,上马便走。

    杨宁问道:“段.....段沧海,咱们要往哪里去?”

    “世子爷莫非还要往其他地方去?”段沧海先前本来神色凝重,此时却又显出笑容,“若是世子爷想到什么地方去转转,日后自有机会。不过世子爷被绑架已经十几天,府中上下都是焦急得很,太夫人和三夫人定是日夜担心,咱们还是先回京城,让她们安心为好,世子爷意下如何?”

    杨宁心想自己要在途中追上镖队找到小蝶已经不现实,既是如此,干脆直接去往京城也好。

    自己冒充的这个世子爷,父亲是二品卫将军,身份非同小可,想来在京城的势力自然也是极大,既然如此,大可以借助这个新的身份在京城搜找小蝶,远比自己单枪匹马大海捞针要强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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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银装素裹

    江水东逝,远望群山秀丽多姿,云雾缭绕,景色之美,让人叹为观止。

    长江之水天上来,万里长江汇千流为大江,从西一路之上穿过无数的高山险地,奔腾怒吼,可是到了鸡笼山之时,却被山脉所阻,浩瀚大江激流如故,却变阔为窄,无限风光在险峰,山水一体,浑然天成,壮美非凡。

    钟山龙蟠,石头虎踞,建业都城北依覆舟山、鸡笼山和玄武湖,东凭钟山,西临石头,临江控水,江水奔腾,不舍昼夜。

    一路之上,段沧海等人无论是在吃住还是行程上,都是安排的妥善有加,伺候得十分得体,这让杨宁深感作为一个贵族子弟的舒坦。

    沿途杨宁不多说话,其他人也就不敢多问,渡过长江,快马加鞭不到一日,便是都城建邺。

    建邺城的恢弘气势,便是见过世面的杨宁,也是让他大为惊叹,那种厚重沉凝远非他在前世所能见。

    山峦如聚,望之若阙,淮水中出,徘徊入都,群山秀水环绕之中,便是那一座壮阔厚朴的大城,是为南楚第一城,楚都建业。

    建邺城有里十三、外十八之说,是说里里外外大大小小总共有数十处城门,而外城大大小小有十八处城门,亦可见这座都城的宏阔。

    进得城来,杨宁立时便感受到了这座古城的恢宏大气。

    城中的道路纵横交错,却又极是宽阔,商铺林立,鳞次栉比,街道之上熙熙攘攘,车水马龙,十分热闹,置身于这座都城之中,只能感受到帝国的繁华与兴盛,很难让人再去想前方颠沛流离无家可归的苦难百姓。

    建邺城就似乎是帝国的仙境,无论什么人置身其中,都会忘记帝国存在的危机,都会被京城的繁华和热闹所感染,以为天下安康,四海升平。

    京城的十八处外城门,就似乎是将大楚国分为了两个世界,一个是城外的世界,一个是城内的世界,人们鲜衣怒马,衣冠齐整,相见时带着笑,商铺内琳琅满目的货物,彰显着帝国财富的庞大,与杨宁在会泽城所见的情景宛若两个世界。

    建邺城庞大无比,而皇城居于京城正中,如果是京城是大楚国的皇冠,那么皇城就是皇冠之上先前的一颗璀璨明珠。

    京城的百姓们,可以看到明珠的璀璨,却无法感受到皇城内的奢华贵气。

    杨宁初入这座宏伟的古都,左顾右盼,目不暇接,不知不觉中随着段沧海等人穿过一条又一条街巷。

    “咦,那.....那是什么河?”忽见得前方不远处有一条涓涓河流,河流之上拱桥如玉,杨宁忍不住问道。

    段沧海等人先是一愣,齐峰已经笑道:“世子爷出门才十多天,忘记这条河了吗?这是秦淮河。”

    “秦淮河?”

    “秦淮河伸入城内,到武定门分成两股,一股为干流,成为外秦淮,绕城经中华门、水西门和定淮门,由三汊河注入长江。”齐峰堆着笑脸解释道:“另外一股就是内秦淮,由通济门东水关入城,在淮清桥又分为南北两支,南支经夫子庙文德桥至水西门西水关出城。北支就是从古运渎经内桥至张公桥出涵洞口入干流.....!”指着那座桥道:“那就是张公桥了。”

    段沧海瞥了齐峰一眼,心想咱们这位主子脑子不好使,但凡事情复杂一点就要发懵,你罗嗦这么半天,他还能记得个屁。

    杨宁“哦”了一声,也不多言。

    又穿过几条街巷,段沧海忽然“咦”了一声,众人瞧过去,只见前面的一条街道上,两边房舍前都挂起了白巾。

    “这是哪位大人去世了?”齐峰催马上前,疑惑道。

    杨宁自然也瞧见沿街刮起的白布,问道:“是有人死了?”

    段沧海心想世子爷果然是直来直去,说话太过直接,解释道:“世子爷,应该是有哪位大人过世了,这附近的街道为了表示哀悼,会主动挂出白布,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享的待遇,过世的定是一个受百姓爱戴的大人。”翻身下马,沉声道:“大伙儿都下马!”

    几人俱都下马来,杨宁心知这很可能是一种礼节,也跟着下马。

    这条街巷并非商铺,所以人迹不多,几人走在街上,颇有些冷清,往前走了一阵,忽见得边上有人冲着这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一些什么,段沧海等人皱起眉头来,穿过长街,拐到另一条巷子里,走到巷子尽头,前面便出现一条更为宽阔的大街。

    “世子爷,这是琵琶街,你不会忘记吧?”段沧海道:“咱们到家了。”

    走到街道上,杨宁才发现这条琵琶街不但宽阔而且很长,街道干净无比,整整齐齐地铺着青石板,每隔一段距离,便会有一座府邸,每座府邸前面都蹲着一对大石狮子,几十个石狮子在琵琶街两边派开,蹲在自家的门前,百无聊懒地瞪着双眼,等着从街上走过的车与人。

    杨宁一边走一边向两边看,这一条似乎没有尽头的长街,座落着十多处府邸,都是高官显贵,“尚书府”、“将军府”、“侯爵府”连续不断映入眼帘,而每一座府邸的门头,都悬挂着一条白色的布巾。

    许多府邸前都是有兵士守卫,瞧见从长街过去的段沧海一行人,便有不少护卫交头议论。

    段沧海看在眼中,神情愈加凝重,加快步子,很快,就见到前面一座府邸门头一片素白,站在门前的护卫也都是浑身素白。

    段沧海陡然站住了步子,其他人也都是大惊失色,只见段沧海身体晃了晃,猛地加快步子走过去,其他人也都是一脸凝重。

    杨宁见几人神色古怪,心想总不成就是你们府上死了人吧?

    段沧海等人快步到了那府邸门前,守在门前的护卫瞧见,早有人抢上前来,失声痛哭:“段......段二哥,你们可回来了......!”两句话没说完,已经是泣不成声。

    “到底是怎么回事?”段沧海脸色惨白,“难道.....难道是太夫人......?”

    杨宁一怔,心想真他娘的是你们府上,这可真是太巧了,老子第一天进京城,就碰上丧事?

    “不是.....!”护卫颤声道:“是.....是将军.....!”

    此时所有人都是变色,段沧海神情变得森然可怖,揪住那人衣领,怒喝道:“你他娘的胡说八道什么,将军在前线,怎会......,快说,到底是谁?”

    此时又有一名护卫上前来,抽泣道:“段二哥,是.....是将军,将军.....将军过世了!”

    段沧海和齐峰等人脸色煞白,却见到段沧海往前走出一步,忽地腿下一软,瘫了下去,边上有人急忙扶住,段沧海眼圈瞬间发红,猛地咆哮一声,七尺高的大汉,竟然瞬间泪水滚落,齐峰等人也都已经嚎啕大哭起来,捶胸顿足,如同死了亲爹一般。

    杨宁一时呆住,心想他们说的将军,总不会就是世子爷的亲爹吧?

    儿子刚刚死在外面,这老子也死了?

    “快,告诉.....告诉三夫人,世子爷.....世子爷回来了.....!”段沧海大哭之中,忽地扯过杨宁,“世子爷,将军......将军过世了.....!”

    杨宁从没有见过那位将军,更没有丝毫感情,呆了一呆,心想总不会让老子现在就哭出来吧?

    他抬起头来,看向朱红色大门上面的匾额,只见到那块匾额颇为巨大,上面龙飞凤舞写着“锦衣侯府”四个大字,烫金大字灼灼生辉。

    早有人进府去禀报,段沧海拉着杨宁手臂,也进到府内,一进府里,银白一片,听到前面堂内传出一片撕心裂肺的哭声,白幡如云,边上有不少人,看样子似乎都是府里的丫鬟仆从,也都是穿着白衣。

    杨宁脑子有些发懵,被段沧海牵着呆呆往前走,两边众人看到杨宁,不少人显出惊愕之色,亦有人显出欢喜之色,俱都跪了下来,便听得前面传来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是宁儿吗?宁儿回来了吗?”

    杨宁听到声音,暗想这女人的声音当真好听,就像春铃一般,又想她怎么也叫“宁儿”,难道知道自己的名字?

    忽见到前面已经过来一群人,俱都是披麻戴孝银装素裹,当先一人却是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少妇,身姿婀娜,丰韵娉婷,琼鼻凤目明艳动人,她的肤色如同白玉一样白净无暇,看样子并没有施妆,却更显得纯美清净。

    一身素白,更显她眉目如画,就像是仕女图中的美人儿,正身姿娉婷向自己走过来。

    “卑职见过三夫人!”段沧海已经跪倒在地,齐峰等人也跟着跪倒,脸上的泪水兀自直流。

    美少妇三夫人已经抓住齐宁的手腕,刚一接触,杨宁便觉得这美少妇的手儿温润光滑,如同瓷器一般。

    “你们辛苦了。”三夫人眼圈泛红,“将军......将军过世,你们能及时将世子带回来,将军泉下有知,也会心安.....你们都快起来,不要跪着了......!”说到这里,声音哽咽,杨宁见她美眸之中滚下晶莹泪水,这时候更是美若天仙,特别是那右眉内侧有一点殷红粉痣,更添娇美。

    “三夫人,为什么会这样?”段沧海站起身来,双手握拳,“战事已了,将军.....将军怎还会?”

    三夫人道:“这些回头再说。”看向杨宁,道:“宁儿,快换上衣裳,随我进灵堂!”

第三十六章 三夫人

    杨宁知道那位世子爷的父亲是南楚二品卫将军,却不知道锦衣侯又是谁人?这丧事既然是在锦衣侯府,那么锦衣侯自然也在其中。

    更让他奇怪的却是美貌的三夫人,却不知是否就是那位将军的妾侍,如果是这样,自己目下的身份是世子,是那位将军的儿子,也便是说,眼前这美丽的少妇,竟是自己的庶母?

    不过这三夫人竟然没有认出自己是假冒货,看来这一关倒是过了,不过接下来却又不知该如何应对?

    又想这位世子爷本就是脑筋糊涂之辈,有些自己难以应付的,大不了装傻充愣就是。

    被人伺候着换上了一身孝服,杨宁心道真他娘的晦气,随即就被三夫人带着进了灵堂内。

    灵堂布置的十分阔气,一道白幔将灵堂隔断为两半,杨宁心想灵柩应该就在白幔后面,此时在灵堂上,摆祭着各色果品糕点,中间竖着一只极大的灵位,上面写着“大楚锦衣侯卫将军齐讳景之位”。

    杨宁顿时明白,原来卫将军便是锦衣侯,锦衣侯便是卫将军,这本就是一个人,而此人叫做齐景,若果真如此,莫非世子的名字叫做齐宁?倒是与自己的名字一样。

    灵堂边上,此时却有不少人,在那灵堂边上,亦是跪着一人,披麻戴孝,杨宁进来之时,那人也陡然抬头,杨宁见那人和自己年纪相差不大,也是十五六岁年纪,长相倒也清秀,只是那人看到自己的一刹那,脸色剧变,就像见到鬼一样。

    杨宁心想老子有这么吓人吗?左右瞧了瞧,只见两边加起来也有二三十人,这灵堂极大,即使人在里面丝毫不显拥挤,而且十分开阔,最显眼的便是上首竟然有一人坐着,看上去也有六十多岁,满头白发,身上穿一身黑,只是在手臂上系了一条白巾。

    老者本来正与身边一人说话,见到杨宁进来,也是一愣。

    在老者边上,是个年近五旬的胖子,矮矮胖胖,不过细皮嫩肉,留着八字须,颔下一绺黑须,身上裹了白装,瞧见杨宁进来,也是吃了一惊,但瞬间就迎上来,一副悲伤至极的摸样,“世子,您.....您可回来了!”

    杨宁心想你又是何方神圣,但是他对锦衣侯府一无所知,眼前这些人更是不认识,只能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拜祭你父亲。”三夫人拉着杨宁上前。

    杨宁心中郁闷,可是事已至此,众目睽睽之下,自己既然是这位锦衣侯的儿子,父亲死了,做儿子的自然不能不拜,只能跪下去拜了几拜,这才起身来。

    三夫人瞥了跪在灵边的那年轻人一眼,淡淡道:“齐玉,你起来,宁儿回来了,那是他的位置!”

    三夫人话声刚落,边上就传出一声冷笑,随即一个妇人从人群中走出来。

    杨宁见这妇人也不过三十出头年纪,倒也颇有些姿色,只是嘴唇偏薄,眉宇间带着一丝恼意,走到三夫人面前,冷笑道:“你让玉儿让位置?他在那边已经跪了数日,你一句话就能让他离开?”

    三夫人花容并无丝毫表情,淡淡道:“宁儿回来了,那自然是宁儿尽孝子本分,宁儿不在那里,又有谁能在那里?”

    那妇人尖着嗓子道:“大伙儿看看,老爷一走,她就无法无天了,看来她是准备在侯府一手遮天了。”抬手指着三夫人,“顾清菡,你可别忘了,这里姓齐,可不是姓顾,以前你逞威风我管不着,到了今时今日,你还要在这里逞威风吗?”

    三夫人顾清菡凤目一寒,冷笑道:“琼姨娘,这里是灵堂,不是你大呼小叫的地方。宁儿是将军的嫡长子,自然由他戴孝,于情于理都无话可说,还有什么好争执的?前几日不过是宁儿被人绑走,所以才让齐玉代替尽孝,如今宁儿回来了,也自然不用。”

    “玉儿,你就在那里,看谁敢动你一根手指头。”琼姨娘冷笑道,“你是老爷的儿子,也是齐家的种,我看看谁敢动你。”

    三夫人并不与琼姨娘争执,看向那老者盈盈一礼,道:“三老太爷在这里,还请三老太爷决断。”

    那老者抚须道:“清菡呐,你也别太着急,这事儿咱们从长计议。”

    “别太急?”顾清菡露出一丝笑容,“三老太爷,现在急的不是我,而且这种事情,恐怕也无法从长计议吧?”

    “怎么,你是说我说话不周?”三老太爷脸色一沉,随即叹了口气,脸色微缓,道:“清菡,如今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很多事情还是要多听听大家的意见,总不能什么事情都乾坤独断。”瞥了齐玉一眼,道:“其实有些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些时日都是齐玉在这里守着,总不能宁儿一回来,就将玉儿赶走,这不是过河拆桥吗?”

    边上顿时有一人道:“顾清菡,你在侯府一手遮天,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如今大哥去了,你还想让侯府鸡犬不宁吗?”

    杨宁瞥了一眼,见说话的是个年过三十的男子,身形瘦弱,眼睛无神,一看就是个酒色过度之辈。

    “五爷这话是什么意思?”顾清菡凤目一紧,冷笑道:“鸡犬不宁?不知五爷哪只眼睛看到侯府鸡犬不宁?若说一手遮天,我一介女流,还真没有那个能耐,如果不是太夫人和将军吩咐,我也不会插手府里任何一桩事儿。”

    “你这女人就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又一名男子叫道:“当着太夫人温顺贤良,背后却是凶蛮无礼,你现在又将太夫人抬出来,怎么,又使这些老花招,想要用太夫人来压我们?”冷哼一声,“那你大可以去请太夫人出来,当面论理。”

    顾清菡依然显得十分镇静,淡淡道:“世子失踪,将军过世,太夫人年事已高,身体本就不好,这两桩事情连续发生,你觉得她老人家还能起来和你们论理?六爷,这话你本就不该说出来。”

    那六爷身形肥胖,比之长着八字须的胖子还要胖出一圈,眼睛上翻,指着顾清菡道:“什么不能说?六爷我想说什么,还轮得着你来指手画脚?今儿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总不能让你在这里胡搅蛮缠。”

    杨宁此时却有些糊涂。

    这一帮子人,显然都是齐家的人,可是杨宁一时间也闹不清楚这些人的关系,但老老少少似乎对顾清菡都是不满,而且此刻都是冲着顾清菡发飙。

    顾清菡显然是要为自己争得孝子之位,看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却偏偏引得这些人群起而攻之。

    他心想这种事情不争就不争,争得那个位子,自己还要跪在那里,既然有人愿意,干脆让他跪着就是。

    可是见这些人矛头都对向顾清菡,杨宁心下却颇有些不满。

    “诸位,三夫人也是为了大局着想,你们......!”此时却见段沧海忽然站在门前,他和齐峰一干人进府之后,跟随杨宁和三夫人来到灵堂,却没有进屋,都是在外面跪着,此时显然是看不惯众人对三夫人群起而攻之,所以挺身出来劝说。

    他话没说完,那瘦瘦的五爷已经厉声道:“段沧海,你他娘的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侯府的一条狗,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话?”

    “你要是不想吃这碗饭,现在就滚。”六爷就像被踩着尾巴一样,也大叫起来,“顾清菡,你自己看看,侯府还有规矩吗?一个狗一样的东西,也能在这里叫唤,这是你定的规矩?刚还说侯府不是鸡犬不宁,现在可瞧见了?”高举双手,大声道:“大伙儿都看好了,锦衣侯府出了天大的怪事,一个看门护院的,竟然在灵堂里指手画脚,还说什么顾全大局,这事儿要传扬出去,咱们齐家还有没有脸?”

    段沧海脸色铁青,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只是低下头,双拳紧握,青筋暴突,身体更是颤抖。

    “还握拳头?”五爷冷笑道:“怎么,还想对我们动手?”往前走过去,站在段沧海面前,冲着段沧海吼道:“五爷我现在就在这里,老子知道你当年冲锋陷阵,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一身武功也不错,你现在就动手,一拳打死了五爷,要是不敢动手,你他娘的就是孬种。”

    顾清菡此时已经道:“沧海,你先下去!”

    段沧海低着头,拱了拱手,五爷忽然抬起一脚,踹在段沧海腹间,骂了一句“狗东西”,段沧海显然没有料到五爷会突然出脚,被踹中小腹,身体向后退了两步,好在他身强体壮,只是退了两步,并无摔倒。

    “哟,还沧海沧海地叫着。”琼姨娘见众人都为她说话,底气顿时壮起来,似笑非笑道:“顾清菡,他急着跑出来护着你,又是为何?平日里他和你走的近,难不成.....!”

    她还没说完,就听“啪”的一声脆响,顾清菡抬手对着她的脸就是一巴掌,这一巴掌清脆无比,灵堂内一时静下来,众人都显出吃惊之色,琼姨娘捂着被打的脸,呆了一下,眼中划过一丝恐惧,但很快就先出恼怒之色,尖声道:“你.....你敢打我?”伸手照着顾清菡脸上抓去,骂道:“你这贱人,敢打我,老娘和你拼了.....!”

第三十七章 闹灵堂

    琼姨娘指甲颇长,这要是抓在顾清菡脸上,那张漂亮无暇的雪白脸蛋必然会破花,杨宁正准备出手阻挡,却见顾清菡轻轻一闪,琼姨娘扑的猛,被三夫人顾清菡这样一闪,便即扑了个空,踉踉跄跄往前窜出几步,随即摔倒在地。

    一直跪在灵位边冷眼旁观的齐玉终于站起身来,厉声喝道:“贱人,你敢欺负我娘?老子弄死你。”左右看了看,竟是抓起案上的一只香炉,照着顾清菡便砸了过来,这小子力气不小,香炉呼呼飞过来,顾清菡花容失色,眼见得香炉便要砸在顾清菡身上,却见一条腿忽地抬起,一个漂亮的反踢,正踢在香炉之上,那香炉立时倒飞回去。

    这一手谁都没有想到,齐玉也是呆住,直到那香炉砸在他胸口,他才“哎哟”叫了一声,坐倒在地,手捂着胸口,一时喘不过气来。

    包括顾清菡在内,所有人都怔住,却见到杨宁一只腿高高抬起,此时才缓缓放下去。

    “他.....!”六爷张了张嘴,只吐出一个字,却没能说下去。

    却见杨宁四下里瞧了瞧,忽然憨憨一笑,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杨宁心想你们都以为那世子爷是傻子,自己也不能太聪明,该装傻充愣的时候也可以做一做,憨笑一下也未尝不可。

    他自然知道好歹,虽然并不愿意抢着去做那孝子,可却也看出顾清菡是在维护自己,不瞧在顾清菡漂亮的容貌上,便是她维护自己的这份情谊,自己也不能让人欺负了她。

    琼姨娘本来坐在地上哭起来,可是瞧见齐玉被香炉打中摔倒在地,急忙爬起身跑过去,紧张道:“玉儿,你怎样?有没有伤在哪里?”

    三老太爷此时站起身来,怒道:“成何体统,成何体统。”指着顾清菡道:“你们.....你们还有没有规矩?灵堂之地,竟然大打出手,顾清菡,你好威风。”

    顾清菡眼圈泛红,却还是道:“三老太爷,你也看清楚了,有人无凭无据污我清白,难道你们都听不见?我好歹还是齐家的媳妇,将这碗污水泼到我身上,就是泼在齐家身上,你们难道不管不顾?”说到这里,终是忍不住,眼角泪水沁出。

    “污你清白?”六爷冷哼道:“身正不怕影子歪,若不是平日里检点一些,也不会有人说这些。”

    “你......!”顾清菡凤目竖起,目生寒意。

    三老太爷指着杨宁道:“你竟然出手殴打自己兄弟,那等重器,若是打在头上,后果如何?都说你是个傻子,果然如此,你这副模样,又如何守灵?”沉声道:“过几日吊孝上门,都是王公贵族,若是看你这副模样,齐家的脸面都要丢光,再也抬不起头来。锦衣侯府好歹也是大楚四大侯府之一,断容不得丢了脸面,老夫做主,就由玉儿守灵戴孝,后面的事情,老夫会帮忙处理,你们两个就不必插手了。”

    瘦瘦的五爷叫道:“不错,你们看这傻子,自己的父亲死了,连一滴眼泪都没流出来,这还了得?这样的人如何迎客?”

    杨宁却并不理会,缓步走到灵位边上,指了指齐玉,又往边上指了指,那意思是让齐玉走开。

    齐玉此时顺过气来,站起身,眼中满是怨毒之色,冷笑道:“该走的是你,你这个傻子,难道就凭你,还要继承锦衣侯?”

    杨宁抬起一只手,五指摊开,众人不知道这傻子到底要搞什么鬼,却只见杨宁一根手指一根手指贴下去,到了第三根手指,忽地伸出另一只手抓住了齐玉的衣领,不等齐玉反应过来,重重一扯,齐玉整个人就被甩出去,踉踉跄跄几步,滚倒在地。

    琼姨娘惊呼一声,其他人也都是大吃一惊。

    “无法无天,无法无天.....!”三老太爷怒不可遏,“齐宁,你要做什么?”

    杨宁心想世子果真是叫齐宁,看来自己以后还要用这个名字,看向三老太爷,反问道:“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大胆!”五爷在旁怒道:“你怎敢在长辈面前放肆?”

    杨宁指了指齐玉,又指了指顾清菡,问道:“齐玉以下犯上,你们为什么不管?”

    三老太爷脸色一青,沉声道:“顾清菡不知自重,让我如何为她做主?”

    “你为老不尊,我又如何对你心存敬意?”杨宁一出口便石破天惊,“齐玉对三夫人以下犯上你们不但不管,还在狡辩,我当然也可以对你以下犯上,这都是你教的。”

    三老太爷一时呆住,便是顾清菡也怔了一下,急道:“宁儿......!”

    杨宁却已经抬起手,止住顾清菡话头,继续道:“我是谁?我是锦衣侯的嫡长子。”指着齐玉,“他是谁?他是庶子,你们既然在这里大呼小叫,说什么要维护规矩,不知道哪条规矩告诉你们庶子比嫡长子还要尊贵?”

    杨宁此时自然已经搞清楚,自己这个世子爷,那是锦衣侯正大光明的嫡长子,而齐玉是琼姨娘所出,琼姨娘既然是姨娘,其子当然只是庶子。

    其实杨宁对嫡子庶子本来没有什么偏见,毕竟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没有这么多的教条规矩,甚至反对因为嫡庶之分而将人分为三六九等,可是见到这帮人盛气凌人,一个个嚣张跋扈,心下实在不爽,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个世子爷还能做上几天,既然现如今有这个身份,大可以让自己爽一爽。

    别人让他不痛快,他总是会让对方更不痛快。

    五爷的眼睛几乎要吃人,怒道:“齐宁,你真是无法无天,你......!”

    “你哪位?”杨宁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们是不是就会无法无天这一句啊?对了,你是五爷吧?”

    “老子是你五叔。”五爷冷声道:“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这里容不得你说话。”

    杨宁笑道:“这是锦衣侯府,我不能说话,还有谁能说话?”四下里扫了扫,见诸人都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睛瞅着自己。

    他心里很清楚,那位世子爷平日里傻不愣登,这帮人自然是早已经知晓,可是此刻自己条理清晰,句句反击要害,这帮人自然是惊讶不已。

    顾清菡如秋水般迷人的眼眸里亦是显出惊讶之色。

    “你们担心我在这里会让人笑话。”杨宁笑道:“可是到时候宾客们看到戴孝的是一个庶子,不知他们心里会怎样想?会不会笑话锦衣侯后继无人?”

    他左一个“庶子”右一个“庶子”地叫着,齐玉脸色已经铁青,双手握拳,眼睛如同刀子般死死盯在杨宁身上。

    杨宁瞥了一眼,淡淡道:“父亲已经过世了,所谓长兄为父,我既然是你的长兄,也算是你的父亲,你在我面前嚣张跋扈,这是锦衣侯府的规矩?”瞧了顾清菡一眼,问道:“三.....三夫人,咱们锦衣侯府有没有家法?”

    顾清菡此时美眸中满是震惊之色,万想不到杨宁会挺身而出说出这番话来,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家法?”三老太爷冷笑道:“你一个黄毛褥子,也在这里谈什么家法?老夫如今是齐家的家主,要说家法,也是老夫来做主。杨宁,你目无尊长,咆哮灵堂,老夫绝不容你如此放肆,定要家法伺候。”沉声道:“来人啊,将这忤逆的畜生拿下,家法伺候!”

    杨宁心下既是气愤也是疑惑,心想这老头子怎地一味地维护庶出的齐玉,总不会真是因为齐宁脑子不灵光的缘故,只怕其中大有猫腻。

    三老太爷一声令下,已经有几人冲上前来,顾清菡凤目如冰,冷声道:“宁儿是世子,谁敢动手?”

    冲上来的几人顿时一怔,胖胖的六爷冷笑一声,窜上前来,一只手已经向杨宁的脖子上抓过去。

    杨宁轻松一闪,顺手搭在六爷的伸出来的手臂上,用力一带,六爷顿时收不住脚,跌跌撞撞往前冲过去,前面就是设灵的灵案,惊呼声中,六爷肥胖的身躯已经撞在了灵案上,烛台顿时倒下去,果盘散乱一团,一片狼藉。

    那烛台倒在白幔上,立时着火,众人都是骇然变色,有人已经惊呼出声,顾清菡花容失色,惊叫道:“快救火,快救火!”

    火势蔓延很快,腾腾而上,外面早有人拎着水抢进来,迅速将火势熄灭,只是灵堂此刻却已经一片狼藉。

    杨宁瞅见那肥胖的六爷已经爬起身来,正要往外跑,忽地冲上前去,一脚踹在六爷的背后,六爷“哎哟”叫了一声,栽倒在地,杨宁立刻坐在他身上,掀去他的帽子,抓住他头发,大声叫道:“你.....你竟敢破坏灵堂?我和你拼了,你赔我灵堂赔我灵堂......!”提起拳头对着六爷脑袋便砸了下去。

    六爷杀猪般大叫起来,此时灵堂内乱作一团,火起之后,三老太爷立刻被人扶出了灵堂,那五爷本已经走出门外,回头看到杨宁骑在六爷身上抡着拳头劈头一顿打,大叫道:“齐宁,你这个忤逆的畜生,连自己的叔叔也敢打......!”大义凛然冲进来,抬脚便往杨宁身上踢过来。

    杨宁早有准备,探手出去,后发先至,抓住了五爷的脚踝,猛力一扯,就听“咔嚓”一声响,五爷惨叫一声,翻倒在地。

第三十八章 风中桃花娇

    杨宁一招便即弄断五爷的腿骨,更是将六爷头上打出血来,这才起身整理了一下孝服,出了门来。

    灵堂内兀自传来两人叫唤声,三老太爷急道:“快进去看看。”

    边上有人冲进去,很快就冲着外面叫道:“了不得了,五爷的腿被打折了,六爷.....六爷也不好了。”

    三老太爷又气又急,吹着胡子叫道:“还不快抬他们去瞧大夫,快,不要耽搁......!”

    几人冲进灵堂内,先是抬了五爷出来,又有人扶着六爷出了门来,见到六爷额头上已经往下流血,三老太爷又急又怒:“是谁动手的?”他方才急着跑出来,并无看到杨宁动手。

    杨宁在旁已经道:“是我!”

    “你?”三老太爷脸色铁青,指着杨宁道:“就是你老子在世,也不敢如此胡作非为,齐宁,你这是自绝于齐家。”

    杨宁翻着白眼道:“他们要破坏灵堂,家父过世,尚未下葬,怎容得他们在遗体前胡作非为?别说是他们,就是辈分更高的人在这里闹事,我也绝不甘休。”

    他这话更是直接,只差指名道姓。

    三老太爷身体发抖,指着杨宁,手指发抖,“好.....好......!”转过身去,大声道:“咱们走,这事儿.....这事儿咱们不管了......!”气呼呼地领着一干人离开。

    这帮人一走,院子里顿时静了下来,杨宁冷笑一声,忽听背后顾清菡幽幽叹了口气,道:“宁儿,虽说他们不对,可是.......哎,三老太爷毕竟是长辈,你也不该这样冲他说话。”

    “为老不尊。”杨宁啐了一口,“这帮家伙根本不是来帮忙的,是来惹事的,三夫人,你难道看不出来?他们想要欺负你,那是做白日梦,只要我在,谁也不能欺负你。”转头过去,见顾清菡就在自己身旁,显然是听到了自己的话,顾清菡漂亮的眼眸子里显出一丝欣慰之色,随即蹙眉道:“你这孩子,刚才叫我什么?”

    “啊?”杨宁一怔,心想这下子可差事了,这“三夫人”应该是府中仆人们对顾清菡的称呼,自己既然是世子,应该是另一个称呼。

    可是他此时却实在不知道顾清菡在锦衣侯府的位置,虽然能看出来她是锦衣侯府举足轻重的人物,却无法判断她是否就是锦衣侯齐景的妾侍。

    琼姨娘必然是齐景的妾侍,若顾清菡也是齐景的妾侍,被众人称为“三夫人”,那就很有可能比琼姨娘还要晚入门,在府里的地位应该还在琼姨娘之下,可是看刚才的场面,顾清菡在琼姨娘面前丝毫没有卑下之态,无论气势还是言辞,让人感觉她的身份明显比碧姨娘要高出不少,如果都是妾侍,正常情况下顾清菡断不敢如此待琼姨娘。

    杨宁后悔在进京途中没有多问问。

    他对齐宁的性情不了解,只知道这位世子爷脑子不灵光,若是自己的路上询问过多,担心会惹起段沧海等人的怀疑。

    杨宁现在对段沧海可没有丝毫轻视之心,此人在祠堂那边,轻易判断出当时发生的一切,甚至判断出黑刀营的来历,这些除了眼力,自然少不了见识和经验。

    顾清菡见杨宁发愣,只以为又犯病,忙道:“可别胡思乱想,你爱叫什么就叫什么,三娘都由着你。”

    杨宁心想原来是叫她“三娘”,他虽然身躯只有十六七岁,可是这内心灵魂可不比顾清菡年轻,这“三娘”的称呼还真是叫不出口。

    “三夫人,世子,我已经让人重新收拾。”边上传来一个谦恭声音,“琼姨娘那边,我也已经劝说他们先回去。”

    杨宁扭头看过去,见说话的正是长着八字须的胖子,自己进灵堂时,这人叫过自己一声,后来争论之间,站在一边却是一句话也没说。

    “不会出门几天,连邱总管也忘记了吧?”顾清菡拉过杨宁的手,往不远处瞧了一眼,只见齐玉此时正扶着琼姨娘,两人都是用极为怨毒的目光瞧着这边,随即转身离去。

    杨宁也不去理会那两人,打量邱总管几眼,直接问道:“你是邱总管?刚才他们欺负三.....三娘,你怎么一个屁也不放?”

    他说话直来直去,那邱总管听在耳中,却想着这世子果然又犯傻,陪着笑脸道:“世子爷,我虽然是锦衣侯府的总管,可是在.....在他们面前,也只是个下人,那种场合,哪里能轮到着我说话。”

    “段沧海不是说话了吗?”杨宁没好气道:“你是总管,在府里地位比段沧海还要高,就不敢出头?”

    邱总管神色尴尬,顾清菡已经道:“邱总管,灵堂这边先安排人收拾一下,三老太爷那边,你还是亲自去一趟,毕竟这样的大事,他们不会真的不管。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好过去,世子回来了,太夫人那边还不知道,我先带世子过去见太夫人。”

    邱总管立刻道:“三夫人放心,一切我自会处置妥当。”

    顾清菡这才向杨宁道:“宁儿,咱们去见太夫人!”

    顾清菡的玉手肤白似雪,软若无骨,却又光滑如同瓷器一般,手感极好,若是四下无人,杨宁还真愿意一直牵着这只柔荑,可是府中仆从众多,他总觉得这样被一个女人牵着走有些不合适,轻轻挣了挣手,顾清菡一愣,但她冰雪聪明,立刻明白过来,嫣然一笑,娇美无比,轻声道:“宁儿长大了,知道害羞了?”

    杨宁心想我脸皮厚得紧,若是四下里无人,便是抱着你狂亲狂啃那也是毫无羞臊之心,就怕到时候你脸皮薄,不过这府里那么多人,老子好歹是个男人,被你牵着走来走去,实在煞威风。

    顾清菡也不多言,在前带路,杨宁跟在后面,此时夕阳尚在天边,阳光从枝叶间透射下来,留下斑驳的光影。

    杨宁跟在顾清菡身后,看着眼前的倩影,愈发觉得这三夫人娇艳动人。

    那丰腴有致的娇躯并没有因为穿上孝衣就遮掩了它的风采,玲珑浮凸,走动间更是摇曳生姿风姿绰约,使得原本就动人无比的**线条平添了一份动感魅力,真是活色生香荡人心魄,犹如夕阳之下一朵娇美的桃花。

    特别是那丰满圆润的臀儿,被衣服裹着,浑圆饱满,形成一个美丽的弧度挺翘而起,随着走动,腰肢款摆,带动丰满臀儿左右摇曳,荡出让人心痒的臀波,透着成熟少妇特有的性感韵味,让人眩目心摇。

    一阵风过,一股淡淡的幽香从顾清菡身上散发出来,钻入鼻中,沁人心脾,让人心荡,杨宁知道这种时候,顾清菡连妆容也没怎么收拾,更不可能在身上涂香,八成是她身体自带的体香,美人就是美人,连体香也是那般让人陶醉。

    杨宁自问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而且他也没有什么好忌讳的,毕竟他是个冒牌货,与锦衣侯府并无半毛钱关系,与眼前这个美貌少妇也没有任何血亲关系,可就算如此,却也不好一直盯着人家屁股看,毕竟边上时不时地就有家仆出现,被别人瞧见世子爷盯着三夫人的屁股不眨眼,总是不好。

    他偶尔瞟一瞟那丰满翘臀儿,满足一下眼欲,但更多时候则是四下张望,看看这侯府的格局。

    锦衣侯府不愧是贵族府邸,宏阔宽敞,亭台楼阁都是十分精美,假山边上小桥流水,长长的走廊似乎没有尽头,便是府中每一道门,都是各有讲究,或是弧形拱门,或是六角棱门,又或是一个大圆门,杨宁心里盘算着整座府邸少说也占地数千平米,这要是自己的那个时代,这个府邸就是一座金矿,不过整座府邸到处都是银装素裹,一片哀幽之境。

    穿过几座院子,又经过一条长廊,前面便出现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子,四下里幽静异常,顾清菡推门而入,回头看了杨宁一眼,轻声道:“宁儿,见着太夫人,不要多说话,她老人家如今正伤心,莫惹她难过。”

    “三娘放心,我不乱说话。”杨宁对着眼前美人儿嘻嘻一笑,顾清菡微点螓首,两人到了院内,杨宁见到院子当中有两棵金丝菩提树,墙边则是绕了一圈藤蔓垂下来,微风拂动,丝绦般的藤蔓随风微微荡漾,一股淡香混合着顾清菡身上的幽香飘荡而来,让人心旷神怡。

    推门进到屋内,杨宁立刻闻到一股檀香味,屋内颇为昏暗,杨宁一眼便瞧见屋子中间供奉着一尊佛像,一个佝偻的背影正对大门,顾清菡走近过去,回头做了个动作,示意杨宁关上门,杨宁转身关门,这才听顾清菡已经柔声道:“太夫人,世子回来了!”

    杨宁看那佝偻身影几乎缩成一团,心想原来这就是锦衣侯府的太夫人,见顾清菡向自己招手,走近过去,站在那背影身后,看清楚果然是个老妇人,身上披了一件黑纱,如同雕像一样,一动不动。

    屋内先是一片死寂,片刻之后,才听一个苍老的妇人声音道:“脱下上衣!”

    杨宁和顾清菡都是一怔,对视一眼,顾清菡凑近太夫人轻声道:“太夫人,是世子,世子回来了!”

    “脱下上衣!”那老妇人重复一句。

    杨宁皱起眉头,心想你这老太婆还真是古怪,自己的亲孙子回来了,不说欢喜异常,最起码也该拉着自己的手絮叨絮叨几句,这下子倒好,一句话没说,进屋就让脱衣服,这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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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诡异的疤痕

    顾清菡秀眉微蹙,犹豫了一下,还是向杨宁道:“宁儿,听太夫人的话,把上衣脱了。”莲步轻移,走过去要帮着杨宁脱下外衣。

    “你出去,让他自己留在这里。”太夫人又道,这老太婆也没有回头,但就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对身后发生的事情一清二楚。

    顾清菡美眸之中显出一丝诧异之色,却还是恭敬道:“是!”冲着杨宁眨了眨眼睛,她本是提醒杨宁乖巧一些,可是看在杨宁眼中,这美妇人却颇有些俏皮可爱,微微一笑,等顾清菡出了门去,杨宁才先将孝衣脱去,然后褪掉了上衣。

    “跪下!”太夫人言简意赅。

    杨宁听着老太婆声音苍老又冰冷,心下大是不爽,暗暗咒骂一声,也不知道这老太婆要搞什么鬼,在她边上跪下。

    太夫人等杨宁跪下,这才慢慢转过身来,杨宁看到她那张脸,微吃了一惊,只见这老太婆满脸褶皱,苍老无比,看模样倒像已经七八十岁年纪,皮肤干瘪,这些倒不会让杨宁吃惊,让杨宁吃惊的是这太夫人的眼睛。

    太夫人眼睛微张开,可是却看不见瞳孔,两只眼睛里一片泛白,杨宁立刻便知道,这锦衣侯府的太夫人,竟然是个瞎子。

    太夫人此时已经抬起一只干瘪的手,向杨宁脸上摸过来,杨宁见这老太婆的手干瘦无比,如同鸡爪般皮包骨头,感觉有些恶心。

    那只干瘪的手在杨宁脸上摸了摸,随即慢慢向下,顺着脸颊往杨宁左肩摸过去。

    杨宁只感觉这老太婆的手似乎没有温度,颇有些冰冷,浑身上下寒毛直竖。

    太夫人的手在杨宁肩头停下,忽然道:“转过身去!”

    杨宁心下憋火,不知道这老太婆究竟想要做什么,但也知道这老太婆在锦衣侯府地位超然,若是惹怒了她,自己定要惹来大麻烦,想着转身还不必看这张有些苍老可怖的脸,当下转了个身,太夫人那只手再次摸到杨宁左肩,然后往背后慢慢摸了下去。

    很快,太夫人的手便即在一处地方停住,轻轻抚摸,杨宁忽然间有种异样的感觉,他竟感觉到自己背上似乎有一处疤痕。

    太夫人此时所抚摸之处,正是那处疤痕所在。

    此时杨宁终于明白这老太婆为何要自己脱了衣裳,又为何会在自己的肩头摸下去,如果猜想不错,应该就是为了自己左肩下方的那块疤。

    此时他心下大是惊骇。

    灵魂附身在这具躯体上之后,杨宁对自己这具身体倒是颇有些了解,不过主要是关注这具躯体的容貌甚至身高,其实对自己身上的疤痕倒是并没有在意。

    左肩下面的那块疤,如果不是太夫人此时摸到,杨宁甚至没有察觉。

    太夫人如果真是为了在自己身上找到这块疤,为何连自己都没注意到的疤太夫人却能知道?难道说那位已经死去的世子,左肩之下也有这块疤?

    若果真如此,那就实在是太耸人听闻了。

    两人虽然相貌几近相同,但身份地位毕竟有天地之别,身体上绝不可能一模一样,莫说肌肤的粗细大有不同,便是手指的长短,那也定然不同。

    若说这样两个人,身上同一个地方竟有同样的疤痕,那简直是天方夜谭,有点匪夷所思了。

    他心下震惊不已,此时那太夫人已经收回干枯的手,声音柔和些许,轻声道:“你父亲过世,他是齐家的好子孙,没有辱没齐家的声誉,更没有辱没锦衣侯的名声,从今以后,你也要保护锦衣侯这个名字。”

    “我......!”杨宁张了张嘴,却没有说下去。

    “去吧,回来就好,先办完你父亲的丧事。”太夫人干瘪衰老的脸庞看不出表情,转身朝向佛像,双手合十,手中挂了一串小念珠,再不说话。

    杨宁心中又是惊骇又是后怕。

    他是聪明人,刚才太夫人的动作,他已经心知肚明,这老太婆眼睛虽瞎,但心里一定明白,她抚摸自己的脸庞,当然是在核对脸型,世子齐宁既然是她的亲孙子,她对齐宁的脸型自然是十分熟悉。

    好在两人脸型一模一样,太夫人自然不会怀疑,虽说肌肤粗细有区别,但世子出门多日,太夫人自然以为饱经风霜,也不会太过在意。

    自己的肤色比齐宁要深一些,今日在灵堂,府中老少俱在,却无人怀疑,显然在他们看来皮肤黑了一些也是在外所致。

    太夫人最后摸到那块疤,便即收手,这必定是最重要的确认方式,杨宁肯定自己背后这道疤必然有蹊跷,他后怕于如果自己左肩下面没有这块疤,那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

    锦衣侯乃是二品卫将军,在南楚国当然是了不得的人物,连段沧海那等厉害角色也只是府中的一介护卫,若是冒充世子的真相被这老太婆揭穿,杨宁很怀疑自己是否还能活着走出侯府。

    这老太婆眼瞎心明,杨宁迅速穿好衣服,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这佛堂本就有些诡异,更加上这个干枯骇人的老太婆,杨宁实在不愿意在这里面多留半秒钟。

    出了门来,顾清菡正在院内等候,金丝菩提树下,婀娜多姿,正痴痴看着院墙垂下来的藤蔓。

    听到动静,顾清菡转身来,见杨宁正走过来,迎上前去,压低声音道:“宁儿,没有惹太夫人生气吧?”

    杨宁摇了摇头,却有心想要知道自己的判断,故意道:“太夫人.....奶奶.....!”他故意装成茫然之态,心里想着自己该叫那老太婆什么,顾清菡见杨宁磕磕巴巴,只以为杨宁被太夫人吓着,轻声道:“你祖母一直都是如此,她心里疼着你,你不要多想。”

    杨宁忙道:“祖母看了我肩膀。”

    “哦?”顾清菡道:“那是看你肩后的那朵花吧?”眼儿微转,柔声道:“祖母是想你,想要好好亲近,没有什么意思。宁儿,三娘还要进去和太夫人说话,你自己先回到灵堂,在那边守着,好不好?”

    杨宁心想顾清菡果真知道肩下有疤的事情,听顾清菡的意思,那块疤似乎是花儿的形状,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花,但这也证明自己的猜测没错,太夫人确实是在验证自己身上是否有疤。

    如此一来,他心下更是悚然,原来自己这具身体真的与死去的世子一样,在同一处地方都有一道疤,甚至疤的形状都是一模一样,否则但有丝毫不同,太夫人立刻就能察觉出来,自己也不会轻松过关。

    先前只是猜测,此刻确定这桩奇闻就发生在自己身上,杨宁一时脑中发懵,难以想透其中关窍。

    顾清菡见杨宁呆呆发怔,却似乎习以为常,俏颜凑近过来,柔声道:“宁儿,在想什么?”

    杨宁这才回过神来,只见到顾清菡美丽的脸庞距离近在咫尺,正一脸关爱瞧着自己,此时更是看清楚顾清菡五官精致,肌肤雪嫩,那漂亮的嘴唇并无点朱,却依旧是粉润诱人,如同熟透了的小樱桃,让人忍不住都想咬上一口。

    杨宁心神一荡,却也知道这只小樱桃是万万不能咬上去,摇头道:“没.....没想什么。”

    “那你去灵堂那边。”顾清菡轻声道:“我去见太夫人。”轻柔一笑,婀娜多姿往那屋里过去。

    她对杨宁一直都是温柔关护,与她在灵堂面对其他人时候的面如淡霜大不相同。

    杨宁出了院子,循着先前过来的道路往回走,脑中却一直在寻思着肩后疤痕的事情,着急找到一面镜子,看看究竟自己背上是什么东西。

    忽地又想到小蝶,暗想自己已经进京,小蝶必然早已经进京,如今却不知身在何处,要找到小蝶,自然先要查到究竟是哪支镖局将她带进京,自己如今假冒锦衣侯世子,也不知道是否能够利用锦衣侯府的势力对此进行调查。

    那支镖局做的是贩卖人口的卑鄙丑事,幕后还有靠山,这种事情即使是王公贵族做靠山,那也不敢光明正大地摆在台面上,亲自经手此事的镖局也会竭力掩盖真相,不会轻易露出破绽,就算真的利用了锦衣侯府的势力,也未必能够迅速查出来。

    杨宁确信一点,这锦衣侯不但是侯爵,而且还是二品卫将军,如此身份,锦衣侯府无论是在台面还是台下的势力,都不会小。

    只是自己如今所看到的应该只是锦衣侯府的冰山一角,究竟有哪些势力可以利用,也并非一时半会就能搞清楚。

    他边走边想,不知不觉转到一处池子边上,侯府之内亭台楼阁不少,清池水潭亦多,这处池子在府中算是个较大的水池,池边还有一座假山,只见到段沧海此时正坐在假山边上的一块石头上,背靠假山,手中竟然拿着一只酒袋子。

    杨宁走近过去,便觉得酒气扑鼻,段沧海那张脸更是通红一片,一看就是饮酒所致。

    “这家伙今日在灵堂被辱,心里定不痛快,七尺高的汉子,又无处发泄,只能躲在这里喝酒解愁。”杨宁心中叹了口气,今日灵堂之内,三老太爷率众对顾清菡发难,那位邱总管一言不发,倒是段沧海挺身而出,足可见此人倒也是条血性汉子。

    段沧海靠着假山,眼睛似闭未闭,口中迷迷糊糊嘀咕着什么,杨宁上前去,用脚尖轻轻踢了踢段沧海一条腿,段沧海抬手一挥,骂道:“滚开,谁也别惹我,老子.....老子不是好惹的.....!”

    “段沧海,你干什么呢?”杨宁咳嗽一声,“你让谁滚开?”

    段沧海听到声音,打了个激灵,睁大眼睛,看到杨宁正站在自己面前,急忙站起身来,有些摇晃,“世子.....世子爷,原来是您,我......!”发现自己手里还拿着酒袋子,苦笑道:“我就是.....就是随便喝两口.....!”

    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昏暗,杨宁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才在边上一块光滑的小石礅上一屁股坐下,问道:“是不是今天受气了,所以在这里借酒消愁啊?你莫非不知,抽刀断水水更流,借酒消愁愁更愁?”

第四十章 黑麟

    段沧海先是一怔,似乎是诧异杨宁竟然说出这样有文采的话来,随即摇头道:“世子爷误会了,莫说挨那一脚,便是挨了一刀,我也没什么好怪责的。”缓缓坐下,抬头仰望已经有些昏暗的天幕,喃喃道:“我是在想念将军,将军他不该.....他不该就这么去了,他是一等一的英雄好汉,老天不该如此不公......!”说到这里,眼泪已经滚落出来。

    杨宁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段沧海算是条硬汉子,这样的人不到伤心绝处那是绝对不会流下一滴眼泪。

    段沧海和齐峰等人对于锦衣侯齐景的过世显然是肝肠寸断,亦可见那位锦衣侯在这些人心中确实有着无与伦比的威望。

    杨宁心想自己对锦衣侯府知之甚少,要想在侯府以假乱真,只能是知道的越多越好,此时这段沧海半醉半醒,若是能从他口中知道一些消息,大有好处,伸手轻轻拍了拍段沧海手臂,以示抚慰。

    段沧海看着杨宁,道:“世子爷,您.....您今天和以前有些不同!”

    杨宁心下一紧,但面不改色,问道:“怎么......怎么不同?”

    “世子爷以前......!”段沧海犹豫了一下,摇头道:“只怕是将军英魂护佑,世子爷能够安然脱身,如今又.....又懂了事情,将军知道,定然欢喜。”

    杨宁笑了笑,知道是今日自己在灵堂的表现让这些人吃惊。

    “我父亲.....我父亲到底是怎么了?”杨宁想了一下,才问道:“他怎么就走了?”

    段沧海神情黯然,叹了口气,道:“刚才我已经询问过,将军是伤势发作,突然过世。”

    “伤势发作?”

    段沧海道:“这许多年来,将军一直在前线镇守,淮水前线几乎每年都会遭受北汉人的骚扰,虽然在淮水大战前两边没打什么大仗,不过局部厮杀却是从来没有停止过。”顿了一下,瞧了杨宁一眼,摇头道:“罢了,世子爷不爱听这些,我不罗嗦了。”

    “谁说我不爱听?”杨宁笑道:“段.....段二叔,我今天忽然很想知道父亲以前的事情,你大可以将你知道的告诉我。”

    段沧海略显意外之色,道:“往日里一说起将军的往事,世子爷可是睬也不睬,今日怎地有此雅兴?”

    “今时不同往日。”杨宁叹了口气,神色故作黯然:“父亲去了,我.....我想多知道一些。”

    段沧海微微颔首,只以为齐景之死对这位世子爷也是大有刺激,心下颇有些欣慰,道:“世子爷自然知道,锦衣侯的爵位,从老侯爷那辈传下来,老侯爷当年乃是大楚第一武将,跟着先帝征战沙场,这才打下了我大楚一片大好河山。”

    杨宁心想原来这锦衣侯还是世袭下来,那位老侯爷,当然是齐景的父亲,亦是真正世子的祖父。

    “老侯爷当年渡过淮水,打下了汝南和寿春两郡......!”段沧海顿了一下,似乎觉得这些地名即使说出来世子爷也不会懂,干脆简洁道:“老侯爷打下了北汉的两个郡,刀子一样扎进去,自那以后,北汉人日夜想着夺回去,但就是不能得逞。”

    “看来.....祖父很会打仗。”杨宁道。

    段沧海脸上显出敬畏之色,道:“那是自然,虎父无犬子,那时候将军就跟随着老侯爷征战沙场,等老侯爷去世之后,北汉人趁机要夺下两郡,当时情势危急,是将军坐镇前方,硬是击退了北汉人,自此名动天下。”说到这里,他脸上满是傲然之色,显然觉得那是无上的荣耀。

    “后来如何?”杨宁问道。

    段沧海道:“后来圣上就让将军坐镇淮水,北汉人打了无数次,每一次都是铩羽而归。”

    “看来北汉人当真是没什么鸟用。”杨宁笑道:“顶在自己心窝上的刀子硬是夺不走。”

    段沧海立刻肃然道:“世子爷,虽说将军勇猛,我大楚将士能征善战,可是却也绝不能小觑了北汉人。”眸中现出一丝异色:“北汉长陵侯麾下当年有血兰军,那也是......也算是骁勇难敌的军团。”

    “长陵侯?”杨宁奇道:“此人很厉害吗?那血兰军又是什么军队?”

    段沧海神情严肃,道:“将军当年坐镇淮水,放眼天下,能与将军一决雌雄的就只有北汉的长陵侯。”轻叹道:“长陵侯北堂庆是北汉数一数二的人物,此人文武全才,最厉害的就是训练出了一支强大的军团,这支军团的战甲上,都镶刻有一朵红色的兰花,如同血染,所以被称为血兰军。”

    “血兰军?”杨宁笑道:“这名字听起来有些像女人一样。”

    段沧海苦笑道:“听起来像女人,可是杀起人来,那比野兽还凶猛。我大楚控有汝南和寿春,那一次将军正在汝南,北汉人忽然攻打寿春,寿春告急,将军当即亲率黑麟营前往救援,却万没有想到北堂庆竟然调动了他的血兰军埋伏阻击......!”说到这里,并没有立刻说下去,神情变得极其黯然,双拳竟也握了起来。

    杨宁忍不住问道:“黑麟营是否很厉害?”

    “世子爷,咱们之前看到过祠堂外的那些尸首,我说过那很有可能是黑刀营的人所为,你还记不记得?”段沧海问道。

    杨宁点头道:“我看你们对黑刀营好像很忌惮。”

    “我大楚最强的两支兵马,便是黑刀营和黑麟营。”段沧海缓缓道:“想当年这两支兵马在我大楚不相上下,每一名军人都以能够被编入这两支军营为最高的荣耀。”顿了顿,沉吟片刻,才道:“黑麟营是老侯爷一手打造出来,乃是真正的铁血之军,虽然这两营人马编制都不多,但都是威震天下。”

    “那黑麟营如今也在前线?”杨宁问道。

    “前线?”段沧海苦笑道:“黑麟营已经不存在,当年黑麟营与血兰军遭逢,打了三天两夜,黑麟营几乎是全军覆没,而血兰军也是伤亡惨重.....!”长叹一声,道:“三爷也正是在那一次战死沙场。”

    “三爷?”杨宁一怔:“那是.....那是我三叔?”

    段沧海颔首道:“已经有十年了,那时候世子爷还小,也许记得不是太清楚。三爷是黑麟营的统领,是将军的左膀右臂,亦是我大楚的栋梁.....!”眼圈泛红,叹道:“三爷正当盛年,却为国捐躯战死疆场,留下了三夫人.....!”

    杨宁惊道:“你是说,三娘她是.....她是三叔的.....?”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此刻却终于知道,顾清菡并非锦衣侯齐景的妾侍,而是齐家三爷明媒正娶的夫人,心中疑云顿解,这也难怪顾清菡在琼姨娘面前毫不显身份低微。

    “说起来三夫人的命运也......!”段沧海声音压低,或许是多喝了些酒,话也多了一些,“这些年来,侯府全靠三夫人打理,如果不是三夫人,侯府也不会像如今这般井井有序。”又道:“世子爷,这些年也是三夫人照顾着你,你以后可要好好待三夫人。”觉得自己不该这样对杨宁说话,尴尬笑道:“世子爷莫怪,我.....我多喝了些,就在这里胡言乱语了。”

    杨宁此时自然不会怪段沧海多言,反是疑惑道:“那我.....那我娘亲.....?”

    他心下其实一直都在奇怪,自己既然是锦衣侯嫡出长子,那么世子的母亲自然是侯爷夫人,可是侯府具体理事的似乎是三夫人顾清菡,入府之后,竟然始终没有看到侯爷夫人,如果侯爷夫人在府中,顾清菡带自己见过太夫人之后,不会不领着自己去看侯爷夫人。

    府中就似乎没有这人一样。

    段沧海眼中划过一丝怪异之色,显然知道杨宁想要问什么,却没有回答,而是站起身,道:“世子爷,咱们.....咱们该去灵堂那边了,那边已经收拾好,咱们陪着将军去。”

    “你先坐下。”杨宁拉着段沧海衣袖,让他重新坐下,皱眉道:“怎么我一问我娘亲,你就要走?”

    段沧海神色古怪,四下里瞧了瞧,才压低声音道:“世子爷,这事儿.....这事儿等你日后有空,再去问太夫人。府里有规矩,谁也不能提及大夫人,其实.....其实我对大夫人也是一无所知,你问我我也不清楚的。”

    杨宁万没有想到段沧海竟然是这样的回答。

    他一时大为惊讶,不明白锦衣侯府为何会有这种古怪的规矩,大夫人既然是锦衣侯的妻子,在这侯府的地位自然是举足轻重,比之顾清菡自然还要高,却不明白为何在府中不能提及。

    这事儿还真是大为蹊跷。

    “你在这府里多少年了?”杨宁问道:“你怎会对娘亲的事情一无所知?”

    段沧海抬手摸了摸脑门子,轻声道:“黑麟营覆灭之后,将军便将我和齐峰还有赵无伤调回了京城,派在了侯府当差,如今已经很有些年头了。”

    “黑麟营覆灭之后?”杨宁一怔,“你们几个和黑麟营又是什么关系?”

    段沧海看着杨宁,一字一句道:“我们三个,都是出自黑麟营,我跟随三爷身边,是他身边的副将!”他目光中既有伤感,却又有难以掩饰的傲然之色。

第四十一章 遗孀

    杨宁知道段沧海出身行伍,这人身上那一股军人的气息确实很明显,包括齐峰和赵无伤,杨宁也能从他们身上发现军人的影子。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三人却都是出自黑麟营,而且都是三爷麾下的兵士。

    “三爷与将军都是老侯爷所出,所以三爷年纪轻轻的时候,就和将军一样,跟随老侯爷征战沙场。”段沧海感慨道:“若非那次......哎,今日的三爷,也定是名动天下的一代名将。”

    杨宁听到这里,对锦衣侯府的关系已经粗略有了了解,问道:“你们几个是在那次战事之后,回到了京城?”

    “黑麟营与血兰军一战之后,所剩不过几十人而已。”段沧海苦笑道:“但是将军行事,素来周全,我们黑麟营伤亡殆尽之时,后援也跟了上来,血兰军那时候也已经是山穷水尽,无力再战,逃脱而去,我们这些人才能活下性命来。”

    杨宁道:“你们黑麟营虽然几乎全军覆没,可是一战过后,北汉血兰军也已经没有了战力,所以淮水以北的两郡才保住。”

    段沧海显出一丝诧异之色,随即颔首道:“世子爷不愧是将门虎子,这其中关窍,立刻就明白了。”微仰脖子,道:“世子爷说的不错,虽然黑麟营从此消失,但是长陵侯苦心经营出来的血兰军也已经元气大伤,再也无力对我们形成威胁。”顿了顿,才继续道:“将军上请朝廷,为我们这些活下来的黑麟营官兵奏请封赏,大部分人都被封官各处,我们几个却还是留了下来。”

    “哦?”杨宁奇道:“那又是为何?有官不当,非要留在这里做护卫?”

    段沧海正色道:“我们跟随三爷征杀疆场,多少次都是三爷将我们从死人堆里救出来,我们那时候就发誓,此生誓死追随三爷,绝无其他想法。”叹道:“三爷死后,我们本想追随三爷而去,却被将军劝阻,他说我们既然无心仕官,可以到侯府担任护卫,不但可以保护侯府,而且可以保护三夫人。”

    杨宁微微颔首,心想这几人有官不做,却来侯府担任护卫,也都是重情义的好汉子,他们愿意在侯府为仆,应该是看在齐三爷面子比锦衣侯更多,毕竟三爷遗孀还在人世,他们留在侯府,大概是想好生护卫三夫人,以作对齐三爷的报答。

    也难怪三夫人在侯府独当一面,她既是齐三爷的正房妻子,在侯府的地位自然不一般,只可惜这样一个娇美的佳人,却做了多年的俏寡妇。

    段沧海显然是酒意过后,谈兴大发,更何况杨宁询问的是他既荣耀又感伤的往事,他便如倾诉一般,将当年之事一股脑子倒了出来。

    夕阳落山,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侯府各处都已经点起了贴有“奠”字的白色灯笼。

    “你刚才说我父亲是因伤去世,这又是怎么回事?”杨宁问道:“他伤势很重吗?”

    “将军征战沙场多年,身上的伤口极多。”段沧海道:“锦衣侯一系从来都是靠真本事在沙场上获得荣耀,老侯爷如此,将军如此,三爷亦是如此,所以满身伤痕也是齐家男人的荣耀。本来将军已经回到京城休养,可是三年前北汉人聚集十数万兵马突然就杀过来,将军只能离京前往,这一打就是快三年,将军在前线硬是撑了三年.....!”眼圈泛红,“我们心里其实都清楚,将军的身体每况愈下,一日不如一日,而且老伤新伤加在一起,痛苦不堪,可将军知道他一旦倒下,大楚必将危矣,所以一直隐瞒自己的伤情.....!”

    杨宁神情也微显敬意,暗想齐景也是铁打的汉子。

    “就在几个月前,两边终是达成了和议,北汉人退兵休战。”段沧海苦笑道:“其实北汉人为何会退兵,双方到底达成怎样的和议,我也不清楚,本来还在想着战事一歇,将军便可返京休养,慢慢恢复,可是......!”摇头道:“可是谁能想到会是这样,将军是为了大楚,活活累死的。”

    杨宁心想原来锦衣侯还是个劳模式的英雄,却见段沧海已经站起身来,“世子爷,天黑了,咱们还是先过去吧。你已经回来,三夫人今日为了你,也是与三老太爷他们力争,你可万不能辜负了三夫人的心意。”

    杨宁知道在这里听段沧海说了半天,确实耽搁了不少时间,自己既然是世子,父亲过世,面子上也还是要做到位。

    两人一边往灵堂去,杨宁一边问道:“段二叔,这京城里镖局多吗?”

    “镖局?”段沧海没想到杨宁会突然问起镖局,有些纳闷,“世子爷为何要问镖局?”

    杨宁早就想好了说辞,道:“我被那伙人带走之后,有一次在麻袋里听他们说起镖局。”

    段沧海停下脚步,神情立刻变得严峻起来,四下里看了看,才低声问道:“世子爷听他们提及镖局?是否还有九天楼的人潜伏在某个镖局里?”

    杨宁道:“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当时他们声音不大,我听他们提及镖局,还说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大镖局,段二叔,这京城数一数二的镖局又是哪些?”

    “京城镖局不少,不过要说数一数二的,有三家镖局倒是不相上下。”段沧海想了一下,才道:“长平镖局,四海镖局和旭日镖局是京城最有实力的镖局,世子爷可听那些人提及过这三家镖局?”

    杨宁摇了摇头,心下却是颇有些兴奋,暗想这段沧海果然不是吃素的,对京城的情况倒是了若指掌。

    四海镖局他其实已经遇见过,当时在一家酒铺遇见了四海镖局的车队,亦是在那里遇见了被飞蝉密忍追杀的萧光。

    “在镖局中潜伏探子,倒是一个手段。”段沧海摸着粗须自言自语,想了一想,才道:“不过这事儿我们侯府不好出手,回头向神侯府知会一声,让神侯府的人去调查便好,那三家镖局都不是好相与,而且咱们暂时也没有精力去多管,交给神侯府就对了。”

    “神侯府?”杨宁奇道:“那又是什么所在?”

    段沧海神色有些尴尬,这位世子爷,要说他糊涂,他今日说话却是条理清晰,完全看不出糊涂样子,可要说他聪明起来,却也不像是那么回事儿。

    他正要解释一番,却听到一个声音传过来:“段兄弟,你在这里?可瞧见三夫人?”

    杨宁循声看去,却是胖胖的邱总管正往这边过来。

    “邱总管!”段沧海道:“你在找寻三夫人?”

    “是啊。”邱总管走过来,白白胖胖的脸上一片和蔼笑容,小眼睛看了杨宁一眼,道:“世子辛苦了,等再晚一点,世子可以离开灵堂先好好歇息,我已经和琼姨娘那边商量过,这晚上就让齐玉守着,只要天亮,就交给世子。”

    “哦?”杨宁虽然对邱总管还摸不清底细,但是不知为何,见到此人,便心生反感,笑道:“是齐玉还要和我抢吗?”

    杨宁知道,段沧海武人出身,虽然也细心,但性情颇为耿直,倒容易应付,可这位邱总管一看就是满腹心术之辈,绝不好应付,在他面前,还是要谨言慎行,免得被此人看出什么破绽来,给自己带来大麻烦。

    杨宁相信目前为止,府中上下应该还不至于有人怀疑自己的身份,但是如果自己不小心仔细,破绽多起来,难免会让人怀疑。

    “世子说笑了。”邱总管笑呵呵道:“您是侯府的世子,齐玉怎敢与你争夺什么?不过他虽然是庶出,但毕竟也还是侯爷的血脉,白天不让他见人,这晚上也该让他尽尽孝,最为紧要的是可以替世子晚上守灵,让世子能够养精蓄锐。后面的事儿还很多,如果世子日夜不眠,精力肯定是跟不上的。”

    杨宁其实对那争做孝子并无什么太大的兴趣,今日在灵堂发威,也是因为看不惯一群人抱着团针对顾清菡,如果齐玉晚上替自己守在灵堂,他还真没有意见。

    “段兄弟,今天的事情,你也别往心里去。”邱总管看向段沧海,笑道:“五爷的性子,你我都了解,就是那样,今日或许是太过急躁了些,刚才我找了过去,三老太爷还说五爷不该对你那样。”

    段沧海淡淡道:“邱总管多心了,我并无在意,而且咱们都是做下人的,自然也不会和主子计较。”

    邱总管呵呵笑道:“这就有些气话了。不过我了解段兄弟你,心胸宽阔,这事儿到了明天早上,你也就忘得一干二净。”又道:“段兄弟,老哥哥作为侯府的总管,许多事情都是要从大局着想。世子守灵,天经地义,自然是无话可说,只是咱们还是要顾全大局,三老太爷那边,咱们也总不能丝毫不在意?等眼前的事儿过了,一切都好说,不过目下还是要维护齐家的和气,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段沧海道:“邱总管,段某一介武夫,只知道护着侯府,其他的事情不该我多问,其实我也不懂。不过三夫人说什么,那自然不会有错,如何顾全大局,邱总管和三夫人商量着办就好,要用得着我的地方,三夫人一句话就是了。”

    “谁说你不知道顾全大局?”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从杨宁背后传过来,“你在灵堂忍气吞声,没有犯糊涂,那不就是顾全大局了?”

    杨宁回头瞧过去,只见顾清菡正如一片白色的云彩般往这边飘过来,轻盈娇美,风韵动人。

第四十二章 难题

    邱总管看到顾清菡,本来笑容和蔼的表情瞬间变得谦恭起来,几乎是小跑迎上去,恭敬道:“三夫人,正有事要向您禀报。”

    “三老太爷那边你去过了?”顾清菡此时表情从容淡定,并无丝毫笑容,那张漂亮的脸蛋一旦没有了笑容,不但庄重典雅,而且自有一股威仪。

    邱总管忙道:“去过了,我在那边劝说了许久,三老太爷现在气倒也顺了不少。不过.....!”

    “不过什么?”顾清菡秀眸中划过一丝冷笑,“不过还要让齐玉继续守灵?”

    邱总管为难道:“三夫人,我也知道世子既然回来了,再让齐玉守灵便不合规矩。不过三老太爷说齐玉就算不是嫡子,也是侯爷的血脉,总不能侯爷死了,齐玉连守灵的资格也没有。”往这边看了杨宁一眼,才微压低声音道:“三老太爷的意思,这白天嘛,以后就让世子守灵,不过晚上大可以让齐玉代劳,这样一来,灵堂始终不缺孝子,而且世子也能有时间休息。”

    顾清菡淡淡道:“邱总管,他们的意思,别人不明白,你心里应该清楚。你在侯府快二十年了,将军在世的时候,对你如何,你心里也很清楚。”顿了顿,轻轻眨了一下眼睛,长长睫毛闪动,“该怎么做,不该怎么做,咱们自然是要顺着将军当初的心思去办。”

    邱总管笑道:“三夫人说的极是,我自然是马首是瞻。”顿了顿,才小心翼翼道:“那我回头去回禀三老太爷,告诉他这法子不成?”

    顾清菡秀眉微蹙,微思索了一下,才道:“这样吧,齐玉晚上守灵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但凡有客,都要由宁儿出面,其余必须退回后堂。”

    “是。”邱总管躬身道。

    顾清菡这才袅袅往杨宁这边走过来,美丽的脸上此时露出一丝笑容,明艳绝俗,“宁儿,让你去灵堂,怎地还在这里?又贪玩了不是?”她话虽略带责怪,但语气却十分柔和,全无责怪的意思。

    邱总管却跟在顾清菡身边,并无离开,顾清菡察觉到,停下步子,问道:“邱总管还有事情?”

    邱总管犹豫了一下,才道:“是有一桩要紧事儿要和三夫人商量。”

    “何事?”

    邱总管看了杨宁一眼,欲言又止,杨宁心下窝火,直白道:“看我做什么?你要说的我不能听?”

    邱总管忙道:“世子误会了,我.....我绝无此意。”

    “绝无此意还不快说?”杨宁翻了个白眼,他最反感邱总管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弄得似乎满世界都有秘密一样。

    顾清菡瞪了杨宁一眼,眉眼间越发娇俏,微转螓首看向邱总管,才道:“邱总管,到底是什么事?”

    “这个......!”邱总管犹豫一下,终是道:“三夫人,府库里.....府库里的银钱已经所剩无几,只怕撑不了多久。”

    顾清菡俏容顿时严肃起来,问道:“前几天不是还看过,怎地这么快就没了?”

    邱总管苦笑道:“这几天前来祭奠的王公贵族各部官员众多,也都是留在府里用饭,咱们侯府要维持体面,寒酸不得,花销不少。此外还有诸多杂项,本以为能省就省一些,好歹撑到宫里或是江陵那边的银子补上来,可是.....可是真要办起来,花销都是不小,府库里的银子每日都如流水般出去。”手中多了一本账册双手呈递过来,“三夫人请看,一桩桩一件件花销,这上面都有明细。”

    顾清菡摇头道:“邱总管既然这样说,总不会错就是。”并不去接那账册。

    杨宁看在眼里,心中暗赞顾清菡办事老练,如今正是非常之时,顾清菡虽然总管大局,但毕竟是一介女流,侯府诸事的具体操办者,应该还是这位邱总管,如果接了账册,就等若是对邱总管很不信任,必然引出嫌隙,目下这种情况,当然不能让邱总管难堪。

    “这个月府里的月钱只怕一时发不出来,还有书院那边,前日卓先生过来的时候,虽然没有明说,但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似乎是在责怪我们迟迟没有将书院的银子送过去。”邱总管摇头叹道:“三夫人,这样下去可了不得,按礼法,将军还有五日才能出殡,这往后几日,花销只多不少,而且将军的事儿,乃是一等一的大事,自然不能有丝毫的马虎,太夫人说过要体面,咱们自然不能失了分寸。”

    顾清菡眸中已经出现烦恼之色,那一对细若柳叶的眉儿微挤在一起,“两个铺子里的现银都挪过来没有?”

    “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早已经补进过来。”邱总管道:“药铺那头要办药材,半个月前拨了一批银子出去采办,所以现银不是很多。“

    杨宁已经听出味儿来,他本以为这样的豪门贵族,根本不可能为了银子而发愁,但现在看来,银子倒是成了侯府当下最困难的问题。

    见顾清菡柳眉紧蹙,邱总管道:“宫里到现在也没有个话,很是反常,三夫人,要不要派人往宫里打听一下,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在宫里有熟识的公公,应该能打探点情况。”

    “万万不可。”顾清菡立刻道:“这种事儿,圣上没有旨意,咱们就只能等着,绝不能先往宫里去说。”想了一想,才道:“江陵那边的银子,按道理十天前就该送过来了,怎地到现在还迟迟没有动静?那边可有人过来禀报过?”

    邱总管摇头道:“暂时还没有人过来,我看应该是因为什么事情耽误了。这事儿以前也是发生过,偶有耽搁,最长的一次倒也耽搁了大半个月,不过后来也都安全送过来。如果没有意外,应该这几天便能送到。”

    顾清菡微点螓首,道:“江陵的银子送过来,所有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不过目下手上却有些紧。”邱总管为难道:“府库里不能没有现银,每日里大小花销少不了银钱,这当口最是要紧,可不能因为缺银子失了侯府的体面,三夫人,你看咱们是不是.....是不是先找人借些银子?”

    顾清菡问道:“大概还需要多少银子?”

    “如果能借个两三千两银子填到府库里,应该就不成问题了。”邱总管自信道。

    杨宁本还以为侯府在账目上缺了多大的窟窿,一听不过几千两银子,看来数目也不算太大,这等豪门大族,因为几千两银子便为难起来,倒是出乎杨宁的预料。

    “这种时候向外借银子,总是不好。”顾清菡想了想,“我手头还有些细软,不如......!”

    “三夫人,万万不可。”邱总管倒也机灵,立刻知道顾清菡意思,“这种事儿也是我的疏忽,没有及时让江陵的银子送过来,怎能让三夫人拿细软出去当?这要是传扬出去,只怕有人背后会说是非。再说咱们自家也有当铺,总不能开当的去当货?其实事情也好解决,当铺那边这几日定然有人赎当,每日里多少还能有些银子回来,药铺的生意也是极好,只要撑过这几日,一切都能好转过来。咱们借点银子应个急,并不是难事,而且我定会做得周全,不让此事张扬出去。”

    顾清菡想了想,才道:“那就按你的法子去办,先去借个三千两银子,等侯府的银子一到,立刻归还。”

    “三夫人,你也知道,侯爷在世的时候,不让咱们和其他人又太多的银钱往来。”邱总管道:“咱们这一次要接三千两银子,虽然不是难事,但总要拿些东西作为抵押,这也都是规矩。”

    “这个我自然知道。”顾清菡道:“你先去打探一下,该以什么做抵押,咱们再商量。”

    邱总管道:“要不这样,咱们就用当铺做抵押,咱们家当铺信誉极好,生意一向不错,只要用当铺做抵押,三千两银子立刻就能支取过来。”

    “当铺?”顾清菡微有些犹豫。

    邱总管忙道:“药铺是老侯爷时候就传下来的,是我们侯府的命脉,那是万不能动的。而且咱们也不过暂用几日而已,用不了几天,银子就能偿还回去,就算是抵押当铺,也不会累及当铺的生意。”

    “既然你觉得可以这么办,那就先这样办吧。”顾清菡沉吟片刻,微点螓首,“你告诉人家,我们很快就会将银子还过去,该算的利钱,也不会少一文。”

    邱总管笑道:“如此一来,府里的事情就不会出问题了。三夫人,我这就去办。”退了下去。

    等邱总管离开,杨宁才好奇问道:“三娘,咱们府里没有银子?”

    “不当家不知道油米贵。”顾清菡轻叹道:“侯府里里外外的开销本就不少,再加上将军的丧事......!”美眸盯着杨宁,“你怎地对这些事儿也感兴趣了?平时你可从没想过银子是如何来的。”

    杨宁笑道:“我看三娘为银子发愁,所以才问的。”

    “哟,我家宁儿也知道关心人了。”顾清菡笑道:“不过这些事儿你就不用操心,烦心事让三娘来操心就好,等你真正当家作主,再来愁烦这些事儿。”看向一边的段沧海,见他脸色还有些红,蹙眉道:“又喝酒了?”

    段沧海有些尴尬,摸着后脑勺道:“就是.....就是随便喝了两口.....!”

    顾清菡叹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不过许多事情咱们还要做下去,而且这些天府里的事情杂多,你也有帮着不少事儿。”

    “我知道。”段沧海忙道:“三夫人放心,我这几天再不饮酒了。”随即也皱起眉头,轻声问道:“三夫人,宫里对将军过世,没有一点说法?”

    顾清菡轻轻点头,疑惑道:“我也奇怪,按理说宫里早该来旨意了,可是到现在为止,不但宫里没有一点音讯,就是忠义侯府那头,忠义侯也没有亲自过来,我总觉着这里面有些古怪。”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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