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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沙漠     锦衣春秋txt下载     锦衣春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一八三章 狭道受阻

    队伍在子午道走了一天,却似乎并没有走多远。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本来穿行子午道就是件极痛苦的事情,更痛苦的是第二天黄昏时候,又一场大雨降下来,这日头照不到峡谷里,可是雨水却是见缝插针打下来。

    纪进才事先倒是有准备,让大家都带了蓑衣斗笠,人可以用蓑衣斗笠挡雨,道路却是不能,被雨水浸湿的道路自然更是难行。

    雨势渐大,齐宁瞧见前面有一道岩壁向外凸起,下面就形成一个避雨的所在,让众人赶着车子先过去避雨,又吩咐人分发了干粮食用。

    摘下斗笠,看着细密如同帘子般的雨水从天而降,齐宁微摇摇头。

    “爵爷,这边的雨来得快,去的也快,不用担心。”边上纪进才走进过来,递给了齐宁一只水袋子,“爵爷喝点水。”

    齐宁接过水袋子,笑道:“纪主薄是文人出身,这次却要受此折腾,是否不适应?”

    “没有。”纪进才摇头道:“卑职打心里感激爵爷。”

    “哦?”

    “卑职年近半百,入仕以来,也没有干下什么大事。”纪进才认真道:“如果这次追随侯爷,真的能够打通子午道,我们顺利攻下咸阳,卑职恐怕也要名声大振了,卑职不求才,但是求名,一直以为这辈子只能是籍籍无名,却不想爵爷竟然给了卑职这样一次机会,卑职心中很是感激。”

    齐宁笑道:“那纪主薄可想过,若是出了疏漏,非但打不通子午道,恐怕咱们性命也是不保。”

    纪进才哈哈一笑,道:“要做大事,自然是要担风险的,可是这次无论冒怎样的风险,那都值得。”微微凑近,低声道:“爵爷看一看这些弟兄,看看他们的神情。”

    齐宁左右看了看,只见众兵士三五成群在一起,一边吃着干粮,一边有说有笑,气氛倒是颇为欢快。

    艰难的行程,显然并没有让众人意志消沉,反倒是以苦为乐。

    在进入子午道之前,众人自然不知道齐宁的真实意图,还真以为是要作为使团前往咸阳,但进入子午道之后,齐宁已经召集过众人,将此行的目的告之了大家。

    齐宁身先士卒,亲自在使团之中作为先锋,就是要为袭击咸阳的兵马打开一条通道。

    他当然很清楚,要打通狭道,仅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绝技无法做到,这支使团的每一个人都关护计划的成败,而且所有人都要上下齐心,若是将此事隐瞒下去,众人对计划一无所知,那么一旦行动起来,连自己人也会陷入迷茫之中,是以齐宁不但将计划告之了众人,还做了十分周密的分配。

    “大伙儿知道这次很凶险,可是爵爷亲自上阵,将有必死之心,士无贪生之念。”纪进才感慨道:“而且能够被爵爷挑选进来参与这次行动,是每一个人的荣耀,也是大家建功的大好良机,大家自然不会因为道路艰难便心生退意。”

    齐宁心中一阵舒畅,笑道:“纪主薄,本来我对这次行动还没有十足的把握,但现在忽然觉得,无论北汉人有多少阻挡,我们都能够轻易扫除。”

    雨停之后,众人也是恢复了体力,继续前行。

    又走了两天,终于瞧见了设在狭道之内的卡哨,北汉人在子午道设有卡哨,楚国这边同样也设下了卡哨。

    卡哨是设在极为狭窄的地段,用巨石垒砌成五六人之高的厚墙,石墙上方又设计了放置箭弩的垛口,日夜轮流有三名兵士在上方戒守,而其他兵士则是分落在石墙后方,距离石墙不到五百米,建有一处高高的?望塔,而且日夜都有燃烧的火把挂在一旁,齐宁知道那?望塔的在卡哨的作用异常重要,不但可以远远眺望狭道远方,注意敌情,而且一旦发现敌踪意图攻打卡哨,?望塔便会点燃烽烟。

    楚国这边每一道卡哨安排了一百名兵士,其实对小小的卡哨来说,这样的兵力甚至显得有些臃肿。

    齐宁心知北汉那边的卡哨应该也如同这边一样,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差别,毕竟在这狭道之中,以这样的格局建造卡哨最为合理。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齐宁花了一些时间将楚国这边的卡哨细细观摩了一番,随行的众兵士也都是仔细观察,大致闹明白了卡哨的状况,这日就在卡哨这边歇了一晚,次日一早,便即出发。

    先前齐宁还担心这巨石成壁,该如何过去,这时候才知道,在这石墙底部,倒还有活动的石头,要用工具将巨石从墙面移开,就会显出出口来,一行人从洞口出去后,守兵立刻又将那洞口用巨石堵了起来。

    齐宁心想这道路守卫的如此森严,楚汉两国又历来是死地,双方在贸易上很少有往来,看来北堂风绕道汉中前往咸阳以及柴伯忠从咸阳去往建邺,都并非从这里通行,应该是翻越秦岭过去,这倒是花了极大的功夫。

    军队自然是无法翻越秦岭,但是几个人轻装简行,要翻越秦岭倒也并非不可能。

    行了不到十几里地,便又出现了第二道卡哨,齐宁顺利通过后,又隔了十来里路,便到了最后一道卡哨。

    从最后一道卡哨出去,前方就再无保障,随时都可能有北汉人的埋伏。

    又行一日,黄昏时分,前方终于出现了一道卡哨,卡哨上方飘着“汉”字旗,正是北汉人在狭道内修建的卡哨。

    齐宁事先已经清楚,北汉人在这狭道之内只是设了两道卡哨,比楚国这边少一道,不过对方用巨石堆砌的壁垒明显比楚国这边要高出不少。

    虽然距离还有一段路,但齐宁目光锐利,明显看到有不少身影出现在墙头上,张弓搭箭。

    纪进才知道该是自己显示作用的时候,抬起手,身后的队伍立刻停了下来,纪进才这才整了一下衣衫,孤身向那边走过去,齐宁则是距离两步,跟在了纪进才身后。

    快接近卡哨,墙头已经有声音厉喝道:“来者何人,再进一步,立刻射杀!”

    纪进才抬起一只手,向墙头挥舞了几下,高声道:“大楚使者要前往咸阳拜见!”

    墙头沉默一阵,很快,便见一人微微探出头来,冷笑道:“大楚使者?你我两国正在交战,你们派出使者前来,是要自投罗网吗?”

    “三皇子派人前往我国,与我大楚缔结了盟约。”纪进才高声道:“我主感念三皇子之诚,特派我等回礼。”

    “盟约?”

    “这里有盟书!”纪进才大声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那人粗声道:“老子是把守这里的曹英,你说你们是大楚使者,老子倒觉得你们是大楚的探子。”竟是拔出刀来,刀锋指向纪进才:“老子的任务,是把守此处,不许楚国的一只苍蝇飞过去,你们赶紧滚回去,今日老子心情好,留你们性命。”

    齐宁却忽然上前,从背后取出弓箭来,二话不说,对着墙头一箭射了出去。

    齐宁一射箭,墙头上的弓箭手想也不想,十数支箭矢直往纪进才射过来,齐宁一箭射出,却迅速拔出腰间的佩刀,身形敏捷,早已经护在纪进才身前,刀光闪动,却是将射过来的箭矢尽数打开。

    齐宁那一箭射上墙头,余力便消,落在地上,曹英瞧了一眼,见到箭杆山裹着纸张,俯身拿起,取下了那纸张,打开扫了两眼,皱起眉头,抬起手,众箭手立刻停了下来。

    一阵沉寂过后,曹英才向这边沉声道:“你们当真是楚国的使者?”

    “我们不知三皇子是否对你们有过交代。”纪进才道:“但那份盟书绝无虚假。”指着后面的几辆马车:“这些都是我主赐给三皇子的厚礼,只盼与三皇子修好,等得三皇子攻下洛阳,登基为敌之后,两国便将化敌为友,睦邻友好。曹将军,此事关乎你我两国的交好,还请斟酌。”

    那曹英不过是小小一名校尉,远当不得什么将军称呼,但纪进才这般称呼,却是让曹英十分受用,脸色微缓,沉吟了一下,才道:“如今正是战时,就算是使者,那也不可经过此处。军令在身,若是有一名楚国人从此处经过,老子就要赔上脑袋,你们要去咸阳觐见三皇子,这事儿我会让人禀报咸阳,只不过却不能给你们放心。”

    “曹将军,我们是奉了圣上的旨意去往咸阳,难道就此无功而返?”纪进才高声道:“如此我们实在无法向皇上回旨。”

    “如何回旨,关老子屁事?”曹英没好气道:“你们若真有诚意,将礼物都留下,我会派人一个不少送去咸阳,至于你们的人,一个都不得过关。”

    纪进才转过身,向齐宁使了个眼色,齐宁立刻转身,向后面不远处的队伍挥挥手,很快,就从最前面的一辆马车走下来两名妍丽多姿的女子,戴着面纱,看不清样容,但身形窈窕,在这鸟不拉屎的狭道之中,瞬间便吸引了墙头众兵将的目光,一个个都是盯在那两名女子妖娆多姿的娇躯上,难以移开。

第一一八四章 知彼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卡哨的汉军未必是君子,但是对这些有时候半年都不曾见到一个女人的守兵来说,眼前陡然出现几个艳丽的女人,那是无论如何也难以抵挡住诱惑。

    当兵三载,母猪都成美女。

    更何况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女人是从汉中秘密挑选出来,即使是终日在花丛中混迹,也未必不会动心。

    “曹将军,这次我奉了皇上旨意,要往咸阳送去几名美人。”纪进才道:“这其中还有两名是特意送给屈大公子作为侍妾的美人,他们出自我大楚贵族,本意也是为了让两国有姻亲之好,鄙人出自礼部,有些礼节还是免不了的,若是就此将她们交给曹将军送去咸阳,这.....!”没有继续说下去。

    屈满宝好色之名,不敢说天下皆知,但在西北那是人尽皆知。

    为了美色,在屈满宝手底下可没少流血。

    曹英一时也搞不清楚纪进才所言是真是假,心里多少还是存有戒备之心。

    “校尉,前番柴军师从这里秘密出关,咱们当时不敢多问,现在看来,确实是去了楚国。”将曹英犹豫不定,边上一人凑近低声道:“这人说柴军师过去与楚国结盟,未必是假,而且你看他们拢共也就几十号人,还带了不少礼物过来,应该真的是要去向三皇子回礼。”

    曹英低声道:“非常时刻,务须小心谨慎,若这帮人意图不轨,到时候上面追究下来,咱们可是人头落地。”

    “他们能闹出什么花样?”边上那人贴近曹英耳边道:“校尉,这老家伙说有美人是送给大公子,这事儿可不一般。你想想,如果今日真的得罪了这伙人,到时候那两个美人得了大公子的宠爱,在大公子耳边该咱们一状,咱们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曹英一想到屈满宝喜怒无常的性情,也是有些心悸,低声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放他们入关。”那人低声道:“不过将他们的兵器都收缴了,既然是使团,又不是交兵,他们也没有必要带着兵器上路。”

    曹英颔首道:“所言极是。”这才冲着下面叫道:“既然是要去向三皇子回礼,我们可以放你们过关,只不过你们的兵器都要交出来,不得带兵器上路。”

    纪进才道:“曹将军,我们随身携带兵器,也是为了防止意外,若是交出兵器,一旦遇到危急情况,岂不是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从这里去往咸阳,一路上太平无事,有什么意外情况?”曹英道:“你们若真是担心,我这边派几个人送你们去咸阳,一路保你们平安就是。”

    边上那人也叫道:“你们是使团,为了两国盟好而来,还要带什么兵器?”

    纪进才犹豫了一下,终是道:“既然如此,就按照曹将军之言,我们交出兵器。”

    曹英心想对方既然如此痛快交出兵器,看来还真是使团,否则若对方真有什么图谋不轨之心,绝无可能如此痛快就答应将兵器交出来。

    果见到纪进才回到队伍里吩咐一番,一众人都是解下了身上的佩刀,其中包括齐宁在内的几人甚至将背负在身上的弓箭也都解下来,全都送到了石墙下面堆在一起。

    曹英这才吩咐人下去花了些时间打开了石墙的入口,先拍派了兵士出来将兵器全都搬了回去,这才向纪进才这边示意可以入关。

    纪进才在前领路,队伍成一条长蛇般进了卡哨内,虽然已将兵器交出,但北汉兵士却还是十分戒备,都是紧握刀柄。

    曹英已经从墙头下来,纪进才拱手笑道:“多谢曹将军通融。”从袖中取出一叠银票,塞到曹英手中,笑道:“这是一点小小意思,回头曹将军代我请弟兄们喝杯酒。”

    曹英也是痛快,踹起银票,扫了众人一眼,这才走到马车边上,瞧了纪进才一眼,忽地探手掀开车窗帘子,便瞧见里面坐着几名女子,曹英陡然掀开窗帘,那几名女子立刻都是低下头去。

    曹英嘿嘿一笑,放下窗帘子,又瞧见后面有车子拉着大箱子,走过去道:“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这里面都是古董字画,一些是从皇宫之中赐下来的珍宝,有些是送给三皇子,有些是送给屈老将军。”纪进才笑道。

    曹英道:“打开看看?”

    纪进才皱眉道:“曹将军,这于理不合吧?你自己也瞧见,这些箱子都是有封条,只有到了咸阳才能打开。”

    “本将有军令在身,即使有人过关,也要细细检查。”曹英道:“打开箱子,让我们检查一下。”

    纪进才盯着曹英,片刻之后,忽然道:“回国!”返身便要往回走,齐宁等人立刻作势便要回转,曹英一愣,顿时有些急了,拦住道:“这是什么意思?”

    “曹将军,本官好歹也是大楚的使臣,顾念两国盟好,你让我们交出兵器,我们也没有废话,为了让你好当差,所有的兵器也都交了。”纪进才冷声道:“现在你们明知道这箱子帖有封条,却还要我们打开箱子,强人所难,莫非我大楚使团就任由你们摆布?我是大楚使臣,也要维护大楚的国体,既然曹将军坚持要检查,本官就只能回国,向皇上禀明一切,想来皇上念及我顾念国体,虽然没有前往咸阳,也会对我从轻发落。”挥手道:“走!”

    曹英顿时慌了神,暗想自己小小一名校尉,真要是因为自己让楚国使团掉头而回,到时候咸阳那边追究下来,只怕株连九族都不够,忙道:“罢了罢了,你也别生气,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既然有封条,我也不难为你了。”

    纪进才这才轻哼一声,吩咐道:“走!”

    曹英道:“我这边给你们派五个人,护送你们去咸阳。”当下点了五人跟随队伍一同前往咸阳。

    齐宁入关之后,早就不动声色观察四周的情况,他第一个要找的就是?望塔的所在,如同自己先前所估测,北汉人这边的卡哨确实与楚国那边大致相仿,距离石墙不过一百来步远,便有一座?望塔矗立在那边,?望塔上也是点着火把,以方便烽烟传讯,塔上有两名哨兵,手握长弓。

    哨内目前所见,大概有二三十人,兵力倒是不多,不过一个个虎背熊腰,浑身上下弥散着西北人的剽悍气息。

    齐宁心知对方应该不止这些人,附近应该还有兵士。

    挑选出五人之后,纪进才忽然吩咐人从车上搬了一坛酒过来,送到曹英面前:“曹将军,这是宫里珍藏的美酒,特意送去咸阳,留一坛在这边,你也尝尝。”

    当兵不饮酒的凤毛麟角,这曹英更是嗜酒之徒,但平日里饮的也只是十分粗制的酒水,区区一个校尉,又何曾饮过宫中美酒,心中大是欢喜,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客气了。”接了过去,捧在怀中,眉宇之间满是欢喜之色。

    纪进才也不耽搁,一挥手,队伍继续向北而行。

    队伍走出不过两里地,齐宁便看到路边建有一排小木屋,这里地势略显宽敞,小木屋贴着山壁而建,齐宁便知道这应该就是卡哨守兵的营房。

    营房里确实有一些兵士,看到队伍过来,营房里的兵士都被惊动出了来,齐宁扫了一眼,营房这边也有十来人,有几人腰间系这围裙,而且其中一间屋子的屋顶上竖着烟冲,一看就是厨房,守军的伙食应该就是着落在这边。

    他这时候确定了这边的人数,加起来大概有四五十人之众,人数并不多。

    队伍从那排木屋前走过,五名被派来领路的兵士和营房那些兵卒打了招呼,说明了情况,队伍也不停留,继续往前走,走出四五里地,天色已经昏暗下来,纪进才向一名兵士问道:“前面是否还有卡哨?”

    “往前再有二十多里地,还有一处卡哨。”一名兵士道:“要赶到那边,估摸要到半夜了,前面有一段路崎岖难行,要耽搁时间。”

    纪进才微微颔首,道:“干了一整天的路,大伙儿也都疲惫了,再往前走两里路,大伙儿就先歇着吧。”

    那几名汉兵也不疑有他,道:“前面还真有一处宽敞些的处所,在那里歇一晚,等天亮再走也好,晚上看不清楚道路,一不小心便要折了脚。”

    往前走了没多久,果然看到一处颇为宽敞处所,纪进才吩咐众人停了下来,又向众人分发了干粮。

    那几名汉兵领了干粮,吃饱喝足之后,见到使团中不少人已经席地而睡,有些人则是靠坐在石壁边谈笑,这几名汉兵也不凑过去,聚在一起说说笑笑,百无聊懒之间,两三人也都斜躺在地上睡去,没过多久,剩下两个人也已经是昏昏欲睡。

    齐宁用过干粮之后,一直靠在石壁边闭目养神,许久之后,听的身边有动静,睁眼瞧过去,只见到纪进才已经靠近过来,压低声音向自己道:“爵爷,他们都睡了!”

    齐宁扭头望向那几名汉兵,这时候天色昏黑,狭道之中,能见的距离更是极短,但齐宁目力惊人,见到那几人果然睡过去,目光冰冷,轻声道:“快到时辰了。”伸手到皮靴中,已经取出了削铁如泥的寒刃握在了手中。

第一一八五章 杀人夜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齐宁没准备要放火,却做好了杀人的准备。

    杀人的不只是他,随行的众勇士先前故作歇息,有人故意躺下,本就是演给那五名汉兵看,这些勇士都已经做好了杀人的准备。

    人心从众,如果众人迟迟不睡,那几名汉兵也绝对没有什么睡意,可是当一切都静下来,所有人都睡去,甚至有人还打着呼噜,那几名汉兵想不睡也难了。

    齐宁入关,虽然将弓箭佩刀都交了过去,但曹英却终究没有搜查每一个人的身体。

    大刀长弓没了,但其中却还是有一小部分人身上藏有匕首。

    齐宁的寒刃藏在靴子之内,更是难以被人察觉。

    仅仅只是通过卡哨,这当然不是齐宁亲自出马的目的。

    即使一路畅通,这几十号人真的穿过了秦岭,又能在西北大地折腾出什么来?

    齐宁要做的是彻底将卡哨摧毁,不留一个活口。

    段沧海统帅着楚国精兵就在齐宁后方,仅仅比齐宁晚出发两天,如果无法摧毁卡哨,那么后面的兵马自然就无法通过子午道。

    出发之前,齐宁就已经做好了周密的安排,一直等到率队进入了子午道,齐宁才将详细计划告诉了手下众人。

    虽说随队的这些勇士都是以一当十的悍卒,但齐宁却并没有计划一入卡哨立刻对汉兵发起袭击。

    他知道即使汉兵相信了这支队伍是去往咸阳的使团,但也不会掉以轻心,事实上也确实如他所料,入关之后,曹英那伙守兵也确实没有放松戒备,如果当时动手,即使能够将那几十号人尽数斩杀,但己方这边也一定会有损伤,而且当时也没有完全摸清楚对方在卡哨到底有多少人,是否还有隐藏的兵士,自然是不可轻举妄动。

    现在对卡哨那边的情况已经完全摸透,趁着夜色掉转头去,趁对方疏于戒备,发起突然袭击,如此一来,自己这边的损伤当然可以降到最低。

    齐宁如同鬼魅般摸到那几名汉兵边上,发现四名汉兵都已经睡熟,倒是有一名汉兵微微翻身,还没有睡熟,也是无巧不巧,那兵士倒是没有感觉到齐宁偷偷靠近过去,但是这一翻身,半眯着眼睛瞅见一道影子靠近过来。

    他身在最前线,警觉性当然不是寻常的兵士可比,虽然还没有看清楚是什么状况,但第一反应便是伸手去抓佩刀,一只手刚伸出,却感觉眼前一花,还没来得及多想,咽喉一阵刺疼,锋刃已经是直刺入他喉头之中。

    出手的自然是齐宁。

    齐宁今日之武道修为,已经可以和江湖山一等一的高手过招,区区一名兵卒,若论武道,在齐宁眼中几乎与蝼蚁没有什么区别。

    寒刃削铁如泥,这一刺干脆利落,刺入喉头之后,迅速拔出,鲜血从那刀口处喷出,齐宁也不多看一眼,拔出匕首之后,刃锋顺势往边上一划,瞬间又割断了另一名躺在地上的兵士喉咙。

    这不是比武较量,齐宁当然不会讲什么江湖道义。

    五名汉兵除了第一人还有所察觉,剩下四人几乎都是在睡梦中就被割断了喉咙,齐宁下手干脆利落,这种时候当然不会有什么同情心。

    解决掉五名汉兵,纪进才等人也都早已经起身来,他迅速往马车边走过去,而众兵士也向马车围拢过去,纪进才过去一把撕开一只箱子的封条,打开箱盖,上面盖着一层黄绢,掀开黄绢,下面却是稻草,纪进才沉声道:“大伙儿取兵器。”伸手到巷内,竟是从里面拿了一把大刀出来。

    大刀并无刀鞘,刀口异常锋锐。

    众人也不废话,排着队各自从巷子里取出兵刃,这箱内塞了稻草,本就是担心马车行驶颠簸之时,里面若无稻草遮掩,兵器相撞会发出脆耳声音,如此自然会引起卡哨的汉兵警觉。

    事先齐宁已经料到汉兵绝不可能让队伍带着兵器进入,收缴兵器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是以就想过将兵器藏于何处。

    汉兵会不会搜身,事先当然无法确认,即使不搜身,那些大刀也绝无可能藏在深山,对于每天和刀剑打交道的兵卒来说,别人身上是否藏有刀具,很容易就能看出来。

    齐宁也想过将兵器藏在几名女子乘坐的马车之中,但那也并不安全,没有人能保证汉兵不会检查马车。

    倒是纪进才最后建议干脆就将兵器放在箱子内,外面贴上封条,毕竟关乎到两国的关系,汉兵倒未必真的敢强行打开箱子,如果汉兵实在坚持,大可以掉转头去,以回国作为威胁,纪进才判断区区几名守兵绝不敢因为自身的原因而导致楚国使团回转,齐宁最终采纳了纪进才的意见,而事实上纪进才这一招也确实奏效。

    “你们都瞧见了卡哨的?望塔所在。”齐宁聚拢众人,低声道:“我们这次行动,第一个要解决的就是?望塔上的守兵,以免他们放出讯号。”

    “爵爷,小的仔细观察过,?望塔上点有火把,若是在白天,应该是以烟火为号。”边上一名年过三旬看起来颇为老成的兵卒道:“除此之外,在?望塔的北角,放着一只牛角号,如果不出意料,那牛角号也是传讯所用,夜里放出烽烟也无人看见,所以他们可以定会吹响牛角号通知下一道卡哨。”

    又一人道:“爵爷,那牛角号小人见过,也听人说起过,一旦股足了气力吹起来,声音可以传开很远。”

    “不错。”齐宁拍了拍那人肩膀,道:“所以咱们不能给他们传递讯号的机会。”问道:“班太守说你们中间有几人箭术了得,百发百中,是哪几位?”

    先前说话那汉子已经道:“爵爷,班太守派小的过来,就是担负射杀哨兵的任务,箭法谈不上百发百中,不过先前在那边,小人做了估算,两百步之内,小人有信心将?望塔上的哨兵射杀。”

    齐宁笑道:“原来你的箭法就很了得,是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秦剑!”那汉子忙道:“不过不是弓箭的箭,是长剑的剑。”

    齐宁笑道:“这名字倒是很有杀气。”

    “小人的父亲是铁匠。”秦剑挠了挠脑门子,憨笑道:“小人出生那天,父亲刚好铸了把铁剑,所以就给小人取名秦剑。”

    行动在即,众兵士虽然骁勇悍战,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紧张,陡然听得秦剑这般说,众人都为之莞尔,气氛顿时轻松不少。

    “还有谁对自己的箭法自信?”

    众兵士互相瞧了瞧,沉默一下,从后面挤上一个人来,向齐宁拱手道:“爵爷,陆亢愿意效命。”

    齐宁看向那人,笑道:“有你出马,万无一失。”

    这陆亢齐宁却是认得,当初齐宁夺下黑鳞营统领之职,重组黑鳞营,段沧海立刻召集黑鳞营残部,黑鳞营当年与北堂庆手下的血兰军血战,几乎全军战死,剩下来不过几十人而已,这些存活下来的勇士也被朝廷做了妥善安置,分派到各地担任将官,段沧海召集书信发出,那些黑鳞营的旧部立刻都辞官集结,跟随着段沧海和赵无伤一起重建黑鳞营。

    这陆亢本已经是长水校尉,也是辞官重回黑鳞营,一直协助段沧海训练黑鳞营的兵士。

    这一次齐宁前来西川,段沧海从黑鳞营抽调了一百名精锐随行,陆亢也在这其中。

    齐宁带队入子午道,手下领了四十人,一半是班云挑选出来的当地官兵,这些人都有山地作战的经验,而且骁勇得很,是以将他们编入其中,而另一半人则是黑鳞营的人,那一百人本就是黑鳞营中的精锐,段沧海顾及齐宁的安危,从那一百人中抽调出的二十人,更是精锐中的精锐。

    陆亢是黑鳞营旧部,当年在沙场上血战无数,当年能够被编入黑鳞营的人都是能骑善射,刀枪皆通,多年过去,陆亢虽然年近四旬,但手上的功夫却没有落下。

    陆亢一拱手,向秦剑笑道:“秦兄弟,?望塔上有两个人,到时候你我同时出手,一人解决一个,不给他们任何机会。”

    秦剑知道陆亢是齐宁从京里带来的人,但却不知陆亢是黑鳞营的人,更不知道陆亢过往的经历,但一看陆亢就知道这人不简单,也拱手道:“听你吩咐。”知道陆亢是齐宁的人,自己一个地方上的兵卒当然不能与之相比,所以言词都是十分客气。

    “两位,弓箭藏在另一只巷子里。”纪进才忙道,他也知道今晚的行动,射杀?望塔上的两名哨兵事关成败,任务既然着落在这两人身上,对这两人也就显得颇为客气。

    齐宁瞧见纪进才也是握刀在手,笑道:“纪主薄,你和几位姑娘就留在这边,我再给你留下两个人保护,其他人都随我去拿下卡哨。”

    “爵爷,卑职虽然是文吏,不过平日里也略微练些刀法。”纪进才立刻道:“咱们人手也就这么多,多一人多份力,卑职.....!”

    齐宁微笑道:“各司其职,纪主薄切莫误会,我并非是瞧不上你的武功,而是你假扮使者,后面的路还长,若有一点闪失伤到哪里,后面反倒有些麻烦,我们今晚突袭过去,人手足够,不用担心。”

    纪进才心知齐宁也是为了自己好,点头道:“那卑职就在这里等着爵爷和诸位凯旋而归。”

第一一八六章 袭杀

    边军苦,这是当兵的都知道的道理。

    其实比起镇守在北方边陲的边军,守卫在秦岭狭道的官兵只觉得自己比他们还要苦上数倍,每日里的活动范围就在卡哨附近,而且军规森严,驻守在狭道的官兵既不能饮酒,更不能接近女色。

    不能饮酒是怕误事,但有人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不能近女色。

    驻守北疆的边军虽然也是严禁饮酒,但朝廷每年都会往边疆发配罪妇,可是在这卡哨,终年都难得见到一个女人。

    狭道内的守军半年轮换一次,这半年对每一个人都是煎熬,而且谁都不敢掉以轻心,毕竟是身处在前方,谁也不知道楚国人什么时候会突然冒出来。

    唯一让守兵欣慰的是,他们拿的军饷应该远超过北方边军,看在银子的面子上,也只能在这里忍耐下去。

    曹英今天心情算是不错,卡哨身处在秦岭之中,四周只有参天耸立的高壁,就算怀里揣满了银子,想要买一坛酒也是痴人说梦,而曹英却偏偏是个嗜酒之人。

    嗜酒而不得,当然是一种煎熬,今日楚国使团很讲究,给自己留下一坛酒,曹英恨不得当场就开封开怀畅饮,却强自忍住,等到天黑之后,叫了两三个人一起,虽然是少斟慢饮,但不到一个时辰,酒坛见底。

    曹英想过这坛酒独自饮用,但也知道若真的吃独食,说不准这事儿就有人捅出去,将关哨内几个比较重要的角色拉在一起,大家一起饮酒,也就不用担心日后会惹来麻烦。

    酒是好酒,饮的时候酒香扑鼻,可是这美酒后劲却是不小,换做以前或许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但几个月滴酒不沾,今日突然饮下来,几人便感觉有些醉醺醺。

    曹英虽然酒醉,却还是没有忘记职责,吩咐手下严密戒备,不可有丝毫疏忽,本想着回营房歇息,但是脚步虚浮,走路摇摇晃晃,倒也不想让人搀扶,只让人取了毯子,就在石墙边山的干草铺躺下,其他几人也是如法炮制。

    曹营醉酒沉睡之时,齐宁却已经带着人摸到了营房这边。

    秦岭狭道之内的戒备毕竟不同寻常,虽然已经是半夜,营房这边大部分人都已经进入梦乡,但还是安排了两人值守,夜里两名兵士裹着秋装,一左一右在营房两头执勤守夜。

    齐宁领着几十号人如同暗夜中的幽灵一般,悄无声息地摸到营房附近,营房外面挂着灯笼,在夜风之中摇摇晃晃。

    两名执勤的汉兵显然是白天已经睡过,并无疲态。

    一群人矮着身子在距离营房不远处的石堆后面停下来,陆亢手握长弓,背负箭盒,凑近过来低声道:“爵爷,我和秦剑先将两名守夜的射杀,然后大家再动手。”

    齐宁心想这也是最好的办法,低声道:“一切小心。”

    陆亢微微一笑,信心十足,回过身,向身后紧跟着自己的秦剑做了个手势,秦剑微微点头,两人伏在地面,缓缓向营房那边靠近过去。

    齐宁握着刀,和众人一起等候。

    陆亢和秦剑都是箭中老手,出箭之前,自然是对距离要有足够准确的判断,这狭道内白天就昏暗的紧,夜里更是伸手不见五指,好在有那灯笼指路,倒是帮了两人大忙,秦剑先到了适合的位置,陆亢低声向秦剑交代两句,这才继续往前摸过去,要去对付另一人,秦剑卧在地上,注意这陆亢那边的动静,瞧见陆亢移动十来步远停下。

    秦剑立时半跪着身体,弯弓搭箭,他身在漆黑之中,而且做了掩护,汉兵那边也根本没有注意这边的动静,只是他却并没有立刻放箭,而是等着陆亢的那边讯号。

    两名汉兵值夜,要做到万无一失,自然是要同时出手,在瞬间让两名汉兵同时毙命。

    秦剑将箭矢对准了一名汉兵,手指稳健,一阵夜风吹过,忽听得一声并不太响亮的口哨声响起,秦剑再不犹豫,手指一松,利箭如同刺穿空气,直往那名汉兵射过去,而陆亢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放箭,那两名汉兵根本没有任何反应,很快“噗噗”两声,两支箭矢也几乎是在同时各自没入一名汉兵的喉咙,贯穿脖子。

    两名汉兵哼也没有哼一声,都是栽倒在地。

    齐宁见得两名汉兵倒下,再不犹豫,一挥手,率先往营房冲过去,身后一众勇士如狼似虎,这一排营房共有六间屋子,齐宁事先已经心里有数,他这边加上自己总共是三十九人,除了自己这一队是九人,其他五队每队六人,大家都知道自己要应付的是哪间屋子,迅速摸到屋前,并没有立刻破门闯入禁区,各自在窗口确定了屋内的情况,这才看向齐宁。

    齐宁微微颔首,各队便都有人靠近到木门前,悄无声息地用匕首挑开里面的门栓。

    这营房十分简陋,门缝颇大,要挑开门栓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而且有两件屋子甚至没有上栓,等到门栓挑开,各队都向齐宁这边做了一个手势,齐宁抬起手,往下做了一个切割的动作,众人再不犹豫,轻轻推开门,鬼魅般摸进到屋内。

    齐宁脸色冷峻,片刻之后,听得其中一间屋内传来一声怪叫,但那叫声也在瞬间便戛然而止,片刻之后,各队人手先后从屋子里出来,到得齐宁面前禀报。

    已经是半夜,又加上天气寒冷,营房里的汉兵早已经沉沉睡去,众人摸进去在汉兵睡梦之中便将之解决。

    只是其中有一间屋内出了一点小小状况,一名汉兵半睡半醒,察觉有人摸进来,想要叫喊,却瞬间被砍断了喉咙,那也正是齐宁刚才听到的那声怪叫。

    营房这边总共有十六人,其实只是分睡在四间屋内,有两间屋内却是空无一人。

    几乎是在顷刻之间,便解决了营房所有的汉兵,齐宁为了以防万一,吩咐众人又在营房四周检查了一遍,确定再无活口,这才重新整队。

    这营房距离卡哨那边不过几里地,说到便到。

    齐宁召集众人聚过来,低声道:“弟兄们都知道,皇上心忧天下,要一统江山,只有天下一统,百姓才能安居乐业,不在受刀兵之苦。拿下咸阳,我大楚一统天下就指日可待,要拿下咸阳,今晚我们就必须拿下这道卡哨。”忽然停下来,笑道:“罢了,不说这些大道理了,你们听着,咱们打通子午道,拿下咸阳,以后荣华富贵你们享用不尽,无论是黄金美人还是光宗耀祖,我可以保证你们都可以得到,谁立下的战功越多,到时候得到的就越多,这话是不是听明白了?”

    众人互相瞧了瞧,都显出笑意,一名兵士笑道:“爵爷,小的是土哈哈出身,要是立下大功,能不能娶个官家小姐,这样真的可以光耀门楣!”

    “官家小姐?”齐宁嘿嘿一笑:“要几个?你立下战功,我给你向朝廷请封,到时候自己先做个将官,等你做了将官,看中哪个官家小姐,你自己搞不定,直接告诉我,我来帮你搞定。”

    众人更是莞尔。

    “奋勇杀敌,日后共富贵。”齐宁握刀在手,“走!”

    齐宁最直接的激励,让众人更是热血上涌,心想这次是跟随帝国公爷一起行动,只要奋勇杀敌,国公爷在旁那可是看得清楚,近水楼台先得月,有小国公照着,还怕不能加官进爵?当下一个个更是如同虎狼一般。

    卡哨这边已经是一片死寂。

    石墙上面有四五名兵士执勤,点着几支火把,如同多少年来所做的一样,注意着狭道南边的动静。

    在这里驻守的兵士,拿的饷银不少,责任自然也是十分重大,而且每一个人几乎都无数次被告知,也许十年八年从南边都不会有敌人来袭,可却绝不能因此有丝毫的疏忽大意,是以卡哨的兵士警觉性确实很强,但自从楚汉分别立国之后,秦岭的各条狭道几乎成了鸟不拉屎的荒蛮之地,即使是在楚汉最激烈的三年秦淮大战其间,楚国也没有一兵一卒出现在秦岭狭道这边。

    守兵虽然日复一日地强打精神履行着重复的任务,但骨子里却终究还是松懈了许多,谁也不会觉得楚国人真的会出现在眼前。

    ?望塔上的两名兵士穿着厚厚的棉服,他们站得高,自然也就成了夜风照顾的重点对象,虽然距离寒冬时节还有些日子,但夜风刮在脸上,还是让人感觉到了一股股寒意。

    一名兵士靠在?望塔角落的木杆上,瞥了那牛角号一眼,心中有些疑惑,这牛角号在这边已经多年,却始终没有被吹响过,他甚至怀疑这牛角号是否还能吹响。

    夜里执勤,可以分配到一些干粮作为夜宵,另一名兵士从小袋子里摸了一把炒豆子放进嘴里,伸了个懒腰,已经是半夜,还要挺上几个时辰才能轮换,若不是军令如山被调过来,再加上饷银可观,谁他娘的愿意跑到这鬼地方来守卫,他心里盘算着等几个月轮换离开这里后,是否要找找关系,不要再跑到这鬼地方来。

    口里嚼的炒豆子越嚼越香,兵士忍不住又伸手抓了一小把,正准备放入口中,肩头却被拍了拍,扭头过去,却见自己的同伴皱着眉头,手指向下方指了指:“那是谁?”

    那兵士忍不住顺他手指看过去,可是还没看到什么,却感觉喉头一堵,竟似乎有什么刺入自己的喉咙,他一时甚至感觉不到疼痛,只感觉浑身上下在这一瞬间如同坠入冰窖,说不出的难受,眼角余光瞥见自一支箭矢没入到自己同班的脖子里,兵士瞳孔收缩,拼了气力抓住?望塔围栏,想要喊出声音,却什么也叫不出来,整个人软软地趴在了围栏上。

第一一八七章 夺哨

    双箭齐出,一击而中。

    ?望塔上的两名守兵甚至没有看明白敌人是谁,就已经被射中了喉咙。

    卡哨的守兵多年来已经习惯将注意放在卡哨外面的南方,谁也没有想到敌人会从背后偷袭而来,等汉兵发现情况,几十条凶悍的楚兵已经挥舞着大刀冲了上来。

    没有喊杀声,但没有杀声反而更恐怖。

    “敌袭,敌袭!”石墙之上的汉兵大声叫喊起来,连声喊叫,立刻让许多迷迷糊糊的汉兵们清醒过来。

    守卫在卡哨的汉兵平日里当然会训练,一旦出现敌情,所有人也都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但一直以来,汉兵训练的假想敌是从南边过来的楚人,若是南边楚敌出现,每一个人都会知道自己的职责所在,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可现在敌人却是从后方袭来,再按照之前训练的部署去做,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最让汉兵惊骇的是,来敌在第一时间便将?望塔上的两名哨兵射杀,这当真是要了命的事情。

    ?望塔上的哨兵被杀,那就无法放出任何的讯号,就算在这边喊破了嗓子,也不可能喊来任何援兵。

    夜色之中来敌如同狼群一般,冲上前来,二话不说,挥刀便砍。

    守卫在卡哨的官兵也就三十来人,在人数上根本不占任何优势,而且对方杀的这边猝不及防,汉兵这边还没做好准备,已经有数人被杀。

    好在这些汉兵毕竟训练有素,一阵惊乱之后,已经有人厉声道:“弓箭手掩护,弟兄们不要慌。”

    墙头上数名弓箭手弯弓搭箭,夜色之中,只见到人影闪动,一时间也不清楚哪个是敌人哪个是自己人,更要命的是当认准之后,对方便已经和汉兵厮杀在一起,箭手唯恐误伤同伴,也不敢轻易射箭,好不容易找到空隙射出几箭,对方却也都身法不弱,连连躲过。

    曹英醉酒之后,睡得正酣,迷糊中依稀听到声音,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便听到身边有人叫道:“校尉,校尉,快醒醒,有敌来袭!”

    曹英一听到“有敌来袭”四字,背心冒冷汗,瞬间酒醒,爬起身来,夜色之下,只见到人影交错,四周已经是厮杀成一片。

    他立刻抬头看向?望塔,见到?望塔上两名兵士一动不动,心知不妙,拔出佩刀,喝道:“给老子挡住。”并不多言,向?望塔直冲过去。

    他毕竟镇守在这卡哨,如果这卡哨被楚人得去,自己便将要担负全部罪责。

    曹英知道军法无情,如果无声无息卡哨就落在敌人的手中,到时候上面问起罪来,自己的家小必然不保,可是如果自己能够及时放出讯号,让后面的卡哨知道有敌来袭,那么即使最后这第一道卡哨不保,甚至自己战死在此处,但家眷也将会平安无事。

    他此时并无其他念头,只想爬上?望塔,吹响牛角号。

    曹英的心思,身边的几名汉兵也是明白,立刻跟在了曹英身边,向?望塔冲过去,迎面冲过来两名敌人,曹英身后立刻冲上去两名汉兵挡住,是要为曹英争取时间。

    曹英如同被激怒的野兽一般,带着两个人冲到了?望塔边,敌人那边显然也发现了曹英的意图,五六道身影向这边冲过来,准备阻止曹英,汉兵这边也是有明白人,数人也是迎上去挡住。

    曹英和两名汉兵冲到?望塔下,立刻向?望塔上攀爬上去。

    这?望塔有两道梯子可以攀爬向上,曹英率先在一边爬山,身后跟着一人也往上爬,另一名汉兵则是顺着另一边的木梯迅速向上攀登。

    咻!

    一支利箭破空疾来,没入那汉兵的后脖子,汉兵双手一松,已经从木梯滚落了下去。

    曹英吃了一惊,却加快速度往上爬,忽地感觉眼前黑影闪动,心下一凛,随即从旁一阵寒气逼来,曹英扭头看过去,只见到一把大刀兜头向自己砍了下来。

    曹英抬刀抵挡,眼见两刀相击,却不料对方手腕子一扭,那大刀却已经魔术般划了一个半圈,曹英还没看明白是什么招式,大刀却已经斜划而过,瞬间割断了曹英的脖子,刀口喷血,曹英整个人便从木梯向下滚落,撞在身下那兵士身上,两人都是如同滚石般滚了下去。

    曹英欲图冲上?望塔,许多汉兵都是看见,夜里一群敌人来袭,虽然已经与对方交手,但许多汉兵兀自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状况,只是凭借本能抵挡厮杀,心里只盼着曹英吹响牛角号,这时候见到曹英也被人一刀砍了,万念俱灰,许多人心惊胆战,陷入绝望之中。

    出刀砍杀曹英的自然是齐宁。

    他知道?望塔上的守兵被射杀之后,其他人必然想着夺取?望塔发出讯号,是以冲过来之时,就守在了?望塔附近。

    曹英被杀,汉兵战意全无,反倒是一众楚兵想着在小国公面前立下功劳,一个比一个凶悍,出刀毫不留情,这些人本就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精兵,精锐中的精锐,战斗经验十分丰富,一群人杀过来,虽然谈不上是虎入羊群,但却还是占了压倒性的优势,汉兵一个接一个倒下,到最后甚至有人弃刀投降,但楚兵却是没有接受投降的意思,手起刀落,照样斩杀。

    不到一炷香时间,卡哨便已经恢复了宁静,守卫在此处的汉兵无一幸免,有汉兵想要趁夜逃遁,也都被追山赶尽杀绝。

    齐宁擦干刀口上的血迹,吩咐众人先清点人数。

    今次夜袭,可说是大获全胜,但却还是有两名楚兵战死,另有四人受了伤,除此之外,其他人俱都是完好无损。

    齐宁令人先将汉兵尸首堆积在一处,随后着众人将卡哨的入口打开,将四名受伤的兵士叫过来,道:”你们四个受了伤,立下了战功,回京之后,我必然会向朝廷为你们请功。”又向陆亢道:“陆亢,这四个受伤兄弟的名字,你都要记下来,还有,两名战死兄弟的名字也都要记着,回去之后,不但要厚葬他们,而且要对他们的家眷重重抚恤。”

    陆亢拱手称是。

    “你们四个就留在这里。”齐宁道:“两名战死兄弟的遗体先留在这里,等后面的人马过来,再派人送回汉中,你们就在这里等着大军过来,在此之前,这座卡哨就交给你们看守,万不能出现任何状况。”

    四名伤兵互相瞧了瞧,一人道:“爵爷,这里不会再有人过来,我们愿随侯爷继续前行。”

    “我知道你们的心意。”齐宁拍了拍那人的肩头:“不过你们几个有伤在身,前面还有一道卡哨,如果被他们发现你们身上的伤势,必然会起疑心,我们决不能冒险。你们今次已经表现的十分勇敢,也立下了让我十分满意的功劳,若还要立功,我一定会给你们机会,但不是这一次。”

    伤兵心里却也清楚,齐宁所言不假,四人的伤势虽然不致命,但很容易就被看穿,在抵达下一道卡哨之前,根本不可能恢复,若是被下一道卡哨的汉兵看出破绽,确实会连累整支队伍,再不坚持,一齐跪下拱手道:“爵爷一路小心,我们在这里等着后队人马赶来。”

    齐宁微微一笑,看着石墙已经被打开的入口,也不多言,挥手道:“走!”

    今夜袭击,齐宁带了三十八名勇士过来,战死两人,伤四人,也就是少了六人,只能带着剩下的三十二个人回头和纪进才汇合。

    纪进才这边倒是没有任何状况,等到齐宁回来,了解了一些情况,当夜队伍就在原地歇息,好让众人恢复体力。

    次日一早,队伍继续前行,走到黄昏时分,便瞧见了子午道内北汉人的第二道卡哨。

    队伍自然是故技重施,而第二道卡哨的汉兵对于楚国使团的突然到来确实感到十分诧异,但想着第一道卡哨都已经放过来,这边自然没有任何理由阻拦,却是比第一道卡哨更为顺利过关。

    过关之时,队伍里的众人依然不动声色地观察卡哨内的布局,和前一道也并无太大的差别。

    一切再次上演,而且有了前面的经验,这一次大家更是熟练,通过卡哨走了不过十来里路,队伍便停下来,等到夜色深沉,齐宁领着众人回头,先解决了营房里的汉兵,再直奔卡哨,依然是对卡哨的守兵发起了突然袭击,也依然是先解决了?望塔上的守兵,这一场厮杀依然是大获全胜,但齐宁这边依然是战死了四人,伤了七人,比之第一道卡哨的伤亡要惨重一些。

    “爵爷,从这里往北行,再有三十里地,便可以走出秦岭,进入西北境内。”兵士收拾战场的时候,纪进才过来道:“据卑职所知,前面的道路会通畅不少,一天之内,便可轻松走出秦岭。”

    齐宁微微颔首,道:“收拾过后,让弟兄们先换上北汉人的衣服。”抬头看着黎明将至的夜空,轻声道:“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考验!”

第一一八八章 满宝

    咸阳位于八百里秦川腹地,渭水穿南,?旧截u保?剿?阊簦?食葡萄簟?/p>

    咸阳是西北第一城,亦是西北的中心,北汉立国之初,西北动乱频起,汉庭屡次派出大军平定西北动乱,多年下来,西北大地上对北汉有威胁的势力几乎一扫而空,也正因为如此,北堂一族虽然率先在北方立国,却因为境内的动荡始终无法抽身南下征讨,因此也让萧氏一族有了足够的时间横扫南方,建立大楚帝国。

    十几年前,屈元古被调任到西北担任镇西大将军,自此之后,屈家也就在西北落下了根。

    屈元古能够被调任到西北,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裙带关系,其妹姿色过人,入宫之后,深得北汉先皇帝北堂欢宠爱,连连晋封,等到晋封贵妃之时,诞下皇子北堂风,而北汉皇后过世之后,北堂欢便即册封屈贵妃为皇后,屈氏一族立时就成了北汉风光无限的外戚。

    也正是因为屈皇后的缘故,屈元古虽然才干平平,甚至庸碌无为,却还是平步青云,在仕途上节节上升,到最后甚至被晋封为镇西大将军,调任西北镇守西北各郡。

    北堂欢下旨之后,倒有不少人上折子,奏请北堂欢收回成命。

    其实许多人心里都清楚,北堂一族当年就是先楚帝国的外戚,起兵作乱,篡夺了皇位,如今却又重用外戚,难免要对屈元古小心提防。

    只不过北堂欢本就是一位独断专行的皇帝,不知是因为对屈皇后太过宠爱所以并不在意人言,又或者是觉得屈元古才能庸碌翻不起什么大浪,屈元古顺顺利利地到了西北,而且一待就是十几年。

    屈家在西北这十几年,没少折腾,一开始有西北官员暗地里向北堂欢上折子,参劾屈元古父子在西北胡作非为,不但盘剥百姓,而且豢养门客,可结果屈元古非但没有受到丝毫惩处,反倒是上折子的官员先后获罪,自此之后,屈家在西北更是有恃无恐,虽然都对屈家父子深恶痛绝,但却又无可奈何。

    屈满宝本就是官家子弟,自小便是锦衣玉食,欺男霸女的事情年轻的时候就没少干过,但多少还是有些克制,到了西北,仗着身为皇后的姑姑和身为镇西大将军的父亲,那更是肆无忌惮,在西北早已经是恶名远扬,谁也不敢招惹。

    屈元古统兵入关,将次子带去军中,却是将长子屈满宝留在咸阳镇守。

    屈满宝眼力并没有几个人让他忌惮的人,但唯一忌惮的就是屈元古。

    屈元古行伍出身,性情粗蛮,教子无方,脾气来了,便是用马鞭抽打,屈满宝虽然目空一切,但却还是对屈元古心存忌惮,他在外面肆无忌惮,可是回到镇西大将军府,却还是颇为收敛。

    等到屈元古离开,屈满宝便感觉一身轻松,血液翻滚,总想捣鼓点事情出来。

    他在西北折腾多年,欺男霸女太多,倒已经提不起多大兴趣,反倒是盯住了屈元古的妾室。

    屈家父子有着共同的爱好,那便是对美色充满了无穷的**,屈元古虽然年近六旬,但却有十几个小妾,而且无一不是娇艳动人。

    屈满宝在西北但凡看上的女人,几乎很少有能逃脱他的掌心,唯独屈元古的女人他是不敢动弹,在镇西大将军府偶尔看到父亲那些妍丽多姿的小妾,屈满宝虽然心中痒痒的,却不敢染指,今次屈元古领兵入关,就算一切顺利,几个月之内那也是不可能回到西北,是以府中上下俱都由屈满宝照看,便是那些妾室,也都是交由屈满宝照料着。

    屈满宝头两日还算规矩,可是到了第三天晚上,便偷偷钻进了屈元古最漂亮的小妾房中,霸王硬上弓将事情办了,那小妾委屈求全,自然不敢对外张扬。

    连续几日之后,屈满宝便没了兴趣,又钻入了其他小妾房中,府里的妾室都知道屈满宝的性子,此人凶残横蛮,若真是抗拒了他,等不到屈元古回来,恐怕就会莫名其妙地死去。

    短短不到两个月,屈元古便有六名妾室硬是被屈满宝强霸,而且谁也不敢声张。

    屈满宝夙愿得偿,自然是兴奋异常,在镇西将军府日日宣-淫,但此人不是长性,刺激的事情经过之后,很快就提不起兴趣来。

    屈元古在西北镇守多年,府里豢养了诸多幕僚,这其中一部分是屈元古自己收留,却也有屈满宝搜罗的江湖异人。

    他纵欲过度,这幕僚之中却有一人曾是道家子弟,精通炼丹之术,几年前偷偷向屈满宝献上丹药,服下那丹药之后,屈满宝便觉得龙精虎猛,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于是这幕僚也便成了他身边的心腹,他在府中胡作非为,别人不知,但是这位道徒出身的幕僚却是一清二楚。

    屈满宝在府中连续霸占父亲数位妾室,心中自然是难免得意,但这事儿却不敢对外声张,憋在心里却又难受至极,唯一可以透露的就只有这位幕僚。

    咸阳下了一场雨,雨势不大,却阴雨绵绵。

    虽说是留守屈满宝镇守咸阳,但咸阳各衙门自有官员维持,屈满宝根本用不着做什么,一切也都是有条不紊的运行。

    他百无聊懒,躺在长椅之上,边上生着炉子,已经入冬,西北苦寒之地,气候恶劣,便是白天也是寒意渗人,但屋内却是微暖如春。

    桌上摆满了瓜果酒菜,但屈满宝却是没有丝毫兴趣。

    敲门声响起,门外响起声音:“大公子,前方有战报传来。”

    “进来!”屈满宝这些时日日夜往父亲各个妾室屋内钻,纵欲过度,虽然服了丹药,但依然觉得身体没有力气,微坐起身来,便瞧见屋门被推开,那心腹幕僚进了来,转身将房门关上。

    “道生,大军到了哪里?”

    那叫做道生的幕僚正是向屈满宝进献丹药之人,脸上堆笑,手里拿着军报过来道:“大公子,捷报传来!”将那军报递过来,屈满宝伸出手,却没有去接军报,而是拿起桌上的酒壶,对着壶嘴饮了一大口,这才道:“我最烦看东西,什么情况你说说就是。”

    “大军入关之后,连克白阳、邵府两城。”道生在边上的椅子坐下:“而且这两座城都是小公子亲率兵马攻下,如今我军士气正盛,照这样下去,攻克洛阳那是迟早的事情了。”

    屈满宝咧嘴笑道:“好,满英这小子倒是给我们屈家长脸。”

    道生似笑非笑道:“大公子似乎很高兴。”

    “当然高兴。”屈满宝道:“大军所向披靡,满英还立下了战功,我自然是高兴......,道生,你似乎有什么话要说,莫非我不该高兴?”

    “大公子自然是该高兴,属下也是心中欢喜。”道生叹道:“可是.....大公子,恕属下直言,属下感觉若是照此下去,对大公子未必有什么好处。”

    “好处?”屈满宝皱眉道:“西北大军拿下洛阳之后,拥戴北堂风登基,到时候我们屈家有拥立之功,北堂风不敢不重赏我们。父亲临走的时候,还说等他回来的时候,必然封王拜相。”

    道生点头道:“属下其实和大公子想的一样,如果顺利拿下洛阳,三皇子必然会登基为帝,大将军功不可没,封个王爷也不算什么。”

    屈满宝含笑道:“不错不错,我听说北堂昊那小子艳福不浅,收了几房国色佳人,我已经向满英交待过,等攻下洛阳,金银珠宝我不要,到时候将那些女人都给我带回来就是。道生,可惜你不喜欢女人,否则我倒可以赏你一个。”

    “大公子可以得到美人,但小公子会得到什么?”道生微微一笑,满含深意道。

    屈满宝一愣,笑容渐渐消失,道生凑近低声道:“大公子,一旦攻下洛阳,放眼天下,再无人能够与大将军相比功劳,而且三皇子登基之后,一招天子一朝臣,大将军必然会得到重用,甚至会被留在洛阳协理朝政。”抬手抚须,轻笑道:“三皇子年纪轻轻,大公子也知道,他在朝中的风闻并不是很好,只能依靠大将军的威望和兵马来震慑群臣,到了那时候,大将军虽然只是臣子,却完全可以决定朝政。”

    屈满宝嘿嘿一笑,道:“我倒是和父亲说过,到时候如果一切顺利,掌控了洛阳,未必不能取而代之,他们北堂家本就是外戚,当初也是篡位而起,既然北堂家可以做皇帝,我们屈家为何不成?”

    道生竖起大拇指道:“大公子雄心壮志,当真绝代英雄也,此等气魄,普天之下少有人及。”

    “别说废话。”屈满宝道:“道生,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尽管明言。”

    “这.....!”道生犹豫了一下,才道:“大公子,无论大将军是封王拜相,又或者真的自立为帝,总需要一个继承人的。”

    屈满宝眉头一紧,粗声道:“我是长子,无论父亲是封王,还是自立为帝,到时候继承的人当然是我,这难道还有什么疑问?”

第一一**章 手足相残

    炉子里的火很旺,屈满宝眼中的火势似乎比炉火还要旺。

    “大公子所言极是,按照祖宗的规矩,无论是立嫡还是立长,大公子都是当仁不让。”道生正色道:“若是不按照这规矩来,便坏了规矩。”

    屈满宝虽然性情暴躁,却并非愚蠢,冷笑道:“你是想说,满英会对我的继承权有威胁。”

    道生忙道:“属下不敢。”

    屈满宝想了一下,才低声道:“你是我的人,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我不会怪你。”凑近道:“道生,你觉得父亲真的会生出将继承权交给满英的心思?”

    “大公子,若是之前,绝不可能有此等情况发生。”道生正色道:“若是大将军真的有朝一日去了,屈家家主的位置当然是由大公子继承。”微微一顿,才道:“可是这次西北大军入关,要帮着三皇子夺回皇位,对西北军来说,这可是了不得的事情,也是建功立业的大好良机,可是.....大将军却让小公子随军出征。”

    屈满宝道:“西北是我屈家的根基,咸阳更是不容有失,父亲将我留守在咸阳,也是交托重任,比随军出征更重要。”

    “但如此一来,大公子就少了建功立业的机会。”道生道:“大将军是行伍出身,西北军也是最重军功,以前小公子的风头自然盖不过您,可是这一次小公子连续攻下两座城,全军将士看在眼里,这......!”

    屈满宝语气之中带着不屑:“数万西北大军入关,那两座小城没有几个守军,换做是谁都能打下来,那也算不得什么大功劳。”

    “可是大军入关,两战两捷,而且率兵攻城的都是小公子,他现在风头正劲啊。“道生轻叹道:”大公子也说了,区区两座小城,在我西北大军面前,不堪一击,无论交给谁,都是建功的大好机会,可是大将军为何偏偏交给小公子?”

    屈满宝道:“不给满英,难道还给其他人?”但心里却已经颇有些不平。

    “如果接下来小公子继续建功,甚至最后打下洛阳,那么整个西北军,除了大将军,无人可与小公子比军功。”道生道:“大公子留守咸阳,固然是要紧至极,可是......只怕在有些人眼里,咸阳并无遭到任何威胁,大公子根本谈不上有什么功劳。”

    屈满宝赫然起身,怒道:“若是没有我在咸阳,定会有人图谋不轨,我的功劳谁能相比?”起身下地,背负双手,来回走动,有些急躁道:”道生,你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父亲这次是有意要扶持满英,这小子如果在西北军建下战功,就会收揽军心,日后就算我继承了父亲的位置,他对我也是个大威胁。”

    道生也起身道:“大公子能够想到这一点,果然睿智。”

    “不行。”屈满宝摆手道:“我不能就等在咸阳,你说,我该怎么办?”

    “属下今日这些话,本是不该说的。”道生苦笑道:“只是这几年大公子对属下恩重如山,属下若是知而不言,那就是愧对廖大公子的厚恩。”

    屈满宝拍了拍道生肩头,笑道:“你对我的忠诚,我自然是知道的。”

    “大公子,若想让西北军知道大公子的艰难,让他们念着大公子的好,倒也不是没有办法。”道生轻笑道:“大公子,你莫忘记,西北军能否打胜仗,还是要你说了算。”

    “你是说?”

    “粮草。”道生抚须笑道:“大将军出征的时候,随军的军粮最多能支撑两个月,如果两个月之内没有攻下洛阳,便需要大公子在后方支援粮草。”单手背负在身后,轻声道:“洛阳城坚固无比,就算大将军最终能胜,可是在两个月之内就拿下洛阳,那还真是不容易。”

    “不错。”屈满宝哈哈笑道:“我要是不给他们供应粮草,他们还打个屁的仗。”

    “所以大公子现在可以下令将城中的粮草全都囤积起来,那些粮店的粮食,必须都要在大公子的控制之中。”道生道:“除此之外,咸阳周边的粮食,也都要调集入城,让所有人都知道,想要吃粮,只能找大公子。”

    屈满宝兴奋道:“不错不错,要是满英一直建功,老子到时候就直接断了他粮草,看他还如何建功立业。”

    “断绝粮草只是万不得已的法子。”道声低声道:“若是断了粮草,小公子固然无法建功立业,可是西北军也将陷入困境,若是西北军垮了,对大公子也不会有什么好处。”

    屈满宝点头道:“西北军是我屈家的命-根子,绝不能让他们垮了,道生,那你说该怎么办?”

    “大公子,说到底,对你形成威胁的只是小公子。”道生目光深邃:“只有扳倒了小公子,才能让大公子安枕无忧,所以咱们还是要从小公子下手。”

    屈满宝犹豫了一下,才道:“道生,满英是我的亲弟弟,我和他关系也一直很好,若是.....若是对付他,是不是手足相残?我有些.....有些不忍!”

    “府里豢养的说书先生经常给大公子说书,大公子对古往今来诸多事情了若指掌。”道生轻叹道:“权位之争,从来都是你死我活,大公子是重情义的人,不想对小公子有什么动作,可是恕属下直言,如果日后小公子真的得势,回过头来要对付大公子,却不知道小公子是否也会像大公子这般讲兄弟情义。”

    屈满宝顿时默然。

    屋内一阵沉寂,片刻之后,屈满宝才缓缓握起拳头,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道生,你说的不错,若是被满英得势,只怕不会对我手下留情。”示意道生坐下,问道:“你说,该如何对付他?”

    道生想了想,才道:“属下有上中下三策可供大公子选择。”

    “哦?”

    “下策,大公子可以派刺客刺杀小公子。”道生低声道:“属下认识一些江湖奇人异士,其中有不少是拿人钱财为人杀人的刺客,只要大公子一声令下,属下会暗中联络刺客刺杀小公子,而且这些刺客很有规矩,就算人头落地,也不会吐露雇主。”

    屈满宝摇头道:“江湖匪类,不足为信,谁知道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他们会不会招供?若是失手,将咱们招供出来,就算没有证据,父亲和满英也定然会对我心存不满,我以后的处境就更加不妙。”

    “这也是属下的担心,这毕竟存在极大的风险,所以属下说这是下策。”道生低声道:“中策便是大公子立刻启程,带人前往军中,向大将军表明要随军出战。”

    “父亲既然让我留下,我若是擅离职守,反而不妙。”屈满宝道:“而且我也不乐意行军打仗,我当年在军营待过几天,苦不堪言,就算这次父亲带我出征,我也不乐意。”

    道生叹道:“如此一来,就只有上策一途了。”

    “快说。”屈满宝急道:“何为上策?”

    道生压低声音道:“大公子已经宠幸了大将军几名妾室,大将军大可以利用这些妾室向大将军诉苦。”

    屈满宝眼皮跳动,皱眉道:“诉苦?”

    “如今那几名妾室都在府里,也在大公子的掌控之下。”道生道:“大公子让她们做什么,她们不敢不做,大公子让其中两位写下书信,派人送给大将军。”

    “写信?”屈满宝兀自有些迷糊:“什么内容?”

    “让她们告诉大将军,小公子曾经强霸过她们。”道生轻声道:“这封信到了大将军手里,大将军就算不会完全相信,也会心中存疑,对小公子一定会心生不满,只要大将军对小公子不满,大公子就不用担心继承权了。”

    屈满宝抬手挠了挠头发,有些担心道:“这.....这只怕不妥吧?若是.....若是父亲回来调查,逼问她们,万一......!”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却很明白。

    强霸妾室的事情是他屈满宝所为,这事儿那些妾室不敢张扬,也就不会掀起什么风浪,可如果以此栽赃屈满英,到时候屈元古调查起来,那些妾室禁不住逼问说出真相,自己岂不是引火烧身?

    “大将军没有机会见到她们。”道生冷冷一笑:“送出书信后,那两名妾室便会自尽,理由很简单,她们被小公子强霸,一直以来心中羞愧,所以经受不住,自尽而亡,如此一来,小公子又添了逼死庶母之罪。”

    屈满宝心下骇然,暗想道生这一招真是毒辣。

    “到时候大公子再写一封密信给大将军,让大将军从重惩处小公子。”道生道:“这样大公子便可安枕无忧。”

    屈满宝摇头道:“父亲就算恼怒,但满英毕竟是他的儿子,父亲顶多鞭打满英一顿,绝不会因为两个女人就对满英下死手,我了解父亲,咱们费尽心思,依然无法扳倒满英。”

    “大公子别急,你在书信之中请大将军将小公子逐出家门。”道声笑道:“只要大公子告诉大将军,若是大将军不这样做,就要将小公子的丑事传扬出去,这事儿一旦张扬,大将军颜面无存,他老人家很是在意脸面,最后只能将小公子逐出,那时候大公子再找人对小公子下手就易如反掌了。”

    屈满宝皱眉道:“若是父亲执意不这样做,又该如何?”

    “封锁潼关,不允许小公子回西北。”道生脸色一寒:“西北现在只有一个主人,那就是大将军,未来也只有一个主人,那就是大公子,小公子出得了潼关,咱们却让他回不来西北。”

第一一九零章 独当一面

    屈满宝眼角抽动,嘴唇张了张,却没能说出话来。

    “大公子,大将军已经离开西北,整个西北如今也就您说了算。”道生肃然道:“敢问大公子,如今驻守潼关的那几百兵马,平日里是否听从大公子的调动?”

    屈满宝皱眉道:“你比我清楚,潼关是我西北的屏障,父亲说过,只要潼关在手,西北也就在我们手里,如果有朝一日潼关不在我们的掌控之中,那么西北也就岌岌可危了。也正因如此,驻守潼关的兵马是父亲的心腹将士,守关的薛仁曾经还被父亲收为义子,除了父亲,谁也无法调动潼关的守兵。”

    “所以大公子如果想要那封书信奏效,就必须将潼关握在手中。”道生低声道:“大公子手底下豢养了三百骁士,这些人对大公子死心塌地,为了大公子,那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所为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批骁士也到了为大公子效命的时候了。”

    屈满宝道:“你是说,用这三百骁士去换防潼关守兵?”

    “正是。”道生道:“只要潼关在薛仁的手中,大将军和小公子便可以自由进出关隘,只有让潼关的守兵换成自己的人,大公子才能彻底掌握西北。”

    屈满宝有些不安道:“道生,这是不是.....太过了?十几年来,潼关守兵从来都是父亲说了算,如今.....如今我突然要将守兵换防,父亲.....父亲一定会对我不满,那时候反倒是适得其反。”

    “大公子,其实在属下看来,大将军是个深谋远虑之人。”道生道:“他要选择的继承人,必然是要能够独当一面的绝世豪杰。大公子虽然文武双全,但这些年西北并无太大战事,能让大公子大显身手的机会并不多,是以在大将军看来,大公子未必能够独当一面。但是这一次如果大公子雷厉风行,调防潼关,而且为府里的那几位妾室姨娘做主,在大将军眼中,未必是坏事。”

    屈满宝走过在椅子上坐下,伸手拿过酒壶,仰首又灌了一口。

    “若是大公子觉得属下多言,属下向大公子请罪。”道生叹道:“这两夜属下夜不能寐,就是为了大公子的前程,说到底,也是为了我自己,若是大公子能够平步青云,属下自然能够沾大公子的光,否则......,属下直言,这些话有损大公子和小公子的兄弟情谊,着实不该向大公子坦言的。”

    屈满宝也是叹了口气,道:“道生,你说的这些话我又何尝不明白,说书先生说了那么多故事,为了权位,莫说兄弟,父子之间那也是毫不留情。”微微一顿,才道:“现在想起来,这几年满英似乎真的和父亲走得很近,前番父亲做寿,那小子竟然费尽心思弄了一块天石作为寿礼,将我的风头都该了过去,这小子看来真的存了坏心。”

    道生走过去,拿起铁钳子,扒了扒炉火,让炉火烧得更旺一些,这才道:“大公子控制西北,让大将军到时候不得不将继承权交给你,这就变得主动,比等待着大将军做决定要稳妥得多。”

    “你说吧,除了潼关,还要做些什么?”

    “将周边的官员尽快的召集过来。”道生低声道:“瞧瞧这些人的口风,看看他们是否愿意效忠于您,若是对您表了忠心,大公子自然可以委以重任,否则.....!”

    “我明白了。”屈满宝目光变得冷峻起来:“控制住西北,到时候逼迫父亲放逐满英,再派刺客下手,只要满英没了, 屈家的继承人便只有我。”

    道生拱手道:“大公子前途光明,必将成为一代英杰!”

    “道生,你现在就给我拟下告示。”屈满宝道:“将咸阳粮店的粮食全都囤积起来,告诉那些人,前方战事吃紧,现在所有粮草归公处置,等到大军攻克洛阳,会加倍偿还。此外向周边的官员们发出书函,令他们立刻动身前来咸阳,我有大事要和他们相商。”

    道生正色道:“属下这就去办。”又问道:“大公子,那潼关....?”

    “我的三百骁士立刻启程,前去换防。”屈满宝道:“让杜俨刀为将.....!”

    “大公子,只是让杜俨刀前往,薛仁未必会将潼关交给他。”道生摇头道:“那薛仁心性高傲,整个西北军中,他瞧在眼里的没有几个。”

    “我的命令他敢不听?”

    “大公子的命令他自然不敢不听。”道生笑道:“只是杜俨刀前往,薛仁就未必会给杜俨刀面子。”

    屈满宝皱眉道:“难道要让我亲自前往潼关一趟?”

    “若是大公子前往,此事必成。”道生正色道:“杜俨刀胆子再大,也不敢在大公子面前抗命。”

    屈满宝有些不情愿道:“从这里往潼关去,要好几天路途,而且这天气寒冷,我......!”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道生道:“只要控制了潼关,大公子就高枕无忧了。”

    屈满宝想了一想,才道:“让我好好想想。”拿起酒壶灌了一口,微一沉吟,才道:“也罢,薛仁的脾气,我也清楚,杜俨刀还真未必能应付得了他,我明日领着三百骁士前往,将潼关的守兵调换了,杜俨刀对我忠心耿耿,有他守着潼关,万无一失。”有些担心道:“我离开咸阳,这边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大公子放心,整个西北,谁不知道是屈家的天下。”道生含笑道:“那些与朝廷对抗的势力,早已经被连根拔除,而且大公子来回只需要几天的时间,没有人能翻起大浪。”

    屈满宝微微一项,颔首道:“这倒是没错,谁敢在西北撒野。”拿起酒壶,已经是空空如也,笑道:“道生,去拿酒来,陪我饮酒。”

    次日一早,咸阳城的大街小巷便贴出了告示,勒令各家粮店在两日之内必须将库存的粮食统统缴纳上去,若是到期不交,被官府查知,便要抄没所有家财,绝不容情。

    一道告示,立时让咸阳城一片骚动。

    西北军出阵,咸阳的人们自然是知道,而且许多人心里也清楚,这些年屈家父子在西北收缴的赋税实在不少,之前秦淮大战,屈家父子声称要为朝廷解忧,在西北遍地收税,西北百姓自然是苦不堪言,便是那些士绅强豪却也是怨声载道,但屈家打着朝廷的旗子,谁也不敢违抗,可是真正缴纳给朝廷的赋税,不到三成,剩下得几乎都落入了屈家的口袋。

    屈家在咸阳城专门腾出了一大片地方,修建了粮仓,如今粮仓之内几乎都被装满,用屈元古的话来说,真要是哪天咸阳城被围攻,就算打上三年五载,咸阳城内也不愁粮食。

    人们知道屈家手里多得是钱粮,这一次西北军入关,屈元古倒也没有大动干戈四处筹粮,许多人信心下还觉得屈元古也算是做了桩好事,可是这才短短时间,告示便即下来,这一次已经不仅仅是让人们纳粮,瞧那意思,竟是要将所有粮食都要上缴过去,人们心下愤愤不平,头一日还真没有几人主动往上缴纳粮食。

    告示发出,屈满宝却已经带着自己多年培养的三百骁士前往潼关,不过催粮这种事情倒也用不上屈满宝亲自来做,自有下面的官员向各家粮店征粮。

    夕阳西下,屈满宝骑在一匹健壮的骏马背上,这匹马是地地道道的纯种西北马,夕阳之下,那棕色的鬓柔顺异常,一身黑色盔甲的屈满宝配上这匹骏马,倒也是英武非常。

    身后跟着三百骁士,也都是清一色精铠,手持长矛,腰挎战刀。

    按照屈满宝的说法,他手下这三百骁士乃是正宗的西北勇士,每一个都是以一当十的角色,就算碰上数千大军,三百骁士也能杀的对方片甲不留。

    夕阳下的三百骁士,也确实是铁马金戈,杀气腾腾。

    “大公子,前面有一处山坡,天色已晚,我们可以在山坡边上露营。”一名灰甲将靠近过来,“卑将记得山坡附近有水源,正适合扎营。”

    屈满宝看着天色已晚,他还真没有连夜赶路的打算,点头道:“杜俨刀,你带人先去准备好营地,今晚就在这边歇着了,明天一早再动身。”

    那灰甲将拱手称是。

    杜俨刀知道此行的目的是要换防潼关守兵,他心里很奇怪大公子为何会有这样的决定,但是作为大公子手下的近卫,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明白一个道理,一个人问的话少一些,那么活的也就会长一些,大公子性情反复无常,也许一不小心哪句话就惹恼了他,既然如此,还是少问为妙。

    而且这次前往潼关,对他来说并不是坏事。

    换防之后,自己就是潼关的守将,那便掌握了实权,这些年虽然是大公子手下的亲信,但却一直没有用武之地,好不容易有机会做点事情,杜俨刀心里还是十分欢喜。

    杜俨刀不是庸才,也是从死人堆里出来的悍将,行军布阵谈不上有多高明,却也不弱,区区三百兵士,要指挥他们实在是小菜一碟。

    天黑之前,队伍就在山坡边上扎下了营帐,其实真正扎起来的营帐不过三顶而已,毕竟轻装简行,无法懈怠太多的工具。

    大公子出门在外,不但要住上营帐,还要吃喝,此外大公子每天都会洗澡,所以每一名骑兵除了随身携带饮用的水袋,还要多带几只,到时候凑起来给大公子提供洗澡水。

第一一九一章 围困

    杜俨刀在山坡边上扎营,也是为了御风。

    西北夜里风大,而且这个时节夜风吹在脸上,宛若刀割一般,有山坡作为阻挡,便可以将寒风的侵袭降到最低。

    夜色之中,中间的那顶大帐却是灯火明亮,大公子喜欢光明,所以随行带来的油灯不少,营帐内竖着四支灯珠,点亮油灯,帐内亮如白昼。

    席地铺着探子,上面摆放了瓜果酒菜,大公子海量,已经是两袋酒下肚,除了脸色红润,看不出有任何状况。

    虽然是在自己的地盘上,但杜俨刀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在四周布置了巡逻的骑兵。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若当真有些匪类袭击过来,却也不得不防。

    杜俨刀并不觉得有任何强匪可以对三百骁士产生威胁,不过将一切意外防患于未然,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杜俨刀虽然知道行军途中不宜饮酒,但大公子兴致好,叫了几个人陪他饮酒,杜俨刀再三控制,却也是一壶酒下肚。

    “你们几个都听着,只要你们跟着我,好好效忠于我,这一辈子都让你们享尽荣华富贵,有朝一日,我还会大力提拔你们,让你们光宗耀祖。”屈满宝哈哈笑道:“你们跟了我,是你们祖宗积德。”

    “正是正是。”一名属下道:“属下等追随大公子,必能够为大公子建下功勋,我们这些人都是大公子一口水一口饭喂起来的,没有大公子,就不会有我们,我们这三百条性命,全都是大公子的,为大公子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屈满宝抬手拍了拍那人肩头,笑道:“说得好,我不要你们上刀山,也不要你们下火海,以后为我牢牢守住潼关,那就是立下了大功,我自然亏带不了你们。”

    “大公子,把守潼关的是薛仁,薛仁.....薛仁是大将军的义子,也是大将军的爱将.....!”一名部将饮酒过多,醉意熏熏,扯着大舌头道:“他会不会.....会不会将潼关交给咱们?”

    “他敢不交?”一人翻着白眼道:“大公子亲自过去,他吃了熊心豹子胆,难道敢违抗大公子的命令?”

    “大公子,潼关守将一直都是大将军安排。”那人道:“属下.....属下只担心大公子没有禀报大将军,到时候私自换防,大将军知道了会.....会怪罪下来.....!”

    他话说完,陡然感觉身上一寒,却只见到屈满宝用一双冰冷的目光盯着他。

    其他人心知事情不对,杜俨刀已经喝骂道:“几杯酒下肚,就该在这里胡言乱语,还不滚下去。”

    那人被这一骂,顿时酒醒,爬起来,摇摇晃晃要离开,屈满宝却已经冷声道:“站住,我让你走了?”

    “大公子.....!”那人回过身,脚一软,跪倒在地。

    屈满宝站起身,走到那人面前,居高临下盯着那人,冷笑道:“你是觉得我没有资格换防潼关,所有的事情,都要听从大将军的吩咐是不是?”

    “属下不.....不敢!”

    “你是想说,老子是违背大将军的命令,私自调换守兵?”屈满宝伸手一把抓住那人发髻,“你是在挑拨我和大将军的父子关系?”

    那人全身冷汗直冒,只后悔多灌了几杯酒,颤声道:“大公子,属下是胡说八道,您.....您一言九鼎,你说什么,咱们就做什么,我.....!”

    “我让你们把守潼关,是因为最信任你们,在我心里,你们对我都是忠心耿耿,无有二心。”屈满宝双目满是杀意:“你在这里竟然说我是在违背大将军的意思私自换防,妖言惑众,若当真委你以重任,迟早要背叛我。”猛地探手,拔出边上一名部下的佩刀,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对着那人兜头一刀砍了下去。

    鲜血喷溅,屈满宝一刀便即将那人的脑袋劈成了两半。

    其他人都是心下骇然,纷纷跪倒在地,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知道大公子喜怒无常,这些年来突然发怒而肆意杀戮也不是一次两次,谁都不敢吭一声。

    屈满宝将那把刀丢在地上,瞧见自己身上被溅了血,皱起眉头,挥手道:“将尸首拖出去埋了,杜俨刀,准备水,我要沐浴更衣。”

    几人立刻拖了尸首下去,谁也不敢在帐内多留。

    夜色幽静,大公子杀了人,三百骁士很快就都知道,大家也已经知道那人是祸从口出,是以谁也不敢再多说一句,诺大的营地,鸦雀无声。

    夜风呼呼,营地内点了篝火,骁士们就躺在篝火边上歇息。

    行军途中,当然没有大浴桶供应,更不可能像在镇西大将军府内有美人伺候沐浴,屈满宝只能用两桶刚烧好的热水擦抹身体,他全身**,对于自己的身体,屈满宝还是很为满意,结实有力,每一个和他上过床的女人,在某方面至少不会失望。

    杀人立威。

    屈满宝脑中想到方才自己杀人之后,那下部下噤若寒蝉的样子,心中便有几分得意,要让手下人忠心耿耿,定要让他们心存畏惧,只要他们心中害怕,才不敢生出他念。

    他拎起一只木桶,兜头淋了下来,温暖的热水让他全身上下一阵轻松。

    他长舒一口气,便在此时,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他皱起眉头,很快,便听到几声惨叫响起。

    屈满宝心下一紧。

    “有敌来袭,有敌来袭!”外面传来惊呼声。

    有敌来袭!

    屈满宝只觉得匪夷所思,在这西北大地上,谁敢袭击自己的队伍?自己手底下可是三百骁勇善战的勇士,就算是一支上千人的兵马杀过来,这三百装备精良的勇士也足以应付。

    可是西北又有谁能不经过屈家的允许,随意调动一支队伍?

    难道这附近真的有强匪?

    他心下冷笑,如果真的是一群土匪来袭,今晚定要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他丢开木桶,扯过自己的外袍,裹在身上,拿起自己的佩刀,冲出大帐,夜色之中,只见到人影闪动,营地里的骁士们一片混乱,陡然间劲风从侧边忽起,屈满宝斜眼瞧过去,只见到一支羽箭直往自己射过来,他心下一凛,身体后仰,挥刀砍过去,将那支箭矢打开。

    “杜俨刀!”屈满宝大喝一声:“到底出了何事?”

    又连续听到惨叫声响起,随即瞧见几道人影向自己冲过来,屈满宝握紧刀,却瞧见当先一人正是杜俨刀,抢上前去,喝问道:“怎么回事?”

    “大公子,我们.....我们被围住了。”杜俨刀脸上显出骇然之色:“四面.....四面都是敌人!”

    “敌人?”屈满宝心下也是吃惊:“是.....是有人谋反吗?”

    “不知道是什么来路。”杜俨刀道:“四周都是人,而且有许多的弓箭手,他们.....他们从四面抄过来....!”说话间,有几支冷箭射过来,几人忙挥刀格挡。

    屈满宝怒道:“弓箭手?除了西北军,哪里还有那么多弓箭手?他们.....他们到底是什么来路,是不是自己人误会了?”

    “卑将以为,他们就是冲着咱们来的。”杜俨刀道:“他们训练有素,而且悄无声息就将咱们围住,不像是一般的兵马。”

    说话之间,营地里的骁士连续中间,一个接一个倒下,那些战马突然受惊,也都是在营地里四处乱窜,人仰马嘶,一时间混乱不堪。

    “大公子,他们人数太多,咱们.....咱们实力薄弱,不能硬抗。”杜俨刀急道:“卑将护你冲出重围。”瞧见边上一匹战马掠过,身形一闪,探手过去抓住了那匹战马的马缰绳,那战马一个人立而起,长嘶一声,杜俨刀叫道:“大公子快上马!”

    屈满宝看到营地里的骁士一个接一个倒下,这时候莫说以一当十,就是连对方的来路也没有搞清楚,心知大事不妙,也顾不得许多,冲过去翻身上马,杜俨刀此时又抓了一匹战马,护在屈满宝身边,屈满宝急问道:“咱们往哪边冲?”

    “向.....!”杜俨刀四下里看了看,四周都是敌人,还真不知道往哪边走,屈满宝兜转马头,冲向西边,杜俨刀拍马跟上。

    骁士们瞧见屈满宝打马向西,立时都跟在了屈满宝身后。

    屈满宝只冲出一小段路,迎面便是无数箭矢射过来,他心下骇然,急忙挥刀,虽然打开数支箭矢,兀自被一支冷箭射中了肩头,双眉锁紧,目中喷火,大喝道:“老子是屈满宝,你们到底是谁,竟敢袭击老子?”

    这是这片刻间,手下三百骁士,倒有上百人硬是被犀利的箭雨活生生射杀,这时候依稀看到远方出现黑压压的人影,如同一堵铜墙铁壁一般,正向这边慢慢逼近过来。

    屈满宝一颗心顿时凉了半截。

    瞧对方的阵势,自己想要从西边突围出去简直是痴人说梦,一兜马头,又向北边冲过去,骁士们又如同蚂蚁般跟着他往北边冲,可是没冲出多远,迎面又是一轮箭雨,屈满宝奋力挥刀,腿上又被射中一箭,他浑身发冷,心知今晚真的是被人团团围住,想要活着冲出去的希望已经是极其渺茫。

第一一九二章 乞降

    三百骁士在对方绝对的兵力优势面前,完全无法发挥他们所谓以一当十的能耐,反倒是四面箭矢不停,这支被屈满宝寄以厚望的骑兵队变成了被狼群撕咬的羔羊。

    屈满宝手足冰凉。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

    自己此番前往潼关,可说是临时决断,昨晚在道生的劝说下,今日一大早便出了城来。

    出城之时,并没有几人知道自己是前往潼关,这些骁士也只是在半路上才得知自己的目的地。

    既然如此,为何这支兵马却如此准确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并且在悄无声息之中完成了对自己的包围?

    屈满宝现在当然已经看明白,对方的箭手箭术了得,而且放箭之时统一协调,四面逼近围拢上来的布阵也不可能是一般的土匪所能做到,这明显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这支军队有备而来,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今晚会驻营在此,这支军队的消息却为何有如此准确?

    “道生......!”一瞬间,屈满宝已经明白了蹊跷。

    幕僚道生昨日怂恿自己控制西北,更是出谋划策,让自己亲自带人换防潼关,也正是在道生的劝说下,自己才会带兵出城,可结果却偏偏陷入敌人的包围之中,他不得不怀疑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圈套,道生定然是脱不了干系。

    屈满宝心中恼怒不已,可是又心下疑惑,就算道生参与其中,那么这支兵马又是从何而来?西北军主力已经入关,剩下三千兵马镇守在五千兵马镇守在咸阳,那支兵马除了屈元古和自己,绝无其他人可以调动,放眼西北,也绝无可能有这样一支人多势众训练有素的兵马存在。

    三百骁士折损大半,杜俨刀护在屈满宝身边,身上也是中了数箭,他显然也没有想到会遭遇到这样一场伏击,面对占据绝对优势兵力的敌人,他心知这时候即使奋力拼杀,也只是以卵击石,根本没有任何希望能够冲出重围。

    “都停下!”屈满宝忽然勒住马,抬起手臂,身后百来人顿时都停下来,而此时对方也停止了放箭,寒夜之中,一切都平静下来。

    夜色之中,屈满宝眼瞧着从前方出现了数排兵士,当先一排是清一色的盾牌兵,一手持盾牌,一手持大刀,盾牌连成一线,形成了一道铜墙铁壁,在后面又是两派长枪兵,枪尖斜空而竖,冰冷而肃杀,在盾牌兵和长枪兵后方,才是弓箭手。

    屈满宝心中森然,知道就算自己真的奋勇突围,面对敌人的阵势,也根本没有冲出去的可能,对方以盾牌兵为先,长枪兵居中,弓箭手殿后,这本就是防止自己这边冲杀。

    “是.....是楚国人!”杜俨刀在旁睁大眼睛,陡然间失声道:“大公子,他们是.....楚军!”

    屈满宝这时候也反应过来。

    汉兵的军服与楚军自然是不同的,他刚只是被对方骇人的阵势惊住,这时候杜俨刀在旁提醒,立刻醒悟过来,对方的甲胄军服,不正是楚军?

    楚军出现在西北大地?

    屈满宝只觉得脑袋发懵,他一度产生自己只是在梦境中的错觉,他宁可相信西北有一支自己从不知道的强大军队存在,也不相信楚国人会踏足西北大地。

    在他的意识中,就从没有担心过楚军的威胁。

    楚汉双雄立国之后,在秦淮一线大大小小打了无数次,可是唯独西北这边却从无和楚国人交过锋,虽然巴蜀和西北都在心里担心对方会有朝一日杀过来,但却又往往对此不以为意。

    西北军不是汉军主力,同样在巴蜀也没有楚军的主力军团,所以双方骨子里都不相信对方能杀过来,而且秦岭山脉作为双方共有的天堑,两边都觉得敌人无法逾越过来。

    屈满宝脑子一片空白,杜俨刀和那些骁士这时候看清楚敌人的来路,也都是目瞪口呆。

    四面楚军步步紧逼,就像是四面铁门正缓缓合上。

    “我是大汉镇西将军.....的大公子!”生死存亡之际,屈满宝终于高声大喊:“让你们的主帅出来说话。”

    密密麻麻的楚军从四面将屈满宝等百来人压迫在极为狭小的空间内,骁士们四面环顾,实在不知道对方到底有多少人,盾牌如墙,长枪如林,谁都知道在对方如此强悍的实力下,自己这边根本不可能有抵抗之力,楚军就如同一只大铁锤,只要砸下来,便可以将这边如同鸡蛋一样砸得粉碎。

    一声马嘶响起,楚军阵中让开了一条道路,一骑缓缓从人军阵之中走出来。

    屈满宝见到对方一声精制甲胄,胯下战马亦是一声纯白,在军阵之中极为显眼,只是马上那人年纪轻轻,心下顿时愕然,却见那人到得阵前,勒马而立,笑道:“早闻屈大公子之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屈满宝一怔,却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知道我的名字?”

    “我听说屈大公子好酒如命,无女不欢,就是不会带兵打仗。”那年轻将领叹道:“本来还想着屈元古好歹是镇守西北的大将军,率军入关,既然能将西北丢给你来镇守,你总不至于真的是如传言般那样酒囊饭袋,可是现在看来,你比传言的似乎还要不堪。”抬手指着屈满宝,笑道:“我也是头一遭见到阵前大将竟是如此狼狈不堪。”

    屈满宝忍不住低下头,却见到自己慌乱之中,那件外袍早已经敞开,露出毛茸茸的胸口,夜风一吹,那外袍飘起,两条毛茸茸的大腿也是显露在外,顿时想到自己之前正在洗澡之时突发状况,来不及穿戴,随手扯了一件袍子裹住身体,此时外袍敞开,整个人看上去便显得异常滑稽。

    楚军阵中顿时传来一阵哄笑声。

    屈满宝尴尬无比,厉声道:“你是什么人,为何.....为何出现在这里?”

    “楚国齐宁!”对面那人道:“听说西北风光无限好,所以领着手下的弟兄们前来游玩一番,不巧遇见屈大公子在这里扎营,所以过来打个招呼,想和大公子认识认识!”

    “齐宁?”屈满宝震惊道:“难道.....难道你是锦衣齐家的人?”

    对面那年轻将领正是齐宁,含笑点头道:“原来大公子也听说过锦衣齐家,倒是荣幸得很。”

    “你们.....!”屈满宝瞳孔收缩:“你们是如何越过秦岭的?你们怎么可能......!”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可是楚军就在眼前,不相信也是不成。

    齐宁微笑道:“我若是说把守秦岭关哨的汉军主动向我们投诚,你只怕也不相信,不过现在我没有兴趣和你解释这些。”扫了残余下来的百来名骁士,叹道:“屈大公子,我瞧这些勇士应该也都是悍勇之辈,培养他们想必花了你不少心血,可是现在只要我一挥手,连你在内,所有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你信是不信?”

    事到如今,屈满宝又如何不相信,目中喷火,却又不敢接话。

    “还不下马投降?”对面有楚军喝道:“再不下马投降,立刻射杀!”

    屈满宝心下一惊,瞧见齐宁一双犀利的眼睛正盯着自己,犹豫了一下,将手中的战刀丢在地上,翻身下马,倒是先将衣服裹住,这才在众目睽睽之下往前走过去,距离齐宁尚有三五步之遥,停下了步子。

    四周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盯着屈满宝。

    屈满宝牙齿紧咬,昨天晚上他还在咸阳镇西将军府内饮酒作乐,举手之间便可以操控他人之生死,可是短短一天时间,自己的生死就在别人的举手之间。

    他知道自己可以充好汉,可以拒不向齐宁求降,不过如此一来,自己必然要丧命在此,他心内默念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终是跪倒在地,低着头道:“求齐将军饶我性命!”

    齐宁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跪在地上的屈满宝,笑道:“屈大公子如此诚恳,我又如何好拒绝?你先起来说话。”

    屈满宝羞恼无比,但性命要紧,起身来,这时候感觉到夜里的寒意,双手环抱,抬头看向齐宁。

    “大公子,你既然诚信归降,我也接纳了你的乞降,你是不是也该帮我做点事情?”齐宁含笑道:“我给你建功的机会,若是你能够建功,我会向皇上为你表功,皇上对功臣素来看重,到时候一定会重重封赏你,你觉得如何?”

    人为刀蛆,我为鱼肉,屈满宝无奈道:“齐将军要我做什么?”

    “我知道大公子是要去往潼关,而且是要去将潼关守兵调换。”齐宁一手牵着马缰绳,一手叉在腰间,微笑道:“做事情嘛,不能半途而废,总要将它做好才是,我想亲眼看着大公子完成这件事情,说不定我还能帮上一点小忙。”

    屈满宝毕竟没有愚蠢透顶,瞬间明白了齐宁的意思,脸色微变,随即又意识到什么,骇然道:“咸阳....咸阳是不是......是不是已经落入你们的手中?”

    楚军进入西北,第一个目标当然就是西北的心脏咸阳,在这里出现一支兵马围捕自己,那么咸阳那边,想必也已经是凶多吉少。

第一一九三章 人间路止潼关险

    潼关是关中的东大门,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周围山连山,峰连峰,谷深崖绝,山高路狭,中通一条狭窄的羊肠小道,往来仅容一车一马,素有人间路止潼关险之名。

    此关乃是名副其实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因为地势险峻,易守难攻,一旦控制住潼关,几乎就阻断了西北与关内的联系。

    古往今来,要攻克潼关,实在是难于登天之事,在潼关之下,栖息着无数兵家亡灵。

    潼关虽然是西北东大门,地理位置极其重要,但把守此关历来却用不着太多的兵力,即使面对雄军百万,只要有几百人扼守住关隘,敌军也是寸步难进,而且关中的兵马也有足够的时间前来支援。

    屈元古镇守西北之时,早年潼关的控制权并不在屈元古手中,而是由朝廷委派将官驻守,只是因为驻守将官盘剥压榨往来客商,被屈元古借题发挥,此后罢黜了原来的守将,在屈皇后枕边风的帮助下,屈元古如愿以偿地派了自己的心腹大将镇守潼关,数年前更是将自己的义子薛仁调到潼关,帮助自己镇守东大门。

    屈元古早年也是南征北战,虽然并没有立下多少战功,但毕竟也有了资历,麾下也自有一群追随多年的将士,这薛仁是屈元古一手提拔起来,将薛仁派往潼关之前,更是收薛仁为义子,而薛仁对于自己的这位义父大人,按照那些同僚私下里的话说,就如同一条从小养大的猎狗一般忠诚。

    夕阳西下,潼关之上的守兵遥望见从西边出现一队骑兵,立时向薛仁禀报。

    若是从东方有兵马出现,潼关之上第一时间就会响起号角声,而潼关守兵也会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做好战斗准备。

    潼关石墙厚重,真正的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而且城墙极高,因为地势缘故,那些攻城武器例如云梯之类根本派不上任何用场。

    从西边而来的队伍,在守军眼中自然是自家人,不过突然出现数百骑,还是让守兵有些奇怪,薛仁得到禀报,也是略有些诧异,迅速到了城头,居高俯瞰,那队骑兵却已经近在眼前。

    “是大公子手下的骁士。”薛仁微松口气,他是屈家的心腹,对于屈家的状况自然是十分了解。

    大公子多年前招募西北勇夫,组建了所谓的骁士,按照大公子的说法,西北有许多人对他心存怨恨,他必须要有一支精锐的近卫在身边保护自己的安全,屈元古给了他三百人的编制,大公子便一个不少征募了三百人,这些人也确实是严加训练,而且装备精良,便是饷银也远在西北军之上。

    豢养区区三百近卫所花的银子,对屈家来说当然是九牛一毛。

    一看到那队骑兵的装备,薛仁一眼就认出了是屈满宝手下的骁士。

    他心中疑惑,这三百骁士是屈满宝的近卫,一直以来只负责守卫屈满宝的安全,而屈满宝如今镇守咸阳,责任重大,当然不会轻易离开咸阳,既然如此,他手下的骁士却为何要跑来潼关?

    他心中疑惑,便没有立刻下去迎接。

    骑兵队终于在关前停下,薛仁只随便扫一眼,便知道对方人数在三百人左右,也就是说,大公子的三百骁士几乎是全部出动,他心中更是疑惑,便在此时,忽地瞧见一人从队伍中走出,左右各自跟着一骑,瞧见那人薛仁心下一凛,却已经认出来者却正是屈满宝。

    “大公子!”薛仁忙在城头叫道:“你怎么来了?”

    他中气十足,声音响亮。

    屈满宝身着铠甲,头戴战盔,抬起头,并没有立刻说话,旁边一起瞥了他一眼,轻轻咳嗽一声,右手按住了刀柄,屈满宝斜瞥了一眼,眼角抽动,终是抬头道:“薛仁,前方可有战报传来?”

    “回大公子,大将军率领大军势如破竹,已经连克两城。”薛仁高声道:“眼下还没有新的战报送来,若有战报,属下会立刻派人送往咸阳。”

    “我有事要和你商量。”屈满宝道:“你先开门。”

    潼关是一道关隘,两边各有一道门,两道厚重的关墙之间,却是十分宽敞,守军的吃喝拉撒睡全都在其中,而且其中还有仓库,储存粮食和饮水,此外更有不少兵器也储存其中。

    薛仁正要吩咐人开门,但手臂只抬起一半,却没有继续抬起,犹豫一下,才道:“大公子,您亲自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先开门。”屈满宝道:“咸阳那边有些事情我不好决定,过来与你相商。”

    “咸阳?”薛仁心中狐疑,笑道:“大公子,属下的职责,是奉大将军之令守卫潼关,当初属下过来之时,大将军说过,关在人在,关失人亡,除此之外,属下没有资格过问其他任何事情,咸阳那边的事情,属下......属下更不敢多嘴了。”

    屈满宝身旁的骑兵又轻咳了一声,屈满宝立刻道:“你别废话,开了门再说。”

    薛仁愈发觉得事情不对,扫视屈满宝身后的队伍,还没开口,便听屈满宝大声道:“薛仁,听说那两座城都是满英领兵攻克,是否如此?”

    “正是。”薛仁立刻道:“确实是小公子亲自率兵攻打。”

    “他在关内建下赫赫战功,难道要让老子死守在咸阳等候?”屈满宝忽地骂道:“我想了想,你去咸阳代替我镇守,我领兵入关,追上大军,要随父亲一起攻打洛阳。”

    薛仁闻言,本来有些发紧的心顿时松下来。

    屈满宝带着三百骁士出现在眼前,还着实让薛仁大吃一惊,不知道屈满宝意欲何为,又听得屈满宝只叫自己开门,说话含含糊糊,心中生疑,这时候听得屈满宝几句话,立时释然,心想原来大公子是不服弟弟在关内立下战功,想要入关去建功。

    屈满宝的性情他自然是颇为了解,这位大公子有争功之心,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拱手道:“大公子,大将军既然留您在咸阳,自然有大将军的道理。咸阳是西北重地,大将军是担心大军入关,后方空虚,会有居心叵测之辈趁机作乱,留下大公子,自然是因为大公子有独当一面之才干,只要您在咸阳,西北就无人敢轻举妄动,若是大公子贸然入关,这......!”

    “怎么,我该怎样做,需要你来教?”屈满宝语气不善。

    薛仁忙道:“属下不敢。只是大公子让属下前往咸阳镇守,属下万不敢领命。属下才干浅陋,把守潼关已经是日夜忧心,哪里有资格去镇守咸阳。大公子,属下斗胆劝说一句,小公子虽然在关内建功,但是大公子如果在大将军出征其间,保证西北太平无事,那便是谁也比不了的功劳,大将军定然十分欢喜。”

    屈满宝想了一下,才道:“我先想一想再说,把门先打开。”

    若换做别人,薛仁未必就会打开门,但屈满宝再三要求,他也没有道理将屈满宝关在门外,拱手道:“大公子稍候,属下立刻给你开门。”

    薛仁从城头消失之后,屈满宝这才松了口气,但马上脸色又难看起来,也不回头,只是道:“齐将军,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让他打开门,我也希望你能够信守承诺。”

    “大公子放心,我说过只要你帮了我的忙,我绝对不会伤害你。”屈满宝身后一名骑兵笑道:“这一次拿下了潼关,大公子立下大功,日后美酒和美人绝不会少了大公子的。”

    说话的骑兵,自然就是齐宁。

    齐宁领兵夜袭屈满宝营地,迫的屈满宝跪地乞降,齐宁却并无耽搁,选了三百楚国精兵换上了骁士的服装和装备,然后迫使屈满宝带着队伍前来潼关。

    潼关地势险要,从关内进入西北,有一条狭长道路,狭窄难行,但是从西北进入关内的道路却是宽敞许多。

    不过即使如此,齐宁也知道要强攻潼关,绝非易事,即使自己这边人多势众兵力雄厚,但就算最后真的拿下了潼关,楚军也必然死伤无数。

    其实他早做过最坏的打算,也做好了付出沉重代价的准备。

    不过一封密函却是改变了齐宁原来的作战计划。

    齐宁带领着几十名勇士连续拿下了秦岭子午道内的两座卡哨,这一切咸阳方面却是一无所知,齐宁在卡哨等了几日,段沧海率领的兵马终于及时赶到。

    此番奇袭咸阳,齐宁是在西川临时调兵,除掉蜀王李弘信之后,齐宁立刻统帅集结好的一万兵马北进。

    屈元古率兵入关,齐宁心知短时间内西北的注意力也定然全都放在了屈元古的西北军身上,没有人会注意到西川这边的动静,但是时间一长,定会夜长梦多,奇袭咸阳,自然是越快越好,不能耽搁迟延。

    为了保证行军的隐秘,齐宁和班云故意在汉中上演了围剿流窜乱匪的戏码,而段沧海已经率领着近万兵马悄无声息进入秦岭。

    按照事先的作战部署,齐宁带领两千人奔袭潼关,而段沧海则率领主力对咸阳发动突袭,为了做到万无一失,事先还安排陆亢带领上百人混进咸阳城内,到时候里应外合,打咸阳一个措手不及。

    相比起段沧海,齐宁之前并无行军作战的经验,他知道奇袭咸阳并非儿戏,必须一击必中,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是以这才安排作战经验丰富的段沧海负责率兵攻打咸阳。

    西北军主力已经入关,留守咸阳的兵马必然不多,防守薄弱,到时候陆亢配合楚军主力里应外合,未必不能一举攻入咸阳。

    出了秦岭,就在分兵之际,齐宁却突然十分意外地收到了一封密函。

第一一九四章 夺门

    齐宁甚至不知道那封密函究竟是是什么时候到了自己的手中。

    走出子午道之前,齐宁召集段沧海等一干部将对具体的作战计划进行部署,等到分配完毕,却发现一封信函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自己脚下,若非当时自己往地下看了一眼,甚至没有发现到那封信函的存在。

    他心中奇怪,打开信函,不由大吃一惊。

    信函没有落款,却告知齐宁一个重大的消息,咸阳守将屈满宝不日将离开咸阳,往潼关而去,而且随行的兵马数量不会超过五百人,信函之中甚至清楚地建议齐宁在屈满宝前往潼关的途中设下埋伏,只要擒住了屈满宝,那么夺下潼关将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非但如此,信函之中还将咸阳的兵马部署情况说的一清二楚,信封之中甚至放了一张简略的咸阳地图,标明了咸阳城内的格局已经兵力部署清楚。

    作战在即,这样一封匪夷所思的密函出现,当真是让齐宁诧异不已。

    他当然无法确定这封信函所言是真是假,当下立刻召来段沧海,段沧海看过密函,也是大感惊讶,两人却偏偏不知道这封信函究竟是从何而来。

    一封莫名其妙出现的密函,将咸阳方面的虚实密报过来,如果信函上的消息准确,当然是求之不得,知己知彼,自然可以周密地设计好下一步的作战计划,可万一这封信函另有所图,难道要因为这封信函重新商议作战部署?

    在这紧要关头,偏偏出现这样一封密函,还真是让人措手不及。

    两人商议许久,原定的作战计划并没有太大的改变,依然是由齐宁统帅两千兵马折向东北往潼关方向扑过去,而段沧海则是率领楚军主力北进袭取咸阳。

    齐宁率部昼伏夜出,速度并不快,派出斥候注意屈满宝是否真的会率人前往潼关,而事实却证明那封密函所言不虚,屈满宝从咸阳出发后,很快就落入到齐宁的视野,齐宁派人严密注意着屈满宝的动向,而屈满宝却全然想不到自己已经成为了齐宁眼中的猎物。

    齐宁并没有轻举妄动,只等到最佳时机,两千兵马趁夜包围住了屈满宝和三百骁士,没有费吹灰之力便将这位屈家大公子擒住。

    在斥候发现屈满宝的行踪之时,齐宁就已经知道屈满宝是瓮中之鳖,那时候就已经想到了夺取潼关的方法。

    潼关险峻,坚固无比,从一开始就是齐宁的心病,他知道要取潼关,以强攻的方法实在是下下之策,可是面对那样一座重要无比的关隘,实在难有其他好的办法将其拿下。

    他甚至没有想过能一击而中,潼关守兵只要居险而守,即使有十倍于对方的兵力,那也很难将其拿下。

    在计划之中,自己如果无法以最快的速度拿下潼关,只能等到段沧海先拿下咸阳,尔后楚军主力迅速奔赴潼关,赶在屈元古回援之前打下潼关,从关内向关中攻打潼关难度极高,但是若从关中方向攻打潼关,难度便会弱一些,到时候全军猛攻潼关,未必不能将之拿下。

    只是他万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比自己所想的要顺利得多。

    屈满宝就等若是上天赐给自己打开潼关的钥匙,拿住屈满宝之后,齐宁令三百精兵换上了骁士的装备,挟持着屈满宝来到了潼关要塞,只要潼关打开了门,三百虎狼冲杀进去,而且迅速放出讯号,远方埋伏的后备兵力只要接到讯号,便会飞速驰援。

    唯一存在变数的就是屈满宝临阵有了骨气,为了不让潼关被楚军拿下向守兵泄露天机。

    但齐宁相信屈满宝并非那样有骨气的人,若真是有骨气,此人也不会跪地向自己乞降。

    屈满宝确实没有让齐宁失望。

    齐宁已经做好准备,只要屈满宝泄露天机,自己第一个便要斩杀此人威慑潼关守军,好在屈满宝终究是将性命放在第一位,区区一座关隘,当然远不能与屈大公子的性命相提并论。

    关隘的大门缓缓打开,这三百乔装打扮成骁士的楚国精兵全身绷紧,知道厮杀近在眼前。

    大门敞开,薛仁从里面率先出来,齐宁在旁已经道:“过去!”

    屈满宝心知自己此时若稍有异动,齐宁便会毫不留情地斩杀自己,当下只能依着齐宁所言,一抖马缰绳,率先往大门过去,齐宁和众骑兵立时跟了上去。

    薛仁见到三百骑兵随着屈满宝向大门过来,迎上前来,距离六七步远拱手道:“大公子,大将军有令,潼关除了守兵,任何其他兵马不得轻易靠近,大公子先进去歇上一歇,不过这些弟兄还是.....!”抬手指了指屈满宝身后的骑兵,带笑道:“属下会安排人送食物出来。”

    屈满宝“啊”了一声,马匹不停,而身后三百骁士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薛仁皱起眉头,扫了一眼,瞧见骑兵们都已经按住腰间佩刀刀柄,又见到屈满宝脸色有些不对劲,猛然间意识到什么,身体一震,赫然转身向大门冲过去,大声叫道:“关门!”

    他脚下飞快,齐宁却已经大叫一声,战马直冲而出,眨眼之间,已经到得薛仁身后,这时候也已经拔出刀来,挥刀照着薛仁临头砍下去。

    薛仁倒也不愧是潼关守将,听到身后马蹄声响,早已经拔出佩刀,感觉到头顶劲风袭来,一个扭身,手中大刀已经迎上,“呛”的一声,两刀相击,火星四溅。

    这时候装扮成骁士的楚国精骑已经如同潮水般向打开的潼关大门冲了过去。

    所有人都知道,小国公费尽心思等待的就是这一刻,眼前潼关大门已经打开,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这一次,便不可能有第二次机会出现,无论如何也要赶在大门关闭之前冲入进去。

    守兵虽然看到薛仁已经被缠住,但多年来驻守此处,早已经有了一套严苛的军令,这时候也根本顾不得薛仁,守兵立时从两边推着大门,准备将其牢牢关住。

    只是潼关大门非比寻常,厚重无比,甚至比咸阳的城门还要沉重坚固,倒也不是说关就关,左右各有十名强壮的兵士推门,两扇门缓缓往中间合上。

    瞧见对面骑兵冲过来,从大门后面已经冲出数十人来,那是要舍身阻挡住敌兵,而关隘之上的弓箭手已经发现情势不对,反应迅速,张弓搭箭,对着直冲过来的骑兵连连射箭。

    双方都在争取时间。

    薛仁挡住齐宁劈下来的一刀,身边便已经有骑兵直冲过去。

    齐宁一刀下去被薛仁挡住,刀身顺着薛仁刀面下滑,一个甩手,刀刃已经割破了薛仁的手腕子,薛仁手腕一疼,手腕上的经脉已经被割断,整条手臂顿时就没了气力,手中的大刀脱手而落,齐宁又是一刀斜劈过来,薛仁张大眼睛,脖子已经被大刀砍中,鲜血喷溅而出,。

    冲在最前面的骑兵挥舞战刀,瞧见从关内冲过来数十名守兵,便要交上手,却听得“嗖嗖嗖”之声响起,城头之上一轮箭雨袭来,数名骑兵被利箭射中,人仰马翻,也便在此时,那群迎面冲过来的潼关守兵也是纷纷中箭倒地。

    却原来这三百楚国精骑弓马娴熟,瞧见守兵出来抵挡,知道一旦交手必然会耽搁时间,潼关大门一点点关闭,只要合上,所有的一切都将前功尽弃,是以不少兵士在冲锋之时,收刀取弓,对着那群兵士射过去。

    城头上的箭手射手楚骑,楚国箭手也同样射杀关隘守兵,一时间箭矢乱飞,马嘶声声。

    齐宁一刀砍杀了薛仁,双腿一夹马腹,战马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向大门。

    骑兵和众骑兵本就距离大门不远,这时候骑马冲过去,眨眼间已经有不少骑兵靠近大门,而关头上的箭手也都是异常机敏,并不是胡乱射杀,只将目标对着那些冲锋在最前面的骑兵。

    齐宁虽然为了不至于太过引人注目,没有骑乘惊鸿马,但胯下战马却也是百里挑一的良驹,膘肥腿长,速度奇快,虽然斩杀薛仁耽搁了一下,但眨眼间 却又是冲到了最前方。

    关头上的射手桥瞧见齐宁是斩杀主将的凶手,又瞧见他一马当先冲过来,一时间七八支利箭已经直向齐宁射过来。

    齐宁挥刀挡箭,打开数支,却还是两支射在他身上,可是那箭矢却并无刺入齐宁身体,那些箭手自然不知齐宁内穿乌蟒鳞,莫说区区箭矢,便是宝刀宝剑也难以伤及他肌肤。

    只是这一瞬间,齐宁战马已经冲到了大门前。

    那大门眼见便要合上,齐宁大喝一声,胯下战马闪电般冲过去,齐宁手起刀落,刀光闪过,已经是连斩两人,战马长嘶一声,一个人立而起,齐宁脸色冷峻,刀上带血,一时间就宛若天神下凡。

    旁边抢上几名长枪兵向齐宁刺过来,只是枪尖尚未碰到齐宁,数匹快马直冲过来,马上骑兵挥刀便砍,几名长枪兵心下骇然,刀劈枪戳,一时间双方就在大门殊死搏杀。

第一一九五章 奸细

    双方血战夺门,事先安排好的几名楚国骑兵在队伍冲向大门之时,立刻取弓对天,数支响箭一飞冲天,发出了尖锐的声音。

    潼关虽然是西北门户,但守卫的兵马却并不多,加起来也不过几百号人,三百骑兵一拥而上,在兵力之上并不处于弱势,而响箭发出之后,早就已经枕戈待旦的后备援兵立时向潼关迅速冲过来。

    陆亢此番跟随齐宁一同夺取潼关,齐宁带队夺门,陆亢则是统领余下兵马接应,一听到那边响箭声音,毫不犹豫下达了全军冲锋的号令。

    楚军的骑兵并不算多,偷袭潼关的两千兵马也只有两百骑兵,好在半道上从屈满宝手中夺了几百匹战马,此时陆亢这边只有不到两百骑,剩下的几乎都是步卒,他只担心齐宁那边兵马不足,是以率领着一百多骑向潼关疾驰,而步卒也是撒开腿向潼关迅速支援。

    潼关这座西北第一雄关,眼下却是厮杀惨烈。

    守卫在潼关的汉兵知道若是潼关丢失,即使活着逃离这里,那么日后也要被军法处置,既然如此,还不如奋力一搏,而楚军一心要将潼关控制在手中,每一个人心里其实都明白夺下潼关对大楚帝国意味着什么,更何况小国公不分身份尊贵,身先士卒,所谓将有必死之心,士无贪生之念,小国公厮杀在前,楚兵自然是一个比一个凶猛。

    被一群身穿骁士军服的骑兵杀进关里来,实际上许多汉兵只知道对方是敌人,但对方到底是什么来路,许多人依然是一片迷茫。

    但这个时候对方从何而来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潼关绝不能丢失。

    潼关之内的数百名守兵都已经是从各处纷纷向大门这边汇集过来,双方惨烈搏杀,大门处已经是堆起了厚厚的尸体,空气中弥散着浓郁的血腥味道。

    这是齐宁第一次真正在战场厮杀,也实实在在明白战场上就只有你死我活四个字。

    没有怜悯,没有仁慈,你不杀人,人便杀你。

    他许多次想过在夺取潼关之时将是一场血腥无比的厮杀,等到身临此境,才知道厮杀之惨烈比自己所想象的还要残酷。

    比之当初八帮十六派攻打黑莲教时的血腥,沙场之战完全是另一个世界。

    简单而原始。

    西北人的剽悍齐宁这一次是真正领略到了,虽然潼关守将在第一时间就被自己斩杀,但这些驻守潼关的西北兵还是凶悍异常,他带来的虽然是楚军中的精锐,但驻守在潼关的汉兵也同样是西北军中的勇士。

    大门堆积的尸首,已经让马匹根本无法冲入进去,那些在后面的楚国骑兵只能下马提刀冲上去。

    齐宁也不知道自己砍杀了多少人,他只知道汉兵一个接一个地向自己扑过来,自己砍杀了一人,第二个人就会迅速扑上来,悍不畏死,一把刀已经砍钝,从敌人手里夺过了另一把刀,他身上的铠甲已经被鲜血染红,便是脸上也沾满了血污。

    汉兵终究是难以抵挡楚国人的凶猛攻势,整个队形已经被逼退进入到关隘之中。

    齐宁甚至不知道陆亢带领的人马是什么时候扑上来,他只砍到手软,才发现四周的声息越来越小,直到最后竟是再没有声息,也再没有汉兵向自己扑上来。

    一阵前所未有的疲倦感袭遍全身,齐宁甚至感觉全身的力气似乎也用完,摇晃着走到边上,扶住了墙壁,这时候已经有人抢到他身边,担心道:“爵爷,您.....!”

    齐宁瞧过去,借着火光,看到那人正是陆亢,勉强一笑,四周环顾,遍地尸首,也到处是鲜血,而四周站着众多血战过后全身如同在鲜血之中沐浴过的楚国将士,一切都已经静下来,而所有人全都看着他,每一个人的目光之中,都充满了敬畏。

    “爵爷,潼关已经拿下。”陆亢带着难以言喻的激动:“我们拿下了潼关。”

    整座潼关笼罩在夜色之中,这一战潼关数百守兵除了四十多人被俘获,其他人几乎全军覆没,而陆亢迅速在潼关布防,将整座潼关完全控制在楚军手中。

    楚军这一次血战却也付出了两百多条性命,而且有上百人受伤。

    齐宁知道要将这些战死将士的遗体运回西川,在眼下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令人将每一名战死兵士都登记在册,又吩咐将包括汉兵在内的所有尸首究竟埋在了潼关附近。

    数百具尸体,并非朝夕就能处理好。

    潼关之内有专门的守将居室,十分简陋,但却颇为宽敞。

    齐宁略作清洗,收拾整理了一番,这才让人将屈满宝带了过来。

    双方血战之时,楚军中自有人控制住屈满宝,以免他趁乱逃走。

    屈满宝见到齐宁的事后,脸色有些惨白,齐宁瞥了他一眼,也没有让他坐下,只是淡淡道:“若是没有大公子相助,潼关不可能拿下,也许古往今来,我是第一个如此轻易就夺下潼关的将领。”

    屈满宝当然看到了潼关守兵几乎全军覆没的景象。

    他当然知道,如今楚军既然控制了潼关,那么整个西北便将很快落入到楚军手中,而辽阔的西北大地,很快也就并入到楚国的版图。

    屈家赖以为本的西北,彻底断送在了自己的手中。

    他不知道屈元古知道潼关失守后会是怎样一副表情,但却也明白,屈元古率领攻打洛阳的西北军,已经没有任何后路,如果在两个月之内西北军还不能打下洛阳,将会处于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西北军携带的粮草只足够两个月所需,屈元古出征之时,并不担心自己的后勤被断,毕竟他在西北多年囤积下来的粮食,完全能够支撑起西北军这一次对洛阳的攻势。

    可是现在老巢被抄,屈元古已经是有进无退。

    北汉皇子争位,地方上大小势力自然都是各有所投,北堂昊坐镇洛阳,北堂昭从北方带领边军攻取洛阳,而北堂风自西北出兵,三位皇子最终只有一位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若是跟对了人,自然是平步青云,可是一旦跟错了,族破人亡。

    三大皇子之中,北堂昭和北堂昊最先交锋,两人经过数次交锋,实力消耗巨大,尚未参与其中的各地势力自然是静观其变,等到时机成熟再将所有注码押下去。

    北堂风从西北带领数万大军入关,而前线钟离傲又被楚国人拖住,此种情况下,北堂风的优势自然是异常明显。

    一旦西北军势如破竹,那么北汉大小势力将自然而然地投奔到北堂风麾下,甚至于洛阳之内也会出现官员私通西北军的可能,如此一来,北堂风登上皇位便指日可待,北堂风一旦登基,那么屈家必将成为北汉风光一时权势滔天的大家族。

    但现在西北被楚国人占据,西北军老巢丢失,便是对西北军再乐观的人也不可能相信北堂风能取得最后的胜利,如此一来,那些本已经做好投奔西北军准备的势力,非但不会向北堂风投诚,甚至会群起而攻之。

    屈满宝心知覆灭的不仅仅是潼关这几百名守兵,还有入关的数万西北将士,还有在西北称雄十数年的屈氏家族,这一切都因为自己落得极为凄惨的下场。

    他手足冰冷,眼前这年轻的楚国爵爷让他充满了怨毒之心,此时屋内只有自己和楚国爵爷,他甚至想冲上去将对方撕成碎片,可是两条腿却偏偏无力,心里想着,却根本不敢有任何动作。

    可是齐宁那刺耳的言语还是让他愤怒不已,冷声道:“恭喜齐将军立下不世之功。”

    “不世之功不在我身上,而是在你身上。”齐宁笑道:“我说话算话,你是夺下潼关的首功之臣,回到咸阳之后,我会立刻写折子,向皇上陈述你的功劳,相信用不了多久,皇上封赏的诏书就会送到西北,我相信皇上对大公子一定会十分慷慨。”

    “咸阳?”屈满宝眼角抽动。

    齐宁叹道:“大公子应该明白,我大楚皇帝雄心壮志,为了天下百姓,自然是要将所有的叛逆扫除干净,我楚国大军来到西北,当然不只是为了小小的潼关,如果一切顺利的话,等我们抵达咸阳之时,咸阳已经更换了旗帜。”凝视着屈满宝,一字一句道:“西北已经不是北汉的,也不是你屈家的,而是我大楚帝国的!”

    屈满宝越想心中越是愤怒,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在脑子中迅速闪过,忽然道:“卑鄙!”

    “卑鄙?”

    屈满宝盯着齐宁道:“你们......你们竟然在我身边安插奸细,若非我上了你们的当,西北岂容你们踏足?”握起拳头,越想越懊恼,悔不当初。

    “奸细?”齐宁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但立刻想到了那封密函,不动声色道:“你说的奸细是谁?”

    屈满宝冷笑道:“莫以为我不知道,那个道生一定是你们安插在西北的奸细,只怪我瞎了眼,竟然将他当成自己人,还听信他的蛊惑,这才酿成现在的巨祸,我......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道生?”齐宁若有所思,看向桌上的油灯,喃喃自语:“道生又是何方神圣?”

第一一九六章 兵不血刃

    潼关落入楚军之手,这样的消息一旦传遍天下,必然会让举世震惊。

    齐宁不知道屈元古得到老巢失火的消息会有什么举动,是继续向洛阳进军,还是掉转马头,返回来攻打潼关继而夺回西北?

    不过屈元古无论做什么样的选择,齐宁既然已经控制住潼关,自然是要将潼关牢牢抓在手中。

    次日一大早,他便即亲自在潼关的各处巡查。

    这是一座险要关隘,历代占有此关之人当然都花费心机加重此处的防守,也正因如此,这座关隘的墙壁厚度着实惊人,而且关内的格局极其完备。

    不但有专门的兵器库,而且吃喝拉撒等一应俱全,在关内有足够的粮食和水源储备,坚持三四个月根本不成任何问题。

    细细观摩潼关,齐宁才感叹这座关隘之雄奇。

    虽然是天下人都惦记的重要关隘,但真要把守这座关隘,还真是废不了多少兵力,只要将守兵安排在合适的地方,真的可以起到一夫当关的效果,而且潼关的箭矢准备的极其充分,库存极多,齐宁站在关隘之上,俯瞰东方,瞧见那一条蜿蜒的小径通向这边,忍不住想如果是自己从东边攻过来,只怕真的没有什么办法能打下潼关。

    不得不说这一次拿下潼关还真是运气占了绝大原因。

    如果没有得到那封密函,半途截住了屈满宝,想要拿下潼关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一直在寻思那封密函到底是何人送出,那封密函之中不但对屈满宝的行踪未卜先知,而且携带了一张咸阳地图,由此可见那人不但对咸阳的情况异常清楚,而且与屈满宝的关系也是十分的亲近,换做普通人,当然不可能掌握到屈满宝的行踪。

    屈满宝昨夜提及道生此人,却是让齐宁有些意外,从屈满宝口中得知了道生的一些情况,齐宁亦觉得那道生的言行颇有些蹊跷,暗想难道那封密函当真与道生有关系?

    齐宁麾下的兵马分成两队,一队是专门负责掩埋尸首,而另一队则是在潼关布防。

    潼关布防,其实有三四百人便已经足以。

    阳光洒射到潼关之上,齐宁站在城头,听得身后脚步声响,回过头,见到陆亢已经到了自己身后,陆亢向齐宁行了一礼,齐宁看他右臂包扎着,昨日陆亢带人从背后来支援,亦是身先士卒,立下不少的战功。

    “伤势如何?”齐宁微笑道。

    陆亢忙道:“多谢爵爷关护,并无大碍,两天就能恢复。”

    “潼关已经在我们手里,你觉得屈元古会不会杀回来?”齐宁问道。

    陆亢想了一下,才道:“属下觉得,屈元古将所有兵马调回攻打潼关的可能性并不大,他比谁都明白潼关的险要,知道要打下潼关在目前的情况下几无可能,一旦西北军陷在潼关这边,洛阳又拿不下,整个西北军便将遭遇到灭顶之灾。”

    齐宁颔首道:“北堂风领兵入关,自然是洛阳的头号大敌,洛阳那边也必然会时刻注意西北军的动向,潼关丢失,洛阳那边很快就会知道,如此一来,反倒会更让北堂昊坚定守住洛阳之心,他们知道西北军后勤供给不上,多拖延一日,西北军就面临一日的艰难,只要坚持一段时间,西北军不战自溃。”

    “正是。”陆亢道:“目前北堂昊毕竟控制洛阳,而且只要他熬过这一阵子,北汉人定然都会投向于他,拖延的时间越长,对北堂昊越是有利。”微微一顿,才道:“屈元古应该知道,他唯一的指望,就是能够倾力一搏,在西北军崩溃之前打下洛阳,他手里有几万精兵,若真是全力攻打洛阳,也并非没有机会。”

    齐宁道:“我得到消息,北堂昭的边军一开始也是锋芒毕现,但和北堂昊打了几场,如今消耗巨大,也已经是穷弩之末,西北军和北堂昭都陷入困境,他们未必不会私下达成协议,联手攻打洛阳。”

    陆亢道:“如果真的如此,北堂昊的实力无法与这两人相抗,洛阳倒也真是岌岌可危了。不过屈元古不会眼看着潼关失守而不顾,属下相信他会抽调一支兵马过来,未必是真的想打下潼关,而是要在潼关道设防,以免我们从西北入关,背后偷袭他。”

    齐宁笑道:“不错,你能想到这一点,难能可贵。咸阳那边不知道战况如何,这边既然拿下来,接下来定然是要将咸阳控制住,我准备明日一早起兵前往咸阳支援,潼关这边......就交给你了。”

    陆亢一怔,吃惊道:“爵爷,属下......这.....!”心下着实惊讶,暗想潼关如此重地,小国公怎会交给自己?

    “你也不必多想。”齐宁道:“其实在子午道的时候,我就和段沧海商议过,当时我让段沧海举荐一名忠勇之将,段沧海第一个就举荐了你,说你忠心自然不用多说,最难得的是性情坚韧,如果将潼关交给你,定能够保证万无一失,也正因如此,攻打潼关我才将你带上,本就是想将你安排在潼关这边留守。”

    陆亢当然知道将潼关交给自己是对自己有多大的信任,犹豫了一下,才道:“爵爷,属下才干平庸,如此重任,未必能够担的下来,可是.....如果爵爷下令让属下在这里驻守,属下听从军令,而且向爵爷保证,任何人想从潼关过去,除非踏着属下的尸首。”

    “不要说这不吉利的话。”齐宁笑道:“在朝廷有新的旨意之前,潼关就交给你,以后如何安排,等朝廷的旨意便是。”

    陆亢拱手称是。

    齐宁让陆亢从军中挑选了五百人留在了潼关,他倒不用担心潼关物资短缺,这里无论是食物还是装备,都是库存充实。

    齐宁心知短时间内陆亢和这五百人将于潼关共生死,甚至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将驻守在此,临别之际,以水代酒,敬了众人一碗,次日一大早,便即带领其余兵马向西往咸阳方向而去。

    潼关距离咸阳不过几日路途,行到第三日,便瞧见前方尘灰滚滚,一小队骑兵迎面而来,齐宁抬手吩咐队伍停下,很快那队骑兵便已经到得前面,当先一起翻身下马,飞跑而来,齐宁见那人样貌熟悉,想了一下,便记起此人叫做周云彬,当年也是黑鳞营的一员,像陆亢一样也是段沧海在重建黑鳞营的时候召回,此人以前似乎也是一个校尉。

    “爵爷,段统领禀报,咸阳已经拿下,如今我军已经进驻咸阳,大致稳住了咸阳的局面。”周云彬恭敬道:“如今在城中

    发布了禁足令,而且将咸阳的大小官员都已经控制住,如何处置,还要请爵爷决断。”

    此言一出,齐宁身后众兵士都是欢呼出声。

    齐宁也是欣喜道:“咸阳已经拿下来了吗?”

    “前天夜里,段统领带领主力靠近咸阳西门,那里的守军最为薄弱,而且事先排入城中的弟兄当夜以响箭为号,发出讯号之后,城内的弟兄便即对西门发起了攻击,抢夺了西门,我军主力立刻强攻西门,在他们援兵抵达之前,便已经攻下了咸阳西门,入城之后,我们迅速占领了仓库和镇西将军府。”周云彬声音也是颇有些激动:“城中的守军并不多,而且许多汉兵看到我们入城,便即缴械投降,几乎是兵不血刃就占了咸阳城。”

    齐宁抬头看着苍穹,激动之余,浑身一阵轻松。

    他当然知道,这一次袭击西北,看似一切顺利,但其实造成这样的结果却绝非是楚军骁勇善战,说到底,汉军自己的问题实在是太大。

    屈元古统帅西北军主力入关,留守在咸阳的力量自然是十分薄弱,这一点齐宁事先就已经有过判断。

    最为要命的是,咸阳的守备本就薄弱,偏偏守城主将屈满宝还离开了咸阳前往潼关,如此一来,咸阳守军就等若是群龙无首。

    咸阳的守军当然不可能想到秦岭狭道已经被攻破,更不可能想到楚军早就里应外合做好了准备。

    他们自以为南边有秦岭山脉作为屏障,而东边有潼关据守,整个西北便可以高枕无忧,对突然而至的敌人,当然是没有任何准备。

    当初与隆泰小皇帝作出袭取咸阳的计划之时,齐宁就想过其中的凶险,知道这一次袭击要么就是干脆利落迅速地解决,要么就会陷入极其艰难的困境之中。

    只是事情发展得如此顺利,也是齐宁着实没有想到的。

    望着浩瀚苍穹,齐宁忽然间意识到一个问题,此番袭取咸阳,是否并非仅仅只是自己这一支力量,在这背后,楚国是否还做了更多的安排?否则事情的进展绝无可能如此顺利。

    齐宁率领队伍马不停蹄,一路往咸阳去,次日中午正午时分,便远远望见了大地之上一座宏伟的城池,那座巨城安静地匍匐在大地之上,齐宁知道,那便是已经落入楚军掌控的咸阳城。

第一一九七章 约法四章

    齐宁没有想到夺取咸阳竟是如此的顺利,而咸阳的人们也没有想到一夜之间城头变幻大王旗。

    楚军杀进咸阳城,以最快的速度控制了咸阳的局面,许多百姓到现在都只觉得如同在梦中,只有看到在大街上穿行而过的楚国骑兵,百姓们才知道咸阳是真的变了天。

    十几年来,咸阳的百姓已经习惯了屈家在西北作威作福。

    屈家父子虽然贪婪成性,屈元古横征暴敛,屈满宝欺男霸女,但对大部分百姓来说,他们至少还能活下去。

    普通的百姓从来对自己的要求都很低,他们只要能够吃饱穿暖,就已经心满意足。

    一夜之间楚国人占据了咸阳城,人们心中惊骇之余,更多的是惶恐,他们不知道接下来将要面临何种样的命运,而且楚军入城之后,立刻封锁了大街小巷,向全城百姓下达了禁足令,令百姓们不得轻易出门。

    整座咸阳城的气氛显得异常凝重而压抑。

    西北是多灾之地,在北汉彻底平定西北之前,西北大地山充斥着无数的大小势力,互相之间倾轧攻伐,无数的百姓饱经战火,在战火之中颠沛流离。

    宁为太平犬,莫为乱世人。

    不管屈家父子如何压榨,只要没有战乱,百姓们就已经心满意足。

    可是楚国人出现在西北,人们担心楚国人很快就会在咸阳纵情劫掠。

    一直以来,西北乱兵混战之时,从来都是将百姓当作待宰的鱼肉,将百姓身上最后一片衣缕都要扒下来。

    楚国和汉国是敌国,如今楚军杀进咸阳,当然不会对帝国的百姓手下留情,他们暂时没有动作,也许只是在计划该如何动手,咸阳是西北第一巨城,城中有数十万百姓,真要实施抢掠,应该会有个计划。

    百姓们提心吊胆,那些士绅豪贾更是惶惶不可终日。

    马氏家族在西北繁衍生息数百年,是根正苗红的西北土著,虽然西北大地山经过了无数的战乱,但马氏家族在这一场又一场的战乱之中存活了下来,而且在西北人的眼中,马世家族绝对是西北的名门望族。

    马文成几个月前刚刚过完六十大寿,他也是如今马世家族的族长。

    北汉当年打下西北之后,倒是对西北的世族十分的客气,也许北汉朝廷心里很清楚,要让西北真正地归附于北汉,首先就要让西北的世族跪倒在朝廷面前。

    马氏家族在北汉的辖下,并没有遭受太多的灾难,即使后来屈元古来到西北,对马氏等几个大家族也还算客气,虽然大家心照不宣每年一些世家大族要在各种节日向镇西将军府送去大批厚重的贺礼,但破财消灾换来的安宁也让西北一些世家豪族十分享用。

    马氏家族在西北不但是威望极高的大世家,而且有诸多族人在西北担任官职,要银子有银子,要势力也有势力,如今楚军打进咸阳,对这样的世家大族来说,当然是影响极大。

    楚国人下令全城禁足,马文成也只能留在宅内,心中惊忧。

    当一群楚兵敲开马家的宅门之时,马家上下魂飞魄散,本以为这群兵士会一拥而入,在宅子里烧杀劫掠,但是当对方拿出一张请帖,有请马文成前往镇西大将军府做客时,马家上下却又是惊讶万分,不知道楚国人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对于楚国人的邀请,马文成当然不敢有丝毫拒绝的意思,收拾了一番,换了一身极其贴面的衣衫,这才出了宅门,发现对方不但送来请帖,而且还派了马车来。

    登上马车,一路上马文成寻思着各种可能,也在想着到时候该如何应付各种局面,一直到了镇西大将军府,马车停下来,马文成从马车下来之后,门前已经有人上前请了马文成入府,一切都显得十分客气。

    马文成尽量让自己显得镇定。

    他活了大半辈子,在西北这块大地上经过了无数的风雨,也见识过太多的角色,当年西北乱战时期,咸阳当真是轮换大王旗,咸阳每一次易手,这里的世家大族都会被找过来,表面上看似客客气气,但目的无非是让世家大族掏银子出来,一旦稍有犹豫,那帮人就变了脸色,杀鸡儆猴的把戏,马文成也看得多了。

    对方越是客气,所要求的也就会越多。

    今日楚国人请人上门将自己接过来,这已经表现的异常客气,马文成心知对方无非又是要向自己索要一些什么,事到如今,哪怕是家财都被占去也没有办法,只要能够让马氏族人平平安安度过这一劫就好。

    马文成被领到镇西将军府一处极大的厅中,其实他对镇西将军府还是颇为熟悉,每年少说也要过来三四次。

    镇西将军府在咸阳本就是一座极大地建筑,屈元古来西北赴任之后,几次扩建镇西将军府,如今这镇西将军府在咸阳城内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大建筑,占地面积极广,庭院到底有多少,便是连经常出入将军府的马文成也说不上来,只记得传闻这将军府光庭院少说也有三四十处。

    他来到这处大厅,并非将军府的正厅,但却也是宽敞得很,一进到厅内,便瞧见里面已经有不少人在其中,他扫了一眼,这厅内众人却大都很熟悉,正是居住在咸阳的一些世家大族族长,平日里互相之间都是十分熟悉,众人见到马文成进来,并不觉得意外,只是都像马文成这边拱了拱手。

    “诸位先喝茶。”领着马文成过来的那人道:“爵爷手头上有一点公务还要处理,很快就会过来。”也不废话,径自退了下去。

    等那人一走,十来个人就已经凑上前来,围在马文成四周。

    “马爷,我今儿一大早得到消息,咸阳的大小官员都被楚国人控制住。”一人低声道:“城里的守兵也都被缴了军械,眼下咸阳已经是楚国人的掌中物。”

    “你说他将咱们找过来要做什么?”

    “做什么?还能做什么,无非是要先礼后兵,请咱们来喝杯茶,然后逼咱们拿银子出来。”

    “陈爷说的没错,咱们这一次又要破财消灾了,只是不晓得楚国人的胃口到底有多大。”

    “破财是定然要破的,能不能消灾那可就两说了。你们看楚国人进城之后,并没有大肆抢掠,很不寻常,可越是这样,事情就越是不简单。”

    众人凑在一起,压低声音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马文成抬手示意众人不要多议论,等众人静下来,才轻声道:“不管怎样说,如果他们只是要银子,那反倒不是什么大事,就怕他们另有所图。”

    众人闻言,都是面面相觑,有人低声道:“马爷,难不成他还要咱们的性命不成?”

    马文成没说话,旁边有人冷笑道:“那可说不准,咱们都是西北的老世族,说不定楚国人觉着咱们是麻烦,这一次将咱们找过来,就是一网扫尽。”

    众人更是变了颜色。

    “都不要胡猜了。”马文成走过去在一张椅子上坐下,道:“既来之,则安之,他们到底是什么意图,很快便能知道。”

    众人各有心思,也都是回到位子坐下,有人交头接耳地狱,但更多的人则是默不作声等着那位爵爷出现。

    片刻之后,忽听得外面传来脚步声,众人抬头向大门瞧过去,很快便见一道身影进来,来人一身便装,看上去年纪轻轻,那人扫了众人一眼,拱手笑道:“诸位久等了,我是齐宁,邀请诸位过来,有事相商。”

    众人早已经纷纷站起,马文成壮着胆子道:“请问....请问您可是楚国锦衣齐家的爵爷?”

    “正是。”齐宁含笑道。

    众人心下都是一凛,锦衣齐家的名声自然是天下皆知,这些西北豪族消息灵通,楚军入城之后,众人很快也知道率军打进咸阳的是楚国锦衣齐家的齐爵爷,见到齐宁年纪轻轻,本有些犹疑,这时候听得齐宁自承身份,忙都是向齐宁躬身行礼,心下却是惊讶,暗想这齐爵爷如此年纪轻轻,竟能兵无血刃就带着楚军打下咸阳,实在是匪夷所思。

    齐宁抬手道:“大家不必拘束,都坐下说话。”走过去在主座先坐了下去,众人这才敢落座,随即便有人送上茶来,齐宁这才笑道:“楚军入城,我担心若是没有规矩,不少兵士会犯过错,所以刚刚下达了军令,入城之后,所有楚国将士都要遵从三条军令,非但是楚国的将士,就算是城中的其他人,也都要守这些规矩。”

    众人互相瞧了瞧,齐宁看出众人心思,笑道:“杀人者要处死、伤人者要抵罪、抢掠者要严惩、盗窃者也要判罪,这四条规矩,谁都不得触犯,即使是我,也要遵守这约法四章。”

    众人都是一怔,随即不少人都显出狐疑之色,显然是对此不大相信。

    在众人的记忆中,以往任何一支兵马攻入到咸阳城,没有一个不是先杀掠一番,便是当年北汉军打进咸阳,头几日也是烧杀劫掠,城中一片混乱。

    这位齐爵爷忽然抛出约法四章,就等若说是将楚军的手脚牢牢按住,众人实在有些不相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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