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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沙漠     锦衣春秋txt下载     锦衣春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三三三章 宗师脉

    赤丹媚转头过来,冷着脸,看他嬉皮笑脸样子,心下好笑,正要说话,却见齐宁抬手搭在额头,连声道:“晕.....晕了,晕了.....!”

    赤丹媚知他伤势未好,又说了这半天话,心中担忧,忙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脸上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齐宁叹道:“好阵子没看到姑姑,现在仔细一瞧,美的让我发晕,不能再看了.....!”故意拿手挡着眼睛,赤丹媚这才放心,抬手轻拍了齐宁手一下,随即“噗嗤”一笑,娇美动人,美艳不可方物,嗔道:“你再胡说八道,我给你个大耳刮子。”抬头看了看天色,这才道:“你伤势还没有完全恢复,暂时不要多活动,先休息几天再说吧。”

    齐宁问道:“我在这边多少时日了?”

    赤丹媚想了一下,才道:“也就十来天吧!”

    齐宁骇然道:“我.....我躺了十来天?”他虽然知道自己昏迷时间不短,却想不到竟在这边已经昏昏沉沉躺了十数日,想到十几天可以发生很多事情,更是担心京城顾清菡等人的安危,此时恨不得立时飞回京城,闹明白到底发生何事。

    即使事态真的到了无法逆转的地步,至少也要想出办法将顾清菡和唐诺救离京城。

    赤丹媚能够体会齐宁此时的心境,柔腻的手儿反握住齐宁手,柔声道:“你也别太心急,总能闹个水落石出。”

    齐宁微微颔首,赤丹媚又道:“你强用内力,伤及奇经八脉,昏迷之时,全身劲气乱窜,无法控制,若是不能将流窜到各处经脉的劲气归入丹田之内,必死无疑,所以这些日子我已经帮你归拢内力入丹田,不过你丹田受损,百年山参可以修复丹田以及受损经脉,却也不能几日便可奏效,这些时日你千万莫再轻易动力,否则伤上加伤,到时候想救也救不成了。”

    齐宁想到自己昏迷之时,一直有内力注入自己体内,那自然是赤丹媚在帮自己将散气归入丹田,心中大是感激。

    他知道幸亏赤丹媚出身白云岛,见多识广武功高强,否则即使自己从陌影手中脱身,但奇经八脉受损,一般人也根本无力帮助自己恢复,自己这条性命那切切实实是从鬼门关被赤丹媚拽了回来。

    “你知道我受伤的缘故?”齐宁问道。

    赤丹媚犹豫一下,终是微微颔首,轻叹道:“你经脉异于常人,几乎就是天脉,这也是成为大宗师必备的条件。”微顿了顿,摇头道:“只是终究还是无法达到大宗师境界的。”

    齐宁道:“大宗师是否都是天脉?”

    赤丹媚点了点头,但又摇了摇头,齐宁顿时有些迷糊,不知她意思,赤丹媚解释道:“他们的经脉都已经是天脉,可是....却未必都是天生如此。”

    “不是天生?”齐宁皱眉道:“难道是修炼而成?”

    “人之经脉,出身所带,自然不可能有太大变化。”赤丹媚道:“即使修炼,也只是略有改变,绝无可能通过修炼达到天脉。”美眸一转,轻声道:“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发生异变。”赤丹媚道。

    “异变?”齐宁立刻问道:“怎样的异变?”

    赤丹媚摇了摇头,轻笑道:“我若是知道如何异变成天脉,那也可以成为大宗师了。”但瞬间俏脸凝重下来,道:“还是不要成为大宗师的好,你那手段,以后.....以后还是莫要用了。”

    齐宁叹道:“你自然也知道,大宗师的手段便是可以操控天地之气,将天地之气化为己用。”

    赤丹媚微点螓首道:“确实如此,操控天地之气,自非凡尘之力所能抵抗,可是却也会因此而后患无穷。”幽幽道:“也幸亏你修为尚浅,所以对身体的伤害不算太过严重,若是修为再深一些,受害反倒更深,只怕连我也根本无力救你。”

    “你师父白云岛主是不是一直深受其害?”齐宁问道。

    赤丹媚微蹙秀眉,却没有说话。

    齐宁知道赤丹媚虽然对自己有情义,但毕竟是白云岛主的弟子,并不想透露太多白云岛主的事情,不过此番陌影卷入楚国之变,他就担心幕后有白云岛主的影子,还是道:“白云岛主的修为已经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那么他受害自然也是极深。”顿了一顿,才凝视着赤丹媚白皙的脸庞道:“他与大雪山逐日法王私下有交易,以东海幽寒珠与逐日法王交换天山雪莲,此事你可知道?”

    赤丹媚扭头过来,美眸中满是诧异之色,摇头道:“我不知道,他....他和逐日法王有联系?”

    齐宁见她反应,知道应该不是假话。

    白云岛主为大宗师的修为所累,这自然是千真万确的事情,但知道这事儿的当然没有几个人,毕竟这是大宗师的弱点,几大宗师无一例外都不可能将弱点示于他人。

    赤丹媚虽然是岛主座下弟子,想来也会竭力隐瞒此事。

    “你知道他受大宗师的武学所累?”齐宁问道。

    赤丹媚犹豫了一下,颔首道:“虽然师傅没有告知我们,但我发现这些年他确实受到折磨,大师兄说只是师傅练功到了极高的境界,突破之时难免会有些桎梏,不过我知道大师兄并没有说真话。”

    “如此说来,陌影知道其中秘密,他知道岛主身体受损,甚至与逐日法王的交易,他也心知肚明。”

    赤丹媚轻叹道:“师傅对大师兄十分信任,而且他很早就跟在师傅身边,朝夕相处,师傅的处境,他总是知道一些的。”

    齐宁道:“这就对了。大宗师的秘密,岛主没有瞒过他,所以他知道一旦利用天地之气后,经脉便会耗损,十二个时辰之内不可再调运内力,他知道若是正面相搏,一旦我催动天地之气他就绝非我的敌手,所以才会利用羽林卫做工具,引我入彀,待我受伤之后,便可坐收渔人之利。”

    赤丹媚道:“大师兄又是如何知道你能操控天地之气?”

    齐宁摇摇头,并没有回答。

    他在大雪山得到这门技艺,此后到得西川,与地藏对决,知道他拥有这门绝技的人屈指可数,陌影自然不可能通天眼,他知道齐宁拥有此技,只能是有人透露于他,而透露之人,齐宁思来想去,只能是与地藏有关。

    难道地藏竟然与陌影有勾结?

    想到陌影当初派了飞蝉密忍在东海,而地藏也派了陆商鹤协助东海江家,这几股势力狼狈为奸,看来陌影很可能早就与地藏有勾结。

    那么地藏也是一位大宗师,陌影是否知晓?

    想到此处,他心下一凛,猛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他在野鬼岭逃出石狱,地藏却恰好不在野鬼岭,自己这才和轩辕破等人顺利脱身。

    那么地藏去往何处?

    京城之变既然有陌影卷入其中,而陌影知道了自己拥有操控天地之气的技艺,是否说明地藏也参与了京城之变?

    若当真如此,事情可就更加棘手了。

    赤丹媚见到齐宁沉思模样,轻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齐宁知道事涉地藏,事情就变得异常复杂,没有弄清楚之前,倒也不想让赤丹媚知道太多,微微一笑,道:“我想起一个人来!”

    “一个人?”

    “你可还记得苗无极?”

    “苗无极?”赤丹媚美眸微转,立刻想起来,道:“你是说鬼竹林遇见的那老妪婆?”

    齐宁点头道:“那一次我们中了圈套......!”

    “不是我们,是你!”赤丹媚更正道:“那时候我受伤,你带我去了那里,只可惜你毫无江湖经验,中了他的圈套。”

    齐宁苦笑道:“是我是我。我第一次知道我经脉接近天脉,就是从苗无极口中知道。”

    赤丹媚道:“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她。不过见到她之前,我就听说过此人的名号,她与黎西公并成为东苗西黎,乃是天下间医术最高明的圣手,不过苗无极艺术虽高,但人品卑劣,与黎西公天地之别。黎西公济世救人,当得上妙手仁心四字。”

    齐宁想到黎西公为了不拖累自己而自尽过世,顿时黯然,但很快便道:“苗无极在鬼竹林残杀了许多动物,此外还从杀手手中获取尸首,你可知道她要做什么?”

    当初齐宁被困鬼竹林之时,发现鬼竹林中的尸坑,里面不但有动物尸骨,已有许多人的尸骨,可怖至极,而且齐宁还记得当时正碰到一名叫做影蛇的杀手送过去一具尸首,至今回想鬼竹林发生的事情,依然是清晰无比。

    只是那时赤丹媚昏迷之中,对这些倒是知之不多,微微摇头。

    “我一直想不明白苗无极在那鬼竹林到底做些什么,现在却已经明白过来。”齐宁叹道:“她后来被你师傅带去东海白云岛,捡了一条性命,当时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可是现在回想起来,苗无极本就是你师傅手底下的人,她一直都在为你师父办事而已。”

第一三三四章 凤凰入海

    “苗无极是师傅的人?”赤丹媚秀眉一紧,面露诧异之色。

    齐宁冷笑道:“苗无极在鬼竹林一直都是在做实验。若只是以动物为实验对象也就罢了,可她却以人体为实验对象,而且还不是普通人,都是有内力修为的江湖好手,你觉得她为何要这样做?”

    赤丹媚只是紧蹙秀眉,并无说话。

    “最紧要的是,我中她圈套,被她所制之时,查到我的经脉,当时她便大喜过望,说我经脉接近天脉,那是求之不得。”齐宁目光深邃,表情冷峻:“为何她要找寻具有天脉之人?”

    “你是说.....!”赤丹媚冰雪聪明,立时明白过来:“苗无极是在帮师傅找寻治疗方法?”

    齐宁点头道:“正是。只是当时我根本想不到大宗师的身体会有问题,自然也就不可能想到岛主会利用苗无极来找寻治疗方法。那天晚上你师傅突然出现,不为其他,就是担心苗无极死在我们手里,他出面只是救走苗无极而已,否则岛主为何要带一个不相干的人前往白云岛?你是白云岛出身,在岛上可有闲杂之人?”

    赤丹媚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苦笑道:“原来.....原来苗无极是师傅的人。”想到莫澜沧的性情,如果不是苗无极对他确实有用,他又怎可能将苗无极带回白云岛,轻叹道:“原来师傅一直在找寻治疗的方法。”

    “不只是他,其他几位大宗师都是如此。”齐宁道:“这些人的武道修为虽然都是登峰造极,却也因此都深受其害,也各自都在想办法解除身上的痛苦,岛主如此,大雪山逐日法王也是如此,否则二人为何会私下里交易?”

    赤丹媚低头不语,沉吟良久。

    清风徐来,吹起赤丹媚腮边青丝,齐宁说了这一阵子话,倒也略感疲劳,但丹田之中再无异样,气血也畅通无阻,这才宽心。

    “苗无极被带回白云岛之后,似乎是被关在一处山洞内。”赤丹媚道:“杀亡二奴轮流看守,我回岛之后,也一直没有见过她。”

    齐宁道:“她可能一直在那里面研究如何治疗岛主的伤势而已。”微一沉吟,才道:“我问你一件事情,你也莫不开心。”

    赤丹媚叹道:“你是想问上次皇宫发生的事情?”

    齐宁道:“正是。那天晚上你们从另一伙人手中夺走了皇宫秘宝,你们是否知道对方的来头?”

    赤丹媚冷笑道:“他们自称是北堂幻夜的门人,想要欺瞒我们,我们又怎会被他们所骗。只是.....他们的来路,我们也确实不清楚。”

    “要知道他们的来路,其实也并不困难。”齐宁淡淡道:“你们所图的是同一件东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物事,但你们两拨人都想得到,你们自然知道有何用途,由此你们亦可以推断出对方大概是哪路人手。”

    赤丹媚轻叹道:“我若说毫无头绪,你是否不相信?”

    齐宁凝视着赤丹媚眼睛,赤丹媚也是与他四目对视,片刻之后,齐宁才道:“那天晚上接应你的那人自然是陌影,那天晚上你们是否早有约定?”

    赤丹媚摇头道:“大师兄一直在京中活动,我自然是知道的,私下里也有接触。我跟随齐国送亲使团混入宫中,是奉命找到那件宝物,在此之前,大师兄就已经在建邺京城,可是他在那边到底做什么,我并不知道,也不好多问。他知道我在宫中找寻那件宝物,暗中一直相助,只是他行踪飘忽,我除了按时和他在约定的地方见面,其他时候并不知道他身在何方。”顿了一顿,才继续道:“我在宫中发现那南疆雪龙,知道蟒血可以增进功力,所以带你入宫,只是想让你获益,并没有想到那天晚上会碰上那件事情。”苦笑摇头道:“我这般说,你自然是不信的。”

    齐宁道:“我信!”

    赤丹媚一怔,唇边泛起一丝欣慰笑容,才继续道:“如今想来,那天晚上大师兄定然是在宫中寻宝,恰好撞上了另一拨人盗得了宝物,这才追赶,最终宝物为我们所得,也因此我和你.....!”略有一丝尴尬,苦笑道:“师傅待我恩重如山,我奉师傅之命潜入宫中取宝,既然到了手里,又....又怎能有负师傅的吩咐?我知道那天是我对不住你,你心中怪罪我,也是理所当然。”

    齐宁微微颔首,心中却愈发觉得此事有些怪异。

    那天晚上的黑衣人,虽然改变了样容,但齐宁确信那就是卓仙儿,而齐宁已经怀疑卓仙儿很可能是地藏安插在京城的耳目,是以他一直怀疑那天晚上卓仙儿和另一人都是奉了地藏的吩咐在宫中盗宝。

    如果他们果真是地藏的人,与地藏有勾连的陌影却为何不认识他们?

    难道自己的思路错误,卓仙儿与地藏并无关系?

    但陆商鹤招供,地藏手下的焰摩使者就在京城,那焰摩使者有一拿手绝技,便是可以彻底改变一个人的面貌,卓仙儿改头换面,除了是焰摩使者所为,齐宁很难想出还有什么人能让自己熟悉的卓仙儿拥有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庞。

    这其中许多事情十分蹊跷,齐宁一时也是难以完全理清头绪。

    “你们在宫中找寻的那件宝物,到底是什么东西?”齐宁沉吟片刻,终于问道:“白云岛主身为大宗师,又是东齐国相,想要什么样的宝物得不到,为何非要惦记楚宫中的一件宝物?”

    赤丹媚俏脸略显为难之色,齐宁叹道:“你若实在不方便说,也就不必告诉我。”

    赤丹媚犹豫了一下,终于道:“古琴!”

    “古琴?”

    “鸟语戏百禽,凤凰弄碧涛!”赤丹媚美眸瞧着齐宁,轻声道:“你可听过这两句话?”

    齐宁身体一震,这两句话他自然是听过,而且第一次听到这两句,正是从卓仙儿口中知道,万想不到赤丹媚此时也吐出这两句,失声道:“你说的是......古琴?”

    赤丹媚何其聪慧,见到齐宁反应,立刻明白:“你知道这两句话的意思?”

    “天下间有四大名琴,是为号钟、绕梁、绿绮和焦尾。”齐宁缓缓道:“这四大名琴已经让世间音律者趋之若鹜,视为圣物,可是在四大名琴之上,还有两床古琴,几乎是传说中的存在。”

    赤丹媚微点螓首:“一床鸟语,一床凤凰!”

    “正是。”齐宁道:“据传这两床古琴,都是从九天落入人间的神物。”

    赤丹媚幽幽道:“说是从九天之上落下来,未免夸大,可是这两床古琴确实是世间罕见。鸟语琴弹奏起来,可招来四方鸟雀,据传只要鸟语琴响,成百上千的珍禽异鸟就会环绕在鸟语琴边,只要琴声不止,百鸟便不会离开。”

    齐宁想到那奇瑰景象,心下亦是赞叹。

    “至若凤凰琴,却是另一番传说。”赤丹媚道:“鸟语琴只有在高山之上才能奏出最美的音律,而凤凰琴却要在海上才能出奇音。传说之中,在海中谈起凤凰琴,大海都会为之倾倒,海涛澎湃,为琴而舞。也正因如此,才有鸟语戏百禽、凤凰弄碧涛这两句话流传下来。”

    齐宁奇道:“凤凰琴响起,大海会泛起波涛,这.....这也实在太过夸大了吧?”

    “真实与否,我也不知。”赤丹媚道:“虽然这两床古琴宛若神话,但世间却真实存在。只不过却并非谁都能够弹奏出来,据传如果不是真正的音律高手,即使得琴在手,也根本弹奏不出它们的音韵,甚至弹奏起来比普通古琴要难听百倍。”

    “如此说来,你从皇宫带走的那件东西,是这两床古琴之一?”

    赤丹媚点头道:“鸟语凤凰并为世间两大神琴,但鸟语很多年前就已经没了消息,也不知道是否还存在于世间,可是凤凰琴却是藏在楚国皇宫之内,早在你们楚国还没立国之时,凤凰琴就落在了萧家的手中,至于如何得到,我也不知详情,萧家得了江山,那床古琴自然也就在楚国皇宫之内。虽说楚国的皇家宝库之中有诸多奇珍异宝,但凤凰琴贵重无比,乃是奇珍中的奇珍,自然不会轻易得到,我潜入宫中一直都打探不到凤凰琴的下落,若非那天晚上被另一拨人盗取得手,恐怕我现在还在楚国皇宫之内找寻。”

    “原来你费尽心思,是要在皇宫里找寻凤凰琴。”齐宁终于明白过来,但心中反倒更是疑惑,问道:“白云岛主难道喜欢音律?”

    赤丹媚摇头道:“师傅对音律倒也算不得有多喜欢,他更喜欢书法,只是偶尔会抚琴而已。他弹奏的古琴,也是自己亲手所制,比起古琴,多年来他对书帖更为喜好,时常会亲自离岛四处搜寻古书贴,岛上有一座,是他藏书所在。”略有些轻蔑笑道:“都说天下间有什么四艺绝士,其中有一位号称书圣,可是真要比起师傅来,只怕远远不及。”

    齐宁倒是知道四艺绝士之中的书圣就是失踪已久的卓青阳,这时候没有心思去辩驳谁的书法更高明,只是皱眉疑惑道:“白云岛主既然对音律并没有太大喜好,为何要派你潜入宫中搜找凤凰琴?皇宫宝库之内,应该有古董字画,亦有价值连城的古书贴,他为何不让你搜找书帖,反倒让你为了一床古琴费尽心思?”凝视赤丹媚美眸:“他要凤凰琴做什么?”

第一三三五章 一轮明月照京都

    赤丹媚叹道:“他到底要凤凰琴做什么,我也不便多问,他也没有多说。”

    “如果只是他想要得到凤凰琴,那倒也罢了。”齐宁若有所思:“可是想要得到凤凰琴的却不只是岛主,另一拨人也是潜伏在宫中,为了得到凤凰琴花费了极大的气力,既然是都想得到凤凰琴,那就不一般了。”

    卓仙儿改头换面,扮作歌姬进入宫中,自然就像赤丹媚扮婢女在宫中的目的一模一样。

    双方都是在宫中找寻凤凰琴,虽然被卓仙儿率先找到,但最终却落到了赤丹媚的手中。

    如果卓仙儿真的是地藏的人,那么潜入宫中盗取凤凰琴自然就是地藏所派,地藏为何也要得到凤凰琴?

    骤然间,齐宁忽然想到当初北宫连城从自己手中拿走地藏曲谱。

    他脑中灵光一现,记起自己让田雪蓉从那地藏卷轴之中找出了端倪,地藏卷轴本就是一副曲谱,但那曲谱却又颇不寻常,寻常人根本难以弹奏出来。

    北宫连城以剑为生,对音律倒也是颇为喜好,他执有洞箫,但田雪蓉说的很明白,那地藏曲谱乃是琴谱,琴谱与洞箫之谱自然是颇有些不同。

    地藏曲谱与音律有关,凤凰琴更是与音律大有关联,北宫和莫澜沧同为大宗师,却似乎一时间都对音律大感兴趣,还有隐藏大宗师身份的地藏,同样也想得到凤凰琴,这当然不可能是偶然。

    那地藏曲谱和凤凰琴之间,莫非有什么联系?

    齐宁心中疑惑,这一天倒是反复思虑,直到天黑之后,脑中依然在将自己所经历的事情一点点地寻思起来,希望能够理清线索。

    他伤势未愈,赤丹媚只是为他熬汤补充运气,晚上喝了一碗,早早休息。

    半夜时分,屋内一片死寂,赤丹媚故意拉开了与齐宁的距离。

    她知道齐宁这几日还要修养身子,自己若是靠的太近,未必不会发生些什么,毕竟齐宁年轻气盛,而赤丹媚对自己的身体那是有足够的自信,如今又在深林古庙,夜深人静之时,自己靠近在齐宁身边,难免会勾起齐宁的火起,白天在池边齐宁偷看自己的胸脯,她自然没有忘记,不管怎样,这几天还是要竭力帮助齐宁恢复元气为上。

    夜深人静,庙外传来虫蚁之声,赤丹媚却没有睡着,想着白天齐宁说的那些话,也是思绪万千。

    忽然间听到一声惊呼,正是从齐宁那边传过来,赤丹媚反应迅速,已经翻身而起,倩影如魅,飘然到得齐宁身边,屋内虽然昏暗,但今夜有月,月光从屋顶缝隙洒射下来,赤丹媚见到齐宁已经坐起身来,急忙问道:“怎么了?”

    齐宁扭过头来,赤丹媚见到齐宁脸色惨白,额头上更是冷汗直冒,那双眼眸子满是惊恐之色,她从未见过齐宁这幅反常的模样,不自禁握住齐宁的手,关切道:“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齐宁喘着粗气,抬头看了看屋顶,又看向赤丹媚,惊魂未定道:“大火.....!”

    “大火?”

    “我梦见....梦见锦衣候府被大火所烧。”齐宁闭上眼睛,赤丹媚感觉齐宁的手微微颤抖,只听齐宁声音也微抖:“锦衣候府的人都被.....都被烧死在大火里.....!”

    赤丹媚心知齐宁白天虽然看起来十分淡定,但在他内心深处,显然是异常牵挂京城的局势,对锦衣候府也是牵挂无比。

    她以前所见齐宁,从无今日这般失魂落魄,爱怜心起,抬手帮着齐宁拭去脸上的冷汗,柔声道:“只是噩梦,不要多想,他们会没事的。”

    齐宁看着赤丹媚迷人的眼眸,苦笑道:“他们都已经对我下手,又怎会在乎锦衣候府?锦衣齐家如今定是凶险异常。”握起一只拳头:“我不能在这里继续等了,我要迅速赶回京城,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赤丹媚急道:“不行,你伤势未愈,而且他们既然要置你于死地,在京城必然布下了天罗地网,你现在回京,那是自投罗网。”

    齐宁叹道:“皇上一定遇到了变故,齐家也危在旦夕,他们既然能够调动神侯府和羽林营,那么京城也一定已经落入他们的掌控之中,我.....! ”

    “你既然知道京城在他们的掌控之中,就该理智一些,不要意气用事。”赤丹媚打断他的话:“他们没能杀死你,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只怕现在已经派人到处搜找你的下落。你现在只有一个人,拿什么和他们斗?”

    齐宁知道赤丹媚所言不差。

    既然陌影是借用皇帝之名调派神侯府和羽林营,那么这伙人接下来自然还是会打着皇帝的名义控制京城。

    没有人能确定皇帝被控制,即使有人心中怀疑,但是没有确凿的证据,又有谁敢违抗圣旨?

    陌影既然敢对自己下手,那么楚国其他的官员自然不在话下,但凡有谁敢提出质疑,他们当然会假借皇帝名义,立刻将之铲除。

    可正因如此,自己反而不能独善其身。

    如果皇帝当真被控制,也许他已经在期盼齐宁能够迅速赶回去营救,还有顾清菡,还有唐诺,还有田雪蓉,齐宁当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陷入绝境而苟且偷安。

    “不管如何,我先要赶回京城,摸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齐宁神情冷峻,额头上的冷汗还没有散去:“只有闹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能制定出接下来的计划。”不由分说,挣扎着站起身来,赤丹媚心下着急,抓着他手臂的手用力扯了一下,齐宁猝不及备,足下一软,却是侧身倒地,赤丹媚“哎哟”一声,齐宁却已经正好压在了柔软的娇躯上。

    四下里顿时一片寂静,两人脸对脸、眼对眼,近在咫尺,齐宁瞧着赤丹媚形状美好的香唇,竟是不自禁吻了上去。

    赤丹媚微挣扎了一下,“唔唔”出声,摆脱开后,才急喘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担心京城的情势,可是.....可是一切也要等你伤势恢复之后,你不是.....啊,你的手.....!”却是齐宁一只手臂已经环住了她的腰肢,只听齐宁也喘着粗气凑在她耳边道:“我离开之后,你赶紧回去白云岛,莫要掺和进来,如果.....这次我能活下来,我自然会去找你.....!”说话间,已经撩开了赤丹媚的裙子。

    “你别......!”赤丹媚呼吸急促,酥胸起伏:“你身体还没好,不能......!”昏暗之中,却猛地一个翻身,将齐宁压在身下,齐宁四肢摊开,赤丹媚居高临下看着齐宁,见他眼睛直直盯着自己,叹了口气,道:“你若真的死了,我还能活下去吗?大师兄精明异常,那天晚上我救你出来,只怕已经被他人了出来,白云岛如今也未必有我的位置了......!”

    齐宁苦笑道:“那是我又连累了你。”

    “我没有不让你回京。”赤丹媚身体伏下,曲线起伏的撩人娇躯贴在齐宁身上,美眸如雾,轻声道:“只是你再忍耐两天,等到你身体彻底恢复,我陪你一起回京。”齐宁双臂抬起,抱住赤丹媚腰肢,微用力便要翻身将赤丹媚重新压住,赤丹媚却是按住他肩头,不让他动弹,低声道:“你身体可以吗?”

    “不碍事,已经.....已经好了。”

    “那.....那你也别动。”赤丹媚咬住嘴唇,抬臂将束着自己青丝的簪子摘下来,那乌黑柔顺的青丝如同瀑布般披散开来,衬着她那张妩媚娇美的脸庞,勾魂夺魄,妖艳迷人,那双眸子宛若雾水一般,贴近齐宁耳边,微微扭动蛇一般纤细的腰肢,低声道:“等我来,你.....你躺着就好.....!”

    同一轮明月照耀下的大楚帝都,此刻却也是寂静无声。

    刑部左侍郎褚明卫赶到宫里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时分。

    他对于皇帝半夜三更召见自己很是惊讶,自从新君登基之后,褚明卫还不曾被皇帝单独召见过。

    齐宁坐上刑部尚书的位置之后,虽然一度主持司马家造反一案,但此后刑部的大小诸事,还是由褚明卫来操持,而齐宁率军袭取西北,刑部更是完全由褚明卫来主理。

    不过相较于其他各部,在司马氏谋反一案之后,刑部便渐渐清闲了下来,并无什么要案需要动员整个刑不上下近千号人来日夜办差。

    楚军北上,兵部、户部、工部倒是日夜忙碌,皇上也经常召见几部官员议事,唯独刑部的褚明卫还不曾受到召见。

    褚明卫自知这倒不是什么坏事,没有召见刑部,只能说明京城一切稳定。

    但今夜突然被传召过来,褚明卫心下就觉得事情不大简单,半夜三更召见自己前来,难道皇上有什么要案需要自己查办?不过自从司马氏倒台之后,京城局势稳定,似乎也没有什么大案需要皇上如此紧急召见。

    褚明卫心中疑惑,耳边却已经传来宫人的声音:“褚大人,皇上正在等你,快些觐见吧!”

第一三三六章 珠帘

    褚明卫跟着宫人小步前行,甚至不敢抬头,弓着腰,只是看着前面宫人的脚,走了小片刻,到得一处暖阁外,那宫人停下脚步,轻声道:“褚大人,你进去吧,皇上在等你!”

    “多谢公公!”褚明卫拱拱手,整了一下袍服,这才进门,也不抬头,上前几步,跪倒在地,恭敬道:“臣刑部侍郎褚明卫,叩见皇上!”额头贴在地面上,不再抬头。

    一阵沉寂之后,才听到一个声音道:“褚侍郎,你记着,皇上今晚的吩咐,你不要张扬,需低调行事。”

    褚明卫听那声音根本不是皇帝所言,有些诧异,本以为皇帝召见自己只是并无他人,此时才知道还有别人在场,心中疑惑,微抬头,却见到和自己说话的却是一名宫中太监。

    他知道皇帝早先对太监刘?颇为器重,但司马氏覆灭之时,刘?跟随司马岚一同被处置,一直在宫中的范德海范公公依然是皇帝身边最为宠信的太监。

    范德海是宫中总管大太监,但此人在外的名声倒也不差,本以为在这里面的太监是范德海,但瞧见那太监脸庞,却并不认识,更不是范德海,心下大是诧异。

    这太监身材不高,略微偏胖,但一双眼睛却是阴鸷的很。

    虽然不知那太监名姓,褚明卫也不敢多问,这时候眼角余光瞧见正前方是一道珠帘子,珠帘后面的灯火也很暗淡,依稀看到一人坐在帘子后方,知道那是皇帝所在,忙低下头,道:“臣谨遵皇上旨意。”

    “皇上龙体略有不适,由杂家代传旨意。”太监尖着嗓子道:“褚侍郎,听闻你与护国公的交情匪浅,不知是真是假?”

    太监提及齐宁,褚明卫心下一紧,却还是道:“回禀圣上,臣在刑部当差,护国公是刑部尚书,臣在刑部协助护国公理事,办理司马师谋反一案之时,与护国公时常接触,不过臣与护国公接触,只办公事,谈不上有太深的私交。”

    “如此说来,外面传言你与护国公交好,并非实言?”

    褚明卫道:“护国公乃我大楚栋梁,臣实在高攀不上!”

    “你觉得护国公是大楚栋梁?”太监接着问道:“如此说来,我大楚离不开护国公?”

    褚明卫心下一凛,他做事从来谨慎异常,不显山不漏水,在官场多年,警觉性自然是远超常人,今晚突然入宫,一颗心更是紧悬空中,每一句话听在耳中都是再三寻思,隐隐觉得这太监这句话的话风明显有些不对,立刻匍匐在地上,道:“大楚是皇上的大楚,除了皇上,大楚离开谁都可以,只要有皇上真龙坐镇,我大楚定是国泰民安。”

    一阵沉寂之后,太监才道:“褚侍郎,如果有朝一日朝中出现逆臣,你会如果做?”

    褚明卫不再犹豫,断然道:“若有逆臣,自当是遵旨除逆,万死不辞!”

    “好!”太监尖笑一声,才缓缓道:“神侯府已经查明,齐宁攻取西北之后,心生异念,竟然想要在西北称王,为此暗中勾结北汉,你是刑部侍郎,可知道这是什么罪?”

    褚明卫脸色骤变,身体一震,赫然抬头,失声道:“护国公......欲图自立?”

    太监双眸如刀,盯着褚明卫道:“不错。皇上知道此事之后,派出神侯府和羽林营,由迟统领亲自带队,本是想要将齐宁带回京城,细加询问,但此人丧心病狂,竟然杀害了数十名羽林卫,叛逆之心已经是证据确凿。”

    褚明卫瞳孔收缩,心下骇然。

    “叛国之罪,如何论处?”

    褚明卫道:“谋逆叛国,株连九族,杀无赦!”

    “不愧是刑部老臣。”太监道:“谋逆叛国,自然是罪无可赦。只是......!”向珠帘后面瞧了一眼,才道:“皇上念及锦衣老侯爷和大将军齐景为我大楚立下汗马功劳,不忍看齐氏一族就此断绝,所以开恩不去追究九族,只要将护国公府上下人等拘押下狱便可。不过京中有诸多齐氏的族人,你觉得该如何处置为好?”

    “臣一切遵照皇上的旨意去办!”褚明卫也不抬头。

    随即听到珠帘后面咳嗽几声,一个嘶哑的声音道:“褚.....褚爱卿,你是刑部.....嗯,你是刑部侍郎,办过的案子很多,这件案子.....唔,朕.....朕不想掀起太大的风浪,前线还在打仗,所以.....所以最好是悄无声息处理为好,你有什么建议,尽管说出来,若是.....若是说错了,朕也不会怪你!”这说话的声音颇为嘶哑,而且有气无力,小皇帝的身体似乎真的十分不适。

    褚明卫犹豫了一下,终于道:“回禀圣上,护国公府上下数百人,一旦派人拘押下狱,绝不可能毫无动静,而且很快就会传遍京城,此事也就无法隐瞒。”微顿了顿,抬头拱手道:“锦衣齐家两代侯爷都是统帅过秦淮军团,如今秦淮军团的主将岳环山更是齐景齐大将军一手调教出来,虽然齐家如今没有了秦淮军团的兵权,但.....齐家对秦淮军团的影响却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即消失。 ”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太监问道。

    褚明卫道:“圣上,除了秦淮军团,京郊之外还有黑鳞营,虽然不过几百人,但这些人却必定是对齐家忠心耿耿,段沧海去了西北,赵无伤却还留在黑鳞营,赵无伤是齐家的家臣,一旦齐家这边有变故,赵无伤和那几百黑鳞营的官兵绝不会无动于衷。”犹豫了一下,才继续道:“还有虎神营,虎神营负责卫戍京城,虎神营统领薛翎风也是受过齐家的恩惠,到时候他会不会有什么想法,臣实在无法确定。”

    皇帝没有说话,太监确实冷笑道:“褚侍郎,你是否想说,齐宁叛国,朝廷还不能治他得罪,否则会有兵马作乱?”

    褚明卫忙匍匐在地,惶恐道:“臣不敢。臣的意思是说,前线战事正紧,正是非常之时,若是齐宁叛国的消息一旦传扬出去,势必会影响前线军心,后果不堪设想。”

    太监冷哼道:“皇上难道不知这个道理?正因如此,才召你来商议此事。”

    “圣上,锦衣齐家是开国侯爵之后,在军方有着极深的根基。”褚明卫道:“圣上已经命人查清楚齐宁叛国,那自然是千真万确,可是.....!”犹豫一下,才继续道:“可是如果真的要刑部审理此案,甚至将锦衣齐家的人拘押下狱,臣以为定要将罪名公布于众,否则.....否则只怕军心不稳。”

    太监冷声道:“如此说来,齐宁在军方还有很大的影响?”

    “不是齐宁,而是锦衣齐家。”褚明卫虽然进宫之后一直心下惶恐,但他也明白,如果自己不将事情说明白,贸然去动弹齐家,一不小心自己只怕是要粉身碎骨,壮着胆子道:“是前两代锦衣候在军方积攒下来的威望。”见太监和皇帝没说话,才继续道:“若是将罪名公之于众,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前线军心受到影响,于战事不利,可是若不能公布罪名,贸然处置齐家,也会引起军方的骚动,所以.....!”

    “所以锦衣齐家动不得,你是不是这个意思?”太监阴阳怪气道:“褚侍郎,看来这件案子你是不敢去办了。”

    “圣上若有旨意,臣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定不会有负圣上。”褚明卫感觉背心已经冒出冷汗来:“但圣上方才有旨意,此事只能低调行事,臣.....臣深以为然。”

    皇帝咳嗽两声,才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褚明卫想了一下,才小心翼翼道:“臣以为,暂时不必将锦衣齐家的人全都拘押下狱,只需要将齐家的主要几名人犯悄悄地引出护国公府,然后将他们暗中拘押下狱,至若府中其他人,大可以派人严密监视,不令他们随意进出。等到战事有了眉目,甚至此战过后,再将齐宁叛国之罪公示天下,到时候便可以对锦衣齐家光明正大地进行惩处。”顿了一顿,才继续道:“至若在京中的其他齐家族人,臣可以派人对他们的家主做些暗示,告诉他们最好不要再与锦衣齐家有什么瓜葛,尽早离京回归故乡,若是他们懂得意思,迅速离京那倒也罢了,否则等到治罪之时,亦可对这些人论罪。”

    “如此甚好。”珠帘后的皇帝道:“你.....你尽快去办,不可让任何人接触齐家的人,更不可让齐家的人与外人有联系,唔,还有,齐宁逃窜在外,很可能会找机会返回京城,你要严密注意齐家的动静,设下陷阱,如果齐宁当真有胆量回齐家,立刻逮捕,他若反抗,格杀勿论!”

    褚明卫伏地道:“臣遵旨!”

    “齐宁叛国,刑部尚书的位置,你就担起来吧。”皇帝道:“褚.....褚爱卿,朕对你寄予厚望,你莫要让朕失望!”

    褚明卫一怔,但立刻拜谢道:“臣叩谢圣上隆恩!”

第一三三七章 袁门

    京城一处十分空阔的大宅十分安静,后院的角落处,有一片小菜地。

    已经是五月,天气也开始暖和起来,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拿着一只水瓢,穿着一双已经磨损了的布鞋,在菜地里饶有兴趣地浇水,这是他半辈子的喜好,从选取籽种到培养成白菜和萝卜,都是他亲力亲为,而且他脾气很怪,虽然整座府邸都是他的,但唯有这片菜园子才是真正的禁地,没有他的允许,谁也不允许靠近过来。

    年逾古稀,自开国至今,他已经经历了数代皇帝,从一名小小的书记,最终成为大楚帝国的礼部尚书,这一路上走过来,十分艰辛,但朝野上下,没有一个人怀疑他是靠自己的品格和实力走到今天。

    年纪大了,许多事情也就力不从心。

    虽然挂着礼部尚书的头衔,但近年来许多事情也只是吩咐手下官吏去办。

    自古英雄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本来他早就已经准备辞官致仕,但先皇帝之时,经历秦淮大战,老尚书也不好在战事之间辞官归隐,本想着等到大战结束之后,局面稳一些,在向皇帝请辞,谁知道先皇帝突然驾崩,新君登基。

    小皇帝初为人君,老尚书更不好离开,只能继续撑下来。

    小皇帝与东齐公主的大婚,老尚书亲自操持,办得十分周全,这也让老尚书心中安慰,大婚之后,老尚书管的事情也就更少,想着稍微等上一阵子,真正地将手中的担子全部卸下去。

    朝中历经三朝的老臣已经不多,一朝天子一朝臣,于公于私,老尚书都觉得自己到了要离开的时候。

    无论如何忙碌,他每天都要抽出一点时间在菜园子忙活一番,最近事情少,在这园子里呆的时间也就更多,此刻已经是黄昏时分,看着满园子绿意,老尚书心情也很舒畅,将手中的水瓢放进桶里,扶着腰在菜园子边上的一张竹椅坐了下来。

    他抬手搭在额头上,望向西边,夕阳西下,一切都显得祥和安静。

    便在此时,他瞧见远处两道身影正向这边迅速走过来,老尚书皱起眉头,只等到那两人走近,老尚书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

    他当然已经看清楚前来的究竟是何人,自己的儿子和孙子,但没有经过他的允许,哪怕是最亲近的人擅自过来,也让老尚书心中十分不快。

    袁氏一族在京中虽然算不得呼风唤雨的大家族,但谁也不敢小视这个家族的存在,曾经有人说过,袁家就代表着天下士子之心,袁老尚书说出的每一句话,就是天下读书人想说的话。

    清流文士对袁家素来敬畏,也正因如此,袁氏一族在朝中也拥有着不同寻常的地位。

    老尚书坐镇礼部,长子袁默贤如今也是礼部郎中,其实先帝在时,先皇帝就曾准备下旨提升袁默贤为礼部侍郎,却被老尚书坚决反对,只说礼部贤才众多,袁默贤的能力还不足以担起侍郎之职,正因如此,老尚书的人品更是得到士子们的赞颂。

    长孙袁荣虽然并无官身,但交友广阔,在京城士林之中也算得上一号人物。

    其实以袁荣的才干,再加上出身袁家的背景,要谋得一官半职并非难事,不过这位袁大公子性情却是十分古怪,并不想走上仕途之道,说来也怪,老尚书对此并不以为意,有时候袁默贤为此向袁荣动怒,老尚书反倒出面维护,袁默贤对老尚书心存敬畏,既然袁荣背后有老尚书撑腰,袁默贤也就不再多管,只要袁荣不闹出太出格的事情,也就随他去了。

    不过年前袁荣忽然收敛起来,朝廷要设立海泊司,袁荣十分积极地拉来江南几大世家,筹措了五十万两银子,而皇上很快便下了旨意,正式设立海泊司衙门,委任袁蓉为海泊司提督,海泊司大小事务,全权交由袁荣来操持。

    朝廷上下对此到时并无太大的异议。

    自立国以来,也从不曾听闻什么海泊司,对这新鲜玩意,群臣心中都是嘀咕,谁也不知道到底能捣鼓成什么样,而朝廷设立此衙门,并不要掏一两银子,都是由袁荣自行筹措银两,此外袁家声誉极好,如今袁大公子也为朝廷效命,群臣自然也不会去与袁家为难。

    更为重要的是,当初与海外的贸易,几乎都是掌控在东海世家的手中,虽然每年要向户部缴纳赋税,但所缴纳的赋税不过十之其一而已,如今朝廷设立海泊司,直接将海外贸易的控制权掌握在朝廷手中,而且每年都能为朝廷带来大笔的进项,这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所以海泊司设立之后,相关衙门倒也是积极配合。

    袁荣亲自前往东海,令人打造商船,更是建立贸易中转站,这海泊司说起来容易,但真要做起来,那却是事情不少,江南几大商家以及田家都是负责供给货源,但其他事情,却还是要袁荣带人一步步操办。

    因为事务繁忙,老尚书经常十天半个月都见不上孙子一面,此刻见到袁默贤父子两过来,虽然没经他允许颇有些不快,但毕竟孙子过来,脸色缓和一些。

    袁默贤父子上前来,老尚书察言观色,见到两人脸色都有些难看,便知道有麻烦事,却也是气定神闲。

    “父亲!”

    袁默贤拱手道,袁荣也在后面向老尚书行礼,书香门第,礼仪为重,即使没有旁人,袁家也是不会失了礼数。

    老尚书微颔首,瞧了袁荣一眼,才道:“是海泊司出了事儿?”

    袁荣忙上前道:“爷爷,不但出了事儿,而且.....还是大事!”

    “大事?”老尚书抬手抚须道:“海泊司刚设立的时候,我就和你说过,要么不去干,既然干了,总是要遇上许多麻烦,那就要知难而上,一件一件地解决。”

    袁荣苦笑道:“爷爷,要说完全是海泊司的事儿,其实也算不上,只是和海泊司有些牵连而已。”看了袁默贤一眼,袁默贤神色严峻,道:“你将所知尽管告诉你爷爷,不要隐瞒。”

    “是!”袁荣微一沉吟,才道:“爷爷,这海泊司朝廷没有拨银子,这事儿你是知道的。”

    “嗯。”老尚书微颔首:“你不是自行筹措了银两吗?莫非银子不够?”

    “不是银子不够。”袁荣凑近到老尚书身边:“筹措的银子自然是绰绰有余。去年开始就打造了商船,江家从前进行海外贸易,本就有船队,辛大都督为人倒也不差,那些商船本来已经归入了东海水师,但辛大都督还是从里面调出两艘交给了咱们海泊司,打造的新船,也是按照之前商船的样式。此外航线和水手等诸多事情都已经办妥,第一拨贸易准备是**月份便开始启程。”

    老尚书道:“既然都已经准备好,那又有什么问题?”

    “田家药行。”袁荣低声道:“护国公当初交代过,这田家药行在海泊司有份额,各类药材要从田家药行走,田家药行本来已经准备好,这两日许多药材应该运往东海,临走之前,我准备和田家药行对一下账目,她毕竟是护国公的人,事关田家的事情,我都是亲力亲为.....!”微微一顿,更是压低声音道:“可是现前我才知道,田家药行的那位东家,竟然被关进了大狱!”

    “关进大狱?”老尚书也是一怔:“那又是出了什么事情?”

    “我打听说是太医院那边出了事。”袁荣道:“太医院的药材,如今一直是田家药行供应,可是前两日太医院说田家药行竟然以次充好、以假当真,这事儿交给京都府处置,京都府铁铮今日一大早,就派人将田东家关进了大狱。”

    老尚书抚须道:“太医院都是为宫里的人诊治,那些药材也是宫里的贵人们所用,田家药行竟然以假当真,那不是自己找死吗?”

    袁荣道:“爷爷,连贩夫走卒都知道太医院是为贵人们瞧病,那田家药行难道不知道这个道理?太医院的太医们,虽不至于都是杏林高手,但辨识药材总不会有什么问题,田家药行以假当真送药材进去,岂不是自寻死路?那田东家便是再愚蠢,也不会犯下如此过错吧?”

    “父亲,荣儿这话倒不是没有道理。”袁默贤终于道:“这件案子,总是有些古怪。”

    “田东家与海泊司有关联,出了这样的事儿,我本想前往京都府找铁铮问明白。”袁荣道:“不过孩儿担心冒然行事,可能会卷入一些不该卷入的事情,那田家药行与锦衣齐家渊源极深,所以孩儿想了想,这事儿先去告诉锦衣齐家,让锦衣齐家出面似乎更好。”

    袁默贤微微点头,道:“这件事情,你倒不笨,知道不可轻易出头。”

    “可是还没到护国公府,孩儿就被拦在街口。”袁荣神色严峻起来,低声道:“刑部的人埋伏在护国公府四周,通往护国公府的每一条街道,都有刑部的人出没,他们询问孩儿要往哪里去,孩儿一说护国公府,他们便让孩儿赶紧离开。”

    老尚书脸色一紧,皱眉道:“你是说......护国公府被刑部的人盯住?”

第一三三八章 暗流

    袁默贤神色凝重,轻声道:“父亲这两天在府里休息,有些事也就没敢过来打扰。”犹豫一下,才道:“据儿子得知,前天皇上下了一道旨意,将黑鳞营编入了黑刀营,直接由瞿彦之统领。”

    老尚书本来是靠坐在竹椅上,听得此言,身体一震,坐起身来,眸中显出惊骇之色:“你是说黑鳞营被裁撤?”

    袁默贤道:“据说皇上的旨意也并非是裁撤黑鳞营。黑鳞营有半数兵马被调走,如今驻营也不过五六百之众,一直都是由赵无伤统领,圣旨将黑鳞营暂编入黑刀营,好像是说让两营将士协同训练,日后若是有紧急状况,两营人马可以共同作战。”

    “黑鳞营编入黑刀营,那赵无伤也去了黑刀营?”

    袁默贤摇头道:“没有。赵无伤和黑鳞营五六名部将,都被调去了东海水师。”

    “东海水师?”

    “东海水师前次败于东齐水师,伤亡惨重。”袁默贤道:“皇上将赵无伤等人调去东海水师,似乎是要协助辛赐重新训练水军。”

    袁荣道:“赵无伤他们是骑兵出身,从没有水战经验,将他们调去东海水师,能帮什么忙?”

    “不错。”袁默贤颔首道:“赵无伤和那几名被调走的部将,都是曾经齐景手下那支黑鳞营旧部,这些人都是骑兵出身,如今被调去水师,着实有些稀奇。”

    老尚书却是沉默不语,袁默贤看了袁荣一眼,才凑近老尚书耳边道:“父亲,护国公府被盯住,与他们有关联的田家药行也出了事,如今连黑鳞营也被编入黑刀营,这些迹象都不简单,皇上是不是.....?”顿了一顿,后面的话却没有说下去。

    袁荣神色也是异常凝重,低声道:“难道皇上是要对锦衣齐家下手?可是.....皇上为何要这样做?听闻齐宁攻下了西北,立下大功,该当封赏才对。”百思不得其解:“即使真的要对齐家下手,那田家不过是区区一介商户,又何必要找借口将她下狱?”

    老尚书沉默半晌,才问道:“田家药行是否已经被查封?”

    “今日一大早京都府的人带走了田家药行的东家。”袁荣道:“药行已经被查封,不过在暂时还没有查抄。”

    “快了。”老尚书叹道:“田家药行是商户,或许在皇上的眼中,田家药行是齐家的钱袋子,黑鳞营是齐家手中的一把刀,如今钱袋子被查,刀子也被收起来......!”目光深邃起来:“这是要置齐家于死地。”

    袁默贤道:“父亲,皇上为何要对齐家下手?都说圣上对齐宁十分器重,而且齐宁是皇上的近臣,这齐宁虽然屡建奇功,但以今日齐家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威胁到皇上。当年锦衣老侯爷和齐大将军统领秦淮军团,手握十万兵马,朝廷也从不曾对锦衣齐家有过铲除之念,怎地如今锦衣齐家手中没了兵权,皇上反倒要对齐家动手?”

    老尚书只是微闭着眼睛,神色凝重,并没有说话。

    袁荣也是皱眉道:“就算圣上真的对齐家生出嫌隙之心,也不该是在这个时候动手。前方战火如荼,若是这后院起火,岂不是自毁江山?”

    “如果真的要对齐家动手,也许这恰恰是好时候。”老尚书平静道:“虽然齐家手中没有了秦淮军团的兵权,但秦淮军团绝不可能坐视齐家被诛。”望着渐渐落山的夕阳,缓缓道:“如果齐家真的有什么不臣之举,朝廷也会先对秦淮军团做一番部署,至少要将岳环山那一批齐家旧部从秦淮军团清洗之后,才会有所动作。如今齐家并无不臣之行,若是秦淮军团没有过淮水,即使是皇上,也未必敢轻易动弹齐家。”

    袁默贤瞬间明白老尚书的意思:“父亲,你是说,秦淮军团过了淮水,在这个时候动弹齐家,秦淮军团也无法救援?”

    “正是。”老尚书道:“齐家一旦陷入绝境,必然会联络秦淮军团,但秦淮军团如今已经无法对齐家形成帮助,等到尘埃落定,而且朝廷公布了齐家的罪证,那么岳环山也不敢真的忤逆朝廷。”微皱眉头:“只是这时候齐家固然没有秦淮军团作为助力,但朝廷对齐家动手,消息一旦传出,势必会影响军心,甚至会造成极为惨重的后果,皇上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难道为了诛灭齐家,皇上要赌上大楚的国运?”

    “皇上虽然年纪轻轻,但却睿智非常,绝非昏聩之君。”袁默贤道:“从他诛除司马一族的事情上,便可看出皇上谋略过人。”压低声音道:“还有人私下说,皇上登基之时,就想好了铲除淮南王和司马氏的方略,先以司马氏铲除淮南王,再设下陷阱诛杀司马岚,如果皇上当初真的是如此设计,其心智实非常人能比,冷静过人,思虑周全,自然不会做出在这种时候对齐家下手的糊涂事。”

    老尚书沉吟许久,苍老的身躯陡然一震,瞳孔微缩,看着袁默贤问道:“默贤,你可记得皇上有多少时日没有上朝?”

    袁默贤想了一下,才道:“前前后后,已经快有二十多天了。”

    “二十多天......!”老尚书眼角微微跳动:“如今正是战时,老夫记得此前皇上三日一朝,最多的时日没有超过五日。”

    “父亲说的是。”袁默贤道:“儿子也打听过,听说皇上日夜操劳,龙体欠安,这阵子正在宫中休养,虽然多时没有上朝,但却时常召见大臣在宫中议事。”

    “皇上龙体欠安,可知道有何不适?”

    袁默贤道:“父亲,这是宫里的事儿,儿子自然不好多打听。”

    老尚书再次沉默,夕阳余晖照在他起着老褶的苍老脸庞,许久之后,才听老尚书吩咐道:“默贤,你让府里收拾一下,这两天动身回老家,咱们多年没有回去祭拜祖祠,也该回去看看了。”

    袁默贤一怔,但瞬间明白过来,低声道:“父亲是否觉得京里要出什么事情?”

    “无论出不出事情,你都要回乡祭祖祠。”老尚书叹道:“老夫年事已高,数百里地,实在受不了颠簸,也只能等我死后,你们再将我送回去下葬。这一次你就和荣儿带着家眷先回去,你回头去你拟一道折子交给我,我直接递上去就成。”微微一顿,才继续道:“两个月内,如果没有接到我派人送去的书信,你就再上一道辞官的折子,不要回京城。”

    袁默贤急道:“父亲,您是说一个人留在京里?”

    袁荣立刻道:“父亲,你带着家眷返乡,孩儿留下来陪着爷爷。”

    “你也要走!”老尚书沉声道。

    袁荣摇头道:“爷爷,无论你如何说,孙儿都不能离开。海泊司刚刚设立,这近半年来,孙儿和许多人耗尽心力,才走到今日地步,再有两三个月,第一批船队便要出海贸易,虽说田家药行出了问题,但却并不妨碍大局,孙儿若是就此离开,之前的努力也就付诸东流。这是护国公当初亲手交托给孙儿的重任,也是受了皇上的嘱托,事关我大楚的海上贸易,利国利民,绝不可半途而废。”

    袁默贤锁眉道:“说了这半天,你难道还不明白?皇上是要对齐家下手,那田家药行就是因为与齐家有牵连,所以才会被京都府彻查。你之前与齐宁有来往到也罢了,可是这海泊司是齐宁上书恳求皇上设立,而且你这海泊司提督的位置,也是齐家举荐,只要呆在这位子上,就和齐家脱不了干系。”抬手轻拍袁荣肩头:“你本就不喜为官,回头为父替你代拟一道折子呈上去,这海泊司提督一职,不做也罢!”

    袁荣再次摇头,坚定道:“父亲,这不只是与护国公有关,也是与我大楚有关。为了海泊司,许多人出银子出力,孩儿绝不可丢下他们,一走了之。且不说齐家是否真的有罪,也不说皇上是不是真的要降罪齐家,护国公上奏设立海泊司,这是为国谋事,没有任何过错,若是朝廷将罪责牵涉到海泊司,那实在是荒谬透顶。”向老尚书拱手道:“爷爷,孙儿既然接下了海泊司的差事,就算是送了性命,也要做到底,至若是否会被齐家牵连,孙儿也管不着,孙儿是要做事,而不是要做官。”

    袁默贤脸色难看,还要再说,老尚书却已经笑道:“默贤,回乡祭祖祠就由你带着家眷回去,荣儿既然心意已决,就让他留在京城吧。咱们袁家三代受恩,老夫和荣儿留下来尽忠,也算是对得住皇上的恩遇了。”不等袁默贤多说,老尚书缓缓站起身,吩咐道:“明日一早,老夫要进宫面圣!”

    “父亲,您.....?”

    老尚书摇摇头,止住袁默贤话头,道:“老夫侍奉几位先皇,如今年事已高,要辞官归隐,这最后一道辞官折子,总应该能够见到皇上,亲自将辞官折子呈给皇上。”

第一三三九章 殿上君

    礼部袁老尚书本是要在清早便前往宫中觐见皇帝,却不料三更时分,皇城传来鼓声。

    人上了年纪,即使躺在床上,那也是难以入睡,鼓声虽响,但老尚书年事已高,还真是没有听清楚,倒是袁默贤听到鼓声,急忙过来禀报老尚书。

    二十多日不曾上朝,突然响起朝鼓之声,倒是让老尚书有些诧异。

    老尚书起身收拾一番,这才在袁默贤的陪同下,上了马车,径自往朝中去。

    到得皇城门外,已经有不少官员等在门外,五更时分,群臣入朝,进了奉天殿,文武两列站定,等候皇帝驾到。

    其实许多官员见到皇帝二十多天都不曾上朝,心中也都奇怪,皇上龙体不适的风闻也是四处传扬,今日忽然早朝,许多官员心想或许是皇帝身体已经恢复,这倒是大喜的事情。

    等了没多久,听得执礼太监尖着嗓子叫道:“皇上驾到!”

    群臣立时齐齐跪倒,随即一群宫女太监簇拥着一身龙袍的小皇帝从侧殿过来。

    有人偷瞧了一眼,见到小皇帝走路的时候,步伐不稳,混不似从前那般气宇轩扬,心想看来皇上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直等到小皇帝在龙椅落座之后,群臣才齐声高呼万岁,小皇帝抬手令群臣起身,群臣站起身,退到两边,有人却一眼瞧见站在前面的执礼太监竟不是从前的范德海,却是一名身体微胖的矮个太监,这太监的面相十分陌生,不少官员心下疑惑,暗想范德海伺候皇帝一直都是小心谨慎,皇帝似乎对范德海一直也很满意,怎地今日却突然换了人?

    龙冠前的玉旒垂落,遮挡住小皇帝年轻的脸庞,不过看上去小皇帝的脸色有些苍白。

    群臣心里都很清楚,今日朝会,最重要的无非还是关于前线的战事。

    朝中许多人都已经得到消息,东齐水师已经不战而溃,淮水也已经被打通,库存在会泽城的粮秣也都已经运过了淮水,此前秦淮军团甚至是大楚帝国面临的最严峻的问题,已经彻底解决。

    只是东齐水师不战而溃的详情,朝中多数大臣其实并不知道。

    据传东齐水师一代名将申屠罗似乎已经被抓获,但申屠罗如今到底在何处,依然没有几个人知道。

    不过东齐水师既然溃败,前线的局势对楚国将更为有利,到目前为止,大楚帝国不但吞并了东齐,而且已经占据了北汉境内不少城池土地,此外西北也已经落入帝国之手,如此局面,正是楚国多年梦寐以求的状况,即使此番北伐不能一举北上攻克洛阳,但保持现在的局面,对楚国来说也已经是大获全胜。

    楚汉相争数十年,双方始终处于僵持不下的状况,直到如今,天下的局面才开始有了真正的变化,所有人都清楚,吞并东齐,占控西北,楚国对北汉已经形成了全面压制,攻克洛阳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金刀侯澹台煌一直都是兼任兵部尚书之职,老侯爷过世之后,兵部左侍郎卢宵被擢升为兵部尚书,今日朝会,这位新任的兵部尚书自然是群臣之中最为重要的人物。

    东齐水师莫名其妙地溃败,许多人没有搞清楚到底是什么状况,寻思着今日朝会之上,此事应该能够说清楚。

    一阵沉寂之后,便见到执礼太监上前两步,尖着嗓子道:“今日朝会,圣上有几道旨意要颁布下去。”咳嗽一声,边上一名太监端着一只古木托盘靠近过去,群臣这才发现,在那古木托盘之上,却是放着几卷圣旨,只见到执礼太监取了一卷在手,打开之后,才高声道:“传神侯府校尉曲小苍觐见!”

    群臣都是一怔,心下大是诧异,不少人不由自主向正门方向瞧过去。

    神侯府是皇帝直属衙门,一直以来与朝中其他衙门并无多少往来,而且神侯府上下也很少与朝中官员交往,西门无痕自然是深得朝中群臣敬畏,但私下里西门无痕却与朝中官员几乎没有什么深交。

    而且神侯府上下,能参加朝会的也仅只有神侯,这倒不是神侯府其他人没有资格,只不过神侯府监管的是江湖各大门派事务,并不参与政事,是以朝会也不必让神侯府其他人到场,此外也是为了尽可能让神侯府保持神秘感,即使是西门无痕,若非极其重要的朝会,西门无痕也很少上朝。

    自立国至今,皇帝召见神侯府校尉,那还真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曲小苍显然早就被知会今日要接受召见,已经在殿外等候,很快众人便瞧见曲小苍一身黑色劲装进入奉天殿。

    他身形矮胖,一身劲装完全是江湖打扮,与朝中群臣的官袍格格不入,但所有人看到这矮胖甚至有些滑稽外形的神侯府校尉,没有人会觉得有趣。

    曲小苍神色平静,到得殿内,跪倒在地:“臣神侯府校尉曲小苍,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前有神侯府神侯西门无痕请辞神侯之职,朕念及西门爱卿辛劳不堪,特准西门无痕卸去神侯之位,自今日起,由西门无痕举荐,朕赐封曲小苍接任神侯之职,钦此!”执礼太监也不耽搁,展开圣旨高声宣读。

    殿上群臣听得圣旨,不少人都是大惊失色。

    虽然神侯府与朝中官员少有接触,但许多官员都知道,西门无痕座下有七名入门弟子,号称北斗七星,这其中以巨门校尉轩辕破的名气在朝中最为人知,毕竟此前神侯府统领八帮十六派攻打黑莲教,统帅便是轩辕破,此时朝野俱知,即使当初不知道轩辕破大名的官员,经此一战,也都知道了这位巨门校尉的存在,而且几乎只到轩辕破存在的官员心里都明白,这轩辕破就是下一任神侯的接班人,否则攻打黑莲教此等大事,西门无痕也不会交给轩辕破去办。

    如今皇帝直接下旨,竟然将神侯之位赐封给曲小苍,着实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如果曲小苍接任了神侯之位,那么轩辕破又将如何?

    更让许多人惊骇的是,西门无痕辞去神侯之位,来的实在是太过突然,虽然大家都清楚,西门无痕日渐老去,这神侯的位置迟早要退位让贤,但几十年来,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西门无痕在神侯府的存在,至少在西门无痕坐镇神侯府的这些年,江湖各大门派各安其位,很少给朝廷带来麻烦,甚至还为朝廷所用,这固然要归功于太宗皇帝设立神侯府,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如果没有西门无痕这号人物,神侯府不过是个空架子,绝不可能震慑得住那群江湖草莽。

    西门无痕对大楚帝国居功至伟,没有人会否认这一点。

    如今西门无痕突然卸去了神侯之职,却是让群臣猝不及备。

    也许一个时代真的彻底过去,先皇帝驾崩,新君登基,老神侯卸职,新的继承人接下重担。

    只是谁也想不到会是曲小苍。

    更有人心中忍不住生出疑问,既然今日要赐封新的神侯后,为何西门无痕今日却不参加朝会?

    西门无痕神龙见首不见尾,他不与朝中大臣私交,所以这个不可被人忽略的人却往往让人想不起来,这时候大家忽然想到,那位让江湖各大门派闻之色变的人物,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现,有人甚至开始回忆,那位神侯大人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什么时候,但却总是难以想起来。

    曲小苍匍匐在殿上,硕大的屁股高高撅起,模样颇有些滑稽,高声道:“臣叩谢皇上天恩!”

    群臣想到西门无痕威震武林的大家风范,再瞧此刻宛若蛤蟆一般匍匐在地的曲小苍,只觉得二人的气质天地之别。

    “曲神侯,自今而后,圣上和西门老侯爷就将神侯府交给你。”执礼太监高声道:“只盼你尽忠职守,不负圣上和老神侯的期望!”

    “臣自当尽忠圣上,虽万死不辞!”曲小苍连叩几个头,这才起身,也不看左右群臣一眼,只是抬头向龙座上的皇帝瞧了一眼,这才低头弯腰,缓缓后退,出了大殿。

    一切似乎太过简单,但似乎也只需要如此简单。

    即使有人心下觉得这赐封神侯有些奇怪,但毕竟事涉的是神侯府,自从神侯府设立至今,朝中上下还真没有敢对神侯府的事务指指点点,从前不敢,现在当然也不敢。

    小皇帝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俯视群臣,自始至终也不说一句话。

    待得曲小苍退下之后,执礼太监取了第二道圣旨,高声道:“传召淮南王世子!”

    若说曲小苍入殿觐见已经让群臣大感诧异,此时听得竟然要宣召淮南王世子,就是那些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大臣也是耸然变色,纷纷盯住正门,很快,便见到身材矮小但一身锦衣的淮南王世子萧绍宗从大殿外缓缓走了进来。

    淮南王世子名声在外,但见过这位世子的人却是极少。

    据说这位世子幼年就体弱多病,很少走出王府,而近两年传闻世子已经病入膏肓,命不假年,也正因为他身患绝症,所以淮南王谋反自尽之后,他并没有受到皇帝的严惩,只是禁足在王府之中。

    萧绍宗走得很慢,身材矮小形如侏儒,他长相清秀,但肤色苍白,看上去没有血色。

    有人心下感叹,虽说这位世子出身皇族血脉,乃是太祖皇帝的嫡孙,可是上天似乎并没有太过垂青于他,不但自幼就让他与病症相伴,更是让他生就一副矮小身材,全无淮南王那般身材高大相貌堂堂的气质。

第一三四零章 翻案

    淮南王世子萧绍宗走到大殿中央,向着皇帝跪拜下去,刚刚跪下,小皇帝身体就已经微微前倾,抬手道:“快....平身!”

    萧绍宗却还是恭敬叩拜,起身后,见到群臣面面相觑,萧绍宗却是神色平静。

    群臣心想虽然萧绍宗是皇族中人,但如今却还算是戴罪之身,淮南王谋反,小皇帝虽然没有严惩萧绍宗,但作为淮南王嫡长子,萧绍宗自然也脱不了罪臣之子的身份,其实在朝上有不少曾经是淮南王的人,其中便以户部尚书窦馗为首。

    淮南王自尽之后,司马岚便想借皇陵之变为契机,对淮南王的党羽斩尽杀绝,但小皇帝显然不希望看到那样的局面,若是朝中反对司马氏的实力被铲除,司马氏便一家独大,再无势力可以制衡,是以立刻委任齐宁为刑部尚书,目的自然是尽可能保住追随过淮南王的官员。

    窦馗等人自然看出皇帝的用意,立刻都投奔在了锦衣齐家的麾下。

    齐宁未必希望与这伙人拉帮结派,但是保住与司马氏为敌的势力符合皇帝甚至是锦衣齐家的利益,齐宁自然不会拒绝。

    今日瞧见淮南王世子突然上朝来,窦馗等人自然都是大感意外。

    窦馗曾是淮南王手下的得力干将,出入淮南王府频繁,自然是经常见到萧绍宗,便是其子窦连忠也与萧绍宗私交不错,此时看到萧绍宗站在大殿之上,神色却也是颇为复杂。

    淮南王府被查抄,但王府本身却依然留给萧绍宗居住,只是满朝文武都知道萧绍宗实际上是被软禁在王府之内,毕竟萧绍宗病入膏肓,命不长久,王府就等若是囚禁他的牢笼。

    “世子,这里有一道折子,可是你派人呈上来?”执礼太监向边上一名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太监立时捧着一道折子,快步走到萧绍宗面前,将折子递给了萧绍宗,萧绍宗接过折子,打开扫了几眼,道:“正是罪臣向皇上所呈!”

    群臣更感诧异,暗想萧绍宗被软禁在王府,怎地还会给皇帝上折子?他的折子里,却不知道是什么内容?

    皇帝咳嗽了一声,才道:“你说有东西要呈送给....给朕,还要当着满朝.....满朝文武的面,朕今日召你进殿,你有什么东西要呈上来?”他声音略有些嘶哑,群臣心想看来皇帝果然是龙体有恙。

    只是群臣更疑惑的是萧绍宗到底有什么东西要呈给皇帝,而且还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

    萧绍宗从怀中取出一道折子,众人见到那折子边角还有红漆,顿时更是惊讶。

    点上红漆,那是代表着机密中的机密,既然是机密要折,却不知萧绍宗为何要当着满朝文武取出来?

    却只见到萧绍宗将那密折呈递给了站在一旁的太监,太监小心翼翼捧着密折送上金銮殿,萧绍宗却已经道:“启奏圣上,这里面是一道密令,亦是先帝驾崩之前,亲自交到父王手中,还求圣上明鉴!”

    此言一出,朝上顿时引起一阵骚动。

    谁也没有想到,先帝临终之前,竟然会交给淮南王一道密旨,此事满朝文武之前却是没有一人知道。

    更有人心下奇怪,暗想先帝驾崩之前,下旨由司马岚更换城防,将黑刀营调入了城内,当时大家心里都很清楚,那就是为了防范淮南王趁机作乱。

    先帝当时情况危急,那时还只是太子的今上却出使东齐,一旦先帝突然驾崩,新君无法即刻登位,自然会出现严峻的问题。

    国不可一日无君,朝中群臣都知道淮南王对于皇位一直都是耿耿于怀,谁也不敢保证淮南王不会趁虚而入,作为太祖皇帝的嫡长子,淮南王也算是根正苗红,有足够的资格继承皇位。

    既然先帝临终前做好了安排,防止淮南王篡位,又怎会给淮南王留下一道密令?

    这道密令又是什么样的旨意?

    群臣心中狐疑,执礼太监已经接过密令,呈给小皇帝,小皇帝打开了折子,细细瞧了瞧,奉天殿此时一片寂静,片刻之后,才见小皇帝将折子递给执礼太监:“宣读!”

    执礼太监接过密令,打开来,朗声道:“朕密令:淮南王与朕同脉血亲,忠君报国,他日司马氏但有谋逆之心,着淮南王护国保君,诛杀司马氏,钦此!”

    奉天殿群臣都是目瞪口呆,许多人甚至以为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

    淮南王在祭祀皇陵之时,事先部署,在皇陵安排了刺客化装成龙虎山的道士,意图行刺司马岚夺权,虽说当时安排的刺客并没有直接刺杀皇帝,但在皇陵设下埋伏,甚至买通守陵卫,这本就是确凿无疑的谋反之举。

    淮南王功败垂成,自尽而亡,事后皇帝也直接定淮南王为反臣,皇陵谋反可说是已经盖棺定论。

    可此时执礼太监将那密令在朝中宣读出来,就等若是说皇陵之变真正的幕后指使者是先皇帝,如果确实如此,那么淮南王非但不是谋反之臣,反倒是为了保护大楚皇权挺身而出的大忠臣。

    谁也没有想到今日萧绍宗竟然会拿出这样一道密令来。

    一阵沉寂之后,却猛见到户部尚书窦馗出列跪倒:“启奏圣上,淮南王皇陵谋反,虽然已有定论,可是......如果这道密令果真是先帝所留,那么淮南王所为便是受了先帝的诏命,非但不是谋反,反而是为国锄奸!”

    “启奏圣上,皇陵之变当日,下臣也在现场。”又一名官员从臣列之中出来跪倒在地:“臣记得很清楚,淮南王当日的目标,确实是要铲除司马岚,与这密令不谋而合,虽然在祭祀皇陵之时擅自部署人马,但有先帝的密令,淮南王奉旨行事,必不是造反。”

    众臣看到出列的二人,知道这两人当初都是淮南王的党羽。

    这两人显然是看到了有机会洗清淮南王的谋反之罪,立时站了出来,说是一心为淮南王谋反辩白,那倒也不尽然。

    朝中上下都知道窦馗这伙人当初与淮南王走得极近,没有落马,无非是皇帝和齐宁力保,可是谁也不敢保证,日后未必没有人再次以淮南王谋反一案牵连到这伙人。

    窦馗等淮南王旧党心里都很清楚,只要淮南王谋反的罪名不能洗清,那么自己头上就时刻悬着一把利剑,谁也不知道那利剑什么时候会掉下来,一句淮南王党羽,就足以让这些残留的旧时党羽纷纷落马。

    今日若能够依靠这道密令洗清淮南王的罪名,自今而后,窦馗等人非但不用担心会被追罪,反倒会因为协同淮南王锄奸而成为大大的忠臣。

    在朝为官,这其中的玄妙很容易就能想通,一时间又有四五名官员站出来为淮南王喊冤。

    “启奏圣上,皇陵之变前,司马氏在朝野为非作歹,司马岚更是大权独揽在朝中排斥异己。”一名淮南王旧党官员高声道:“王爷那时候日夜忧心,他担心司马氏势力坐大,有朝一日会威胁到皇上,甚至会谋朝篡位,所以王爷一直在想办法铲除奸佞。臣等虽然不知先帝给王爷留下了密令,但也知道司马岚骄横跋扈,决不可让这奸佞在朝中妄为,是以都拥护王爷能够挺身而出,为朝廷锄奸。王爷定是看到司马氏日渐跋扈,所以才会在祭祀皇陵之时,安排了铲除奸佞的计划,只可惜......!”

    满殿大臣都是瞧着几名官员为淮南王鸣冤,暗想窦馗这些人看来是真的要在朝会上将皇陵谋反一案彻底翻转过来。

    忽见到兵部尚书卢霄出列跪下道:“启奏圣上,此前从无听说先帝给淮南王留下密令,今日世子突然将密令拿出来,臣着实惊诧。淮南王一案,已有定论,如果这道密令是真,自然要重新调查,否则......!”瞥了一直没有说话的萧绍宗一眼,才继续道:“臣以为,先要确定这道密令的真假。”

    窦馗扭头看向卢霄,皱眉道:“卢大人,你的意思是说,世子拿出来的密令是假的?”

    “我没有这样说,但兹事体大,自然要再三确认。”卢霄沉声道:“世子,我有一事想请问,不知世子愿不愿意回答?”

    萧绍宗微微点头,道:“卢大人尽管问。”

    “世子说这道密令是先帝亲手交给淮南王。”卢霄盯着萧绍宗道:“那么为何这道密令如今又在世子手中?先帝密令,自然是要严加保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淮南王是何时将这道密令交给你?”

    萧绍宗声音十分平和,云淡风轻:“先帝驾崩之前,召见过父王,卢大人可以调查那时父王是否有入宫,这道密令,正是父王那一次入宫的时候,先帝亲手交到父王手中。这道密令的存在,我一直都不知道,直到父王动身前往皇陵的前一天夜里,才将这道密令交给我,而且嘱咐过我,只要司马氏在朝一日,我一日不可打开密令四字翻看,除非有朝一日司马氏被诛灭,方可打开密令!”

第一三四一章 血盟

    卢霄立刻问道:“所以在司马岚伏罪之后,世子就知道了密令的内容?”

    萧绍宗摇头道:“司马岚被诛之后,我并没有立刻打开密令。司马氏在朝野有众多党羽,父王说司马氏一日在朝,我便一日不可打开密令,意思并不是说司马岚一死,我便可以立刻打开密令,而是要等到司马氏的势力在朝中确实没有了祸患。”

    “那世子是什么时候知道密令的内容?”卢霄追问道。

    萧绍宗微一沉吟,才道:“是在我楚军北上之时。”

    “那就是早在几个月之前,世子就知道了密令中的内容。”卢霄神情严峻。

    萧绍宗点头道:“不错。圣上睿智英明,如果司马氏的残党依然会对朝廷形成威胁,圣上自然不可能轻易出兵北上,我大楚既然挥师北上,也就证明司马氏确实被铲除干净,朝中再无司马氏的谋逆余党。”左右看了看,才道:“朝中既无奸人,我便按照父王的嘱咐,打开了父王遗留下来的密令,想看看先帝到底给父王留下了什么样的密旨。”

    其实司马氏被铲除之后,当初归附在司马氏门下的诸多官员中,依然有大半还是留在朝中为官。

    先帝过世之后,朝中两大实力泾渭分明,淮南王和司马氏针锋相对,朝中官员要在京中立足,想要像袁家那般居中却不为两派所针对,那实在是凤毛麟角的异数,必然要投靠一方作为依靠。

    司马氏当时的势力远超过淮南王,朝中官员十之六七都是与司马氏有些牵连,若当真将这些人都牵连进来,楚国必将遭受比司马岚谋反更为严重的后果,是以小皇帝并没有追究从党之罪。

    此时萧绍宗说朝中再无司马氏的谋逆余党,却是让众多追随过司马氏的官员心下受用。

    “淮南王将密令交给你的时候,向你透露是先帝的密旨?”卢霄再次追问。

    萧绍宗道:“父王知道告知是先帝的密旨,我便更会小心妥善的保管,而且父王嘱咐过不得打开,应该没有事先泄露先帝密旨的罪责吧?”

    卢霄微一沉吟,才道:“世子既然在我军北上之后就知道了里面的内容,为何迟迟没有将密旨拿出来?如今距离我军北上已经数月有余,世子为何要等到今日?”

    “我见到密旨,很是吃惊。”萧绍宗叹道:“本想即刻将密旨呈给皇上,但那时候正是用兵之时,我实在不想因为此事让皇上分心,犹豫不决,所以一直没有拿出来。”说到这里,却是猛地抬手,手中多了一方手帕,捂住嘴巴,随即便是一阵剧烈咳嗽,他身材宛若侏儒,矮小的很,这时候咳嗽起来,身体弯起来,看上去着实让人生出一丝同情之心,群臣面面相觑,心想都说萧绍宗病入膏肓,现在看来传言不假,看萧绍宗那剧烈咳嗽似乎将肺都要咳出来,再加上那面无血色的脸色,只怕真是命不久矣。

    一阵咳嗽之后,萧绍宗拱手道:“罪臣失礼,还请圣上降罪。”

    皇帝道:“朕恕你无罪!”

    “多谢皇上。”萧绍宗这才道:“罪臣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恐怕也活不了多久,若是突然有一天死去,这道密旨却始终没有呈上去,罪臣只担心父王的清白永远也无法恢复,所以这才斗胆向皇上奏明,今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这道密旨呈奏皇上,也是希望大家都能够知道,父王并非谋逆之臣,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按照先帝的旨意去办。”

    大殿内一阵沉寂,终是见到礼部袁老尚书出列道:“启奏圣上,要辨明这道密旨是真是假,只需要前往御内档查找备案,若当真有备份存在,这道密旨自然是真的,否则.....!”

    卢霄立刻道:“正是,圣上,老尚书所言极是。”向萧绍宗问道:“世子,淮南王将这道密旨交给你,可曾提及过备档?”

    皇帝颁下的每一道旨意,在宫内的御内档都有存档,所以每一分旨意其实都是两份。

    先帝将密旨亲手交给淮南王,此等密旨事关重大,在御内档更不可能没有存档,而且这类惊天密旨,为了日后核对,往往都会告知备档所在,群臣见到萧绍宗今日拿出这道了不得的密旨,心下自然都存有狐疑之心,知道要确定这道密旨的真假,就只能瞧瞧御内档是否存有备档。

    “第六库,第十三架内!”萧绍宗恭敬道。

    皇帝立刻道:“贵和,你亲自去御内档找寻,若有备档,立刻取来。”

    那执礼太监忙道:“奴才遵旨。”迅速退了下去。

    满朝文武都是心思各异,却都无人再说话,皇帝却并没有继续在殿内等候,起身去了偏殿,很快便有太监出来道:“淮南王世子,圣上知你身体不好,召你先去偏殿歇息,其他大臣暂且等候。”

    群臣心想这位世子爷身体确实很虚弱,执礼太监贵和去取存档,少说也要个把时辰,若是让萧绍宗一直站在殿上,只怕难以支撑。

    已有不少大臣都清楚,这位世子年幼之时,除了日夜闷在王府之内,偶尔会进宫,实际上做过当今圣上的伴读,两人的关系其实也还算不错,此时皇帝顾念世子的身体,那也是人之常情。

    萧绍宗跟着太监走向侧殿,经过礼部袁老尚书身边,停下脚步,拱了拱手,却是向身边太监道:“你们去搬几把椅子来,像袁老尚书这些老臣不能一直站着等候,我见到皇上,自向皇上禀明。”

    那太监没有接到旨意,犹豫了一下,萧绍宗叹道:“我去向皇上请旨。”径自往偏殿过去,群臣心想这位世子爷倒是细心,自己都已经病成这样,时刻需要别人照顾,却还记挂着朝中的这些老臣。

    萧绍宗到得偏殿门前,自有人打开门,萧绍宗进门之后,偏殿大门立刻关上。

    萧绍宗本来脚步很慢,进到偏殿内,四下里看了看,脚步忽然快了起来,绕过一道大屏风,见到皇帝正站在一张桌前,那桌上摆着瓜果点心,皇帝嘴里嚼着点心,一只手却还在点心盒里扒拉着,听到萧绍宗脚步声,扭头看过来,脸色微变,瞳孔竟然显出畏惧之色,立时收回手,一时找不到擦手的东西,背手到后面,在龙袍上擦拭了两下。

    萧绍宗距离皇帝六七步远,背负双手,却没有靠近过去行礼,只是冷冷盯着皇帝。

    皇帝反倒是快步迎过来,到得萧绍宗面前,低声道:“世子,方才小人都按您的意思做了,没有说错一个字。”

    萧绍宗只是冷冷盯着皇帝的眼睛,他背负在身后的指尖微微挑动,皇帝竟是不敢与他对视,低下了头,片刻之后,才听萧绍宗轻叹道:“你该说‘平身吧’,而不是‘快平身’,以后不要再犯这样的错误。”

    皇帝一愣,似乎想辩解,但萧绍宗声音虽然平和,双眸确实冷厉至极,皇帝一时不敢多言,只能道:“是!”

    萧绍宗也不多言,走过去在一张椅子上坐下,皇帝跟了过去,边上有一张椅子,皇帝却不敢落座。

    萧绍宗使了个眼色,皇帝才有些忐忑不安地坐了下去。

    萧绍宗微闭着眼睛,似乎是在养神,皇帝却显得异常拘束,眸中满是不安之色,忽听得轻微的脚步声响,皇帝抬头看过去,只见到一名太监正缓步走过来,那太监挺直着身板,完全不似宫中其他太监见到皇帝卑躬屈膝的样子,瞧那样子,倒像是在自家的屋子里走动一般。

    萧绍宗依然闭着眼睛,那太监走到萧绍宗面前站住脚步。

    太监看上去大概四十多岁的模样,身材瘦弱,就是那脸庞也显得十分瘦削,颧骨突起,样容可说是颇有些丑陋,但一双眼睛却是异常有神,凌厉非常。

    “我是不是该祝贺你?”那太监忽然开口道:“素来不在人前出现的世子爷,今日第一次出场,便震惊朝堂,略施小计,淮南王的罪名就能被洗刷干净,满朝文武到时候谁也说不出话来,若是你们楚国的先皇帝知道自己死后还要被你所利用,不知在九泉之下,会有何感想?”

    萧绍宗这才睁开眼睛,微抬眼看向太监,淡淡道:“你本不该经常出现在我身边。”

    “有时候我出现在你身边,并不是坏事。”太监泛起一丝笑意:“至少能让你们明白,在你身边一直有一位朋友,这世间真正的朋友并不多,能像我这样为你尽心办事的朋友,那更是少之又少。”

    萧绍宗摇摇头:“我们不是朋友,从来都不是。”

    “哦?”太监叹道:“我一直以为我们是朋友,想不到在你眼里,我们竟然连朋友也算不上。”

    “我不和朋友做买卖。”萧绍宗气定神闲:“我既然和你有君子协定,也就注定不能成为朋友。”

    太监却也是摇摇头:“你也错了,我们不是朋友,达成的也不是君子协定,而是血盟,君子协定和血盟是两个意思,换句话说,我答应你的事情,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为你做到,同样,你答应我的事情,就算是魂飞魄散,那也必然要履行。”淡淡一笑,道:“否则,我们都会死的很难看!”

第一三四二章 清白在人间

    奉天殿上,倒是有太监送来几张椅子,让袁老尚书等几位年事已高的朝中重臣坐着等候。

    虽然并没有大声喧哗,但群臣还是低声私语,窦馗身边簇拥着七八名官员,脸上都显出兴奋之色,更多人却是若有所思,并不言语。

    等了大半个时辰,终是见到皇帝重新回来,萧绍宗也是恭敬跟在皇帝后面回到了大殿之上,执礼太监手中拿着一份蜡封的卷轴,待殿内安静下来,执礼太监贵和才举起手中的卷轴尖着嗓子道:“这是奉旨从御内档调出来的存档,封印上注明是先帝龙御归天前八天存档入库,此外查证过,那天夜里,先帝召见淮南王入宫,单独相谈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这份密旨存档,是淮南王离宫之后派人存档。”

    群臣见到密旨存档找出来,心想看来萧绍宗呈上来的那道密旨竟然是真的,这淮南王的谋反之罪,今日便要被洗清。

    “卢....卢爱卿,这道密旨存档,你念一下。”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吩咐道。

    卢霄一怔,贵和已经将那道密旨存档送过来,卢霄接过之后,打了开来,看了两眼,犹豫一下,终是念道:“朕密令:淮南王与朕通脉血亲,忠君报国,他日司马氏但有谋逆之心,着淮南王护国保君,诛杀司马氏,钦此!”

    群臣听到旨意内容与萧绍宗呈上的那道一字不差,便都认定淮南王果真是受了先帝的遗命。

    萧绍宗却已经跪倒在地,恭敬道:“启奏圣上,御内档有此存档,想来父王确实是受了先帝遗命,臣斗胆求皇上赦免父王谋反之罪,还他清白!”

    窦馗等十多名大臣纷纷站出来跪倒在地,齐声道:“求皇上为淮南王洗刷清白!”

    惊动天下的淮南王谋反一案,却是因为萧绍宗今日呈上的一道密旨,眼见得便要大翻转,淮南王从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瞬间就要变成维护朝廷纲纪铲除奸佞的大忠臣,许多大臣只觉得实在有些匪夷所思,可是御内档有这道密旨的存档,没有皇帝的旨意,没有任何人能够擅自进入御内档,那么这道存档自然是千真万确。

    大殿一阵沉寂之后,皇帝终于嘶哑着嗓子道:“诸位爱卿,朕一直不知道先帝给淮南王留有这道密旨,今世子呈上了密旨,御内档也确认无误,淮南王既然是受了先帝的遗命,那么皇陵之变,淮南王自然不是为了谋朝篡政。”咳嗽一声,向卢霄问道:“卢爱卿,你是怎么想的?”

    卢霄恭敬道:“回禀圣上,臣以为既然是先帝留有遗命,淮南王按照先帝遗命锄奸,自然不是什么谋反之臣。”

    “卢大人所言极是。”窦馗高声道:“圣上,淮南王为国蒙冤,实乃古往今来大忠大义之臣,臣请圣上为淮南王做主。”他身后众人顿时纷纷跟随求告。

    皇帝想了一下,才道:“淮南王大忠大义,朕心甚慰。”叹道:“传朕旨意,淮南王忠君报国,蒙冤受屈,朕心不安,淮南王所负之罪,一应免除,其遗体移葬至皇陵,此外由淮南王世子承袭淮南王爵位。”

    有些大臣心下顿觉皇帝这般下旨有些不妥。

    毕竟当初定下淮南王谋反之罪,是皇帝亲自下了旨意,今日虽然是为淮南王洗清了冤屈,但这道旨意传下去,就等若是皇帝此前错怪了淮南王。

    皇帝是天子,天子即使有错那也是无错。

    恢复淮南王的清白,传昭天下,定然会引起朝野的议论,其后果自然是对皇帝的英明和威仪大有损伤。

    只是萧绍宗当众拿出了先帝的密旨,若是不还给淮南王清白,便等若是亵渎了先皇帝的旨意,这本就是左右为难的事情,如果此事知道的人极少,或许还有另外的处理方法,但现在是满朝文武俱知,也就没有回旋的余地。

    卢霄等不少大臣心里知道其中的关窍,可这时候却又不能说什么。

    萧绍宗已经跪地谢恩,皇帝又道:“淮南.....淮南王,你身体不好,暂且就留在宫中几日.....!”顿了一下,又道:“宫中有太医随时可以为你诊治,此外.....如今正处战事,朕....朕知道你平日里喜读兵书,你就暂且留在宫中,为朕出谋划策.....!”

    群臣顿时又是一惊,心想外臣留宿内宫,这是极其罕见的事情,皇帝此时下这道旨意,可说是对萧绍宗器重无比,难道是因为淮南王蒙冤受屈而死,皇帝心存愧疚,所以才对萧绍宗如此厚爱。

    萧绍宗此前一直都是被禁足在淮南王府,莫说参与国事,便是连出门都不容易,今日皇帝要留萧绍宗在宫内议事,也便是说给了淮南王参知政事的权利。

    许多重臣不由皱起眉头,心想皇帝还是太过意气用事。

    许多大臣都知道萧绍宗年幼的时候在宫里待过,与皇帝朝夕相处,算是幼时玩伴,二人的感情自然也是不差,如今恢复了淮南王的清白,还让萧绍宗承袭王爵,这都已经是隆恩浩荡,可是将其留在宫中议事,还真是不太妥当。

    谁都知道萧绍宗毕竟是太祖皇帝的嫡长孙,此人的存在,就如同先皇帝时期淮南王的存在一般,都是对皇权有着威胁。

    先皇帝待淮南王虽然十分宽厚,赐予了大量的食邑,平常也是经常赏赐,但先皇帝一朝却从未让淮南王萧璋真正地参知政事,即使派给淮南王一些差事,也都是一些无关轻重的事情,淮南王从未进入过大楚政事核心。

    一直到先皇帝驾崩,淮南王手中也没有掌握真正的权利,帝国的兵马,淮南王也是无权调动一兵一卒,正因为如此,群臣得知先帝遗留密旨让淮南王锄奸,心下都是大感诧异,毕竟司马岚作为托孤大臣,权势滔天,淮南王除了拥有皇族血脉这一优势,实在没有什么本钱能与司马氏相抗衡,如果先帝真的要以淮南王去对付司马岚,总该在驾崩之前给予淮南王一些实际权力,否则淮南王拿什么去铲除司马氏?

    先皇帝没有让淮南王萧璋掌握过实权,朝中文武都知道原因,也都明白这是维护皇权的最佳选择。

    按理来说,当今圣上自然应该延续先皇帝对待淮南王的策略,固然可以对萧绍宗大加赏赐,但绝不可给予此人参知政事的实权,而小皇帝似乎忘记了先皇帝所做的一切,不但让萧绍宗参知政事,甚至还要将他留在身边。

    但皇帝既然都已经亲口下旨,谁又能提出反对意见?

    小皇帝和萧绍宗毕竟都是皇家血脉,两人算是同宗兄弟,这时候若是当朝反对小皇帝在萧绍宗留在宫中,小皇帝一怒之下,如果扣上一个挑拨皇族兄弟之亲的帽子,那可就是吃不了兜着走。

    亦有人想这萧绍宗病入膏肓,也活不了多久,或许因为这个缘故,皇帝对这位同宗兄弟便放松了防备之心,毕竟一个将死之人,又能对皇位形成什么样的威胁?

    更有人想小皇帝下旨将萧绍宗留在宫中,是否就是想以此将萧绍宗软禁在宫内。

    萧绍宗活不了多久,在他离世之前,直接将他置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盯住,自然不用担心萧绍宗会有什么小动作。

    群臣心思各异,萧绍宗谢恩之后,却见礼部袁老尚书出来道:“启奏圣上,老臣有事请奏!”

    皇帝一愣,随即“嗯”了一声,袁老尚书这才道:“圣上,老臣年过七旬,耳聋眼花,也时常糊涂,老臣自思已经担不起身上的担子,求皇上恩准老臣告老还乡!”

    “你.....你要告老还乡?”皇帝似乎有些不知所措:“这个.....朕....!”瞧了殿上萧绍宗一眼,萧绍宗却是站在大殿上,微低着头,显得异常恭敬,无奈道:“朕想一想,等.....等过几天......!”

    “圣上,袁老尚书掌理礼部几十年,父王在时,说先帝对老尚书也是十分敬重。”萧绍宗忽然道:“臣以为如今战事未止,朝中重臣应该各守其位,此时老尚书若是走了,礼部群龙无首,反倒不妥。”

    “哦,袁老尚书.....嗯,淮南王所言极是,老.....老尚书,你就辛苦,暂且不要告老还乡,等到我大军凯旋之后,再.....再议此事如何?”皇帝向袁老尚书道:“礼部还离不开你。”

    袁老尚书眸中划过一丝异色,抬头盯着龙座上的皇帝,但他年事已高,视力不好,金銮殿高高在上,皇帝面门前垂着玉旒,老尚书眼前模糊看不清楚,拱手道:“老臣愿再为国效力,等到大军凯旋,再向圣上请求辞官。”也不多说,退回臣列。

    皇帝起身道:“诸位爱卿,朕.....朕有些疲倦了,先退朝吧,有事起奏的,将折子递上来,朕回头细看。”就像是不愿意在这金銮殿多呆一刻,在太监宫女的簇拥下,匆匆退朝。

    窦馗等到皇帝离开,第一个向萧绍宗走过来,面带微笑,拱手道:“恭喜王爷,老王爷沉冤得雪,此乃天道,下官.....下官心中着实欢喜。”抬袖拭眼,却是激动地流下了泪水来。

    淮南王恢复清白,再不是谋反之臣,窦馗知道以后便无人可以拿自己曾经与淮南王有牵连当作罪名来对付自己,虽然淮南王死后,他投奔到齐家门下,但头顶上悬着的这把剑一直让他惴惴不安,今日可算是一身轻松。

    他却似乎忘记,当初查抄淮南王府,他身先士卒,出力不少,淮南王府珍藏的大批珍宝,正是因为他的缘故才被齐宁一扫而空。

第一三四三章 布局

    萧绍宗被一群人簇拥,那执礼太监贵和却已经过来道:“王爷,皇上请王爷前去用膳。”

    萧绍宗向四周拱拱手,也不多言,随着执礼太监径自离去。

    袁老尚书望着萧绍宗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兵部尚书卢霄却是走过来,意味深长道:“老大人,淮南王泉下有知被洗刷了冤屈,应该可以瞑目了。”

    老尚书微笑道:“天道永存,这忠臣就算是被冤枉,也总有一日能够恢复清白,奸臣就算是机关算尽,到头来也终会原形毕露。”

    “圣上的身体......!”卢霄欲言又止,终是道:“最近圣上太过操劳,龙体有恙,今日上朝,气色不是很好,太医院也该用心照顾圣上才是。”

    “皇上乃是上天之子,上天护佑,很快就能恢复过来。”老尚书叹道:“老夫本想告老还乡,现在看来,又要等上一阵子了。”

    “这是朝廷之福。”卢霄搀扶着袁老尚书向殿外走去,轻笑道:“老尚书掌理礼部几十年,我大楚礼乐昌盛,老尚书更是为我大楚选拔了多少能臣干吏,您在位一日,我大楚便不会纲常败坏。”

    “过誉了,过誉了。”老尚书摆摆手:“年轻时候,倒也懂得是是非非,如今年老体衰,耳聋目花,好多的事儿也就看不明白.....!”摇头叹了口气:“赶在完全糊涂之前告老还乡,那才是我大楚的幸事啊。”

    两人说话之间,出了大殿,卢霄四下里看了看,老尚书脚步慢,所以出殿晚,大部分官员都已经走到前面去,卢霄看到附近没人,才压低声音道:“老大人,我听闻半年前这位世子身体就已经是每况愈下十分糟糕,皇上那时候就派了太医时常去淮南王府探视,据传当时的情势,只怕连半年也撑不下去。”

    “老夫也略有耳闻。”老尚书道:“不过今日看这位世子,虽然气色不好,但说话声音颇有气力,这身体似乎已经有所好转。”

    “我在太医院有位朋友,他说世子患的是绝症,就算是大罗金仙在世,那也是回天无力。”卢霄低声道:“淮南王在世的时候,也是满天下找寻名医为世子诊治,却都是一筹莫展,莫非世子这半年找到了什么绝世名医?”

    老尚书轻声道:“老夫听闻世子被禁足在王府,没有任何人能够踏入王府之中半步,这绝世名医又从何而来?”

    卢霄微微颔首,若有所思道:“这就乖怪了,没有名医相救,世子怎能撑到这个时候?”

    “或许是与体质有关。”老尚书道:“也许被那绝症折腾了这么多年,身体反倒能够抵挡一时。”咳嗽两声,笑道:“罢了,这等事儿,也不是我们能够过问的。”

    卢霄笑道:“老大人说的是。”又道:“今晚恰好没什么事,听说老大人喜欢自己种菜,今晚想过去吃几口老大人亲自种的青菜,不知老大人可否垂爱?”

    老尚哈笑道:“求之不得,就只怕卢大人嫌弃。卢大人今晚尽管过去,老夫派人设宴等候。”

    两人相携出宫之时,萧绍宗已经径自到了宫中御书房,皇帝已经先萧绍宗一步在御书房内,等到萧绍宗进来,立刻忐忑站在一旁,萧绍宗看也不看他,过去在书桌后的椅子上坐下,靠在椅子上,扫视了御书房一遍,脸色平静异常。

    “你先下去吧。”萧绍宗的目光终于落在皇帝身上,淡淡道:“不用担心你的前途,我自问是个很看重诺言的人。”抬手挥了挥,皇帝竟然向萧绍宗行了一礼,一句话也不敢多说,缓步退出门外,门外竟然有两名身着黑衣头戴黑帽腰佩长剑的剑手在等候,一左一右就如同押着犯人一样将皇帝带了下去。

    等到两人带着皇帝离开之后,门外那条小径出现一道人影,径自走到御书房门前,咳嗽了一声,不等萧绍宗说话,便抬步进入御书房内,一抬手,劲风忽起,身后的门立时关上。

    萧绍宗只是抬眼瞅了一下,神色淡定,似乎对进来的这人十分熟悉。

    这人竟是穿着一身宫中老太监的衣衫,身材高大健壮,一张脸看上去大概五十岁上下,样貌十分普通,没有任何惹人注意的地方,走到御书桌前,拱手笑道:“世子如今可以正大光明出现在皇宫之内了,而且王位夺了回来,真是可喜可贺。”

    萧绍宗显然和此人十分熟悉,示意这人在一旁的椅子坐下,这才道:“王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父王可以恢复清白之身,如此我也就不必担着罪臣之子的身份。”

    “王爷所言极是。”老太监道:“若是无法洗白老王爷,你就始终受到牵累,后面的事情也就不好办。这朝堂之上,终究还是会有些顽固之人,到时候传位昭书如果颁布下去,定会惹来极大的风波,没有了之前的谋反大罪,王爷身为太祖皇帝的嫡长孙,要继承皇位,自然是天经地义名正言顺的事情。”

    “没有什么天经地义。”萧绍宗道:“这世间所谓的天经地义,只是因为拥有实力而已。”

    老太监颔首道:“一针见血。”

    “那位剑客,是否还没有消息?”萧绍宗微一沉吟,才轻声问道。

    “也许已经死了。”老太监道:“他受伤很重。”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我不希望有任何的隐患。”萧绍宗叹道:“该死的人都没有死,这就是隐患。那位剑客....还有齐宁......!”

    “他是宫里的剑客,一直都像影子一样潜伏在宫里。”老太监肃然道:“世间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存在,宫廷之中的那支队伍,我已经掌控在手中,他们相信我是皇帝委派的内卫总管,他们也相信那位剑客已经背弃了楚国,全因为那一道圣旨。”忽然笑道:“我忽然发现,有时候那块玉玺果然很有用处,许多很麻烦的事情,它都能轻松解决。”

    “太顺利就能解决的问题,往往都存在隐患。”萧绍宗道:“剑客不死,就会存在变数,而我最喜欢的是将一切都掌握在手中,并不希望出现在我掌控之外的变数,你是否明白?”

    “王爷放心,京城已经洒下了网。”老太监道:“如果他现在还没死,只要他留在京城,终究也只是一个死字。”

    萧绍宗若有所思,沉吟着,片刻之后才道:“东齐人在宫里,他似乎已经忘记自己的身份,甚至觉得我应该是他的朋友。”抬手扶额,叹道:“我没有朋友,一个朋友也没有,他到现在还以为拥有和我交易的资格,却忘记他所要获得的,只能是我的赏赐。”目光冷峻下来:“我给他,他可以要,我不给他,他不能抢!”

    老太监眸中显出冷厉之色,低声道:“诛杀齐宁的计划,我们设计的天衣无缝,可是他还是失手,这本不该发生。”

    “哦?”萧绍宗嘴角泛起一抹轻笑:“你觉得他另有图谋?”

    老太监道:“王爷曾经说过,如果在我们计划之中存有最大的隐患,就是锦衣齐家,只有齐宁还拥有破坏我们计划的实力,所以此人必须死,如此才不会出现王爷厌恶的变数。”

    “从一开始,齐家就是棋盘上必须要 吃掉的棋子。”萧绍宗轻叹道:“但如何吃掉这颗棋子,却让人很伤脑筋。”淡淡一笑:“东齐人暗中找上东海,一开始只是想利用东海祸乱楚国,削弱楚国的力量,对东齐自然是百利而无一害,他当年找上江漫天,我终于想明白,这棋局上最缺失的一颗棋子,终于摆上了台面。”

    “王爷多年前就已经想到利用东齐白云岛的人出手诛杀齐家柱梁,布局深远。”老太监笑道:“只是没想到齐景那么中年离世,目标变成了齐宁。”

    “实际上齐宁比齐景还要难以对付。”萧绍宗叹道:“楚国的四根柱子,就是四大世袭候,从一开始,苏家就不足为虑,真正要对付的,就是司马氏和齐家,至若金刀.....!”微仰着头,微一沉吟,嘴角才浮起轻蔑笑容道:“金刀澹台只是一根草,他的立场,就在于谁的实力更强,在局势没有清楚之前,金刀只会坐山观虎,只要我出手在瞬间占据优势,金刀就是我们的人,否则......!”

    “即使是一根随风倒的草,我们当然也不允许他们有选择的机会。”老太监冷冷道:“有了选择,就是有了变数,既然存在变数,直接拔掉这根草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萧绍宗叹道:“如果不是因为齐宁的出现,这棵草拔的干脆利落,东海也就直接变成了我们手中的一把利刃。”微微一顿,才道:“苏家不足为虑,金刀自身难保,只要扳倒了司马氏和齐家,棋局也就赫然开朗。”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我擅长等待,但上天没有让我等待太久,齐景和先帝先后过世,这对我来说当然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计划也就顺势调整,而司马氏确实没有让我失望,持功自傲,权倾朝野......!”眸中显出一丝戏虐之色,向老太监道:“焰摩,你可知道,一个人只要沾上权势一天,那么权欲就会纠缠他直到死亡的那一刻,司马岚没有让我失望,只因为我知道他手中的权势越大,那么权欲就越盛,这是他足以毁灭自己的最大弱点,有了这个弱点,从一开始就注定司马氏必死无疑!”

第一三四四章 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

    老太监焰摩叹道:“司马岚所走的每一步棋,都在王爷的预料之中,只是为了铲除此人,竟是让老王爷.....!”

    “父王若是知道我的计划,也定会欣慰。”萧绍宗目光深邃,神情冷峻:“对付司马岚,只能是萧光来出手。我幼时便与萧光相处,知道此人机敏过人,这样的人,绝不会允许司司马岚对皇权形成威胁,他一定会想办法除掉司马岚,而他要借助的力量,只能是齐家。”淡淡一笑,道:“齐景过世之后,我还在担心齐家就此衰败,不足以成为萧光的助力,想不到齐宁后来居上,这锦衣齐家代代出人才,却也是帮了我大忙。”

    焰摩道:“司马岚咄咄逼人,王爷知道萧光必不容他,只是萧光很沉得住气,没有轻举妄动。”

    “萧光没有轻举妄动,道理很简单,他没有摸清楚司马岚真正的实力。”萧绍宗缓缓道:“朝中势力错综复杂,看似许多人都投奔到司马氏门下,但这其中大部分人都是迫于无奈的选择,萧光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根本看不出来司马岚在朝中到底有多大的势力。”靠坐在椅子上,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萧光没有彻底摸清楚司马岚的实力之前,定然不会轻举妄动,他沉得住气,这也是他过人之处。”

    “真正的实力,需要在最危急的时候体现出来。”焰摩道:“不经过一场血雨腥风,司马岚的实力就无法完全暴露出来。”

    萧绍宗叹道:“所以父王想要在皇陵之变发难,我虽然知道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却也没有阻止。那时候朝中能够将司马岚实力逼出来的,也只有父王能做到。”闭上眼睛,道:“要除掉司马氏,就只能做出一些牺牲。”

    “老王爷没有让王爷失望。”焰摩道:“皇陵事件前后,确实让司马岚的实力完全暴露了出来,萧光想必也是在那一次,真正地摸清楚了司马岚的实力。”

    “皇陵之变固然是司马岚最风光的时候,却也是他们自掘坟墓的时候。”萧绍宗淡淡道:“萧光既然以皇陵之变为契机,摸清楚了司马岚的实力,自然就可以井然有序地开始布局,否则萧光又怎敢轻举妄动?”

    焰摩笑道:“萧光自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在王爷的掌握之中,反倒暗地里请王爷入宫商议对策,王爷也正好利用萧光之手,对司马岚一击致命。”

    “在萧光的眼中,我和他终究都是皇族血脉。”萧绍宗平静道:“而且我是将死之人,利用我帮他出谋划策,对他并无坏处。”冷笑道:“若非他知道我身患绝症,也不可能有今日。”

    焰摩道:“司马氏被诛灭过后,四大世袭候之中,也只有锦衣齐家能对王爷形成威胁了。”

    “齐家比之司马氏,更为棘手。”萧绍宗叹道:“并非因为齐家有军方的背景,而是在锦衣齐家背后,还有一位大宗师。”

    焰摩听到“大宗师”三字,握起了拳头,萧绍宗瞥了他握起的拳头一眼,才平静道:“要杀死齐宁,其实并不是难事,但究竟是谁出手,才是难事。被称为剑神的那位大宗师,我们摸不清楚他的性情,如果他对齐家还有旧情,我们当然不能自己动手杀了齐宁。”想了一想,才道:“江漫天将那位东齐人的动静禀报上来,正好让我的难题迎刃而解,能够借助东海白云的人去刺杀齐宁,自然是再好不过。”

    “东齐人知道东海世家对朝廷心有不甘,所以暗中去挑拨。”焰摩冷笑道:“他实在太小瞧江漫天,江家隐忍多年,不敢轻举妄动,岂会因为东齐人的挑拨就会铤而走险。”

    “你错了!”萧绍宗摇摇头:“如果你觉得那位东齐人的头脑如此简单,那就实在是太小看他了。此人能找到东海,一定是在东海有眼线,而且他的眼线十分了得,至少朝廷和当地官府没有发现东海世家有异动,此人却能够察觉。如果没有察觉东海世家有异动,身为白云岛弟子,又怎会轻易找上江漫天?他看似是找上江漫天,但他的目的却绝不是江漫天。”

    焰摩显然没有跟上萧绍宗的思路,萧绍宗叹道:“你刚才说的没有错,如果没有五成以上的把握,江漫天岂肯轻举妄动?他是要拿东海世家几百口性命做赌注,任何决定,都会慎而再慎,你既然能够看穿这一点,陌影难道不明白?他在海上发现江漫天暗中铸造兵器,自然明白东海世间筹划谋反,想必那时候他就已经明白,江漫天背后另有靠山,而且足以让江漫天铤而走险。”

    焰摩瞬间明白过来:“那东齐人找上江漫天,其实就是为了搭上王爷这条线?”

    “白云岛主看似飘然世外,不问凡尘之事,可若真的如此,为何会有陌影这样的徒弟?”萧绍宗不屑笑道:“所谓的清心寡欲,不过是因为龙山之约的束缚,他不能插手世间之事,所以有了陌影这样的徒弟,陌影出自东齐申家,与申屠罗是亲兄弟,这样的人,骨子里就不可能抛却俗世。东齐间于楚汉之间,没有一天不希望这两国的实力得到削弱,他当然希望东海动乱削弱楚国,但是察觉江漫天背后还有人的时候,自然希望能够搭上线,期冀能够造成楚国更大的混乱。”

    焰摩颔首道:“我明白了。东海之乱,只是一隅之乱,但是能够控制江漫天的人,一旦出手,必然能让楚国翻天覆地。”怪笑一声,道:“至少这一点他没有猜错,王爷只要跺一跺脚,确实可以楚国天翻地覆。”微顿了顿,才道:“王爷最终见他,难道不担心此人会背叛王爷?王爷隐忍多年,呕心沥血,知道王爷在幕后操持的人凤毛麟角,若是此人.....!”

    “首先,保护我的隐秘,对他的利益更大。”萧绍宗干脆直接道:“其次,他需要我,我也需要他。”沉默了一下,才道:“当年我与他达成了血盟,他提的要求大部分都在我的意料之中,我对他只有一个条件而已,对他来说,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王爷的要求,便是要他刺杀齐家的人?”

    “我当时只是让他帮我杀一个楚国人,而且告诉过他绝不会是大宗师。”萧绍宗道:“当时我没有告诉他名姓,只是说等到有朝一日需要他动手的时候,他不能拒绝。”

    “所以王爷此番派他刺杀齐宁,那是在几年前就已经做好了布局。”焰摩叹道:“刺杀齐宁,只要白云岛卷入其中,那位剑神想要出手,就要想想白云岛主了。”随即冷笑道:“可是此人并没有按照计划顺利得手,也就是说,王爷与他交易的条件,他并没有完成,王爷和他的血盟,当然也就不存在。”

    “他似乎忘记了。”萧绍宗叹道:“他以为我能够走到今天,他出了很大的力气。我答应过他的承诺,都是要在大事得成之后才能履行,所以他很希望我能够早些坐上那把椅子,为此当初萧光出使东齐回国的途中,他擅作主张派出那帮东瀛忍者要将萧光在半道上刺杀,自以为萧光死了,我就很快能坐上椅子。”摇头道:“虽然没有成功,他事后竟然还向我请功,似乎已经立下了汗马功劳。”目光锐利起来,如同刀锋一般:“也幸好没有成功,否则便是坏了我的大事。”

    焰摩微一沉吟,才道:“王爷,如果当时真的杀死了萧光,似乎对王爷确实很有利,萧光一死,老王爷就成了唯一的皇位继承人,而王爷您就是老王爷的唯一继承人,这.....!”

    “如果萧光真的死了,楚国便要天下大乱。”萧绍宗冷然道:“司马氏当时已经掌控了京城,而司马岚从一开始就与父王水火不容,还有锦衣齐家,这帮人心里都清楚,如果父王一旦登上皇位,他们的好日子也就该到头了,你觉得即使萧光真的死了,这帮人真的甘心让父王登基?第一个不答应的就是司马岚,他掌控着朝局,控制京城,自然不可能让父王顺利登基,甚至可能游说齐家一同阻拦父王登基,而齐景那时候刚刚过世不久,齐家对秦淮军团依然有足够的影响力。”眸中寒光一闪:“你莫忘记,虎神营的统领薛翎风,从来都是齐家的人,他虽然平时没有与齐家过多往来,但我敢保证,齐家一旦发生任何变故,薛翎风绝不会坐视不理,他手中三千虎神营,立刻就能成为齐家手中的刀。”

    焰摩瞳孔微微收缩,道:“如此说来,当初那东齐人刺杀萧光,倒真是差点坏了王爷的大事。”

    “如果真是那样的局面,我就很难有机会夺回属于我的一切。”萧绍宗冷冷道:“我要的是现在这样的局面,我的东西,必须要让他们还到我的手中,欠下的一切,一点一点地都交还到我的手中。”

第一三四五章 一切为了楚国!

    焰摩冷笑道:“王爷将齐宁的致命弱点已经告诉了他,甚至派出了神侯府和羽林营的人协助他诛杀齐宁,几十条性命送出去,此人竟然还是失手,这中间只怕是大有蹊跷。”

    “你怀疑他是故意放走齐宁?”

    “王爷上次说过,曲小苍回来复命,当时齐宁已经如同待宰羔羊,以陌影的身手,只需要动动手指头,就能够取下齐宁的性命,但此人却并没有那样做。”焰摩眸中带着寒意:“他竟然要曲小苍亲自动手,仅此一点,就表明此人心存不轨。他与王爷有血盟交易,本该亲手杀死齐宁,却要假手于人,这本就是为了日后逃脱干系。”

    萧绍宗淡淡笑道:“陌影处处算计,可却又处处破绽,此人胃口很大,但却不想沾染太多的麻烦。”

    “可就是在这种时候,突然出现一个骑着快马的黑衣人将齐宁救走。”焰摩道:“王爷难道不怀疑,那黑衣人很可能是陌影安排的人?”

    萧绍宗若有所思,并没有说话。

    “齐宁若是死了,王爷自然是除掉了最大的威胁。”焰摩道:“可是齐宁不死,就始终对我们有巨大的威胁。”

    “你是说养寇自重?”萧绍宗唇边泛起一丝怪笑。

    焰摩颔首道:“正是,他希望齐宁继续对王爷形成威胁,甚至因此让楚国出现更大的动荡,如此他很可能会向王爷提出更多非分的要求。”

    萧绍宗微一沉吟,摇头道:“东齐已经灭国,陌影现在最迫切的希望,便是我顺利登基,到时候重新将东齐国土封给段韶,这种事情久拖不利,他没有必要让齐宁或者继续为我添乱,这对他也并无好处。”

    焰摩皱眉道:“王爷,诛杀齐宁的计划,部署周密,而且出其不备,我很奇怪,那种时候,又是谁会突然出现冒死将他救走?”

    “按照曲小苍的说法,那人武功了得,而且一出手就以暗器逼退了陌影,曲小苍自认绝非那人的敌手,这天下间能够以暗器逼退陌影的高手也不会太多。”萧绍宗缓缓道:“我一直也在寻思到底是谁人出手,却也想不出究竟。”

    “王爷,是谁救走齐宁,那是另一桩事。”焰摩眼中显出杀意:“但陌影此人狡诈多端,若是继续留着,终究是个祸害。”抬手做了个下切的动作。

    萧绍宗淡淡一笑,道:“区区陌影,何足道哉?比起陌影,另有一人更为麻烦。”

    “王爷是说齐宁?”焰摩道:“此人如今的下落,我们确实难以找到,但锦衣齐家的家眷都在京城,如今也都掌控在我们的手中,除非此人不顾念这些人,否则必会潜回京城。”唇边泛起一抹冷笑:“他若不回来便罢,若是踏入京城,就是落入天罗地网了。”

    萧绍宗还是摇摇头,道:“齐宁是远虑,当务之急是解决内忧。”

    焰摩疑惑道:“王爷说的是谁?”

    “我们现在只算是控制了皇宫。”萧绍宗道:“要想控制整座京城,有一人非除不可。”神色平静,一字一句道:“薛翎风!”

    “薛翎风?”焰摩一怔,随即笑道:“我明白了。薛翎风掌控三千虎神营,他又是齐家的人,王爷是担心齐宁潜回京城之后,会勾连薛翎风,将虎神营控制在手?”

    “整座京都的城防都掌握在薛翎风的手中。”萧绍宗平静道:“要完全掌控京都,必须要将虎神营控制在手中。”

    焰摩道:“我亲自动手解决薛翎风。”随即皱眉道:“只是就算杀了薛翎风,要想立刻将我们的人安排在虎神营,那也不容易。据我所知,薛翎风在虎神营待了多年,虎神营的将士对此人十分敬畏,要取代此人的位置,没有足够的军功和威望,很难服众。”

    萧绍宗摇头笑道:“这倒不必担心。要想控制京城,控制虎神营便是必不可少的事情,早在多年前,我就已经在虎神营安插了心腹。”

    焰摩眼睛一亮,笑道:“王爷早就有了准备?”

    “谁来取代薛翎风并不是问题。”萧绍宗道:“只是如何除掉薛翎风,倒是个问题。”

    “此事王爷尽管交给我。”焰摩道:“我保证他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萧绍宗摇头道:“此事用不着你亲自出手,我已经想好了由谁去办这件事。”

    焰摩道:“王爷准备让谁下手?”

    “曲小苍!”

    “曲小苍?”焰摩一怔,但很快就露出笑容,意味深长道:“王爷高明,这曲小苍倒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已经得到了神侯之位,也该做些该做的事情了。”萧绍宗淡淡道:“投名状这种事情,曲小苍应该明白!”

    焰摩微微颔首,道:“此人虽然很听话,而且亲手杀了轩辕破,但他是西门无痕的人,还是要小心防备。此番若是他真的能够亲手取了薛翎风的人头,日后也就只能听从我们的驱使了。”

    萧绍宗在宫中提及曲小苍的时候,曲小苍此时正在神侯府的一间昏暗的密室之中。

    朝廷颁下旨意,因为西门神侯出门远游,主动辞官,而且举荐由曲小苍继任神侯府神侯,是以皇帝下旨赐封曲小苍为神侯,这道旨意颁布下来,出乎满朝文武的预料,但神侯府上下却显得十分平静。

    轩辕破被打上叛国的罪名,满朝文武知者寥寥无几,市井走卒更是不可能有丝毫的风闻,但这件事情在神侯府内部,却已经为不少所知。

    当日三百羽林围杀齐宁,曲小苍从背后偷袭得手,那是许多人都亲眼见到的事情,即使羽林营那边下令严守口风,甚至曲小苍带去的几人也不会漏出口风,但曲小苍知道,纸终究是包不住火,以神侯府的耳目和情报能力,此事终究会被知晓。

    北斗七星之中,破军和禄存两大校尉虽然都已经遇害,但曲小苍自然不会忘记,剩下的那几人,除了严凌岘之外,都不是善于之辈。

    文曲校尉韩天啸假冒青铜将军,至今还是被囚禁在神侯府内,但廉贞校尉洪门道却已经从北国回到了神侯府,还有一直躲在神侯府最隐秘处所的那位武曲校尉,如果不主动将轩辕破叛国一事告之,日后等到这些人自行查出来,后果必然会很麻烦。

    对皇帝有着绝对忠诚的神侯府,只需要有皇帝的旨意,就可以解释一切。

    曲小苍回到京城之后,将皇帝的旨意告之几人,虽然这道旨意让几人都是大惊失色,可是面对皇帝的命令,洪门道等人只能接受。

    西门无痕过世,对神侯府来说已经是一个重大的打击,而轩辕破被戴上叛国罪名,同样给了神侯府沉重的打击。

    面对皇帝的圣旨,洪门道等人没有向曲小苍索要确凿的证据,更没有争论轩辕破为何会叛国,似乎几人都已经接受了轩辕破叛国被诛的事实,也许大家都清楚,在西门无痕和轩辕破先后过世之后,神侯府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一旦内部再出现争执,曾经让江湖各大门派闻之色变的神侯府,将会变成一盘散沙。

    曲小苍接任神侯之位,在洪门道等人的意料之中。

    一切都很平静,没有人因为曲小苍的加官进爵而庆贺,而曲小苍从奉天殿受封回到神侯府,便径自来到了这件昏暗的小屋子。

    他当然知道,洪门道等人的沉默,并不代表就已经接受了轩辕破叛国之罪,这些人的沉默,固然是无法质疑皇帝的旨意,同时也是希望在这种时候挺过难关。

    这间屋子,除了北斗七星,任何人不得靠近,更莫说要进入。

    屋子里供奉着西门无痕的骨灰坛,却并没有立牌位,一来是为了安全起见,二来西门无痕的葬礼还没有举行,是以并不设灵牌。

    骨灰坛用一只四方黑木箱子盛放,摆在一张古木案上,曲小苍盘膝坐在古木案前的蒲团上,自始至终只是闭着双目,没有说一句话。

    只听到身后传来敲门声,曲小苍才微微睁开眼睛,也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进来!”

    从门外进来的是廉贞校尉洪门道。

    洪门道进屋之后,回身关上门,走到古木案前,跪倒下去。

    曲小苍瞥了洪门道一眼,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良久之后,洪门道终于道:“我在西北待了很多年,那里飞沙走石,都说那边是苦寒之地,可是没有真正到过那边,永远不知道苦寒二字意味着什么。”

    曲小苍沉默了一下,才道:“你已经回来了。”

    “是啊!”洪门道叹道:“南方的莺歌燕舞,绿柳繁花,着实让我欢喜了好一阵子。在西北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着,等到任务完成之后,就能够回到南方,哪怕是多闻闻花香味道也是好的。”轻笑道:“二师兄,你或许不会相信,我有时候会做梦,在梦里回到了秦淮河边,穿着锦衣玉袍,怀里揣着厚厚的银票,在秦淮河上的画舫一掷千金,秦淮河上那些最美丽的姑娘,都想让我成为她们的入幕之宾,那样的日子,比神仙还要快活。”

    “我相信。”曲小苍也是轻叹道:“这些年你们在北方,确实受苦了。”

    “其实我算不得什么苦。”洪门道缓缓道:“至少我还有命活着回来,能够吃上京城灶儿巷的芝麻汤圆,上次我过去,一顿吃了六碗,我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走回来。”顿了顿,才道:“在北汉的那些年,我手底下最多的时候有一百三十七个人,我回来的时候,还活着的有六十二个人,他们是否还能回来,我不知道,但七十五个人永远也回不来,而且也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他们的名字。”

    曲小苍没有说话,洪门道沉默了良久,才继续道:“从神侯府设立的那一天开始,任何一个神侯府的人都记得一句话,也因为这句话,就算是粉身碎骨,那也在所不惜。”他转过头来,看着曲小苍,一字一句道:“一切为了圣上,一切为了楚国!”

第一三四六章 皇敕令牌

    “一切为了楚国!”曲小苍重复着:“一切为了.....圣上!”

    洪门道神情恢复平静,微一沉吟,终是道:“回到京城,我每次睡着的时候,就会梦到北方的风沙,芝麻汤圆很好吃,可是......味道似乎还是及不上羊肉卷饼,更及不上撒上葱花的大宽面。”轻叹道:“所以我忽然明白,原来我骨子里已经习惯了那边的生活。有时候人真的很奇怪,每天都想逃离原有的生活,等到真的失去,才发现那才是自己最喜欢的。”

    “你.....要回北方?”曲小苍微皱眉头。

    洪门道微笑道:“只是希望过一段自己真正想过的生活,我已经收拾好,准备明天启程出发。”

    曲小苍沉默了片刻,才道:“比起北方,神侯府现在更需要你。”

    “就当我从来没有回来过。”洪门道笑道:“二师兄,神侯当年说过,一入神侯府,永为神侯人,我没有想过离开神侯府,只是希望你给我两年时间,让我自己走走看看。”

    曲小苍想了一下,才道:“你去吧,等你再想灶儿巷的汤圆,你回来就是。”

    洪门道道:“多谢二师兄。”顿了一下,才道:“还有一件事情我想求你。”

    “你说!”

    “大师兄虽然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但于私而言,我们也曾是兄弟。”洪门道缓缓道:“如果二师兄能派人好好安葬大师兄,我想弟兄们心里都会感念。”

    曲小苍犹豫了一下,才轻声道:“他已经落葬,此事你不必担心。”

    洪门道起身来,向着曲小苍深深一礼,也不多言,转身到得门前,忽然想到什么,回头道:“小师妹已经三天粒米未进,她自幼敬重大师兄和你,我们劝说不了。”出门而去,再不回头。

    曲小苍坐了良久,终于起身。

    西门战樱被软禁在神侯府的一处单独院落里,这是西门无痕在神侯府的办公之处,说是办公之处,其实不如说是一处书屋,神侯府真正的隐秘,也从来不在此处。

    曲小苍来到门前,门外守着两名神侯府的女吏员。

    神侯府虽然以男性居多,但也训练出了一批女吏员,人数并不多,但却都是精明能干。

    屋门从外面锁着,其实不需要这把锁,普天之下,被神侯府软禁却能够轻易脱身的实在是凤毛麟角,走到门前,曲小苍便听到里面传来奇怪的动静,似乎是磨刀之声,他令人打开门锁,进到屋内,果然见到西门战樱手握一把刀,正在一块磨刀石上磨刀。

    曲小苍进来之后,西门战樱连头也没有抬。

    “这把刀已经很锋利,没必要继续磨下去。”曲小苍在椅子上坐下,淡淡道:“我派人给你送来了书籍,那都是古圣贤留下的经典,多读读圣人教诲,对你没有坏处。”

    西门战樱抬头冷笑道:“我从小就不喜欢读书,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为什么不吃东西?”曲小苍凝视着西门战樱,那张漂亮的脸蛋明显瘦了不少:“你小的时候,神侯对你说过,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让自己失去体力,也永远不要对食物说不。”

    西门战樱站起身,将刀收回腰间的鞘内,盯着曲小苍冷声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我犯了什么过错,你凭什么将我软禁在这里?”

    “软禁?”曲小苍皱眉道:“你难道忘记我对你说过,这是神侯的意思,神侯让你在这里待上两个月,好好读一读书,他回来的时候,会亲自考问,若是能够让他老人家满意,你就可以离开。”

    “考问?”西门战樱道:“二师兄,这样的理由,你自己会相信吗?”握起拳头,冷声道:“你实话告诉我,齐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曲小苍面不改色,淡淡道:“为何这样问?”

    西门战樱冷笑道:“你心知肚明,你们将我软禁在这里,就是想将我和齐家隔开。”走到曲小苍面前,美丽的眼睛满是冷意:“到底发生了什么?”

    曲小苍沉吟了片刻,终于道:“你放心,齐家不会有什么事情,只不过是一些小麻烦,很快就能解决。”

    “你骗我。”西门战樱怒道:“如果只是小麻烦,你为何会将我软禁在这里?你.....你就是担心我被卷入齐家的灾祸是不是?”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多问?”曲小苍皱眉道:“你在这里,没有人敢动你一根汗毛,我可以向你保证。”叹道:“小师妹,不要再孩子脾气了,我是你师兄,绝不会做害你的事情。”

    西门战樱冷哼一声,道:“那你可知道,我已经嫁入齐家,齐家的所有事情,我都脱不了干系,而且也不想撇开干系。从踏入起家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已经准备好与齐家祸福共担。”顿了一下,声音微微缓和:“二师兄,你告诉我,齐家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他现在到底怎样?”

    西门战樱虽然性情容易冲动,甚至有些鲁莽,却绝非迟钝之人,起价如果真的有什么变故,定然是从齐宁身上开始,她明白这一点,自然是对齐宁的安危无比的担忧。

    “他没事。”曲小苍道:“你安心留在这里就好。”凝视着西门战樱的眼睛道:“你既然真的那样在乎他,自然该明白,他如果知道你现在被神侯府所保护,自然会很安心,可是他一定不想看到你自己折磨自己。你想见到他,总要活着才好,要活下去,就只能吃东西。”

    西门战樱盯着曲小苍的眼睛,忽然转身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前,守在门外的两名吏员便即出刀架起,拦住了西门战樱的去路。

    “闪开!”西门战樱已经拔刀在手,抬刀去挑,那两刀迅即变招,并不伤害西门战樱,却让西门战樱根本无法前进一步。

    “住手!”曲小苍赫然起身,厉声喝道:“小师妹,你要做什么?”

    “我要去找他!”

    曲小苍身形一闪,已经到得西门战樱身边,探手搭在西门战樱肩头,用力一扯,已经将西门战樱扯开,神情冷峻:“我告诉过你,留在这里,你出不了神侯府,你若是意气用事,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甚至......会害死你一直担心的那个人!”

    西门战樱一呆,曲小苍也不多解释,沉声道:“看住她。”竟是再也不回头,背负双手而去。

    黄昏时分,太监贵和来到了神侯府,对此人曲小苍自然不会陌生,当他第一次被召进宫中知道齐宁竟然涉嫌叛国一事,就是这位太监亲口告知,隔着珠帘的皇帝当时并没有说什么。

    那名全身灰袍被齐宁怀疑是白云岛大弟子的高手,也是贵和亲自介绍曲小苍在宫中认识,实际上行刺齐宁的计划,也正是这位太监当着皇帝的面向曲小苍交代。

    曲小苍知道贵和确实是皇帝如今最为信任的人,皇帝身边那位范德海范公公消失之后,贵和就成了皇帝身边最亲近的太监。

    贵和的到来,立刻让曲小苍知道是皇帝有了新的旨意。

    将贵和带到一件绝对不会隔墙有耳的房间后,贵和从怀中掏出了半块玄铁牌,曲小苍立刻从身上也取出了半块玄铁牌,两人都没有说话,给自将玄铁牌凑上去,契合无缝,变成了一个完整的铁牌,铁牌正面携着“皇敕”二字,背面则是一个雕刻出来的“令”字。

    神侯府直属于皇帝所领,包括神侯在内,所有的人当然都是为皇帝之命是从。

    皇帝下令之时,除了偶尔会召神侯入宫亲自派下任务,更多的时候就是派出心腹太监,利用这块皇敕令牌作为信物传达旨意,半块在皇帝的手中,另外半块则是在神侯手中,西门无痕的遗体回到京城之后,被西门无痕贴身携带的皇敕令牌自然被找了出来,在轩辕破不在京中的情况下,作为二师兄的曲小苍,自然而然地承担起保护半块皇敕令牌的重任,一直都是贴身携带,此刻皇敕令牌合二为一,也就证明贵和是奉了皇帝之命前来传达密旨。

    曲小苍确定皇敕令牌没有问题,收起令牌,跪倒在地,等候贵和传达密旨。

    贵和却是伸手扶起曲小苍,含笑道:“神侯先请起,这里有圣上的手谕,只能由神侯亲自过目,阅后既毁。”取了密旨递给曲小苍,曲小苍双手接过,扫了一眼,脸色微变,但很快便将密旨握成一团,等再张开手时,密旨已经成为齑粉。

    “神侯果然好功夫。”贵和含笑低声道:“圣上有旨,完成任务之后,神侯带上东西亲自入宫受赏。”

    曲小苍神色淡定,问道:“密旨中没有说时限,不知公公能否告知!”

    “三天!”贵和道:“三日之内,神侯务必要将此事办的干净利落。神侯清楚,这事情若是出了疏忽,很可能会引来许多麻烦,皇上知道神侯府一定不会让他失望,所以将此重任交付于你。”

    曲小苍颔首道:“公公放心,三日之内,我必会进宫复命!”

第一三四七章 刺薛

    半夜时分,薛翎风依然是一身甲胄,骑着马走在京城的一条长街之上。

    自从担任虎神营统领至今,他已经习惯在子时之前依然骑马走在街上,作为卫戍京都城的虎神营,虎神营统领的位置当然是非比寻常,控制着京都各门,无论在什么时候,薛翎风的位置都是一个让人异常瞩目的椅子。

    不过薛翎风却从来都很低调。

    不但低调,而且沉稳。

    如果说西门无痕统帅神侯府,平日里几乎不与朝中的官员有往来,那么在整个京城百官之中,被称为孤臣的第二人便是薛翎风。

    薛翎风的出身自然不弱,其父当年也是地方武将,太祖皇帝平定南方之时,薛家便归顺于大楚,其后薛家又成为锦衣老侯爷的部将,薛翎风年纪轻轻,便已经在沙场上立下了不少功劳。

    薛翎风为人沉稳,当年先皇帝要挑选一人守卫京城,得到老侯爷举荐,又经过重重考核,薛翎风终于被皇帝委以重任。

    但是薛翎风成为虎神营统领之后,几乎就没有与朝中任何官员有私交,即使是锦衣齐家,薛翎风也从来不曾等过齐家大门,这当然是一个异类,但却没有人能够否认薛翎风确实是卫戍京城最合适的将领。

    薛翎风对大楚有着绝对的忠诚,他年少便即上阵,在沙场立下的功劳不在少数,而且本人自幼熟读兵法,一身武艺在京城武将之中那也是名列前茅,这样的人有足够的威望统御手下的精兵强将。

    多年以来,虎神营都忠实地履行着他们卫戍京城的职责,而薛翎风也为朝中官员和军中将士的敬畏。

    每天薛翎风都会在城门关闭之后,亲自前往检查,没有人能知道他会出现在哪个门,可是一旦被他发现有守门官兵有任何的懈怠,他就会亲自拿起自己的马鞭抽打,抽打过后,更会下令将携带官兵逐出军中,对一名军人来说,战死沙场是至高的荣耀,而渎职被逐则是毕生的耻辱,是以京城各门的守卫从来都是睁大眼睛,不敢有丝毫的疏忽大意。

    从城门返回府中,都是在子夜之后。

    整座京城已经是寂然无声,薛翎风骑马走在街道上,身后跟着四名侍从,这四名侍从当然都是好手,每天晚上,四人都是跟随薛统领经过熟悉的街道,他们习以为常,或许是这样的规律让他们近于麻木,又或者一天下来几人确实有些疲惫,所以侧后方出现的人影他们根本没有丝毫的察觉。

    但薛翎风不会。

    薛翎风永远都不会放松戒备,他当然知道自己的位子太重要,并非所有人都愿意看到他在这个位子一直坐下去。

    最为重要的是,最近发生的一些奇怪的变化,让他每天的警觉性更是增强。

    黑鳞营被编入黑刀营这样的变动就已经让人很是诧异,前阵子卫戍皇城的羽林营忽然有三百人离京,回来的时候,似乎少了许多人,羽林营进出京城都在薛翎风的眼皮子底下,他对这些情况自然是了若指掌。

    羽林营自然不是没有离开过京城,但每一次离京,都是为了护卫皇帝陛下。

    但唯独这一次羽林营由迟凤典亲自带着数百精兵离京,而且不是为了保护皇帝,这当然会引起薛翎风的警觉。

    京城看上去一切都风平浪静,除了这几件几乎不被老百姓所关注的事情,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事情发生,但薛翎风敏锐的嗅觉却让他心生警觉,他是卫戍京城的最高将领,京城任何一丝异动,都会让他生出警惕。

    侧后方有身影出现,薛翎风当然已经察觉到,但却不动声色,带着手下几人走到长街中间,一兜马头,向边上的巷子里进了去,手底下四名随从顿时有些诧异,他们对道路十分熟悉,一时不明白统领大人为何要往巷内去,但这样的诧异也仅仅维持了一眨眼的功夫,他们立时就警觉起来,毕竟是薛翎风亲自挑选的侍从,这几人不但身手不弱,而且反应迅即,迅速跟上薛翎风,同时已经拔出了腰间的佩刀。

    正当薛翎风到得巷口,就要进入巷内之时,一道人影从天而降,却是埋伏在屋顶之上,凌空而下,双手握刀,快刀斩风而落,直往薛翎风头顶砍落。

    刀风刺骨,不但是出其不意,而且又快又恨。

    薛翎风双眸冷酷,那刀风袭来,他就知道对方的身手着实不弱,至少在刀法之上,确实有着极其过人的能耐。

    骑在马背上的薛翎风只是身体微微一侧,恰到好处地让开了这犀利狠辣的一刀,电光火石之间,一记刚猛至极的拳头已经撕裂空气,重重地打在了那人的胸口,肋骨断裂之声清晰可闻,那人竟是被一股霸道的力量打飞回天上,身在半空,蒙着面孔只露出双眼的刀客眼中现出不可思议的神色,他知道薛翎风不是简单的角色,但显然没有想到薛翎风竟然有如此霸道的拳头。

    那人身在半空,还没来得及过多品味虎神营这位统领拳头的霸道力量,刀光一闪,薛翎风在出拳的那一刻,另一只手已经抽出刀,那人飞起之时,薛翎风已经出刀砍下了那人的脑袋。

    对于军人来说,与敌对阵,没有任何的同情与怜悯,交手之间,只有两种结果,你死,或者我死!

    薛翎风在有机会了解敌手的性命之时,绝对不会有丝毫的犹豫,给敌人任何一丝机会,都可能是对自己的伤害。

    那刀客脑袋飞起之时,“噗噗”几声响,跟在薛翎风身后的两名侍从已经被从后方飞来的弩箭射穿脖子,弩箭从后脖子没入,贯穿脖子,箭尖从咽喉带着血迹透出。

    对方不但精于箭驽,而且下手狠辣。

    薛翎风沉声道:“小心!”话声刚落,破风疾响声再起,从面前那条幽暗的深巷中,再次有弩箭迎面疾射而来,薛翎风没有挥刀格挡,低喝一声,双足在马镫上猛力一蹬,整个人一飞冲天,随即听到骏马嘶鸣,相伴自己多年的良驹已经被弩箭射中,一个人立而起,似乎想做最后的挣扎,随即“砰”的一声,重重摔倒在街道上的石板上,将地面的石板大片震裂。

    等到薛翎风落在石板上,看着倒在血泊中的马匹,四周已经有十几道身影如同幽灵一般冒出来。

    这些人清一色都是黑衣蒙面,有的端着箭弩,有的则是手持大刀,只是一瞬间,就已经封死了薛翎风所有的退路。

    薛翎风神色淡定,冷冷地扫过这群刺客,就连他手底下还活着的两名侍从,脸上也没有恐惧,反倒是显出悍勇之色,既然已经陷入绝境,就该做最后一搏。

    “杀!”

    人群之中,一人干脆利落地发出命令,四周刺客毫不犹豫地冲出,向薛翎风三人围杀上来。

    薛翎风手握大刀,低喝一声,挥刀向冲在最前面的一人砍了过去,他身边那两人也是大叫一声,挥刀冲上。

    毫无疑问,这群刺客显然是训练有素,事先也经过了周密的部署。

    这是薛翎风一路上经过的最僻静的一条街道,即使夜间京城有官兵巡逻,但巡逻的时间必然有先有后,这群刺客选择在这个地点发起刺杀,固然是因为这条街道人烟稀少,当然也是考虑到虎神营的援兵。

    在这个时间发起攻击,刺客自然是算好了短时间内不可能有援兵赶到,至少在他们看来,巡逻卫兵发现这边的动静,组织人手向这边支援之前,这次行动就已经结束。

    刀光飞舞,薛翎风出刀凌厉非常,他手底下的两名侍从虽然有勇气,但面对这群做了周密部署的刺客,瞬间就变成以一敌三,而且根本没有耗费太多的时间,这些刺客出手犀利果断,当薛翎风一刀砍断一名刺客的脖子之时,两名随侍也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薛翎风就如同一头猛虎,但他面对的却不是羊群,而是一群凶悍的狼。

    猛虎虽然撕咬了几头狼,但很快身上也被砍了两刀,鲜血淋漓,但此时的薛翎风依然是显得异常冷静,虽然被十数人围在当中,但攻守之间井然有序,不过这群刺客实在是经验老道,薛翎风虽然悍勇,却始终无法冲出包围。

    “噗!”

    薛翎风找准机会,又是一刀狠狠砍在了一名刺客的脖子上,鲜血喷涌而出,也便在这时,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看招!”一名身材矮胖的黑衣人如同鬼影子般已经闪到薛翎风身后,薛翎风赫然转身来,还没来得及出招,那黑衣人一掌拍出,已经重重打在薛翎风的胸口,薛翎风虽然人高马大,但这一掌实在是霸道十足,那健壮的身体已经直飞出去,随即重重落在地上,“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边上就有刺客想要趁机上前,那黑衣人却已经沉声道:“我亲自动手。”缓步向薛翎风走过去,薛翎风地上挣扎两下,挣扎着站起身来,踉踉跄跄之间,转身便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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