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侯爷心意
德安侯的声音铿锵有力,字字清晰的传进她的耳朵,没有意料之中被欺骗后的愤怒和恼火,反透出一股坚定,带着强调。
陆思琼的眼眶一下子热了,闪烁的橘黄烛光下,她双眸定定的凝视着对面的父亲,少了慌乱忐忑,只觉得喉间特别的酸涩,张口喃喃道:“爹爹……”
后者似也心有所感,抬手招了招。
陆思琼上前两步,距离近了,竟有些不敢对视,又垂下脑袋。
她的心中涌出无限猜想:父亲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非他骨肉?
何时发现的?是最近,还是早些年前就晓得了?
他刚刚的话,应该是不会放任秦相带自己离开的。但秦家势大,侯府要怎么应对?
脑海中浮过各种疑问,但最好奇的终归还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德安侯好像并不愿多言,他依旧寡言,纵是此等场景,话已敞开了明说,然他始终没有任何解释的话语。
他来娇园,纯粹只是简单的表态,让陆思琼明白:她依旧是德安侯府的二姑娘,不用因为秦家的事而乱了节奏,也无需担心陆家会对她做出什么安排。
他让她安心。
哪怕不善言辞,纵然他往日少了一个父亲该有的呵护和表现,但在这种关键事情上,他也有他的强势。
是以,德安侯并没有坐多久,离开前拍了拍女儿的细肩,举步出院。
脚步不急不躁。不带优柔,一步一步,溅起的水珠缓缓又落下,圈圈涟漪,似最寻常不过的一次探视。
亦不曾回头。
女儿就在自家的宅子里,又无需分别离开,谈什么留恋不舍?
陆思腔等父亲的背影消失不见,身子才松了力,单手倚在厅门前。
红栏漆亮,却稍了几丝秋雨的潮意。微凉、沁心。
走出院子。德安侯径自往静安堂的方向而去。
陆老夫人尚未安寝,正由近侍服侍着半靠在炕上。鬓角的银发被梳理得一丝不乱,绛紫抹额下眉头紧皱,双唇抿成线。饶是喜怒不显。但任谁都察觉得到其周身的不悦。
俞妈妈蹲在炕前。边替她捶腿,边时不时抬头留意主子神色。
她知,老夫人这是心里有怒。自打二姑娘归了府。主子便一直在等姑娘过来,然晚膳都用过了许久,仍未等到人。
目光越过烛焰,隔着轩窗望向外面。
二姑娘,今晚定是不会来了。
正琢磨着是否该出言劝眼前人回内室歇息时,又闻院子里传来脚步声,且伴着江妈妈紧张的话语:
“哎我的侯爷,您这时候过来,怎么身边也没带个人?好歹还下着雨,瞧,衣裳都淋湿了……待会老夫人见了,可不得心疼?”
炕上的人猛地睁开眸子,显然亦是听到了。
俞妈妈忙起身扶她坐起,适时丫鬟彩鸳自外打起帘子,“老夫人,侯爷来了。”
德安侯举步踏入,秋雨染深了外袍,素来衣冠甚正的他发上携了雨珠,身后跟了念叨着的江妈妈。
陆老夫人乍见长子这般模样,心疼之余恼意更甚,埋怨道:“赛华那几个小厮是怎么当差的,怎么任由你冒雨过来?
快,还不侍候大老爷去换身衣裳,让厨房送碗……”
话没说完,德安侯便打断了她:“娘,儿子没事。这九月的天,哪那么容易受凉?不怪别人,是我不让人跟着的。”
老夫人一听就气,“你倒是心疼那几个奴才,不管怎么说,做奴才的就要守奴才的本分。他们失了职,让主子就这样在外面,懂不懂怎样服侍人了?”
德安侯只由着丫头宽去了外袍,这天儿才入秋,不比深秋,偶尔淋个几滴雨在他看来原就不是什么事儿。
何况心头藏事,并不想在这方面过多纠结,索性接了道:“您不必动怒,儿子刚去了趟娇园,那些个奴才跟着反倒碍手碍脚。”
闻言,陆老夫人眼睑一沉:“青哥儿你刚从琼姐儿那过来?”
“回母亲,是的。”
后者面色顿时复杂了几分,亦不再计较小厮失职的事了,只挥手摆了摆:“都先下去吧。”
德安侯已坐上了炕,接过俞妈妈递来的茶盏,也没立即搁在矮几上,揣在手里望向对面的母亲,似在衡量着什么事。
待人皆出了屋,他才缓缓开口:“娘,琼姐儿的事,您怎么瞒着我?”
此话一出,老夫人心中了明。
她细细一探究,语气肯定的询问道:“你见过秦相了?”
一语中的!
德安侯并不做瞒,“嗯,晚时圣上召儿子进朝房,秦相也在,出来时私下聊了聊。”
“我就知道,准和秦家有关。”
见他轻描淡写的说着,陆老夫人也不惊讶,只闷声道:“我不久前刚知道琼姐儿的身世,原是周家特意将她安排在我们府里的。
这之后没多久,相府倒突然就有了动作。秦家八爷虽说不是秦老夫人所出,可一笔写不出两个秦字,到底也是相府中人。
咱们两家从没有过什么交情,他怎么就莫名其妙看上咱们瑾姐儿了?我就觉得这里面有文章。
想来想去,要么就是因为琼姐儿,秦家才盯上了我们侯府。”
闻者不置可否,“琼姐儿是咱们府里的姑娘,娘,您这点做得很对。”话落,却坚持着重复刚刚的话:“不过,您既早知道,为何偏瞒着儿子?”
陆老夫人心中一紧,抬眸觑了眼旁边的长子,喟叹了声。
屋里瞬时静了下来。好半晌都没有人开口。
后来,仍是德安侯若似无奈的启唇:“母亲,纵使琼姐儿的生母是她,儿子知道了又能如何?”表情格外严肃。
陆老夫人闭上眼眸。
当年的德安侯府是何等的风光?老侯爷乃先帝重臣,她的大女儿贵为太子正妃,长子更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少年才俊,陆家当真称得上是京中众权贵之首。
多少名门闺秀,争相抢着要做德安侯府的世子夫人?
说句不托大的话,那时候,便是公主。他们也娶得起。
俊美的少年得天盛宠。频频出入宫闱。
隆昌公主倾国绝色,又贵为金枝玉叶,圣眷昌隆,被先帝与当年的周贵妃宠得一身傲气。完全不同于寻常高门闺秀。做派肆意随性。倾倒了多少贵勋子弟?
可正也因为那份帝女傲气,教多少人心碎?
陆家那般门第,又有当初的太子妃亲自出面。连圣上都觉得婚事妥当,偏偏隆昌公主不愿,最后为抚德安侯府,周贵妃方做主将荣国公府的姑娘许配给陆家。
这些往事,纵然过了数十年,旁人能忘,但陆老夫人怎会不记得?
她当年身为太子妃生母,宫中有些秘事,纵然再不为人知晓,也到底能听说一二。联系今日,都无需细查,有什么推算不出?
说到底,若不是因为心知**,亦不会对琼姐儿再三容忍。
如今儿子的话,亦不过是坐实了早前猜测。
她抚了抚额头,似讽似惋惜的开口:“堂堂的天子之女,竟没想到会做出那种事,怪不得周家对此讳莫如深。”
亦难怪,这么多年,周老夫人都如此重视琼姐儿。
纵然隆昌公主早不在京城,但太后娘娘在,蕙宁公主在,那琼姐儿的身份再见不得光,有她们俩护着,就等同有皇室、有永昭伯府为依靠。
思及永昭伯府,难免就想到了同龚家的那门婚事。
方才儿,下人道,蕙宁公主的公子又来了府里。
闭了闭眼,如此,这门婚事倒也是情喇中。
蕙宁公主身为皇姐,终究是要把琼姐儿养在身边的。
何况,隆昌公主为今也是突厥的大阏氏。
徒然,她心头一跳。
突厥!
这就难免要想到前不久才离开的突厥使者,那位左谷蠡王了!
“青哥儿,”老夫人抬手招他,声音微颤:“之前那位左谷蠡王,是不是为了琼姐儿才……”
她想起,当时自己还逼问过孙女与那位突厥王爷的事。
那会子琼姐儿没有同她说实情,现在再想,若果真是隆昌公主潜了那位王爷找来的,那琼姐儿确实是有口不能说。
“嗯。”
德安侯亦是近日才明白的,面无波澜的回望了眼母亲,突然柔了声音:“娘,儿子今天过来,就是想和您说一句,琼姐儿她从小是我的女儿,就一辈子是我的女儿。
您不要因为一些往事或者其他,就迁怒于她。再者,咱们侯府虽说不如往昔,但也还没到要靠出卖闺女换取富贵的地步。”
这句话,语气格外得重!
陆老夫人心中酸楚难耐,更是无比难受。
她心知,儿子从小骄傲,最不屑利用所谓的裙带关系谋取目的,一如当年陆家没落、周家如日中天之时,亦不见他去求周老公爷。而这些年,他即便在朝堂上不尽人意,也都只靠自己。
可是,难道就只有自己一人记得往日侯府门庭若市的荣华?
她只不过是想重振门楣而已。
琼姐儿不是自家的女儿,背后又有那样的身世,养了她那么多年,她自该感恩涕德的回报。
陆老夫人不觉有错。
这是她从那日自荣国公府见了沐恩郡主之后回来的想法,这数月来亦从未更变。
但今日,她眼神复杂的望着面前的儿子。
对面的人虽说面若无情,然知子莫若母,在确认了琼姐儿是那人的女儿之后……
老夫人觉得双眸酸疼的紧,无力的摇头:“罢了,青哥儿,这侯府早就交给了你,今晚你的来意娘也明白。
琼姐儿,她是你的女儿,我的孙女。”
“谢母亲成全。”德安侯起身作揖。
深深的又看了他一眼,老夫人点点头,语气关切道:“时候不早了,回去歇息吧。”
“是。”
见儿子转身,又补道:“对了,宋氏那边,你……”
“她是儿子的填房,侯府的主母,琼姐儿的母亲,这就够了。”
老夫人深知其意,没有再说什么。(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四章 变化
秋雨止落,破晓晨曦暖溢香阁。
陆思琼浅靠起身,伸手抵了额头,极为不适的闭了闭眼。
连夜梦魇,醒醒沉沉,似被泄了周身力气一般倍感疲惫,无奈倦意袭满,然仍无睡意。
红笺刚进内室,便瞧见自家主子没精打采的模样,走上前关切询道:“姑娘怎得这么早就起了?昨夜里您睡得晚,不若再歇会儿?”
心中记挂着灵表姐的伤势,昨日归府匆匆,没能在国公府陪她,陆思琼已是惭愧。
翻了半夜医书,最后还是摇着头合上。
红笺只当眼前人是在担忧四表姑娘的容颜以致如此魂不守舍,复柔声劝慰:“姑娘不必烦心,表姑娘吉人天相,又有宫中御用太医守着,定不会有事。
说句奴婢不该说的,您便是昨儿翻着了好法子,怕是也不便替表姑娘医治。”
闻言,陆思琼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我不是为这个气馁。”
她也清楚,近来发生了诸多事情,大舅母或多或少对自己存着几分怨气。
一如上回三表哥受呼韩邪连累而被刺伤之事般,必定是避她不及。
掀了薄衾下卧,边由婢子服侍更衣边吩咐道:“让门房备着车,待我去与母亲和祖母请安之后,去国公府。”
“姑娘?”
红笺并未立即应声,支吾着开口:“您马上就要大喜了,再外出怕是不好。”
“出事的是四表姐。我怎能不去?”
陆思琼亦知这犯了忌讳,说来昨儿大家因忌着周家势力,更由于事出突然,没人追究灵表姐的过错。
可好端端的寿宴上,闹出血光之灾,终究不妥。
按理说,陆思琼近有好事,也该避着。
可她的心,总归不安。
或实则,这份焦虑更多的是来自秦相。
摒弃这份思绪。她揉了揉脑袋。坐到妆镜台前,重复道:“吩咐备车。”
闻者方执起木梳的手微顿,颔首道是。
去锦华堂晨安时,蓦然发现宋氏神情失落。似受了什么刺激。一会的功夫便接三走神。
陆思琼略感好奇。
宋氏落座主位。目光一直没从眼前的少女身上移开,精神却不集中。
最后,象征性的问了几句周四姑娘的伤势情况。听闻对方欲去探视,遂言道:“你既有事,也不便耽搁,同我一道去见过你祖母后,便外出吧。”
顿了顿,续又说:“不过定亲的事府里这些日子已筹备妥当,自个在外一切小心,莫要出了变故,闹了不吉。”
话落,便立了起来。
陆思琼应话,心底却不太明白。
去周家而已,以往又不是没去过,怎的这回如此关照?
眼神不由深究起几分。
她见继母起步,正欲跟上,乍听闻屋外传来欢快唤声:“二姐姐,我、我见姐姐……”
一瞬的功夫,门口就出现了瑶姐儿的小身影。
宋氏走在前头,遮住了身后的人,弯身顺势抱起女儿,低着嗓音说道:“瑶姐儿,不准这么没规矩,你二姐姐最近事多,听话别总缠着她。”
陆思琼心中微顿。
这话,以往宋氏亦常是挂在嘴边的。
可今日,总觉得听在耳中,意味不同。
瑶姐儿哪懂这些,性子一如过去的腻歪,在母亲怀里扭着身子不停晃动,两只白玉般的藕臂挥舞着,同嫡姐咧嘴而笑:“姐姐、姐姐抱瑶儿……”
陆思琼心都软了。
这府里,只有瑶姐儿方会对她露出这般依赖的模样。
有时候,被人亲近、被人需要,何尝不是幸福?
她待这个妹妹,从来就与众人不一般。
往前两步,倒是极想接过来抱上一抱,熟知宋氏却突然一个歪身,走到了旁边,递给了近侍。
宋妈妈察言观色,心中虽说迷茫,但姐儿已到眼前不容怠慢,忙抱到了怀里,更是哄道:“姐儿乖,夫人与二姑娘还有事,回头再来看姐儿,姐儿先随妈妈回去。”
“我不、我不!”
孩子可不是经得起道理游说的,许是真好几日没见着了,瑶姐儿软硬不吃,坚持着冲嫡姐挥舞胳膊。
陆思琼意动,看向宋氏,“母亲……”
继母确是从来不喜欢瑶姐儿和自己腻歪,但这几年终归给她面子,如这等场合,也是不好公然阻止她们姐妹亲近的,毕竟落在下人眼中,于她主母名声不利。
何况,陆思琼实则并不愚笨,过去瑶姐儿每每都能闹到她的娇园里,让玲珑阁里当差的人无可奈何。
可说到底,这其中若是无宋氏这位主母的默许,瑶姐儿还真能屡屡出现在自己眼前?
她只是不去深想。
这深宅大院里,谁没有些个苦衷和无奈。
但今日,继母方才的言辞,不似以往推搡客套的话。
就像是,真的不愿意看到瑶姐儿与她要好。
听到喊声,宋氏雍容一笑:“琼姐儿你可不能惯她,这孩子总不能一直缠着你。毕竟,将来你是要出阁的,哪能时刻带着她?”
话落,便不由分说的让宋妈妈把女儿带走。
陆思琼听了那话,心底沉闷的紧。
怎的不过一夜,眼前人就变了个样?
若说归根于不是亲母女这原因,却是如何都说不通的,她们俩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完全没必要现在才觉得自己碍眼刺心。
宋氏却不再多言,两人一路无话的到了静安堂。
人多敏感,更何况如陆思琼这般聪慧之人。见了老夫人,感觉亦是不同。
不由就想到昨晚父亲来娇园说的话。
父亲的性子,她了解几分,身世的事十之**是不会和继母坦白,但对祖母,便不一定了。
屋子里聊着家常话短,看似没什么区别。
众人眼中,二姑娘仍是老夫人的掌上明珠,疼宠非凡。
人逢喜事,家婶堂妹们的注意力皆放在她身上。
陆思瑾站得不远。自始至终脸上都带着笑;陆思琪仍是安安静静的。守在嫡母萧氏身边。
宋氏开口替她禀了去荣国公府的事,老夫人眉眼一展,“周家素来重你,四姑娘受了伤。你的确是要去探视的。”
四夫人楚氏最擅推敲。一听这话。再看婆婆脸上那笑,就知道对方是真心同意侄女去周府。
她心底纳闷极了,以前老夫人虽然嘴上不承认。心里可是分外不赞同琼姐儿亲外人的。
陆思琼乖巧点头,又话别了几句便出了院子。
她走后,屋里没多会亦是散了。
宋氏走在最后,回头望了老夫人好几眼,终究还是跨过屋槛,没有留下。
回到自己的院落,她“啪”一声把帕子甩下,直敲得桌案横响,倒让才进屋的宋妈妈吓了一跳。
见主子神色怪异,联想到早前之事,走过去不解道:“夫人今儿是怎么了?”
不是满认同瑶姐儿与琼姐儿处姐妹情的吗?在老夫人那,只是装作不喜二姑娘而已。
宋氏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却只没头没尾的说:“侯爷昨晚去见了遭琼姐儿,回来人就不对劲。”
毕竟是这院子里的事,宋妈妈早有听说。
道是昨晚上侯爷半夜里醒来,突然就跑到书房睡去了。
这在以前,可是从没有过的。
宋妈妈大早上就担心,只道是主子同侯爷闹了矛盾,现在听说这话,约莫是与二姑娘有关?
难道,还能是二姑娘在侯爷面前说了夫人的不是?
宋妈妈不信。
这些年来,夫人待二姑娘虽说不比亲生,但念着国公府对宋家早年的恩德,可从来也都不差。
在老夫人跟前,更是宁愿做足了自己恶母的形象,既懦弱的表现出对原配嫡女的退让,更做了似容不得继女和亲生儿女亲近的小人行径。
二姑娘不是个没心的,虽有时不认同夫人处事的方法,可向来也不缺敬重,怎么可能背后编排夫人?
宋妈妈心中闪过各种理由,却都连开口求证都没有便先自个否掉了。
她沉默着,宋氏却又似自怨自艾的叹道:“我早知道,他心里有人。不是周氏,更不是我……”
说着,眼泪便溢了出来。
同床异梦,做了那么多年枕边人,谁还看不通那些?
闭着眼,漆黑的视线里慢慢浮现出少女明媚的娇颜。一颦一笑,渐渐线化,染了墨、入了画……
画像卷起,却盖不住那倾世容貌。
那样的凤姿国色,早已印上心头。
丈夫的情深,她的心碎。
自己可真是傻。
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竟都没留意到这个。
宋氏的指甲抠进掌心,却浑然不觉。
旁边人见她无声而泣,紧张的不行:“夫人,这到底出了什么事?好端端的,您怎的哭了,是不是侯爷对您说了什么?”
刚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整个人顿时没了主意。
宋氏睁开眼,对上亲信关切的眸子,只是摇头。
她的骄傲自尊,让她难以启齿。
“妈妈,你出去吧,我一个人待会儿。”
宋妈妈不放心的迟疑了会才动身,没走两步又听身后人叮嘱道:“以后,别让瑶姐儿去娇园了。”
自欺欺人的久了,连自己都要不认识了。
琼姐儿,你就不能简简单单的就只是陆家的姑娘,她这么多年用自己以为最合适的方式呵护照顾着她,最后却换来这样的真相?(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五章 进宫
陆思琼到荣国公府的时候,周家正在待客。
此刻时不过巳正,她自认为赶了个早,却没料到孙家已登门谢罪了。
静颐堂的董妈妈亲自来大门口接她,二人行过正厅,遥遥望去能瞧见尚书夫人领着女儿立在屋中谨言慎行、而大舅母捧着茶盏端坐不语的场景。
官宦同僚女眷过府,舅母竟是连内宅都没让进,只在这外院招待。
她的步伐慢了,董妈妈回过头,随着视线望了一眼,低道:“表姑娘,您可千万别觉得是世子夫人不厚道,这偌大的京都城里,咱们国公府也不是小家小气的门第。
其实,昨儿晚上孙大人和孙夫人就来过了,老夫人与世子夫人虽说心里有气,可到底也做不出把人往外轰的事。
世子爷好生接待了,奴才们也迎着孙夫人进了内宅。可他们倒好,非坚持说是我们四姑娘的不是,道与孙三姑娘无关。
您说说,灵姐儿又不是三岁小孩,还能走个路把自己给绊倒的?他们尚书府在敬王府就欺人在先,损了国公府颜面不说,还闹到府里来?”
陆思琼倒不知还有这一出,敢情孙家昨日是真的被外祖母与舅母的言辞吓到了,于是才又上门。
孙夫人想淡化事情真相,定要替她自个女儿开罪,便把过错推了几分在灵表姐身上。
可表姐才受那天大的委屈,舅母正打心眼里疼着恼着。她们若诚心诚意来伏低做小的道歉或还可能有转圜的余地,可这打诨插科的……
收回视线,陆思琼对孙家母女也提不起好感,脚下继续往前:“那怎么今日又来了?”
董妈妈语露不屑:“说是把孙三姑娘一块儿带来,让她亲自赔罪。”
闻者摇头,“灵姐姐现如今还躺着,心绪哪那么容易平复下来?
何况,她本就是藏不住事的人,昨日看到孙三姑娘时那般失态,现在若再相见。可不是什么好事。”
“表姑娘说的是。老夫人和世子夫人也是这样想的,左右咱们府邸和尚书府没什么往来,便是真闹翻了也不打紧。”
董妈妈一时快语,引得陆思琼侧目。
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
别看荣国公府如今荣冠京华。然。但凡能在京都立足的家族谁家又是能小瞧的?是以,大家往日皆是礼待彼此,非万不得已不会说同某某府为敌。
然身边人这话。显然是听了外祖母或者大舅母的意思才有的。
孙家实在是太小瞧周家了,仗着近来孙尚书在朝堂上颇得圣心便耀武扬威了起来。纵然孙家有姑娘已被赐婚给了亲王,但到底只是个侧妃,何况这宗室妇眷也不是容易当的。
孙言书这是要给她妹妹孙知书招祸呢。
思及孙知书,难免就想到九王。
最后一次见面,还是他刚得知自己身世后让元姜将她接去贤王府的时候,说来自他与秦沐诗的赐婚旨意下达之后,就再没听说他的音讯了。
她想起,曾经他说,初次婚事已交给了别人做主,若再要有,便想由他自己选择共度一生之人。
是故,他才向太后求了那道空白的懿旨。
脚下蓦然变得沉重几分,这些时日以来,其实陆思琼一直克制着自己不去想有关他的事。
毕竟,自己也是有婚约在身的,且龚二对她那般情深。
然而,她与九王是舅甥关系,又有着那样一段错误的过去。
无论怎样,幼年他对自己的照顾、那些发生在彼此之间的点滴都抹灭不了,总还是忍不住关心。
他的赐婚消息传出来有阵子了,京中几乎无人不晓,贤王府却似局外人一般。
在陆思琼心里,若是以前的九王,那多半是会遵旨娶了秦沐诗,包括那两位侧妃;可最近几个月那人的转变,陆思琼还真说不太准。
九王,于她,已越来越陌生。
现如今这般平静,也不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表姑娘?”
正寻思着,听到唤声,抬头才发现到了。
进了院子,发现周老夫人也在灵表姐这儿,丫鬟们忙里忙外收拾着,像是要出远门。
陆思琼惊了一跳,“外祖母,这是?”
“你云表姐向太后娘娘请了旨意,要把灵姐儿接到宫里去住一阵子,晌午宫里就来人接她。”
“接到宫里去?”
陆思琼有些难以置信,虽说以周家的天恩,宫中有太后与太子妃坐镇,将府中亲眷接进宫小住亦无不可。
可一直以来,周家总忌讳着授人话柄,行事处处小心。今儿,怎么……
周老夫人语态严肃:“宫里有整个太医院照顾灵姐儿,有这世上最好的灵丹妙药,最是养病的好地方。”
宫苑,静养的好地方吗?
陆思琼不解的看着外祖母,不过只片刻深思,她突然就明白了。
周家这是要告诉所有人,灵表姐纵使伤了容颜,依旧是这京中得天独厚的头一份。昔日国公府低调待人,但并不是让人忘了周家是何人家。
这意思,怕也是告诉所有人,灵表姐的这事儿会有太后和太子妃做主。
怪不得孙家要这般着急。
只是,宫中多是非,灵表姐性子向来简单,那等地方怕是适应不了,也会不习惯。但观眼前阵势,入宫势在必行,想来外祖母与大舅母亦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陆思琼表情微沉,低了身子道:“外祖母,我进去看看表姐。”
“去吧。”
周老夫人伸手轻拍了拍她胳膊,柔声道:“这会子进宫。初八那日灵姐儿定也赶不到侯府了,你们姐妹多聚聚。”
陆思琼颔首,侧身进屏。
初八那日于她来说必然是个特别有意义的日子,作为幼年相交至现在无话不谈的姐妹,届时不能出席,难免遗憾。
周嘉灵的寝室同她往日随意的风格不同,布置得十分讲究,闺房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味,该是混着燃香,并不难闻。
朝西的红棱轩窗半敞着。绕过屏风过去。尚是明亮的屋中却看不太清床上人的表情,侧对着内壁,显得倦倦无神。
“灵姐姐。”
陆思琼走上床踏,直接坐在了床沿边。对方的脸颊仍是包裹得十分严实。但露出来得皮肤不及昨儿红肿。像是好了些许的。
她心中有话,想安慰几声,可到了嘴边却发现说不出口。最后只握着对方的手说:“原想着今日与你叙叙,可刚知晓你马上就要被接去宫里。
深宫内院的,规矩那么多,定是比不得外面自在。你若是待不住,早日求了太后娘娘回来,或者去侯府住些日子,我陪着你。”
周嘉灵侧首,仍显稚嫩的容颜上多了几分过去没有的严肃,虽说目光显得无神,人却清明的很,“琼妹妹,这进宫是我自己愿意的,我也许久未见大姐姐了。”
想是心里藏着委屈,又在亲近之人的身前,语气有些发哑:“若是以前,我是怎样都不想去那跟牢笼一般的地方过日子的,可这些年大姐一个人在宫里,我从未替她分担过什么,她却时时关心着我。
昨夜里,也不知为什么,我老想起咱们小时候的事儿。琼妹妹,你纵是也在这府里长大,但有些事是不知的。
小的时候,娘对我和姐姐就不同,我是幼女,受尽家里的宠爱,好像怎么任性都可以。但姐姐是长女,她就要承担家族的责任。
我想起姐姐进宫前的那个晚上,她对我说,”
话及此,突然就顿住了。
陆思琼以为是因为面上的伤又疼了,紧张的询问了几句。
后者只摇了摇头,手不自禁的抚上面颊,改言道:“我这脸太医仔细检查过了,其实也没那么严重。
现在,不过是寻个由头住去宫里。大姐只身在东宫,如今太子良娣已经显怀,气焰更是嚣张,我去了,姐姐有什么话也好与我说说。”
陆思琼听着听着,就听出端倪了。
有些事,她潜意识里明白几分。诚如当年周家将大表姐送去宫中选秀时一般,这是一个大家族欲在朝堂站稳脚跟而必须在后.宫有的打点安排。
灵表姐如今脸受了伤,这样住进宫去,的确不易让人联想什么。
陆思琼的心底突然闪过一丝恐惧,望着眼前人,想起刚刚外祖母说话时的神色,对方的意思是觉得宫中医疗更方便,再加上太后恩德方让灵表姐去宫里。
但灵表姐的话,怎么像是话中有话?
“姐姐?是不是府里对你说了什么?”
周嘉灵浅笑,“哪有什么?现在去宫里的人是我,我都不担心,你紧张什么?再说,太后是我的亲姑奶奶,大姐也在那里,谁敢欺负我?”
说话的时候,像是在安慰人,自己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陆思琼彻底迷茫了。
“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周嘉灵摇头,“等我脸养好了就回来了,过几日你府里的宴席我怕是去不了了。”
想了想,又添道:“凡表哥不日也要离京,我知你近来心情沉重,不要在为我的事费心了。”
她越是表现得这般,陆思琼越是担心。
这不是表姐的性子。
她昨儿刚伤脸时,在敬王府就格外失态,谁都不肯见,生怕自己的脸被人瞧见,连自己亲人都不给看。
今日,却突然要去宫苑那等去处。
陆思琼紧握住对方手腕,凉着声音问:“姐姐,到底怎么回事?我不信这是云表姐替你请的旨意,她绝不会这么做。”(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六章 周家之忧
“就是大姐的意思,也是娘的意思。宫中有御医良药,我去养伤再合适不过,难道妹妹你不替我高兴?”
伤的是脸颊,陆思琼本不欲同她过多言谈牵引疼痛,可灵表姐这不假思索的语气,着实让人难以安心。
她面色沉凝的瞅着对方,叹道:“姐姐如今竟不愿与我说真心话了……”
姐妹之情,终是有些变了。
陆思琼内心闷闷沉沉,亦不纠缠,只握着表姐手腕的纤指微微卷拢。
自己藏着秘密,又如何还要求旁人?
只是,她总记得,不久前眼前人提起罗世子时那娇羞难言的模样。
原以为好好的一桩亲事,如今闹成这样,委实可惜。
敬王府是个敏感话题,她不敢涉及,满腔好奇亦不得解,一时间,相顾无言,气氛尴尬。
周老夫人侧身入内,瞧见她二姐妹对视不语的样子,好笑的上前:“这是怎么了,灵姐儿?你琼妹妹来看你,还不乐儿了?”
“没有的事儿。”
周嘉灵机械似的应话,“妹妹来看我,孙女自然高兴。”
合了眼睑,停顿片刻,又补道:“就是不能看妹妹和景凡表哥订亲了。”
说着人却突然来了精神,眼珠微转,眸光俏然,嗓音立提几分:“我还在想,等届时他俩真成亲了,我是喊凡表哥妹夫呢,还是唤琼妹妹表嫂?”
竟是说笑起来。
此言一出,陆思琼一怔。周老夫人都有些忍俊不禁:“出嫁从夫,你自然是要唤琼姐儿嫂嫂的。”
“也是。”周嘉灵模样认真的点头。
陆思琼总觉得气氛不对,但又说不出具体,眼看少女强颜欢笑故作怡乐的样子,心底更不是滋味,索性松开对方站起了身。
看着婆子丫头们忙里忙外,她主动开口:“外祖母,姐姐精神不好,我陪您先回去吧?”
闻者微讶,周嘉灵却突然唤出声:“妹妹。”
陆思琼转首待下文。只见那人眸光一暗,改言道:“路上仔细扶着祖母。”
“好。”
几人离屋,周嘉灵仍伏在床头盯着房门方向,视线从凝聚着那方绣屏渐渐涣散。涌出不舍、留恋。
“姑娘。”她的婢女紫棠立在一旁。泪眼微湿。
周嘉灵语气淡淡:“出去吧。”
最后的一点时间,让她独自好好想想。
陆思琼伴周老夫人回静颐堂,刚进屋便没忍住那份好奇。询道:“外祖母,怎么突然要送表姐去宫里?”
闻者就着她手入座,又顺手拿起婢子新上的瓷盏,语气波澜不惊:“琼姐儿,不瞒你说,太子妃如今在宫中是四面楚歌,情况并不如你想象的那般轻松。”
她语气悠悠,望了眼身旁站的的外孙女继续道:“众所皆知,太子妃是太后娘娘亲选进宫的,皇后与太子本就不属意,虽说过去些年殿下对她明面上也颇为敬重,但这宫里的女人,只有敬重没有恩宠,总不是长久之计。
太子妃多年无所出,太子良娣却先有了身子,近日不止是皇后娘娘在挑你大表姐的过错,便是太子殿下,对她也不同往昔了……”
陆思琼远离深宫,自然不知这些利害,闻言惊诧:“可是,宫里还有太后娘娘呢。”
周老夫人再次叹息:“太后总得顾着皇后的体面,再说,她总不能管到太子房里去。”
伸出手,握着身边人,添道:“你还不知道,前阵子皇后在甄氏族里选了个姑娘进东宫,现如今这位甄美人可是得宠的很。
灵姐儿进宫,太子妃身边有个说话的人劝着些,终归好些。”
陆思琼心堵得慌,大表姐过去是惯照顾自己的,这些年每每从宫中赏东西去侯府,总认为她过得很好,谁晓得……
蹙眉而愁,竟不知该如何宽慰外祖母。
“好了,不说这些烦心的。”
周老夫人见她如此神色,松了手示意对方坐下,轻道:“这些本不该说与你听的,只是琼姐儿你也日渐懂事了,又即将同凡哥儿定亲,永昭伯府终归不是普通人家,你总得心中有数。”
“外祖母教导,我一定牢记在心。”
陆思琼欠了欠身,方温顺入座。
“对了,初八那日的事,侯府可都准备妥当了?”
“家中母亲和婶母们早早动手着,皆安排好了。”提起定亲宴,陆思琼于低眉臻首间透出几分娇羞。
周老夫人十分欣慰,点头道:“真是白驹过隙,眨眼间琼姐儿你都说人家了。”
两人对视而坐,她抚了抚少女容颜,“凡哥儿定会对你极好的。”
闻者腼腆一笑,回道:“还要多谢您和大舅母的安排。”
“是你自个儿有福,也是凡哥儿的福气。”
周老夫人若有所思的说完,复言道:“好日子将近,你还是早些回侯府待阁吧,外祖母就不留你了。”
陆思琼起身,行礼应是。
待她退出去,董妈妈才近前,含笑说道:“表姑娘孝心,这时候还不忘四姑娘和您,亲自到府上来,可见老夫人您过去的心血没有白费。”
“我亲自教养大的孩子,自然知道她的秉性。”
周老夫人用描金杯盖浮拨着茶叶,“琼姐儿是在替灵姐儿担忧,可这孩子自打晓得了身世后,同我总没有过去亲近了。
若换在以前,就灵姐儿进宫一事,她定要问到底的。”
说着手上动作一顿,无奈长叹:“如今终究是有了隔阂,说话应对都客气生疏了多。”
董妈妈即应:“按老奴瞧,您与世子夫人怕是多虑了,宫里好歹有太后娘娘替太子妃做主,这良娣、甄美人再怎么得势,也越不过太子妃去。
现在就送四姑娘进东宫,是不是太操之过急了?”
“经过了敬王府的事后,且不说这孙尚书府的姑娘品行如何,灵姐儿总是没少被人议论。”
提起亲孙女,周老夫人便心忧:“让灵姐儿去宫里小住,也是避开那些流言蜚语。她如今伤了脸,来日便是还接回府,也能堵得住外面人的嘴。
我是盼着,凡哥儿这回跟着建元侯去前线,能争个战功回来。
毕竟,蕙宁公主虽说是与我们府交好,但毕竟还是皇室中人,顾虑颇多。再者,上回老二媳妇和乐姐儿闹出来的事,保不济要如何想呢。
太子妃和琼姐儿自小一起长大,那情分阖府上下都是瞧在眼里的。她如今听了那些话,也该明白她表姐在宫里的不容易。”
“老夫人想得周到,表姑娘心善,日后定是会帮衬的。”
周老夫人闭住了眼,心中矛盾横生,“我是真不想有那一日,要用上对琼姐儿的抚育之情。
若是她一早知道了咱们国公府收留她的想法,怕是真真得寒了心。”
见她难受,董妈妈连忙劝道:“您别多想,表姑娘身份特殊,当年太后娘娘又尚未表态,蕙宁公主冒然将她送到府里,您与国公爷多思量些也是应该的。
何况,这些年来,府里对她是真真的好,表姑娘不是个没心的。”
后者闻言,点了点头。
陆思琼从周府出来,回望了眼国公府的门匾,在檐下伫立良久,心情不似以往轻松欢快。
这一年里变了太多,如今看什么心境都不同了……
坐上马车,使车夫回府。
然没行多远却突然停下,丫头尚未开口,便听得帘外有人说道:“大小姐,相爷在前面的书斋等您,还请您移步。”
陆思琼惊愣。
她今儿身边只跟了竹昔,竹昔又是冲动的性子,闻言早皱眉了起来,反问着:“相爷,什么相爷?
你是哪个府里的,不知这是德安侯府的马车?怎么敢……”
因外面车夫没有动静,车内人早觉出猫腻。
竹昔边说边掀帘,到嘴边的质问却在瞧见那执剑侍卫后,愣是卡在了喉间。
陆思琼被竹昔护在身后,从眼前颤抖的双肩便知竹昔心中害怕,侧了身探向外面,方知那名车夫早被晕在了地上。
刹那间,怒从终生:“好大的胆子,堂堂相府,莫不是要做这当街拦人之事?”
“奴才不敢。”
黑衣的侍卫面无表情,神态却毕恭毕敬,“只是相爷吩咐,奴才怕这车夫不认得路,又恐路上生出变故惊了云姑娘,才打发了这碍眼之人。”
他说完,对面前护犊般竟是防备的竹昔视若无睹,一个轻跳就上了马车,搁下长剑执起马绳便是一声响亮的“驾”。
因着突然,陆思琼与竹昔身子惧往后一仰。
而竹昔此刻才意识到刚刚那“相爷”二字的意思,茫然的望向自家主子,“姑娘?”
陆思琼昨日见了秦相后便总觉得不安,可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快,听着这侍卫一声一个“云姑娘”,便知他主子的坚决。
眼下这架势,她亦不是天真愚蠢的,只问道:“我那家奴?”
“大小姐放心,奴才自会安排妥当,定不会给您添麻烦。”
竹昔只拽着自家主子的衣角,满眼都是担虑。
陆思腔微微摇头,并未出声。
她心中亦是乱作一团,和敏郡主的那句“认祖归宗”可不是玩笑话,而秦相对于自己和二爷的婚事似乎也颇多想法。
他是权相,真要做什么,自己左右得了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七章 怨艾
洽闻书斋是赫赫有名的书斋,地处虽不繁华,但往日门庭若市。斋内罗集了各种孤本珍品,便是宫廷里的秘闻秘术,也是应有尽有。
大夏朝崇文,因此书斋在京中颇受重视。
德安侯府的车辆在门口停下,陆思琼原想着人多不便,然四下静谧,掀了车帘子方知除却门口立着的两个随从,不见丝毫人影。
她神色微滞,原来,这竟是相府的产业。
竹昔先一步下车,随后服侍着主子进了门,偌大的书斋尽是陈列密集的书架,不由张口:“姑娘,为何相爷会……”
伸手止了她的话,陆思琼视线定在那通向二楼的雕花红木梯上,低声吩咐道:“你在这等着。”话落,便提足。
后者一头雾水,还是忍不住扯了对方衣袖:“姑娘?”
“放心,不会有事的。”
陆思琼并不担心,不顾婢子的目光,径自上了楼。
与想象的不同,二楼是间布置雅致的茶室,整面的木窗大敞,明亮宽敞。
错金螭兽的香炉里燃着袅袅清香,同那若有似无的茶香混在一起,竟难得的沁心。
那人身着绛紫长袍,背光而坐,二人视线相交,丰神俊秀的容上露出一抹慈爱的笑容,语气十分宠溺:“来啦。”
陆思琼欠身,“见过相爷。”
他听了似乎很无奈,却又似透出几分纵容,“阿云同爹爹还这么见外。”
以父自称。倒是一派自然。
陆思琼并不太过在意,也不去纠正,走近了方道:“听闻昨日相爷见了家父,今日又将小女子请来,不知是打算如何处置侯府?”
开门见山,亦不兜兜转转。
秦相只笑而不语,伸手朝对面的位子做了个手势,又亲自执起茶壶,碧澄的茶水汩汩入杯,“先坐下喝杯茶吧。”
陆思琼从善如流。捧着紫砂的茶杯。摩挲着杯沿,他既不急,她亦不切。
茶是好茶,口齿留香。
“昨儿太过匆忙。许多话也没与你细说。今儿唤你过来。不过是咱们父女间的一聚罢了。”
他仍是言笑晏晏的模样。但陆思琼也不知为何,总觉得对方心情并不好,是故并未说那些挑刺难听的话。
“你是冬日里降生的吧?”
陆思琼一愣。潜意识里还认为自己是四月的生辰,转念才反应过来,回道:“已经开春了,只不过那年的寒冬格外漫长,连日雪天比往年时日长了不少。”
“那一年的冬日,是冷。”
秦相若有所思,端起茶杯重复道:“格外的冷。”
提起这事儿,陆思琼脑中总回荡着蕙宁公主的话,道和亲前隆昌公主在深宫里的艰苦,对眼前人的愤恨渐渐也就压抑不住,眼神亦显出冷漠。
似察觉到了这点,秦相叹道:“你娘,当初竟瞒了我这样深……”
“都是过去的事。”她并不想谈这些。
秦相动了动唇,心底的话终是没言,改道:“是,都过去了。阿云你从小在国公府和德安侯府里长大,这些本不关注。
只是,如今你我父女团圆,不论你昨日说的什么傻话,我总不能让你流落在外。
你与建元侯公子的婚事虽说我心里不乐意,但事在眼前,也必不会存心坏了你的脸面,这点你大可安心。
你姑姑的话,不必在意。”
他语态极好,陆思琼听闻他不会破坏自己和二爷的婚事,戒备的心松懈不少,人也安然不少。
说到底,她的确很介意和敏郡主的那番话。
“那相爷,究竟想怎么做?”
秦相却一改强势,突然温和了问:“阿云,你是真不愿同我回秦府吗?”语含祈求:“做我相府的大小姐,不比他德安侯府的姑娘差。”
“相爷,您何必呢?”
陆思琼起杀走,临了窗柩,眼看着往日络绎不绝的长街此刻不见尘埃,“当初既然做了选择,现在再执着,又有什么意思?
您若真有心,也就不会有今日了……”
她声音虽轻,听在耳中却字字利如刀刃。
秦相没有转身,听出了话中怨艾、听出了责怪,浓眉紧皱:“是她放不开这大夏江山,弃不掉皇室颜面。”亦是有了薄怒。
陆思琼无声嗤笑,似嘲似讽的讥道:“相爷怎么不说,是您放不开荣华富贵,弃不了家族荣誉?”
话落,亦觉得计较得好没意思。
明知如鲠在喉,却总想着逃避,不愿深谈。
“当年为父不过只是皇子伴读,圣上尚不曾立为储君,若让太后和先帝知晓了,秦家一族、”心中酸涩,缓缓起身,他直视着少女的背影低低道:“你娘,连有了身孕都不愿告诉我。”
这些年,他总记得那个夜晚,混在和亲队伍里的亲信回来报信,道隆昌公主自称宁可嫁去外邦异族,与他死生不复再见,也不可能随他的人回来。
袖下双手紧握成拳,他心里的恨,又有谁懂?
陆思琼闻言,只低哼了一声,“你既知自己身份低微,而她贵为当朝公主,既不能有所担当,又何苦还去招惹?”
她不愿去考虑那些国利族益,涉及亲生父母,只想看最浅的那层。
“阿云这是在怪我。”
秦相语中无力,“怪我当初没有强行带她回来,怪为父让你尚在襁褓便颠沛流离,怪为父这些年来不曾尽过一个父亲的职责,让你寄人篱下。”
“相爷未免想得太多,我从没有对您存过希冀,又后来责怪一说?”
说完转身。陆思琼迎上对方视线,“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就在此时,外间传来下人的声音:“相爷,午膳备好了,您看是现在送进来还是过会儿?”
秦相没有立即应话,仍盯着陆思琼看:“陪为父用顿膳吧,你我还从未同桌共食过。”
避过视线,陆思琼摇头:“出来已久,恐家中记挂。便不陪您了。”说着一个福身。退了出去。
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秦相久久没有回神。
竹昔早就焦急不已,眼见主子下楼,忙迎过去:“姑娘、姑娘。您没事儿吧?”
“没事。回府。”
竹昔并不多问:“是。”
这一段插曲。并没有惊动任何人。
进娇园之前,陆思琼叮嘱道:“竹昔,今日我见过秦相的事。同谁都不准说,包括你娘。”
后者鲜少见她这般郑重的神色,虽不解,却应得干脆。
进了院子,书绘便道:“姑娘,今早南霜让兰阁里的阿红来传话,说四姑娘出府去了。”
“知道了。”
无精打采得应了一声,半晌才道:“回头夜深的时候,让南霜来一趟。”
“是,姑娘。”
月上梢头,南霜独自来到娇园的后门,左右仔细查看了番,见没人跟着,才从虚掩着的门闪了进去。
早就候着的宝笙忙引了她去暖阁见主子。
规规矩矩行了礼,南霜才开始回话:“二姑娘,一切如您所料,四姑娘前阵儿在郊外三里亭那见了众公子,便问奴婢哪位是表三少爷。”
“哦?那你怎么说的?”
“奴婢寻了个身形年纪都与表少爷差不多的公子指给四姑娘,四姑娘见那人一身锦衣华服并未生疑。
后来,四姑娘遣退了婢子,因此奴婢并不知她是如何结交的那位公子。”
她答得认真,继续道:“不过奴婢今早随四姑娘外出,去了城东的一家酒楼,里边候着的便是那位公子。
因着四姑娘不要奴婢入内侍奉,他们在屋里的情况奴婢并不知情,不过依奴婢看,那位公子对四姑娘殷勤得很呢。”
“嗯。”
没有祸害到三表哥就好,其他的陆思琼根本不关心。
南霜却心藏担忧,“只是,二姑娘,那位公子不是表少爷,四姑娘早晚都会知情。
奴婢这回是听了您的吩咐,故意指错了人给她,回头四姑娘怪罪起来,您可要帮帮奴婢。”
陆思琼别有深意的瞅了眼她,笑道:“你这丫头这么聪明,想必早就有了应对之法,这会子求我,是想要什么?”
她可不信,以南霜的聪慧,会没想到后路。
目的被一语道破,南霜微露尴尬,然到底不再支吾,堆着笑脸回道:“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姑娘您,奴婢给二姑娘办事是奴婢的福气,自不求什么。
只是,您也晓得,四姑娘身边有个听雪。听雪服侍四姑娘这么些年,颇得四姑娘信任,有她在,奴婢行事总归不便,您看……”
“你是想我帮你除了听雪?”
南霜并不否认,只更加赔着笑脸:“奴婢也是想更好的替姑娘您做事。
听雪戒备奴婢,很多时候总让四姑娘将奴婢遣了下去,不说其他,便是有关秦家八爷的事,奴婢至今都没弄明白。
何况,听雪老劝着四姑娘,不让她去见那位公子。”
陆思瑾见不见外头那男子倒不是陆思琼关心的,说到底她总是陆家的女儿,心中矛盾着,虽说是陆思瑾自个行为不检点,但总是自己在推波助澜。
难道真的要害她身败名裂不成?
但事情又牵扯到秦家,陆思琼很不愿这宅子里藏着这样一双相府的眼睛。想起过去陆思瑾对自己做的种种,终是下了决定,“你自己看着办吧,挑个错让听雪离开兰阁便是,别闹得太大。”
南霜低首一笑,应声道:“是。”(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八章 试探
皎月当空,兰阁寝室灯火通亮。
陆思瑾一脸笑意的坐在炕边,手里正绣着一个宝蓝男士的香囊。思起白日情形,耳旁似还响着那人的温柔蜜语,不由便绯了脸颊。
对于她的行踪举止,听雪是知情的,犹豫再三,终是忍不住说道:“姑娘,奴婢总觉得那位礼公子为人处事不太对劲,您还是多留个心才好。”
似是一腔热情被浇了冷水,陆思瑾面色微恼,“你这是什么意思?”
听雪抿了抿唇,心一横回道:“这事儿蹊跷,您不能听南霜的一面之词就这样同礼公子私下往来。
按理说,荣国公府的少爷,又是沐恩郡主亲自教养着的嫡子,怎么会做这私会的……”察觉主子面色不悦,忙止了声。
到底是身边的老人了,陆思瑾也知对方好意,琢磨了番喃喃道:“你说的这个,我也思量过。
但是南霜早被二姐遗弃,娇园肯定是回不去了,她现在除了跟着我,可还有别的出路?
再说,这法子还是她给我想的,人也是她指给我看的,礼郎又自称礼公子,难道还能有错?”
再怎样,她也不相信,南霜能买通了富贵人家的公子哥来害自己。
当时,礼郎与众多名门子弟在一起谈笑风生,她可是瞧得真真的。
何况,自己亦不是个无知的,对方周身的气派和出手的阔绰哪里是普通人家的公子?
“可、可是这要被八爷晓得了,他肯定不会原谅姑娘的。”
听到秦沐延。陆思瑾惧从心生,只是一瞬而过,又特意直起了身子,轻道:“他,他对我又有多少真心呢?
听雪,你不是看不出来,我于他来说不过是个有用的工具罢了。眼瞧着龚二爷对二姐姐那样体贴爱护,马上又要办筵席了,而我呢?
他还总揪着那位产婆的下落,我不能这样耽误了自己。”
似是为了说服自己。又强调了遍:“对。我不能误了自己。”
“姑娘考虑的是,奴婢只是怕礼公子也不是值得托付,怕您最后两、”只意会并不用说白,“许是奴婢多想了。”
陆思瑾却没有怪罪。蹙了蹙眉接道:“其实你说的也有理。他在得知了我的身份后。从未提起过二姐,倒表现得对我一心一意着。”
然而,转念舒展了眉头。“但二姐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礼郎也不得不放手。左右咱们二府多年交情,就算事后闹了出来,凭着周家颜面,也只能迎我入府。
荣国公府待二姐姐再好,她终究还是个外人。而我若是能做周家的三少奶奶,何愁比不了她去?”
“姑娘说的是,到时候周老夫人和沐恩郡主必定都是更疼您的。”
陆思瑾心中偷乐,手中针线穿梭得越发速度起来。
转眼便到了初八,德安侯府上下挂满了红绸,四夫人楚氏陪着宋氏在大门口迎接贵客,陆府上下一派喜庆。
大夏盛行定亲之礼,礼成便算半个夫家人,因此格外重视。
陆思琼早早在娇园梳妆打扮,大红绣牡丹的盛装,显得华丽高贵。
周妈妈取出公主府送来的聘礼,镶宝石的凤蝶赤金华盛,明珠坠在她的额间,因着姿色过人,丝毫没有因为稚嫩年纪便觉得违和。
五姑娘陆思琪和三姑娘陆思瑜皆早早到了她屋子,见状都笑得格外开心,“姐姐这样一装扮,比我们以前见过的新娘子都好看。”
“两位姑娘见过多少新嫁娘,等再过两年,二姑娘真正出阁时那妆扮才叫好看。”周妈妈一脸宽慰。
陆思瑜忙接道:“也是姐姐生的好,才怎么妆扮都好看。
“是啊,虽说只是定亲,但也是个小喜宴了。”
陆思琪难得多话:“近年来,这礼宴没过去那么兴了,好些人家都直接办大礼了。”
“那是别人家不值得办,咱们二姐许的可是建元侯爷的独子,自然不是旁人能比的。”陆思瑜语带奉承。
陆思琼心情好,亦不在意语气,只由得她俩说。
院外渐渐热闹起来,想来宾客皆陆续过了府。
陆思瑾是辰时过半后才到的娇园,身边跟了南霜和听雪,打过明面上的招呼便坐在一旁,并不似陆思琪陆思瑜二人伴在陆思琼两侧。
好半晌,独坐许久的陆思瑾才突然开口:“二姐好颜面,和敏郡主都亲自来府里为你恭贺了,据说连秦相都来了,就在外院见爹爹呢。”
依着二府地位,秦相该去的也是永昭伯府。
闻言,陆思琼不过微滞,继而打趣般笑道:“谁都知道秦家八爷中意咱们四妹,秦相与和敏郡主定是来瞧他们这位未来弟媳妇的。
妹妹你还不好生打扮着,出去作陪和敏郡主?”
陆思瑾以往攀的是秦相夫人甄氏的关系,和敏郡主对自己并不友善,再且因着上回的事,想起来就心里发憷,根本不愿去陪,没想到嫡姐会说这话,倒自己先没了声。
陆思琼倒不再多言。
只没过一会,突然有个眼生的婢子跑进院,行了礼后同陆思瑾道:“四姑娘让奴婢好找,秦家八爷进了院要去拜会老夫人,想您一同过去。”
“啧啧,才说起就找上门了,四妹妹还不快去?”陆思瑜嘲笑。
陆思瑾瞪了她一眼,不得不起身离开。
小丫头自然是秦沐延遣进去的,行到偏僻处,陆思瑾的胳膊突然受力,整个人都倒了过去。
秦沐延直接搂上她的腰,低首轻道:“怎么,在躲我?”眸中笑意不达眼底。
南霜惊了一跳。看着眼前这对依偎男女双眼睁得极大。
听雪见状,忙拽了她退下。
南霜还是头回见这般场景,也顾不得和身边人关系怎样,拉了人手即反问:“刚,刚那是秦八爷?”
“自然是。”
听雪面无表情,警告道:“八爷同四姑娘已在议亲,你大惊小怪做什么?主子的事,什么能看什么能听,自己心中要有个数。”
说着拉开对方的手,径自走向远处。
南霜回头看了眼。稀松枝叶后。只见四姑娘整个人都倚在牢牢男子怀里,收回视线,依言随听雪的脚步离开。
陆思瑾的腰被锢得极紧,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口。脸上却不动声色。伸手抚在眼前人的胸膛上。笑着回道:“怎么会?八爷怎么会这么想?”
“是吗,那怎么我才进府,你就进了娇园里?”说者情绪难辨。
“今儿不是我嫡姐的好日子么。姐妹们都在那,我与她关系虽谈不上如何亲近,但怎么也是要过去的。”
陆思瑾边说边后退了下,许是她的乖巧取悦了秦沐延,手上力度也松了几分,一手抬起抚了抚她的面颊,接着撩起一缕长发在手里打圈,问道:“这阵子可有什么消息?”
“还没有,若是有,我肯定早让听雪传信给你了。”
陆思瑾模样乖巧,声段柔美,听在耳中甚是舒心。
秦沐延突然将按在她后腰的手微微一提,怀中人被迫踮起脚,见着玉面红唇,低头便凑了过去。
陆思瑾既心跳又紧张,只缓缓闭上了眼。
他的手松开青丝,自她耳际缓缓抚下,大掌慢慢掠过少女纤细的脖颈时,突然一个用力扣住了对方脖子。
感受到力度,陆思瑾难受得张开口想要求他,却换来越发缠绵的吻。
好一会,他才挪开唇,听着少女气喘吁吁的呼吸不由勾起唇角。那搁在她项上的手微微下移,随后蓦然用力一握,待听得了对方难以自抑的呻.吟方作罢。
陆思瑾头回被人这般对待,只觉得刺激万分,后背都出了一身虚汗。
秦沐延含情脉脉的盯着她,少女明媚的双颊似染上了胭脂,倒好看的紧,开口时语气不由也温和了几分:“好几日不见,倒是念你得紧。”
“我、我也是。”
他牵起她的手往前走,边走边说:“怕什么?你既然都把你的前途交到了我手上,我总不会亏待你。
还有,交代你的事要放在心上。”
“我知道了。”
陆思瑾本心意难平,听到这话才想起有些事,忍不住问道:“八爷,二姐她是不是并非侯府的女儿?”
之前她揣测出了这个意思,但上次在娇园里被嫡姐那架势给唬住了,可心底总藏着疑问。原先她是不敢问的,不过经过方才那举动……陆思瑾总觉得眼前人对自己是有情的。
谁知,前一刻还满眼深情的秦沐延目光骤然阴鸷,驻足凝看着她,一字一字的问道:“很想知道?”
陆思瑾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手足无措,“我、我……”
“秦家的事,你打听了想做什么?”
秦沐延语气阴寒:“早在吩咐你做事的时候就交代过,不该知道的就别妄想去探究考量。你只需做好你该做的,其他的不必过问。”
陆思瑾满心柔情顿时化作殆尽,“是。”
“没事也不要总和你嫡姐做对,今儿我们秦家到了你们侯府,你就该知晓个中利害。”
闻者自是应诺。
临近巳正,盛装的陆思琼前去正堂向长者磕头奉茶。
这亦是大夏朝的规矩,定亲日感念家族养育之恩,待到晚宴时,男女双方便在各自的兄弟或姐妹陪伴下,互换礼堂行礼。
只是,这一来一往间,当事男女却见不着面的。
因礼仪繁琐,如今很多世家都是能免则免。
陆老夫人在众人的簇拥下显得分外慈爱,礼毕之后便拉过孙女坐在一旁,整个宴席对她都格外体贴爱护。
相较之下,陆思琼便觉得今日宋氏看她的眼神,情绪有些复杂。(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九章 撞见
望着被众人拥簇着的明艳少女,宋氏只觉得压抑,酒过三巡,她便以出去吹风醒酒离了席。
宋妈妈服侍在旁,立在秋菊边低声相劝:“夫人,您怎么能出来呢?
今儿是二姑娘的好日子,这么多眼睛都瞧着,方才老夫人看您的目光就不对。”
“我也知道不该这样,可是妈妈、”宋氏心含哀怨:“自打意识到了那个真相,我待琼姐儿的心境总和以前不一样了。
带了她这么些年,一直都是比对珏哥儿和瑶姐儿还要悉心照顾的,自认为不曾苛待半分。
可是,在侯爷心里,可有将我当做他子女的母亲?”
归根究底,她是个女人,焉能免得了嫉妒之心?
“夫人~”闻者只能长唤一声。
宋氏扬起了头,将眸底的晶莹忍了回去。
“母亲怎么在这?”
陆思瑾是心细之人,早在前几天就察觉到了嫡母对嫡姐态度的转变。
以前,她们母女一条心,都是轻视看不起自己的,她虽也曾冒犯过眼前人,但到底明白事态轻重。
宋氏是自己的嫡母,这是更改不了的事实。
大家小姐,总不能传出个忤逆家慈的名声。
想得通了,颜面方面便没那么要紧,趁着她俩有了嫌隙,自己得把嫡母拉到自己阵营。
如斯算计着,陆思瑾含笑走上前,“今儿是二姐的好日子。成了永昭伯府的未来少奶奶,以后这府里怕是更要捧着她了。
女儿前阵子在花园里碰到父亲,还看到父亲去娇园外站了好久。”
说着见对方脸色不对,越发走近了,添道:“说来也奇怪,爹爹过去也不见如何疼爱二姐,平时鲜少插手内宅这些琐事,近来却频频过问喜宴之事。
说到底,二姐姐终究身份不同,能得爹爹特别眷顾。只是。七妹妹也是父亲嫡出。怎么就……”
刻意将话顿在这上,别有深意的瞅着嫡母。
并不算高明的挑拨,放在过去宋氏定不会受影响,可现下却难掩心中酸楚。
然而。总是一府主母。应对个稚龄庶女还是游刃有余的。“这大好的日子说什么胡话?你二姐姐有喜事,你身为妹妹,难道还见自家人眼红的?”
人总是疏此亲彼。对继女存了怨恨,看这往日不待见的庶女便顺眼多了。
又似想起什么,突然朝对方伸出手,“琼姐儿的喜酒烈了些,瑾姐儿你陪我走会醒醒酒。”
陆思瑾莞尔一笑,忙搀扶了嫡母,应道:“是。”
宋妈妈看着二人远去的身影,无奈的摇了摇头。
陆思瑜和陆思琪一直伴在陆思琼左右,因着到底是待字闺阁,并未等到散场便回了娇园。
走出没多久,沐恩郡主便跟着出来了,“琼姐儿。”
周老夫人去了永昭伯府,陆家这边便是沐恩郡主带了几位族中姑娘前来出席。
转身见是她,陆思琼忙福身展笑:“大舅母。”
后者顺手握了她的手,面露慈爱的点了点头,继而看向陆家两位姑娘,说道:“你们俩今日也累了,待会儿永昭伯府的轿子来接琼姐儿,还要你们姊妹陪着过去。
趁着这个空档,都先回去歇会吧,我正好去娇园陪会琼姐儿。”
二人同行,沐恩郡主问道:“你母亲是怎么了,平时是最周到不过的性子,今儿这么重要的场合,竟这般失礼?”
陆思琼摇头,“这几日,她待我是有些奇怪,可能是操劳筵席的事受累了吧。”
“那也不能这样,满桌宾客呢,让人怎么看?她可是你的母亲。”沐恩郡主语露不满。
闻者也不好怎么接话,只好转了话题:“舅母,四表姐进宫有几日了,脸上的伤太医可怎么说,要紧不?”
“太医院有专门保颜这科的妙手,太后亲自下了懿旨,灵姐儿定能容颜如初。”
陆思琼提着的心一松,“这就好。”
这方两人刚走远,小径处顿足的陆思瑾便现了身。
嫡母刚遇见了认识的夫人太太需要相陪,让自己先回席面,没想到会碰到了嫡姐和沐恩郡主。
原来,母亲待嫡姐的变化,并非是自个多疑。
看到沐恩郡主,难免就联想到国公府的三少爷周希礼。
周府同龚家陆家皆关系亲密,周老夫人今日去了永昭伯府,沐恩郡主则出现府里,也不知他是在哪处。
揪着帕子,竟有些想见她。
宫中太后娘娘这般照拂周四姑娘,可见周家荣宠一如往日,要真能成功嫁进国公府,定是比秦府更加体面的事。
说到底,八爷到底只是个庶出,哪怕有秦相的一两分照拂,可秦老夫人一直不承认他,怎么能比得上尊贵的国公府嫡少爷?
四下张望了番,陆思瑾并未往热闹的地方去,反走了条偏僻小径。
行至隐蔽处,突然听到一处假山后传来男女暧.昧的声音。
她心下疑惑,脚步随着好奇走了过去。
只听有女子低泣求饶的声音陆续传出:“表、表少爷,您饶了奴婢吧……啊,您这样,奴、奴婢还怎么……呜”
近了才发现竟是些令人脸红心跳的呻.吟声,陆思瑾不通人事,好半晌才意识到这后面是在做什么,心下既怒又尴尬。
侯府之内,怎么会出这等淫.乱之事?
双脚却似定在了原地,忘记了离开,尴尬之后接踵而来的便是更多的好奇,脑中甚至浮现出了早前秦八爷和自己亲近时的画面,双耳皆红热起来。
好一会。里面才消停,又闻得那女子嗓音沙哑的哭道:“表少爷,奴婢以后要怎么自处?若让大夫人和老夫人晓得了……”
“哭哭啼啼的做什么?爷碰你是看得起你,再说外祖母这么疼爱我,你若敢说出去,爷就是说你勾.引的爷!”
这声音,总算听出来了。
这是姑姑家的斌表哥,他、他怎么这么大胆?
陆思瑾知道祖母素来疼爱姑姑的一双子女,敏表妹惯是骄纵,这斌表哥又是出了名的不正经。以往连静安堂里的婢子都没少欺负。
只是。今儿这种日子,府中往来之人何其多,他竟在内宅行这等风.流之事?
她晓得对方在祖母心里的地位和分量,并不愿去触这份霉头。原想着无声无息的退走。谁知不小心踩到枝叶。“啪”的一声,额上立马冒起了汗。
“谁?”
尚在系衣带的胡斌从假山后走了出来,陆思瑾避无可避。两人就这样对上了。
他见她面露惊色,并无被人撞破后的心虚,反笑了道:“原来是四表妹啊,怎么一个人到了这?”
陆思瑾脚下不自觉的后退,福身见了个礼,声音很轻:“我、我是刚陪母亲过来散步,才、才闯入的。
我、不知表哥在这里,打搅了。”
她整个脸通红,胡斌哪能不知对方是在这站了许久。
几个阔步近了对方的身,笑得毫不收敛:“瞧把表妹你怕的,你既然见了也就见了,我难得还为难你不成?”
话落似觉得眼前人十分有趣,低头凑了过去,继续道:“妹妹你是不知这个中滋味的好,有所好奇也是正常。”
陆思瑾慌忙侧步远离,“我、我先走了。”
胡斌并没有紧追,只眼神玩味了几分,自言自语道:“以前总觉得二表妹生得才叫好看,没想到四表妹竟也别有风味。”
陆思瑾是一口气跑回了她的兰阁。
听雪见其匆匆进来,忙询问情况,后者却如何都不肯说。
耳中,似仍回响着方才那一幕。
慢慢的,心底生出个新的认知,只面色不定,并不是很能明白。
南霜走进屋,受了听雪一个瞪眼,然并未安在心上,犹自走到陆思瑾身边,言道:“姑娘,再过些时辰,您就要陪二姑娘去永昭伯府了。
龚家那边定是热闹非凡,龚二爷身份尊贵,京中世家子弟肯定都在那儿。姑娘,您看是不是要准备一番?”
听雪闻言皱眉,陆思瑾却被突然点醒,是了,礼郎肯定会在永昭伯府。
意识到这一点,忙至镜台前坐直了身,“快,替我梳妆。听雪,你替我再寻身衣裙。”
后者只能应是。
娇园里,陆思琼同大舅母叙话了好一会,沐恩郡主才提起妯娌和周嘉灵,“琼姐儿,之前那事确是府里对不住你和凡哥儿。
虽然一直没给你个解释,但老夫人与我都不是不辨是非的人。
最近这些日子,想必你也留意到了,不说今日,连上回敬王府太妃寿宴,都不见你二舅母和三表姐,便知府中对她们母女已经施了惩戒。
现下你灵表姐被人背后说三道四坏了名声,也算是受了教训。
你和她终归是一起长大的情分,你二舅母待你虽不十分亲近,但过去些年也没少照顾你。
老夫人关了她们大半个月,罚也罚了训也训了,你就不要太过放在心上,算是给舅母一个面子。”
提到那回事,说不介意是假的。
只是大舅母的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陆思琼亦不好咄咄逼人,便颔首应道:“我当时虽然生气,但事后想想以往二舅母和三表姐待我的好也就罢了。
其实,若不是因为二爷,也不会闹到这般地步。这事既然已经过去了,以后自不会再提。”
“嗯,这就好。”
沐恩郡主爱怜得摸了摸她脑袋,添道:“有机会也在你蕙宁姨母和凡哥儿面前说几句,别让大家因此生分了去。”
“我懂的,舅母。”
解开了嫌隙,彼此间似恢复到了过去的情分,只是沐恩郡主终究计较着宋氏没有过来陪她,颇有不满。(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章 定亲礼
申时三刻,永昭伯府的轿子抵达德安侯府,陆思琼由家中三位妹妹陪伴前往龚府。
说到底,幼时也曾跟着外祖母和大舅母参加过伯府的宴会,但此次的心情并不同以往任何一次。
明知不是正日子,但还是免不了紧张。
龚家是大夫人常氏亲自在门口相迎的,伴着族中许多同龄少女以及近亲女眷,一行人热热闹闹的进了内宅。
依着礼制,正堂叩拜,陆思琼本该是先给龚太夫人请安的,但君臣尊卑有别,先见过了蕙宁公主。
蕙宁公主雍容华贵,坐于高堂,望着一袭红妆的少女眼眸发热,心下亦感慨万千。
好容易出落成了大姑娘,以后终是能亲自照顾她了。
抿了递到眼前的茶,含笑得牵了她起身,摸着对方面颊欢喜道:“好事多磨,如今可算是定下来了。
本宫从小瞧着你这孩子就欢喜,行了这定亲礼后,便是我半个闺女了。”
众宾客自连口道贺,“恭喜公主喜得佳媳。”
陆思琼低头展笑。
龚家的太夫人是先伯爷晚年续弦,如今也不过三旬,年纪较府中几位夫人还要小些,本是女子正好的年纪,却因着身份打扮沉稳。
她着了石青色缂金瓜蝶纹的圆正衫,由丫头搀着坐下。
陆思琼下跪行礼,因离得近了,能闻得她身上淡淡的檀香味。
龚太夫人不苟言笑,手持迦南香木念珠手串。见着未来孙媳妇也只说了几句场面话便起了身,倒让人捉摸不透。
随后,则是永昭伯夫人常氏,她与陆思琼早已见过,态度很和善。
一众行礼后,常氏招来儿媳温氏,吩咐道:“你带容姐儿送你琼妹妹去翠茵院更衣。”
紧接着又添道:“锦姐儿,你招待陆家的几位姑娘去翠茵院旁边的偏院歇会。”
几人连连应声。
陆思琼被温氏牵着手,听她介绍着府里的景致院落,“……那祠堂后面就是凝安堂。祖母住在那儿。她老人家喜欢清静,又常年礼佛,平时很少出来。”
“嗯。”
心底正好奇着,温氏又道:“祖母进伯府后没有诞下一子半女。膝下只有早前从太姨娘那抱来的六叔。
六叔早前随三叔上战场去了。所以你今儿没有见到。
不过咱们府里人脉简单。妹妹以后常来常往就都记住了,也不急在这一时。”
陆思琼一一点头。
翠茵院是为着今日特地收拾出来的院落,因此离大堂并不远。没多久便到了。
房中点着红烛,供了姻缘娘子,早有丫鬟等候。
龚家为她准备的亦是件彩凤绣牡丹红裙,只是比之陆思琼身上这件更加华丽,其上的金丝在烛光下显得异常闪耀。
衣着上身,八姑娘龚玉容笑着赞道:“琼妹妹穿着真好看。”
“可不是?三婶母早早吩咐尚宫局特地裁制的,自不是寻常人的手艺可比。”
温氏笑得和气:“我原还想着妹妹年纪小不知撑不撑得起,现在看来真是我多虑了。”
温氏是永昭伯府的少夫人,其夫君龚景阳早已请封世子,虽只是龚景凡的堂兄,但二人自小感情赛过亲兄弟,是故陆思琼待眼前人也十分客气。
温氏思虑也周到,让人取了点心来,“琼妹妹今儿是劳累了一天,这会子离开席还有些时候,我知道你初次遇到这种场面必定不自在,还是现在先用一些,省得待会饿着。”语气打趣,很是亲近。
后者感其心细,也不推拒。
小半盏茶的功夫,蕙宁公主便进了院子。
温氏和龚玉容立刻见礼:“三婶母。”
“你俩也辛苦了,前头各府夫人姑娘们都在那,去帮帮你们母亲,待会儿我亲自领琼姐儿过去。”
打发走二人,又屏退了左右,蕙宁公主这才拉着陆思琼的手说道:“可怜的孩子,这日子总算是要熬出头了。
我坚持要办这场定亲礼,而不肯草草了事,便是想你安心。
姨母都知道,自打几个月前你得知了自个儿的身世,便总郁郁寡欢,觉得无论是德安侯府里还是荣国公府都不能再像往昔一样。
这京城里,我是你的至亲,你断用不着同姨母客气。何况,待来日你同凡哥儿行了大礼后,也就要改口唤我一声娘了。”
本不是自小亲近的,或就是因为血脉相连的缘故,陆思琼同眼前人反倒能自在许多。
她张口喊道:“姨母。”
蕙宁公主点头,复说了些宽慰体己话,才面色沉重:“琼姐儿,你如今既已明白了许多,有些事姨母就不得不告诉你。”
闻者隐隐察觉到了是什么,原依恋轻松的神色也收了几分,“您说。”
“这之前,我和你外祖母都不愿告诉你你生父是谁,但现在你既得知,也就瞒不得了。”
蕙宁公主说之叹息:“最早皇妹让左谷蠡王来京城找你,想将你带走,我和你外祖母、大舅母虽说也是因为舍不得你,但很大原因便是因为秦相。
秦相此人,心机颇深,当初皇弟宫中的伴读实则并不止他一人,可皇弟继承大统后,宫里的谋臣亲信却只有秦相一人位居高位。
以前,公主府和国公府就一直没少留意相府。
他如今权倾朝野,又颇得盛宠,你或许不知他行事手段之狠辣,这些年他可一直记恨着当年皇妹和亲突厥的事。”
“记恨?”陆思琼微讶。
“秦相一直认为,是先皇和太后逼得你娘下嫁塞外。当初他秦家无权无势时自不能如何。
可今时不同往日,我是拿捏不准他对皇妹的心思到底如何,可在应对突厥政事上,朝中分为主战与主和两派。
那主战的一派,便是以他为首。”
“战?”
陆思清眉,“可、可当年先帝既然已经将当朝公主送去和亲,这两国缔结盟约,如何还要大动干戈?
何况,隆昌公主是圣上的亲妹妹,她如今还是突厥的大阏氏。怎。怎么可呢……”
她的眸中闪出担忧,“秦相再怎么样,也是臣子,难道还能左右圣上的心思不成?”
“琼姐儿。你还是想简单了。”
蕙宁公主愁上心头:“秦相的权势。绝对超乎你的想象。再说。圣心难测,突厥,那可是大片的疆域土地。
即便是先皇。当年也没有断过这份野心,只是那时常年征战需要休养,这才选择和亲。”
顿了顿,续言道:“现如今到底还有几分制约,秦相也没有得逞。可是你可还记得,上回左谷蠡王秘密进京,住在周府时夜半遇刺的事儿?”
陆思琼心下一跳。
那次的事她当然不会忘,当时还好奇什么样的刺客能跑到国公府去,且又伤了三表哥。
思路回转,这……“姨母,那回莫不是秦相派的人?”
后者颔首,“除了他,这京中还有谁这么大胆?只有他,一心想着收服突厥。
试想下,若得逞了,左谷蠡王死在咱们大夏境内,哈萨陌单于如何能善罢甘休?”
陆思琼被握着的手一抖,愕然起身。
蕙宁公主见她这般神色,也生心疼,“琼姐儿,姨母知道和你说这些是难为你了,只是想跟你说说这其中利害。
如今不过是因为你娘在那边,就千方百计的想要让皇帝发兵。
他现在知你是他的骨肉,若琼姐儿你也离开,后果才真的是无法预料。”
她对秦相亦是有恨有怨的,当初皇妹刚被查出身孕时,母后便动了一切力量调查孩子父亲的身份,可惜终归被他躲了过去。
如若当年就除了这个祸根,也就不会有如今这些事了。
待后来查得那人是秦沐诚时,对方羽翼渐丰,早已不能撼动。
在蕙宁公主的心里,总认为当年秦相接近自己皇妹,是因为天家富贵。否则,凭他的身份,也敢招惹皇室公主?
左不过是看着先皇对皇妹的宠爱,想借此得到富贵,毕竟后来的一切,不正说明了这个?
“姨母告诉我这些,是想我无论如何也不要离开京城,对吗?”陆思琼太过震撼,心头万绪。
“是这个理,也是担心你被秦相蒙蔽了。”
蕙宁公主很忧心,“他的性子你不了解,我与周家却很明白。他若下定的决心,不得逞是不会罢休的。
姨母是想告诉你,不管德安侯府待你如何,你总是在陆家长大的。
当年,在你最需要一个身份的时候,是陆家给了你这些,琼姐儿,人不能太过、”说着说着,却也觉得言重了,便改了口:“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定能想明白的。”
“二爷知道这些吗?”
问话突然,蕙宁公主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忙解释道:“这些事事关重大,姨母并没有告诉他。
你心思聪慧也敏感,姨母是晓得的。但你若觉得因着这些目的姨母才让凡哥儿和你定亲,便误会了凡哥儿对你的心意,却是万万不能的。
你的身世,说到底还是你自个儿与他说的。”
陆思琼点点头,又坐下。
是了是了,她怎么能这样曲解他的情意?
“是我多想了。”
她回望眼前人,“姨母放心,我早同秦相说过,我是陆家的女儿,不会随他回秦府的。
至于突厥那边,我也心知利害,您请安心。”
把话说透了,蕙宁公主才释然一笑。
适时,外头乔嬷嬷禀道:“公主,大夫人使人来传话,道开席了,请您和二姑娘过去。”
“知道了。”
蕙宁公主紧了紧少女的手,“凡哥儿是我的儿子,他的心思我做娘的最清楚,你俩成了好事,以后的日子定是好的。”
陆思琼颔首:“这事还多谢姨母费心。”
“傻孩子。”
提到龚景凡,陆思琼方微微平复的心又乱了起来。
明儿个,他可就要出征了,可惜这日子竟不能见上一面。(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一章 打听
酒席热闹,到的时候,陆思瑜三人已在位上了。
此刻虽也都是女眷,只是到底不比中午时在侯府里自在,如之前温氏所言,尽是陌生的女眷亲属应酬,还真没怎么用食。
陆思瑾与陆思琪一并坐在女儿家的席面上,望着蕙宁公主旁从容应对诸人的嫡姐就眼红,再看到另一边的陆思瑜,便愈发难受了。
自己才是长房姑娘,嫡姐的妹妹,却让二房的三姐出尽了风头。
她有些落寞,有心同身边人说上几句,可五妹妹少语,心情越发不快。
正烦闷着,旁边传来个尖锐的声音,“你就是陆二姑娘的庶妹?”
一个庶字,刺疼了她的耳。
转身,却发现是位陌生女孩。
打量了眼对方行头,权衡了利害,只好压下那股子不悦,柔声回道:“是,姐姐怎么称呼?”
“她是温太傅的孙女莹姐姐,也是大嫂的堂妹。”替她解答的是龚玉容,她随长嫂过来后,便一直陪着这些闺秀。
温家陆思瑾是听说过的,并不敢发作,只回话道:“原来是莹姐姐,我在侯府行四,你唤我阿瑾就好。”
温莹却并不如何上心,只回望了眼主桌,不解的问道:“你总盯着那瞅什么呢?你嫡姐好日子,这眼神看得连我都觉得发憷老六。”
她性子直白,闻言陆思瑾的脸色就白了。
可更尴尬的是,温莹还对龚玉容道:“八表妹,我与你换个位子坐。”说着完就站了起来。
都是心性未定的女孩子。立即就响起窃笑声。
龚玉容只好过去,低了声安慰道:“四姑娘别介意。莹姐姐就是心直口快,没有恶意的。”
陆思瑾只好点头。在场许多人她都不认识,想离席又怕被说,真是坐如针毡。
好一会儿,她见大家取笑的劲儿过去了,也不怎么留意自己,才寻了个理由同龚玉容说出去。
一到外面,她便长吁了一口气。
听雪是跟着她过来的,担忧道:“姑娘您别不开心,温家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家。不过是担个太傅府的虚名而已。
这京中谁不知道当今圣上不过是敬重温太傅几分,真正看重的可是秦相。”
“我能什么开心不开心的?又不是第一回遇到这种场面?”
陆思瑾语气淡淡,脚下随意,“算了,我自己走走。”
“这不好吧?回头二姑娘若是寻您……”
她话没说话就被自家主子打断了:“二姐那么忙,又要陪蕙宁公主,又要和周老夫人说话,还那么多名门夫人等着打交道,怎么会想起我?”
说完。想起之前的打算,侧身吩咐道:“听雪,你去外院那边瞧瞧,看看礼郎来了没有。”
闻者抿了抿嘴。似是有话说却并没有开口,只应了个“是”。
陆思瑾见丫鬟走远才转身,思量着寻个安静的地儿坐坐。便看到身后站了秦夫人甄氏。
是了,秦相、和敏郡主和八爷都在德安侯府里。这边就只秦夫人过来。
她屈膝福身:“见过秦夫人。”
“姑娘们都在里头,你倒一个人在这。”
秦夫人还未显怀。但总是伸手扶着肚子,看得出十分小心郑重。
陆思瑾即上前扶了对方,笑得讨好:“夫人身边怎么也没跟个人,今日人多手杂的,可要仔细些。”
秦甄氏侧眸睨了一眼她,意味深长道:“这不有你在么?里面闹得我头疼,你陪我去那边走走。”
此时夕阳西沉,夜幕虽尚未降临,但永昭伯府路边的石柱已燃起了灯烛。
陆思瑾边留意着眼下景色,边时不时的看身边人一眼。
秦夫人带自己来这无人的长廊做什么?
直等坐下,秦甄氏才开口,“四姑娘,我知道你是在给我们相爷办事。
至于老八和你的关系,我多少也能摸透几分,前阵子频频接你来府中给我解闷儿,想来也给你在德安侯府的近况起了不小作用。”
“是,阿瑾很感谢夫人对我的照顾。”
秦甄氏觉得对方识趣,也很满意,颔首道:“你心里记得便好,和本夫人往来,你不会吃亏。”
“夫人说的是。”后者十分恭敬。
“既然这样,我要你告诉我,老八和相爷到底都吩咐了你些什么?”
秦夫人终于问出心中困惑,“你不过是个内阁姑娘,我思前想去也不明白你能出个几分力。
我们秦府里多的是能办事会办事的人,不过相爷既然找上了你,想必你也有些用处。
四姑娘,我问你,德安侯府里到底有什么秘密?”
她总不能不介意,自己怀着身子,丈夫不陪自己一起来这永昭伯府,倒反去了个没落陆家。
而且,小姑也跟着一起去。
这些日子来,丈夫的变化她不是没察觉,原是不去过问那些事儿的,但女人的直觉又让她觉得不安。
陆思瑾却怎么也没想到对方会问这话。
秦夫人爱慕秦相,这是京中谁都晓得的。但凡是她丈夫做的事,就没有错的,也不会多话,是以早前她每每去相府,眼前人都不会打听。
怎么今日……她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应对。
能说吗?
秦相既然没有告诉她,便是不愿妻子知道的吧?
但秦夫人的脾气,她也是听闻过的,指甲扣着手中帕子,有些茫然忐忑。
“怎么,是相爷关照你不能告诉本夫人?”
“不、不是,相爷没有说过。”
秦夫人心底蓦然一乐,“那是老八交代你了?”
陆思瑾架不住对方气势。只好怯怯懦懦的低道:“是,八爷说过。不准透露给任何人知道。”
“那是对外人,我是什么身份。你心里没谱?”
到底是有了身子,脾气不似以前,压抑着平和了不少。
陆思瑾左右张望了番,依旧踌躇,秦甄氏便道:“是和你嫡姐有关吧?”
她早就有所察觉了。
陆思瑾便认为秦夫人心里早已有数,此行不过是来寻自己问个详细,不敢有违,一股脑便都说了个干净。
秦甄氏听后,许久没有出声。
陆思瑾惴惴地立在一旁。
好久。才见坐着的人挥手,“你先走吧,不要和老八说我找你问话的事。”
后者应了话才离开。
行了没多少路,突然被人自背后拥住,正一慌挣扎之际,耳边就传来了那熟悉期盼的声音:“好阿瑾,可想死我了,亏得你还记得我,让丫头去外头寻我。”说着抱得便愈发紧了。
陆思瑾反抗的力气顿时一松。笑着与他去了旁边的小路。
陆思琼因为蕙宁公主护着,众人也不敢太过取笑,都点到为止。看着时辰差不多,便吩咐乔嬷嬷带人送她回侯府。
陆思琪与陆思瑜即刻上了前。这才发现堂内并不见陆思瑾的踪影。
趁着公主和大夫人在说话,陆思琪走到堂姐身边,压低了嗓音道:“二姐。四姐姐刚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听者蹙眉。“马上就要回去了,快打发人去找。”
陆思瑜便在旁抱怨。“早说不要让四妹妹跟来,不见多少用处还尽添些麻烦。”她与陆思瑾是向来不对付的。
陆思琼亦觉得烦,陆家的侍婢们才得令要出去,就见陆思瑾回来了。
她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走过去难得好态度的告了罪:“刚喝了几杯酒有些醉,出去吹了会风一时忘了时辰,二姐不要见怪。”
她的手攥着帕子,两手换来换去的竟有些紧张,好像是无处安置。
陆思琼深深看了眼她,乔嬷嬷便过来说车辇已备好,也就没有再多想。
陆思瑾跟着走在最后,松了口气,右手忍不住又在自己的裙子上擦了擦,总觉得黏糊。
回到侯府,陆思潜接进了娇园。
打发丫头出去,才知道前头的酒席还没有散。
他还在府里,陆思琼坐立不定,恨不能跑出去见见他才好。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龚家的人才离开。
家中的热闹渐渐归于平静,众宾客都散了离开。
由近侍净面洗漱,陆思琼才换上家常的衣裙准备歇息。绿莲却突然来到院中,称是夫人请二姑娘去趟锦华堂。
周妈妈率先问话:“姑娘累了一天,可知夫人是何事?”
“夫人只让奴婢请了姑娘过去,姑娘去了便知。”
宋氏待她素来宽厚,这时辰还让人来请,陆思腔以为是出了大事,便又让人伺候更衣,简单梳了个发就随人过去了。
走进锦华堂,才发现陆思瑾也在。
南霜正跪在屋中,颤抖着身子,像是犯了错。
竟只是个丫头的事儿?
陆思琼朝端坐的继母行了礼,才问道:“这是怎么了?”
“琼姐儿你来啦,快坐。”
宋氏不慌不忙,还执起茶盏抿了两口。
她身边的宋妈妈即上前说明情况:“二姑娘,事情是这样的。今日下午,丁侍郎家的姑娘说丢了支簪子,后来阴差阳错竟从南霜这蹄子身是搜了出来。
这丫头说是路上捡到的,还和丁姑娘道曾与夫人说过,只是夫人事忙没有留意。
那是支白玉簪子,看着样式普通,丁姑娘却在意的紧,定要讨个说法。南霜见财占为己有,夫人想要惩治,找了四姑娘来本是不愿惊动您的。
可这蹄子说,她是姑娘您的人,当初进兰阁便是给您办事,让夫人看在二姑娘您的面子上饶了她。”
陆思琼一听,惊诧的望向下跪低头之人。(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二章 博取信任
宋妈妈声音刚落,陆思瑾便上前两步,面容楚楚:“母亲,您可要为女儿做主。
南霜这丫头一向都是服侍二姐的,女儿人微言轻,当初的事本就是二姐怎么说就怎么是,姐姐要把这婢子塞给我,我也不能有话。
可是,姐姐这样防着我,还使丫头来监督我的院子,我倒不知二姐是想拿我怎么办?
再怎么说,都是姐妹一场,怎么就要做到这一步?”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转身,又敢怒不敢言的望向嫡姐,她似犹豫了好久,才声若蚊呐的张了口:“姐姐,我知道您还记恨着当初姨娘的错,可是都这么些年了,姨娘也已经去了,您何苦还要来为难我?”
陆思琼看着她,好笑得嗤了声,“是啊,我要为难你,何苦需要这般大费周章?”
说完,睨了眼南霜,冷笑道:“南霜是我给按进你兰阁里的又如何?你自己都有些什么心思自己心里不清楚?
我虽然看不上你的伎俩,却也生怕麻烦,你这总隔三差五就来闹一场,你有那精力,我可没功夫陪你。”
说完,也就不再看她了。
径自走到宋氏身前,回道:“母亲,这丫头既然见财忘本,您看着给个处置也就是了。虽说,她是从我院子里出去的,可到底不是个经事儿的。
她现如今能这么说,是铁了心思要对四妹妹币心,不如就成全了她。
她既想留在兰阁便留去,也不辜负了刚刚四妹那句“我怎么说就怎么是”的话。”
“你……”陆思瑾一瞪。
宋氏的脸色也不好看。冷着面质问:“琼姐儿你这是承认了?”
陆思琼看她的目光含着几分考究,“结果很明显。母亲您心里也一定有数。”
“放肆,你这是什么态度?”
宋氏突然一拍桌案。把整个屋里的奴仆都吓了一跳。
夫人可是从未对二姑娘说过重话的,今日是怎么了?
“这本就是你的不周,自家姐妹,就算以前有什么嫌隙,可也犯不着这样。
往自己妹妹的院子里安置人?瑾姐儿是你仇人还是怎么,她过去是有错,但家里也给过惩治了,你身为长姐,不能宽恕幼妹。可有一点容人气度?”
宋氏说着又长长叹息,“往日是我对你疏于管教了些,可如今都已经定亲了,有些事非我再不教你明辨,再纵着你胡来,将来到了夫家岂不是落人口舌,没得教人说咱们侯府没有教养!”
这话,是越来越严重了。
连宋妈妈都觉得有些过了,低着嗓音唤道:“夫人。”又冲其摇了摇头。
宋氏的手摆在桌沿边。见了亲信眼神也有所察觉,便缓了几分:“这事还好没闹出大笑话,否则传出去让别人怎么看咱们侯府?
琼姐儿,你如今亲事刚定。有些性子是该好好收一收了。最近除了静安堂的晨昏定省,也就莫要出来了,好好在娇园里闭门思过。”
“是。”陆思琼面不改色。微微福身。
“南霜这丫头有失管教,拖出去笞掌二十。”吩咐着,宋氏又睨了眼庶女。添道:“既然在兰阁当差了段时间,就还是留在那吧。
瑾姐儿,你是个有分寸的,好好看管着,如若再犯或者不服管教,你只管禀了我打发出去。”
“谢母亲。”陆思瑾笑得柔和。
退出锦华堂,竹昔就再也沉不住话,“姑娘,大夫人是怎么了,居然相信南霜的话帮着四姑娘来下您的面子!
南霜也是,竟然敢出卖您,只打二十下掌心,太便宜她了。”
“好了,什么话非得在这里说?”
陆思琼才斥责她,就见宋氏身边的大丫鬟红笺端着盅汤羹出来。
“二姑娘。”红笺行了礼。
陆思琼看了眼她手中的东西,后者便机灵的回道:“刚赛华传话进来,道侯爷今日饮多了些酒歇在外院了,夫人便让奴婢送碗醒酒汤过去。”
“那快去吧。”
回了娇园,周妈妈和书绘纷纷询问是什么事,竹昔气愤难当的说了个大概。
“这事不对劲啊,只个小丫头的事,怎么还来惊动姑娘?”
陆思琼笑了看过去,“妈妈也觉得不对劲是吧?”
书绘亦跟着疑惑,“夫人素来对姑娘极好,若是以前,哪怕有铁证,想来也只当是南霜胡言乱语,斥责了四姑娘就了事的,这次是怎么了?”
陆思琼笑得苦涩,无力道:“你也说是以前了,这以后的事儿,谁说得准呢。”
“可南霜那丫头,居然当着夫人的面将您供出来,怎这样不靠谱?这种人心眼忒多,奴婢看还是别留了……”书绘替娇园着想,建议道。
周妈妈却“哎”了一声,“南霜心眼多是真的,但也不急在这片刻。”
陆思琼莞尔,不置可否。
竹昔望了眼众人,最后道:“甭管她们,姑娘今儿大好的日子受这样的委屈,奴婢都觉得不值。
姑娘,您别太往心里去,四姑娘总不能怎么样的。”看了眼灯罩内的蜡烛,又道:“都这时辰了,姑娘还是别管这些烦心事,早些休息吧。”
“不急,再等等。”
陆思腔让人去小书房拿来了书,坐在炕上看起来。然还没翻上两页,就见宝笙走了进来,“姑娘,南霜来了。”
“她还敢过来?!”一听这名字,竹昔整个人怒气上涌,就往外去。
陆思琼低喃了句“来的还挺快”,便唤住了竹昔。
周妈妈过去将女儿拉住,同主子道:“那姑娘,老奴就先下去了。”
“好。”
南霜一进屋就跪在地上。赔罪道:“二姑娘,奴婢刚刚不是成心的。四姑娘回府知道了白天的事。便要奴婢反诬赖您。
奴婢想着,您让奴婢待在四姑娘身边是看得起奴婢。来日自是还有事要吩咐的。奴婢若是不应,四姑娘起了疑心,只怕将来不好再为您做事,又因着时间仓促,便不得不这么做。”
陆思琼丝毫不意外,“确实是事出有因。”
倒也没就让人起身,只问道:“那你白日到底是什么情形,怎么丁姑娘的簪子会跑到你身上去?你可不像是会为了贪个簪子便宜的人。”
“那事奴婢是真冤枉,”提起这个。南霜连忙解释:“奴婢是捡了那簪子,当时想着定是哪位太太或小姐弄丢的,正巧看到夫人,就去禀了宋妈妈。
夫人当时听到动静,确确实实是看了一眼簪子的,只是因为府中事宜太多只跟奴婢说之后再言。
可,可奴婢也不晓得,夫人为何要说奴婢见财忘本。二姑娘,这点奴婢是真真的冤枉……”
“我心里有数。”
陆思琼淡淡的。“你偷偷过来,仔细被人发现了,就先回去吧。
如今既有了刚刚那幕,四妹妹想来也就相信是你真的投诚了她。好好用着这份信任。”
“奴婢谢二姑娘体谅。”
南霜紧绷着的情绪终于一松,她还真怕二姑娘怪罪。
见她出去,旁边立着的书绘即道:“原来这样。是姑娘您教她将计就计的?”
陆思琼摇头,“我哪有这未卜先知的本事。今儿下午我可一直在永昭伯府,可算不来这些。
不过是捏得住南霜几分性子。这丫头野心不小,哪那么蠢得来罪我?她懂得分寸。”
“是,姑娘想的周全。”
事态反转,竹昔心情也好了不少,“不过,夫人怎么……”
提到宋氏,陆思琼便默了。
她之前就有直觉,继母对自己不一样了,可到底是为什么呢?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若有介意早介意了,也不该到这时候。
最近,是最近才有的变化,难道、是因为自己的身世?
她知道了?
陆思琼双目睁大,父亲告知了她?
可依着自己对父亲的了解,这等事怕不会明言吧,但到底也难说。
起了身,让书绘又替她宽衣,将婢子才打发出去。刚转身,却又听到房门外传来声响。
“书绘,你也退下吧,不用值夜了。”
她站在床榻前,正对着床褥理了理头发,手刚掀开薄被又听到身后开门的声音。
没明白书绘怎么不应声还要进来,转过去,只见隔了座屏风,一人倚在门边,正面朝着她的方向看来。
身影是无比的熟悉。
陆思琼一喜,下了踏板绕过屏风,果然就见那念了一日的人,一身鲜亮红袍,正专注的凝视着她。
脚步就这样定在了原地。
少年神态慵懒,一足已入了屋,另外半个身子却还在外面。对视心上人,眼神倒渐渐涣散了些许,可不说话,人也不动。
这样静静了片刻,他才突然开口:“谁给你的胆子,这夜半被闯闺房,还敢就这样跑出来?”
陆思琼闻言,顺着对方视线低头,才方留意自己身着着寝衣。
夏日的衣衫原就轻薄,她面颊一红,忙折回去取了架子上的外衫披在身上。
复走过去,看着面前的人仍觉得不太真实,“你怎么来了?”
玉面红袍的少年弯起唇角,笑得愉悦,“想见你,就来了。”
陆思琼眼瞧了瞧外面,院门已落,不由再问:“你如何进来的?”
“呵、呵呵”他竟咧嘴笑了出来,“你家的墙,不高。”
听他说话就知其饮了不少酒,陆思琼恐被人发现,道:“先进来,别杵在这儿。”
谁知那厮就这样将胳膊伸了出来,笑得越发无赖:“你拉我,你拉了我,我就进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三章 醉酒
这种话,陆思琼还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脸不红心不跳说出来的,可在他面前自己就像是个没脾气的泥人。
见他是铁了心借着两分醉意就耍酒疯,没办法,总不好就僵持在这,只能扶着这人的胳膊让他进来。
将人搀到大窗下的炕上,少年就跟没骨头般只等着陆思琼一松手就倒了下去。
而她才要起身,那人却主动拽住,不肯放了。
“你不是回去了吗?”
这点时间,根本不够他从侯府回到伯府,再从伯府过来。
“我都好几日没见你了,才不回去。”
他自己横躺着,又把身前人拽了上来,“琼妹妹,咱们定亲了呢,都过礼了。”
“嗯。”她轻轻应着。
“要不是这种日子,我才不陪他们吃酒。”
他一脸失了大恩的神色,显得好不得意,口中却重复着:“未婚妻,我都有未婚妻了。你说,我以前怎么就不知道有个未婚妻的感觉这样好?”
这话陆思琼还真没法接,懒得理他。
龚景凡也不需要她回应,自顾自的继续道:“这以后,你就要冠上我的姓了,龚陆氏,龚陆氏……龚陆龚陆。
哎,对了,你喜欢鹿吗?
你若是喜欢,我就给你猎一头回来,就给你养着,嗯,雄鹿不好,要不给你找头母的吧?”
陆思琼听得哭笑不得,撑着身子就要起来,他的力度不大很容易就挣开了。“你这是醉得不轻,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仰头。仰视着自己的未婚妻,那眼珠转啊转。眨啊眨的。
陆思琼被瞧得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了?”
“你怎么没穿红的?”
说着大红的衣袖一甩,直糊了人一脸,“你看,我都穿红袍了,你怎么不穿。去、进去换!”
还没反应呢,人就被他推了一把,陆思潜接下了地。
她无奈得叹一声,也是服了软。竟用上哄人的语气:“好二爷,您别闹了成吗?这都多晚了,我本是打算就寝,你突然过来。”
“哦,是这样吗?”
少年茫然的眼神在各处灯烛间转悠,想找月亮,发现窗子都关了便爬去开。
陆思琼忙自后扯住他,“别闹,快别闹。”
刚看着精神挺正常的一个人。敢情是迷糊着呢?
“谁、谁闹了?”他还就不认,反闹腾个不停。
陆思琼不得法,就站在原地瞅他,那人一会子自言自语。一会子又突然郑重其事的唤她,也不知是想表达个什么意思。
倒是很想笑话他,没那么高的酒量就别喝。
想了想。走到门外廊下,“来人!”
书绘就在旁边耳室。主屋里的动静实则也听到了一些,亦晓得来者是未来姑爷。想着明日龚二爷就要离京,便没有过来,但也时刻关注着动静。
此刻听到传唤,忙推门过来,“姑娘?”
陆思琼抚额,“你去小厨房弄完醒酒汤来,要烈的,别惊了旁人。”
“是。”
等再回屋,那人竟睡着了。
陆思琼叹了声,坐在一旁帮他正了姿势,又拿十香浣花软枕使他枕着舒服些,便盯着他的面庞看。
看着看着入了神,手不自觉的伸出去,轻轻的碰了碰他的脸,一触即收,忐忑得锁视住其睫毛,生怕他醒来。
如是两三次后,见都没什么反应,也觉得索然无趣。
后又不知想到了什么,歪着脑袋拿指尖去戳他微弯的睫毛,见那眼皮一抖一抖的,突然就笑了。
书绘端了醒酒汤过来,就见橘黄烛光下,自家主子同个顽皮孩童一般正在使坏,她停在门槛处,不忍上前打扰。
龚景凡是鲜有的安静,任她取闹。
好一会陆思琼才留意到书绘,坐直了身子道:“端过来吧。”
书绘近前,睨了眼熟睡着的人,为难道:“姑娘,这可怎么喂?”
后者想了想,走到炕角,将人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
见状,书绘勺了汤想喂,陆思琼已接了过去。
这人平时极难伺候,这会子倒格外听话。陆思琼哄着他张嘴,后者还真就乖乖喝了,竟一点性子都不闹。
把碗递出去,又吩咐道:“去打盆温水过来。”
陆思琼还是头一回这样服侍一个人,好在对方不省人事,否则可是尴尬。将湿帕子丢回盆里,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二爷今晚就……?”
陆思琼顿了顿,心知这汤下去也没这么快醒,让人送回去便暴露了,便回道:“你去里面拿床干净的被褥来,就安置在这吧。
等明日,你早些过来叫我,我再让他悄悄回去。”
书绘知道劝不动,只应了话:“是。”
陆思琼又坐了会,止不住困意涌上,便回屏风后睡了。
这迷迷糊糊的也不知睡了多久,突然就觉得脸上有东西在动,朦胧着撑开一丝眼皮,想翻个身继续,可就那一瞥人立马精神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坐起身,看着近在咫尺的眼前人,又朝里挪了挪,“你、你醒了?”
少年笑容满面,收回手点了头道:“嗯,渴着找水,喊了半天都没人。”
两眼似在她身上生了根,如何都不肯挪开,“昨儿闹了一整日,想着离京前来见你一面,后来也不知怎么的,醒来就躺在外面了。”
“你倒是忘得干干净净,”陆思琼揉了揉脑袋,望向沙漏,“三更天了,趁着夜深人静,你快回去吧。”
“这刚说上话呢,就赶我走啊?”
龚景凡握住她的手。“我这一走可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你日后是想见我都见不到了。”
这什么语气?
“刚行了定亲礼。原是不能见的。”她低眉。
他便笑了,“如今不见也见了。”说着牵了她的手下床。“你陪我外头坐坐,说会子话,在你床前我总显得不自在。”
这大半夜被搅醒也是蛮恼人的,可正是因为分别在即,陆思琼亦格外珍惜这时光。
下床由得他为自己披了件外衫,转过屏风,便见褥子、引枕撒了一地。
她走过去弯身捡起,咕哝道:“刚睡着挺老实的,怎么突然不安分了起来?”
“是吗?”
他还有些头疼。按着太阳穴不舒服,人呆呆的一坐,没了往日灵气。
陆思琼便主动站过去替他揉了揉,美得那人咧嘴含笑着:“阿琼,你这是心疼我了对吧?我还真没想过,你我也有今日这一幕。”
“我看你醉得厉害,给你喂了烈性的醒酒汤,总是不舒服的。你若再多这些胡话,只管自己受着。”
说完忆起早前他出现在门口的那情景。抱怨道:“你这清醒的时候都没个正形,喝醉了跑我这儿来,存心不让人安生呢。”
“唔,还不是你族中那些兄弟敬的。我在伯府里可没喝多少。这初次过来总不能失了礼数,让人笑话你未婚夫是个连酒都喝不得的白面生。”
“什么白面生?有这么说自个儿的吗?”
陆思琼被逗笑了,笑着又问:“你现在这幅德行。我还真枉了过去些年同你一起长大的情分,竟是要识不得了。”
提到幼年。龚景凡笑容一僵:“过去些年你何时留心过我。”
这话哀怨的,不待人回应。说着就犯起老毛病。
他抖了抖身上袍子,与她隔几而坐,“不过那会子我也没怎么留意到你,你成日和周家那些个姐妹混在一起,一眼看过去都一个样,爷都不知道哪个是你。”
说着睨了对方一眼,哼了继续:“谁知现在居然就这么成了我未婚妻,真真是命运弄人。”
陆思琼见他那眉眼抬的,好似透过头顶那屋梁能望见外面明月上一样,不晓得为何反倒是喜欢见他这副模样。
只不过,瞧他这般得意,学着他的口气附和道:“确实命运弄人,这眨眼便和二爷你定了亲。不过命运难测,这世上的事儿,还真说不准。”
龚景凡就是这样的性子,有些话他说得别人说不得,闻言立刻站起来恨不得跳脚,张口就问:“你这什么意思?做我未婚妻委屈你了不是,你是嫌弃了这门亲还是怎么,存着其他念想吗?”
就这暴跳如雷的冲动性子,陆思琼还真难想象他上阵杀敌的场景。见他如此语态,也是起了坏心思,就愣不说话,只看他着急。
龚景凡果然坐不住也立不住,两大步过去,捏住她胳膊就又问:“琼妹妹,你刚说的不是真的,对不对?”
陆思琼别过脑袋不看他,眸底染上笑意,压制了笑故作正经的回道:“你刚说的不是真的,我便不是真的咯。”
他亦不是个痴傻的,片刻意识过来,探身去看她脸色,果然是忍俊不禁的模样,人老脸一红,忙撤了手坐回原位。
可转念一想,心里又觉得甜蜜。
甜着甜着就更乐了,美梦成真也比不得这一刻的喜悦。
两人一时无言,他想给她倒杯水,拿起几上的壶才发现空了,略尴尬的又松手。
“那个,琼妹妹,我刚说的都是假的,其实你和其他人一点都不一样,真的。”嗓音低低的,语气是难得的认真。
闻者自晓得他心意,抬眸望了对方一眼,颔首道:“我都知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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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抬姨娘
旭日东升,曦光洋散,窗栏半开,推送着金桂香气,周边竟是宁和静谧之派。
被推醒的时候,陆思琼还有些迷顿。
“姑娘,该起了。”书绘蹲在床边相唤。
陆思琼不情愿的睁眼,其实她睡下来没多久,五更天的时候他才离去,陪着说了半宿的话。
选了件玫瑰红缕金挑线绸裙,比往日稍艳丽了几分,出门时就听宝笙笑着说:“姑娘鲜少打扮得这样娇艳,煞是好看呢。”
陆思琼微微一笑,竹昔随在身后,亦跟着道:“姑娘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嘴贫。”
依旧是江妈妈在静安堂外引了她进去,先是说了几句恭贺之流的吉祥话,方压低了嗓子道:“老夫人听说昨晚上大夫人责罚了姑娘,一早就喊了过来,正在里头训话呢。”
陆思琼足下微顿,问道:“几位婶婶可在?”
“回姑娘话,二夫人和四夫人早早被老夫人打发了回去,三夫人今儿个身子又不爽,没有过来。”
“哦,这是只有母亲在里面了。”
江妈妈颔首:“正是。”
祖母平时不待见继母,可该给的体面还是给了。
只是,昨夜的那事儿,陆思琼本就没放在心上,现儿祖母出面替自己教训宋氏……不由拧起了眉。
“奴婢也听说了,左不过是发落了个丫头,原不是什么打紧的要事。”
江妈妈叹息了道:“关键还是老夫人心疼姑娘,舍不得您受委屈。
这若是旁的事也就罢了。大夫人却为了四姑娘而落您的面子,怪不得连老夫人都看不下去。”
她话说到这个份上。眼见着也到了廊下。
陆思琼敷衍了她,随彩鸳进屋。
内室里。祖母斥责宋氏的声音传了出来:“……这侯府你真是白当了这么些年家!琼姐儿什么性子你不清楚,昨日大喜的日子你非挑她的不是?
这些年老大对你也够好了,自古这深宅大院里哪能事事如意?你身下有珏哥儿有瑶姐儿你怕什么,怎么就没点容人之度呢?
今早儿要不是我得了消息派人过去,你是想打死了她不成?”
紧接着,便是瓷盏着地碎裂的声音,老夫人声音越发恼怒:“宋氏,枉你出身书香门第,为母不慈、为妻不贤。真当这府里你一手遮天了吗,我可还在呢!”
陆思琼驻足,站在门口不愿踏前。
她身为子女,并不该在此时出现。
只是,听着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对,祖母这后面的话……
正好奇着,旁边彩鸳即凑近了轻语道:“二姑娘有所不知,昨儿个夜里侯爷在外书房歇息,收了红笺。”
闻者骇然。这是意料之外的。
其实,父亲这些年除了宋氏,身边便只有个王氏,并未添过新人。想起锦华堂外遇见红笺的时候。她还说是奉了宋氏之命去给父亲送醒酒茶。
不过,这到底是父亲的房内事,自己并不适合过问。
四下只响着祖母的训斥话。并没有听到宋氏只言片语的解释。
陆思琼正准备退出去待会再进来之际,彩鸳却突然出了声:“老夫人。二姑娘来给您请安了。”
喝骂声戛然而止,“让姑娘进来。”
宋氏这方不再跪着。缓缓立起身。不过,饶是被斥了许久,依旧面不改色,看到继女时甚至还笑着招呼:“琼姐儿过来了。”
后者朝她行礼,又对老夫人告罪:“孙女来晚了,祖母勿要见怪。”
陆老夫人向来不吝啬在人前宠溺她,拉了她坐到身边,“没有,你昨日受累了,今儿多睡会也是应该。
琼姐儿,就南霜那婢子的事是你母亲冤了你,祖母已经说过她了,你也不用终日锁在院子里。”
这是直接撤了她的禁足,明显是打宋氏的脸面。
陆思琼回望了眼继母,欲言又止:“祖母,”
老夫人似不想听,打断打发了宋氏:“你平时既要料理府事,又要照顾一双儿女,给青哥儿的精力到底不如以往。
如今有人帮着你分担,你该高兴才是。
那丫头又是你身边的,还有什么不放心?这事儿就当我替她做主了,老大身边也该有个活泼些的人伺候,就提做红姨娘吧。”
听到这话,宋氏才变了色,却也没有表露出来,仅颔首道:“是,儿媳明白了。”
“那就先回去吧。”
陆思琼倒是知道继母对父亲的一片深情,看得出她是真难过,可祖母发了话,向来就不会有转圜的余地。
“这些年真是纵得她都不知天高地厚了,之前借着你父亲的名义把我安排去的人遣了出来,使得侯府这些年子嗣凋零。
如今你父亲好容易得了个可心人儿,她却想把人处置了,简直妒妇!”
长辈的事,又事关这方面,实则并不适合说给她听。
陆思琼沉默了些许,只道:“祖母思量的,必是周全的。”
陆老夫人似乎也有所意识,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转又提起昨日定亲宴的许多事,祖孙俩说这说那的,倒是聊了许久。
而宋氏刚出静安堂,就没忍住眼泪,提帕抹了抹眼眶,很是崩溃。
“夫人,您不是急躁的人,怎么今天……”
听到近侍这话,宋氏摇摇头,“妈妈,我也不知是怎么了,可想到红笺那浪.蹄子竟然敢勾.引侯爷,这教我怎么忍?”
见身边人还要再言,她伸手制止,“你想说的我心里都明白,就算要办了红笺,也不必急在这一时。
可是、可是我最近也不晓得是怎么了,侯爷待我虽然还和以前一样,可我就觉得他离我那么遥远。
侯爷性情稳重,昨日却饮了那么多酒,我知道他是想起了那谁,否则红笺也不会有可乘之机。
以前府里有王氏,我也能容她这么些年,但这次,我”抬手摸着额头,她觉得心力交瘁。
婆婆的那些话,说得再难听,到底也入不了她心。
但琼姐儿一出现,自己就好像看到了她娘,那个素未谋面却连笔墨都画不出三分姿彩的天之骄女。
那一瞬间,宋氏觉得自己好狼狈,好像这些年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筹谋和隐忍都是白费。
丈夫的心,她永远都走不进去。
宋妈妈满眼心疼的望着自己奶大的主子,回头望了眼,见静安堂院口总有人进进出出的,不由劝道:“夫人,咱们还是先回去吧,这里到底不是说话的地。”
宋氏将力倚在旁边人身上,口中还在低喃:“我是失了分寸,连狼都丢了。”
主仆二人,身影渐行渐远。
红笺终是被抬做了姨娘,姨娘不同于通房,也算半个主子,宋氏给安排了间屋子单独住,还派了个丫头去服侍。
这是宋氏进门后,第一次为丈夫安排这些。
许多人惊讶着。
红笺搬离锦华堂的时候,打扮的衣光鲜亮,看得一众仆妇皆羡慕不已。
绿莲送她到院外,有些舍不得昔日好姐妹,拉着对方的手叹息:“还好夫人饶了你,初时我还真担心。
唉,你如今跟了侯爷,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咱们跟在夫人身边这么久,有些事心里也有数,你以后要好好保重自己。”
红笺笑容满面,浑不在意,“怕什么?以后我和夫人一起服侍侯爷,许多事便不是夫人想做主便做主了的,你看今日,不就是老夫人给我的恩典?
这府里,侯爷才是决定我命运的人,我服侍好了他便是。”
绿莲突然就觉得眼前人好陌生,想起夫人清早时的怒意,及宋妈妈对自己的关照话,也不敢表现出太多留恋,转身便回屋伺候去了。
红笺昂头打量着眼前再熟悉不过的景致,憧憬着未来,连脚步都轻快起来。
陆思瑾在转角处等她,待人近了身,含笑道:“真是恭喜红姨娘了。”
“四姑娘。”
以往她到底没少和兰阁来往,好处拿了许多,红笺对眼前人也颇为客气,“不过是侯爷看得起我,又有老夫人抬举,四姑娘言重了。”
“哪里,红姨娘好利害的心思,能在母亲眼皮子底下得逞,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红笺倒不否认,亦客气的回道:“以后还要四姑娘您多多照顾呢。”
二人对视一笑,许多话不言而喻。
接连两月,日子都过得安逸而没有起伏,光阴似是很快,却又慢得让人心痒。
这日,陆思琼无聊得趴在窗栏上,除了他刚抵达边境时命人送了个信儿回来,便再无消息。
其实,每隔阵子从公主府也能得到些许战况,只是除了知道他安好便再没有其他,虽说这“安好”二字已胜过一切,可就是难以知足。
她望着墙角的芙蓉发呆。
正百无聊赖的时候,书绘从外头走进来,“姑娘,兰阁里的听雪在后院废池里溺死了。”
陆思琼回头,示意她细说。
“说是手脚不干净,昨夜里行窃被四姑娘逮了个正着,原是想擒着去见夫人,谁知她跑了出去,整夜没回去,刚刚才被发现原是掉了水。”
“晓得了。”
默了片刻,低声道:“南霜那丫头,行事够狠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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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湘夫人
秋去冬来,草木凋零,院子里的绿妆被取代,没有温度的阳光洒进兰阁。
陆思瑾凭栏凝望,看那挣扎在枝桠上的枯叶,终是躲不过飘落的命运,化作春泥,任人践踏。
她的耳旁尚回响着听雪前不久恳切的话语:“……姑娘,礼公子这事儿您再慎重想想,如若他当真是荣国公府的三公子,如何与您往来了这么久竟不曾有丝毫表示。
周家和我们侯府素来交情不浅,他若对您真这般深情,早该禀明沐恩郡主和周老夫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与您在一起时对国公府闭口不谈。
姑娘,你再细想想,这其中难道真的没有问题吗?”
想着想着,眉头便皱了起来。
听雪的这些话是有道理,可自己本就是装作和礼郎偶遇的样子,如果试探得太明显,岂非让他知道自己接近他本就是别有用心?
因着存了疑惑,方命她私下打听。
听雪是自小陪着自己长大的,值得信任,可怎么、怎么就会出那种事?
陆思瑾想起昨儿目睹听雪背着自己和礼郎行苟且之事,以替她调查为由多番同礼郎私会,那种遭背叛的厌恶感油然而生。
双手抓着红木栏柩,用凤仙花先染的指甲用力扣住,目无表情的脸上双眸充满恨意,想到她临死前跪在自己面前磕头喊冤的那一幕,紧咬着的唇瓣突然又松开。
适逢南霜送了热茶进屋,至其身后轻道:“姑娘,您在这站了许久。仔细风大伤了身子。”
窗前的人蓦然转身,视线落在眼前的人身上。久久没有移动。
南霜不卑不亢的立在原地,对主子审视的目光似浑然不觉。只将手中的茶盏又送前了一些,“姑娘,请喝茶。”
陆思瑾看着看着,无预兆的挥手将茶打落在地,喝声质问:“南霜,你老实与我说,礼郎到底是不是周三公子?!”
手被热茶烫伤,南霜忍不住轻颤了下,然闻言仍不顾地上碎片立即跪了下去。“姑娘,奴婢怎敢欺瞒您?
当时您与奴婢都隐在树后,亭中子弟众多,具体情况奴婢虽说看不清,可几年前有次竹昔生病,奴婢曾有幸替她随二姑娘去过荣国公府,那周三少爷的身形与样貌与奴婢那日指给您看的礼公子并行不悖。
再说,他不是也自称自己在家行三,又让您唤他礼公子。怎还会有差?”话尽抬眸,希冀诱导般的仰视着对方。
陆思瑾被她的话唬住,心底里亦不希望自己花精力周旋了这么久的男子不是周家三公子,便抬手让她起来。
南霜察言观色。心知眼前人已然是信可了,于是趁机再道:“姑娘,奴婢是没有理由骗您的。
上次丁姑娘簪子的事儿。奴婢听您的吩咐给二姑娘使了个绊子,如今这几个月但凡在院子里遇见娇园的人可恨不得躲着避着。
姑娘。奴婢没有其他退路,自是一心一意跟着您的。”
忆起那回嫡母为了自己当众下了二姐颜面。陆思瑾心情舒畅了不少,对南霜自然再没有怀疑,接话道:“你若不是对我无二心,我这兰阁哪还能容你到现在?”
“奴婢一心忠于您,不敢有其他心思。”南霜顺话币。
停顿了片刻,她支吾着开口:“何、何况,总是听雪对说礼公子身份有问题。但若真的有问题,又怎还会有昨天那一幕?
她定是肯定了礼公子的身份,想先下手为强,让礼公子收了他,以后便能与姑娘平起平坐了。”
果然,一提到这话,陆思瑾的怒气便遏制不住,“凭她也配?和我平起平坐,她想得倒是美!”
眼前浮现出听雪临死前那双睁大的眸子,陆思瑾心底最后的一丝犹豫和惋惜也消失殆尽,只咬牙又道:“忘恩负义的东西,活该没好下场!”
话落,又看着眼前人,警告道:“他日,你若和听雪一样做了背叛我的事,我一定也不会饶你!”
“奴婢是四姑娘的人,为您做任何事都是应该,绝不背叛。”
看她又郑重其事的下跪承诺,陆思瑾弯身亲自扶了她起身,柔声道:“好了,现在我身边能用的也就你一个了,我自是信你的,快起来吧。”
主仆俩说着话,阿红走了进来,“姑娘,二夫人来了。”
陆思瑾面容一喜,“快请。”
南霜亲自奉了茶,随后便自觉的想要退出去。
陆思瑾见了,伸手制止:“屋内伺候吧。”
南霜面上不动声色,心底自狂喜。
晚间的时候,陆思琼便得了南霜的信儿,知情后喃喃自语:“四妹妹与二婶母有交情我是知道的,只是那阵子事儿太多没有细查,倒不知她们还有银钱上的往来。”
她看着眼前人,细问道:“你可知道,二婶母找四妹来敲的事什么章?”
后者摇头,“回二姑娘,那印章是四姑娘锁在匣子里亲自看管的,当时又是她自己去的内室,出来时便直接递给了二夫人,所以奴婢并没有看清。”
她说完,留意到坐着的人眉间微蹙,复添道:“不过您不必忧心,四姑娘现在很信任奴婢,现在任何场面基本都不会避讳奴婢,等来日奴婢将以前听雪掌管的那些差事接了过来,自是有机会弄清楚的。”
“你倒是细心,”陆思琼望着她,“手脚也快。”
似听出了这话中的几分深意,南霜磕了个头即道:“其实听雪这事也是意外,那位礼公子实则是吏部李侍郎府的三公子,以往在外名声就、就不太好……
听雪她自己抵不住李公子的甜言蜜语做出那种事,被四姑娘撞了个正着,也是四姑娘自己想解决了她,不是奴婢的错。”
看她态度恭敬,陆思琼摆手,不无在意的说道:“罢了,少了她,你以后行事也更方便些。”
“是。”南霜起身。
打发走了来人,一直随侍在旁的周妈妈开口:“姑娘,礼部侍郎府可不是等闲人家,掌管着朝中官吏的罢免升迁,听说那位李侍郎又是孙尚书的心腹,权势不容小觑。”
陆思琼毫不意外:“意料之中的事儿,四妹妹人又不傻,这么些日子过去了都没发现猫腻,可见那位“礼公子”也绝非小门小户人家的出身。
不过看他这作风,连四妹妹身边的丫鬟都下去手了,恐也是品行欠缺之人。妈妈,你回头去查下这个李三公子。”
“是。”
周妈妈应后,提出不解:“不过听雪好歹也是府里的家生子,从小受的规矩,竟然会做出那等事……”
陆思琼端起茶,不先不淡的回道:“南霜说的,也能尽信?她搪塞了四妹妹就是。”
“还是姑娘睿智,南霜如今深得四姑娘信任,将她送去兰阁果然是明智之举。”
这种话听在耳中,陆思琼却并不称心。
她没理由和这侯府中任何一人为敌的,抚了抚额,略有些烦躁。
见状,周妈妈便建议她入内室歇息。
陆思琼依言起了身,走了两步却似想到什么,吩咐道:“明儿个去趟公主府,妈妈且让人准备着。”
“是。”
后者只道主子是想念未来姑爷了,并未深想。
可前线的情况蕙宁公主一直会派人送信来府里,眼下让陆思琼最最挂心的,还是进宫已二月有余却无任何动静的四表姐周嘉灵。
这期间她也有去过几趟荣国公府,但除了大舅母每每提起时面色稍稍凝重几分,从外祖母和其他人口中,是得不到一点音讯。
次日,德安侯府车驾抵达公主府的时候,并不知府中有客。
公主府一如既往的冷肃庄严,门口的守卫身挺笔直。
她就着婢子的手下了车,还未上阶便留意到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车身华丽精致,然因着距离,并不能看清标志,也就无法判断出是出自何府。
迎接的乔嬷嬷边走边与她说:“二姑娘不必觉得拘谨,本都不是什么外人。
原是公主近来忧思侯爷和二爷,白日里过于空乏便请来陪着说话解闷打发时间的,没成想今儿您过来了。”
蕙宁公主清高,京中没多少人会放在眼里,便是永昭伯府里的,亦不曾表现出几分亲近。
是故,听到身边人道“不是什么外人”时,陆思琼便以为约莫是皇室中人,即问道:“默默,不是是宫中哪位贵人?”
乔嬷嬷摇头,“清平公主最近倒也常来,但今日这位是九王府里的。”
九王……
听到与他有关,陆思琼心底一滞,脚下步伐亦不由缓了几分。
据她所知,除了故去的贤王妃,九王府里并无其他任何女眷。
但若是九王本人,乔嬷嬷伴在蕙宁公主身边,不会不知晓这层敏感,在她跟前说话语气肯定不会像现在这般自在。
她侧身瞅过去,乔嬷嬷似无留意,继续道:“二姑娘您还没见过,是王爷新纳的湘夫人。”
乔嬷嬷笑得欢喜,似是为九王真心高兴,亦或是别有用意,“因着这位湘夫人是王爷第一次主动纳进门的,又实在喜欢得紧,所以公主也愿意和她亲近,便经常派人接了来。
待会儿进去了,二姑娘您就能见到。”
陆思琼被她看得有些尴尬,只好点头附应。(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六章 赐婚
湘夫人生了张芙蓉秀脸,虽非绝色,但眸眼间自带着股或怜惜或羞涩的风情,瞧在人眼中显得十分讨喜和善。
见陆思琼进来,她客套起身,逶迤白色的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折腰微步,腕间轻纱随着她的举手投足若飘若舞。
她自上而下的打量了番来者,见其妆扮虽非高调华丽,但依旧难掩姿色,回眸笑之温柔:“妾身进府晚,倒不知这位天仙般的妹妹是伯府哪位姑娘?”
蕙宁公主与有荣焉,同少女招了手,“琼姐儿,近前来。”
待牵了手,方与湘夫人回道:“她可担不起你这声妹妹,这是本宫的未来儿媳妇,按辈分说还得喊你一声舅母。”
湘夫人只是妾室,在贤王府连侧妃都不算,闻言自是惶恐,忙欠了身回道:“公主可莫要取笑妾身了。”
陆思琼见二人互动,虽守着礼却并不见如何拘谨,又闻蕙宁公主能说出这话来,便知两人关系极好。
她先与眼前人行了礼,又侧身同立着的人福身,“见过湘夫人。”
带她进殿的乔嬷嬷趁机介绍:“夫人来京不久,对城中事务难免不了解。这位是德安侯府的二姑娘,也是咱们二爷的未婚妻。”
陆思琼臻首轻抬,微微莞尔。
蕙宁公主见湘夫人上前,便松了手坐回原位。
湘夫人一把拉住少女双手,悦色道:“原是我见着你亲切便托大了,不成想闹出笑话。琼姐儿可莫要恼了才是。”
她随了蕙宁公主的称呼,陆思琼亦无在意。从善如流的回应了对方。
蕙宁公主好几日不见外甥女,何况如今已有了亲近的理由。自是百般疼爱,让人紧着自个高坐。
见身边人混不自在,她含笑又开口:“我昨儿新得了匹镜花绫的织锦羽缎,正想着那颜色鲜亮,给你这年纪的女孩子做成斗篷最合适不过。今早才念着是否要差人把你接来,可巧你就来了。”
说完侧首吩咐:“含碧,你领了二姑娘去后堂,让绣娘量了尺寸。如今天儿日渐凉了,交代他们尽快赶出来。”
陆思琼原想着是不必麻烦。但近来相处间也摸透了几分蕙宁公主的性子,知她最不喜被拒绝,又见含碧已走前请了自己,便亦不推脱,福了身退出屋外。
侯府里的姑娘哪里会缺件斗篷过冬,湘夫人心中深谙此理,见如斯场景只能望着少女离屋的背影暗道,眼前这位想是较龚府里的诸位姑娘要得公主心意多了。
然转念一想,也是。听说这位陆姑娘乃公主亲自选定的儿媳妇,可不是要比夫家侄女亲近多吗?
湘夫人这般思虑着,便明白那位明年即将要随正妃一同进府为侧妃的龚七姑娘在公主府并不见如何地位,想来只要同身前人处好了关系。也就不需要担心了。
陆思琼浅浅见了一回湘夫人,心底的疑问倒堆了许多。
按理说,嫡王妃未进府。是不能纳夫人侍妾的。
虽然年后和敏郡主入贤王府只是继王妃,但秦家势大。九王以前身边从不见任何女子,偏就在这档口纳了位夫人。岂不是打相府的脸面?
似是察觉到她的情绪,含碧主动提及:“二姑娘有所不知,这位湘夫人王爷可宝贝得紧,前阵儿每每公主将人接了来,王爷后脚便跟来了,生怕她在外有个什么委屈。”
陆思琼脚步微顿,犹豫再三还是问了出来:“方听乔嬷嬷说湘夫人非京城人士,你可知是哪里人,以前怎都没听说过?”
含碧比不得乔嬷嬷通晓内情,一心只认为眼前人是未来少奶奶,又得公主和二爷,免不了存了讨好的心思,见她有兴致,忙回道:“回二姑娘话,湘夫人是哪里人奴婢倒不清楚,只知她是王爷早年游离在外时结交下的。”
“噢。”闻言,并未再问下去。
方静了片刻,走在前头的含碧突然声起:“奴婢见过王爷。”
陆思琼微愣,抬眸正对上紫衣玉冠的男子,容颜依旧是熟悉中的容颜,四目相视时的心境却异常复杂。
挪过视线,亦退到了路边,低声道:“见过王爷。”
他缓步走来,整个人一如过去的温润玉质,其后如常跟了一身劲衣的元姜,主仆二人停在陆思琼面前。
他或是许久没见她了,无声的端量了好一阵子。
连早前恭敬低眉着的含碧都觉出几分端倪,壮着胆子时不时望去。
“琼姐儿来看皇姐?”语态似长者般和蔼,听不出半分不适。
陆思琼回话:“是。”
“你与景凡的定亲宴本王未曾参加,说来倒也遗憾。都是本王看着长大的孩子,得此良缘、”
前头的话说得还顺畅流利,等到这几个字的时候终是过不去心里那个坎,也就不勉强自个说完了。
他不再看她,转身改问起侍女:“湘夫人可还在府里?”
“回王爷话,湘夫人尚在殿中与公主说话。”
九王听后,神思仍像没有归为,不应声沉默着倒教含碧忐忑了不少,只以为自己说错了话。
“你们这是去哪儿?”
含碧复又答话:“公主早前得了匹缎子,说是要给二姑娘做成斗篷,命奴婢领了姑娘去后堂见绣娘。”
“皇姐倒是疼人得紧。”
九王语气凝重,回眸又瞅了眼看向别处的少女,才抬足前行。
含碧松了口气,整个人精神亦松了下来,她也说不明白原本最是好说话的九王如今为何会变得喜怒无常。
只因着几个月前,他来府里同公主交谈时似有不恰,竟处置了殿外的侍女。是以公主府面对他再不如从前般自在。
她平复了自己心绪才意识到旁边还站着人,忙换了口气笑道:“二姑娘。瞧,王爷又来接湘夫人了。”
陆思琼讪讪一笑。
从后堂回来的时候。九王与湘夫人俱都不在了,陆思琼的心底也放松了两分。
总是做不到坦然处之。
蕙宁公主与她聊了几句花式、样子可还喜欢,便发问:“你今儿特地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因着府中祖母不喜她总是外出,陆思琼近来鲜少出门,多半都是公主府派车辇去接她才过来。
此次反常,蕙宁公主只道她有什么事。
陆思琼本就是为四表姐的事而来,现下也不推搡,直言了心中惦记之事。
蕙宁公主听后。却面色微讷,没立即开口。
见状,后者心中“咯噔”一声,生怕她认为最坏的那种情况发生,谈不清是恐惧还是悲哀,颤着音又问:“姨母,可是灵表姐在宫中出事了?”
还是说,她再也出不来了?
听着重复的问话,蕙宁公主这才摇头回她:“你别担心。没出什么事,灵姐儿脸上的伤也是好了,同以前无异。
只是,你也晓得。太子良娣才产下小郡主,东宫里正是热闹事多的时候。太子妃要忙着小郡主满月的事,又要应付甄美人。太后的意思是,灵姐儿留在宫里。也好帮她分担一些。”
分担……
陆思琼的脸上显出慌色,但张了张唇。又不好说什么。
近来她对东宫的情况也有所了解,当年太后为太子选大表姐做太子妃时,太子便提出要一道迎娶曹氏女做良娣,太后念着曹氏出身低户又不愿伤了与太子间的情分,是故并没有阻拦。
然这些年,曹良娣一直宠.冠东宫,又得甄皇后赏识,许多场合竟都与太子同进同出,着实晾了太子妃的颜面。
如今她产下的虽不是皇长孙,但也是太子的第一个孩子,连圣上皇后都大加赞许和赏赐,若不是顾着太后,怕是连太子妃的头衔也要给了她。
曹良娣与甄美人同一阵线,太子妃势单力薄,空有个正妃名号,可在太子面前已然说不上话。
想起过去大表姐对自己的眷顾,进了宫还不忘她在侯府处境,时不时赏些恩宠进府,陆思琼心底亦不是滋味。
过去,外祖母和大舅母本是不愿再将灵表姐卷入这些权势争斗中,是故从小纵容养成了那般率然的性子,可现在,终究还是抵不住家族的利益……
见她低着头不说话,蕙宁公主大致也晓得对方在想些什么,覆上其手背言道:“这事儿怎么样还都说不准,太子妃的意思还是要把灵姐儿送出来的。”
“嗯。”明知问了也是无力改变什么,陆思琼总忍不住打听。
蕙宁公主看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原先要说的一些话倒也说不出口了,便让人早早把她送回侯府。
等人离去,她才抚额皱眉。
刚没说与琼姐儿听的话,是太子对灵姐儿已起了兴致,倒不是男女间的那份心思儿,而是针对了太子妃和国公府。
于太子来说,左不过是东宫里多一位妃嫔,确实不值什么。
回府后,陆思晴夜难寐,有心去外族府问问情况,又觉得唐突,总是神思不宁。
然这事儿过去没两日,宫中却突然传出一道赐婚旨意,将荣国公府长房四姑娘赐于敬亲王府的罗世子为嫡妻,正月初三就完婚。
旨意是太后亲自拟的,下达没多会,宫中的人便将周嘉灵送回了国公府。
陆思琼在侯府闻信后,淌过许多不解和疑问,但她与灵表姐已近三月未见,忙命人备了车前往周府。(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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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制衡
因着那回在敬王府罗世子偏袒孙家姑娘而冤了周嘉灵的事,荣国公府本就无意再结这门亲事,可现在太后懿旨又不得不从。
陆思琼到的时候,沐恩郡主正在屋子里拉着女儿的手说话。
她没立即进去打搅,只寻了灵表姐的大丫鬟紫棠在院子里说话:“你是跟姐姐一同进宫的,可是出了什么事,太后娘娘怎的突然给表姐赐婚?
荣国公府无意再同敬王府结秦晋,这点太后娘娘定是知晓的。到底是周府的姑娘,人生大事这种,难道先前都没有征求外祖母和大舅母的意思?
紫棠摇头,回道:“奴婢也不十分清楚,早前在东宫的时候姑娘去良娣宫中看望小郡主,不知怎的小郡主突然啼哭不已。
奴婢当时侯在外面并不知内情,只是后来甄美人非说咱们姑娘要害小郡主,说是要施以惩治。
适逢皇后娘娘过来,便道咱们姑娘终归是太子妃娘娘的胞妹,不是甄美人能随随便便处置的,便让人将太子妃请来,只是后也不知怎么惊动了太后。
那日国安太妃正巧进宫来请安,太后娘娘从东宫离去后便下了这道赐婚懿旨。”
灵表姐害小郡主?
这话陆思琼定是不信的,可宫中的人信不信却很难说,毕竟四表姐与太子妃的关系使得她有这个下手的理由。
紫棠说得虽非如何清楚,可也不难想象当时情况之凶险,那座红墙绿瓦的宫殿看着金碧辉煌。却危险重重。
如今,离了那座宫苑。也好。
只是,罗世子。又如何就是个良人?
若是没有早几个月的那回事,陆思琼必定为表姐欢喜,但现在……
灵表姐平日里虽大大咧咧的,可终究免不了姑娘家的敏感,她又骄傲,从小没受过委屈,当日罗世子的言行所为早已伤了她的心,这以后要朝夕对着这样一个人。
正忍不住叹息,流朱自屋内走了出来。见着她笑了说道:“夫人就说刚好像听到了表姑娘的声音,怎么等了半晌也不见人进屋,姑娘如何站在外面?快请进去。”
陆思琼跟在其身后。
绕过屏风,便见母女俩还依偎在一块儿,灵表姐的眼眶红红的,陆思琼瞧得鼻子亦是一酸,同大舅母行礼后便走过去拉她的手,张口哑着声唤道:“姐姐。”
周嘉灵突然一改先前的哀伤,站起身由心一笑。笑容格外灿烂:“许久不见琼妹妹,变得更漂亮了,可惜你的定亲宴我没有赶上。”
沐恩郡主亦笑着站起身,言道:“琼姐儿你来了。就在这陪会你表姐。舅母让人去备午膳,今儿你们姐妹俩好好聚聚。”
“谢谢娘。”周嘉灵起身反拉着陆思琼的双手,语气欢快。一如往日。
她发上的琉璃穗子摇晃不停,似又回到了以往姐妹阁中吵闹俏皮的时候。
屋槛处的沐恩郡主回首见这一幕。出神了好一会儿才举起帕子擦了擦眼,跨出屋外。
姐妹俩对视。陆思琼伸手抚上对方容颊,见其果真没有一丝受伤过的痕迹,欣慰道:“还好还好,看不出来了。”
“看得出来又如何?”
周嘉灵语气随性,并不以为意,只拉下对方的手拽着坐回床前,“不过就是点小伤,亏你还惦记这么久,难不成破了相,你便不认我这个姐姐了?”
“怎么会?”
见她还扯起了玩笑,似在刻意避开某些话题,陆思琼心中愈发难受:“姐姐,你知道我在担心什么。”
闻者果然面色一僵,继而也放下了声调,“表妹,你不晓得,我们荣国府远不如表明看上去那么风光了。”
她表情凝重,睨了眼身旁人也不避讳:“今上虽说是太后娘娘亲生的,可天下是天家的,怎可能愿意看到我们周家在朝堂上树大根深?
若不是这些年,祖父与父亲处处韬匮藏珠,以及太后的关系,怕是早容不下咱们了。
大姐一人在东宫,处境也不是十分好,曹良娣是太子殿下的心上人,有恩宠自是不愁,甄美人又有皇后倚靠……”
她语气沉重,“如今是因为太后娘娘还在,琼妹妹,你可明白这个道理?
我是周家的女儿,身家荣辱都和家族命运息息相关,过去些年府中纵着我宠着我,但我也不能就这样看周家,”话至此,她终是忍不住,眸底打转的泪水划落,就滴在陆思琼的手背上。
不过点滴,冰凉得没有温度,可后者却觉得灼到了她心里。
“姐姐,事情许是没你以为的那么严重,宫里有太后,圣上最重仁孝,何况还有大表姐,待他日太子继承大统,她便是名正言顺的皇后。”
陆思琼的声音蓦然一轻,话说出口才发现连自己都觉得犯虚,不知为何竟再言不下去。
周嘉灵举起帕子擦了擦眼泪,摇头道:“妹妹你还是不懂,你以为照着如今的形势,姐姐还能成为皇后?”
闻者脑中“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是了,事态是有些超出所想。
东宫里的情况并不是今年才成的,从前不见周家着急,怎的这会子……
“那,那太后怎么又突然将你赐婚给了罗世子?”
说到底,这方是陆思琼最关心的。
那些朝堂纷纭和家族兴衰的事儿,她个小女子知之甚少并无判断的能力,她只想灵表姐能够有个幸福的归宿、婚后生活美满。
但这道懿旨,总不会是空穴来风。
闻言,周嘉灵挺身坐直了些,笑了道:“因为,太后有意将温将军的小女儿温莹许给五皇子做皇子妃。
妹妹,你是知道的,五皇子的母妃萧贵妃从进宫起便盛宠不衰,五皇子又是圣上最喜爱的一位皇子。”
这点陆思琼自有耳闻,甄皇后虽是中宫,萧贵妃却得炎丰帝允许协理六宫,其势力与皇后可谓分庭抗礼。
只是温将军,陆思琼琢磨了番也不知这号人物,不由疑问:“姐姐,我对朝中武将知之甚少,倒没怎么听说过这位将军。”
“你不知道温将军,但我换个说法你肯定听过,温太傅府。”
见对面人眼前一亮,周嘉灵续道:“温太傅是帝师,圣上对他十分敬重,早些年又让他教管太子,虽说手里没什么实权,但在圣上面前说话是极有分量的。
况且,他不止是帝师,因着早年在皇子宫里当差,作为皇子伴读之一的秦相,当年也是受他教育的。
温将军是温太傅的次子,现在建元侯麾下,颇得倚重,也执着一方阵营。温莹的堂姐,也是永昭伯府的世子夫人,你未来的长嫂。
太后娘娘将温太傅的孙女赐婚给五皇子做正妃,你说太子和皇后急不急?”
她说得满含深意,陆思琼亦不是个只懂听浅层意思的。
周太后当年在宫中苦苦熬了这些年,为的不只是她的子孙能坐拥江山,也是想保住周家满门荣华不衰的。
她是个连亲生女儿都能说舍弃便舍弃的,又何况这宫中皇子不止太子一位?
如若东宫里的事态挣脱了她的掌控,甄皇后与太子动静太大,若是他们想弃了太子妃,太后便就打算弃了太子?
改而扶持五皇子?
这……陆思琼双眸睁大,既惊骇也惊诧。
周嘉灵知道她听得明白,“太后是已经起了这份心思,否则也不会给我这道旨意了。敬王府虽然低调,但好歹也是个亲王府,能够驻足京城这么些年还享着封地自非等闲。
罗世子与五皇子年纪相仿,往日感情最是要好。妹妹你说,我成了敬王府的少夫人,可不也是种对五皇子的支持?”
话落,心底便是止不住的心寒。
大姐一开始还认可家里的想法,让自己去宫中帮她,可后来便一直帮自己躲着太子,到底是想将她送出宫来。
姐姐应该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如果太后对太子耐心告罄,真动了废黜的心思,那首当其冲先被放弃的,就是她这位太子妃。
姐姐是不想自己也卷入皇权的争斗中。
见多了她在深宫里的无奈和无力,周嘉灵倒是想尽自己所能帮她,但姐姐殷切宁可让自己嫁给罗世子,也莫要将一生圈禁在那道红墙内。
以她的想法,但凡周家不倒,即便罗世子不爱自己,敬王府看在荣国公府的面上也不可能施加为难。
然进了宫,身份就不再是周家的外嫁女,而是皇室中人。
做皇家的人,不说丈夫会舍弃她,太后会舍弃她,逼不得已的时候连家族连父母都可能舍弃。
姐姐心知,若是不能为家族出力给家族带来荣华,也绝不可成为家族的累赘使家族为难。
思及此,周嘉灵一把抱住身前人,之前几个月隐忍的委屈再也忍不住,替自己也替姐姐的悲哀,痛哭起来。
陆思琼反手抱住对方。
好半晌,周嘉灵才止了眼泪,拭干了泪痕起身拉了她走到妆镜台前。
镜前呈摆着许多宝匣锦盒,她边打开边道:“妹妹你瞧,这些都是我离宫时皇后送的,说是祝福我得了良婿。
还有这些,是甄美人和曹良娣给的。
你瞧,她们终究还是怕了呢……”
听她语气悠长,话中有话,陆思琼望着眼前人,特别心疼。
曾经那个天真乐观的表姐,如今背负了这样多,怎么承受得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