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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薛行衣     闺趣txt下载     闺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十三章 情动

    陆思琼没醉,朦朦胧胧的并非完全不省人事,只意识浅薄,双手揪住了身前人的衣袍。

    靠着他,恋着他,感受这怀里的温暖,熟悉的气息让她心安依赖,并不愿将眼睁开。

    又或是私心里想着任性一回,便刻意不去想那些旁的。

    揽着她的双臂又紧了几分,熟稔亲昵的话语在耳边叙起,她将脑袋埋在他的颈项,若有似无的轻轻蹭过,惹得少年身腰一直,似有紧绷之意。

    醒来,是因为夜半被渴醒。

    酒后舌涩,她怔怔的盯着鲛绡宝罗帐的帐顶,没有立即起身喝水。

    瞅了好一会,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这不是自己的娇园,而在公主府的宜兰水榭里。

    羽睫轻扇,总觉得身下硌得慌,侧了脑袋,正对上一张熟悉的脸庞。

    整个人好似晴天霹雳一般,彻底惊醒。

    脑中像瞬间炸开,陆思琼腾地坐起身。

    之前,不是做梦?

    他真的回来了?

    有些难以置信,有些惊喜万分。

    帐幔的帘子没有放下,床前的琉璃宫灯忽明忽暗,烛光下少年俊美的容颜似镀上了一层光,那样的灼灼耀目。

    那跳曳的烛光,像是燃到了她心里。

    陆思琼觉得自己呼吸都重了,胸口似有什么要跳出来一样,除了惊、还是惊。

    他的脸黑了,轮廓显得越发镌刻。浓眉舒展,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

    斜躺在床边,大红的衣袍铺满床沿,半个身子还在榻下,只脑袋沾了枕头,原是揽了她的肩睡的。

    方才,陆思琼觉得硌得慌,便是因为将他张开的胳膊压在了身下。

    此刻,她如此大动作的坐起,龚景凡自然有所察觉。

    慢悠悠的睁开了眸子。见她出神的坐在内侧凝视着自己。倒先笑了,“怎么傻看着呀?”语气柔得似要溺出水来,说着亦坐起身,动了动左臂。

    陆思琼见他动作。视线别过。脑袋微垂。耳朵有些热。

    终于意识到自己是躺在对方臂弯里睡了大半夜。

    “可是渴了?”

    龚景凡右手取来床边几上的茶盏,先是张口抿了下,才反应过来离上次喂她饮水过了好些时候。原先倒的水都凉了。

    站起身,自然的走到桌前,取了煨着的温水,又重新倒了一杯。

    折回,一手替她拢了拢身上被衾,将瓷盏递到她面前。

    陆思琼见他这一系列的动作一气呵成,也意识到定是自己早前吃酒后给眼前人添了麻烦,又想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些许事情挤在脑中,只觉得不够用。

    明眸绽放,眼底流光溢彩,就这么直直地盯着对方看。

    龚景凡心悦,扬起唇角,笑得格外满足,把瓷盏又往前凑了凑,直贴了她的唇。

    陆思琼就着他的手喝了水,又呆呆的看着他。

    “还要不要?”

    她点点头。

    龚景凡即又倒来一杯,如是饮了两盏,终于不渴了,觉得喉间也好受许多。

    只是,陆思琼的双眸似在他身上生了根,怎么都挪不开,起唇开口:“你、你真的回来了?”嗓音还是有些低哑。

    龚景凡笑,他从没见过少女这般模样过,倾身凑近了对方,不答反问道:“阿琼想我了是不是?”

    这么多时日以来,何止是一个“想”字可道完的?

    不知为何,这一刻,陆思腔觉得眼底微湿,亦顾不得其他,由着心之所趋往前就抱住了身前人。

    少年的胸膛阔而有力,她的手臂环过其腰身,越收越紧。

    后者不经意的“闷哼”了一声,眉头微微蹙起,很快又展开。

    龚景凡受宠若惊,他还是头一次被人投怀送抱,且对象还是自己心属之人。

    两只胳膊都不知该往哪搁了。

    须臾,他微微后仰,靠在床上,捧起少女的脸颊,凑前吻了上去。

    女孩唇瓣柔软湿润,他轻轻舔舐着,又咬了她一下,灵舌趁机滑入。

    从起初的温柔轻捻渐渐转为疾风骤雨,两手抚在她的背上,边用力将人压向自己,边沿着少女曲线上下轻抚。

    整个身子都被带到他身上去,陆思琼原还尝试着回应,渐渐的就有些承受不住。

    他的掌心隔着薄薄的寝衣摩挲着,像是抽去了她周身力气,既感无力又觉得痒,下意识扭着身子要避开躲开。

    他却只搂的更紧。

    经这一闹,陆思琼回过神来,双手早不怀着他了,此刻撑在对方膛前,挣扎着要起身。

    少年察觉到了,松开她的唇瓣一路吻下。

    陆思琼若似离了水的鱼儿,不断喘息,然还没等她缓过劲说上句话,眼前视线一转,反被他压在了身下。

    他的手从后背移开,沿着寝衣的衣襟就滑了进去。

    掌下肌肤细腻滑嫩,龚景凡爱不释手,手掌越挪越上。

    陆思琼这才害怕,按住他作祟的手,又别过颈项避其亲吻,气息不稳道:“别,别这样……”

    龚景凡的动作一顿,眸光微滞,火热的唇舌恋恋不舍的离开了少女项肩的那方雪肌,停下动作趴在对方身上,在其耳旁不断的喘着粗气。

    他的手从她衣内撤出来,又移至其后背。

    浑身似火,有着难以言说的渴望。

    这样的感觉并不好受,他不自觉得更贴近了身下柔软的娇躯,像是觉得不够,置在她身体和床褥间的大掌用力将她按向自己。

    柔软的触感,越发明显。

    太过紧密了,陆思琼觉得压抑。奈何上身动弹不得,只得屈膝,想隔开些二人的距离。

    只是,她腿才一动,少年口中便溢出呻.吟的声音。

    像是快感,又似是难耐。

    她再不敢动。

    龚景凡抱着她,喉结滚动,骤然撤身将人推开,跃起下床取起桌上的水壶就对口喝了起来。

    由于是夜侍的水,有温度。是以喝下去丁点都不管用。

    他提足就想往外去。

    陆思琼扯着肩头松动的寝衣。想起刚刚那幕满脸涨得通红。

    瞧那人莫名其妙喝起水来,原不知要说什么,低了低头再抬起时只见对方疾步往外,忙下床拽住了他衣袖。“怎么了?”

    许是思念得久了。感情积太深。在过去的那段日子里,她识清了自己心意,极怕他离开。

    因追的及。连绣鞋都没穿,满心思都在红衣的少年身上,连脚下的凉意都视若不觉。

    龚景凡原是热血上涌,只想快快离开这间屋子。

    突然被人拉住,才侧身就见少女赤着足站在地上,满腔旖旎消散许多,忙将人抱起来送回床上。

    这是个瞬间完成的动作,等陆思琼刚刚轻呼,身子已落在了棉被上。

    他不以为意,只沉声责怪:“你身体弱,年前才大病了一场,怎么不穿鞋就下榻了?”虽绷着脸,眼底的担心却藏不住。

    陆思琼心头一暖,倒也不遮不掩,低声回道:“我以为你要走。”

    蹲在床前用手替她暖脚的少年就笑了,宫灯映射下格外的璀璨夺目,“谁说我要走了,再说这里是我家,我要走去哪里?”

    调笑的眼神,埋怨了再道:“我才进城就去侯府寻你,没想到娇园主卧里一片漆黑,倒不知你已住了过来。”

    闻言,陆思琼方褪去的几分红潮又再次染上,嗔了他一眼别过头:“我昨儿刚过来的,公主接我过元宵。”

    少女芙蓉玉面,矜羞妩媚,寝衣的领口微散,露出几枚红印。

    龚景凡瞧在眼里,又忆起方才火热的场景,只觉得浑身热血都冲向了一个地方去,原握着她纤足的手松了力道,改抚起它足心。

    陆思琼怕痒,腿一缩,嗔怪的瞥过去。

    美眸春色,娇羞风情,龚景凡觉得真不能再待下去了,站起身道:“我、我出去一会儿。”

    陆思琼不明白,刚回京,又深更半夜的,出去做什么?

    如墨的眼瞳紧紧的盯着他。

    少年面露尴尬,弯身同她耳语:“你不懂,我去去就回。”

    好一会,他才进屋,染了一身霜露。

    见少女缩在床帐内侧,臻首轻垂,听见动静也不抬头看自己,心照不宣的在床沿坐下。

    怕她面皮薄,故意转了话题,笑问道:“这么久没见,难道都没话和我说?”

    “不是还有些日子回朝吗,你怎么先回来了?”

    “上回母亲家书,提到你卧病在榻,我心里担心,战事一结束就先连夜先赶回来了。”

    龚景凡拉住她的手,心疼道:“你这身子往年每到冬日就得十分仔细着,前几年已经好多了,怎么又这般不当心?

    如今可都大好了?明儿招太医过来,再给把个脉吧?

    对了,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秦相可有为难你?你在德安侯府,过得可还好?”

    突然抛出这么多问题,陆思琼想都来不及,只简单答道:“我一切都很好,也不用请太医。

    倒是你,独自先回京,可要紧不?”

    龚景凡默了一会才接话:“我秘密回来的,没人知道。这几日我低调行事,不叫人发现踪迹,等回朝的队伍一到,再与父亲一起去面圣。”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陆思琼半信半疑。

    他紧了紧掌中柔荑,尽是满不在乎的语气:“都打胜仗了,就算被发现顶多就是功过相抵,难道还能罚我?”又似恢复了以往不可一世的羁傲模样。

    但陆思琼还是觉得眼前少年变了,歪着脑袋凝视起对方,细琢磨了番,却也道不出到底是哪里变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十四章 成熟

    龚景凡往床上凑,让陆思琼给自己挪地方。

    后者侧目,两眼瞪大了看他。

    少年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阿琼你知道的,我偷偷回京的信儿不能让人知晓,所以这几日就只能留在这儿了。”

    “这儿?”她愕然。

    “不然呢?”他已经动手将她往里侧驱,“公主府不比寻常府邸,这里的护卫都是宫里派来的,侍卫长要是知道了,肯定得回禀皇舅。”

    陆思琼见他说的满脸正经,还真被唬住了。但才一挪身子,复又不解:“那你不留在公主府不就成了?

    要不,回永昭伯府去?”

    闻者不满,将她重新拽回怀里,躺下道:“我回伯府做什么?哪有未婚妻在这边,我还特地躲开了的?”

    他将“未婚妻”三字说的好生自然,胳膊怀她的动作也格外熟练,丝毫不见以往的腼腆害羞。

    陆思钦于想明白是哪里变了!

    真真是变得越发胆大,言行举止较过去都有了变化,再不是以前动个手都颤颤巍巍生怕自己生气的少年了,他现在更多的是不容拒绝。

    双颊一绯,推开他复坐起,严肃道:“那你也不能躲在我这屋里。”

    睃了眼过去,见其沉着脸,没出息的揪起被角,低低再道:“我们还没成婚,这般同宿不合规矩。”

    “哪里那么多规矩?你我不说,旁人又怎么知晓?”

    他厚颜面的去搂她。“阿琼,你我心意相通,何必拘泥这些小节?何况,早晚都是要习惯的,你便当提前适应了吧。”

    她不知眼前人怎么突然变成了这般,摇头不依。

    龚景凡只又强拉了她躺下,语声柔道:“我连着赶了好些时日的路,你让我安心歇会。”

    见对方确实面露疲惫,陆思琼左右也睡够了,边爬起来边回他:“那我去外面炕上躺会。你在这里睡。”

    “别走了。你我话还没说完呢。”

    这起起坐坐,二人拉扯间不知怎么龚景凡的后背就撞上了雕花床柱,“嘶”的一声,他眉头紧皱。

    陆思琼忙紧张的问:“怎。怎么了?”说着去看他背部。

    龚景凡忍着痛色。温声回道:“没什么。之前受了点小伤,原已经好得差不多,许是路上牵动了。又有些裂开,不碍事。”

    如果真是小伤,怎么会这样疼?

    陆思琼的眼泪克制不住就落了下来,想去看他的伤势,可又不能去扒人衣裳,既着急又自责,整个脸都皱一起了。

    “你受了伤,怎么不早说?”

    龚景凡见她在意自己,不觉得疼反倒格外开心,乐呵呵的回道:“就怕你知道了紧张才不告诉你的,过阵子自然就好了。”

    陆思琼咬着唇,欲言又止。

    快五更天了,她想了想,哄他道:“你风尘奔波,路上定是风餐露宿,我让人送热水进来,你洗漱下,然后上个药再睡。”

    他闻言,嬉笑了又握她手:“你帮我上?”

    这情况,陆思琼也晓得不方便请郎中,而自己又好奇他伤势,最后咬了咬牙,点头。

    龚景凡见了,乐得放手,“那好。”接着又斜歪到床上。

    陆思琼怕他磕着背上的伤,拿了弹墨引枕垫在他后面。

    从架子上取过衣裳,方后知后觉的红脸,背对着迅速穿好,才绕到屏风外开门唤人。

    书绘和竹昔都在耳房留夜,听到动静忙赶了过来。

    她二人在昨夜龚景凡将她们姑娘抱回来的时候就得了吩咐,随后打发掉其他人,只留了凝水和风露照料其他。

    陆思琼让她们送热水进来,又去备些点心,还交代凝水去榄轩院悄悄拿了身换洗的衣裳回来。

    这两婢子是蕙宁公主跟前的,陆思琼放心得很。

    何况,龚景凡回京这事,肯定不可能瞒他的母亲,也就没有避讳。

    水送进了里间,陆思琼坐在炕上,想着他是否不便,隔着屏风对内道:“你需不需要去把你院子里的婢子喊来服侍?”

    到底是闺中少女,说这样的话总是别扭,语气怪怪的,心情也很异样。

    宽衣的声响突然一停,龚景凡勾唇无声笑了,回道:“你这兴师动众的,还把我院子里的人唤来,岂不是要告诉阖府人我回京来了?”

    陆思琼一窘,退了两步,嘀咕道:“我不是怕你自己不方便么。”

    “别多想了,这类事以前都是平安服侍我的,哪里用得着丫头?

    这会子平安不在,你若是心疼我,倒不如自己进来。”少年嗓音洪亮,言语说得顺溜,听着还有几分认真。

    陆思琼暗骂了句,走回炕上坐。

    这都什么人?

    离开不过半年,怎么变得这般油嘴滑舌,说话也是大胆,竟什么都不顾。

    龚景凡还真的有些不方便,沿路马上颠簸,他后背本结痂的伤口又几次裂开,刚刚床上那一撞如今伸手一摸,又都是血。

    他泡在澡桶里,有些为难。

    这样子,怕是不能让她见到。

    简单清了下血渍,也见不到背上情况,愁恼着起身。

    伴着水声,他抬脚刚准备跨出,就留意到屏风处站了个目瞪口呆的姑娘。

    陆思琼也不是故意的,她在炕上犹豫了好久,心知伤口不能碰水,但又必须要清洗,徘徊来徘徊去许久才过来的。

    本想着替他将后背擦拭下,谁想到一过来就被那可怖的伤口征在了当场。

    那样深的伤口,必是利箭所伤,哪里是他说的小伤?!

    正满心不是滋味时。谁想到水中的人竟站了起来。

    这般相对,饶是她往日再机灵,此刻也傻眼了。

    龚景凡亦有些惊愣。

    “阿琼,你、”似回到了当初才与她相交时的那段日子,犯起口舌困难来了。

    陆思琼赶忙别过脑袋,那动作颇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张张口还差点闪了舌头,“你穿好衣服出来,我替你再擦下伤口上药。”

    说着像是急于躲开一般,又退到屏风外。“你好了叫我。”

    少年“哎”了一声。

    顷刻。陆思琼入内,他敞着衣袍坐在床沿,陆思琼拧了巾帕替他擦背。

    她的表情不太自然,动作也是不连贯。

    龚景凡察觉到了。侧过身子看着她说道:“阿琼。我是你未婚夫。看了便看了,我又不追究你,别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模样了。”

    陆思琼闻言脸色愈红。拿着帕子的手停顿下来,才想抬眼回话,又瞥见他袍内赤.裸的上身,忙又挪过了视线。

    她恼羞成怒,没好气的道:“快坐好,我好上药。”

    后者很配合的又转了回去。

    陆思琼望着伤处,手指轻轻抚上其周围,抿嘴问:“怎么来的?”

    “战场上刀剑无眼,总是或多或少会受的伤的,这真没怎么样。”龚景凡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语气更轻了几分,想她放心。

    陆思琼突然脱口而出:“以后,别去了。”

    真真危险!

    她做不得什么大丈夫,只是个自私的女子。

    眼前人是她的未婚夫,自己真不想看他在外面如此拼命。

    手指都忍不住微颤起来。

    放下帕子,取过旁边瓷瓶,将药粉倒在伤口上,又亲自替他包扎。

    随后,边拾掇着东西边说:“等明儿我给你开个方子,让书绘煎好了送来,可以好得快些。”

    “好。”少年正对身,浑然不觉自己衣裳不系有什么不妥。

    陆思琼瞧他这样,认命般走过去。

    纤指微勾,一步步服侍他,替他将衣裳拢好。

    都到了这地步,还真没什么兴致去计较男女之防了。

    让这位大爷又重新躺回床上,陆思琼转到外面取来早备好的清粥和一碟点心,搁在床几上,一勺勺送到他嘴边。

    龚景凡乐得被她伺候,配合得无比乖巧。

    她让书绘将碗筷收走,站起身准备替他下幔,轻道:“你快睡吧。”

    龚景凡拽住她胳膊不让她走,“你上来,陪我一起睡。”

    陆思琼顿了顿,没有再反对,脱了鞋子和外衫,一并躺了下去。

    二人共枕,龚景凡侧对着她,双眼晶亮无比。

    过了会,把脸靠在她肩上,喃喃道:“阿琼,如果你现在就是我妻子就好了。

    这样,我每日回府都能见到你,你可以像刚刚那样照顾我,我抱着你一起睡,醒来也不用去想你在哪里,在做什么,是高兴了还是不高兴了……”

    他的胳膊环上身边人腰际,陆思琼没有挣开。

    他的呼气喷在她耳旁,听得他又道:“你每天都像今天这样对我好,听我的话就好了。”

    陆思琼没什么睡意,本想着等他睡着后就起床,毕竟在别人府上难道还真能随心睡到日上三竿不成?

    可旁边这位嘀咕不休的,无奈只好开口:“嗯,快睡吧。”

    龚景凡又抬眸觑了她一眼,突然坏笑着张口在她下颚上咬了一口,见其美目嗔来,才心满意足的闭眼入睡。

    听着他均匀有力的呼吸声,陆思琼暗松了口气。

    总算是睡了!

    伸手抓了他搁在自己腰上的手,想轻轻挪开下床,才一动只觉得那人又紧了两分,咕哝道:“你答应了陪我睡的。”

    陆思琼一吓,这不是睡着了吗?

    不能动,只好就这么瞅着头顶的帐幔陪他。

    瞅着瞅着,最后,并没有睡意的她,又睡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十五章 唐突

    书绘和竹昔守在门外,眼见着都过午时了,里面还是没动静,不免都有些焦虑。

    二爷回了京城,此事不能张扬,可就这样和姑娘在一个屋里头同吃同住,总让人不放心。

    面面相觑,竹昔压低了嗓音问身边人:“姐姐,会不会、出事儿?”

    书绘心里虽然也担心着这事,可到底没表现出来,轻言道:“别乱说,二爷和姑娘都是有分寸的人。

    如今二爷为了姑娘连夜赶路回京,定是劳累不已,咱们不要七想八想。”

    竹昔亦晓得事态严重,不敢多做揣测。

    寒冬初春的日子里,陆思琼都是极能睡的。再说,毕竟她下半夜醒来,被人搅了半晌心思,再躺下仍是好眠。

    最终倒还是龚景凡先醒了过来。

    他先是有些恍惚,撑起身子望着近在咫尺的少女,才反应过来自己当真离开了边境寒地,回到了盛华京城。

    这里,没有硝烟没有死伤。

    有魂牵梦萦的她!

    心爱的人就这样睡在自己身边,龚景凡伸手轻轻摩挲着她的面颊,面色尽是柔情。

    她睡得安恬,呼吸如兰,伴着的,还有那微微起伏的胸.脯。

    视线落在颈项那些暧昧的红痕上,衬着她雪白的肌肤像是雪光里的红梅,点点娇艳,绽放得华丽璀璨。

    伸出手指轻轻拨开了她的领口,少年的眸光有些热。里面像是燃烧着一团火焰。

    圆润的肩头露出来,那凸起的玲珑若隐若现,似格外诱惑。

    他僵在空中的手有些不定。

    在军营里待了那么长时间,他早不是当初那个对人事毫无所知的贵公子了。

    将士们私下一道处着,总免不了那些个荤段子。他避得开一回两回,但总归耳濡目染了些。

    以前没觉得怎样,回来见到她之后,那些个话在脑海里就格外清晰。

    有次,他半夜路过几个军士的营帐,听到里间这样的对话:

    “还好只是断了个腿。没伤到子孙.命.根。否则回去怎么见媳妇儿?”

    “可不是?阿王你是新媳妇过门当日就被征入伍了,连洞房都没入过吧?”

    “这男人呐,来世间走一遭,哪能不开开荤?要不知道女人的好。到了阎王爷那里报道都要被小鬼嘲笑……”

    女人的好。女人的好……

    龚景凡当时还不全明白。直到后来撞见那种场面,方恍然大悟。

    年少的公子哥,总有着强烈的好奇心。

    他的手下移。将她的领口又拨开了些,上身慢慢倾下,心里十分紧张。

    陆思琼睡得很熟,丁点儿不察觉。

    龚景凡低头吻了吻她的唇,动作微滞,望着少女娴静的面庞,突然又躺了回去。

    过了会,手却不受控制的缓缓上移,隔着寝衣小心翼翼的握上那方柔软。

    掌下的触感是前所未有的美妙,龚景凡边搁着不动,边抬眸仔细留意她的容色变化。

    等了会,见其没有醒来,便大胆了几分。

    五指微微弯起,起初并不敢用力,才一握就松开。

    如是来回了两次,像是寻到了乐趣,渐渐就顾不得力道了。

    一松一驰,一紧一捏,眼眸更热了。

    陆思琼睡梦中被弄醒,无意识的“嘤咛”一声,睫毛微动,就要醒来。

    龚景凡立即闭上了眼装作深眠,那摆在不该放的地方的手却没敢再动,连缩一下都不敢。

    心里既有得手后的欣喜,又有怕被识破的忐忑,一时真百感交集。

    陆思琼醒来见身边人还在睡,帐幔落下着也不知外面天色,并没有觉得怎样,只是微微做起身时,察觉到胸口正搁着他的手,忙睁大了眸。

    刹那慌骇,心跳加快了许多,回首看那人,倒是无所知觉。

    领口也开了,陆思琼伸手紧了紧,恨不得找个地洞藏起来。

    这会子就不顾会不会把人吵醒了,连忙将他的手往旁边一放,自己下了床。

    龚景凡当然不会借此醒来,这会子岂不是相见岂不是彼此都尴尬?

    下了榻才留意到外面天色,她忙不迭的穿好衣裳冲外唤人。

    竟申正了!

    本只是为应付他躺一会的,不料睡到这个时辰。

    见近侍进屋,她压低了嗓音道:“怎么都不进来唤醒我?我午时没起,可有人知道?”

    陆思琼怕人觉得异样,过来打听。

    书绘摇头,“回姑娘,只午前乔嬷嬷来过,听说二爷在这边,叮嘱了几句不要声张。

    对外只道姑娘您昨夜与公主宿醉,身子有些不适。”

    陆思琼点头。

    是,昨晚元宵节。

    “公主可怎么样了,身子还好吧?”

    想起昨晚蕙宁公主的那些话,涉及隆昌公主的许多前事,心情又纠结了几分。

    “公主是午前醒来的,据说有些头疼,让姜御医看了看,没什么大碍。后来太后.宫中来人,将她又接了去,这会子还没回府呢。”

    陆思清眉,沉吟道:“太后娘娘的病……”神情愈发凝重。

    她们三在妆镜台前说话,声音虽不大,但对某个早就醒来的人来说,正是个契机。

    只听床帐微动,有翻身的动静传出。

    陆思琼从镜前站起,止了竹昔簪钗的动作,走回床前掀起帘子,盯着睡眼惺忪的人轻道:“你醒了?”

    龚景凡舒展了下胳膊,打起哈欠,盯着她问:“什么时辰了?”

    “再过会就是酉时,公主进宫去了。你可要先起来?”

    少年坐起身,“嗯”了声。

    陆思琼忙取了她的衣裳替他披上。

    龚景凡不知是真的初醒头脑还没清醒还是怎么,竟一下子拉了她的手笑道:“阿琼当真贤惠。”

    陆思琼倏地起身,回首望了眼自己的两个丫头,瞪了眼身前人,无言起身就出去了。

    龚景凡这才意识到刚刚的举动显得轻浮,且还当着下人的面,难怪要生气,忙下床去追。

    书绘和竹昔见状,连忙退到了屋外。

    “琼妹妹。你快别生气。我刚不是存心,”

    龚景凡挨着她坐在炕上,支吾了下添道:“真不是存心的,我就是突然兴起。不是真要调.戏你。”

    “你这些都哪里学来的胡话?”

    任着他闹了这么久。陆思钦于觉得反常。心里也有三分恼意。

    本来嘛,他才回京,想着自己以前对他多有不好。比不得他全心全意,便格外耐心宽容了些。

    可如今举止言语都这般出格,着实与过去判若两人。

    “不是学,就是之前听人说过几句。”他一脸无辜。

    陆思琼抿了抿嘴有所意识,颇是恼他:“你别出去了半年,本事没长,倒沾得这一身毛病回来。”

    这话里添了几分性子,龚景凡即知她不是真的生气。

    “我如今已是战场杀敌的男子汉大丈夫了,知道哪些能听哪些不能。刚刚是我在妹妹面前唐突了,你别见怪。

    说到底,终归是因着这么长时间没见妹妹才鲁莽了几分。再说,你是我未婚妻我才这般,我就只对你这般,你快别气了……”

    他如今倒是能屈能伸,以前要他说句服软的话别提多难,那死要面子的脾气可是怎么都掰不回来的。

    这会子,捡起好听话来说,竟是什么骄傲都顾不得了。

    陆思琼啼笑皆非,回眸睃了他一眼,“你自己回屋穿戴吧,我替你去准备点吃的。”

    “我不饿。”他怕她依旧恼,伸手又不敢再去拉手,只好拽了片衣袖。

    陆思琼神色认真的回道:“你早饭用了,我可还饿着呢。”

    龚景凡冲她眨了眨眼,满是无辜,这才把手松开。

    后者憋着笑出去。

    又过了个把时辰,蕙宁公主回府。

    陆思琼去前殿请安,随口就问起太后病情。

    蕙宁公主叹了一声,抚着额头倦道:“没什么大事儿,太后病中情绪不好,找我陪着说话而已。”

    话落,想起昨晚上自己酒后的那些话,“咳”了声颇有几分尴尬。

    有心想为那事说上几句,但又开不了口。

    最后,她改问起儿子,“凡哥儿昨晚上回京,我还是今日醒来才得知的。这会子,人还在宜兰水榭里吧?”

    陆思琼面庞微红,点了点头。

    “回了府倒不知来见见我这做娘的,简直白疼了他。”蕙宁公主佯作生气。

    闻者更是无地自容了,脑袋都恨不得低到地上去,忙说道:“二爷说,等天再晚些就过来。”

    “你们是未婚的小两口,感情能好我自是乐见其成。不过,到底还没行大礼,凡哥儿喜欢胡闹,以前是被我纵容惯了,你可不必什么都让着他依着他。”

    这话,话中有话。

    陆思仟道她和龚景凡共眠的事肯定传到了眼前人耳中,急忙抬头解释:“姨母,我们没有、”

    蕙宁公主含笑打断,“我知道,不过是身为长辈随口提点两句罢了。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哪里能不晓得你的秉性?

    凡哥儿如今多有不便,既是为着你提前进了京,怕是不肯离开你的。

    既如此,琼姐儿,你就真的要在这住下了,明日我让人去侯府传信,说你还要在公主府多留一阵子。”

    却是默认了龚景凡和她住一块儿的意思。

    陆思腔能暗道一句眼前人对儿子的纵溺,乖巧的应了声。(未完待续……)

第二百十六章 成亲吧

    回到宜兰水榭,龚景凡人已不在。

    陆思琼问书绘,后者只摇头,“二爷说他有些事,晚上见了公主再回来,让姑娘晚膳不用等他。”

    陆思琼点头“嗯”了声,感觉有些怪异。

    素月铺满地,院深人静,银烛摇曳,陆思琼托着下巴坐在炕上,神色倦倦。

    “姑娘,今晚?”书绘试探性的近前问话。

    陆思潜了直身子,转首睨了眼内室,吩咐道:“你进去取两床干净的被褥来,就铺在这炕上吧,仔细些别挑了薄的。

    还有,晚上这外面的炉子不用熄了,再多添些银碳进去。”

    她说着起身,将位置空出。

    书绘“哎”了声,与竹昔一起将炕几挪走,又抱来新的床铺。

    布置完毕,竹昔询问:“姑娘可是困了,奴婢服侍您洗漱了歇息吧?”

    陆思琼白日里真睡得多了,此刻倒没有倦意,只是有些乏闷。

    闻言,打量了眼近侍,思忖着点头:“宽衣净面吧。”

    风露送水进来,陆思琼换了白绫印梅花中衣,坐在镜前梳发。

    院子里静悄悄的,他尚没有回来。

    陆思琼心神不安,让侍婢先下去歇息不必陪她,自己则靠在床头看书。

    书是从珠玑阁里取来的诗词,江南唐山先生的作品,诗句婉约缠绵、意境唯美。

    近亥初的时候,院子里传来动静,龚景凡带着一身寒霜回来。衣袍足靴上都有些许脏污,发丝亦是微乱。

    他进屋闭门。方回身就看到炕上的床褥,随即明白了意思。视线往屏风后瞧去。纱帐烟罗下,娇女身影绰绰,引人遐想。

    屋里灯烛大亮,自己进来时显然传出动静,人必是还没睡着的。

    龚景凡往内室里走,见少女正披着绫袄看书,在床沿落坐了问道:“琼妹妹是在等我?”

    少年乌黑晶亮的眼眸里跳着烛火,显得分外精神。

    陆思琼自打他进来就打量了一番,此刻收了神色。不答反问:“你出府了?”

    “府外有些事,我去处理下。”他答得风轻云淡。

    陆思琼合了合眼睑,轻道:“你衣裳脏了,去隔壁梳洗下吧,风露和凝水正候着呢。”

    龚景凡的眸色深上两分,“好。”

    他转身又出去。

    陆思琼搁下诗词,心思却不宁了起来。

    人才回京,怎么就有事需要他处理了?

    一身霜露,显然是在外待了许久。必不是从蕙宁公主那过来。

    衣衫上的尘土……

    想着想着,眉间难舒。

    他换了身在家常穿的袍子,仍是鲜艳高调的大红。随意的罩在身上,懒散着并未将衣带系好。沐浴过后湿着长发,姿态慵懒的走了进来。

    也不顾外头炕上的安排,直接回了床前。

    陆思琼瞧他这一副肆意自然的模样。有些惊讶,面红的收回视线。“你、你怎么就这样出来了?”

    “不然呢?”他下意识反问,伸手往床头去。

    陆思琼赶忙别过脑袋。惊了一跳,“你做什么?”

    龚景凡却是直接打开屉子,取了里面的药瓶,被她问的不明所以,冲对方晃了晃瓷瓶,“你还没给我上药。”

    是,得换药。

    陆思琼克制着那份不自然,任由身边人侧过身子将衣袍褪至腰间。

    箭伤方入眼,她的心底就“咯噔”了一下,语气有些沉重:“你同人动手了?”

    他似乎没料到会被看穿,但一语道破后亦不觉尴尬,也没想着掩饰,如常道:“没怎么交手,过了两下而已。”

    发梢上的水滴下,从他后背的肌理上滚落。

    陆思琼怕伤口沾到,忙取了帕子替他将水滴拭去。

    抬眸,见那凌乱的湿发,叹了口气无奈说道:“你把架子上的帕子取给我,这时辰天都冷成这样,你怎么不擦干了出来?”

    “太麻烦,之前在军中也没功夫计较这些。”

    他敞着上身走过去又回来,含笑的把帕子递给她:“阿琼要帮我擦吗?”

    一脸嘚瑟的神样,陆思琼差点就收回主意。

    但彼此这样相对,到底不怎么合适,只好从了他。

    因着动作不方便,陆思腔好往前倾了身子,对方人又高,她做的很费劲。

    两人靠的近,龚景凡看着她有些失神,突然伸手一抱搂着她道:“琼妹妹,咱们成亲吧。”

    陆思琼手中动作一抖,心头像是被什么撑开了般,因着看不见他面色,“怎、怎么了?”

    龚景凡两手都抱住了她,手只牢牢的紧着少女,语气里有股子坚定,隐约的还有几分慌乱,声调轻柔:“就是想成亲了,别人家像我这么大年纪的子弟,府里都有娇妻了,我却没有。”

    陆思琼被这份情灼热了,连呼吸都不顺畅起来,“不是明年吗?”

    “不想等。”他把脑袋靠在她肩膀上,声音闷闷的。

    陆思琼有些晕眩,触手却是他赤.裸的肌肤,忙又收了回来,“先、先上药,有什么话待会再说,好吗?”

    “不好。”他又紧了几分,语气像是和谁赌气一般,格外的孩子气。

    陆思琼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了。

    半晌,见他还不松手,推着对方道:“把我放开,先上药,别这样子。”

    这回他倒是听话,乖乖松了手,任由她替自己上药包扎。

    又替他把长发擦得半干,拿梳子梳理了一番,这才重新躺下。

    小事情做的久了,也有些吃力。

    眼瞥见他一身红袍的半躺在自己寝被上,正枕着自己双腿。陆思琼越看越觉得姿势暧.昧,推了下他肩道:“哎。你去外面炕上睡。”

    龚景凡抬眸瞅着她,“方才的话。还没说完呢。”

    她拉过少女的手,把玩着她纤细的手指,放在眼前一个个细看,神色却有些漫不经心,“我想把亲事的日子提前,就今年好不好?”

    “今年?太快了吧?”

    陆思琼有些不明白,又怕惹得对方不高兴,语气里透着几分小心翼翼,“我还没及笄呢。”

    “你这年纪出阁的也不是没有。你。你若是担心我、”

    龚景凡难得露出羞涩的一面,并不敢看对方眼睛,眸一闭继续:“阿琼若担心那个,我们可以等你及笄后再圆房的,我、我就想先把亲给结了。”

    陆思琼亦听得双耳火热,将脑袋埋得极低。

    但这会子,亦明白定是发生了什么,否则眼前人不会特地说出将婚事提前的话。压下了那股矜羞,她郑重询问:“你刚刚。去见了谁?”终还是问了出来。

    他没有隐瞒:“秦相。”

    陆思琼心一颤,双眼瞪得极大:“他?”

    龚景凡放开她的手,坐直身颔首,“是。我昨晚才进京他的人就得了信,我分不清是你们侯府里有他的人,还是这公主府不干净。先前你才出门去见母亲。相府的人便来请了我。”

    “这里可是公主府?秦家的人怎么能躲得过重重侍卫,直接进了这里?”陆思琼觉得不可思议。

    “我何尝不是这般觉得?”

    于龚景凡来说。那一刹那是慌张的,但不是因为自己。而是为了眼前人。

    他这样有功夫傍身的人都没察觉到宜兰水榭外有人,秦家的人能轻而易举得躲过护卫出现在自己身前,若是他们想对琼妹妹下手……

    他简直不敢想象。

    一方面既是愤怒,另一方面又很无力,第一次觉得自己这般渺小,怕守不住她。

    龚景凡望着面前少女,语气低沉:“你之前,和秦家做了约定,是吗?”

    “什么约定?”陆思琼不明所以。

    “说等开岁之后,你就会回到秦家。”

    龚景凡语气一紧,慌色尽显:“琼妹妹,你不能回去,你若进了相府,这一切就都变了,到时候你我之间的婚事还有没有都不一定了。

    阿琼,你心里是有我的,对不对?”

    他无比认真的眸子凝视着少女,眼中有深情、有期待,甚至还有几分祈求。

    陆思琼看得心都疼了,“你这问的是什么傻话?难不成我随随便便就与人这般说话相对了的?”微嗔的语气,说完就将脑袋别过。

    龚景凡笑了,笑得特别满足特别高兴。

    他捧着她的脸,语气诱哄,“既然这样,我担心夜长梦多,你先嫁了我,好不好?”

    “这、”陆思琼微顿,语气沉吟,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我没有和秦家做任何约定,也没有说过年后就回相府的话。

    你我的婚事去年就定好了的,只要你不想退亲,哪来的变数?”

    她说着说着,脑袋又不好意思的埋了下去。

    “我当然不会退亲,你就当安了我的心,让我不这么担惊受怕的,好不好?”

    竟是撒娇!

    看着他这么大的人,陆思琼颇觉出几分喜感;转念,又是感动又是欣喜。

    她的心也一下子软了,犹豫着回道:“婚事自有长辈做主,府里决定了我何时出嫁,我自然不会说不。”

    这是默认。

    龚景凡很明白,欢愉的恨不得跳起来,他两手交叠着在床前走来走去,一个劲的只顾着傻笑,“我明早就去见母亲,让她重新选日子。”

    陆思琼不知秦相与龚景凡都说了些什么,让眼前这个素来自信满满的少年如此怅然若失。

    她对秦府没兴趣,也无意打听,只是见不得少年难过、不安。(未完待续……)

第二百十七章 山庄小住

    次日初醒,外间炕上早已没了人影。

    陆思琼由竹昔服侍着起身,见书绘抱了床褥进来,问道:“他何时出去的?”

    “回姑娘话,二爷天没亮就出院子了,说是有事去寻公主。”

    想起昨晚讨论的事,陆思琼面色微红。

    倒也用不着这般着急。

    虽说是在他府为客,原不用恪守晨昏定省的规矩。但陆思琼心里敬重蕙宁公主,前日是她不在府中,今儿既在了,必是得去请个安的。

    乔嬷嬷见了她,一脸意料之中的神色,“姑娘怎不多睡会,咱们公主没这么严的规矩,您不必如此见外。”

    陆思琼合了合眼睑,莞尔回道:“承蒙公主照顾,原是应该的。”

    随着嬷嬷进去,屋内早膳尚未撤去,龚景凡正陪着母亲用饭,旁边只含碧一人伺候着。

    “阿琼用过早膳了没?”

    一见她,龚景凡连忙站了起来,殷勤的亲自从门槛处将她扶到位上,显然心情甚佳,堆着一脸笑意道:“正巧再一起用些。”

    蕙宁公主见儿子如此呵护宝贝外甥女,亦是满面笑意,拉了少女的手轻道:“晨曦霜浓,你出门得多穿些,手这样凉。”

    陆思琼还没作答,边上人就已拉了她的手,发觉果真有些凉,急道:“还真是冰,你怎么这么不留心,回头着了凉怎么好?”

    “瞧瞧,这还没过门呢,他就知道疼人了。”蕙宁公主笑着同近侍打趣。

    到底是人前。陆思琼脸一红,就想抽回手。

    “别动。我替你暖暖手。”后者不肯放,还低着头哈气。

    那热气酥酥麻麻的。像是挠了手心。陆思琼留意着旁人,抬眸飞快的睃了他一眼,含嗔带怨的。

    龚景凡脸红不热,语气则更加理所当然:“这又没外人,你别害臊。”

    说着继续揉搓了少女手背,眸光一亮,喜道:“对了,刚刚母亲已经答应我了,说把咱们的婚期改到今年秋日。回头就遣人到你府里去。”

    这是足足提前一年。

    陆思琼没想到蕙宁公主竟这样纵溺儿子,三言两语就真改了主意,眼眸一抬,望向身边人。

    蕙宁公主携了她另一只手,满面欣慰却没立即说话,只眼神示意了旁边。

    乔嬷嬷与含碧对视一眼,福身告退。

    等屋里就剩他们三人时,蕙宁公主才开口:“这门婚事我原就是中意的,好在你们俩也是情投意合。

    凡哥儿来求我更改婚期。我自是乐见其成的。说来,琼姐儿你早日过门,我也好早些照顾你。

    先前你在病中,我终日记挂。但你到底还是陆家的待字闺女,我也不便登门,总不比在自己身边来得方便。

    再说。凡哥儿的心意你也知晓,姨母我就他这么一个浑小子。也舍不得见他总这么牵肠挂肚的。”

    陆思琼早已羞涩满面,垂着脑袋望地砖。

    龚景凡在旁“嘻嘻、呵呵”的笑着。虽说脸上也有几分不好意思,但毕竟不比早年羞涩,愣是承了母亲的这番取笑。

    “但凭姨母做主。”陆思琼轻声应话。

    蕙宁公主心情不错,只是方听了儿子的那番话,不免也有几分忧心,是以叹道:“凡哥儿刚进京秦相就知道了,想来是早早留意着你,琼姐儿。”

    闻者抿唇,蹙眉不展。

    “他怕是要有动作了。”她语气不安,“秦相此人,要么不出手,若出手必是一击即中的。”

    “反正阿琼是进咱们家这道门的,才不去那什么相府。”龚景凡语气郑重,偏又有几分争强的意思。

    “所以说,你们要是真大婚了,也就阻了他那些念头。但凡琼姐儿嫁为人妇,他难道还能干涉出嫁女的事?

    虎毒不食子,他再狠的心肠,也不能将自己女儿置于流言蜚口之尖。”

    不知为何,每每听到人谈及秦相与自己关系时,陆思琼总有几分排斥。她沉默着坐在那,心神不安的想着秦相能有什么动作。

    龚景凡早早到了这,此刻反被天色困住,又不好大摇大摆的出去走动,显得分外局限。

    他缠着陆思琼不让她回宜兰水榭,非闹着要下棋。

    后者只好依他。

    但龚景凡此人,虽心思聪慧棋艺亦精通,然这棋品真不怎么样,也不知是被谁宠出来的习性,落棋必悔。

    倒不是觉得是自己要输了才悔,而是总爱等对方落子后更改前招,换个走法另辟途径。

    他摆着一张炫耀智商的脸,做起这种令人痛绝之事丝毫不觉得品行有亏。

    陆思琼简直没遇见过他这样的人,起初还耐着性子忍他,次数多了不由也恼,瞪着对面少年不说话,直将人瞪得即刻承诺再不悔棋才肯继续。

    可碰到爱耍无赖的人,承诺也拘不了他。

    后来,陆思琼被闹得烦了,将手里的玉子往棋笥里一丢,兴致阑珊的起身:“不下了,这样下去,到傍晚都下不完。”

    某个傲娇的人闻言立刻炸了,抓住她胳膊不让走,一副指责的神色嚷道:“阿琼你怎么能这样没原则,做人做事都要有始有终,哪有人说下一半就不下的?

    刚刚母亲在的时候,你明明当着她的面答应了陪我下棋的,如今一局未毕,怎的就撒手不玩了呢?”

    他端的是义正言辞,控诉的看着她,还颇觉得委屈:“就知道在我娘面前哄我,她一走你就翻脸不认人!”

    陆思琼嘴角一抽,这什么逻辑?

    挣了挣胳膊,没挣开,回头望了眼厚重的毡帘。她服软般缓和了声回道:“你别这副表情,倒似是我对不住你了。”

    “本来就是。”可真是中气十足。

    陆思琼无语。指着棋盘说:“你见过谁像你这样玩法的?落棋不悔这个理你懂不懂,怎能这样朝令夕改?”

    龚景凡就爱瞧她这副模样。眉目微嗔中带点纵溺的神情,扬唇认真回道:“自是见过,以往和我下棋的人都这样走法。阿琼你若喜欢,我也不拦着你呀。”

    “我可没这个习惯。”后者没好气的说。

    他还非占了理,“怎么没有?我每次换落子的地方后,你也没再落之前的方位,难道这不是更改?”

    “我,你难道不知你一子更换局面骤变,我当然也得看着局情来下。”陆思琼硬生生的被他逼出几分心虚来。

    “这我不管。反正你我都是这个玩法。你既早适应了,哪还能下一半就走人的?”

    少年越发得意,唇角弯弯,催促道:“快,该你落子了。”

    陆思琼觉得,她惹不起躲得起。

    心知眼前人是起了玩心,故意和自己耗时间,也就收了早前那份认真的心思,捏起棋子就随便下。想着早些结束也是好的。

    龚景凡三两下就看出来对方的敷衍,倒也不恼,嘴边嘀咕着“你就打发我吧”,手中的棋子却始终配合着她。

    这是想着法不让她输了。

    有时候。真不怕下棋之人技术浅薄,瞧,对手太聪明也不是什么好事。

    陆思琼的次次错失都能被他圆过去。

    眼看着棋盘上的玉子越来越多。再无多少空位,陆思琼抬眸觑向他:“二爷这下的不是棋。是刻意拿我寻开心呢?”

    “胡说,我可舍不得。”龚景凡嘴里说着这话。语气却充满揶揄。

    最后,竟是平局。

    陆思琼如释重负,“好了,结束了。”说着就要起身,还没动又被人拽住,“平局不算,再来一盘。”

    真是够了!

    “二爷棋艺高超,我自认不敌,您还是饶了我吧。”语气讨好。

    龚景凡不放,“不成,你说陪我下棋,诚意呢?”

    “一盘棋下了快两个时辰,这还不够诚意?”

    虽说看他说说笑笑也蛮有趣,但这种下棋过程实在印象深刻,陆思琼完全不想体会第二次。

    她望了眼门外天色,“快午时了。”

    “午膳你留在这用呗。”

    他语气自然,边说边将棋子分开归入棋笥。

    少女妥协,眼看着他一副拾掇棋子的认真模样,不解的趴着问:“以前,都谁陪你对弈的?”

    “那得看爷高兴,阿琼,可不是谁都有这个殊荣的。”

    陆思琼觉得他这模样真是欠打击,偏偏又比不过其脸皮厚,缩回身子道:“我有午觉的习惯,待会就回去了。”

    “午觉你可以在旁边耳房,我陪你。”他下炕走坐到她身旁,姿势亲密。

    陆思琼身子往旁边一倾,提醒道:“你别闹,这里是姨母处。”

    龚景凡就笑,笑得腼腆且得意,仰着头问她:“回去,你就愿意陪我闹了是不是?”

    陆思琼恨不得捂住他嘴,“你安静些,否则下午你就真一个人留在这吧。”

    这个威胁很好用,后者即刻老实了。

    他们俩在这边玩闹,蕙宁公主亦不打搅,直等派去德安侯府的人回来后,她才让人将外甥女请过来。

    一进屋,就看见妙仁师姑亦在。

    陆思琼脚步微顿,心头大喜,她从相府回来了?

    上前两步,笑着相唤:“师姑。”说着又上下打量了番,问道:“师姑您没事吧?秦家有没有为难您?”因着情绪激动,声音并不似往日平缓。

    妙仁摇头,目光满是疼爱,“没有,姑娘不必担心。”

    陆思琼拉着她的手,心头藏了许多话,终是顾着场合,改望向位上的人。

    蕙宁公主适才言道:“师姑是昨日回的德安侯府,正巧我今儿遣人去陆家同你祖母说你还要在公主府小住阵子。

    你母亲便让你院子里人的给你收拾些细软,因着担心你身子,就顺道将她一道送来了。”

    她话落,视线落在妙仁身上,亦不称她为“袁医女”,从善如流的开口:“师姑给琼姐儿把个脉吧,本宫瞧着她这几日气色还不错,但这孩子身子弱,终归是不放心。”

    “是。”妙仁应声,与陆思琼二人在圆桌前坐下。

    陆思琼最近身子好多了,倒没觉得什么,只是看着眼前的师姑面色憧忆,想起以往她对自己的疼爱,心中格外欢喜。

    妙仁搭了脉,容色并不轻松:“姑娘的身子总还是幼年受的寒气所侵,是故比一般人羸弱些。

    每逢隆冬岁关里就更差些,往年悉心将养着所有起色,但因着母体弱症又是早产,以后还是要多注意。尤其是最近,乍暖还寒,切不可再着了凉。”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方瓷瓶,递给少女:“这雪莲丸,药效比以往你服的玉暖丹要好上些,姑娘但凡觉得身子犯虚、夜间出汗难眠时便服上一颗。”

    陆思琼一一应是,伸手接过,心底是却有些好奇。

    雪莲可是稀罕物,也就是她幼时才搬去荣国公府的那几年,祖母拿出了家里的珍藏让师姑给自己制丸服过。

    后来,短了雪莲,便自制了驱寒的玉暖丹给自己。

    这两年,师姑一直在外,之前又身困突厥,如何得了这样珍贵的药来?

    一时间,望着对面的眸色有些复杂。

    她心底尚有疑问,蕙宁公主却已先开了口:“的确,这几日气候反差,稍不留心就要不适。

    琼姐儿,姨母在是西城南山上有座庄子,里面引了山间的暖流自成一泉,像你这般体弱的正合适泡浴驱寒,我打算送你去山庄上住几日。”

    这……陆思琼意外,怎么突然要把自己送出城?

    她征然的望着蕙宁公主,又回头看向师姑。

    似是知道她的疑问,位上的人又道:“凡哥儿在京里到底不方便,你们去庄上住几日也好掩人耳目,等过阵子,他父亲的队伍大致就抵达了。”

    陆思琼颔首,“是。”又问道:“那师姑?”

    “既然你没意见,那我这就让人去准备。至于师姑,她还是暂且留在公主府里比较妥当。”

    蕙宁公主不假思索,显然早有打算,“我与师姑也是旧相识了,许多年不见,该叙上一叙。”

    妙仁接话:“承蒙公主恩德,才有妙仁今日。”

    陆思琼对姨母倒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这般仓促的打发自己和龚景凡出城,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让自己去庄上休养这般简单?

    她的心底有隐隐的不安。(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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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十八章 纠结

    西城朝暮山庄,原属皇家别院,是先帝在时所赐。

    南山毗邻京城罗华门,因坐落高处,逢旭日东升西落时景致尤佳。彩霞弥漫天际,由西可俯瞰整座皇城,坐北则观都城周边陵县风土。

    庄苑不大,石林香榭却无一不是出自名工巧匠。

    山上清幽,陆思琼原是带着满心疑惑来的,但真安顿下来,听林间潺潺溪水、风吹夜语,没了往日街巷的热闹嘈杂,心境亦生出别样祥和。

    蕙宁公主所说的那方暖泉引入庄内建成了碧浴堂,成了她格外喜欢的一地,每日总要去泡上好些时辰。

    此处自由,省了许多拘谨约束,连龚景凡都感慨若能长住便再好不过。

    山中日子空乏,腻在一块的时间难免要多些,陆思琼亦乐得陪他下棋打发时间。

    适时,二人正坐在花园的牡丹坛旁,玉子落了整个棋盘,陆思琼被他闹得眉眼嗔怨。

    见她踌躇不定,龚景凡拿起先前折的花枝,揪了花瓣去丢她,直往人发隙里抛,眼底笑容满溢:“阿琼,你都想许久了,快下,输了待会可要替我做羹汤。”

    他一脸志在必得,瞧在人眼中贼不舒服,少女边伸手挡他的花瓣边道:“你别催,我想想,我想想。”

    “你想你的,我不催你,左右时局已定。”

    许是山水养人,薄阳下少女颦笑嗔怒染上了灵动与俏皮,不似以往的端庄规矩。龚景凡瞧得痴迷,放过了蹂.躏着的花枝。改去挑对方青丝。

    陆思琼被逗得狠了,恼羞的起身。先是往左右看了看,美眸才瞪过去。“你如今怎变得这么顽劣?”

    被说的人丝毫不觉得惭愧,直乐了反问:“阿琼你莫不是把我当稚子幼童看着呢?还顽劣?”

    他倾近了个石凳,凑在少女身旁拉着对方重新坐下,语中带了三分哀怨三分委屈:“我想着如今你是未婚妻,那我就该是你以后人生中最重要的人,是要与你白头偕老的。”

    “好端端的,怎么说这个?”陆思琼脸一红,气势上就短了。

    龚景凡语气使然,“如何不能说?既作为你最心尖上的我。幼年常被你冷落,你只顾着与你周家表姐表兄玩,何时搭理过我?

    如今有机会,陪我玩笑玩笑怎么了?难道出门在外,你还想我表现得如人前般讲究守礼?”

    陆思琼自认不是个嘴拙愚笨的,但面对身前人,好似永远都觉得词穷。

    她轻声嘀喃:“过去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说会道。”

    “现在发现也不晚啊。”

    少年笑容和煦,红裳衬得他眸底心意愈发纯粹,镌刻般的容颜却终究比不得过去白皙。陆思琼难免有几分可惜。

    他拽她绣了紫罗兰的袖子,又从手边的花枝中挑了朵含苞初绽的正色牡丹,替她簪在发间,“瞧。你穿这身紫色绫袄最合适不过,再戴上这花就更明艳了。”

    赞赏的话说得如此直白,陆思琼低首将笑意紧抿。又睃向其身上的锦袍。

    嗯,大红大紫的站在一起……是很明艳。

    因着庄内都是他们信亲近的人。是以白日也配合着他胡闹,这种日子是前所未有的轻松、自在。

    龚景凡不知其心中所想。但见其面色亦是高兴的,心中越发甜的紧,手无意识的在花枝间挑来挑去,深思则有些出游。

    陆思琼见了,再望向坛边的花,捻酸了语气道:“这日子里鲜有这么明亮的花,你倒好摧残成这个样子。”

    庄内与寻常地方不同,凌寒而开的梅花都栽在了外面,花园里种植的都是四季牡丹,与公主府里的品目相同,俨然亦是从宫苑移植来的。

    这元月里能见国色风姿,自是件稀罕事。龚景凡却毫不在意,无所谓道:“母亲府里种了那么多,我自小就看腻了。眼下这些摆着也是摆着,若咱们不来,还没人赏它们呢。”

    “要你这说法,还真是它们的福气了?”她高举着白玉棋子,语气调侃好笑。

    后者应得辣气壮,“那可不是?”

    须臾,他又开口:“其实这四季牡丹是隆昌姨母喜欢的花。”顿了顿,睨了眼对面女孩,又道:“母亲种植这些,不过是回忆罢了。”

    陆思琼伸手,将发间的花取下。

    国色天香,也不知这庄子里的人是怎么照看的,这般冷冽的日子里还能开的这样好。

    花色鲜艳,花瓣累叠,迷人眼眸。

    她出声轻问:“这处山庄,原也是与隆昌公主有关的吧?”

    龚景凡微愣,“你晓得?”

    陆思琼若似无奈般点头,龚家下聘的礼单里,就有这所朝暮山庄。

    蕙宁公主将许多带有她生母痕迹的物或品都渐渐交到了自己手中,包括那套宫装华胜、以及那枚刻有公主封号的羊脂玉珏。

    “听说隆昌姨母在京时喜欢到这里小住,渐渐的就成了她的私人别院。先帝疼爱隆昌姨母,原是打算待她出阁时做陪嫁的。”

    龚景凡知道她有兴致听这些,亦不吝啬:“只是后来这份嫁妆到底没有用上,便都赐给了母亲。

    我以前每年秋日都会陪母亲来住上阵子,只是她总想着以前的许多事,也不同我讲,我便都出去狩猎。

    阿琼你还不知道,这山庄后面有片林子。对了,你会骑马不?”

    他说得兴致勃勃,问后亦不等答话,自说自话的继续:“我都忘了,你小时候都被禁锢在周家那方天地里了,肯定不会。

    那些大人总有百般套规矩,说什么闺阁女子不宜外出,不兴那些男孩子好的玩意。

    我就见不得这个!听我母亲说,隆昌姨母的骑射都是顶好的,比之京中的将门子弟都毫不逊色。你若是喜欢,等日子暖上一些,我便教你。还有射弓……”

    陆思琼唇边的笑意渐渐转换为苦涩,她突然感到莫名的烦躁、及无力。

    倏地站起身,“你不要再说了。”

    龚景凡正说得兴头上,乍然一见,立即慌了,语气都轻颤了起来:“怎么了?阿琼,你不喜欢听,我不说便是了。你别、别哭……”

    他手足无措起来。

    陆思琼眼中那些将落未落的东西,终究还是落了下来。侧过身子,背对着少年,拿帕子抹了抹眼眶。

    “风有些大,我累了。”她说完,举步回屋。

    进了房间,便忍不住把脸埋在胳膊中。

    陆思琼分辨不出,对于生母到底是何种情绪。

    按理说,隆昌公主是她的生身母亲,这份恩情大过天,是如何都得牢记在心的。

    何况,听了那么多人说她过去的种种,该更感念其当初对自己的执着和护犊之心才是。

    陆思仟道,于一个女儿的身份来说,自己对不住她。

    去年呼韩邪骂她无情狠心的时候,她反驳不了,是因为连自己都觉得,就为着那份恩情,自己便没有资格对隆昌公主说“不”。

    可是,她又怕。

    那样一个传奇人物,是活在旧人的过去记忆中,而不是在自己世界里。

    陆思琼这十余年的生命里,就没有她。

    但这个人又无处不渗透进生活里,让她避无可避。

    陆思琼常常听人说,说隆昌公主年轻时候如何美艳动人、如何肆意个性。她听在耳中,只会联想起如今生母身在异乡不知是何样,便再不能直面如今的自己。

    她凭什么能得到眼下这样安逸幸福的生活?

    这份纠结、这份彷徨,让她对隆昌公主的人乃至事,都渐渐生出排斥。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是知道无论是身边人,外祖母、大舅母、蕙宁公主,甚至是九王,她们总是无意识中把自己看成了隆昌公主的延续,或者说是代替,所以很多习性都会从她身上体现出来。

    譬如,国色牡丹的钗环佩饰;再比如,高调盛艳的妆扮……

    她不说,可心里一直都清楚。

    而刚刚,听龚景凡再说起隆昌公主年轻时的风姿,他好像潜意识里也觉得自己该活得如自己生母一般,善齐射、好弓箭。

    可是,她是陆思琼,不是隆昌公主。

    自己从小生存的环境就与那人不一样,又如何能有相似的秉性和气质?

    陆思仟道自己从来都瞻前顾后,永远不可能会有生母那种为了本心而视一切为无物的魄力。

    方才那一瞬间,她突然觉得害怕,怕让眼前那个笑语晏晏的少年感到失望。

    因为,她永远不可能做到他形容中的那个模样。

    自己,怕是要辜负了他的期望。

    随后的两天,许是心中积了事,陆思琼的精神也不太好,整个人显得倦倦无神。

    龚景凡不明白那日午后牡丹坛边,自己说错做错了什么,几番想开口却在见到少女淡惘的神情后又把话收了回去。

    他突然记起,那一年九王舅刚定下嫡王妃时,少女也曾露出过这般神色。

    习惯了她的轻声笑语,习惯了她的低嗔恼怒,便见不得她这般愁眉苦脸。

    他提出下山去陵县玩几日。

    陆思琼原是心中矛盾,想着到底是不是该想法子去见见隆昌公主,但私心里又有着股抗拒,听闻对方这话,虽没什么兴致,却还是点了点头。(未完待续……)

第二百十九章 故人来

    陵县毗邻京师,是个十分昌盛繁荣的县镇。

    街巷明净,酒肆茶楼喧闹,走卒贩夫形色悠然,一派宁和静顺。

    陆思琼还是第一次这么自在的游走市间,入眼无不新奇,不下半日便忘了先前烦忧之事。

    龚景凡见她重展欢颜,神态亦是欢喜。

    衣光华丽的少男少女总易引人侧目,然碍于其后跟着的几名劲衣护卫,行人虽侧目却也望而止步,并不敢招惹显贵。

    住的是陵县最大的福来客栈,龚景凡包下了三楼整层。

    如是在镇上接连玩了两日,他甚至带陆思琼去了郊外,山水春机盎然,看绿枝新发、花色渐展,和煦的暖风带了薄阳暖意,照得人身心舒畅。

    适日,回陵县的途中,收到了山庄中人带来的传信。

    他们离京已有七八日,蕙宁公主派人接陆思琼回公主府。龚景凡则留滞城外,龚家军的队伍不出三日便能抵达,届时一道回京。

    陆思琼倒没觉得怎么,只身边人听后有些烦闷,“这意思是,我还得在这边待上二三日。”说着视线落向身旁少女,“琼妹妹,你且晚些回去吧?”

    她知道他一个人耐不住,但京中已派了人来,再留下去,若让人发觉自己秘密离了京,终归影响不好。

    伸手主动握上少年,带着安抚的意味,“我们先回客栈,收拾下回庄上,等明儿一早,我再随公主府的人回去。”

    这是多陪他一个晚上的意思。

    龚景凡略有些不情愿。他私心是不乐意身边人回京的。

    毕竟,这几日。正是九王大喜的敏感时期。

    放她离了视线,一颗心便猜这想那的。总也不安定。

    何况,早前她心情不虞,至今都未同自己说明。

    反手拉住少女,双唇翕了翕,终究没有言语,只眉宇间透着郁闷之气。

    车声辘辘,沿路渐行渐缓,不消多会便回了镇上。

    车驾停稳,龚景凡率先下车。转身扶陆思琼的时候,莫名发觉福来客栈门口有些怪异。

    浓眉微拢,眼神忽上忽下。

    陆思琼刚着地亦有所察觉,二人视线一对,她开口轻道:“怎么今儿这样静?”

    福来客栈往日门庭若市,便不是用膳的点,亦有人来此置雅间。客栈后院一处的房间,不似楼上招呼客人留宿,皆是为人见面谈事行方便的。

    这会子亦非真的完全安静。倒也有人走进走出,搬箱拿物的往里走。

    皆是随从侍女的妆扮,该是又有客人入住了。

    这原也没什么,只此情此景瞧在人眼中。有种道不出的微妙。

    见这些仆人无论男女皆身材高大,步履矫健有力,落地无声。龚景凡眸色微深。

    他心中有种不详的感觉,手不自觉的又紧了紧身边人。

    他们留在这里的护卫闻风出来。近前行了礼方道:“二爷,一个时辰前一行人过来包下了客栈。将原先所有的住客都驱散了。”

    “可知是什么人?”

    陵县虽不大,但福来是镇上首屈一指的闻名客栈,平日多素都是招待当地有身份的人。其他行客若通往京师,因着行程不远亦不会久留,顶多就是遇上意外做个歇整之地,鲜少会有如此大费周章,包下整座客栈的。

    当日,龚景凡考虑未婚妻声誉,原也是打算全包下的。但因掌柜劝说,言如此免不得招当地权贵的麻烦和注意,这才打消了念头。

    不成想,今日还真有这样的人物。

    想到这,却又有些好奇,怎未见客栈掌柜?

    往日,他们从外面回来,掌柜热情,总要亲自迎了出来再送到三楼。

    “回二爷话,他们对外只称是从异地来的商客,进京做生意的。因着人多,也防货物出现问题,才包下客栈。”

    护卫顿了顿,见主子瞥向门口,若有所觉的接道:“掌柜的劝说不动,那行人出重金,不说栈内小二连带着掌柜都被打发走了,只道这几日不需要他们在这。

    而但凡搬离的住客都给了银子,倒也没生出什么闲话。不过,依属下看,这行人的身份大有可疑。”

    能跟着他近身护卫的人自都不是简单人物,龚景凡亦信任的过,看着他开口:“怎么说?”

    后者就望了眼尚在往屋里搬东西的人,压低了声音轻道:“那领头的颇有气场,身上带着刀,疏散客人的时候十分果断,便是有不屈的,亦被直接打了出去,不像是简单的习武之人。”

    陆思琼在旁听着,徒然询问:“他们的主子,可入住了?”

    护卫看着她恭敬作答:“回陆姑娘,住进了,就在二楼的天字房,是一对夫妻,还有个襁褓婴儿,就您和二爷刚回来之前进去。”

    “你们还留着,他们可有说什么?”

    “这,”护卫面显疑惑,摇头道:“这也是属下想不明白的,他们驱散了后院和二楼、前堂的所有人,但没有动咱们这层。

    属下想着,会不会是因为掌柜的说您和二爷外出了,所以才没有上来。”

    哪这么简单?

    都做到了这个份上,岂能因为人不在就不赶了?

    到底是些什么人,看架势不简单,定是掩藏真身伪装成的商贾,可偏偏行事这般高调。

    这座福来客栈里,平时往来的又岂是寻常人物?

    真是一点都不担心得罪人。

    陆思琼有些想不透,但无论如何也没有再继续站在门口的道理,回眸望向身边人,“咱们先进去吧。”

    龚景凡点了点头,内心隐隐不安,握着她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一入堂。只见原本招待食客的酒桌前都坐满了人,粗衣宽布。个个都是身材健硕的青年汉子,手边都有佩刀。

    听闻动静。所有人齐齐看向门口,皆是面无表情的打量神色。

    后也不知哪个先松了刀,其余人跟着收回视线,继续吃茶。

    陆思琼目光扫了一眼,瞥向跑堂的人,是个虎背熊腰的粗衣婆子,行走自动、神色平常。

    是他们的人。

    就在这时,一名年轻的女子自楼上下来,站在木梯口随手招了个人来。朗着声吩咐道:“小主子病了,你拿着方子快去药堂抓药。”

    所有的人在一见到她时都站了起来,就近的汉子上前接了药方,忙应声:“是,齐齐丽姑娘。”转身就出了门。

    那女子二十不到的年纪,宽额高鼻,肌肤虽有些黝黑,但较周边人来说亦称得上白皙,眉宇间透出股英气。一双眼眸漆黑深邃,显得特别有灵力。

    她的眼珠一转,就看到了刚走进来的陆思琼和龚景凡。

    只见双眸微睃,接着似察觉到了什么般。含着笑一步步下了楼梯。

    堂内人自都站的毕恭毕敬。

    龚景凡下意识的将陆思琼往身后一护,盯着来人。

    齐齐丽一本正经的走过来,步姿不紧不慢。竟有几分江南女子的婀娜风采,再细细一观。双手微微交叠在侧,小步轻挪。礼仪极佳。

    倒与其他人十分不同。

    她满脸笑意,近前了语气亦非常和善:“姑娘是三楼的房客吧?”

    陆思琼点头。

    闻者的态度就更有礼了,竟微微欠了身,“我们老爷和夫人从外地来,正要去京城做买卖,路经陵县的时候我家小主子犯了病,不得已只好稍作停留。

    因着人多,这二楼堂后都被包了下来,以后倒是要与姑娘同住了,不便之处还请见谅。”

    居然说得这般详细?

    只是,陆思琼尚未接话,旁边的龚景凡就先开了口:“这位姑娘言过了,都是入住的房客,出门在外,谈不上谁给谁体谅。

    再说,我们马上就要离开,你们有什么不便,与我们无关。”

    话落,又似特地强调,转首对身边人令道:“召集人,收拾东西,我们马上离开。”

    紧接着,不顾对方面色异样,揽过身边少女就抬脚前去。

    陆思琼觉得龚景凡情绪变了,但这周边都是外人,亦不会问,只抬头看了看。

    少年眉目严肃,目光直视前方。

    那齐齐丽听后,连忙跟着上楼。

    二楼拐角的时候,能看到她脚步慌速的往走廊尽头的天字房而去。

    廊中两步一隔,立着名随从。

    戒备十分森严。

    尽头处,隐隐还有孩儿的啼哭声传来。

    等上了三楼,陆思琼才推开身边人,问道:“怎么了?”

    龚景凡心中做豫,闻言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回屋再说。”

    等进了门,他却突然一把抱住了她。

    抱得很紧、用力很大。

    “怎、怎么了?”

    陆思琼一愣,“不是说要离开吗?你还不回自己屋拾掇一下?”

    他搂着她,无声摇头。

    半晌,无奈开口:“怕是走不了了。”

    “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陆思琼心中“咯噔”了一下,最初某种才被压下的猜测又提了起来,难道……

    龚景凡松开少女,背靠着房门瞅向她。

    两者对视,无言自喻。

    “真、真的是?”她的表情瞬间变了,语气亦有所慌张。

    龚景凡无力道:“我也希望不是。阿琼,想必你亦猜着了,楼下堂内的那些武士,还有刚刚那个叫齐齐丽侍女的态度。

    很明显,他们来了。”

    陆思琼一怔,喃喃道:“居然,真的来了。”

    像是验证他们的猜想一般,没多会门外传来护卫询问的声音:“姑娘有何事?”

    “我寻陆姑娘,咱们夫人有请。”

    是齐齐丽的声音。

    陆思琼浑身一颤,龚景凡亦苍白了脸。(未完待续……)

    PS:抱歉,这几天有点事,明天的更新也要晚点,后日争取调回来。

第二百二十章 母女

    齐齐丽性格直爽,不顾护卫阻拦隔着门就冲里屋道:“陆姑娘,我家夫人在等您,还请随奴走一趟。”

    陆思琼咬了咬唇,龚景凡心底涌出无限恐惧,这一刻他是真没有信心。

    手搭上少女秀肩,将人拉至身后,对外放话:“齐姑娘请回。”

    陆思琼眸瞳稍睁,迎视身前人。

    她知道,他不想自己去。

    这还是第一次不顾她想法就擅自做决定的,是在害怕吗?

    少女眼眸若似一汪深潭,幽邃不见底,却让人硬生生的浮出几分自行惭愧。龚景凡挪过视线,背对着她望向房门:“易云,送客!”

    接着就听到护卫驱人的声音。

    齐齐丽并不肯离去,同门口护卫交起手来,一时间廊内拳打过招声不止。

    她身手不差,应对两名护卫毫不退让,口中继续道:“陆姑娘,您该知道我家夫人的苦心。奴过是来请您不是逼您,难道您当真不为夫人想一想?”

    这语气,显然是个知内情的。

    看方才楼下那些武士对她的态度,陆思琼就知道这位名唤齐齐丽的少女不会是个简单侍女。

    是啊,那人千里迢迢过来,难道自己当真要拒之门外?

    连一面都不见吗?

    自己的存在本是个秘密,身世见不得光,且不论好好的大阏氏怎么出现在了这儿,但这层关系,哈萨陌单于怕是不会知道。

    否则,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容忍妻子不顾危险秘密私会她和其他男人生的女儿。

    思及此,陆思琼心头一慌。怕事败落,忙对外喊“住手”。

    话声刚落。肩上的大掌微微一扣,力道就大了几分。

    她正要仰头,身子就被少年环住。

    听得他既紧张又慌乱的声音在耳旁响起:“阿琼、阿琼,你不能走。”

    他把头埋在身前人的颈项,喃喃的语气里透着几分祈求:“不要走,不要跟她走。”

    龚景凡根本想不到,哈萨陌单于作为部族首领,居然会以身涉险,就这样秘密前来。

    要知道。两国素来是面和内不和,他难道不清楚,这京中多的是想要发兵动戎的大臣?

    秦相便首当其冲。

    去年呼韩邪进京,已遭受刺杀,他怎么敢?

    但无论龚景凡想不想得明白,有一点是肯定的。

    那就是,隆昌姨母是铁了心要将琼妹妹带走,她不准女儿继续留在京城,所以亲自前来。

    姨母对皇室这么多年的怨恨。对母亲也不曾释然过,又岂会怜惜自己这个做外甥的?

    她要带走琼妹妹,根本不会顾及其他,怎么办?

    早前秦相的警告还没有想到解决的法子。如今却又面临这样一遭!

    他实在慌了,唯有紧紧的抱住对方。

    陆思仟道他的心境,然自己心绪已乱作一团。她满脑都是待会见到生母时的场景,自己要如何面对、又要说些什么。

    拉下他的胳膊。语气轻柔:“我、去见见她。”

    他仍是不肯松手,满脸郑重的求一份承诺。“你答应我,不走。”

    闻者轻轻抿唇,却是沉默。

    外面又传来催促的声音,“陆姑娘?”

    陆思琼闻声与身前人道:“我不想走,也答应过姨母不会离开京城。”说着伸手开门。

    龚景凡没有再阻拦,身子后退两步,一下子坐在凳上。

    陆思琼随齐齐丽下了楼。

    房门敞开,易云不放心的对屋内主子询道:“二爷,这……?”

    坐着的人眸光微闪,吩咐道:“你去梯口守着,姑娘一出来就迎上车。还有,车马备好,待会我们立即就走。”

    “是。”易云应了,又问:“爷还有其他吩咐吗?”

    龚景凡摇摇头,挥手。

    闻者便将门合上,下楼去守着。

    齐齐丽如愿请到了陆思琼,下梯的时候视线时不时的瞥过去,自是在端量身边人容貌。

    见少女清秀瑰丽,眉目中带了七八分自家主子的影子,展笑道:“姑娘模样生得真好。”

    陆思琼下阶的脚步微顿,继而恢复常色。

    她知道,这句赞赏人的话是什么意思。

    鬼使神差的,突然问道:“你家老爷,待夫人好吗?”

    齐齐丽似乎没料到对方会问这个,目光微微一凝,继而回话:“老爷待夫人情深意重,自是极好的。何况,如今又有了小主子,更是疼爱夫人。”

    这就好。

    陆思琼刚缓了口气,却听边上人又道:“所有人都知道老爷疼爱夫人,不过到底好不好,姑娘还是亲自问夫人比较合适。”

    齐齐丽带着陆思琼到了二楼的另一间房,门口两名梳着细辫子的侍女自外推门请她进去。

    陆思琼刚跨入,门便被合上了。

    抬眸,装置素雅的房间,沉香轻缭,纱帷不展。百花争艳的轻纱屏风前,坐着一位盛装绝美的妇人。

    大朵牡丹翠绿烟的绫缎绸袄,逶迤拖地的长裙在毯上散开,风髻露鬓,簪着支八宝翡翠菊钗,犹如朵浮云冉冉飘现。妇人容光灼人,芙蓉带笑,明眸晶莹生辉,神色里于期待中带着几分紧张,一眼过去竟似个双十年华的新妇。

    此刻正双目炯炯的凝着自己。

    陆思琼不知怎么,足下尤似千斤重,双脚也像在地上生了根,步履维艰。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无措。

    双腿微软,就在门前冲对方跪了下去。

    陆思琼双手于身前,磕了三个响头,唇瓣轻咬,那一声“娘亲”却如何都喊不出口。

    隆昌公主刻意盛装打扮。就是想以最好的一面见女儿。看着亭亭玉立的少女进屋,那瞬间心似从嗓子里跳了出来。

    多年来的异族生活磨去了早年的骄傲任性。唯有对这来之不易的见面充满感激。

    以一袭中原华服相待,好似她们只是一对寻常的母女。

    见其下跪磕头。隆昌公主本一直卷进在袖中的双手再也抑制不住那份激动,展开撑着桌面就站起。

    往前走了两步,泪水轻落,张着口道:“我的孩子……”她朝少女伸手。

    当年,药物引产她命悬一线,原想着便是死在了和亲途中,她的孩子至少就能逃过一劫。

    可惜,天不遂人愿,是命终归躲不过。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已身在边境驿站,做为姐夫的建元侯告诉自己,说诞下的是一名死婴,已经入土,让她安心和亲。

    她就在那样绝望而彷徨的心境下,接受了那场由子代父迎娶的麻木婚礼。

    隆昌一直坚信,孩子没有死,但是周边人都告诉她不在人世的这一事实。等到后来,或也就只是自欺欺人了。但她依旧坚信,自己的女儿没有死。

    是说不出来的执念。

    直到打听到了袁妙下落,直到亲自从她口中得知,自己的骨肉隐于京城。已平安长大,她才痛哭出声。

    那种泪水,在建元侯告知她诞下死婴的时候。并未流下。

    等了这么多年,真的要去见自己的女儿时。却格外忐忑。从突厥出发的那日起,她就设想了无数种可能。她的孩子如今长成了什么模样,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知道生母身份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是否会厌恶,以自己为耻?

    是否恨自己让她承受了这一切?

    可是,她还是得来。

    十多年来的空缺,她没有尽过一丝母亲的责任,自己要在未来的日子里弥补她。

    眼下,望着这个跪在身前的女孩,美艳的容上道不出是何滋味。

    情深而怯步,原是不敢接近,害怕接近。

    但对上她的眼眸,刹那间所有的顾虑又似消散得无影无踪,跌慌着脚步前行,继而蹲下身子亲自扶住了对方胳膊。

    伸手轻轻的抚上少女容颊,紧接着就搂进了怀里。

    泪水流地越发肆意。

    陆思琼亦跟着湿了眸子。

    都是知厉害懂形势的人,半晌后松开,隆昌公主携她之手一起落座,清丽的声音充满柔情和疼爱:“我的女儿,是娘对不住你,护不了你。”

    陆思琼迷离着眼眸摇头,“没有,您没有对不住我。”

    当年的情形,能将孩子保住,已是奇迹了。她从不曾怨恨谁,更没理由埋怨什么,毕竟她如今好好的,已是命运眷顾。

    反握着对方的手,没有意料之中的疏远和陌生,可真面对面了,陆思琼竟不敢问一声对方好不好。

    隆昌公主亦是如此,心头藏了千言万语,到嘴边只剩下一句,她语气坚定:“你随娘走,以后的日子里,娘会好好照顾你的。”

    陆思琼被握着的手下意识一抖,明知对方来意,但真听她说出口,心底总还是不能如想象中那般平静。

    她可以回绝呼韩邪被其说无情狠心,也可以答应外祖母、蕙宁姨母的要求不离开,但应对身前人,那个“不”字终究是卡在了喉间。

    这是自己的生母,是不惜生命也要保住她的亲娘。

    陆思琼望着她,哑口启唇:“娘。”

    隆昌公主原先准备的系列说辞就这样咽了回去,这一声“娘”让她震撼,眸底的湿润越积越多,“你、你认我了?”

    曾经那样高高在上的帝女,此刻显得如此卑微,只为了一声本就属于自己的称呼就感动满足不已。

    她唇角的笑意更浓,笑得似个孩子,“小琼,我的女儿。”伸手复搂住对方,喃喃道:“以后咱们母女再也不分开了。”

    显然,她多么害怕被拒绝。(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一章 带你走

    “我定亲了。”

    陆思琼也不知为何,突然蹦出这么一句。

    隆昌公主后肩微颤,放开少女望着她询道:“我听邪儿说了,是皇姐的儿子?”她目光渐凝,眸底复杂。

    “是。”闻者颔首。

    这些年,隆昌公主总忘不了幼年的姐妹情分,可她信任的、依赖的皇姐,当年却亲自喂自己喝下红花。纵使踏上和亲之路时,袁妙告知自己孩子还在,但还是不能原谅长姐出面帮了母妃。

    皇姐明明知道,那个孩子对自己有多重要!

    即使是动过手脚的药,可她终究还是拿自己骨肉的性命在赌。

    再者,被她视如兄长的姐夫建元侯,又亲自隐瞒了自己女儿生死,让她忍受了这么多年骨肉分离,心底说不怨是假的。

    可偏偏,又是皇姐庇护小琼这么多年,给她安排了新身份,让她在众人呵护下长大。

    隆昌知道,自己不该再恨、不该再怨。

    但面对一个陌生而又迷茫的新生活,是如何熬过那些日日夜夜,那些年的痛苦、无助与折磨,只有她自己心中知道。

    旁人根本体会不了。

    她从小一呼百应,却在那等蛮夷之地受继子强占的侮辱,那种风雨交加的夜晚,她都不知道是如何熬到的天明……

    她心里是恨的,恨那些生她育她养她宠她最后却弃她的亲人。

    但又不甘心,只好苟延残喘的活着。

    此刻望着面前少女,原本的笑容渐渐转成无力、苦涩。伸手轻轻描摹着女儿轮廓,一语点破道:“你是不愿跟我走?”

    陆思琼被对方的表情刺痛了眼。有些不敢直视,别过视线却不知该如何接话。

    隆昌公主亦不为等她答案。自嘲般继续道:“是为什么不肯走?如果没有别人,你去年当真会拒绝邪儿同他回来?

    京城里没有你的亲人,这世上只有咱们母女血脉相连。

    小琼,你不走不是因为你不想不愿跟我走,而是觉得自己不能走,对不对?”

    她说着目光更凝,语声尖锐:“是她们不让你走,为了什么呢?是怕你走之后,为娘当年的丑事公诸于世。怕失了皇室颜面,怕污了朝廷名声。”

    话中讽刺之意愈浓,“那些人在意的,莫不就是这些?可是,我当初就已经为这些付出了代价,她们怎还好意思继续拿这个来约束我的女儿?

    我又做错了什么,凭什么我、我的孩子都要为那份江山利益牺牲?我身在皇室,所以身不由己,可你呢?”

    那些人随随便便决定自己的命运不说。还要左右她女儿的生死?

    隆昌脸色渐显狰狞,绝美的花容透出滔天的恨意,虽说心疼之意更甚,情绪却有几分偏激。“你我已分离了这么多年,做什么要为旁人的东西继续委屈自己?

    小琼,听娘的话。跟我离开这里。”泪尽情激,她紧着掌心的手。

    陆思琼不理解的反问:“可是。我生在京中,长在京中。我若跟你走。难道那儿就是我的家了吗?”

    她知道眼前人受了许多苦,这份光鲜下埋藏着许多血与泪。心底里理解她的感受,却不能认同对方所言。

    “你是不喜欢突厥,是吗?”

    隆昌意识到了关键,语气十分轻柔,透着小心翼翼:“小琼,你不喜欢那里,我们可以不回去。

    娘带你去南方,我们过自在逍遥的日子,不再理会这些,好不好?”

    陆思琼想不明白,“你如今是突厥的阏氏,怎么可能、”

    话尚未说完,隆昌就站了起来,背对着女儿语气坚定,“当初,没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做这突厥的王妃,我就被一顶花轿送到了塞外。

    后来,老单于去了,我原以为我会被遣送回大夏,谁知竟又嫁给了哈萨陌,这又有谁问过我的想法?

    我为大夏付出了十余年,这么多日子,可曾有一日是为自己活的?

    小琼,你陪娘走,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平常人的日子。我们不要再理那份权势富贵,好不好?”

    陆思琼跟着起身,不可思议的望向对方。

    她居然有这样的想法?

    “那样的话,当年您和亲,这么多年受的苦,不是白费了吗?”她不明白,对方会不知这其中的利害。

    谁知,隆昌听后,讽刺的笑了笑,“和亲?用我换和平,这十来年是一直相安无事。可就算我永远身在突厥,两国不交战,但难道就没有我死的那一日?

    兵家之事,和久必战、战久必和。当初不过是因着常年征战民不聊生,需要一个休养生息的机会罢了。你莫不是还真以为我有那么重要?

    我的父皇、母妃、兄长都能够用我去换一时安逸,真要兵戎相见的时候,难道还会在乎一个十多年前就舍弃了的我?”

    她话意凉薄,似看透了世间沧桑,冷漠的身影那样单薄而倔强。

    不得不说,对方的见解很深彻,陆思琼完全没有反驳的话。

    隆昌转身,望了她一眼,走至窗前,倚着棱柩望向远处:“小琼,你看,这片河山真的很大,对吗?

    曾经我以为,这世上没有我不能做的事。有父皇的宠,江山都能供我玩乐,可现在再看,哪里又能容得下我?”

    她永远都记得,那样疼她爱她的先帝,在知道自己不愿意和亲的时候,竟说出了不和亲便只有死路一条的话。

    圣宠是什么,父爱又是什么?枉她贵为天之骄女,最后落到这样的境地。

    是以,这么多年,她从未给朝廷稍过只言片语。

    若不是因为亲生女儿。又怎会再踏足这份土地?若没有她,自己是死是活。身处何地,有什么差别?

    陆思琼见她招手。缓步过去。

    “傻孩子,蕙宁、荣国公府她们待你再如何好,都只不过是为了一份牵制。用来牵制我,牵制、”隆昌语气一顿,再道:“牵制秦相。”

    突然提起秦沐诚,陆思琼微愣。

    隆昌则继续道:“无伤大局的时候,对你施以恩惠,于她们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可真等到有个什么事,你觉得那些平日疼你护你的人。会怎么做?”

    她轻轻拢着女儿身前的长发,叹道:“连我都能轻易被放弃,又何况是你?留在京城里,你永远都是受制于人,不可能得到真正的快乐。

    你的父亲,是个极有野心的人,他会有所作为的。那个时候,不管是在龚家还是周家的眼里,你便只剩下筹码的价值了……”

    陆思琼听得浑身冰凉。似被抽走了周身力气。

    不得不说,眼前人句句中心,直指要处。

    她被说动了。

    屋内阒寂无声,气氛瞬时凝滞。隆昌没有再言语,只是双眸期待的凝望着女儿。

    是在等。

    陆思琼细细想了想对方的话,突然似想到什么般。开口询道:“您、您见过秦相了?”

    若不是见过面,怎么可能说出刚刚的话来?

    以她的身份。知晓秦沐诚如今贵为当朝宰相不难,但十多年前她的印象里对方只是个皇子伴读。这野心一说从何谈起?

    他们必定已经见过,且有过很深的交流。

    陆思琼心中骇然。

    隆昌果真点头,毫不遮掩道:“我来找你,怎可能瞒得了他?事实上,我们刚出突厥境内,他的人就联系上了我。”

    “他找您了?”闻者语气试探。

    一直都记得蕙宁姨母所说过的话,称秦相想要夺回眼前人。

    两国边境距离京都隔着千山万水,这么快的手脚,显然这些年相府的人一直都有掩藏在突厥境内。

    “是,他找我。”

    隆昌语气平静,提起当年的心上人,语气不见丝毫波澜,“我回大夏,他求之不得。小琼,他也已经找过你了,对吗?”

    陆思琼木然点头,脑中有些混乱。

    突然就想到,年岁前她尚在病中时,和敏郡主来府里与自己说,叫她不必担忧,她哥哥暂时不会有所动作。

    难道,那个时候,秦相已经收到了风声,知道隆昌公主要秘密回来?

    眉头深锁,她有些头疼脑涨。

    隆昌抚着她,温柔的又问:“小琼想要父亲吗?”

    这个意思……陆思琼眼眸一惊,摇头:“娘,您不会是要回他身边吧?”

    后者不答反问:“你想要娘那么做吗?”

    “不想。”语气坚决。

    隆昌又笑了,笑起来特别美艳,勾着唇低道:“我也不想,他不配。”

    陆思琼闻言一松,才要接话,屋外传来齐齐丽的声音:“阏氏,单于要回来了。”

    隆昌眸底生出厌恶,抬眸往窗外看去,只见哈萨陌人高马大,正带着两名勇士朝客栈回来。

    她拉了女儿往门口走,“小琼,娘知道你如今和皇姐的儿子在一起,但是娘不希望。你先回去,过两日我再找你,娘一定会带你走的!”语气十分不舍。

    陆思琼正想说几句关于龚景凡的话,就被她开门推到了外面,廊内人多,再不是说话的地方。

    她只得随齐齐丽出去。

    刚走至木梯口,就见易云侯在那,他躬身言道:“姑娘,二爷命属下在这侯您,车驾都在外等着,属下送您出去。”说着,眼神不悦的瞥了眼齐齐丽,目露敌意。

    陆思琼颔首,随着他边下楼边问:“二爷呢?”

    “已在车中等候。”

    刚说完,又见客栈门口烈马撕喝,一名约莫四十有余的高壮男子从马上翻身而下,正跨进屋。

    刹那间,四目相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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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迷茫

    与想象中的有所出入,哈萨陌单于的五官同其兄弟呼韩邪并不怎么相似,无论是体型还是神态上都有极大区别。

    毕竟,呼韩邪穿上中原衣袍,屏去那几分狂傲不羁的野性,不说话的时候尚且还有几分温润贵公子的气质;

    然而,哈萨陌体态宽硕,阔面厉目,肤色黄褐、颧骨极高,浑身戾气不敛,面无表情的走进来,气势颇大。

    乍然出现在视线里,陆思琼首先就是一吓。

    她打量对方的时候,哈萨陌亦在端详她,见少女莲步下楼,视线微恍,眼前浮现出十多年前初次见到隆昌时的场景。千里沙土,她嫁衣鲜红、临风而立,比那明媚的艳阳还要夺目。

    怎这样相像?

    转念,若有所觉,便止了步伐,只等对方行来,目光不偏不移。

    陆思琼双手微握,内心是紧张的。

    她怕被对方识破。

    眼前这人,能弑父杀妻,若被他发现自己是娘亲的女儿,简直不敢想象后果。

    屏气敛神的朝门口走去,两眼始终直视前方,视若无睹的出了门,就怕被对方拦住。

    好在,只等下了台阶,亦不见他有任何动作。

    陆思琼后背微松,缓了口气。

    哈萨陌却转身,盯着少女上车,只等那身影被帷幕遮住,轴轮转动离去,方收回视线。

    他抬足,举步上楼。

    经亲信回禀,得知妻子不在天字房。便拐向了旁边这屋。

    她果然浓妆华服,立在窗牅前。背对着自己望向外面。

    哈萨陌进屋转身,合上了屋门。朝隆昌走去。

    直至人前,伸手自然的揽了对方,语气带笑温柔:“怎么穿戴得这样好看?”他出客栈前,妻子着的并不是这身,可见是费了心思特地打扮的。

    他的视线,透过棱窗望向街道上渐行渐远的车辆。

    隆昌被他抱着,不挣不动,面色淡淡的,随后答道:“许久没见客了。”

    哈萨陌闻言。粗粝的大掌抚向其姣好的面颊,“公主想大夏的亲人了?”

    不等对方回话,继续言道:“我刚上楼的时候见到一个小姑娘,模样与你有五六分像,那就是小邪看上的中原女子?”

    “是我表姐的女儿。”隆昌将他胳膊移开,转身走向门口。

    哈萨陌跟上继续询问:“可见过你那外甥了?”

    后者摇头,抚着额头恹恹无神道:“我累了,有什么事到京城再说吧。”

    他盯着她背影,久久未语。眼睁睁看着对方消失在门口,眸色复杂。

    下一刻,他阔步跟上,紧随妻子回了房。

    内室即传出不小的动响。廊中所立之人目不斜视,已是司空见惯。

    陆思琼进车厢后,立即吩咐人驾车。

    摊开手。掌心一片汗渍。

    想到自己的娘亲这么多年竟委身给那样一个人,心头既是痛恨又是悲伤。

    她那么美艳。能文能武才识一流,那么多达官显贵的名门子弟都瞧不上。最后与她站在一起的,居然是个不解风情的异族蛮人。

    怪不得,她的眼底有那么多怨恨,话中那么多不甘。

    不是懂她知她之人,就是再宠她爱她,又怎么解得了心里的孤独?

    陆思琼突然后悔起来,为自己没有答应对方。

    是的,她早在见到生母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动摇了。

    天下间,只有那个人是她的至亲。而对方,需要自己。

    她为人子女,明明可以做到的。

    舍不得再让生母失望了。

    垂着脑袋,陆思琼浸在思绪里,好会子才意识到有所异样。抬眸,瞥向对面的人,少年目光肃然,正细细凝视着自己。

    她掩下心神,启唇欲开口,却在想到早前未婚夫声声盼她不走的场景后止了话。

    莫名的有些酸涩。

    龚景凡一直没有开口,他心底清楚,任何人的话在对方心中,都胜不过隆昌姨母的。

    那个人,是她的生身母亲。

    他盯着她,想问又不敢问,眸底尽是挣扎、与惊慌。

    一路无言的回到朝暮山庄,此刻天色渐暮,山间晚风清雅,天际处飘着几片霞云,平渲了些许孤寂。

    入了庄,陆思琼不敢看他眼睛,只推说有些累先回了房。

    竹昔与书绘亦察觉到了主子的异样,私下好奇她是否同二爷闹了不快,却并不敢询问。

    陆思琼脑中很乱,她一直都知道,有些事躲不开避不过。

    从去年呼韩邪离开京城后,她便有意识的避免去想关于生母的一切,觉得只要不去想,便能不用面对。

    她只是德安侯府的二姑娘,婚事已定,只等出阁之日,便嫁与心上之人。

    按部就班,不会有任何变故。

    可事实上,她的身世,容不得她这样安逸。

    晚间用膳的时候,二人共桌,没有往日的轻松热闹,彼此都心事重重的模样,倒让屋里伺候的人在心中打鼓。

    食不知味,草草用了饭,龚景凡起身,“我送你回去。”同往时一般。

    陆思琼点头,心下彷徨,好几回欲言又止,想他开口问自己,却又不知该如何作答,实在矛盾的紧。

    等到了寝屋门外,龚景凡转身欲走。

    自始至终,都不过问一句。

    陆思琼心里不好受,跟着转身抓住他衣袖,呢喃道:“我有话与你说。”

    龚景凡眼眸一亮,檐廊烛影下,眸中跳动着火焰,格外惊喜。

    他用力点头,“好,你说。”

    陆思琼给近侍使了个眼神。便就着他的衣袖走到院中的石桌前。

    后者紧跟着,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院中没有点灯。弯月如勾,点点光辉散落庭院。显得有些清冷。

    龚景凡对已进屋的婢子吩咐:“给姑娘取件披风来。”

    书绘很快就拿了茜红色的鼠皮披风来,少年接过替她罩上,又亲自替她系结。

    他眉目如画,语气温柔小心:“可还觉得冷?”

    陆思琼摇摇头,让其一并坐下,这才说道:“我娘亲,她过得不好。”

    闻者喉间一滞,有些紧张她接下来的话。

    “她是特地来找我的。”她轻声说着,口吻惆怅。“我不想瞒你,她要带我走。”

    龚景凡只觉得一颗心揪得紧,此刻反倒不敢说任何挽留的话了,原拢着少女披风的手指松开,他垂着头低问:“你答应她了?”

    几个字终于出口,好像即将要失去什么般,五指在空中下意识的弯曲,却什么都抓不住。

    凝成拳,复张开。无所安置。

    陆思琼见了,主动将手握上去。

    指尖微凉,她用力合上。

    龚景凡面目一喜,抬眸只听对方言道:“我与她说。我和你定了亲。她毕竟是我亲娘,我不可能不顾她的意愿。”

    “那隆昌姨母,是怎么说的?”他亦知父母之命的重要性。秦相可以不顾,但这个人的分量非比寻常。

    陆思琼不曾遮掩。“她不希望。”

    见少年眸中的光彩一点点消失,若繁星黯淡。不由生出心疼,继续道:“她同秦相见过面,我不知道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约定,道过几日再去寻我。”

    “你想不想跟她走?”

    闻者眸色微愣,紧了紧对方掌心,“你我情谊至今,我又怎可能会想离开?只是、”

    话没说完,龚景凡便倾身将她抱住,打断道:“没有可是,你不想走就好。阿琼,我就怕你舍了我,你若一心一意要走,我、我反倒不知该如何了。”

    得了这句话,他的那股子恐惧才似真正消散。

    眼前人留恋自己,不想离开自己,便够了。

    陆思琼任由他环抱,语中充满无奈,“可是,她只有我,我不能违拗她。”

    “阿琼,你不要给自己压力。姨母她不只有你,她还有个女儿,你忘了吗?”龚景凡没有松开,“她是突厥的大阏氏,哈萨陌单于是不可能放她走的。”

    他,配不上。

    陆思琼想说哈萨陌配不上自己娘亲,可许是男女考虑事情的角度不同。眼前人觉得,母亲已是阏氏,便一辈子都只能留在突厥。

    女子以夫为天。

    她曾经亦是这么认为的。

    但先前与母亲的那一席话,哪里听得出她对现有一切的半分留恋?

    原也是被她离开的想法惊到了,但这小半日想来,设身处地的想,除了同情,难道就真不希望她挣开命运,摆脱这种生活?

    突厥单于,不是她要的那个人。

    诚如母亲自己所说,她已经为此付出了十多年,时至今日,连追求过自己想要的生活都不可以吗?

    私心里,陆思琼理解她。

    自己做不到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处在痛苦之中,她带着无限期待来见女儿,真要让她失望而归吗?

    如果她过得幸福,过得很快乐,该有多好……

    陆思琼如实开口:“二哥哥,我不骗你,我有些迷茫。”

    她喊出幼年的称呼,脸埋在对方胸前,手揪着他的衣袍喃喃道:“我舍不得放弃这些,但也不能拒绝娘亲,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胸前似有什么温柔沾湿了他的衣襟,龚景凡莫名悲伤,她终究还是偏隆昌姨母多了些。

    眼眸深闭,佯似轻松的柔声道:“多大点事让你难过成这样?你能与我直述心里的想法,就该相信我。

    隆昌姨母说不希望,是因为不放心把你交给我,这该忧愁的人是我呀?你快千万别哭了,交给我,我一定会处理好的。”

    陆思琼抬首,湿润的双眸对上少年抚慰的眼神,心生安定,不知觉的点头。(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三章 告别

    与人诉说衷肠后,再回房陆思琼便没有胡思乱想,夜晚睡得也极其安稳。次日清早,她随公主府的人回京。

    抵达时已近午时,府中有客,含碧引了她往宜兰水榭去,沿路护卫侍人皆形色严肃。

    陆思琼便问是何人过访。

    含碧有些犹豫,支支吾吾的不想说又是不好扯谎,面露为难。

    后者见了,也没有再逼问,等进了院子即道:“劳烦姐姐亲自接我,既然府里有客,你先回公主那侍候吧。”想着又补了句:“见了公主代我问好,等稍作歇整午后方便时我再过去请安。”

    含碧点头应了离开。

    转进屋,陆思琼便唤了书绘,吩咐道:“你去打听下,是不是贤王府的人来了。”

    九王新婚已有数日。

    除了贤王府,就只有相府中人,姨母才会这般避讳自己。瞧刚刚含碧那反应,怕是二者兼有。

    她心中有了七八成想法,但还是要求个肯定。若真是和敏郡主,如今的贤王妃,自己怕是想躲都躲不了。

    竹昔就最见不得自家主子神色凝重的模样,往前两步替她倒了茶水道:“姑娘不必烦心,就算真是九王府的人,您若不想见公主也肯定会替您推了的。”

    陆思琼瞅向她,“你晓得我不想见她?”

    “奴婢只是觉得,您每回见了和敏郡主都不高兴,那她自是不该来打搅您的。”竹昔说得理所当然。

    闻者合了合眼睑。捧过茶杯轻轻抿上。

    府中难有秘密,书绘近堂前一试探便知是九王妃和两位侧妃娘娘到访。凝水与风露备了午膳进来,陆思琼简单用了下,心头微松。

    既然午膳没有来请自己,便是蕙宁姨母将自己回来的消息瞒住了?

    但连亲娘来大夏的消息相府都能知晓,和敏郡主定也心知自己今日回京的事儿吧?

    说实话,陆思琼如今还真有些怕见秦家人。

    上次秦甄氏说的,也不知能不能做到?若是她能在秦家府里设置阻力,于自己也算是得益。

    在炕上小躺了会,妙仁师姑进了院。

    陆思琼大喜。忙上前拉了对方的手。“师姑,您没事吧?”

    妙仁满脸慈爱,笑着望向眼前少女,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容颊。温声柔道:“我没什么事。倒是瞧着琼姐儿你现今身子大好。这心就安了。

    对了。与龚二爷去山庄上小住,玩得可高兴?”

    “挺好的,倒让师姑替我挂心。二爷他。很照顾我。”陆思琼羞涩的垂下头,露出女儿家的矜持与心思。

    妙仁见她对自己这般坦白,毫不设防的样子,心中甚暖。虽说心头有酸有涩,但脸上还是一派的笑意,如是轻松的言道:“我这回过来,是与你告别的。”

    陆思琼惊愣,下意识抬眸,“告别?您要去哪?”握着对方的手也紧了,目中尽是不舍,“为什么,现在还有什么原因,你还要离开?”

    陆思琼想不明白,以前眼前人隐藏身份与下落,一是为了躲避亲娘,二是防着秦家。可时至今日,还有什么非逼得她离开京城?

    虽说师姑是年前回来的,但那时候自己病得没精神,总窝在娇园里,一整日有七八个时辰都睡着,也没好好与她说说话。

    而那之后,和敏郡主以借人为由又将师姑接去相府,好不容易送回来在公主府没几日,却是又要离开?

    她总觉得没有处够,一心以为之后师姑都能陪在自己身边也无留心,谁成想……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我能陪着姑娘这么多年已是缘分,哪能事事尽如人意?”妙仁亦很不舍,拍着她的手感叹。

    陆思琼听出言下之意,不禁正色反问:“是有人逼您离开?”

    妙仁连忙摇头,“没有的事。只是这京城对我来说,并没有久留的理由。”

    她眼眸深邃,似蕴了无数心绪,接着视线迎上,再添道:“过去很多事,琼姐儿你不明白,我留在这无非徒增伤心罢了。”

    陆思琼还是想不明白,着急的连三追问:“您在相府那么久,发生了什么事对不对?师姑,您不要瞒我,我不想你走。”

    这是在她幼年最瘦弱时期就伴着自己的人,就算在国公府里有外祖母、大舅母的关爱,但每每生病犯疾时,都是眼前人日夜守在床前。

    这份感情,她从来珍之惜之,与其他人都不一样。

    尤其又在得知了自己身世之后,想象当年她是如何护着尚在襁褓之中的自己从那千里沙尘之地回到的京师,情意便更加复杂了。

    望着少女挽留不舍的眼眸,妙仁狠心挪过视线,站起身背对着她道:“琼姐儿,你要明白,我一日在京城,你的身份就一日不是秘密。

    我袁氏女的身份,就是最好的证据。想来,你也见过隆昌公主了,那也该明白,有些事再如何,都只能是秘密。”

    而秘密,是见不得光,不能公诸于世的。

    陆思琼讶然。

    师姑居然知道自己见过了亲娘?

    就算二爷有交代人把这事传给蕙宁姨母,但只这么会子功夫,前头还在招待宾客,姨母肯定分身无暇来交代师姑。

    既不是从姨母处得知的,那么……

    她眼眸一睁,站起身跟着走过去,不可思议的反问:“师姑,您早知道了娘亲要进京,是不是?”

    攀住对方胳膊,陆思琼继续道:“秦相他,到底要做什么?师姑,您告诉我好不好?”

    妙仁目露泪渍,硬忍了下去才对上少女。“你记着,我肯定不会伤害你的,琼姐儿,你相信我。”

    陆思琼拼命点头,“我相信,我知道您疼我。可是,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就非走不可?

    你的身份,以前能瞒住,今后自然也有办法。再说。我身世的事。如今早就不是秘密了,周家知道、陆府知道,九王府、公主府都知道,相府就更不必说了。秦夫人上次找我、”

    这话没说完。妙仁就出言打断:“秦夫人?”

    她神色一滞。“她找你了?琼姐儿,她怎么会知道这个事?”

    “甄家如今是圣上妻族,便是甄府低调。但宫中有皇后娘娘、有太子殿下,想查点事自不在话下。”

    陆思琼语气无奈,“您看,要真闹出来,早闹出来了。有些人比我更在乎我的身份是否会暴露,所以我反倒不担心了。”

    “秦夫人找你,说什么了?”妙仁神情复杂。

    陆思琼便回她:“她倾慕丈夫,总不过是担心我被接回秦家。”

    妙仁听后,往旁边挪了两步,人有些出神。

    陆思琼见她许久没再言语,不由好奇:“师姑怎么了?您在秦家,是不是也见过秦夫人,她有对你做什么吗?”

    “做什么倒没有,我是和敏郡主带回去的人,她不会为难。”

    妙仁心不在焉的说着,仍是坚持原先的决定,“琼姐儿,我说离开也不是永远就离开了的,就跟从前一样,还是会回来看你的。

    你安心过日子。若,若真觉得凡二爷好,自己也要把握坚持住。人这辈子得个知心人不容易,莫要辜负了,等将来后悔错过。”

    她语尽感慨,自然是心中有悟,却不肯表露分毫,“毕竟,无论是相爷,还是隆昌公主,都不会真逼你做你不愿意的事。你若认定了凡二爷,就别轻易动摇。”

    这意思,与早前她刚去德安侯府时说的话可大为不同。

    陆思琼懵懂不解的望着她。

    妙仁却不曾深谈。

    她一心想走,再留也都留不住。

    陆思琼亲自把人送到了偏门外,站在幽长的巷子里,低头瞅着青石板,她失落的问:“师姑你什么时候再回来看我?”

    “过阵子,等你安定了,我一定回来。”

    这便是句虚话了……

    “姑娘别送了,又不是生离死别,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还闹性子?”妙仁语气宠溺,眸底却是伤感。

    陆思琼看着她转身,然后远去,身影被斜阳拉得极长。

    回到水榭,心思总也安不下来,便又去了珠玑阁看书。

    出乎意料的,和敏郡主只等离开都没有来找自己。

    她心底蓦然一松。

    然而,人刚回院子,正准备妆扮下去见蕙宁公主,侯府就派了人过来。

    来人是静安堂的江妈妈。

    见是她,陆思琼一惊,“妈妈怎么过来了?”

    江妈妈一脸垂头丧气,“姑娘,老夫人病了,原是不想惊动您的,但这几日越躺越严重,大夫人才让奴婢过来请您回府。”

    祖母身子向来硬朗,平时小病小灾都没有,怎的突然就说不能下地了?

    她颜色一厉,“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元宵节那晚,不知怎的,三姑娘与四姑娘打了起来。丫头婆子们上去劝,结果怎么都拉不开,老夫人闻声赶到兰阁的路上,摔了台阶。”

    年迈长者这一摔台阶,可是了不得。

    陆思琼当场就慌了,连忙让书绘收拾细软,回道:“妈妈别急,我这就去见公主,我随您回去。”

    江妈妈点头。

    去前殿的路上,陆思琼就问她三姑娘和四姑娘是为什么打架。这世家闺秀的,两人平素都不是冲动的性子,怎闹得这样大?

    后者却只推说不清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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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骗诱

    蕙宁公主原也正想派人去请陆思琼,没想到德安侯府的人先来了,听闻陆老夫人摔了跤躺在榻上下不得地亦是一惊,询问了几句以表慰问。

    她拉着外甥女的手,面色十分疼爱,“琼姐儿你也莫担心,老夫人吉人天相,定不会有事的。

    我原想着再留你多住几日,既然你祖母伤了,作为孙女你自是要去床前侍候的。”

    说着又望向江妈妈,语气一如往常,于客套中带着疏离,“本宫还有些话想与你家姑娘说,妈妈先下去吃杯茶。”话落就唤来含碧。

    含碧忙过去请了江妈妈下去。

    蕙宁公主这才继续开口:“早前府里有客,我也没顾得及去看你。这几日,在朝暮山庄住的可还好?”

    “很好。”

    陆思仟道她最想问的定不是这个,便也就简单答了。

    果然,对面人面色微凝,又问道:“听凡哥儿带来的信说,你见过隆昌了?”

    闻者颔首:“是。”

    纵使早过了激动的劲,但亲自又听到肯定,心底里那份情绪还是难以压抑。也不知为何,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语不成声道:“她、她还好吗?”

    简单的一句问候,几个字,却像从心尖上过了一遍,出口极为困难。

    陆思琼被她的情绪感染,眼前浮现出那日锦衣华服却哀愁难掩的美貌妇人,那样好的年华那样好的姿彩。举手投足间却自透着股被拘的无奈。

    看着让人心疼。

    再想到匆匆一见的哈萨陌单于,突然就答不出那个“好”字了。

    蕙宁公主见她沉默不说话,心底便是一沉,那句到嘴边想要反问的“不好?”便如何都再说不出来。

    她握上少女的手,眼底染上哀忆,“过两日人就要进京了吧?”

    “是。”

    或者,两日都用不上。

    若不是自己和龚景凡偷偷下山去陵县玩,想必他们直接就进京了,根本不会去福来下榻吧。

    陆思琼心底略有些忐忑,那样身份的一群人。怎么可能真的隐藏住?

    如今。相府知道,公主府也知晓了。

    这便意味着国公府也快瞒不住了,若周家得知,皇室还能不晓得吗?

    再或者。宫里也早得了信。否则。那行人也就不会真这样毫无顾忌了。

    若是暗访转成明访。这事的严重性就大了。

    似是知晓她心底的顾虑一般,蕙宁公主看着她道:“早年前,哈萨陌单于就向朝廷递了朝拜的帖子。太后听说他是带着阏氏和玉公主一起过来,为顾安全就先命人压下了消息。

    算算日子,朝拜的队伍再过半个多月就能到了。”

    这也就是说,之后的半个多月,哈萨陌他们仍是以隐藏的身份在京中活动。

    只不过,朝中得了信,必然也是有所准备的,该不会再出去如去年那般的刺杀事件。

    陆思琼还是心头一松的。

    蕙宁公主留意着她的眉色,轻声问道:“你见过皇妹了,她找你,是想带你离开的吧?琼姐儿,你记得你之前答应姨母的话吗?”

    陆思琼望着对方眼睛点头。

    后者是何等聪慧的人?

    少女那股子犹豫不定的心思自都收进眼底,叹息了徐徐言语:“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若一走,不说京中要大乱,怕是连突厥那边也要出事。

    琼姐儿,你要记得,你还有姨母、还有凡哥儿。他这孩子认死心眼,你、”说着嗓音一哑。

    陆思琼忙接话:“我知道,姨母,我知道的。”

    蕙宁公主心头也是矛盾,她疼外甥女,但是就在听说隆昌来了之后,还真生出过后悔。

    后悔了当时撮合凡哥儿与琼姐儿的婚事。

    她的儿子,那样执拗的性子,认定了的人和事是从来都不肯放手的。

    蕙宁怕,怕哪一日若琼姐儿离开,自己就会连儿子也失去。

    这不是自己的初衷。

    她最初,只是想以后好好照顾琼姐儿,给她一个安稳的未来。若论其他,便是用这门亲事锢住琼姐儿,让她不舍得离开。

    可这一切,在隆昌亲自来找女儿的前提下,似乎显得那样单薄无力。

    自己的儿子,真能绑住眼前人吗?

    陆思琼见其眼神复杂,也只能说记得先前承诺。

    然而,那份承诺,在无所关键的时候显得有力。真到了这个时候,哪还有多少作用?

    陆思琼自个都不肯定。

    原准备了许多话,甚至还有关于九王府的,但这会子蕙宁公主皆不想说了。她找外甥女来,最想求的就是一个心安,一个对方不会离开的保证。

    其他,都不重要。

    但这份心安,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并不是保证。

    蕙宁公主心神不安,终究没再继续说些什么,简单交代了几句就让她回去了。

    乔嬷嬷进来,上前开口:“公主,二姑娘怎么说?”

    “她能怎么说?母女之间的感情是天性,隆昌一句话,抵得过我们这些年所有的叮嘱、苦心。我看着,琼姐儿已经摇摆了。”

    I乔嬷嬷吃惊,“二姑娘不像是不明利害的人啊。”

    “再懂事也还是个小姑娘,往日表现得再得体,骨子里也有女儿家的娇气。你见过哪个孩子,能拒绝生母的邀请?何况,隆昌当年为了她付出多少?”

    蕙宁感慨:“琼姐儿自小亲情不足,心眼里比谁都在意这些。”

    “二姑娘也是不好做,这一面是养她育她的荣国公府和德安侯府,一面又是生母。非逼得她做个选择,的确是为难她了。”

    乔嬷嬷跟着叹气,“只是,如果二姑娘这边劝不来,公主不如到时候找隆昌公主谈谈?”

    “隆昌?”

    蕙宁苦笑着反问,脸上是说不出的无力,“她若是能听人,如今又岂会是这番局面?我的话、母后的话,在她耳中何时起过作用?

    当年她若是能听我们的,早嫁给德安侯世子。不说如今的陆家是另外一番景象。就是她、也不会独自在异乡这么些年。”

    关于相劝皇妹的事,蕙宁心知是没用的。

    所以,一切都只能在琼姐儿身上下功夫。

    但此刻看来,成效亦是甚微。

    乔嬷嬷张了张口。有些犹豫。却还是没有忍住。“公主,如、如果,二姑娘真的随隆昌公主走了。那……”

    听闻此言,蕙宁目色一厉:“不可能!她是不可能离开京城的。”

    “可是,”乔嬷嬷还要再言,但观主子颜色忙又止了口。

    蕙宁公主双眸一闭,似压下了强大的痛色,“琼姐儿当年没有进突厥,就一辈子都不可能去那里。

    母后当年不想留下她,如今这十来年已是天恩。若是,若她执意离开,怕是就保不住命了。”

    话中之意,格外明显。

    乔嬷嬷被她冷肃的神色吓了一跳,再不敢说话。

    她原还想着,若是再以去年的理由,若哈萨陌单于是替王弟和亲求娶,把二姑娘娶回突厥,或者还有一丝可能。

    但现在想来,二姑娘根本不可能有这个机会。

    蕙宁公主起了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的天际,心头亦存了思侥幸。

    琼姐儿能乖乖留在京中,只等嫁给凡哥儿就好了……

    否则,太后是不可能留她的。

    就算隆昌出面,也是没可能。

    秦相的女儿,不可能远去突厥。

    一人生死,总好过黎明百姓陷于水火。

    陆思琼上了马车,还在想早前与蕙宁公主见面的场景。虽然,对方并没有说什么,但她感觉得出来。

    姨母这次,比过去任何一次都要紧张。

    是精神上的紧张。

    她莫名的就想到昨日生母说的话,若真到了一定份上,就必会舍弃自己。

    陆思琼其实是信这话的。

    自己能有多少分量?

    周家、龚家都忌惮着秦相,以除之而后快。当初收留自己、关照自己,不过是因着生母的关系。

    可是,生母那样尊贵的身份,还是被送到了那样的地方。

    难道,自己能比她重要?

    便是已经和龚景凡定了亲,可这世间的事瞬息万变,谁又说得准?

    江妈妈见少女神色莫辩,探究的望过去,心底很是好奇,“姑娘,您怎么了?”

    总觉得二姑娘与过去不一样了。

    陆思琼回神,只好奇询问侯府之事。

    可这会子,眼前人倒似不着急了,语气也不像先前迫切,“姑娘不必太过担心,老夫人身子骨受创,想来将养着过一阵子必定就痊愈了的。

    只是许久没见姑娘,成日记挂着,大夫人才命老奴来请您的。”

    陆思琼眼神不解,“当真没事?”

    早前可不似这样说的。

    “奴婢哪里敢欺瞒姑娘?”江妈妈笑得有些勉强,语气也颇不好意思,底气不足了道:“奴婢想,或者是因为三姑娘和四姑娘?”

    “两位妹妹的事?”

    陆思琼心底有怒,瞪着对方道:“妈妈是府中的旧人了,说话轻重难道还不明白?祖母的身子岂容你随意做咒!”

    江妈妈面露惶恐,“这、奴婢也是奉了大夫人之命。再说,奴婢刚所言非虚,老夫人确实真摔了一跤,伤的不轻。”

    陆思琼是担心祖母身体的,毕竟那人也是将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就算现在有些不同了,但也抹不去往日情分。

    她不喜欢有人在这上面做文章。

    只是,宋氏……

    “两位姑娘到底出了什么事?江妈妈,我敬着你,可你也不要倚老卖老,觉得我年纪小好糊弄。”

    陆思琼冷了脸,“你既是祖母屋里的,却是奉了母亲之命。你这人可真是能干,不知心里清楚不清楚到底在替谁办事。

    你如今来将我接回去,能会不晓得到底出了什么事?”目光如箭,凌厉的瞅着她。(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五章 撮合

    江妈妈心思灵活,在府中侍候老夫人多年,纵然如今不再是侯府后宅的掌事大妈妈,但任各房谁见着她都礼让三分,其身份不亚于老夫人的陪嫁俞妈妈。

    以往,陆思琼亦得她点拨过几回,知对方是个明利益之人。

    如今肃了脸,江妈妈见后心中略一思忖,不由赔笑了答道:“二姑娘,这种事让奴婢一个下人来说不合适,您回府之后,见着大夫人自然就明晓了。”

    “母亲说与我听是一回事,我此刻问你又是另一回事。妈妈何必如此犹豫,您往日待我好,我亦是都记在心上的,怎的这会子倒瞒起我来了?”

    陆思琼笑不达眼底,双眸紧凝,直视着身前人。

    江妈妈合了合眼皮,略有些无奈,叹息了凑近轻语:“这回事奴婢也不尽得知,只晓得前阵子四姑娘邀了三姑娘去法华寺进香,后不知出了什么事,回来后两位姑娘之间就有些不对劲。

    原也是没怎么,只以为她们姐妹间生了些不快过几日就会和好。谁知元宵那日三姑娘冲到兰阁,抓着四姑娘就打人,婢子们是拦也拦不住。”

    “妈妈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闻者神色微顿,绞着帕子的手微微一停,抬眸时目尽真诚,一副不好意思的答道:“奴婢私下找人去法华寺打听了,好似是因为三姑娘受了欺负。”

    “什么?”

    陆思琼惊骇,怎么……

    她原就觉得奇怪。三妹妹与陆思瑾关系本就不亲近,又因着去年那回事存了芥蒂,如何肯与她一道去进香。

    不成想,还涉及了那方面!

    怪不得连江妈妈都三缄其口,世家小姐闹出这等影响闺誉的事,自然都是瞒得紧紧不可能对外透露半分的。

    想起陆思瑜,陆思琼心底为她捏了把汗。好好的姑娘若被人欺负了……

    “那日回府后,三妹妹没有去见祖母?”

    她忍不住好奇,这样大的事,怎没告诉家中长辈。

    江妈妈就摇头。“我的二姑娘。这种事三姑娘肯对人言才奇怪。她往日那样好颜面的性子,如何会自己说出来?

    若不是元宵那日闹的大了,老夫人逼问,三姑娘怕是更不会坦白。说来。老夫人的身子。多大还是被这给气的。”

    陆思琼望着她。心道早前还说什么都不知情,是自个私下去法华寺打听了才晓得,这会子倒是连祖母何时清楚的原委都明白了。

    这府邸里。总有些个爱听墙角的。

    “母亲怎么说?”

    这等事,叫自己回去也不得法啊。

    陆思琼想不太明白。

    江妈妈脸上的笑容就有些牵强,语调怪异道:“二姑娘,这、奴婢就不明白了。

    您也晓得,我就是个下人,主子们心里想什么如何会与奴婢说?大夫人的意思就是老夫人身子有恙,请您回侯府。”

    这话,倒也说得过去。

    陆思琼见她贼是聪明,这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分得清清的,也不过多话语。

    等回到陆府,自是先往静安堂去。

    老夫人却早早就用了晚膳,服药后已歇息了。

    她在床前小坐了半会,又问了几句俞妈妈祖母的伤情才离开。

    让书绘先回娇园拾掇下,只带了竹昔,往锦华堂去。

    宋氏正在等她。

    屋子里,珏哥儿与瑶姐儿都在,陆思琼逗了会弟妹,宋氏才让人将儿女带下去。

    母女俩对炕而坐。

    陆思琼起先开口:“母亲,我去看过祖母了,这事儿也是服侍的人不当心,这夜黑路滑的,怎让她给摔着了。”

    宋氏倒不曾和她拐弯抹角,跟着惋叹了两声就说道:“还不是小四给闹的?这个瑾姐儿,真是和她姨娘一样,一刻也不得安分,好好一个元宵,非让她整得不安宁。”

    陆思腔疑惑的望着她。

    宋氏才又继续:“府里你和她的婚事都定下来了,瑜姐儿见着难免心急。之前你二婶母与王姨娘私下里做出的那勾当,好歹也弄出些情分来。

    虽说老夫人恼二房,但毕竟只是训诫了也不曾真苛待她们。

    只你二婶母是个心思重的,也不知与瑾姐儿说了些什么,那日初十就让小四带着瑜姐儿去了法华寺。”

    提起这事,她就不认同的摇头,“唉,你说说佛寺那等圣地,怎是谈情说爱的地方?小四也不知何时认识了外边的男子,竟是去撮合瑜姐儿。”

    陆思琼眉目一惊,心底隐约似想明白了什么,“母亲,四妹妹她给三妹介绍外男,是什么人?”

    “瑾姐儿那个糊涂的,把你三妹妹去说给吏部侍郎府的三公子。”

    提起这个,宋氏就觉得丢人,“你说说,她自己都还待字闺中呢,居然做这种事,传扬出去,别人怎么看咱们陆家的姑娘?

    再说,李家那个公子哥是什么人?但凡有些社交的谁不清楚,成天不务正事,被李夫人纵溺得无法无天,专门祸害好人家的女儿。

    听说这还没娶妻呢,府里不说通房,就妾室都有了好几房。这谁家清清白白的闺女能说去他们家,瑾姐儿倒是真有心思,把这种事往自家院子里揽。

    不说瑜姐儿要寻她麻烦,就是我听了,都不知这往后怎么见你二婶。”她实在是气的不行。

    陆思琼也觉得陆思瑾这事办的不靠谱。

    那李家的三公子明明是她自个招惹的,现在自己和秦家八爷定亲,便将麻烦推给三妹妹?

    二婶母她们是怎么想的,居然就真的随人去了法华寺?

    是事先不知情吗?

    她听得也是许多火。

    只是。这样的事眼前人丝毫不忌讳,竟毫不遮掩,是为何?

    陆思琼望向宋氏,眸底生出两分探究,问道:“出了这种事,祖母可有处置四妹妹?”

    “她怎么舍得?”宋氏笑意渐冷,“瑾姐儿就是这样才有恃无恐敢做出这等事,是瞧准了有秦家傍身府里不敢拿她怎么样。

    可这没心肝的,居然拿这种龌龊的计策来害自家的姐妹。枉我养育了她这么些年,竟是没看懂她。”

    陆思琼伸手过去。才要开口只听对方又说道:“琼姐儿。这府里怕是也只有你能治得住瑾姐儿了。这个事,你能不能走趟兰阁?”

    闻者心中一寒。

    原来,这才是接自己回来的目的。

    用自己去对付陆思瑾吗?

    宋氏见她犹豫,苦口又道:“你不要怪母亲将事情推给你。只是秦家在你面前。若要取舍。定不会管她瑾姐儿如何。

    你出面,能治了瑾姐儿,既不会得罪秦家。老夫人那也好说话。

    否则,这李家一闹大,咬定你三妹妹和他们家公子私会,那可就真没有扭转的余地了。”

    到那个时候,别人不会想是陆家的庶女从中作梗,只会认定是自己这个主母,不顾侄女的终身幸福,将庶房里的闺女随便许人去攀李家。

    宋氏这几日都没睡好,就担心李家的人上门。

    陆思琼心中也矛盾。

    前阵子因着身子不好也没有太关注兰阁那的动静,南霜虽然有来回话,可那丫头机灵得很,必是不会全部坦白的。

    说来,放任陆思瑾与李家那男子见面,也有些自己的责任。

    只是,没有想到,会牵连三妹妹。

    那样人品的人,若真要娶了陆家的闺女,陆思琼心里也不乐意。

    她望着继母,想了想,终究点了头,“我明日去劝劝四妹妹,看有没有什么两全的法子。”

    心底终究也没什么自信。

    出了院子,她才吩咐竹昔,让她去把南霜请去娇园。

    这回,南霜来得极晚,她立在屋中告罪:“二姑娘不要见怪,四姑娘如今跟前离不得奴婢,只等她歇下了才好出来。”

    陆思琼似未察觉出对方的那份造作,直接问道:“我想知道,三姑娘四姑娘那日去法华寺,和李家少爷有什么关系?”

    南霜犹豫着想了想,才答话:“二姑娘您还不晓得,那李家少爷果真是个难缠的人,当初认定了是四姑娘主动招惹的他,听闻秦家与咱们府提了亲,就私下里骂四姑娘背信弃义。

    早前四姑娘为了安抚他,不得不外出和他见面。那李家公子却不是个知礼仪的,不顾咱们姑娘已定了亲,以那点私情为由威胁四姑娘,今后必须赴他的约。

    四姑娘回来后迫于无奈,才起了撮合三姑娘和他的心思,只想着他俩成了好事,以后李三公子便不会再缠着她。”

    “后来呢?”陆思琼语气如冰。

    “也正好二夫人来找四姑娘,想四姑娘往日总出入相府,想托她走走秦夫人的门路,看有没有合适的名门子弟说一个给三姑娘。

    那日法华寺,四姑娘先约了李三公子,说介绍咱们府三姑娘给他认识,然后哄着三姑娘跟她出去了。

    原是想让二人远远瞧一面相一相,谁知李公子唐突了三姑娘,三姑娘心有不快,与四姑娘拌了几句嘴。”

    “三姑娘知道,那是李家的三少爷吗?”陆思琼一语中的。

    南霜摇头,“只知是侍郎府家的公子,道是秦夫人曾提过的,模样性子都极好,二夫人与三姑娘不疑有他。”

    陆思琼将茶盏重重搁下,“元宵那日,怎么又突然打起来?是因为三姑娘知道四姑娘刻意隐瞒了她?”

    南霜应“是”,继而添道:“那晚,李三公子闯了进来,翻了三姑娘的窗户,所以才闹大了。”

    陆思琼脑中一轰,李家那儿郎,怎有这样大的胆量!(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六章 设计

    南霜应答得体,端的比往日愈发精明,一双眼眸转动间,显得别有灵气。她只道陆思瑾是为了摆脱李三公子方起意撮合,关于她家主子和秦八爷、李三公子之间的事可谓含糊其辞。

    陆思仟晓这婢子聪慧,心眼极多。她当日能够在兰阁里做自己耳目,其一便是因为当日叛主之事事发寻个生路,二则是还想再替她自个谋个前程。

    那是个懂得审时度势的丫头,如果今日觉得真随了陆思瑾好,自然也能再生二心。

    倒谈不上有多大失望。

    只是,有她在兰阁里,却似是给陆思瑾添了枚军师。这会子,陆思琼考虑是不是该除了她,否则留她继续替她家主子出谋划策,这府里还要再添风浪。

    望着身边人,抬眸问道:“妈妈,南霜的娘在外院里当差的吧?”

    “是的,姑娘。”

    周妈妈略有些好奇,想起刚刚南霜离开前的话,有些纳闷:“姑娘是觉得,南霜不能再留给四姑娘了?”

    “确实不该留了,她现在已存了自己的小心思,在我这是说一些瞒一些。”

    陆思琼语气渐冷,吩咐道:“南霜原是我院里的人,她老子和娘的差事,想必当初也是经妈妈之手安排的吧?”

    后者点头,“是,当初夫人过世后,原先用的许多旧人都重新安置了。她老子和娘本是在庄子上用的,后来见能干才调进的府。”

    “既然本就是庄子上做事的。那还是再遣回去吧。”

    想了想,再添道:“你明儿去锦华堂找下宋妈妈,就说上次兰阁里听雪意外失足后,也没给再添个大丫鬟,请她寻几个伶俐些的送去。

    至于南霜,总好歹服侍了我和四妹妹一场,如今年纪不小,让她给物色个人,别误了她的终身大事。”

    周妈妈微微一思量,便明白了其中深意。颔首应下。

    书绘扶了她进内室洗漱。竹昔铺好床,也一道侯在妆镜台前。

    陆思琼望着铜镜中的自己,蓦然就想起隆昌公主的容颜来,渐渐的影像模糊。却似要和脑海里的重合在一起。

    镜中那头的影像一脸哀情的对自己招手。让自己随她走。

    陆思琼眉头越蹙越起。

    烛台上的火焰一个跳曳。发出“滋滋”的声音。

    坐着的人一个回神,视线渐聚。

    她见头饰卸得差不多了,便挥手使婢子退下。手举着木梳轻轻梳理,略有些失意。

    半晌,似想起了什么般,从最下的木屉里取出匣子。

    银鞘镶宝石的短匕首,刀身上刻着雄狼与莲花,甚为精致。又拿起那枚刻有“蕙宁”二字的玉珏,手抚着明黄的穗子出神。

    她心里知道,那日生母说的话字字在理。

    蕙宁公主她们,终究还是防着自己的。否则,当年隆昌公主割腕的事,便不是从呼韩邪口中得知。

    她们隐瞒,就是想要自己留下。

    执着玉佩和匕首上了床,握在手里躺下,盯着帐幔顶发呆。

    往外翻了身,仍是睡不着。

    陆思瑾做出今日之事,不可否认,是有自己的责任。若她当初不是本着想看庶妹咎由自取、作茧自缚,也不会放任她是与外男私相授受,更甚至牵出这般不堪的情感出来。

    如今,倒叫三妹妹承了这份后果。

    再怎么说,亦是不能够的。

    只是,如今的陆思瑾,还真被自己几句话糊弄过去吗?

    又朝床内侧转了下,依旧没什么睡意。

    后也不知怎么入了睡,清早起来时脑袋沉沉的,精神便不太好。

    书绘推门就道:“三姑娘来了。”

    这一大清早的,陆思琼也晓得是什么事,暗想着躲不掉便也就只好面对,就让请了进来。

    陆思瑜气色极差,眼下乌黑一片,上了脂粉都没埋住。

    见着堂姐未语先泣,嘶哑着声唤:“二姐……”又拿帕子抹眼,“你得帮帮我,我、我不想嫁那什么李公子。”

    陆思琼让人将早膳摆进来,拉着她坐下,柔声道:“一晚上没睡?来,先吃点东西,吃了才有精神。”

    “我、我这哪里还吃得下?”

    陆思瑜语态急切,攀住她胳膊就开始道原委:“那李家的三少爷就是个登徒子,见着人就不规矩,我是不知四妹她怎么认识的这人……那日法华寺里,我、我和她一起去进香、谁晓得,”

    “我知道,都听说了。”陆思琼出言打断,虽说事是陆思瑾闹出来的,但眼前人亦有责任。

    她若不是存着那份心,凭陆思瑾如何说,还能将她绑去法华寺不成?

    闻者即有些心虚,抬头觑了眼难以置信道:“你、你都知道了?”

    陆思琼点头,举起筷子替她夹了些小菜,“你这事受了委屈,我心里明白。昨日母亲都与我说过了,她也是不愿意把你嫁去李家的。

    你先别慌,李家这不是也没上门吗?咱们家可不是寻常的小门小户,凭的人拿捏。侯府里的姑娘,没道理被人逼着抬上花轿的。”

    陆思瑜这才稍稍放心。

    只要堂姐说了这话,便是不会坐视不管了。

    虽说她们都是陆家的女儿,但心底明白,眼前人身份从来就与自己不同。何况,二堂姐如今还是永昭伯府未来的少奶奶,蕙宁公主与建元侯的准儿媳,自更尊贵了。

    这府里,她说的话,何时见祖母与大伯母说个“不”字的?

    二姐说了不会让自己嫁去李家,陆思瑜就相信她真有办法。

    如此才真止了眼泪,只是双眸仍然通红。陆思琼想着就唤竹昔送了热水进来,让三妹妹进内屋净面。

    等人出来,姐妹俩用了膳,才挪到炕上说话。

    陆思瑜心中恨透了陆思瑾,出口毫不顾人颜面,“姐姐不知,亏我娘以为她是诚心替我的事着想安排,非让我随她到法华寺去。

    我本以为是李家的四公子,谁知竟是那声名狼藉的李三郎。原在府里说着只是远远瞥一面,但她把我领到禅房后。寻了理由推说就出去。将我一个人留在那里。

    李家那三郎与她早通了信,轻车熟路就进了院子。话还没说上几句,就扯着我的手说是要嫁给他做、做媳妇。

    二姐,你说那样个斯文败类的人。四妹她是如何想的。居然把人拉到我面前来?”

    陆思琼心想。正是因为陆思瑾知道那不是良人,自己甩不掉麻烦才做这等安排,哪会管旁人如何。自不会考虑这些。

    只是这话,却不怎么好明说。

    谁知陆思瑜却早已了然,“那李家的三郎简直是向天借了胆,居然敢来翻我的墙头。

    二姐,这事肯定和四妹有关,否则他怎么知道我住在梨苑?我看着那样子倒不像是初回来了,后来一试探才晓得,是四妹自己不规矩,和人有了首尾!”

    陆思琼眉目一凛,这话可就严重了!

    收尾……

    “妹妹这话从哪听来的?”问完之后,又望了眼门帘。

    陆思瑜许是也察觉到了这不该是闺阁女儿能议论的话题,出口后就唏嘘了声,有些后悔:“是那李家三公子口不择言时说出来的,称是见过四妹妹房里有男人,所以他也不再多缠着她。”

    房里、男人?

    那便是秦沐延了。

    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陆思琼倒还真不知道。

    这般想着,就有些后悔昨日轻易放南霜回去了,那丫头果真有所隐瞒。

    其实,陆思琼原也不想要侯府与秦家多有瓜葛的,陆思瑾的那门婚事她原没当真,想着相府不可能真娶她过门。

    可自己毕竟不是陆思瑾,不明白她和秦沐延之间的感情。

    如、如果真是动真了……

    陆思清眉,有些烦躁,原本听之任之的态度就有些转变。

    她要搅了这门亲事。

    既然陆思瑾打算弃了李家三公子而真的嫁去相府,这般筹谋下功夫着,倒不如让其空欢喜一场。

    心底里,隐约就有了计谋。

    她望向身前人,轻声询道:“妹妹,那李家三公子,可是诚心想要娶你?”

    这样执着,都不顾侯府夜闯闺阁了,李家三郎再混账也该有些狼,若真让二府交恶可不是好事,可见大约是真对三妹妹动了心。

    陆思瑜闻言,脸颊一红,气的是又羞又躁,“姐姐你怎么问这个?我哪里管他是诚心还是虚心,总之我不能把一辈子陷进去。

    这门婚事,我是无论如何都不想要的!”

    她真担心,二姐以为李三是认真的,就改变主意。

    陆思琼何其不理解她的心思?

    试探着又问:“元宵之后,他可有再来找过你?”

    陆思瑜腾地站了起来,背过身去,泪水簌簌的往下掉。

    陆思琼一见便知了答案,“这事,二婶母知道吗?祖母那呢?”

    “祖母已经因着这事气得卧床了,我哪里还敢去求她做主?母亲总让我忍气吞声,说闹大了不好看,指不定那李三郎就是这个心思,想着坏了我声誉逼得非嫁他不可。

    我如今也是没有法子了,他夜里跑来,我这几晚都夜夜让身边人陪着自己。他见没办法,又哄骗我不得,倒是识趣多了,不会逗留许久。”

    陆思琼沉默着,想到了一种可能。

    “我知道了,时辰不早,我与姐姐去向祖母请安吧?”

    说着让书绘陪着又进内室检查了下妆容,隔着屏风趁陆思瑜不注意,吩咐道:“你想法子,把阿红叫过来一趟。”(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七章 打发

    老夫人摔下石阶,崴了脚不说,正好磕着腰,伤情虽不重,但毕竟不便活动,终日只好躺在床上。

    她见陆思琼进来,先是面色一慈,待见着后面的陆思瑜,表情又绷了起来。

    陆思琼从俞妈妈手中接过药碗,坐在床沿服侍对方用药,关切语道:“祖母受了伤,怎不早些派人通知孙女儿,我竟到了昨日才晓得,实在不孝。”

    她垂首吹了吹羹勺里的药,送至其唇边。

    老夫人张口含下,语气轻柔:“本不是多大点事,就不想惊动人。你在公主府里住着,没得让你晓得了挂心。

    我原也没想将你早早接回府,想着蕙宁公主难得接你过去,也盼着你多宽慰些她。只你母亲不放心,非让你回来。”

    她精神不错,配合着用完药,这才转头看向请安后默默立在一边的陆思瑜,口吻寡淡:“瑜姐儿没什么事就先回去吧,我与你二姐说会话。”

    陆思瑜不敢多话,规规矩矩的福身告了退。

    老夫人这才叹道:“这丫头让我说她什么好,年纪轻轻的怎想着动那样的心思?她是咱们侯府里的姑娘,难道我与你母亲会忘了她不给她作安排?

    你二婶母真是糊涂,之前闹出那样的事来,一家子还存着小心思去占你三叔房里的好。原以为是个有些脑子的,不成想在闺女的事上这样不当心。

    那人都没打听清楚,倒是巴巴的先将女儿送出去了。如今闹出事才知道急,那会子做的时候怎么不晓得怕?”

    这种话,可以与宋氏说,与几位儿媳妇言。

    但自己作为孙女,在她跟前言这些,便有些过了。

    陆思琼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无奈,措着词接道:“您快别往心里去,祖母若气坏了身子,岂不是让大家都不安心?

    二婶母和三妹妹已经知错了,按说这事也有四妹的不是。”

    才说到这话。闻者就出言打断,“瑾姐儿是好心办坏事。她只听了秦夫人的话,原也是好心,想让自己姊妹嫁去侍郎府做少奶奶。

    唉。谁能想到那竟是李家的三公子呢?如若是李四郎。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陆思琼听出了她对陆思瑾的袒护之意。不再继续说下去。

    心中则明白,想从静安堂这制衡陆思瑾,是行不通的。

    识了这个理。也就没再多费唇舌。

    在屋里待了半个上午,陆思琼见此处有四婶母楚氏陪着才起身。

    走出院子,径自去往兰阁。

    陆思瑾正在廊檐下逗弄八哥,见到来人似早料到了她会来一般,笑不达眼底的瞥了眼过去,继续拿着碗里的瓜仁投食。

    七彩的鹦鹉,色泽鲜亮,上佳的成色。

    “四妹妹好兴致,这是何时堂的,倒有趣得紧。”陆思琼走上台阶,见对方神情专注,只别有意味的瞥了眼旁边的南霜。

    后者顿时一个激灵,内心惶然。

    二姑娘这是想做什么?不担心四姑娘对自己多想吗?

    果然,低着头半会偷偷抬眸,正对上自家主子的目光。

    陆思瑾别有意味的打量了眼二人,拖着声调答道:“二姐姐贵人事忙,哪能理会我这小院里的事情?

    不过,只要二姐想知道,不说是我屋子里添了只八哥,就是这屋梁上缺砖少瓦的,想来也是有法子知道的。”

    她面色虽探究,但一派风轻云淡,性子比过去深沉了许多。

    陆思腔能暗叹秦沐延的调.教,想着今时不同往日。

    “妹妹说笑了。”她四两拨千斤,“妹妹这样能干,不想让人知道的,自不会传出这兰阁。”

    陆思琼伸出手想逗弄一下眼前的鹦鹉,才动一下就被陆思瑾制止:“姐姐可要当心,畜类终归是畜类,会攻击人的。”

    “是吗?”陆思琼轻喃,“妹妹的东西有灵气,何必说出这样的话,没得倒委屈了这只八哥。”

    陆思瑾抿唇莞尔,眉目风情不敛,竟与往常有些不同。

    陆思琼想了想,好似确实是这样。

    她年前病后,便没怎么见眼前人,过了岁年终归是要有些变化的。思量着便坦言道:“我有些事请教妹妹。”

    陆思瑾只让南霜打发了院子里打杂的小丫鬟和婆子,随后就道:“说吧,不过若是关于三姐姐的事,我可无能为力。”

    竟是都不打算请她进屋。

    陆思琼也不计较,闻言仍是道:“你是聪明人,自晓得我是因为法华寺里的那件事。”

    “我说了,妹妹爱莫能助。”

    “你兴起来的风浪,你会没法子?”陆思琼厉色疾言。

    陆思瑾将掌中的瓜仁往碗里一掷,肃色转过身,面无表情的将碗递给南霜又挥退她,直视着堂姐好一会,突然笑着问:“姐姐这是在求我?”

    “不是,我在给你机会。”

    “机会?姐姐何以觉得,我需要你给我留机会?”陆思瑾有恃无恐,“就算我是诚心给三姐安排非人,那又怎么样?

    你是想去母亲面前,还是到祖母跟前告我一状?三姐是二房里的人,祖母原就为了三房的事恼她和二婶母,你真以为祖母会为了这个来惩罚我?”

    此时此刻,完全不比她最初搭上秦沐延的时候,眸底洋溢着得意的笑容,端的是胜券在握的自信。

    她与八爷已互通情愫,根本没必要再忐忑彷徨。

    陆思瑾认定了秦家会保自己。

    陆思仟道她的算盘,也不被她的话所恼,“你自己想想,如果秦家八爷知道你与李家三郎之间的关系。他会怎么做?

    你以前朝秦暮楚的事,难道当真没人知道吗?

    我跟你说,三妹妹不可能会嫁去李家。那李三郎若是到头来一场空,他会不会来找你?

    你之前就是为了断却与他不清不楚的关系,但事先承诺的事做不到,你真以为李家又是好拿捏的人家?

    你可不要,作茧自缚!”

    紧紧凝视着对方的眼眸,一字一句,清晰的落到人心里去。

    陆思瑾徒生心虚,笑意渐无。

    这些事。她怎么知道?

    陆思琼也不瞒她。冷笑着继续:“你不是早在锦华堂里演了一出戏吗?认为南霜是我安置过来的人,怎的后来自己倒真糊涂了,将她做了自己人?”

    她这话才落下,从屋内门后就跑出一个身影来。

    南霜“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先是拉着陆思瑾的裙摆。慌张道:“姑娘、姑娘。不是的,奴婢、”

    “啪”的狠狠一巴掌,陆思瑾抬起的手重重落下。咬牙恨道:“原来是你!”语中满是不可思议和愤怒。

    怎么会?

    南霜不是早投诚了么。

    她望着眼前气定神闲的堂姐,又看看跪在身前信任有加的侍婢,气的实在狠了,抬腿一脚踹倒了她,“你居然骗我,把我的事说与二姐听。我当初就该听了听雪的话,不该把你留在身边!”

    南霜从地上爬起,又跪到陆思琼身前,“二姑娘,二姑娘您怎么、怎么……”

    她原是躲在门口窃听二人说话,毫无预兆的,二姑娘竟然将自己暴露了出来。

    这是为什么?

    她可是一直在替娇园办事。

    “我怎么?南霜,你在府里当差这么多你年,难道不懂人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

    你既替我办事,又何必还想着讨好四妹妹,存自己的小心思?你若当真想尽忠于她,昨晚上又不可不必往我那去道那番话。”

    陆思琼说得毫不留情,“想要两头讨好,你这左右逢源的功夫还欠些火候。要知道,没这门功夫,就不要动那份贪心。”

    “姑娘,二姑娘,您饶了奴婢吧。”毕竟是心虚,南霜无言可辩,只要冲她磕头。

    适时,宋妈妈正巧领了两个丫头进来。

    见院中是这般景象,不由惊呆,“这、这是怎么了?”

    陆思瑾克制着怒火往前两步,语气谈不上多热络却也还客气,“妈妈怎么过来了?”又望向其身后,眼底就露出恼意。

    “去年听雪去了,夫人想着姑娘身边没个得力的人怎么成?这不让奴婢挑了两个丫头过来。”

    宋妈妈说明来意,对后话道:“玉兰、玉香,快来见过四姑娘。”

    话落,又望向南霜,“怎么跪着了?”

    陆思瑾则道:“这丫头毛手毛脚犯了错,骂了她几句就哭成这样,让妈妈见笑了。”

    “南霜原就是个二等丫头,原是不配在您跟前服侍。但毕竟在府里当差已久,奴婢看她年纪差不多了,倒是也该配个人了。”

    南霜心里早有打算,哪里肯随随便便配个小厮,连忙求陆思瑾,“姑娘,奴婢不想嫁人,奴婢就想好好服侍您。

    您看在奴婢服侍您一场的份上,饶了奴婢这回吧。奴婢甘愿领罚,怎么罚都可以,姑娘不要把奴婢赶出去。”

    陆思瑾躲开她的触碰,盯着宋妈妈道:“妈妈能记得这丫头是她的福气,只是这样一个罪婢哪配有这样的福气?

    这原就是二姐姐用了不要的,我也没有强留的道理。既然玉兰玉香到了,妈妈就把这丫头打发出去吧。”

    她看也不看南霜,径自走下廊子,唤了“阿红”过来,将玉兰二人领下去。

    转身却又再道:“我本看着二姐的面子,念着到底是她调.教出来的人,对南霜已经容忍再三。这会子看姐姐也是个薄情的人,也不替她说上两句,如此我也不便顾忌了。

    妈妈,这丫头贼多心思,在我屋里当差手脚不干净偷了我好些钗环,我这会子才发现,这样的人咱们侯府是断断留不得的,您找人把她卖了吧。”

    南霜哭声更大,一会子“四姑娘”、一会子“二姑娘”,身子却被婆子制住不能动弹。

    宋妈妈闻言有些吃惊,没想到四姑娘这般不留情面,便拿眼神去看二姑娘。

    陆思琼默了一会,点点头。

    宋妈妈这才将人领出去。(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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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趣介绍:
陆思琼出身高贵,容姿绝色,满腹医经,是京城最拽最傲娇最牛掰的姑娘,
这开了挂的人生本该冲锋陷阵,杀遍宅门无敌手的。
奈何太高,对手自动和谐,生活了无生趣。
终有一日,那个更高贵更绝色更拽更牛掰更傲娇的男人出现了!
这日子啊,才算是有趣了起来。
一句话简介:牛掰男女,闺中逗趣,相爱不相杀……闺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闺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闺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