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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薛行衣     闺趣txt下载     闺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质疑

    陆思琼晓她资历尚且,故每每与人诊治,皆将各种医理及所用之药药效逐一解释,便是道个明白。

    沐恩郡主及甄夫人皆是亲人,不说其他,便是那份护短的心理亦不会疑她。

    谁知做主的人都投以了信任,最后跳出来质疑阻拦的,却是个婆子。

    夺方子的姚妈妈是秦夫人的亲信,穿了身玄青素面的衣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了金簪,板着脸显得很是严肃。

    “舅夫人,陆姑娘虽是您外甥女,可到底是个不知事的年轻姑娘,您让她给老夫人开方抓药,究是何目的?”

    她是被主子留在甄家的,说话代表的是秦夫人,腰杆笔直,气势凌人。

    甄夫人待她客气,未有计较对方逾矩,解释道:“德安侯府的二姑娘从小懂医,往常亦给人瞧诊过,本夫人非是当姨母的在自夸。她若没几分能耐,我母亲与大嫂又岂会派她过来?”

    虽说她原本心中亦有不定,可这会子哪能表现出来?

    终究是娘家差来的。

    “既是侯府姑娘,怎会懂这个?”

    姚妈妈反问了句,转首望向陆思琼,语气沉然,皮笑肉不笑的小屈了身询问:“陆二姑娘,您是闺阁千金,从小学的难道不该是诗书礼仪,怎会精通医理?还是说,德安侯府的教养,便是不用学那些,而专注这些之流?”

    言语犀利,咄咄逼人。

    一个婆子就有如此胆量,在甄家质问主母,可见平日五姨母被秦甄氏都欺压到了何种地步。

    陆思琼心中替她不平,旁人府上的夫人无不威严鲜光,可姨母却要受这种委屈。怪不得连好性子的外祖母都看不下去,要插手甄府上的事,强出这个头。

    “这位妈妈,你这是以何身份问得这话?”

    陆思琼柔语轻声,并未表露恼怒,慢条斯理了接道:“你既知这些,可见是个懂规矩的。可懂规矩的奴才,在主子说话时插嘴,难道便是你所谓的礼仪?

    我姨母是府里主母,是甄老夫人的儿媳妇,她都未说什么,你又凭了什么道出这些?而我非你主子,你这样过问他府上的姑娘,是替你家主子问的,不知以的又是何名目?”

    甄夫人或是忌惮着秦夫人这位小姑,没有道姚妈妈什么,给了几分颜面。

    然而沐恩郡主,她本就是亲王之女,素来尊贵,后主持周家中馈,昨儿便是面对秦夫人,亦敢对峙出面帮小姑说话,况且今日只是个妈妈?

    听外甥女如此一说,她美目厉色,直瞪向姚妈妈,示意自个身边的李妈妈过去将方子拿回,冷冷道:“秦夫人教养的奴才真是懂规矩,这没召唤呢,就自己站出来了。

    本夫人不管你平时在宰相府多得器重,可这儿是甄府,陆二姑娘是德安侯府的千金,是我周家的表姑娘,哪里轮到你个下人在这嚣张?

    呵,你好在不是在我府上当差,否则这乱插话语,目中连主子都没有的叼奴,早就拖出去打了!”

    她素来威严,语调凌厉,说出的话使得姚妈妈倍感心虚。

    而心虚之下,手指脱力,转眼药方就被李妈妈拿了回去。

    姚妈妈本就是仗势欺人的主,因着秦夫人地位华贵,她得其倚重素来顺风顺意。

    无论是宰相府的下人或是其他过府宾客,其中亦不乏名门贵妇千金,待她无一不是客气讨好,口口“妈妈、妈妈”的喊着,如何能料到今儿会被人称之为叼奴?

    她其实站出来之前是有在心中夺量过的,德安侯府陆家早已没落,宰相府每每设宴,均不在邀请之列,根本就无法同寻常公爵之府相比。

    而甄夫人虽是府中主母,可往常就不敢对自家主子提出异议。

    这不看僧面看佛面,哪能想到这沐恩郡主会如此激动?

    但她已然站出,若现在气短示弱,岂非给主子丢脸?

    “周夫人,瞧您说得,奴婢不过是谨慎起见,替老夫人的身子着想罢了。”

    她脸上堆着笑,表情牵强:“老奴怎会对陆二姑娘心有不敬?着实是我家夫人昨夜离开前交代了,要奴婢好生照顾老夫人,您说这御医们都没诊治好的病疾,劳烦侯府姑娘出面,终归多有不妥。

    陆姑娘刚说的,奴婢委实没有听明白,又心挂老夫人病情,方做出了不妥之举,还望您跟舅夫人莫要见怪。”

    她是个识时务的,知晓秦夫人不在,便失了嚣张的资格。

    不过转身,姚妈妈就跪在床前同甄老夫人言道:“老夫人,夫人走前要奴婢好好照顾您,现在舅夫人找陆家二姑娘给您看病,您可要吃她开的药?”

    甄老夫人躺在床上,目光迷蒙,正病痛得呻.吟不已。

    她心情本就烦躁,又久受此证折磨,这递胳膊诊脉或是这两日常有的动作,方才根本没细想是何情境。

    如今听清明了,隐约觉得陆家的姑娘还是个孩子,要对方给自己开药,想着这几年服用的各种苦涩浓药,胳膊拍着床沿就恼道:“这请的不是大夫呀,要能治好就罢,不能便走。啊,吵吵闹闹都在这干嘛呢?”

    说话时根本没转首看屋里情景,她现在是恨透了这些大夫,吃了那么多药还要受这份苦楚。

    姚妈妈闻言,背对着众人露出了抹得意的笑容,再起身时故作为难了接着说道:“周夫人,您瞧,倒不是奴婢轻待舅夫人跟陆二姑娘,这亦是老夫人的意思。

    再说,我家夫人要奴婢守在这,本就是担忧老夫人。您说,这种方子上的药要是让老夫人服了,喝出个好歹,可要奴婢怎么回去与我家夫人交代?”

    沐恩郡主满脸好笑,直言道:“你是个什么东西,这方子是说与你听的?我这外甥女开的药怎么了,还得非顾着让你个做奴才的听懂?简直好笑。”

    姚妈妈脸色一黑,虽不敢顶嘴,眼神却是格外不甘。

    她连圆场面的话都不愿说了。

    说者却不顾她,重新将方子交给甄夫人,“五妹妹,快让人抓了药煎后送来吧。”

    甄夫人伸手。

    “舅夫人,”姚妈妈却又语调怪异的开口,“奴婢可先跟您说了,这要是没治好老夫人的病,回头您与我家夫人解释,这就不是奴婢的责任了。”

    甄夫人亦不是个没脾性的,奈何不了出嫁的小姑,难道还治不了个奴婢?

    姚妈妈当着满屋子下人与她叫嚣,总也面上无光,板着脸终是出声喝道:“这哪有你说话的份,退下!”

    闻者惊诧,急道:“舅夫人你……”

    “朱妈妈,姚妈妈服侍辛苦,送她下去歇息。”

    甄夫人唤来亲近,直接把人赶了出去。

    可这场面,到底惊动了本在榻上不理事的甄老夫人。

    后者扶着额头,激动出声:“大媳妇,你嚷什么?难道真要个闺阁姑娘给我看病?”

    这陆二姑娘她有印象,被荣国公老夫人宠得骄狂,自然不信她有能耐。

    “母亲,儿媳相信琼姐儿,您且试试,或可能就有效了。”

    甄夫人并不敢肯定能治好,只是想着多份希望亦是好的。

    谁知听在甄老夫人耳中,却成了对方不拿她身子当回事的意思,“混账!你将我当成什么,让我去试药?老大不在家,你就这样服侍我?”

    甄夫人面露窘意。

    “五妹妹,”沐恩郡主上前,拉了小姑站到旁处,劝道:“甄老夫人如今病入膏肓,说的话岂能当真。

    琼姐儿过府,是母亲亦认可了的,你是当家主母,这要人下去取药煎药,难道还做不了主?”

    甄夫人迟疑之色未退,说到底先前姚妈妈的话亦听进了耳中的。

    回眸觑了眼陆思琼,她同对方低喃道:“嫂嫂,你又不是不知我那小姑的脾性,回头姚妈妈再添油加醋一番,这可不是琼姐儿药效无用就能搪塞过去了的。

    要是这方药起不了作用,不说我小姑回头质问我,就是老爷回来,我亦不好交代。”

    这请了这么多大夫都没治好的病,甄夫人原想着无论是否有效,不能拂娘家好意,试试也无妨。

    可刚闹了这出,就姚妈妈说的那话,只要没治好,估摸着宰相府就不会罢休。

    甄夫人心中便没了信心。

    沐恩郡主理解她的心境,琢磨了番突然凑前耳语道:“妹妹尽管放心,琼姐儿的医术承自袁家人,你不必担忧。”

    袁家?

    甄夫人显然听过,难以置信的看着对方,似在无声的寻求确认。

    后者再次颔首。

    “当真?怎么会……”

    沐恩郡主摇首,示意她莫多问,安抚道:“先前是母亲不欲将琼姐儿懂医的事传出去,可不说是她,便是我打心眼里都是信任她的。

    这两日她亦治了几个病症,所开之药皆有疗效,所以妹妹,你但可一试。”

    握着甄夫人的手,她语重又添话:“要知道,若是治好了,在你婆婆跟小姑面前,也算扬眉吐气了一回。

    甄老夫人往日是个明白人,若非受此病魔折磨,不会待你这样,秦夫人亦不能欺到你头上来。”

    这些话,显然打动了甄夫人。

    她揆情度理了番,点头应允,没再顾忌甄老夫人病中反对,命人煎了药来就伺候着服下。

    沐恩郡主与陆思琼被留了午饭,膳后没多久,婢子通禀,道姑姥爷同姑太太回了府。

    是秦宰相夫妇。

    甄夫人微显慌意,自知是姚妈妈寻人回了秦家报信儿。

    可眼下人已至,不容怠慢,又忙亲自迎了出去。

    秦宰相不过而立,生得玉山倾倒、龙章凤姿,是位丰神俊秀的美男子。

    他与妻子并行而来,目视前方,刚进院门尚处庭院,不经意瞥见廊下一抹倩影,征然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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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秦相

    宰相秦沐诚年少时乃炎丰帝伴读,出身世家、才华横溢,现如今备受倚重,可谓权倾朝野。

    甄夫人不容疏忽,上前笑了即道:“姑太太携姑老爷一同过府,怎么先前没差个人来知会声?”

    “大嫂,我回娘家而已,又不是寻常客人,难道还要计较那些个虚礼不成?”

    秦夫人穿着真红蹙金双萧海棠锦春长衣,高髻上簪了双凤卫珠的金翅玉步摇,三缕金线串南珠蔷薇晶尾坠恰到好处的垂在耳边,配上她过人的容色,颦笑举止间,娇艳妖娆。

    她说话时意有所指的瞥了眼回廊,长眉高挑,透着淡淡讥诮。

    陆思琼随大舅母立于檐下,不由轻道:“舅母,秦夫人特地过府,想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沐恩郡主以为她慌乱,温声安抚道:“琼姐儿莫急,这秦夫人往日虽嚣张,在我这可不受用。只不过这回竟请了秦相一起,怕是你姨母要为难。”

    她按着外甥女的胳膊,眸带忧愁,思忖了突然又道:“你且先回你姨母屋去。”

    “舅母?”

    陆思琼惊愕,自己是甄老夫人顽疾的诊断之人,这秦家夫妇过来不就是为了这事,怎要避开?

    她满眼的不确定。

    “快回去。”语气中带了几分催促。

    陆思琼不解,要知晓她已同院中二人照面,此刻避开,显得刻意无礼。

    大舅母从来稳重,不可能做这种落人话柄的事,虽说匪夷,却还是听话的转身,欲要掀帘进内。

    就在这时,乍闻得五姨母唤声:“琼姐儿,过来。”

    有轻叹声入耳,回神时只见手已被大舅母握在掌中,两人下阶过去。

    刚近前,甄夫人便介绍道:“妹妹怕是没印象了,这是我姐姐的闺女,德安侯府的二姑娘。”

    “哦,原来是陆家的千金。”

    秦夫人接了话,余光不由瞥向身旁丈夫,不明白他怎会突然发问。细细端量了眼前少女,开口便询道:“这就是给母亲诊病的姑娘?”

    亦不等甄夫人回话,语调稀奇的又语:“早听说荣国公府有位得宠的表姑娘,周老夫人和沐恩郡主是走到哪带到哪,却总没机会见见。

    今儿会面,我却没看出有何过人之处,使得郡主都插手起我甄府上的家事来了。”

    话尾处,恼意渐显。

    “琼姐儿是我外甥女,自然是我这心里的稀奇人物。”

    沐恩郡主从容大方,脸上笑意不减,正视了秦夫人目光继续道:“这就好比秦夫人您是甄老夫人的亲闺女,自然比我这五妹妹要得脸。

    否则若在旁家,我还真没见过出嫁的小姑子来问罪娘家长嫂的事儿。”

    “你……”

    秦夫人妙目一睁,嘴边反击的话却没道出来,只侧首望向丈夫,轻轻拽了拽他衣袖,柔声唤道:“老爷。”

    秦相目不斜视,似若未觉,问起面前少女:“你是陆家的姑娘?”

    陆思琼微愣,舅母跟外祖母都教导过她,秦夫人虽然气盛,可她的话,自己身为闺阁之女不能接,亦不要往心里去,只当没听见便成。

    是以,哪怕方才秦甄氏在针对自己,然这等场合,她亦不便开口。

    却不料秦相会注意到她,抬眸只觉对方眸光深邃,情绪难明。

    旁边沐恩郡主往前两步,似要将她掩在身后,同秦沐诚笑着回道:“我家外甥女养在深闺,没见过大场面,见了相爷难免紧张无措,还请不要见怪。”

    甄夫人见状,忙扯开话题:“姑太太与姑老爷是来瞧母亲的吧?我带你们过去。”

    “这就麻烦嫂嫂了。”

    丈夫当场,秦夫人很是得体。

    然发觉身边人仍注意着那位陆姑娘,不由心下酸楚,压了恼意婉转声言:“老爷,您许久未曾过府,母亲惦记着您呢。”

    秦相微微颔首,收了视线,任由娇.妻挽着。

    刚抬脚,留意到沐恩郡主两人似不欲同行,复又开口:“陆姑娘既是给老夫人诊治了病情,也请一同过去,好与御医说说。”

    甄夫人这方知晓,原来秦家又请了御医上府。

    “可不是?你虽然我大嫂的外甥女,却终究不是专业的大夫。我这也并非质疑,只是想着多个人诊治,稳妥些不是?”秦夫人附和。

    沐恩郡主见推托不掉,只好应允。

    御医早来给甄老夫人诊了脉,见众人进屋,逐一行礼后手持药方,问道:“甄夫人,不知这药方出自谁手?”

    “是我这外甥女写的,可是有何不妥?”

    甄夫人回了话,心中亦有所不安。

    秦夫人随即追问:“廖御医,你是太医院的能手,这方子若有不对可要直说,否则耽误了我母亲身子,可别怪本夫人追究于你。”

    恢复了她惯有的气势,说完像是才意识到丈夫亦在,又干咳了几声放缓语调,不自然的添道:“廖御医你资历渊博,我信得过你。”

    “秦夫人谬赞了。”

    廖御医面色如常,只侧身望向陆思琼,皱眉好奇道:“陆姑娘,恕老夫斗胆问一句,你是怎么想到这味活络效灵丹的?”

    “书中有记,此药可缓心腹疼痛、内外疮伤,一切脏腑积聚,经络湮淤。”她解释。

    廖御医却重复问话:“老夫问的是,你如何会想到它?”

    对上众人迷茫的目光,又说道:“活络效灵丹,古书中并无记载。这是前太医院院判袁怀的独门秘方,是为治先太后凤体违和特意研制,配药及剂量都是经过多次尝试方才得出。

    当年袁家冤案,获罪后太医院中有关袁院判的所有皆被销毁。老夫在太医院任职多年,亦未找到这方。陆姑娘,请问你是从何得知?”

    前太医院院判袁怀本是济世名医,被召进宫为先太后治病,因功而身居高位,显赫一时。

    后遭人诬陷,袁家获罪,冤案多载,袁家只留一脉。

    被当年尚还是贵妃的周太后接进宫做了医女,可那位袁医女,早在十多年前就……

    众人面觑,探究的目光纷纷投向陆思琼。

    德安侯府的姑娘,怎会有袁家的秘方?

    甄夫人早前是听沐恩郡主说过的,道琼姐儿医承袁家人。

    联想到过往娘家为治这外甥女体弱之症寻访名医,后去了位年轻师姑,再联想到当年那名医女的年纪,她顿时明了。

    怪不得周家平时对外都保密那位妙仁师姑的事情。

    她心里惊然,谜团愈多,只好望向沐恩郡主。

    后者不慌不急,见众人如此,坦然开口:“当年袁院判治先太后用的活络效灵丹,我裕亲王府也有。当年母妃犯疾,我父王为解母妃之痛,请名医取药研究得出此方,廖御医可还有疑问?”

    裕亲王乃先太后幼子,是当今炎丰帝的王叔,府中曾有这药确实不足为奇。

    廖御医连连摇头,“原来此方是郡主给的陆姑娘,是下官多虑。”

    他只是对灵丹妙药的探索,其他的,并不在意。

    “如此,这方子可是无不妥之处?”

    各有各的关注点,甄夫人见方中之药果真是当年袁院判所用过的,不由大喜,本悬着的心放了下去。

    “此方开得甚妙,甄老夫人的病在下之前亦有所诊断,与同僚商榷皆苦无良药,如今还要感谢陆姑娘出手,也让这灵丹重现于世。”

    廖御医是个实在人,并未因对方年纪尚幼便有所轻慢,他只看真才实学。

    可秦夫人倒似在暗里较劲些什么,听到药方于她母亲有用并未大喜,还要执着追问:“廖御医,这方子果真有用?你可看仔细了?”

    “秦夫人放心,令堂之病用这药调理最合适不过。”

    秦夫人还要再语,被旁边秦相的一个眼神制止,只听他微微颔首了道:“今儿有劳廖大人了。”

    “相爷客气。”

    众人交谈皆在外间,秦相命人送走廖御医后,端着茶盏凝向陆思琼。

    须臾,起身同甄夫人道:“大嫂,岳母既然无恙,我就先告辞了。”

    有些生疏,并不热络。

    秦夫人紧随站起,惊诧道:“相爷,娘用了药还没醒来,您不见见她再走吗?”

    “不了,你在这服侍也是一样的。”

    说完,就准备离屋。

    众人自是相送,秦相至门口瞥见妻子旁边的姚妈妈,语重又道:“你身边的这些人成日搬弄是非,目无规矩的,大嫂请人给老夫人看病难道还有不妥的,如此一惊一乍的,你也该好好管管,平白让旁人受委屈。”

    “是,妾身明白了。”

    秦夫人心有怨愤,却不敢多话,只能目送丈夫离去。

    今儿这是怎么了?

    相爷平时从来不过问家中奴仆下人之事,此刻却在娘家落她颜面。

    姚妈妈是差人回相府报信,可这不也是替自己办事吗?

    平白让旁人受委屈……这指的是陆家二姑娘?

    秦夫人的目光,不由落在陆思琼身上。

    回想起刚刚丈夫的眼神,心底就是一惊。

    而秦相一路严肃的出了甄府,及至官轿前,方止步招来亲信,低声吩咐道:“去查查十三年前随隆昌公主和亲突厥的那位袁医女如今身在何处,可曾与荣国公府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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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敏感

    秦相一走,秦夫人脸上的笑意便敛了下去,睨了眼家嫂,又瞅瞅沐恩郡主同陆思琼,颇为恼愤的转身回了甄老夫人的屋子。

    药方无过,她还能怎样?

    无理取闹的事儿胡搅蛮缠下去,有失.身份,何况有那个必要?

    说到底,她也就平时嫌甄周氏碍眼了些,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无需得罪荣国公府。

    至少,明面上不去招惹。

    进了内室,她尚未曾开口,姚妈妈已弯腰在旁挑唆:“夫人,您就这样不计较了?舅夫人今儿好大的脾性呢,直接当众使人将奴婢赶了出去。

    奴婢是得了您的吩咐留在这照看老夫人的,这随随便便用药,奴婢不过是谨慎多问了几句,她就这样落您颜面,还说夫人您往日请来的太医都是无能之者,真是完全没将您放在眼里。”

    秦夫人锁着眉头没有接话,似在思索。

    说者则继续道:“还有沐恩郡主,她仗着是裕亲王的女儿,就这样目中无人。

    您可是皇后娘娘的胞妹,平时哪怕去宫里,那些个嫔妃贵人又有谁敢给您这样的气受?”

    说完再次望向自家主子,见其仍是不语,不由轻推了推她胳膊,低声提醒道:“夫人?”

    姚妈妈自诩为秦夫人的亲信,平日里嚣张惯了,清早在甄家受了那般对待,心中怨恨不已,是满心思想说动主子为她做主。

    然秦夫人心念的只有自个丈夫,今儿秦相难得愿意同她回娘家,还没见着病重的母亲便离开,岂不怪异?

    本专心琢磨着原因,非被人生生打断,不由暴躁的喝道:“唧唧歪歪的说些什么呢?成日搬弄是非,还有没有规矩了?!”

    姚妈妈为之一惊,“夫人,您怎么……”

    可话还没说完,秦夫人就怒了拍案道:“就是你这爱嚼舌的东西总在我跟前啰嗦,还说沐恩郡主的不是!

    她是宗室之女,以往仗着出身就没与谁低过头,你倒是好,以着我的名义去叫嚣,替我开罪人,否则相爷方才能生气?

    做奴才的居然敢跟主子较劲,我嫂嫂到底是甄家主母,有什么不对的自有我这做小姑的提醒,容的你在这编排?”

    她喜怒无常,把满心的怨气不满都撒到了姚妈妈身上,哪里还管是不是自己亲信,不过只是个下人而已。

    没了她,就没其他婆子了?

    当下不顾已跪倒在地连连认错的姚妈妈,喊了人就拖下去打板子。

    在她看来,丈夫方才之所以不悦,都是因为跟前这人。

    她需要泻火。

    一番动静,惊动了里面熟睡的甄老夫人。

    屋里服侍的人早前本是想提醒的,但见姑奶奶气盛,谁都不敢上前触霉头。

    姚妈妈跟了她这么多年,还不是说杖打就杖打?

    秦夫人从小被甄老夫人纵溺着长大,既雷厉风行又自私果断,除了秦相之外,是谁都不在意的,哪里会注意处境在哪,是否会烦扰人休息这点。

    不过,意识到之后,秦夫人自然是在意母女之情的,忙绕过屏风入内。

    亲自接了丫环递来的茶盏,服侍对方饮了水后,又亲自在其身后垫上靠枕,缓了语气问道:“娘,您好些没?是女儿不好,吵到您了。”

    甄老夫人待她素来宽容,醒来就见到她,自更欢愉,拉过对方的手就笑:“蓉姐儿何时来的?等好一会了吧?”

    说着侧首望向沙钟,倒似有些惊讶,“这一觉竟是睡得极好,也没疼醒,没想到已过了午时。”

    她身边的大丫鬟适时解释:“午时用膳奴婢见您睡得沉,没敢打搅。老夫人,现在可要布膳?”

    “蓉姐儿可用过饭?”甄老夫人先问爱女,满目疼爱。

    秦夫人还念着早前的事,没什么精神,点点头语调丧气:“用过了,和相爷用了饭才过来的。”

    甄老夫人闻言,目光放亮,惊喜道:“姑爷也来了?”

    说着撑着身子就要坐起,还对身边近侍埋怨道:“你们这些丫头,姑老爷来了府里也不叫醒我,让人好等。”

    丫鬟们忙告罪,甄夫人则按住对方,容色尴尬的接话:“娘,您别动,相爷只是来瞧瞧你,还请了廖御医过来呢。

    他孝顺您,不好意思打搅,又因公中有事,已经离开了,说回头再来看您。”

    “走了?”

    对于这位贵人事忙的女婿,甄老夫人自然重视,可往日对方并不怎么来府上,现听闻这话难免失望。

    不愿让女儿为难,又因素了解眼前人脾性,笑了道:“姑爷是宰相,又得圣上器重,难免忙碌,你平日也多体谅些,能分担的就分担点,府里的事别叫他费心。”

    “女儿都知道的。”

    秦夫人说完,沉着脸色忍不住询问:“娘,您见过德安侯府的那位二姑娘吗?”

    “德安侯府?”

    甄老夫人先是微愣,继而才反应过来,“是你大嫂那外甥女是吧?每每同周家人过府,我见过几回,倒是个文静的姑娘。”

    说着似想起之前迷糊时听到的话,不由添道:“我早晨服的药就是她开的吧?

    你嫂嫂把人请过来给我诊病,我当时还不信,现在想来该就是起了药效,身子比之前好多了,脊背也没那么疼。”

    说着说着就笑了,又赞许道:“那丫头倒还真有几分本事。”

    “可不是?她能耐大着呢。”秦夫人语带酸味。

    甄老夫人这方觉得蹊跷,忙问道:“你这是怎么了?突然就动怒,蓉姐儿,你今儿不对劲。”

    “相爷之前见到了那位陆姑娘。”她扭过头,很是别扭。

    甄老夫人起初没理解,转念无奈了道:“你这吃的是哪门子醋?陆家那丫头还是个孩子呢,娘瞧着你是太过敏感了。”

    她这闺女,大的毛病没有,就是这辈子被秦相吃得死死,但凡是与秦相有关的事立马惶急,乱了手脚,往日就爱吃酸捻醋。

    秦夫人听到这话,连忙否认,“娘,这不是女儿多疑。年纪轻怎么了?相爷若是中意,何曾顾及过什么,往常那些纳进府的小妖.精,怎样出身修养的都有。

    女儿就是觉得,相爷刚刚的异样,是因为那位陆姑娘!

    娘,您是知道他往日性子的,方才居然主动向大嫂问起,我看那陆姑娘的模样,就是相爷喜欢的。”

    甄老夫人毕竟因服了陆思琼开的药而缓了疼痛,对人那是大有好感之时。

    何况秦夫人这思维,她亦不认同,总觉得是女儿大惊小怪了些,并没怎么上心。只安抚了道:“蓉姐儿,你就是爱胡思乱想。姑爷是何等身份的人,难道会做那些有失.身份的事来?

    何况,德安侯府虽然如今不怎样,过往也是显赫过的,世家贵勋之族,哪容那等事发生?那位陆姑娘又是荣国公老夫人的掌上明珠,你切莫再杞人忧天。”

    “但女儿就是感觉不妙嘛。”

    秦夫人激动站起,娇气上来,亦恼起了亲娘,绷脸道:“您又不是不晓得我对相爷的心思,这么多年夫妻,他的想法我还能不清楚?

    女儿说有问题,就真的有问题!不行,这个事,我得回去查查。”

    说着,哪里还记得来甄府的目的,急冲冲的就走了。

    甄老夫人靠在床头,扶额疲倦,抬手恹恹道:“传膳吧。”

    她本已有饿意,原是想让闺女陪着一起用,没成想听了一堆苦水后,对方走人了。

    就在这时,外头婢子通禀道:“老夫人,夫人来了。”

    甄夫人进内,福了身问好,上前柔声道:“母亲,您可好些了?清早儿媳多有得罪,还请您别见怪。”

    “无妨,倒是让你操心了。”

    这时候看到周氏,甄老夫人无疑的万分感慨的。

    她不是不明理的人,想到早前病痛中对儿媳妇的态度,不由添道:“这几日辛苦了你,娘也不是故意使你难堪,就是疼得烦躁,糊涂时候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您言重了,服侍公婆本就是儿媳的本分。”

    甄夫人笑得得体,正巧婢子摆膳进屋,便亲自布菜服侍。

    膳毕,她笑道:“您今儿胃口好,晚上再让厨娘做些新鲜清淡的来。”

    “多亏了那帖药。”

    甄夫人听到这话,自是高兴,“琼姐儿虽是儿媳的外甥女,可若无把握,我也不敢给您用的。

    如今有效便好,姑老爷请的廖御医也说这开的药甚妙,母亲您且安心服用。

    等过几日,我再请琼姐儿过来给您瞧瞧,早日治愈了这病痛才好。”

    “好。”

    见气氛甚好,甄夫人这方问起心中疑惑:“对了,儿媳刚来时看见四妹离开,怎么走得那样匆忙?”

    “相府里的事儿,你又不是不知她那急性子。”后者明显不愿多谈。

    甄夫人亦是聪明人,从善如流的止了话题。

    “那陆家姑娘,可还在府里?”

    听了女儿的说法,甄老夫人突然想再见见陆思琼。

    “已经离府了,我大嫂说过来有些时辰,就领着琼姐儿回去了。母亲您问起,可是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只是这药开得好,想谢谢她。”

    甄夫人笑意更甚,忙接道:“您这可是折煞她了,琼姐儿是晚辈,哪里当得您的谢意?”

    婆媳两又说了会话,甄夫人才起身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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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了如嫣打赏的平安符,不好意思今天晚了~

第三十四章 固执

    离开甄府,沐恩郡主便是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翠盖珠缨的华盖马车内,玉锦为幔,名绣做帷,她锁眉沉凝。

    陆思琼垂首低眸,指尖无趣的绞着帕子,感受着大舅母时不时投来的目光。

    舅母素是沉稳聪睿之人,刚在姨母院中却让她避开秦相夫妇,实在有违她往日作风,难道是有什么隐情?

    周家与秦家均是京中数一数二的望族,可哪怕有着五姨母的这层关系,往日却仍甚无往来。

    便是宰相府设宴,两位表姐亦是由甄家出面才带过去的,更别说过去荣国公府大小喜事宴客,也从无向秦家递过请帖,着实怪异。

    方才,甄老夫人服了她的药,本是该待人醒来之后再诊脉瞧瞧的,姨母也曾出言相留,舅母却坚持带了她离开。

    “琼姐儿?”

    正想着,听到唤声,陆思琼抬头即应:“舅母,怎么了?”

    沐恩郡主容色并不轻松,端视了她言道:“舅母突然想到有点急事,要去趟蕙宁公主府。这样,我先叫车夫去公主府,然后再吩咐他们送你回府,可好?”

    “好的。”

    虽然诧异,但她不会主动过问长辈的事。

    紧跟着一路无话,耳边只有朱轮滚滚的声音。

    沐恩郡主同蕙宁公主是堂姐妹,便是出阁之后感情亦是甚好。

    公主府的人见来的是她,忙毕恭毕敬的迎了进去。

    从这回駉马街的荣国公府并不近,要绕好几条胡同街巷。

    马车转向,驶入了旁边的长春胡同,正好经过公主府的偏角门。

    西偏门外系着两匹高马,一左一右正横中间,挡了去路。

    “谁将马留在了这儿?这可怎么是好?”

    行路静止,外面先是传来车夫的埋怨声,紧接着就是告罪。

    陆思琼掀帘望外,待看到两匹猖狂挡道的马后不由皱眉。

    慕曾街大道康庄,往来之人非富即贵。

    名门女眷出门多为马车,若是身居官位之人无非官轿,踏马而来的多为世家年轻子弟。

    可便是如此,这附近皆是皇亲贵戚府邸,礼数周全,便是来做客,下骑后这马亦会有专人牵进府入厩清洗饲养,哪里会搁置在这儿?

    “表姑娘,您看这样也过不去,奴才只得退回去走旁的道了。”

    陆思琼点头应允,正要放下帘子,便见公主府偏门大开,从内走出两个人来。

    她瞠目原地,久久没反应过来。

    这两人忒的眼熟!

    韩邪带着阿史那从公主府出来,刚下台阶便瞄到望着自己的陆思琼。

    他容色如常,毫无被人撞破的尴尬及慌乱,阔步上前就道:“陆姑娘,您这是专程在这等在下吗?”语调.戏谑,笑容满面。

    他生来警觉,洞察力极强,何况这不宽的胡同里停着这样一队人,就在他们坐骑边上,想忽视都难。

    车夫识得这是府里的贵客,拉着缰绳的动作本就一滞,又见其搭讪了表姑娘,这主子们说着话,他是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陆姑娘。”阿史那心存感激,很是有礼。

    “韩公子是来拜见蕙宁公主的?”陆思潜言询问。

    韩邪理所当然的回道:“这是她的府邸,我不来拜会她,难道还是来找龚家二爷不成?”

    他倒是还记得龚景凡。

    “你那般得罪龚二爷,蕙宁公主倒是让你安然走了出来。”陆思琼微带嘲讽。

    闻者浑不在意,仍是坦笑接话:“本公子既然过来,便是公主府的客人,你们中原人的待客之道,难道是我之前有所误会?

    再说,我们相谈的是正经事,哪有龚二那小子的事?”

    不过就比龚景凡年长了几岁,却如此老成得意。

    陆思琼懒得理会,松了手使帘子垂落,对外道:“胡叔,走吧。”

    “是,表姑娘。”

    后者应声,刚抬起马鞭开驭,就被人按住阻止,抬头费解反问:“韩公子?”

    却见韩邪直接撩起袍角一个跃身就蹬上了马车,边掀帘子边言道:“本公子也要回荣国公府,可巧遇着你们车架,顺道把我捎回去吧。”

    说完,又随意的添了句:“阿史那,自个跟上。”

    “哎,韩公子这是我家姑娘的车架,您怎么能上去?!”

    因这本是沐恩郡主同陆思琼的坐车,那些个大丫鬟妈妈都在后面小车上。

    然因先前的那番动静,竹昔下车正欲来瞧情况,刚近前就见有男子要与自家主子同坐一车,急得直接伸手就去拽对方胳膊。

    韩邪被生生拉住,这弯腰进车厢的动作就停在一步,正对着车厢内的陆思琼,颇为恼得晃晃胳膊想挣脱身后人的束缚,“赶紧放手!”

    陆思琼倒不是说被吓到了,只是着实没想通这人穿得衣冠楚楚,怎的会如此一副登徒子做派。

    现见如此,冷声道:“韩公子,您怎么来的,自然就怎么回去。”

    又喊胡叔,让他将后面随行的护卫叫来,请韩公子下车。

    韩邪见她这般严肃,也不敢再闹。

    不等人动手,自己先退了下去,只是手依旧掀着帘子,凑在车前同里面人解释道:“你可别把我想得太不堪,我这不就是想搭个车吗?与人方便而已,你们怎么什么都计较。”

    嘀咕着见其面色仍然不善,不由缓了语调再道:“你别动气,我不是冒犯你,这回头你跟周老夫人一说,她又要来找我警告了。”

    “松手。”陆思琼语气不重,却极坚定。

    韩邪讷讷的松手。

    珠帘为沿的锦绣软帘刚落下,本被韩邪惹得颇有恼意的胡叔就直接后退了驶出长春胡同。

    韩邪站在原地,颇是无辜的问阿史那:“她刚是不是生气了?这不是一个方向么,我就搭个车而已,有那么难吗?”

    阿史那憨憨的挠挠头,“属下也没觉得怎样,这儿的规矩真是太多了,这不行那不行的。主子,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早着呢。”

    韩邪说着至旁翻身上马,愁苦道:“这蕙宁公主也不是个好说话的,京城里的人个个都精明得跟那山里的猴子似的,完全讨不得好。要是不能把她带走,咱们就一直住在荣国公府,看谁先失了耐性。”

    等着阿史那解马绳的空隙,他又望向消失在胡同尾处的马车,信誓旦旦道:“就算是真的定亲又如何?

    成了亲还难保他们感情不好的,到时候我还有机会说动她,就不信我磨不过这帮人,想我知难而退,也不问问我那两只雕答不答应!”

    “主子,陆姑娘一定会跟咱们走的。”

    阿史那附和对方,亦是对眼前人能力的肯定。

    可等他自己解了另外一边的绳子上马时,又有些不确定的试探道:“只是,要大阏氏等那么久,是不是不太妥当?

    主子,您当初何必跟荣国公爷约法三章,害得如今处处受制,这不为难了自个吗?”

    “你懂什么?周家也不是随随便便的人家。”

    韩邪意味深长,尚未说完,突然就一个转身。

    长长的胡同巷内幽静无声,不见人踪。

    阿史那踢着马腹靠拢,亦跟着转身望去,紧张道:“主子,怎么了?”

    韩邪在凝视了许久未过之后,才转回来摇头,可没等一瞬又紧接着侧身,这方留意到高巷墙边上匍匐着个将要起身的人。

    他抽出随身的马鞭就喝道:“杀了他!”

    阿史那自然追上,踏墙而起。

    那人却亦是个身手敏捷的,被发现后连忙翻越进了隔壁宅子。

    两人哪怕追赶及时,可跟了一段,因不熟悉地形,被人甩开了。

    阿史那如临大敌,变色道:“主子,怎么办?您来京城的消息,怕是瞒不久了。”

    “这会是谁?是冲着蕙宁公主来的,还是针对我?这中原里,应该无人会留意到我们才是。”

    韩邪不显焦色,阿史那只得再劝:“这段时间我们要不要避一避?今年进贡的使节也快到京了,等那时咱们再以使臣名义光明正大的出现,比您现在孤身涉险要稳妥。”

    “不行,等到时候以突厥人身份过来,她怕是更要避着我了。”

    “陆姑娘不像是那等会歧视外族人的。”

    韩邪仍然摇头,“你让我好好想想,这京城中竟然有人来调查监视我,不会是寻常身份的。走,回国公府再议。”

    但等回到长春胡同时,却发现偏角门外停了辆马车。

    公主府的侍从见二人言道:“公子,这是我家二爷吩咐的,他道您若想坐车回去,咱们府上多的是马车,您可随意挑乘。”

    “你家二爷?龚景凡?”

    韩邪反问:“他人呢?”

    那侍从却是笑笑,不答反道:“您先瞧瞧,若是不中意,小人再给您换一辆。”

    “谁要做你们家破车,矫情!”

    韩邪不以为意,翻身骑上自己的爱驹绝尘而去。

    走到半路,那马却突然似受疼脱力,前面双蹄下屈,将人摔了出去。

    好在韩邪身手矫捷,在将摔地之时翻身打个滚就又站了起来。

    他的马,已经伏在了地上。

    还没过去看清状况,旁边的阿史那亦是如此。

    两匹马的蹄子都受了创伤,伤到经脉,淌了点血,不严重却不能再行路了。

    韩邪恨得牙痒痒的,直接啐了骂道:“这儿的人就是爱玩背后捅刀的事,不就被我摔了一回么,至于计较到今天吗?

    昨儿在周家不已经讨回来了么,有本事当面来找我打架啊!”

    阿史那没他那么激动,很是苦恼的问:“主子,现下咱们可怎么回去?”

    韩邪恼过之后,却也无法,只得道:“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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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小院子童鞋打赏的平安符,这章补昨天的更新。

第三十五章 往事

    回到荣国公府,自是先回静颐堂见过外祖母,回禀了在甄府里的情况及遇到韩邪的事儿。

    周老夫人在听闻秦相亦去了甄家时微显异样,可终究比不得当日韩邪到来给她的震惊,不过顷刻便恢复了常态。

    她淡淡的言道:“秦相是甄家的女婿,去探望岳母亦是应当,遇着了也没什么奇怪。”

    顿了顿,却是又叮嘱道:“只是琼姐儿,你那剂灵丹,开的是袁家秘方。”

    她容色犯愁。

    既然说到这份上,陆思琼思量着便是问了也无妨,就道:“外祖母,我自幼起妙仁师姑便伴在左右,照料我身子又关心我,您吩咐我别问我亦不曾多过话。

    她往常神神秘秘的似有着诸多心事,从不提起过去,我想着那般自是有难言之隐,亦不想她为难。

    可今儿廖御医提到了袁家,既然活络效灵丹是太医院袁院判的秘方,那师姑是如何得到的?大舅母道是她自裕亲王府取来的,这却只是对外的搪塞之语。”

    她话理清晰,是心中早有想法。

    周老夫人的性子同沐恩郡主如出一辙,要么就不说,要么就直接坦白,是断不会去编造谎话骗对方的。

    是以,她才为难。

    有些事藏在心里,便如同压了块大石,教她难以喘息。

    可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说了开端,后续怎么办?

    总不能和盘托出吧?

    抬眸,对上外孙女明亮期盼的目光,她慈和的容上终显不忍,颔首回道:“当年先太后身染顽疾,太医院束手无策,先帝仁孝,发皇榜广纳名医,袁院判便是从民间而来。

    他进宫替先太后诊治,多方试药后练出了这味活络效灵丹,缓解了先太后疼痛,使凤体得以痊愈。

    先帝大喜,留他在宫里,且直接任命为院判,为众太医之首。当年,袁院判的医术简直是出神入化,无人能及,备受圣恩。”

    这是近二十年前的事了,陆思琼从未听说过,自然不明。

    她认真听着,问道:“后来呢?”

    “后来,”周老夫人言辞惋惜:“贤才招妒,先帝晚年有宠妃董氏,董妃患疾请袁院判诊治,可服了他的药之后却毒发身亡。

    先帝大怒,命人彻查,结果说是袁院判弄错了一味药,使得本是救命的良药成了夺命的毒.药,袁家满门获罪,袁院判亦难逃赐死。”

    “就没一人生还?”

    这种事,到底听得心情沉重。且又隐约觉得与师姑有关,陆思琼满脸悲恸。

    周老夫人闭了闭眼,启唇道:“有,袁院判的小女儿,当年随袁夫人回老家祭祖。可袁夫人在得知丈夫身亡后于途中自缢,只留袁氏女一人,避开了这场灾难。

    多年后,太医院中的一位太医犯事获罪,牵扯出这件冤案,先帝一心补偿,派人于民间广寻袁氏血脉。

    太后娘娘怜她一介孤女,便建议将她接进了宫,养在身边,可袁氏女承父业,执着医术,后便做了医女。”

    “那这位袁医女,如今不在宫中?”

    陆思琼这话是明知故问的,毕竟内宫她亦曾有去过,周家同皇室关系亲密,从来不曾听说太后娘娘跟前有位姓袁的医女。

    何况,若是袁医女尚在,今儿廖御医便不会露出那般难以置信的神色,也不说说出那样的话。

    周老夫人内心感叹外孙女的聪慧,但这又是自己引出的话,只得继续接道:“十三年前,隆昌公主和亲突厥,太后娘娘怜她独自塞外,便派袁医女同往,做了她的随嫁。”

    周太后育有四子二女,长子先太子与次子皆因夺储之争不在人世,如今的炎丰帝乃她三子,幼子便是九贤王。

    蕙宁公主是她长女,嫁给了永昭伯府的三老爷建元侯;

    次女便是隆昌公主,生得美艳如花,听闻是先帝在世时最喜爱的一位公主,从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养得娇气任性。

    却也是命运最为堪怜的一位公主。

    当年突厥进犯,常年战争不断,后建元侯亲自挂帅应战,大败突厥后凯旋而归。

    次年突厥发出和亲,并愿签下停战协议。

    多年战争导致民不聊生,大夏子民苦不堪言,先帝自然以天下众生为重。

    可那时,尚未出嫁的公主,便只剩隆昌公主。

    她自是不愿,周太后亦不舍,便提出以亲王或大臣之女代替,以公主仪仗出嫁。

    谁知突厥却不是个好处的,道天朝若不以真公主相许,便是轻视他们单于,亦无和亲诚意。

    先帝为免子民受苦,忍痛将爱女和亲,隆昌公主是被逼着嫁去的突厥。

    虽说是为大阏氏,可老单于年迈,嫁过去不过五年便离世。

    他的长子哈萨陌继承单于之位后,又娶隆昌公主为大阏氏。

    而隆昌公主自出嫁塞外之后,便再没同皇室有过联系。

    周太后终年企盼,每每等到四月底突厥进贡之时,亦等不到小女儿的只言片语。

    这亦是她的一块心病。

    关于隆昌公主的事,其实陆思琼是听说过的。

    她当年虽然是含泪嫁去的塞外,但这数十年来两方相安无事,前不久哈萨陌单于又续签署了和平协议,边关安宁,百姓与将士对她感恩爱戴。

    只是,总觉得她的一生太过飘零,身不由己了一辈子。

    她本是皇室最尊贵的公主,有着得宠的母妃与疼她的兄姐,自幼无忧无虑的,哪能想到这国家大业都要系在她一人身上。

    无论她愿意与否,都必须承受。

    如若她尚在京城,嫁个普通公侯,如今的生活定然要比她的胞姐蕙宁公主更好。

    陆思琼一声轻叹,为这位终身都献给了大夏的公主。

    她沉默的时候,周老夫人便一直望着她,没有再开口。

    感慨之后,陆思琼回归正题。

    毕竟,她最关心的到底还是妙仁师姑的事,直言问道:“外祖母,师姑便是当年那位随隆昌公主出嫁塞外的袁医女,是不是?”

    “对。”

    “那她怎么不在突厥,这些年一直都在京城,还藏匿在府里?”

    之所以用藏匿,是因为真的除了周家人,外人皆不知妙仁师姑的存在。

    哪怕是德安侯府,也只晓得周家曾为她寻了位医术高超的师姑调养身子,并未见过,更别说其身份来历。

    这问话一出,周老夫人久久没有回应。

    陆思琼不由探前,低声又唤:“外祖母?”

    她意识到,自己或许问到了那个外祖母同大舅母都不能对她言的关键。

    妙仁师姑,是袁氏医女。

    袁医女当年受周太后恩惠,进宫做医女,是否能认为她是为了报恩才愿意随隆昌公主去的塞外。

    可既是如此,怎的这些年没有服侍在隆昌公主左右,却藏身在京城里?

    难道是因为隆昌公主怨恨当年皇室将她嫁去突厥,所以不想见到与母妃有关的人,便潜了回来?

    这也不对,如果是这样,袁医女不用藏着掖着,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生活。

    何况,隆昌公主独身在异乡,哪怕心中堵着那口怨气,可在那等人生地不熟的边塞,也断不可能将亲近之人赶走。

    到底是为什么呢?

    等等,突厥、塞外……

    韩邪!

    韩邪的到来又与师姑有关,这是早前外祖母就承认过的。韩邪身份神秘,却是要让整个国公府都礼待有加的人物,必定是身份尊崇之人。

    陆思琼接着再问:“外祖母,韩公子,是不是突厥王族之人?”

    突厥、王族、隆昌公主……

    如今妙仁师姑人在塞外,那必定是同隆昌公主有关。

    韩邪的到来,会是受命于隆昌公主吗?

    可他又为何说要自己跟他走?这素未谋面的,她不信没有原因。

    这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若什么都不知情便还能将好奇心压压,最怕的就是一知半解,那种挠心挠肺的感觉委实难受。

    陆思琼有些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冲动。

    事实上,她也问了,然后双眸炯炯的盯着外祖母。

    她很想听到回答!

    周老夫人仍保持沉默,许是在心中度量利害,矛盾无比。

    “老夫人、老夫人。”

    就在这时,外头却传来了婢子的声音,“韩公子要见您,说是有万分紧急的事。”

    陆思琼暗自泄气,失去这次机会,外祖母以后怕是更不会告诉她了。

    闻得韩邪有急事,周老夫人自是忙说“快请”,跟着同眼前人严肃道:“琼姐儿,这事你还是莫要过问了。

    外祖母就是想同你说,那味灵丹的事,你只需记得你舅母说的,是裕亲王请人研制出来的,千万不可对外人说是妙仁师姑授予你的,记住了吗?”

    陆思琼乖巧颔首。

    “还有,袁医女的事,你也要将这事烂在肚子里,她就是妙仁师姑的事,更不能同人提,便是陆家人也不可以。”说话的语气强调味很重,与平时简直是判若两人。

    虽然不知根底,可陆思琼也能察觉到事关重大,或许还会关系到师姑性命,郑重承诺道:“外孙女都明白的,您安心。”

    “好,那你先下去吧。”

    她应声而起,退出去的时候与韩邪擦身而过。

    鲜见的,他没有同她玩笑,甚至都不曾关注她,脚步不停的走向外祖母,竟是万分火急的架势。

第三十六章 召回

    陆思琼回了暖阁,不多会,周嘉灵便跑来找她。

    “琼妹妹,甄老夫人的身子怎么样了,你有法子治没?”

    陆思腔得又将在甄家的事说与她听,并避开了廖御医质问灵丹的那一段。

    周嘉灵听得气愤,替她委屈道:“这秦夫人性子忒的难处,我母亲好心带你去给甄老夫人看病,她还疑这疑那的,连个底下婆子都敢那么大胆,简直可气!”

    说着握了身前人的手又问:“对了,我母亲呢,怎么没与你一道回来?”

    这位表姐的性子她是了解透彻的,快人快语从不在意这话传出去会不会招人恨意,只顾自个痛快说出来便罢。

    “舅母去蕙宁公主府了,说是有事,让我先回来的。”

    周嘉灵点点头,“哦,原来是这样。”

    话落瞥了眼窗外不远处的拱门,纳闷道:“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个个都出门?

    清早你与母亲去五姑姑家,之后三姐跟二婶母也出府,午后又听说连外院韩公子都不在府上。”

    陆思琼循着她的视线望出去,心中无奈,四表姐的来意何其明显?

    她对韩邪,是真的上了心。

    外祖母刚刚虽没有承认,可顺势推断下去,韩邪是突厥人的身份无疑。

    现如今突厥对大夏称臣,连年进贡,可塞外人生性掠夺,谁能保证这些年不是在休养生息、伺机而动?

    隆昌公主能保突厥永不进兵吗?

    这连她都知不可能。

    韩邪若非突厥王族,亦肯定是贵族。

    这若不是皇室和亲,平白无故的哪家世族会同外族人联姻,且两方身份都显赫不凡的。

    陆思琼暗道,四表姐肯定没有想那么多,觉得中意便喜欢了。

    可这委实不能动情,怪不得舅母最近都待表姐严厉了许多,她确实不能泥足深陷。

    只是,陆思琼有些不定,不知该不该同眼前人开口。

    若放在往日,她得知了别人心事,惯常的便是不动神色。

    毕竟,对方若想让她知道,早晚会说;可若是隐晦的事儿,她不愿意别人知道,那主动去问便只会让彼此尴尬。

    可韩邪的这个事,牵连太多,她还真犹豫不决。

    “妹妹,你想什么呢?”

    周嘉灵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接着问:“话说,韩公子的身子是否大好了?我听说他都能骑马外出了,该是无恙了吧?”

    “这个我不太清楚,舅母后来并没有让我去外院把脉。”

    陆思琼兴致缺缺,并不太想谈韩邪,可又不忍表姐如此身陷,终是启唇:“姐姐,那位韩公子……”

    话未说完,外头竹昔的声音便传了进来:“姑娘,府上江妈妈来了。”

    “江妈妈?”

    闻者轻喃,有些匪夷祖母怎么使人过来了,却还是应道:“请妈妈进来。”

    “韩公子怎么了?”

    周嘉灵则继续追问,“妹妹,你刚想说什么?”

    虽然低了嗓音,可那份对有关韩邪之事的在乎及好奇却没能压住。

    江妈妈进屋在即,哪里还适合说这些,陆思腔等含糊了道:“没什么,只是想跟你说韩公子无碍,早前我初回把脉的时候,他就只是微感发热而已。”

    “嗯,这就好。”

    周嘉灵应后,瞥见屋帘自外被掀起,这方疑惑:“陆家突然来人找你,不会有什么事吧?”

    江妈妈并非陆老夫人跟前最亲近的人,却是静安堂里的掌事妈妈,年轻时候帮着陆老夫人处理过各种场面事件,为人惯是精明。

    她穿着得体,进屋福身了道:“给二姑娘请安,给表姑娘请安。”

    陆思琼笑着让她免礼,又让丫头搬了凳子过来请她坐。

    “二姑娘客气了,奴婢站着说话就成。”

    江妈妈推辞着,往日若是其他姑娘她也就不拿乔了,可这二姑娘的屋子着实非她能倚老卖老的地方,何况此处还是周家。

    陆思琼并没有相劝,主仆规矩而已,直言询道:“妈妈过来,可是祖母有事交代?”

    后者即满脸堆笑,上前了接话:“回姑娘话,老夫人惦念您,让奴婢来接您回府,这不马车都在外候着了么。”

    竟是派了车架来……

    这回她来周府不过两日,祖母怎的这般急的寻她?

    过去派人来接她过府亦不是没有,可都只是传话,毕竟这边若外祖母想再留她,亦可推延几日,如若当场要离开,用的也是周家马车。

    “好,那妈妈你先下去歇会,待会我辞行外祖母后便随你回去。”

    侯府毕竟是家,陆思琼没有多问缘由,应后让竹昔带江妈妈下去吃茶。

    两人刚出屋,周嘉灵就按了她的手不满道:“妹妹,你又要走了。”

    她忍不住笑,“好姐姐,你这是什么表情?我终究是陆家的人,长辈有命,都派人来接了,难道还不走?”

    每回她归家,四表姐总是副难舍难分的模样。

    周嘉灵松开手侧了身娇嗔:“我这不也是舍不得你嘛,你走后我无趣了又找不到人说话。”

    陆思琼想了想,三表姐周嘉乐与眼前人到底是同宗姐妹,不由劝道:“姐姐,其实三表姐她……”

    可还没说下去,就被人打断了:“哎,你可别说她,她跟你不一样。我的心里话要是告知了三姐,她准能在私下里琢磨,再说她的事儿也不与我说,我干嘛要去找她?”

    陆思腔得笑笑,四表姐对三表姐成见很深呢。

    其实在自己看来,周嘉乐性子并不坏,就是往日扭捏,讲究虚礼,为人目的性强了些。

    她若说些什么,必得深思考虑一番,因为三表姐不会做于她无利之事。

    四表姐性子单纯,不会拐弯抹角,确实不适合与这等人相交。

    如此,陆思琼便没有再劝。

    同外祖母告辞之后,便随江妈妈回了侯府。

    下车坐轿进了内院,她想着路并不远,便步行了过去。

    江妈妈只得随行在旁,走了没多远,她觑着二姑娘侧脸轻声说道:“姑娘,二姑太太与表姑娘在府上呢。”

    闻言,陆思琼心中恍然,还是二姑父的事儿。

    可祖母这时候叫她回来,不为难她吗?

    心中不由犯起堵来。

    “多谢妈妈提醒。”

    这江妈妈素有眼力劲,知道府中谁该巴结谁不该巴结。

    若是得宠的人,不用问她便会主动告知;可若是不得宠的,但凡想问她些老夫人屋里的事,便是塞了银子都难得到消息。

    陆思琼了解她的作风,亦没给银钱打赏,不过接了话便是承下这份情。

    江妈妈身子半弯,依旧恭敬的在边上引路,恍若常色。

    等到了静安堂,果真见到了二姑姑与表妹胡敏。

    她这还尚未上前请安见礼,依着陆老夫人的少女就开了口:“表姐真是好大的架子,每回过来都瞧不见你,要外祖母派了人请你才回来,这不知情的还以为你是周家的姑娘呢。”

    胡敏语气尖锐,听在耳中有种道不清的刺耳。

    “表妹过府为客,如此说我,且不说姐妹有序,但凡这架势,不知情的怕也会以为你才是陆家的姑娘。”

    陆思琼接了话莞尔,状似玩笑,却又有些反讥的意味。

    她往日敬着二姑姑为长辈,又看着祖母颜面,这方不同她计较。

    可今儿,胡表妹竟说出这样的话来,真当她好欺负不是?

    二姑太太见爱女受委屈,心生疼爱,直言道:“琼姐儿,你别怪我这做姑姑的偏心,你自个想想,一个月你有大半个月不在家,谁家府上有你这样做晚辈的?

    敏姐儿的这几句话虽是过了些,但说的难道不是实情?

    你祖母年事已高,往日最疼的不还是你,你如今还在闺中,不多陪着她些老外外面跑是怎么回事?”

    陆文雅今儿不似那日的急迫,说话条理清晰,是硬要给陆思琼扣上个不孝的罪名。

    陆老夫人端坐正中,没有替孙女说话。

    陆思琼的心中便凉了一截,眨着眼跪了下来,“祖母,孙女没能服侍好您,请您责罚。”

    所谓疼爱,无非是与家中其他姐妹对比,在她真重视的女儿同外孙女面前,祖母的疼爱太过微薄。

    “你知错便好。”

    陆文雅提声开口,旁边胡敏见这位往日神气的表姐如此,面上难掩笑意,添道:“可不是,我说的表姐你还不认,我虽然不是外祖母的亲孙女,可比你尽孝多了。”

    “敏姐儿。”

    陆文雅见女儿越说越得意,忍不住轻声提醒了下,这满屋子丫鬟婆子呢。

    胡敏这方不情愿的怒了努嘴。

    又过了稍许,陆老夫人叹息一声,似才心疼起孙女,抬手说道:“好了,起身吧,你自幼在荣国公府长大,与你外祖母亲近些也属正常。”

    见对方悠悠站起,话锋一转却又道:“不过,你终归是我德安侯府的姑娘,这心不能向着外面人。”

    “孙女知道了。”

    陆老夫人颔首,表情不比往日温和,让左右退下,又哄着胡敏去外边玩。

    屋子里便只留她、陆老夫人与二姑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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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一计

    陆老夫人今日一身丁香色仙鹤纹的杭绸锦衫,头戴姜黄色寿字抹额,梳着简单发髻,两鬓银丝外露,不苟言笑的容上透着几分严肃。

    陆文雅站在边上,衣着虽不似往常艳丽,但她先发制人,浑身都显出股气盛高涨的意味。

    小小的人儿站在中央,等候着位上祖母的开口。

    “琼姐儿,你昨儿差婢子回府传的话,可是当真?”陆老夫人语态郑重。

    陆思琼微微一福,轻缓回道:“不敢欺瞒祖母,此事千真万确。”

    “你是如何得知?”

    问者追问,再言道:“莫不是你二舅或外祖父告知于你?”

    “外祖父从不曾在我面前谈论朝堂之事,实乃三表姐巧然得知,适才说与我听。”

    “周三姑娘?”

    这回不待老夫人接话,陆文雅便先插了嘴:“琼姐儿,你与周家姐妹素来情深,她既然将这事透露给你,可是有法子的意思?”

    她难得放下身段,语气低柔了好言又道:“姑姑知道之前有些误会,可毕竟是嫡亲的姑侄,你姑父这事,相信琼姐儿必不会袖手旁观。”

    先是给她安了个不孝的罪名,现倒论起感情,随后高帽子一扣,是想逼她不得不答应?

    陆文雅表情不定,既牵强尴尬,又夹着几分期盼,目光却不曾避开,紧紧的凝对上侄女。

    见对方未应,思量着踱步近前,“琼姐儿,你之前说不方便过问你舅舅的公事,可如今是你表姐主动提及,想来你再开口,也不难的对吗?

    “我表姐是私下与我说的。”

    陆思琼密睫轻扇,视线坦然,徐徐回道:“姑姑,该说的侄女上回便说了,这不是小事,否则若是方便我自然会替姑父求情。

    至于我表姐,她好意提醒,难道我还要借着她的名义去为难她父亲?这事我昨儿知晓后便让书绘回来报信了,也只能做到这点。”

    话落侧向正方,无奈添语:“祖母,您也清楚,在凿凿证据之前,本就无法徇私。何况,二姑父的事,父亲先前就寻过我,道这不是孙女该过问的。”

    说完又福身一礼,请罪道:“孙女实在无能为力。”

    她这是,坚定了绝不会为胡家去周府开口的意思。

    “我大哥?”

    陆文雅惊诧,难以置信的转向老夫人,苦脸道:“娘,大哥怎么能这么做?老爷是他亲妹夫,他不帮着想法子,还不让琼姐儿插手?

    说什么兹事体大,荣国公府要真想保个人,难道会没能耐?今儿这出事的是我家老爷,若换做大哥,周家看着琼姐儿颜面怕是早就给暗地里处理妥当了,何来的什么证据还公事公办?”

    她声音尖锐,语气咄咄不平,满是埋怨。

    闻者脸色当即就是一沉,什么叫出事的换做德安侯?

    陆老夫人虽说疼爱女儿,可显然更偏向长子,这是整个陆家的支撑,岂容她随随便便咒这些不吉利的话?

    当下厉色喝道:“阿雅,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哪个人有像你这么说自己亲大哥的?”

    “娘,女儿失言。”

    她在陆家之所以能如此嚣张依靠的便是亲娘,意识到自己刚说的话连忙赔罪,急急的解释:“女儿只是没想到大哥会交代琼姐儿这个,您说周家若不肯帮忙,咱们胡家岂不是全完了?

    俗话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老爷也只是一时糊涂,您与大哥若不帮着周旋,女儿还能去求谁?我刚也是心急了才说错话,并非有意,娘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再心急也不能说这些,你大哥素来疼你,对姑爷也是当兄弟待的,要听到你这话,岂不伤心?”

    陆老夫人没有计较,不过训了几句便挪过视线,瞅向孙女叹道:“罢了,既是你父亲交代的,便先退下吧。”

    “是,孙女告退。”

    后者转身欲离,陆文雅伸手就唤:“琼姐儿……”

    只是话未出口,便被陆老夫人制止了,只等陆思琼出了屋,方言道:“琼姐儿还是个孩子,你抓着她也没用。

    唉,你以为她跟普通闺阁里的姑娘一样,之前用几句话便能将她吓到,然后吩咐她做什么便做什么?这丫头心思灵活着,哪里是那么好说话的。”

    家中有位如此有主见的孙女,陆老夫人不知是该喜还是愁。

    “娘,刚确实是女儿失算。但琼姐儿心里怕也真没您这位祖母多少分量,何况我说的难道不对?她是别人家养大的,心能向着侯府吗?”

    陆文雅本就堵心,再三出面请求侄女遭拒,对她的怨恨便越发浓烈,愤愤道:“她若是以陆家为重,这回就不可能不帮我。

    她口口声声说不愿意让舅舅跟外祖父难做,说到底就是在为周家的荣华考虑,生怕国公府因为包庇之罪而受牵连。但凡她心里有我这位姑姑一分一毫,就不会拒绝的如此果断。

    上回是大嫂开口,这回又是当着您的面,她都不为所动,侯府跟周家,在她心中孰轻孰重不很明显?”

    陆老夫人早就对亲孙女常往周家去的这一行径颇有微词,如今再听女儿一挑拨,心底便更是不舒服。

    她闭眼不悦道:“好了,现在姑爷大难临前,你还有心思说这些?”

    “娘,老爷的事,您真得帮帮我。”

    陆文雅蹲在对方身前,双手趴在其双膝上楚楚央求:“他要真的入狱,胡家倒了,以后斌哥儿的前途、敏姐儿的归宿,可就全没了,那女儿下半辈子,还能有什么指望?

    娘,我这辈子没能嫁个好人家,就只能盼着他两出人头地。可如果老爷被定罪,以后谁家还会嫁娶我这两个苦命的孩儿?”

    陆老夫人听得动容,心生不忍,拉了女儿的手让其起身,宽声道:“我知道你委屈,胡家这门亲事哪怕过了这么多年,你心里也总还有着不甘。

    可是阿雅,这就是命。人呐,都有命,你总是想象当年嫁进的若是甄家,如今便是另番光景,不是为难自个吗?”

    “什么命?当初咱们侯府相较国公府周家并不差多少,若不是先二皇子的诬陷,大姐现在就是皇后,怎会同先太子被幽禁那么多年,最后郁郁而终?”

    陆文雅说着说着,泪水便溢出眼眶,“大姐若一直是太子妃,当初甄家也不会来退亲,女儿又怎会匆匆嫁去胡家?

    您瞧现儿的甄夫人何等的光鲜,甄皇后都唤她一声嫂子,与秦相府又是那般关系,谁见着都奉承巴结几句。

    娘,若没有琼姐儿的那位姨母,甄夫人这位子本该是女儿我的呀!”

    “说什么糊涂话?都这么些年过去了,斌哥儿与敏姐儿都这般年纪了,你还说这样的话?仔细姑爷知道。”陆老夫人皱眉相劝。

    “他知道又怎样?没出息的出了事连累我担惊受怕,要不是为了他,我能对琼姐儿低三下气吗?”

    陆文雅语中满是嫌弃,怨天尤人道:“他这辈子什么都没给我,斌哥儿与敏姐儿的未来还得我自己筹谋,除了拖累,这些年可曾让我享过一日的福?”

    拿着帕子拭泪,满是心酸。

    陆老夫人瞅着她,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

    世人多势力,当年先太子蒙冤被囚,作为先太子妃娘家的侯府当然是备受牵连,甄府退亲虽不厚道,却也是人家自保的手段。

    若换做是自家,怕也会那般做。

    是以,这些年陆老夫人虽然是怨着甄家,倒也能理解。

    亲女儿这辈子嫁得不如意,就只能在婚后对她补偿多疼惜些,要是往日亦是有求必应,否则这回亦不会急召琼姐儿归府。

    她是有这份心,让孙女去走周家颜面的。

    可是长子不同意。

    他思虑周到,既然这般叮嘱了琼姐儿,想来是分析透彻了其中利害,陆老夫人也不敢拿家族前途开玩笑。

    可女婿的事,就真的不管不顾吗?

    “哎,娘,女儿想到一法子。”

    陆文雅泪水未涸的眸子一亮,喜道:“这个法子,能让周家主动帮老爷度过难关。到时候就算琼姐儿不开口,周老夫人亦不会真的能眼睁睁的看着胡家倒下。”

    “有这种法子?”陆老夫人面色狐疑,询道:“是什么?”

    “您瞧,琼姐儿不是马上要芳诞了吗?”

    她语调激动,“十三岁,这么好的年华,也不小了,是时候该说亲了。娘,您看斌哥儿,他是你看着长大的,若是将琼姐儿许给斌哥儿,周家为了琼姐儿还能不帮胡家吗?”

    “斌哥儿?”

    陆老夫人低喃,不确定的问道:“阿雅,亲事可非儿戏,你若只是想借着琼姐儿让荣国公帮姑爷免罪,事后再退亲什么,我可是不依的!”

    在她心里,女儿终究是因为甄家那回事而记恨着长房先媳妇的,连带周氏所生的女儿亦是诸多不满,如此要她怎么信眼前人肯娶琼姐儿做儿媳妇?

    而若只是为解燃眉之急而定亲,事后又解除,陆老夫人岂能忍受?陆家的姑娘连被退亲,以后旁的姑娘还怎么说亲?

    “娘,琼姐儿虽然顽劣了些,可若是能帮上老爷,女儿也可以勉强接受。再说,往后她进了门,我是婆婆,她是媳妇,我会亲自调.教她的。”

    陆文雅却很坚持。

    她心中清楚,以琼姐儿在荣国公府的地位及受宠程度,若是真与自家订了亲,周家必会扶持。而丈夫的这回事亦肯定会帮衬,说不准连带将来斌哥儿的前途都有了着落。

    她盘算的完美,攀着眼前人的胳膊晃道:“娘,您就应了这门亲事吧,老爷那边可等不得。女儿相信,只要您点头,大嫂那边必不会有异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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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傲气

    陆思琼回了娇园,庭院里海棠花苞临期,猩红鹦绿,天巧相配。

    书绘侯在廊下,迎了主子嫣笑道:“姑娘回来了,奴婢还以为您又要过阵子再归府呢。”

    若在往常,陆思琼自笑笑而过不会多想,然之前在静安堂里二姑姑的话言犹在耳,她便再打趣不起来。

    亦是到了今日,她方知晓,原来祖母虽忌惮荣国公府,哪怕时有送礼交好,可私心里却并不喜她同周家过多接触。

    到底是因为她这回帮不了二姑父才生出的迁怒,还是平时就压抑着?

    书绘心细,寻思着对方心情不霁,便适时的住了嘴。

    寝室布置奢华,一应皆是上品,四下窗牗半敞,春.风袭来。

    墙的东北角摆着一绛紫色的多宝槅,小巧精致,陈列了不少玉饰赏品,莹亮剔透;

    阳光从朱红的雕花木窗透进,零碎地撒在支起的刻梅古筝上,纱帘飘拂过琴弦,伴着阵阵袅袅的果香,卷裹着幔帘,弥漫了整间香闺。

    陆思琼喜欢用香,清新淡雅的果香尤佳,屋内陈年不断。

    这会却如何都平缓不了内心的浮躁,她只是个十三岁的姑娘,身携的娇气与任性并不比别的姐妹少。

    人前表现得再得体从容,换来长辈一句“懂事”,却不代表她真成熟得可以不将任何委屈放在心上。

    二姑姑敢那般出言教训,不就是因为自己生母已故?

    背门而坐,陆思琼唇瓣紧抿。

    余光瞥见手边堆叠的物事,正红色纸包的礼匣,大小不一,随言就道:“这是哪来的?”

    “回姑娘,是前儿宋太太过府带来的。”

    书绘应答,身后竹昔睨了眼反问:“这么多?亲家太太这回出手好生阔绰。”

    陆思琼想起大表嫂从法华寺回来时说的事,冷笑着刚要接话,门口就传来了周妈妈的不屑声:“再阔绰又如何?我们姑娘治好了四少爷,夫人与宋太太可不都将姑娘当恩人待着么?

    再说,不过是些金银首饰,咱们姑娘什么稀罕的东西没有?这些礼物再贵重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还不如夫人平日待我们姑娘能多出几分真心来的实在。”

    陆家的亲家,曾经是荣国公府。

    作为周家的旧仆,心气难免高些,周妈妈本就觉得宋氏承姑娘一声“母亲”已是抬高了她,何况如今还要主子从母去唤宋家太太一句“外祖母”?

    宋家那样的门户,能与周府相比?

    周妈妈的话虽说直白犀利,现如今却真说到了陆思琼心坎里。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真金白银再名贵,哪比得上真心?

    宋氏是她继母,但亲疏远近,她护短瑶姐儿与珏哥儿是人之常情,又怎能盼她会给自己同样的真心?

    “姑娘,您离府那日,宋太太便来府上探望四少爷。这些东西说是给您的,可宋太太往日盘的什么心思您又不是不知,还不是希望借您的关系同国公府攀好?”

    周妈妈直言相告:“不是老奴眼里没有主子,不懂得自个本分。实则是宋家乃国公爷一手扶上来的,若没有周家,她们如今哪知是什么光景,又岂会同侯爵之府联姻?

    大夫人不懂得感恩,还总防着您,七姑娘要来娇园玩都被拦着,哪里有将您当自家人的意思?”

    “妈妈,这些我心里都有数。”

    陆思琼轻蹙,随手开了个盒子,里面是支合菱玉缠丝曲簪;再启旁边,亦是些精致的钗环饰物。

    宋太太表面重礼相酬,转身却又同宋氏去法华寺拿了自己生辰作法,呵,摆得一手慈爱。

    合上盖子,她闭眸倦倦:“送去锦华堂吧。我救我自己的手足,要外姓人的谢礼做什么?”语调傲然,透着薄恼。

    “姑娘,这些您再原封不动送回去,大夫人若问起,可怎么说?”

    书绘知晓主子情绪不对,但没料到会下这般吩咐。二姑娘处事素来稳妥,但凡是逢长辈送来的东西,便是不喜,亦不会如此驳人颜面。

    “怎么说?”

    想起宋氏的行径,怕自己冲了珏哥儿……陆思琼苦笑了起身,“我亲自去送还。”

    也该同她好好谈谈。

    周妈妈察觉异样,近前两步紧张道:“姑娘,您这是怎么了?宋太太的东西您不喜欢,打发了赏给下人也好,就这样送回给大夫人,老奴担心传出去被人说您不知轻重。

    对了,姑娘刚回府,是去静安堂了吗?听说老夫人特地请人去接您回来,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这是陆周氏留下的旧人,陆思琼待她极为敬重。

    亲娘不在身边,她自小许多事都是由周妈妈打理。

    周妈妈有时候说话虽不中听,还常念宋氏的不是,可那份心是真真为她好,陆思琼清楚眼前人对自己的在乎。

    她手按着圆桌沿边,思忖了复又坐下,潜书绘与竹昔退下后,失落的言道:“妈妈,你知晓吗?就这些礼,宋太太前脚刚搬到我园里来,转身就同母亲拿了我的八字去法华寺做法,说是因为我克了珏哥儿,还建议着将我赶出府,送去庄子上。”

    “姑娘,这是真的?她们怎么、怎么敢……”

    周妈妈瞠目结舌,走到陆思琼身旁,手抚上其后背,仍是不可思议的摇头:“那日宋太太是来邀了大夫人去法华寺,说的是替四少爷还愿。老奴当时还奇怪,明明是姑娘您治好的四少爷,却说成神明保佑,也没见大夫人过来谢您。

    可拿了八字去庙里做法,这种侮辱人的行为,她们怎么会有这份胆量?宋家上下都仰仗着国公爷,竟然私下做这种事?!

    再说,您怎么可能冲着四少爷,简直是荒谬滑稽。老夫人可知晓了,难道就由得她们这样?”

    周妈妈以往亦常随她去荣国公府,此刻说及“老夫人”,陆思琼一时倒还真没明白她指的是祖母还是外祖母。

    只是,对方这坚定的语气,同那日外祖母如出一辙。

    陆思琼是有怨愤,但脑中清晰,忍不住询道:“妈妈,您是不是也觉得,我的八字是不可能会冲了珏哥儿的?”

    “这是自然!”

    “怎么这么肯定?妈妈,这佛理是有命格一说的,最常见的便是结两姓之好时,要拿了男女八字而对。”

    陆思琼并不信两个人的命运会同彼此出生时的时辰有关,更不信所谓对八字的结果就会决定那两人一生的命数。

    可时下有人信,她亦尊重别人的想法。

    毕竟,往往有时候,预言确能成真。

    法华大师是德高望重的大师,陆思琼相信对方不会信口雌黄,却不愿意接受这样的说法。

    珏哥儿与她同脉,难道就真的不能做一对寻常的姐弟?

    不喜欢宋家人,却不代表她连自个的弟弟都反感。

    了解她几分的都晓得,其实她惯会护短,心里对瑶姐儿与珏哥儿的重视与在乎,非寻常人所知。

    周妈妈凝噎,避而不谈道:“姑娘这问话,叫奴婢怎么说?总之,您的八字,是不会冲了四少爷的。”

    “是吗?”

    陆思琼眨了眨眼,突然启唇又问:“对了,妈妈,您听说过隆昌公主吗?”

    闻者大惊失色,整个人突然就局促不安起来,结舌反问:“姑、姑娘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她与我母亲是否有过交情?”

    韩邪是从突厥来的,突厥那边只有隆昌公主一人,她与荣国公府关系匪浅,而娘亲便是周家嫡女。

    近来自己周围发生的诸多事情,大都是从韩邪的到来而开始,他若关注自己,想来也是与隆昌公主有关。

    外祖母那,怕是得不到答案了。

    目光凝视着眼前人,她肯定周妈妈知晓许多。

    “先夫人同隆昌公主是表姐妹,自是有情分的。”

    周妈妈强作镇定,试探着轻道:“姑娘,这隆昌公主都出嫁塞外十多年了,您怎么会突然提起她?”

    都不肯与她说实话……

    陆思氰然便没了交谈的心思,几句话打发走对方,仍是往锦华堂而去。

    无论如何,有些事总是要有个说法。

    她可以忍一时,却不代表她真的就会受这份莫名的委屈。

    宋氏的屋里,四姑娘陆思瑾正陪侍着,见到她娇俏笑颜凑过来,乐着就道:“二姐姐来了。”

    “妹妹好。”

    她淡淡的打过招呼,又同宋氏请安。

    对于她的归来,宋氏谈不上惊喜,毕竟眼前人外出的次数着实太多,来接的又都是不可得罪的大人物,陆府从不拒绝。

    就随口问了几句周家国公爷与老夫人的身子如何,便让庶女先回去。

    陆思瑾乖巧听话,福了身出屋。

    宋氏和颜悦色,招手唤她近前,温声道:“琼姐儿,去见过你祖母跟姑姑了?”

    “回母亲话,已过去请了安。”

    “为难你这孩子了,胡家的事你父亲已嘱咐过你,不用去勉强。”

    宋氏真心诚意,怜爱添道:“你年纪还小,顾好自己便成,能得周老夫人疼爱是你的福气,莫要为些明知没希望又不值得的人事去让真正关心你的人失望。”

    陆思琼心中一滞,没料到眼前人会对她说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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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和谐

    情深意切的说完,宋氏对她招手,轻道:“总站着作甚,快过来坐,在这儿还客气?”

    陆思琼从善如流,谢过后在其对面落座。

    关于法华寺八字做法的事,噎在吼间打转。

    她来时满腔恼怒,连着早前在静安堂受的委屈都迁发了出来,原是想质问,却不料对方会提及二姑姑的事。

    宋氏往日以祖母之意为重,上回便帮着二姑姑主动说起胡家之事,这次却又为她考虑。

    究是怎样的心思?

    陆思琼实则是最受不了别人的好,闻得关怀,早前的脾气便去了大半。

    她望着慈眉善目的继母,开口询问:“这些话,是父亲让您来提醒女儿的?”

    宋氏莞尔,似想到了什么般柔声接过话:“琼姐儿,你爹平日事多,抽身不易,凡事总不能都亲力亲为。

    你是他长女,心里自是在意,往常侯爷就总将你挂在嘴边。那日书房里的话,他事后与我道或是言重了,恐你心思敏感往心里去。”

    见她不语,宋氏叹声再道:“侯爷就是面冷心热,待你虽严厉了些,疼爱却不曾少过。

    今儿我说句不该说的,你与荣国公府往来太密,你爹让你保持距离,也是怕外面的人多闲言碎语。

    毕竟,你是陆家的女儿,这家中长辈均在,可留在周家的日子比侯府还多,你如今年纪不小,影响总归不好。”

    她吃了口茶,担心对方误会,搁下茶盏复又解释:“这些话我本早想与你说,又怕你多心。琼姐儿,说句真心话,你我母女虽不亲热,可我也不是那种见不得你好的人。

    周家愿意给你支撑仰仗,这是好事,但你毕竟年轻,有些事总要有度。且不说外面人怎么看待陆二姑娘与外祖家的关系,便是这府中,也难免让有心人多话挑拨了去。”

    陆思琼并非不辨好坏,这道理她亦明白,且从刚刚祖母的表现,便已经深刻感受到了。

    侯府里的人,表面都羡慕她在周家的得宠,奉承巴结着,可私下里却也有人羡慕嫉妒,甚至跑到祖母面前去说。

    这种阳奉阴违的人,最是可气!

    不过宋氏一番好意,她亦不会辜负,抬眸站起福了身,清声回道:“母亲的教导,女儿定当铭记。

    父亲为侯府操劳,我亦不该再让他费神。外祖府上,我以后也会少去,多留在家里侍奉您与祖母。”

    “不是不让你去周家的意思。”

    宋氏以为对方误会,想继续辩说却又觉得无力。顿了顿,索性扯开了话题:“那日周老夫人匆匆请你过去,是不是有要紧事?”

    “没有,只是点小事。”

    见对方不愿多说,宋氏亦止了话。

    须臾,陆思琼还是问出了来意:“母亲,前儿您可是去法华寺了?”

    闻言,宋氏神色一变,后背微僵,“琼姐儿,你怎么知道?”说着不待人答话,又问道:“那我去的目的,你也知晓了?”

    陆思琼轻轻点头。

    宋氏心中一沉,连忙解释:“这事你莫要误会,我若真那般想,早就与老夫人提出来了。

    琼姐儿,我不是不记好的人,珏哥儿这回多亏了你才得以痊愈,不说是我,便是整个宋家,都是感恩你的。”

    “宋家?”

    陆思琼低喃重复,“四弟身子能好,我哪需要谁的感谢?我是她嫡姐,总不会想去害他。

    母亲,病疾之事,与往日调养有关。四弟的病因我先前说得明白,是积寒所致,您若想成是我冲了他导致有此一劫,女儿也是冤枉的。”

    她站在屋中,语气不卑不亢,直视对方。

    “是是是,我没说珏哥儿是你害的。”

    宋氏亦跟着起身,近前了急言道:“去法华寺本只是给珏哥儿还愿,我也不是糊涂人,自明白生辰八字之说不能尽信,琼姐儿你切莫多想。”

    有种使坏被当事人发现后的心虚感,宋氏手足显慌,就怕对方生出成见,再三安抚:“我若真容不得你,这些年又岂会如此?你是侯爷的闺女,便是我的女儿,我待你的心同珏哥儿和瑶姐儿都是一样的。

    这话,无论你信与不信,我自问对你无愧,也从未想过攥着什么名头去编排你。”

    平心而论,宋氏待她确实不错。

    这点,陆思琼从未疑心过。

    只是,判断不出她是本性如此,还是因着宋家倚仗荣国公府的缘故。可无论怎样,除了她往常不喜瑶姐儿与自己亲近外,其他并无苛刻,甚至可称得上宠爱有加。

    何况,宋氏为人谨慎小心,最怕落人口舌。

    如此想着,陆思琼颔首启唇:“我知您没当真,这事既是说开了,往后也莫要再提。”

    停顿了会,又添道:“再说,既是法华大师说我与珏哥儿八字相冲,不是凭空捏造,母亲您便是告知我,我非不知理的人,总不见得要与你生气。

    反倒是您瞒着我,又私下与宋太太有那般一出,经人之口入得我耳,这意思总归两样。何况,您也常说府中多嚼舌之人,这种事你我没说清楚,随后被人添油加醋挑拨一番,岂不平添烦恼?”

    宋氏见其面色不改,语气释然,知她果真并未生恼,这方缓了口气。

    “确实,你说的有道理,此事是我欠妥。”

    陆思琼微笑,心中郁闷散去,彼此又说了些其他,这方离开。

    见她出去,宋氏手抵了额头微微闭眼,再睁眸时开怀一笑,同身旁人轻松道:“好在琼姐儿不是个蛮缠的,否则要揪着这事闹到老夫人处,传到那几房人耳中,怕是又要以为我看不惯琼姐儿故意给她按罪名了。”

    “是啊,”宋妈妈应声,同是欢愉:“四少爷是二姑娘治好的,她若真会冲哥儿,这事就无从解释了。

    夫人您处事稳妥,没听太太的提议把二姑娘送去庄子果真明智,否则如今老夫人跟侯爷处便难以交代。”

    “娘的话,我怎么能听?”

    想起先前宋太太起的点子,宋氏当即摇头,“琼姐儿不比瑾姐儿,好随随便便处置。我要给她受了委屈,周家是绝不会轻饶宋家的。

    何况琼姐儿她心肠不坏,往日待我也敬重,每每楚氏挑事时没少帮我,你道这些我都没放在心上?

    她还是个孩子,心里若没将咱们这房人放在心上,身为晚辈怎么可能去跟婶母较劲。”

    宋妈妈想起早前在珏哥儿病危时,自己也曾说过鼓动主子将二姑娘送走的话,不由懊悔:“夫人说的是,奴婢现如今方真明白您为何从不敢小瞧二姑娘了。她是周老夫人与沐恩郡主亲自养大,从小和太子妃吃穿用度皆是一般,真不是那些个只知冲动任性却不明事理的闺阁小姐。

    刚刚二姑娘进院子时显然是带着恼意,奴婢还听迎她的婢子说书绘竹昔是捧着匣子来的,就是前日太太带过府送去娇园的那些礼物。二姑娘过来必是想退回的,可等到刚才离开都没说起,想来已是息怒。”

    “琼姐儿是明白人,我既说了是误会,她自会给我台阶下。”

    宋氏欣赏陆思琼的处事方法,感慨道:“我再怎么都是她名义上的母亲,她不是爱逞性子的姑娘,与我闹得不和睦,传出去总归是长房的笑话。

    其实这丫头心底里孝顺着,表面上风轻云淡浑不在意,可实际上比谁都重视侯爷和我们,她是个识大体的。”

    “夫人突然这般赞誉二姑娘,是因为刚刚四姑娘……”宋妈妈欲言又止,不确定的望向主子。

    “瑾姐儿?”

    想起那个面上总低眉恭顺的庶女陆思瑾,宋氏摇头不语,眸底却尽是失望之色。

    屋帘掀起,侍婢红笺进屋禀道:“夫人,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宋氏疑惑,她知晓小姑还在府上,她们母女相聚突然就唤自个去,蓦然生出种不详的预感。

    等到了静安堂,听完陆文雅的话,于心中暗叹果真不是好事。

    在琼姐儿的生辰宴席上将她配给胡家斌哥儿?

    不是宋氏看不起胡家,着实是这想法太过荒唐。

    她满脸为难,同陆老夫人开口说道:“母亲,这门亲事,想来还未曾告知琼姐儿。您叫儿媳过来,是想我去开口,可琼姐儿的亲事,媳妇真能做得了主吗?”

    “大嫂何必妄自菲薄,您是琼姐儿的母亲,父母之命难道她还敢有违?”

    陆文雅好不容易磨得亲娘点头,自然趁热打铁要说服这大嫂同意,因为已有挽救胡家的途径,她恢复了往日的神气。

    走到宋氏身前,开口就是激将:“您可是侯府的主母,这门亲事娘亲都应了,你这么吞吞吐吐,莫不是惧了琼姐儿?

    我说,你是瞧不上胡家呢,还是看不起妹妹我,说什么儿女的婚事做不了主,简直有失陆家百年威望及我大哥的颜面。”

    宋氏怯懦却不愚蠢,自不会被这两句话激得入套。

    她仍是看向老夫人,直言说道:“母亲的主意必定是极好的,只不过儿媳想着,琼姐儿的未来归宿,是否要请问下周国公爷的意思?”

    陆家门第没落,日渐萧索,族中子弟仕途坎坷,原就是要走周家门路的。

    陆老夫人虽然不喜自个的亲孙女跟别人甚她亲近,可亦不过是私心想法,要真从陆家的家族利益考虑,当然是希望周家人越重视陆氏女越好。

    可是,不用多想,她也能猜到周家人不会同意把琼姐儿嫁去胡家。

    若不是这提出的是她亲闺女,斌哥儿是她亲外孙,陆老夫人亦不用应允这等亲事。

    可眼下,这是解救胡家的唯一办法。

    是保亲女婿还是家族前途?

    正为难之际,便听侍女匆匆通传,道荣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沐恩郡主来了府上,是特地来拜见老夫人的。

    众人皆为惊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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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提亲

    此时申正已过,天边云霞漫弥,沐恩郡主居然过府拜会。

    更关键的是,琼姐儿不过才回府几个时辰,周家的人便又登门,任谁都瞧得出这份在意。

    然而,虽说心惑,但沐恩郡主如此身份之人亲自过府,德安侯府怠慢不起,宋氏亲自出去相迎。

    陆老夫人身为长者,见个晚辈却依然紧张,入内室正衣理鬓,添戴了支金松灵祝寿长簪,再换了件新裳以必视。

    陆文雅随在旁边,心中愁恼。这沐恩郡主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她们商议斌哥儿与琼姐儿亲事的这档口过来,可别坏了事才好。

    思量着宋氏去的是垂花内门迎客,必不会很快过来,不由钻了空子开口:“娘,您刚刚到底为何犹豫?要知道,只有琼姐儿嫁去胡家,荣国公府才可能出手帮忙,否则便是逼得老爷没有活路。”

    “好了,婚姻大事总非儿戏,哪有这么快就定下来的。”

    陆老夫人好奇来客目的,满心思都想着如何才能说动沐恩郡主,使周家在朝堂上多多提携陆家子弟,根本没有其他耐心。

    见状,陆文雅则不依不饶起来:“娘您答应过女儿的,可不能反悔。”

    “阿雅,这沐恩郡主就快过来了,你怎么还说这些?琼姐儿的亲事容后再议,何况你大嫂方说的也不无道理,我得再好好想想。”

    她本就是被女儿软磨硬泡得点头,刚没经起宋氏几句话有所动摇亦属正常。

    闻者不甘,却又无法,只恨透了宋氏。

    往日没什么主见的大嫂,对母亲素来是毕恭毕应,怎么偏就这回迟疑起来,莫不是还真把琼姐儿当亲闺女疼上了?

    沐恩郡主过府匆匆,坐的尚是蕙宁公主府的车架。

    得知这点,陆老夫人由衷起肃。敢情沐恩郡主今儿已经外出过,是先到了公主府转而再来的自家府上,那便定是有事而来。

    且事情非同小可,否则不会劳她亲自走一遭。

    翘首以待着。过了小半盏茶的功夫,沐恩郡主的身影才终于在宋氏的陪伴下出现她视线里。

    “给陆老夫人请安了。”

    沐恩郡主没有自恃身份,给位上的人行了个晚辈礼,含笑着和声道:“没投帖便过来叨唠,您老别见怪才是。”

    陆老夫人忙说“不敢当”,笑容满面的起身请人入座。

    江妈妈领着婢子上了茶水。

    几句寒暄过后,沐恩郡主望向旁站的陆文雅,随口道:“我来得不巧,贵府上原是有客。哎,其实是该挑个好日子过来的。就我这急性子等不得。”

    陆老夫人是聪慧之人,闻言即明白了深意,笑着接过话:“郡主严重了,我这女儿无事便来府上,没什么要紧事。”

    说着就让陆文雅暂先出去。并潜退了屋内众人。

    沐恩郡主见宋氏亦跟着出去,出声道:“我这过来也是受人所托,事关琼姐儿,陆夫人是琼姐儿的母亲,且留下拿个主意。”

    能劳她亲自过府的目的自然只有一个陆思琼,是以话出并无人意外。

    宋氏就此止步,陆老夫人便冲她招手:“你是琼姐儿母亲。郡主既然有事要吩咐你,还不快过来。”

    “老夫人这话真是折煞晚辈了,我就是过来说个事,谈不上吩咐不吩咐。”

    陆老夫人笑意不减,探前问道:“不知郡主所为何事?可是我家琼姐儿在府上不乖巧,惹得您或者国公爷不高兴了?”

    “怎会是这个?”

    沐恩郡主含笑否认。提起陆思琼亦不吝褒奖:“琼姐儿知书达理,乖巧懂事,我们国公府上下对她是喜欢得不得了,这都是老夫人您教养有方。”

    “我这孙女年轻,时常去贵府小住。没少麻烦郡主,还请多多包涵。”

    陆老夫人一贯的客套。

    沐恩郡主这方开门见山,直言说道:“我刚从蕙宁公主府过来,想必老夫人您也知晓,琼姐儿自幼没少出入公主府中,蕙宁公主对她更是中意至极。

    如今琼姐儿即将十三,听说贵府上已在筹办她芳诞之宴。陆老夫人,我亦不同您卖关子,蕙宁公主有意娶琼姐儿做她的儿媳,是特地让我过来当媒人的,不知这门亲事您可同意?”

    提亲的话刚说出来,不论宋氏,便是陆老夫人,亦是瞠目惊讶。

    蕙宁公主的儿媳?

    “郡主,您不是同老身开玩笑吧?”

    京中谁人不知,蕙宁公主仅有一子,便是永昭伯府龚家的二爷,亦是建元侯的独子。

    龚二爷身尊位高,颇得炎丰帝及周太后欢心。

    眼前人刚是说,蕙宁公主想替龚二爷求娶她们家琼姐儿?

    陆老夫人虽说容上震惊,然更多的却是欣喜,她从不曾想过以陆家今时今日的门第,还能攀上那等尊贵的家族结亲。

    与公主成为亲家,换在过去她都没曾想过。

    目光紧紧的锁在沐恩郡主身上,紧张得似是怕错过对方的任一表情。

    哪怕压抑着,但沐恩郡主仍是一眼瞧出了陆老夫人的欢喜。

    她敛唇微笑,心中笃信陆家不会拒绝这等好事,便不急不慢的回道:“公主亲口与我说的,我都过府来提亲了,老夫人您还不信?这门亲事,现在只要贵府点头,便就成了。”

    宋氏虽说早就有所预料琼姐儿的亲事必定会是周家筹划,却没想到沐恩郡主是为蕙宁公主的提亲而来。

    毕竟,若有这等好事,她为何没有先想到周家的姑娘?

    据自己所知,沐恩郡主的小女儿周四姑娘周嘉灵便尚未定亲,这亲闺女的婚事不急,却先给了琼姐儿,是多大的喜爱?

    似乎,真得重估下琼姐儿在荣国公府的地位了。

    陆老夫人心中亦有此感,蕙宁公主的独子,这等亲事本身就代表着泼天的富贵,她不留给自己闺女却要让琼姐儿嫁过去……

    不过。她惊喜过后便意识到不对劲了。

    若是寻常情况,怎么也会挑个日子正式递帖过府,可今儿沐恩郡主过府草率,难道是有什么隐情?

    脑中聚着诸多想法。一时间倒将早前应允女儿把孙女许给外孙的事给抛在了脑后。

    沐恩郡主见这对婆媳皆凝噎不说话,忍不住再问:“老夫人,您是不同意蕙宁公主的提亲?”

    “不,不是的。”

    拒绝公主,急求出路的陆家自不会这般做。

    陆老夫人急急否认后,回了个稳妥的话:“郡主,这门亲事来得太过意外,琼姐儿她父亲也尚未归来。我虽是她祖母,可婚姻大事总不是小事,还是得问问她父亲看法。”

    “您说的是。事关琼姐儿的终身,谨慎些也是应该。”

    沐恩郡主表示理解,可转而又望向宋氏,出言道:“陆夫人是琼姐儿的母亲,不知你可有什么意见?”

    宋氏似乎有些不习惯。素来都是有婆婆在的时候便没有她做主的权力,如此被重视还真是头一遭。

    不由对沐恩郡主生了几分好感,她道出心中想法:“蕙宁公主能看得上我们琼姐儿,是她的福气。龚家二爷又是人中之龙,我虽身处内宅,却也听说他文武双全,是京都名门子弟中的翘楚。

    琼姐儿若是能得此良缘。我这做母亲的自是替她高兴。何况,这亲事又是郡主您亲自来说,着实是看得起我们陆家,又怎会不同意?”

    她刚说完,旁边就传来了陆老夫人打断的干咳声。

    宋氏便停了话。

    陆老夫人睨向儿媳的眸中有些不悦,这门亲事虽然确实是求而不得。可怎么能表现得如此急切明确?

    沐恩郡主身份尊贵,再怎么着也轮不到替人保媒的地步。蕙宁公主若是当真想要娶琼姐儿当儿媳妇,自然会选另外适当的保山过府,今儿这般不庄重,倒显得有些轻率。

    还是。她们都觉得陆家不可能拒绝,便随随便便想打发了来?

    家中有女被求,陆老夫人敛去了先前外露的喜意,端着面容接话道:“郡主,老瑟晓您疼我们家琼姐儿,这若是换做旁家的姑娘,也不可能劳您亲自出面。

    我与我家媳妇一般看法,既然是周家肯定的亲事,自然没什么不放心的。”

    沐恩郡主知晓对方是在拿乔,但今儿若不是有了变数,她亦不可能就这样来侯府。

    自身先表露出了急切,便也不能怪眼前人自恃身份。

    她好脾气的颔首,回道:“老夫人您说的是,左不过大家都是为了琼姐儿好,这事不急,当然不会逼着贵府立马就做决定。

    不过,蕙宁公主的意思我传达到了,也请陆老夫人早日决定,我总是要给公主个答复的。”

    她说完站起,便要告辞。

    陆老夫人见她不愿多留,心中忖度着自己是否言辞有失,面上却仍与对方客套着让宋氏送她离开。

    沐恩郡主同宋氏并行,路上不由再道:“陆夫人,蕙宁公主是真心喜欢琼姐儿方要她做儿媳,往后过门自然不会舍得她受委屈。

    您要想,这样的亲事怕是整个京城里也挑不出几桩。这回是公主府提亲,往后采纳聘礼一应自然不会轻慢,您若是真心替琼姐儿的下半辈子着想,也该知这是门好亲事。”

    宋氏笑着点头,“郡主的意思,我明白,这事想必荣国公府定然也出了不少力的。您与周老夫人这般看重我家姐儿,我们陆家断不会辜负。”

    素来优柔寡断的她,却在这事儿给了对方一个肯定的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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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翻脸

    宋氏一路将沐恩郡主送到侯府朱门前,瞧着带有公主府标志的华车消失在弘仁大道尾处方转身进府。

    “夫人,荣国公可真疼二姑娘,能得这样好的亲事。”

    宋妈妈随在旁边,笑着感叹:“还是沐恩郡主亲自过府说的媒,这往后您与公主便是亲家了。”

    “亲事确实是百里挑一,可我就没明白老夫人怎的会没应下。”

    宋氏寻思着,忍不住嘀咕道:“莫不是还真想将琼姐儿许给斌哥儿不成?”话落,便皱起了眉头。

    后者闻得主子细语,不由惊讶:“夫人,您是说老夫人要把二姑娘许给表少爷?”

    连她这个做奴才的都觉得不可思议,放着公主府公子不嫁,去嫁个身世平平的胡斌?

    宋氏点头,侧首了无奈开口:“妈妈,你道老夫人为何突然遣人寻我过去?沐恩郡主来府之前,屋里正商议着与胡家的亲事,姑太太也是想在琼姐儿生辰宴上定下的。

    如果不是我提到周家或是要插手,老夫人顾着这一层,郡主怕是就来晚了。”

    提起这位小姑,宋氏就满是嫌弃,若非她挑唆,好端端的老夫人怎么会突然想起给琼姐儿定亲?

    “是姑太太主动提及?”

    宋妈妈费解,“她平日那般待二姑娘,现在竟想表少爷娶她做媳妇?”

    宋氏冷笑,语带讥讽:“我们侯府,最尊贵的不过一个琼姐儿。你以为姑太太是傻的,看不惯是一回事,可利字当头,娶了琼姐儿便等同连上了整个周家。

    她这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同老夫人提的,这些年老夫人怜她夫家过得不如意,是求什么应什么,只是如今有蕙宁公主府的提亲,姑太太怕是难如愿了。”

    表情窃喜。透着几分得意。

    “可不是?蕙宁公主是帝姐,身份尊崇。龚二爷虽尚未请封世子,但建元侯只得他一子,往后这龚家最显赫的怕就是他们这房了。”宋妈妈笑着。同主子一般引以为傲。

    回到静安堂,尚未进屋,走到檐下便听得里面姑太太不满的说话声:“娘,蕙宁公主怎么会要琼姐儿做儿媳?你刚可已经答应将琼姐儿许配给我们胡家的,难道要言而无信吗?”

    许给胡家?宋氏心道,简直是痴人说梦。

    婢子掀帘,她入内向陆老夫人请安,“母亲。”

    陆文雅本激动得面红耳赤,正缠着亲娘要她履行早前承诺,很是不悦来人的打断。可当着下人,只得收敛起来。

    陆老夫人询问:“沐恩郡主走了?”

    “回母亲话,是儿媳亲自送到大门口的。”

    闻者满意颔首,复问道:“临走前可还有说些什么?”

    “左不过是琼姐儿与龚二爷的婚事。”

    宋氏答着,意有所指的睨了眼旁边的陆文雅。

    声调则不知觉的提起。她表情认真的又说:“郡主道蕙宁公主十分重视这门亲,若不是担心罔顾了我们侯府颜面,想着将来是亲家要伤和气,龚二爷的终僧事本是可求得太后赐婚的。”

    太后赐婚这四个字,她是特地加重了语气。

    果然,陆老夫人与陆文雅皆是惊诧。

    旁边的宋妈妈亦忍不住侧首,夫人这般说。是在用皇家威严压老夫人,想逼得老夫人做出抉择,拒绝二姑太太。

    “沐恩郡主真这样说?”

    陆老夫人神色不定,早前脸上的犹豫之色渐淡,取而代之的尽是惶恐。

    太后赐婚?

    依着蕙宁公主的身份,想这样求一道懿旨定然不难。而若是懿旨颁下。届时哪还有侯府说话的立场,总不见的要抗旨不尊。

    这是她们陆家女儿的高嫁,若放在别的府上欣喜都来不及,哪肯不应?

    陆老夫人突然有些懊恼,她刚刚那样回沐恩郡主。传到蕙宁公主耳中,怕是要以为自己看不上她儿子,岂不显得不知好歹了些?

    如此想着,便坐立不安起来。

    她瞅着宋氏,轻问道:“郡主离府前可有不高兴?这事怪我,蕙宁公主想娶谁家闺女当儿媳,哪有娶不着的。

    她如今请人来问我们的意思,是看得起陆家,我竟那样、唉!”

    “母亲不必担心,媳妇瞧着郡主没有生气。再说,咱们是琼姐儿的长辈,为她终身多考虑下本就无错。”

    宋氏安抚之后,便请言试探:“不过这亲事,母亲您怎么看?”

    “哪有怎么看?我求亲在前,便是公主,也总要有个先来后道吧?”

    陆文雅急急插话,就生怕亲娘要同意,尖了声口不择言起来:“娘,沐恩郡主来得突然,谁知道是不是早前同琼姐儿通了气的?

    琼姐儿近来去周府如此频繁,说不准就瞒着你早把亲事说好了,现还装模作样来问您意见。”

    她没想到求娶个往日碍眼的琼姐儿也这般麻烦,又加上这些时日为丈夫的担忧,脾气暴躁,很是怨愤:“您要想想,琼姐儿在周家长大,龚二爷又是国公府常客,这年轻男女说不准私下有些什么,所以蕙宁公主才勉为其难的赶着来提亲。”

    “荒唐!”

    若说之前陆老夫人对女儿还有所愧疚,这几句话便真挑起了她的怒火:“荣国公府是怎样的人家,会允许那等事发生?何况,我陆家的姑娘难道在你眼中就那般不知礼?

    阿雅,你是我亲闺女我才向着你,但你这口口声声可有替侯府想过一丝一毫?”

    “娘,您别生气。”

    这当着长嫂被训,陆文雅咬唇,满脸委屈:“我只是心急,您知道琼姐儿对胡家的重要。若非走投无路,我又怎会想这法子?娘,女儿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陆老夫人这回却再没心软,改同宋氏言道:“文青今儿不在府中,你使人去外院边候着,他一回府便请过来。

    不管怎样,蕙宁公主的颜面拂不得。这亲事若他没有异议,你就亲自走趟荣国公府,将事早些定下。”

    “是,儿媳明白。”

    宋氏昂首离去。

    陆老夫人这才看向女儿。见其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叹息道:“姑爷自己不争气,做出那等事来。”

    摇摇头,无力再道:“阿雅,你好好抚育斌哥儿跟敏姐儿。将来侯府若能重振门楣,我与你大哥自不会不顾你。”

    “娘,您这是、要放弃老爷了?”

    陆文雅瞠目,整个身子一软,就斜倒在旁边槅柜上,面如死灰。

    德安侯府都放弃解救了。这便是真的再无希望了。

    陆老夫人心中也不好受,但总归家业最重,何况拒绝蕙宁公主便是得罪周龚二府,她不可能选胡家而弃荣华。

    屋内气氛正沉重之际,陆文雅身边的陆妈妈走了进来。

    她行礼后。便匆匆走到自家主子身边,扶了她急道:“太太、太太,老爷使人来请您回府呢。”

    “回府?回去有什么用?”

    陆文雅心中对丈夫一直都有嫌弃,想到胡家马上便要倒下,她从官太太成为罪妇,埋怨道:“他倒是对我呼来喝去的,我出门不还是为了他那破档子事想法子?”

    “太太。是老爷说找着了门路,胡家不会有事,请您回家去。”

    陆妈妈哪怕压低了声音,但这话亦清晰的传到了陆老夫人耳中。

    她好奇出声:“什么门路?姑爷会没事?”

    陆妈妈本是侯府奴仆,闻言自然恭敬答话:“回老夫人,姑老爷没说具体。只是让小厮来请太太回去。不过,听小厮说,姑老爷这几日常去相府。”

    相府,宰相府秦家!

    陆文雅显然是知晓丈夫行踪的,只不过仍觉难以置信:“秦相真的愿意帮忙?老爷竟然有法子说服他。”

    她改悲为喜。搭着身边人的胳膊站直,同陆老夫人冷声道:“母亲,女儿这般苦苦哀求,您与大哥都不肯相助。

    到头来,这至亲却还比不上外人,看来想保老爷平安,也不是只有求荣国公府一条出路。”

    “阿雅,你劝姑爷莫要冲动。秦相是什么人,他不会平白无故出手的。”

    陆老夫人担忧,苦口婆心道:“再说,就算这回姑爷真的没事,往后岂不是攥了个把柄在秦相手中?你们可不能糊涂。”

    “母亲,您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老爷有救,您还不高兴了?”

    陆文雅憋了满腹怨气,根本听不进去,“你可真是我好亲娘,女婿有难都不帮,非得巴着琼姐儿去攀荣华。您的心中只有陆家,早前居然说疼我,枉女儿还真信了。”

    说完,直接告辞离开。

    她再也不要留在这娘家了!

    陆老夫人出声挽留,然对方头也不回,头疼道:“阿雅这是在怨我了,我当娘的哪里会不心疼她跟姑爷,实乃侯府本就自顾不暇,哪有能力帮她。

    现在倒好,秦相出手,便连娘家都不要了,竟与我说出这种话来。”

    她是真伤了心,捶胸无奈。

    俞妈妈只得在旁宽慰。

    二姑娘与龚二爷亲事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便在侯府传的沸沸扬扬。

    陆思琼是在二姑姑离府之后听闻的,当时七妹妹瑶姐儿正在屋里缠着自己玩耍。

    她显然没想到亲事会被这么快提出,听闻家中并未立即同意,便有些猜不透祖母心思。

    庭院里,步伐声传来,有客临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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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恭贺

    来者是她的庶妹陆思瑾,穿了身荷绿色的春衫,粉黛微施,盈盈然的进了娇园。

    依旧是南霜上前相迎,语调不冷不热:“四姑娘这么晚还过来?”

    陆思瑾容色安娴,莞尔应道:“听闻姐姐回了府,我过来寻她说会话。”

    话落绕过对方,坦然的朝正屋而去。

    刚进屋,一眼就瞧见临窗炕上相依的两个身影,视线下移,踏板上并列着一大一小两双绣花鞋。

    不知怎么的就被这一幕刺得有些眼红,不过还是很快压下了那股不适,她开口笑道:“本是来拜见二姐,不成想七妹妹也在。”

    瑶姐儿靠在嫡姐怀里,如玉般的脸上染了墨汁,手中还把着笔杆,炕几上的多格水呈里是丹青所用的各色调料,她正兴致浓浓的落笔涂鸦,恍若未觉。

    陆思琼招呼过后,轻拍了拍瑶姐儿胳膊,嗓音温柔似哄:“阿瑶,四姐姐来了,快叫姐姐。”

    怀里的人并未抬头,只听话糯糯的跟了声“四姐姐。”

    陆思瑾面露欢快,羡慕的看过去,说道:“七妹妹平时最爱玩闹,母亲苦恼已久,还是二姐您有办法,她一到这儿就安静了。”

    “阿瑶还是孩子,性情活泼,难免坐不住,平日多陪陪她自然乖巧。”

    陆思琼说着,伸手抚了抚身前人的头发,眉眼皆是笑意。(平南文学网)她很喜欢瑶姐儿,以及这种被需要和依赖的感觉。

    再次抬眸,她问道:“四妹过来有事?”

    闻者即贺道:“妹妹特来恭喜姐姐,沐恩郡主来府上替蕙宁公主提亲,府里都说姐姐的好日子近了呢。”

    她娇俏笑嫣,端的是为眼前人得嫁高门的欢喜愉快。

    意料之中的回答,陆思琼淡淡接话:“事儿还没定下,妹妹这话说早了。”

    闺阁之女,素来不乏虚荣攀比之心。她们皆是侯府千金。得宠或是不得宠,说到底在外人眼中并无多少差别,走出去都是陆氏女。

    同宗姊妹,真正想要攀比的。无非是终僧事。妻以夫贵,未来夫家的显赫,决定她们下半辈子的荣华。

    “不早,沐恩郡主亲自提亲,说的又是龚家二爷,难道府里还有拒绝之理?”

    陆思瑾似比当事人还要激动,笑着继续道:“姐姐能得此良缘,妹妹真替你高兴。”

    二姐本就有荣国公府做依靠,是府中众长辈捧在手心里疼的人儿。如今又说亲与蕙宁公主的独子,这等夫家门第。除了天家,还有谁能媲美?

    她嫉妒之余,愈发深知讨好对方的必要。父亲只得一子三女,自己哪怕是庶出,但比起其他堂姐妹。在嫡姐心中的分量怕是要更甚一筹吧?

    姨娘说眼前人实则与父亲一般,外冷内热,陆思瑾眸带期盼的看着对方。

    陆思琼哪里会不知庶妹心思,她与王姨娘均是急功近利的性格,每做一事每说一话,都想着能给她们带来什么好处。

    往常周家表姐登门,她便总寻思着送点心茶果的名头来娇园。为的就是与贵女相交,她念着姐妹情分,从来没有点破。

    陆思瑾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对方是因为亲事没完全定下而不便表露,含笑再道:“这事我是听母亲院里的丫鬟说的,如果不是已经定下。怎么会有这种消息传出来?

    如今府中上下皆知,就算爹爹回来,顾着姐姐名声,也不可能拒绝。”

    “母亲身边人说的?”

    此言倒是令陆思琼意外,这门亲事无疑是好的。如果祖母自己同意了大舅母的提亲,那早就唤她去静安堂了。

    可事实上没有,这便说明府里还有顾忌,祖母为人缜密,未曾定下的事是绝不会传出风声。

    本以为或是携怨离府的二姑姑快嘴传出来的,没成想竟然是宋氏。

    提亲的消息闹得人尽皆知,如若之后陆家拒绝,蕙宁公主颜上无光,便是得罪了龚周两家。

    是以,正如眼前之人所言,既然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侯府若还想再京中有一席之地,便不可能拒绝。

    只不过,宋氏这般做,虽说最后可推到下面嚼舌根的人身上,但祖母过问起来,怕也少不了要被训诫一番。

    她这是,为了自己?陆思琼迷茫不定。

    就在这时,院中传来婆子的声音:“宝笙姑娘,我家姑娘可在这?”

    屋内人闻言,视线皆落到了尚低头乱画的瑶姐儿身上。

    七姑娘院里的掌事邱妈妈,嗓音洪亮,最是好辩。

    陆思琼示意书绘过去掀帘,邱妈妈进屋,给众主子请安后,哈着腰走到炕前伸出双臂就要把瑶姐儿抱过来。

    这种场合显然不是初回,瑶姐儿在对方进屋的时候就丢开画笔抱住了身后嫡姐,见状“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嚷道:“瑶儿要姐姐,瑶儿不走……”

    脸颊上、双手上的墨汁,瞬时蹭到了陆思琼胸前的衣裳上。

    邱妈妈急忙开口:“我的小祖宗,您怎么哪儿不去偏跑这来?瞧把二姑娘的衣衫都弄脏了,快松手,跟妈妈去锦华堂,夫人寻你用晚饭呢。”

    她说着又厉色训起服侍陆思瑶的丫环来,“让你们送七姑娘去夫人处,怎么到了娇园来?夫人没瞧见姑娘,这会子正着急呢,谁给你们的胆子敢自作主张?”

    瑶姐儿的侍婢一股脑的跪下,有大丫鬟解释:“本是去锦华堂的,可姑娘听说二姑娘回了府便闹着要见,奴婢们只得送到娇园来。”

    瞧着她们战战兢兢的模样,陆思琼忍不住开口:“邱妈妈,是我接七妹妹过来的,与她们无关。

    怎么,我做姐姐的,请妹妹来趟院子,都不可以?”

    “二姑娘,老奴不是这个意思。”邱妈妈干笑,表情尴尬。

    陆思瑾左右瞅了瞅,思量后附和道:“妈妈真是小题大做了些。姐妹间串个院子,多大点事瞧你紧张成这样。

    七妹妹来找二姐,便是母亲知晓了,难道还会怪罪于你?要知道。母亲素来疼爱二姐,你这架势,不知情的见了岂非误会母亲不准七妹妹来娇园走动?”

    “奴婢当然不是这么认为,四姑娘您严重了。”

    邱妈妈抹了抹额上薄汗,望着正因二姑娘低哄而逐渐平静下来的陆思瑶,简直是倍感无力。

    须臾,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的说道:“二姑娘,这时辰不早,夫人还在锦华堂等着七姑娘一同晚膳,奴婢得把姑娘带过去。”

    “知道了。”

    陆思琼并未抬眸看她。自顾哄着瑶姐儿,低声劝她离开;

    瑶姐儿蹭在她怀里,不情愿的嘟着嘴撒娇,陆思琼冲她耳语了几句,后者终是点头跟了邱妈妈离去。

    炕上一片狼藉。陆思琼亲自收拾瑶姐儿留下的摊子,耐心十足。

    陆思瑾主动上前帮忙,柔着声说道:“姐姐好生厉害,七妹妹的拗脾气,这阖府上下也就肯听你的。”

    “没什么厉害的,我真心待阿瑶,哪怕她年幼。也是能感觉出来的。”

    继而,她抬眸睨了眼对方,添道:“这人与人相处,不是光靠嘴皮子说的。”

    陆思瑾整理的动作一滞,接着才应道:“姐姐说的是。”

    陆思琼再开口:“时辰不早,我也就不虚留你了。晚些时候还要去给祖母请安呢。”

    后者似还有什么要说,可欲言又止,等离开了也没道出来。

    听雪跟在陆思瑾身后,只觉得跟不上主子步伐,小跑过去了匆匆问道:“姑娘。您刚怎么不说?”

    “说什么,怎么说?”

    陆思瑾愁恼无奈:“姨娘在父亲跟前本就不得宠,如今被发现当年偷拿了先夫人的首饰,还是父亲发现的,我刚就是开口,你觉得她能帮我?

    我原想着二姐定亲在即,心情大悦会好说话些。可是听雪,我这位妹妹在她眼中根本就不值一提,你瞧她待七妹妹多好?

    父亲嫡出的就是不一样,哪怕二姐与母亲感情不好,可她们姐妹俩亲密无间,你瞧她对瑶姐儿的袒护与心疼。我也是爹爹的女儿,但二姐从来不多看我一眼,因为什么?还不是看不起我是姨娘爬床生下来的!”

    “唉,我的姑娘,您怎么又说出这种话?”

    听雪急急劝道:“姨娘也真是,就算过了这么多年,可先夫人的首饰多么名贵不凡,她竟然当着侯爷的面簪戴,也难怪侯爷要动怒。

    姨娘本就不得宠,如今出了这事,往后就更没指望了。侯爷若不是顾着姑娘您,也不会网开一面,如今这事没惊动老夫人,二姑娘也不知情,不如就真的算了?”

    陆思瑾闻言,瞪了眼对方,斥道:“给我出主意让我来二姐这求情的是你,现在又劝我不去管姨娘,你到底让我怎么做?”

    “奴婢也是为了姑娘好,姨娘早早传信让你去夫人处撇清干系,就是不想连累你。”

    听雪叹息,关切道:“姑娘您置身事外,总比和姨娘一起受处罚要好。

    奴婢瞅着二姑娘性子,怕也不是会轻易原谅的。当初大夫说先夫人病逝的原因,一是由于生二姑娘后元气大伤,另一方面不就是说她积郁于心,终日心神不宁导致的吗?”

    陆思瑾的姨娘王氏本是陆周氏身边最为得宠的丫鬟,但趁主子有孕勾.引了德安侯,等到有了身子才说,对当时的陆周氏来说无疑是个打击。

    可陆周氏顾全丈夫血脉,愣是压下那份怒火留下了她,只是王姨娘做出这种事,也怨不得旁人不待见她们母女。

    陆思瑾亦是个通透的人,表情沉重着沉默许久,最后却仍是未替自己姨娘返身回娇园求情。

    她听从了听雪的意思。

第四十三章 转变

    暮色蔼蔼,偏巷幽长深暗,石青色的角门外,停了辆半旧不新的平头马车,几个身着灰麻衣裳的婆子正搬着行囊上去。

    同行的丫环低声抱怨,有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喝声催促:“可都麻利些,赶紧搬,磨蹭什么呢?我说这又不是去游玩,带这么多东西干嘛,等到了那种地方还用得着这些?”

    姗姗来迟的是一身素衣的王姨娘,两眼红肿,面色颓败。她低首抹着泪水,走到车前回望了眼,满是期盼。

    其身旁的宋妈妈即道:“姨娘别看了,四姑娘不会来的。你犯下这般大错,只将你送到城外的庄子上已是夫人仁慈。

    你若不想连累四姑娘,使得府里上下皆知这件丑事,便不要再闹了,赶紧上车启程吧。再晚,城门就关了。”

    王姨娘点头,哑着声泣求道:“妈妈,你让我再见四姑娘一面,求求你了,我这回离开怕是再难有机会回来。”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先夫人待你不薄,你却这样恩将仇报,又是在侯爷跟前闯的祸,没连累四姑娘已是万幸,你就莫要纠缠了。”

    宋妈妈不为所动,话落对旁边人吩咐道:“还不快送王姨娘上车。”

    有婆子上前,王姨娘还要攀着宋妈妈胳膊央求,被强行架了上去。

    德安侯府的下人返身回院,角门被重重关上,只有檐下的两盏纸笼发出昏暗的烛光,随着晚风摇摆,若这个时代女子漂浮的命运。

    王姨娘坐在萧冷的那车里,除了她往日惯用的一个侍女,如今还绷着脸满是不愿,便只有外面驾车的车夫。

    她掀起布帘,恋恋不舍的望向陆府高墙,心有不甘。

    坐下一动,车驶向前。

    王姨娘的心瞬间就沉到了低谷。悔不当初又挂念亲女的她泪如雨下,可还没缓过神,只觉马车骤停,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是听雪早早侯在巷子深处。使了银子与车夫买个方便。

    车帘掀起,听雪弯着身进来,唤道:“姨娘。”

    王姨娘目露惊喜,立马擦干泪水,眼神放光的盯向她身后。

    听雪开口:“姑娘担心被夫人发现所以没来,让奴婢来送您。”

    她说完,又递了个荷包给车内的另一侍女,请她下车。

    王姨娘闻言失望,然仍是点了头道:“瑾姐儿这么做是对的,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她若是能有出息,往后总还有见面的机会。”

    听雪是陆思瑾最得力的婢子,自然是向着她们母女,当下安慰道:“姑娘让姨娘忍耐几年,您的担忧她一直放在心上。待他日谋得好归宿,定会接您回来。”

    又从怀里掏出钱袋递过去,言道:“这是姑娘让奴婢交给姨娘的,庄子上日子不好过,那些人又多势力,指不定要给姨娘委屈受。

    您身边多放点银子,总不会吃太多苦。如今府里二姑娘就快定亲了。咱们姑娘想来也快了,姨娘您且等着姑娘。”

    王姨娘是昨晚侍奉德安侯的时候簪戴了陆周氏的首饰,从事发到现在一直被关着,除了托人给女儿送了个要自保的口信,其他的府中之事一概不知。

    现如今听到这个,不由奇道:“二姑娘要定亲了?什么时候的事儿。说的是哪家人家?”

    “是傍晚沐恩郡主亲自登门做的媒,说的是永昭伯府的二爷。”

    “永昭伯府?龚家的二爷,那岂不是蕙宁公主与建元侯的独子?”

    王姨娘惊叹:“竟然是这样的好人家,周家果然厉害,二姑娘有这样显赫的外祖家。这辈子都不用愁。

    唉,我的瑾姐儿若也能有这样的姻缘,该有多好。”

    她羡慕之后,将钱袋塞还给听雪,反而从身后的包袱里取出一匣子,吩咐道:“我人在庄子上,哪花的上什么银子,倒是瑾姐儿,府里上下多要打点,比我更需要这些。”

    她握上听雪的手,并未将对方当下人看,语重深长道:“瑾姐儿毕竟年轻,往后我不在府里,你要多帮衬她。

    二姑娘毕竟是她嫡姐,哪怕再厌恶我,可她们姐妹的血亲关系却抹灭不了。你让瑾姐儿多花心思在二姑娘身上,得了她的欢喜,还担心老夫人、夫人不喜欢她?

    还有,你将这个交给她,若是有困难,就拿着它去找二夫人。”

    将一物事交到听雪手中,王姨娘似终安了心。

    听雪一一应下。

    “听雪姑娘,小人得送姨娘出城了,否则今儿就出不了城,大夫人处没法交代。”外头车夫出言催促。

    王姨娘再三叮嘱:“让瑾姐儿千万照顾好自己,该争的就要争,好日子自己不努力是不会有的。

    我走了也好,走了别人想不起我,瑾姐儿许是就能抬头做人了。”

    话至最后,尽是心酸。

    不过也听的出,她并未后悔。事实上,这一直是王姨娘的信仰,当初自己若不把握机会,就一辈子都是奴才,她的子子孙孙也都难脱奴籍。

    哪里会像现在,她的闺女是侯府正正经经的姑娘,将来做人正妻,生下的子女也都是主子。

    听雪将这些话带回去后,陆思瑾沉默了许久,最后将注意力放在王姨娘给她的匣子上。

    打开,尽是金银珠宝。

    她两眼惊诧,不解的问听雪:“姨娘怎会有这些?”

    王姨娘平时就总偷偷拿首饰或银钱给她,总以为是她省出来接济自己,可这一匣子钱财,怎么可能省得出来?

    姨娘并不得宠,就算父亲逢年过节的赏她几样,也不可能会这么多。

    闻者也是摇头。

    “对了,姨娘还让奴婢把这个给您,说是姑娘遇着困难,就去找二夫人。”听雪将一直握在掌心的东西拿出来。

    陆思瑾接过细细看了,发现是枚印章。

    她这方觉得,自己的生母有那般多的秘密。

    不过,虽然疑惑。但能得到这么多钱财,对她以后的生活无疑是个帮助。

    陆思瑾低笑了出来。

    听雪提醒她好生收着,接着再道:“姨娘让您多花心思在二姑娘身上,您若成功嫁进龚家。往后所认识的达官贵人自是更多。

    就在是现在,二姑娘往来的也都是世家名门,听说她今儿还去了甄府,见了秦相呢。

    姑娘多跟她交好,以后要有好事,她也能记着您。”

    “好事?”

    不过几个时辰,陆思瑾的心态便变了,不以为然的回道:“听雪,姨娘被送走,我也想明白了许多。我不能总指望着别人给我好处。姨娘有句话说的对,该争的就要争。

    我是侯府千金,身份不差,做什么要活的那么卑微?我就不信没有二姐,就不能出人头地。府中谁都把着二姐。我偏不!”

    “姑娘,您可别冲动。”

    听雪惊呼,连忙劝道:“您若是得了二姑娘的关系,短则一两年,长则三五载,姨娘便能回来了。

    二姑娘不是个硬心肠的人,您努力几年。不说换个好前程,到时候只要二姑娘开口说两句,还怕夫人不接姨娘回府?”

    “不求她,就没有办法了吗?”

    陆思瑾突然有了好胜心,语气坚定:“姨娘有今日,不都是跟二姐姐有关?先夫人都死了那么多年。不就是几样首饰吗,偏得让我们母女分离,。

    敢情她自己没有亲娘,就也要把姨娘从我身边赶走。”

    听到主子这偏执的语气,听雪紧张的看了眼屋外。生怕被旁人听了去。

    见外头无动静,她才叹息:“好姑娘,这事跟二姑娘有什么关系?送走姨娘是夫人的主意。”

    “母亲还不是为了讨好二姐?”

    陆思瑾眸眶一红,难受道:“为什么都是爹爹的女儿,差别就这么大?我往日那般尽心侍奉祖母和母亲,她们正眼都不瞧我;我哄七妹妹,她也不受用;而父亲心里,怕是更没我这个人了。怎么什么好事就都让二姐一人占了,到底凭什么?”

    因为心态变了,陆思瑾对陆思琼的态度也与过去大相径庭。

    晚间在静安堂请安,几位婶母堂妹都齐聚一堂,本以为会说起今儿沐恩郡主登门提亲的事,然而没有。

    待得散去,祖母亦没有将她留下说话。因为一直记挂着这个,等到院门口碰到,陆思琼方察觉到七四妹妹的异常。

    若是过去,满屋子姐妹一起时,她总是站在自己身旁,时不时的寻话题交谈。可今日,只等到现在,她才留意到对方。

    娇园与兰阁相近,往常她们总一直回去,哪怕路上无话。

    然此刻,陆思琼望着已然走远的庶妹,不由问身边人道:“兰阁里今儿可发生了什么?四妹妹看着好似心情不好,我之前去锦华堂的时候瞧见她便觉有异,只是当时寻母亲有事没有过问。”

    她记得在娇园的时候,起初四妹妹还满开心的,说着往日客套的祝贺言语,只是走的时候像是有话没说完。

    那时离现在,也不过几个时辰吧?

    身后竹昔回道:“姑娘,刚在院子里听人说,王姨娘被送到庄子上去了。”

    陆思琼侧首,“发生了何事?”

    竹昔摇头,“具体不知,只听说本来昨晚是她服侍侯爷的日子,可侯府去了没盏茶的功夫就走了,然后今儿夫人就将王姨娘送出了府,许是冒犯了侯爷。”

    陆思琼颔首,她不是爱打听父亲私事的人。

    可等回到娇园,看到宋妈妈送来的那些首饰,说是当年先夫人留下的,前不久收拾时发现了,夫人让送来给姑娘,她便明了了。

第四十四章 父爱

    陆周氏过世之后,其嫁妆体己一应全交到了女儿手中,并未经宋氏之手。

    是以,突然多出来的这些首饰,道是早前遗落的,着实牵强。

    家丑不外扬,父亲非苛刻之人,王姨娘这些年小错亦不少,可正儿八经如此处置的还真是头一遭。

    毕竟,庄子上不比其他地方,送去了多半就不可能再接回来,等同侯府里今后就不再有这个人。

    陆思琼虽然不齿她的行径,但不可否认其慈母之心。平日四妹妹的诸多做法,均是王姨娘在背后点拨,如今没了王姨娘,四妹妹在这府里就犹如失了帆的船,顿时没了方向。

    怪不得刚会那般反常……

    送走了宋妈妈,陆思琼低头望着这些首饰,大都是多年前的样式,但因做工精细且如明珠宝玉等物,哪怕时至今日亦不掉价。

    王姨娘倒是挺有眼见。

    其实,若这等手脚不干净的人,以往便是拖出去打死都不为过。只不过怜她是四妹妹生母,法外开恩罢了,这件事上,宋氏做的并不过分。

    唤来书绘让她将东西收下去,便坐在桌前凝思,心道这王姨娘不在也好,省得将四妹妹教坏。这攀附之心是可以有,但取代了人与人相处间基本的真心,也不怪做不了亲近姐妹。

    陆思钦归是心软的,她自己有过丧母之痛,心知四妹妹此时的感受。对方这往常总来自己院子来,见着了嫌烦亦是因想到了她姨娘的事,但偏见是一回事,彼此间终究是亲人。

    陆思琼的心里,有她陆思瑾这位庶妹的分量,只是轻重问题罢了。

    可自己作为长姐,宽容些也无妨,抬头招来竹昔,吩咐道:“等明儿你去小库房挑两匹湖绿色的上好绸缎亲自给四姑娘送去。便说是给她做夏裳的,对了,将我妆匣台上那支白玉金蝶步摇也一并拿去。”

    竹昔并不迟钝,王姨娘的事也能想出个大概。但正因为了解,便有些替主子不平。

    她不是个忍得住话的性子,闻言即道:“姑娘,这本是王姨娘的错,当年就是她对不住夫人,您怎的还给四姑娘送东西?”

    “她是爹爹的女儿,是我的妹妹。”陆思琼叙述着这一事实。

    周妈妈刚进屋就听到这话,请了安见女儿还杵在原地,忙催道:“姑娘怎么吩咐,你就怎么做。何时这么多话了,快下去。”

    竹昔倒也不怕训,不过依旧听话了退离开屋。

    “妈妈来了?”

    对于身边人的到来,陆思琼并不意外。祖母等人或许可以暂先不提龚家提亲的事,可身为亲近之人。周妈妈是不可能忍到明日的。

    周妈妈眉眼笑着,倒也不急,慢条斯理的夸道:“姑娘好心肠,王姨娘这一离府,哪怕侯爷与夫人将事瞒了下来,但府中闲言碎语总少不了。

    您让竹昔送东西给四姑娘,可不就是告诉那些个势力奴才。王姨娘无论犯了何错都牵连不到四姑娘吗?”

    陆思琼淡笑,叹道:“王姨娘当年背主做下那等事毕竟是她个人之行,我因着情绪往日对四妹妹也多有疏冷,可说到底那回事与她又有何干?

    现如今王姨娘出了府,她只身在府里,又不得父亲宠爱。若再传出些碎言碎语,日子怕是更难过了。”

    “姑娘心善,这四姑娘哪回来娇园不是心存目的而来?她总想着攀上周家几位表姑娘,您现在还待她这般好。”

    “终归是爹爹的女儿,又不是说她过得不畅快我就能得好的。没那个计较的必要。”

    说完,陆思琼便昂首问她:“妈妈过来,是想说大舅母傍晚来府里的事儿?”

    周妈妈却是摇头,“国公府里给姑娘筹谋的,定然是好的。何况周老夫人素来疼您,姑娘若不同意,想来也不会勉强,如今既然已提亲到府中,自然是说妥了的。”

    她语气顿了顿,目光柔和关爱的望着身前少女,继续道:“奴婢就是突然想瞧瞧姑娘,如今你已这般大了,夫人若是还在,也定然要欣慰的。”

    陆思琼捕捉着她说话时脸上的表情,突然问:“妈妈似乎对这门亲事一点都不意外?”

    家中很多人都能猜到自己的亲事多半会是外祖家筹谋,但现在来得如此突然,祖母等人听闻时都有惊诧,对方却处之如常。

    “意外是没有,老奴更多的是惊喜。”

    周妈妈含笑接话,“蕙宁公主中意姑娘不是近两年的事了,您样样皆好,她想你做她儿媳妇也是正常。”

    陆思琼眨了眨眼,并未继续追问。

    周妈妈却突然叹气,语气里带了几分愁苦:“只是那龚家二爷,听说从小就是个主见性极强的人,不知这终身大事会不会听任公主安排,奴婢担心姑娘您受委屈。”

    “随缘吧,定亲也不是成亲,他日不同意再解了便是,我也不是那等死缠烂打之人。”

    陆思琼故带任性的随口道了句,“左右过了这阵子便好。”

    周妈妈大惊,“姑娘何出此言?婚姻大事怎容儿戏,您这是不中意龚二爷呢还是怎样,如何存了这往后要退亲的念头?”

    “这本就是权宜之计,不是吗?”

    陆思琼说得认真无奈,盯着对方又道:“妈妈,最近发生了不少事情,且都毫无征兆的,您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情?外祖家的那位韩公子,是突厥来的。”

    周妈妈哑口无言,征征的发呆在原地。

    陆思琼瞅她神色,心道果然。按理说若有秘密事关自己,那娘亲当年肯定也是知情,周妈妈乃她近侍,虽说这些年身在陆家,但心里认的主子怕也就自己和外祖母。

    何况,能留在自己身边,必然是信得过的。

    是以,她故作失落的又道:“蕙宁公主与外祖母急急的给我定亲,也是生怕变数,想我留在京城的意思。

    妈妈,那位韩公子的来意何其明显?”

    这前后细想之后,她突然觉得那日韩邪拿着蕙宁公主玉佩对自己说的那些荒唐话,也未必不能当真。

    “老夫人,都告诉您了?”

    周妈妈的容色,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她根本就手足无措起来。

    问出之后,还使劲摇头,只觉得难以置信:“这事怎么会说?那姑娘您以后在侯府,该怎么立足?”

    她这话说的让陆思琼费解,正寻味着,外头突然传来宝笙的声音:“姑娘,侯爷来了。”

    爹爹,这么晚?

    陆思琼表情一喜,对于父亲的到来总是开心的,忙起身往门口去迎。

    周妈妈看着她急切的身影,突然想明白了什么,可恍然之后,却是替她心酸。

    姑娘对侯爷的父爱,如此期待呢……

    德安侯穿着寻常的家居直袍,腰间空无一物,头发束得整齐,一如他往日严谨的作风,单手负在身后走了进来。

    陆思琼请安之后,上前奉了茶,启唇道:“父亲怎么亲自过来了?您有吩咐,使人传个话给女儿就成。”

    细辩之后,便能听出向来自信无比的她,

    这话里透着小心翼翼。

    屋内烛光映射,明亮如昼,德安侯端着望着女儿递过来的茶,送至嘴边饮了两口,只觉得满口茶香。

    他看着少女精致的容颊,脑海里回想起昔日与原配新婚燕尔时的日子,表情松缓了几分,露出鲜有的笑意,与她道:“琼姐儿坐吧,为父平日少在内院走动,对你不免疏忽了。”

    “父亲严重了,女儿一切安好。”

    她开怀答话,似有汩汩暖流淌进心里,遍袭全身。

    德安侯微微颔首,继而挥退了左右。

    周妈妈临至屋槛前,回身望了眼,父慈女孝,显得格外温馨。尤其是姑娘脸上的笑意,由衷的笑颜,比往日更加灿烂。

    德安侯就这样凝望了女儿好一会,接着才放下茶盏开口:“沐恩郡主今儿来府里的事,你母亲与我说了。”

    陆思琼呼吸微促,她担心父亲生气自己婚事又让外祖家过问,而府中到现儿才知晓。

    “这门亲事是好,你祖母的意思也是应了。”

    德安侯话至此,语气悠长:“只是,琼姐儿,你自己可愿意?有时候亲事再显赫,你若不中意,也无意思。”

    竟是在问她的意愿!

    没有人比德安侯更在意陆家的前程,但府里除了陆思琼,还有哪个姑娘可能和龚家这等门第的人家结亲?

    这个认知,不只是陆家众人,连陆思琼心中都明白。

    可父亲居然亲自来问她的看法,陆思琼心中动容,开口就道:“女儿听父亲的。”

    “你这孩子,”德安侯欣慰的语调里加了几分心疼:“这关系到你的一辈子。琼姐儿,你莫要因为旁人说好便应下,我陆文青虽无本事,却也不屑用女儿做去换所谓的前程,你也不必在这方面受委屈。”

    他话落起身,走过去轻拍了拍对方肩膀,低头看着她清声再道:“你娘亲只有你一个女儿,要知道你若嫁得不称心,也是要怪我的。

    这事,你自己再好好想想,若是不愿这么早定亲也无关系,为父总不见得连个女儿都养不起。”

    直等德安侯离开娇园,陆思琼仍久久未曾回神。

第四十五章 刺杀

    蕙宁公主向陆氏女提亲,当是十分了不得的大事。然接连几日,侯府内平静如常,除去底下人的窃窃私论,毫无涟漪。

    祖母更没寻她谈过话,陆思琼那日听了父亲的话,近来心情大霁。

    只是,虽说让她自己选择,但以她一闺阁之女,婚事自然是听从长者。何况这门亲事显然不简单,既是关心在意她的人撮合期盼着的,她亦不会拒绝。

    陆老夫人让宋氏往荣国公府递了拜贴,想她早日将应允的回信给沐恩郡主。然而,那次匆匆过府提亲的沐恩郡主却没有立即安排接见,反而以府中近来事忙不便接客为由,拒绝了会面。

    侯府众人费解不明。

    如此又过了几日,周家仍是没有动作,陆老夫人终是坐不住,唤了陆思琼到静安堂问道:“琼姐儿,你大舅母是怎么回事?

    那日急着登门说亲的是她,现在避而不见的又是她,难道还要我们直接跑公主府去不成?”

    陆思琼亦不明缘由,她已经有阵子没同周家联系,着实不知大舅母的想法。

    陆老夫人没得到回话,恼着又道:“这门亲事难道不是你外祖母给你安排的吗?

    若没有确定,怎么就来咱们府里提亲了?这提了又没有后续,莫不是拿我们德安侯府开玩笑呢?”

    祖母鲜少对她厉色,陆思琼欠身应道:“事儿自不会是玩笑,大舅母不是那等草率之人,她既然登门,便肯定是得了蕙宁公主吩咐的。

    祖母您请别动气,或是国公府里真出了状况,我大舅母抽不得身才如此。”

    她心中愁恼,想起那日离开周家前碰到的韩邪,那般郑重其事的神色,显得非比寻常。

    有这么个人住在周家。还真指不定就会出什么意外。

    陆老夫人见孙女口口声声都在替周家和沐恩郡主说话,不由愈发郁闷,下拉了脸再道:“什么状况有比这亲事还重要的?这可马上就月末了,事不定下。你生辰宴上便无法公布,岂不麻烦?”

    她早早吩咐下去,准备好了京中诸多名门的请柬。若是以往,许多贵妇看着陆家没落定然不会出席,可今岁琼姐儿再过生辰,便可以用蕙宁公主未来儿媳的名义,想必众世家不会再拒绝。

    在陆老夫人眼中,这是个广交人脉的大好时机。陆家已经许多年不曾风光过,她如今俨然是盼着这门婚事定下,省得夜长梦多生意外。

    她比那日的沐恩郡主还要着急。

    陆思琼本不知晓祖母想在她芳诞上公布自己婚事。闻言即讶道:“祖母,您何必这么急?”

    因那日陆文雅拂袖而去,母女感情受挫,陆老夫人近来心情本来低落。

    此刻听到这话,她怒笑反问道:“我这是替谁急的?周家先帮你想好了亲。沐恩郡主来府那日你刚到家,你敢说你不知情?”

    却是如此重声,满是质问。

    陆思琼坦然回道:“祖母,不论你信是不信,那日大舅母来府里,我确实是事先不知的。

    当日我与舅母去了甄府,午后才离开舅母道有事往公主府去。我便只身回了周府。之后等到我随江妈妈回府,都没再见过舅母,我如何能得知她要来府里提亲?”

    她最受不得冤枉,清晰解释与对方听。

    闻者似乎也意识到了语气,缓了声咳道:“琼姐儿,我不是疑你的意思。只是想着国公府此次闭门谢客有些异常。

    周家往日待你不薄,若有什么事,我们侯府能帮衬的也自是要帮的。这样,你往国公府去走一趟,瞧瞧到底发生了什么。”

    由原本的不满。变成了对周府的担忧。

    她这样说,陆思琼便不好再拒绝了。

    事实上,她也担心外祖家,毕竟周府素来不将自己当外人,若真有事,必不会瞒她。

    她颔首应好,陆老夫人便忙吩咐下人备车。

    送走孙女,她方忧心的与身边人道:“你说是不是蕙宁公主不肯要琼姐儿当儿媳妇了,不然怎么沐恩郡主不见我们?

    唉,公主该不是因为那日我说考虑,便动气反悔?”

    俞妈妈请她宽心,“两姓之好这等事怎会因为您的一句考虑便收回?老夫人尽请放心,凡事等二姑娘从周家回来再说,指不定没咱们想得这么复杂,就真的如姑娘所言,国公府里有事沐恩郡主不能抽身呢。”

    “你说的有理。”陆老夫人也觉得是自己浮躁了,闭了闭眼想起一事又道:“对了,四丫头最近怎么样?”

    “四姑娘一如往常,该去大夫人处服侍的时候从没疏怠,作息也与往日无异。”

    闻者即讶,片刻沉吟道:“王姨娘被送走了,她还能这样,倒是个心思沉的。”

    俞妈妈弯着腰就道:“不然能怎样,她难道还能去求侯爷?

    四姑娘已是个聪明的,老早置身事外,还主动把平日王姨娘给她的接济交给了大夫人,在锦华堂里声声母亲喊得人都要心软。

    只是奴婢想着,四姑娘表面无所谓,私心里怕是要有怨气。”

    陆老夫人点头表示认可,却还是忍不住道:“瑾姐儿年纪还小,能做到这样已是了不得了。”

    说着转开话题,添道:“只是苦了青哥儿,这些年除了宋氏就只有一个王氏,现在王氏被送走,身边连个贴心人都没有。

    这事你且上上心,他在外不容易,别回了家也不称心,有合适的叫过来给我过个目。”

    俞妈妈连连应好,却又迟疑:“这事,要不要先寻大夫人过来商议下?”

    “她能有什么主意?这些年老大待她也是全了意的,如果连添个可心人都不同意,也就真失去她主母的风度了。”陆老夫人直接摆手否定。

    陆思琼奉祖母之命去荣国公府,坐在车上总觉得不自然,这般赶上门去找大舅母,倒显得她着急嫁人似的。

    周家大门处守着的是福管家,瞧见来人迎上前就道:“表姑娘您来了。”

    她有些意外,没成想福管家会亲自侯在门口,便问:“府里可是不见客?”

    否则,怎么安排了他守门?

    福管家面色泛苦,侧了身请道:“表姑娘还是先进去再说吧,老夫人和世子夫人她们都在三少爷院里。”

    既是都在外院,陆思琼便直接下车自正门而进,心想着周府里果然发生了大事。

    她边走边问:“三表哥怎么了?”

    福管家垂着脑袋摇头,叹息道:“三爷他,不太好。”

    陆思琼闻言心里便是一滞,三表哥周希礼待她素来照顾有加,自己更是将他当亲大哥看的。

    就是前不久,她还在大舅母屋里见过表哥,怎么这不过十来日,便不大好了?

    福管家点到为止,没有多说;陆思琼想着事儿重大,便想着等见了外祖母再说。

    有小厮先一步报信,故而陆思琼随福管家过去时,四表姐周嘉灵已侯在了门外。

    她望见陆思琼,快步就跑过来,拉了她的手就道:“琼妹妹,三哥他……”没说完就拿帕子捂了嘴。

    周嘉灵最是乐观的,可刚走近了陆思琼便瞧出了她的消瘦,忙唤了句姐姐。

    福管家给四姑娘请了安,见状便退了下去。

    陆思琼这方追问发生了何事。

    周嘉灵红着眼眶,断断续续的说道:“你回府没几日,那晚家里遭了刺客,打伤了府中好些护卫,直冲厢院去。

    我三哥那时候不知为了何事去寻韩公子,被来人刺伤了胸口。

    那刺客下的是杀手,三哥……三哥他至今都昏迷不醒,已有五六日了。”

    刺杀!

    陆思琼脚下不稳,差点跌倒。这天子脚下,国公府里,居然会发生这种事。

    可此刻不是纳闷这个的时候,她接着问:“刺客抓住了吗,可知晓原因?”

    周嘉灵摇头,“那人身手太好,给跑了。我隐约听我母亲说,那人是针对韩公子来的,没成想让我三哥遭了罪。”

    韩邪?

    怪不得那日他神色那般匆忙,原来是他连累了三表哥……这般想着,陆思琼对韩邪就生了几分反感。

    “三哥现在还浑身发热,姜太医止了血又开了药,但总不见醒来。我母亲这两日彻夜守着,琼妹妹,我好担心三哥醒不过来了。”

    周嘉灵说着说着,泪水就又流了下来,直接前倾了身子靠在对方肩上。

    陆思琼忙搂住她安慰:“姐姐别急,三表哥吉人天相,肯定不会有事的。”

    她虽然有些失望周府里发生这种大事没有告知她,但自己毕竟是个外人,也没有这个义务。

    何况,如今亦不是闹情绪的时刻,她拍了拍对方,柔声道:“我先去瞧瞧表哥。”

    说着转身就要进院,周嘉灵却伸手拽住了她。

    陆思琼转身不解,周嘉灵支吾着开口:“妹妹,我母亲这几日担忧我三哥,所以心情不好,待会你进去后你别在意她的态度。”

    闻者点头,表示明白。

    表哥重伤,大舅母身为人母,怎么可能还会有好脾气?

    可等她进屋后,才意识到表姐所说的沐恩郡主态度不好,并非是针对所有人,而仅仅是对她。

    ps:

    感谢亲们的打赏跟粉红,哭求粉红票,新书粉红榜好凶残,伦家只是想在榜尾露个脸,成绩好惨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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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趣介绍:
陆思琼出身高贵,容姿绝色,满腹医经,是京城最拽最傲娇最牛掰的姑娘,
这开了挂的人生本该冲锋陷阵,杀遍宅门无敌手的。
奈何太高,对手自动和谐,生活了无生趣。
终有一日,那个更高贵更绝色更拽更牛掰更傲娇的男人出现了!
这日子啊,才算是有趣了起来。
一句话简介:牛掰男女,闺中逗趣,相爱不相杀……闺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闺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闺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