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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好事多磨全文阅读

作者:吱吱     穿越好事多磨txt下载     穿越好事多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四章 转瞬即逝

    姨娘望着太夫人脸上再也掩饰不住的倦意,不由露:|

    她上前扶住了太夫人的胳膊,慢慢出了叠翠院。

    回闲鹤堂的路上,仆妇们远远地跟着,太夫人低声地和刘姨娘说着话。

    “……要把日子推到后年的春天,说是让季敏有个讨妾的借口!”

    刘姨娘笑道:“三少奶奶说的也有道理。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突然讨个妾室在家里,外面的人不免会胡乱猜测。”

    太夫人冷冷地“了一声,道:“这都是借口。我看,是装贤德才是。”

    刘姨娘在太夫人跟前服了三十几年,太夫人是怎样的性格,没有谁比她更了解。这个时候,最好是保持沉默不说话。

    “不过,她这也好。”太夫人不怀好意地笑道,“准备自己想办法收拾冯五……就不会回娘家去说。只要她不回娘家去说,时间一长了,也说不清楚是谁的对谁的错了。”

    刘姨娘点头,声音里带着服:“还是太夫人想得深,想得远。不像我们,就看脚尖走路!”

    两个人说着,渐行渐远。

    ******

    英纷就狠狠地甩了帘子:“什么狗屁勋之家。连礼仪廉耻都不知道怎么写!”说着。她朝沈穆清露出得意洋洋地表情来:“姑娘。你输了—快拿银子来!”

    沈穆清坐在台前。左顾右盼地打量着自己那张雪白地瓜子脸上还有没有残留地胭脂。

    “我怎么知道她们那样地不脸!春漫说地那么可怜都不放过我。坚持向我讨个日子。”说着。她吩嘱明霞:“去。给铁算盘秤一两碎银子去!”

    明霞望着英纷大笑。转身秤银子了。

    “姑娘您不能再喊我铁算盘了。”英纷嘟着嘴走来过给沈穆清梳头。“她们现在在私底下都这么叫我。您让我以后怎么嫁人啊!”

    “嫁人?”沈穆清眉角一挑“你不是说你要自梳的吗?嫁什么人啊!”

    英纷忿然道:“您还给我准备了出嫁的银子——我不能就这样便宜了明霞几个!”

    沈穆清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英纷看着,心里十分的高兴。

    她这样做作,也不过是为了讨沈穆清一个笑罢了,现在沈穆清这样开怀,她已觉得自己这小丑做得值得。

    英纷就笑着转移了话题:“姑娘,我去把珠玑叫进来吧——您吩咐让我把她叫来,可我怕中途遇到了太夫人,就让她暂时在后面的退步歇着。”

    “嗯!”沈穆清下了床,坐到了对面的大炕上“让她进来吧!”

    英纷和凝碧神色一肃,恭敬地给沈穆清行了礼,然后去叫了珠玑进来。

    “我要你问的事,你公公怎样答复了?”沈穆清遣了身边的服侍的人。

    “三少奶奶,我公公说,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利润做哪家买卖最赚钱,还真不好说。”珠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沈穆清的神色,见她并没有生气,反而露出笑容来微微地点了点头,这才松了口气,继续道:“京都的水深着不起眼的小门面,说不定后面就有皇亲国戚,所以没有几分斤两的人家,是不敢到京都来开铺子的。要是三少奶奶所求不大,不如到白纸坊那边买两个门面个卖茶叶的铺子。”

    “卖茶叶的铺子?”沈穆清沉吟道。

    珠玑点头:“我公公是这么说的。还说,那边多是从南边搬过来的戚六眷走得勤,又有到茶馆喝茶的习惯果能在那些管事、小厮里做出口碑来,想来生意也不会太差。”

    不愧是走南闯北的人主意极好。

    沈穆清叫了英纷进来:“去,拿五根金条出来给珠玑。”

    英纷应声而去。

    沈穆清对着满脸困惑的珠玑道:“你把这五根金条交给你公公,让他在白纸坊给我买两个铺面,最好能离家近一点的。”

    珠玑满腹疑问,却不敢多问,接过英纷递过来的五根金条装到荷包里。

    “三少奶奶还有什么话要我带过去。”

    沈穆清笑道:“跟你公公说一声,要是这五根金不够,就让他暂时帮着贴一点,以后等江南铺子的银子回来了,我再还给他。”

    珠玑应了,揣了金条回了屋。

    她婆婆在炕上坐着改件春裳,公公周秉则在屋里来回的负手踱着,看见珠玑回来,忙道:“三少奶奶怎么说。”

    珠玑把金条掏出来放到了炕桌上,把沈穆清的话说了一遍。

    周秉家的望着那金两眼放光,拿起来就咬了一口,欣喜地道:“他爹,是足金。”

    周秉却是眉头微皱:“三少奶奶说,如果这金子不够买铺子,让我贴一点?”

    周秉家的听得一怔。

    珠玑已点头应了一声“是”。

    “珠玑,你先下去吧。”周秉家的拉了拉周秉的衣袖,吩嘱珠玑,“这

    和你爹商量商量!”

    珠玑略一迟,最后还是应了一声“是”,转身出了屋。

    周秉家的待儿媳一走出门,立刻兴奋起来:“他爹,这下我们发大财了—到时候你跟三少奶奶多报点……”

    周秉指着老婆气得发抖:“难怪我周秉斗不过汪贵那老货,坏就坏在你身上了!”

    周秉家的见男人发了火,声音不由低了几分:“我,我怎么了?”

    “你知道个屁啊?”秉气得满屋子转,“太太给三少奶奶那陪嫁的院子现在是个什么价?你知道吗?”

    “我,我……我不是到了梁家就有出过门吗?”周秉家的小声道。

    “在那旁边两间铺子多少钱?你知道吗?”周秉大为恼火,“她这算盘打得比太太还精。五根条金,也就刚好是两间铺子的钱。我连个跑腿的茶钱都没有落下!”

    周秉家的见男人一副受羞辱的样子,低声道:“要不,我们不接这差事?”

    周秉突然抬头。

    “不仅要接,还要办得好,办得漂亮,办得她满意。”他眉眼间透着毅然“她要是有这本事把这局面扭转过来,还有什么事办不成!我就把一家大小的前程压到她身上……”

    ******

    第二天一大,王温蒽去了富华公主那里。

    富华公主早就得了蒋双瑞信,听到也只是叹一声。

    冯氏也回了一趟娘家,想着宛清的父亲是个糊涂的,就去商量她的大哥。

    她大哥听了,倒觉得这是件亲上加亲的好事。只是反复地嘱咐她:“你把宛清送回来,我派了专人看着,再告诉她一些规矩。幺弟媳那里什么也别说。你要记住了,宛清出嫁之前,万万不可有什么风声传出去。要不然,我们两家可就成了京都的笑柄了。”

    冯氏担忧地道:“这事,能封得住吗?”

    她哥哥瞪了她一眼:“能封住,三年后就嫁。如果封不住就跟宛清和季敏讲,到时候只能将错就错,不承认有这事了。”

    梁季敏和冯宛清的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冯宛清又在梁家住了两天,冯家就派人来把她接走了。

    也许是心想事成了,也许是冯宛清对梁季敏说了些什么季敏一改以前的颓废,开始在丛绿堂苦读,准备考庶吉士。

    太夫人和冯氏看了都很是欣慰:“这心定下来了,自然就知道上进了。”

    沈穆清听了嘴角微撇,蒋双瑞却很为沈穆清担心。

    日子转眼间就到了四月竹走的那天沈穆清没有去送她,让人带了两副金头面去。

    中旬梁季敏很顺利地考上了庶吉士,开始了在翰林院的学习。而蒋双瑞则于五月初二生下了一个女孩。

    太夫人很喜欢:“家里已经有三个小子了在生了个闺女,这下子孙子、孙女就都有了。”

    冯氏却有掩不住的失望。洗三礼那天她甚至没抱一下孩子。蒋双瑞的母亲看在眼里在心头,躲在祥云院后的槐树旁偷偷的哭。蒋双瑞的大嫂劝蒋母:“她还年轻,以后日子长着。”

    蒋母摇头:“两人本就不好。我原指望她能一举得男,以后不管姑爷怎么待她,她也有个依靠的……早知如此,我们就不应该攀这高枝……”

    来找蒋母入席的沈穆清听了忙轻手轻脚地走开了——脑海里却不时地浮现出她成亲那日蒋母的笑容。

    让沈穆清觉得奇怪的却是梁叔信的态度。他一改以前的漠不关心,每天都去看看女儿,还给女儿起了一个小名叫“贵姐”。

    沈穆清很喜欢贵姐,不仅常常去抱她,而且还给她洗澡、穿衣、换尿片。以至于她身边的乳娘妈妈都笑道:“三少奶奶把我的差事都抢了,我们做什么啊?”

    有时她和梁叔信碰到了,梁叔信会很婉转地向沈穆清说起梁季敏,说他现在做事沉稳多了,说他和同僚们相处的很好,说他公事上很得上司的器重等等。沈穆清知道梁叔信是在变相的帮两人和好,有时候他说的多了,也不免回上两句:“二伯说的好像我不知道相公是什么人似的?”

    每到这时,梁叔信就无语,用一种哀求的目光望着她。

    实际上,沈穆清并没有说错。

    也许是出于对沈穆清的感激,也许是因为与表妹的未来有了明确的前景,梁季敏反而和沈穆清亲近起来。他不仅重新搬回了叠翠院,而且晚饭后还经常到正屋去坐坐,和沈穆清、梁幼惠聊天。这段时间,梁季敏最常说的就是浙江临山县令告自己的顶头上司余姚知府贪墨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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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穆清第一次听梁季敏讲临山县令告余姚知府贪墨案时候,觉得很是诧异。别说是在政治上了。就是她在公司的那会,所有做上司的都会忌讳那些曾经越级反映的下属,如果有人被贴上了这样的签标,他的前途也就有限了。

    不过,古代的士子更有诤骨,也许这个余姚知府真的是有问题。

    梁季敏显然也是这样想。

    他不仅对这件事很关注,而且还招集了一班人要写个什么万言书,要皇上下旨彻查此事。

    沈穆敏清望着他兴奋的脸,不由道:“闵先生呢?你们写万言书,闵先生可有什么表示没有?”

    梁季敏眼中闪过不屑,道:“闵状元到翰林院没有两天就被调到了行人司一一如今他专门负责给皇上拟诏书,是天子近臣了,哪里还会对这些事感兴超。”

    既然连天子的近臣都不参与这件事,你们这些书生在这里乱跳些什么?沈穆清本不想说什么,转念又想到自己现在毕竟还是梁季敏的妻子,梁家有什么事,也脱不了干系。因而轻声劝道:“你们和闵先生是同科,这样的事,也要和他打个招呼才是。

    要不然,别人还以为你们之间有予盾……”

    梁季敏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沈穆清苦笑着去了太夫人那里,把这件事给太夫人讲了。

    太夫人毕竟经历的事多,脑筋一转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风险,急道:“这可怎么办?”

    最好的办法是找个借口把梁季敏拘在家里。比如说,太夫人病l,他要侍疾,这样一来,又有了梁季敏不得不在家的道理,又可以避免那些和梁季敏有一样想法的同催们认为梁季敏是临阵脱逃。

    但沈穆清却没有出主意的打算。不管怎么说,她该说的也说了,该提醒的也提醒了,梁家要是连这点事都摆不平,也就枉称百年世家了。

    太夫人见沈穆清满脸的急切,皱着眉头不说话,又想到她毕竟年纪小,也就不指望她出什么主意l。好言好语地安慰了她两句让紫娟送了出门,然后叫了王温蕙来。

    王温惠听了,微微有些意外。这件事,她也听说了,万言书的事,也觉得不妥当。

    没想到,沈穆清也看出来了。

    转念想到她在处理梁季敏和冯宛清事上的冷静和笃定,王温蕙心里升起几分惺惺相惜来。

    难怪当日自己在家时父亲常说:天下间只有沈箴能和我并肩尔。

    她突然间理解了这种感叹。

    再高明的手段,再缜密的计划,如果没有一个人能看出耒,那又和锦不畏行有何区别?

    王涡蕙微微地笑起来,决定帮这个能和自己相提并论的妯娌一把。

    “祖母,三弟的心思原来我们都不知道,现在是人人皆知了。我看,三弟妹是劝不住他的,不如把冯家五表妹接过耒住几天,让她劝劝季敏。”

    太夫人一怔,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但王涅蕙已道:“公公把元蒙人赶到了鄂河、生擒了元蒙可汗脱脱木的三子忽雷。这朝庭上上下下不知道有多少人看着,我们当务之急就是要以静制动,万万不可搞出什么惹人眼的事来。”

    太夫人听着微微点头。

    “我们家比起当初的镇安王府又如何?到如今那家又是个怎样的下场?”说着,俯身在太夫人耳边道,“我听我大嫂说,镇安王那个在掖庭的女儿,得暴病死了!”

    太夫人浑身一震,失声道:“什么?你说什么?”

    王温蕙点了点头,目高担忧:“太后娘娘的手段,这些年,您还没看明白吗?”

    太夫人表情阴沉,沉默良久,轻声地道:“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王问蕙眼角爬上一丝冷意。

    冯宛清知道了王问蕙要自己去梁家做客的原由后的确是大吃一惊,她顾不得什么,简单的收拾收柃就跟着王温蕙去了梁家。

    梁季敏对她的到来很奇怪,冯宛清却顾不得什么,拉了他在书房里说话。

    “你想想,那闵先生是天子的近臣都不参与这件事,这件事的风险就可想而知了。”

    梁季敏听着冯宛清一条一条地给他摆道理,那个让他热血沸腾的计划渐渐地变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

    “那,那现在怎么办?”梁季敏额头冒汗。

    冯宛清沉吟道:“要不,三哥去说服那闵状元。如果他参加,你也参加,如果他不参加,你也不参加。”

    “可是,”梁季敏很是犹豫,“这样一来,我岂不要背上个媚上之名?”

    “三哥,这还不好办。”冯宛清掩嘴而笑,“那闵别山可是今科状元,你们尊状元郎行事,谁又能说个‘不是’出来!”

    梁季敏神色间就有了几分不舍:“那要是万一成了,岂不让他占了便宜去。”

    冯宛清看梁季敏的眼神闪过一道不屑,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的柔和了:“三哥,万一成了,你是发起的人。论功行赏,也不比闵状元差啊!”

    梁季敏听了,这才下定决心,道:“那好,我去问问闵状元的意思。”

    过了两天,梁季敏神色颓唐地来找冯宛清————冯宛清正坐在沈穆清炕前的小杌子上给沈穆清做鞋垫。听到小丫鬟禀说梁季敏来找她,她很是不安地站了起来,低声对沈穆清道:“三少奶奶,要不要叫表哥进来说话。”

    沈穆清坐在炕上给太太绣像裙,她手不停头不抬,随意地筵:“既然是找你,你去就是。自已家姐妹,不必拘礼。我和大嫂可不一样。”

    梁伯恭的小妾江亭据说听到王温蕙咳嗽都会吓得发抖。

    冯宛清脸色一红,恭敬的屈膝给沈穆清行了礼,然后随着通禀的小丫鬟去了东厢房。

    英纷忿忿不平地道:“姑娘,我去看看!”

    “你给我回来!”沈穆清阻止她,“做你该做的事去。”英纷听了,神色一肃,忙应声而去。

    不一会儿,月桂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俯身对沈穆清道:“三少爷说,闵先生不同意,还为万言书的事特意请他去酒楼里喝酒,劝了一个下午。三少爷说,这件事恐怕办不成了!”

    沈穆清点了点头,月桂又像来时一样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冯宛清回耒了。

    她恭顺地对沈穆清道:“表哥找我,是关于万言书的事。

    沈穆清停下手中的针线望着她。

    冯宛清就笑道:“表哥说,万言书的事他虑考了很久,觉得我们劝的有道理,他就不参加了。”

    沈穆清微微扬了扬下颌,道:“如此就好。你去回祖母一声吧,免得老人家担心。”

    冯宛清微怔,低声道:“还是三少奶奶去吧…我,我去不合适吧!”

    沈穆清笑了笑:“我让你去的,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

    冯宛清轻轻咬了咬嘴唇,思索了半天,最后还是低低应了一声“是”,然后去了太夫人那里。

    到了太夫人那里,冯宛清把梁季敏的决定告诉了太夫人:“三哥年轻,又饱读诗书,虽然有些冲动,那也是因为有自己的想法。还望太夫人不要太过责怪才是。”

    太夫人脸上高出满意的笑容:“你能这样明理,又能劝着他,这就好。”

    冯宛清脸色微红,羞赧的低下了头。

    待冯宛清走后,太夫人叫孑—王涅蕙来,把梁季敏的决定告诉了她。王撂蕙笑道:‘您看,还是五表妹有办法————把道理帮三叔一摆,三叔就改变主意了!”

    太夫人听着,眼底闪过迷茫之色。

    王温惠看着一笑。

    梁季敏不去掺合了,沈穆清原以为这件事就至此为止了,谁知道到了中旬,这件事却是越搞越大了。余姚知府的龛墨案不仅牵出了浙江布政司织染局的一位副使,又因这副使,牵出了布政使柳竣。

    沈穆清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她趁羞端午节娘家人来给她送竹席问汪妈妈:“老爷那里可有什么异常?”

    汪妈妈笑道:“您是怕柳大人的事牵扯到老爷身上吧7您就放心好了,柳家的大总管前两天到我们府上去了的,听太太那口气,这事扯不到老爷身上去。”

    沈穆清还是不放,,道:“你记得带话给太太.小心使得万年船,万万不可粗心大意!”

    汪妈妈笑着应了,让人拍了一个白木箧箱进来:“三少奶奶快看看,这是从泉州送过来的,用象牙做的凉席,说宫里也只有两张而已。”

    沈穆清皱了眉:“既然是宫里只有两张,拿到我这里来做甚?再说了,我现在是人家的孙媳妇,有好东西不拿出去孝敬太夫人、夫人,难道还能自己用不成!”

    汪妈妈听了猛地拍了拍额头,笑道:“三少奶奶,这都是我的主意。您要骂,就骂我吧!”

    只怕是李氏看着东西名贵,不想留给别人享用吧!

    沈穆清在心底暗暗叹了一口气,让汪妈妈送到白纸坊去:“交给林进对家的收好了,以后再拿出来用。”

    汪妈妈就低声道:“这么说来,那传言是真的了————三少奶奶把陪嫁的东西都转到了白纸坊,准备分府单过了!”

第一百零六章 误会重重

    沈穆清听着心中一凛:“太太怎么知道的?“

    汪妈妈笑道:“周秉买铺子的时候让我们家那小子看见了,还以为他起了什么歪心思,跑去告诉我了。我当时也没弄清楚,就告诉了太太。结果太太一查,才知莲是给您买的铺子。”

    李氏把自己在白纸坊的两间铺子给了汪妈妈,又给汪妈妈一家脱了藉,il贵和汪妈妈现在虽然还在沈家当差,可她的儿子媳妇如今用那两间门店小吃生意。那边的房子和铺门都是一起买下的,想来隔得不远,自己又交待周秉在房子的附近买铺子没想到,竟然这样露了馅!

    “三少奶奶别担,,”汪妈妈见沈穆清的脸色不愉,笑道,“太太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让我带句话给您,说:欲速则不达。”

    看来知道的人都以为自己是想分家!

    沈穆清略略安下心来。

    “让太太放,,我知道深浅。上面有太夫人、夫人和诸位嫂嫂,就是分家,也轮不到我开这个口。我就是希望相公能早一点外放,我到时候想跟着一起去。”

    汪妈妈抿着嘴笑:“我一定把这信带到。”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汪妈妈就起身告辞了。

    虽然得了这样的信,可沈穆清的心里还是不踏实。她叫百木帮着打听外面的事。

    又过了七八日,这事扯了户部的一位给事中。

    沈穆清暗称不妙,找了一个沈箴在家沐体的日子要回娘家。

    太夫人听说沈箴在家沐休,高兴地答应了沈穆清的请求,iL让小厮去翰林院说一声,让梁季敏下了衙去沈家接沈穆清。

    沈穆清红着脸应了,然后带着留春和步月两个丫鬟回了沈家。

    李氏的气色比她上次见到的还好,看见女儿回来,自然是喜出望外,吩咐厨房的做她爱吃的菜,又让人到外面买她爱吃的点心。

    沈穆清和李氏聊了几句,就把话题扯到这个上面来了。

    李氏笑道:“你放,,老爷拿的都是该拿的.要是这样追究起来,那这大周王朝上上下下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沈穆清想到自己的嫁妆,脸上不由浮现几分犹豫来。

    李氏抱着女儿呵呵笑:“知道你担心。我和老爷经历的事可比你吃过的盐还多,放心吧!”说着,她又问起游湖落水的事来,“·…说是小舟翻了,全落了水?怎么也不回来告诉我一声?”

    沈穆清嘟了嘟嘴:“我怕太太说嘛,要不是我,也不会翻船了!”

    “你这孩子!”李氏看着眼前脸色红润,笑颜如花的女儿,也就一笑带过。

    从李氏那里出来。,沈穆清去了沈箴的书屋。

    沈苠正和欧阳先生在说话,沈穆清等了一会才被小厮领进屋。

    两人一右一左地坐在九思斋的暖阁里,看见沈穆清进来,欧阳先生趁杌告辞了。

    沈穆清见自己进来的时候气氛好像很轻松的样子,放下一半心来。

    沈箴见了女儿,第一句话说梁季敏:“……听说这段时间和陈亚子走得很近…那陈亚子虽然学问好,但性格极为孤僻。这点小事,我说了他又怕他心里不痛快,你找个机会给他提个醒,有这功夫应酬他,还不如和闵先生多多亲近亲近。”

    沈穆清笑道:“陈亚子是顺康元年的状元,***格虽然不佳,但学问倒是一等一的好。相公他是个读书人的脾气,哪里会想到这些。当初要是点了状元就好了,一辈子呆在翰林院里修修书倒也合了他的脾气。”

    沈箴苦笑:“我何尝不想如此。舍了这张老脸保了他一个会元,就是想让皇上一高兴,取个‘三元及第’的彩头,谁知道,袁胖子却一心一意想保闵别山。”

    “哦!”沈穆清微怔。

    沈箴笑叹着摇头:“殿试时,闵别山答得出彩。皇帝定状元时就有些拿不定主意,正好袁胖子值夜,就叫了他去问。他倒好,回了一句‘取士问策不问笔’,皇帝当时给闹了个大红脸,就把季敏定在了第十。这个袁胖子,还是不是怕坏了他的名头……这倒是歪打正着了。过几年,我把季敏放到四川去,那边我路子熟,干上三年换个地方,最多十年,就能升到堂官了。你呀,也别听太太的,净想着分家,净赶着到任上去。要是季敏去了四川那地方天气又不好,茴粟杂居,民风剽悍,你跟着去受什么苦!”

    沈穆清笑而不答,问起临山县令的事来。

    沈箴可能也不想多谈这些事。笑着安慰沈穆清:“这事总还得皇上开口,更何况,我户部的帐目从来都是一清二楚的。”

    沈箴能做到今天,自有手段。也许是自己多心了!

    沈穆清自我安慰着,陪着沈箴说了会话,然后一家人吃了午饭,到了酉末时,梁季敏下衙来接人,岳婿两人又说了会话,眼看着天色不早了,李氏留女儿女婿吃了晚饭,这才送他们出了门。

    给太夫人和冯氏请过安,两人回了叠翠院。

    路上,沈穆清问梁季敏:“每次老爷都和你在书房时待半天都跟你说了些啥?”

    梁季敏眉头微兜,有些不耐地道:“哦,没说什么?”

    沈穆清***他这个样子,就把沈箴交待她劝他的话给咽了下去。

    进入六月,朝庭上下都开始忙武举的事,对临山县令的关注反而少了很多。

    沈穆清派了百木打听武举的事。

    到了六月二十四日,武举的结果出来了。

    山西临城县人萧飒点了武状元,浙江处州府人武姜得了榜眼,探花是南直隶上元县杜蕴。

    沈穆清听了,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十七岁的武状元,大家听了不免有几分好奇。一时间,京都街头巷尾都在传这件事。

    沈穆清去看贵姐的时候遇到梁叔信,梁叔信有些黔然神伤。

    “现在的年轻人可不得了!”

    “什么?”沈穆清不知道梁叔信指的是什么。

    梁叔信笑容里有几分勉强:“我说的是今年的武状元萧飒。”

    沈穆清很欣赏梁叔信对女儿的态度,因此两人相见的时候常常笑语殷殷,梁叔信自从在背后议论沈箴被沈穆清听见后,每次遇到她都有几分心虚。

    现在沈穆清主动示好,他自然是极力修好。一个有心,一个有意,两人倒也能说上几句话了。

    沈穆清听着一怔。

    脑海中就浮现出萧飒那如古井般幽睹的眸子来。

    梁叔信已自顾自地道:“萧飒曾在国子监读过书,你们成亲的那天,他还送来贺礼,喝过喜酒……还是我介绍驸马爷给他认识的。当时我就觉得他很不简单。这不过几天的功夫,两人竟然像挚友般经常在一起喝点小酒被点了状元,应该是走的王公公的路子。”

    沈穆清愕然。

    没想到萧飒竟然参加了自己的婚礼….而且还和梁、冯两家的人有来往!

    她心里像打翻了调味盒似的不似滋味,喃喃地道:“二伯说的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王喜王公公7”

    梁叔信点了点头:“正是此人。”

    王喜本是一落第的秀才,后来自阉进宫。皇上还是太子时就在身边服侍,是内庭最得宠,也是有权势的人。

    可梁叔信怎么对萧飒的行踪这么清楚吗?还推断萧飒走的是王喜的路子?

    她有很多话想问,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梁叔信却说没有注意到这些,打超着萧飒:“王公公一见他就很喜欢。想收他做干儿子的,谁知道这家伙到是很狡猾的,三言两句就把王公公哄上了茜娘的床,王公公哪有心思去理会他答应没有答应!”

    沈穆清很是震惊。

    茜娘,听这名字就知道是个怎样的人了而萧飒竟然用女人招待太监

    她不由抚额。

    梁叔信也惊觉自己失言,脸涨得通红,喃喃半天无语。

    一时间,两人之间的气氛很是尴尬。

    还好贵姐适时地大哭起来。

    沈穆清如释重负般地笑道:“哎呀!眚姐想来是饿了,我抱她去让乳娘看看!”

    梁叔信也松了口气,笑道:“是啊!快抱去乳娘看看!”

    沈穆清把孩子交给了乳娘,又陪着蒋双瑞说了几句话,就借口有事要凹叠翠院。

    蒋双瑞让嫣红送她出门。

    路上,沈穆清却想着萧飒的事。

    虽然说在官场上生存需要一定的手段,可也别因此而走得太偏了才好!

    日子转眼就到了七月初七。沈幼惠一大早就拉着沈穆清去看她放在台矶上的水碗。

    “等晚上要是针放在上面不沉,那就是七姐听到我的乞求!”

    沈穆清已是结婚妇人,失去请七姐的资格。她打超梁幼惠:“你向七姐求了什么?”

    梁幼惠却是眼神一暗,少有的心事重重起来。

    女孩子大了自然有自己的心思了!

    沈穆清也不追问,笑着叫了英纷:“今天落梅来值夜,放你们几个去跟着二姑娘乞巧,可不能玩得太疯!”

    英纷、明霞几个都笑嘻嘻得应了,簇拥着梁幼惠:“二姑娠,今天我们可要跟着你玩耍!”

    梁幼惠又高兴起来,笑着和她们几个去看请七姐用的瓜果。

    谁知那天天气不好,吃过午饭,淅沥沥下起雨来。

    梁幼惠如困兽般在家里团团转:“要是晚上还下雨,就不能请七姐了。”

    沈穆清安慰她:“要不,我们就在屋里吃水果、讲笑话,反正也是为了热闹嘛!”

    “那可不一样。”梁幼惠很沮丧,“我求七姐让三嫂早点给我生个侄儿。”

    沈穆清不由怔住。

第一百零七章 惊天之变

    好像为了回应梁幼惠的心愿般,到了下酒初,雨突然停了,空中很罕见地出现了彩虹。

    大家都站在台矶上张望。

    沈穆清侧目,身边的石榴树茵绿的叶子上还留着几滴雨,在阳光下如钻石般闪烁着七彩的光芒。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满是泥土的芬芳,一切都如这仲夏的季节般显得那样的勃勃生机。

    李氏挺过了六月。

    会不会再挺过一个半年?

    沈穆清微笑着,拉了梁幼惠去后花11:“走,我们去摘花去。”

    梁勃惠见天晴了,很高兴,和沈穆溃笑嘻嘻地去了后花园。

    梁家的后花园多种树萝,少种花木。

    两人在采了几朵瑞香花,又看见墙角种了凤仙花,就采了商量着染指甲。

    一群人正在园子里嘻闹着,紫娟突然神色慌张地跑了过来:“三少奶奶,太夫人让您和二姑娘去她老人家那里一趟。”

    大家不由面面相觑。

    梁幼惠更是道:“这个时候,不知道找三嫂有什么事?”

    紫绢脸色微白道:“宫里传出消息,说太后娘娘殡天了!”

    这个时候?

    沈穆清大吃一惊。

    梁幼惠已道:“真的吗?太后娘娘殡天了?”

    紫绢点了点头,道:“宫里的麻布已经送过来了!三天后太夫人和夫人就要到乾清宫去哭丧了。”

    沈穆清听了,忙拉着梁幼惠回屋换了身素净的衣裳去了闲鹤堂。王涡蕙已经到了,穿了月白色银条衫,玄色焦布比甲,身上的钗环首饰都除了,已是一副孝妆。

    太夫人见沈穆清和梁幼惠都只是简单地插了两支银簪,俱穿了月白色银条衫,一个穿湖色的葛布比甲,一个穿石青色葛布比甲,微微点了点头。

    三个人互相见了礼,立在太夫人炕前待了片刻,冯氏和蒋双瑞才姗姗而耒。

    太夫人见人都到齐了,肃然地道:“想来你们也都听说了。太后娘娘殡天了,在京都四品以上命妇都要去哭丧,家里的事,就暂时交给双瑞主持。”

    蒋双瑞颇为吃惊,沈穆清却觉得这样很正掌————毕竟王温惠到时候也要到思善门内去哭四天。

    没有谁提出异议,都屈膝行礼应了“是”。

    太夫人微微点头,青莲就将装着家里钥匙和对牌的匣子递给蒋双瑞,蒋双瑞身边的丫环姝红接了。

    从那天起,家里的管事妈妈们每天一早就去祥云院回话。

    蒋双瑞毕竟是初次当家,梁府又是百年大家,仆妇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蒋双瑞不免有为难的时候,常常跑来问沈穆清。

    沈穆清也尽心意地帮着她,倒也没有出什么差错。

    太夫人和冯氏回来,见家里有条不紊的,俱都面高欢喜。

    过了孟兰节,桂花开始飘香。

    因是国丧期间,喜乐一切停办,公脚之家更是小心翼翼,生怕出了什么犯忌的事,大都闭冂不出。

    闲着无事,沈穆清采了桂花做成甜酱让人送给李氏。

    李氏很高兴,让汪妈妈带了几篓大闸蟹……

    沈穆清很喜欢吃蟹,留了一篓,利用梁季敏那个澡堂子的土灶蒸蟹,请王温蕙、蒋双瑞和梁幼惠在叠翠院里开蟹宴。王温惠就带了绍兴女儿红来。

    蒋双瑞看了不无酸溜溜的:“还是大嫂考虑的周到!”

    王温蕙但笑不语,给蒋双瑞斟了一杯酒,自己一饮而尽。

    蒋双瑞自然不好再说什么,也把酒盏里的酒喝了。

    沈穆清这才放下心来,不由感激地望了王温蕙一眼。

    王温惠朝着沈穆清笑。

    梁幼惠却是很高兴,和大家有说有关的。

    她们正等着蟹上桌,太夫人身边的紫绢来了。

    看见几个人聚在一起,距很明显地怔愣了一会。

    英纷和明霞就拉着她一起吃酒。

    紫绢却笑道:“不行,不行。太夫人找三少奶奶有事,等我回了差事,再来讨姐姐们的这杯酒杯。”

    难道是发现了她们私下聚餐的事?

    沈穆清不由皱了眉。

    紫娟忙解释道:“是三少爷,刚刚回来,太夫人找了三少奶奶去说事!”

    难道是梁季敏又做了什么事要她帮着善后?

    沈穆清猜测着,也不能不去,朝着王温蕙和蒋双瑞笑着道了声:蟹熟了你们就先吃不用等我”,然后回屋换了仙衣裙,带着留春去了太夫人那里。

    走到垂花门前,她看到了十色满脸沮丧地站在那里。

    他也看见了沈穆清,却低头猫腰回避着沈穆清的目光。

    沈穆清觉得很奇怪,但想到人已走到了门口,进去就知道出了什么事,就加快脚步进了屋。

    太夫人坐在临窗的大炕上,梁季敏则立在炕前,两人折表惜都很严肃而常在太夫人身边服侍的刘姨娘却没有看见影子。

    沈穆清心里隐隐升起一股不祥之感。

    看见沈穆清进来,梁季敏低下了头,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那里。

    沈穆清不由一怔,忍住心底的诧异给太夫人行了礼。

    太夫人微微点了点头,沉声吩咐身边的人:“你们都下去吧!”

    屋里服侍的人屈膝行礼退了下去。

    太夫人神态中就高出几分疲惫,指了指梁季敏身边的小杌子,迸:“穆清,你坐下吧!”

    难到又出了什么事需要自己回娘家去求助?

    沈穆清思忖着,笑坐在了小杌子上。

    太夫人的目光就落在了梁季敏的身上:“季敏,你来说!”

    梁季敏看也不看沈穆清一眼,低声应了一声“是”,然后朝着沈穆清坐的方向侧了侧身子,轻声的道:“岳父他老人家刚才突然被下了诏狱。”一个字,一个音,如天边的滚雷,轰隆隆地炸过她的耳边。

    半晌,她才听到自己声音屦弱地道:“什么?你说什么?”

    心里却如明镜似的。

    常在河边走,终于湿了鞋!

    梁季敏望着她的目光充满了怜悯:“御史弹骇岳父贪墨,皇上下旨,把岳父关进了诏狱。”

    “太太呢,太太怎样了?”沈穆清全身发软,身子不住地抖着,“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午末的事。”梁季敏的声音很轻,像微微吹过的风,沈穆清要仔细地听才能听清楚,“欧阳先生已经知道了,太太那边想必也得了信。”

    沈穆清深深吸了一口气,颤颤巍巍他站了起耒:“我要回趟娘家。”

    梁季敏怔了怔,望着太夫人。

    太夫人沉吟了片刻,道:“也好,你去看看。问清楚亲家到底犯了什么事?”

    沈穆清心乱如麻,胡乱点了点头,

    太夫人见她神色恍惚,又嘱咐梁季敏:“等会见到亲家太太,仔细问清楚了,看你岳父到底是为何事下的狱7”

    梁季敏连连点头,转身却见沈穆清已高一脚低一脚地走了出去。

    回到叠翠院,蟹已上了桌,空气中还飘羞女儿红的香味。

    知道太夫人是为这件事喊沈穆清去,谁也没有了心情。

    梁幼惠拉着沈穆清的衣袖直哭。

    王温蕙抽了插在花觚的菊花在手里把玩着,蒋双瑞则拉了她的手急道:“这可如何是好?”沈穆清望着沉默不语的王温惠,突然间冷静下来。

    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自己这个时候一慌,身边的人看了只怕就更没有主意了。她强打起精神露出一个笑脸:“我回去看看情况再说。”

    明霞和英纷都忍着眼泪服侍沈穆清穿衣。

    沈穆清对两人的坚强很是意外。

    等她换好了衣裳出来,蒋双瑞泪眼婺娑地道:“家里我帮你看着,有什么事就带个口信回来。”沈穆清谢了她,又交待可怜巴巴地望着她的梁幼惠乖乖地呆在家里等她回来,这才带着英纷和明霞出了院子。

    回到沈家,大家的表惜都很平静,看见沈穆清回耒,二门守门的婆子竟然对她笑了笑。

    沈穆清不由怀疑是不是大家还没有得到消息。

    这么一想,她匆忙的脚步也放慢孑—些。

    出来迎接她的是汪妈妈。

    汪妈妈表情有些凝重。见到她的第一句是“三少奶奶也得了信啊”,沈穆清这才敢肯定沈箴是真的下了诏狱。

    进了屋,李氏正指挥着丫鬟给沈箴收拴换洗的衣裳。看见沈穆清,她抬头说了声“来了”,然后继续指挥小丫鬟们:“里面蟑螂、老鼠横行,这些衣裳都用樟木箱子装了。”

    语气那么的冷静而又理所当然,好像她在里面住了好几年,对那里的一切都很熟悉似的。

    沈穆清的悲伤突然间烟消云散。

    是啊。沈箴只是下了狱,又不是死了……就算是死了,去收尸就是了,有什么要哭哭啼啼的。

    她走上前去,给李氏行了礼,道:“太太,可有我帮得上忙的事。”

    李氏见女儿目含悲切却神色笃定,微微点了点头,露出了宽慰的笑容,迸:“你去九思斋给老爷收几本书来一——听说诏狱不限家眷们送衣裳、书藉。欧阳先生已去打听情况了。我们暂且把东西收拾好,能送了,就立刻给送去。”

    沈穆清点头应“是”,去了九思斋。

    路上她遇到了陈姨娘。

    陈姨娘双眼通红,目光惶恐。

    望着她在霞光中如玉般晶莹的脸庞,沈穆清不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第一百零八章 不知缘由

    晚上,梁季敏来接沈穆清。

    李氏让她回去:“事已至此,再担没有用。果有了消息,我会让人去告诉你的。”

    沈穆清望着放在炕头的樟木箱子,又望着灯火辉煌却没有一点点声响的屋子,拉了梁季敏到屋外商量:“欧阳先生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我想留下来陪太太等着。你先回去吧!”

    梁季敏满脸犹豫:“那祖母那里……”

    “你就照着我的话对祖母说吧!她不会责怪你的!”

    梁季敏望着满脸坚毅的沈穆清,又想到太夫人让他们问清楚沈箴为何下狱的事,他迟疑了一会才喃喃地道了一声“好吧”。

    送走了梁季敏,沈穆清拍了拍面颊,然后折回了李氏的屋子。

    李氏看见她一怔,皱着眉道:“你怎么还没有走?季敏呢?”沈穆清微微垂了头:“季敏让我在这里陪您————说祖母那李,有他呢!”

    李氏望着女人穿面颊上的两团红云,终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晚上,母女俩并房而卧。

    “那午老爷被贬到了四川的龙安府做县丞。那可是个我连听都没有听说的过的地方。老爷把家传的三块砚台当了五百两银子留给我,头也不回地走了。我在家里哭了一天一夜,想着山迢水长,要是有个万一,岂不是再也见不到了。第二天一早就我追了去跟着老爷在龙安府过了六年。吃的是盐菜,喝的是井水,穿的是粗布,用的是陶罐,你银哥当年就是在那里出生的…”李氏述说的往事,声音里没有痛楚,只有淡淡的甜蜜,“还以为再也回不来了…没想到,第七年,老爷就升了绵州知府,在绵州知府的任期还没有满,就因当时的四川布政使王大人暴病而亡升了四川布政使……我就常常想,要是当年我没有追去,老爷会不会安安心心地在龙安府做县丞,一切从头开始·”往昔的这些苦难就如药,治疗着李氏今天的不安和恐惧,给她度过难关的信心和希望。

    沈穆清紧紧地抱着李氏:“是啊,老爷不会有事的。我还记得小时候您给我说过,说有一次老爷被贬到一个什么地方去了,结果人还没有起启,圣旨就到了,老爷不仅没有被罢,而且还升了官。”李氏紧紧地捏着女儿的手,笑道:“是山东布政使————那地方产苹果。”

    “嗯!”沈穆清点头,“听说那里还可以看到海,是真的吗?”

    “不是没去成吗?”李氏声音里透着笑意,“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海。不过,有一次老爷从工部拿了堪舆图回来,我看着,好像有海,就在它隔壁的样子”

    两个人东扯西拉,眼看着天色发白。陈姨娘进来服侍李氏起床。

    她看上去容颜憔悴,应该也是一夜没睡。

    李氏见了心里一软,让她回去休息:“…你照顾好大舍就是了,我这边,还有贴身的丫鬟婆子。”陈姨娘一听,眼泪哗拉拉的就流了下来:“太太,你得想想办法啊!老爷年纪大了,哪里还能受这样的罪!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们可指望谁啊?”

    李氏眼神一暗,怅然道:“我知道,我知道。”

    “还有,那欧阳先生还没有回来,谁知道他都在外面干了些什么?”陈姨娘面露恐慌,“我看,您还是派个悌几的人!免得我们摸头不知脑的被这些下人给骗了。要不,把我弟弟叫回来帮着打点打点?”

    沈穆清听着,就想起陈姨娘的经历来。她做姑娘的时候父亲曾经被贬过,世态炎凉,也曾见过,所以才这样担心和害怕吧!沈穆清忍不住开口安慰她:“姨娘别害怕。那欧阳先生跟了老爷三十年,也是风里来雨里去的,要是只为荣华富贵,早就走了,不会等到今天。”

    李氏直点头,陈姨娘的神态间这才放松养些。沈穆清让湘莲扶陈姨娘回屋,她亲自服侍着李氏梳洗。

    刚梳洗完毕,大舍来请安了。沈穆清请了田妈妈到一边说话:“大舍年纪还小,家里要是有什么动静,你带着他避着点。”

    田妈妈红着眼睛点头:“姑奶奶放,我是经历过的,道轻重。”沈穆清不由地自嘲:想不到老爷娶了个犯官的姑娘为妾还有这样的好处,自少经历过,不至于没有惊恐万状地吵闹。送走了大舍和田妈妈,沈穆清刚要吩嘱摆饭,欧阳先生来了。

    沈穆清回避到了屏风后面。

    “太太,平日和老爷走的近的几位大人都去拜访过了,谁也说不清楚老爷为什么下的诏狱。”他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疲惫,“闵大人昨天一早就进了宫,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我给锦绣留了一个口讯。,要是闵先生回来了,务必请他到家里来一趟。

    “辛苦您了!”李氏的声音非掌的客气,“家里现在是老的老,小的小,老爷的事,就全拜托您跑腿了。”

    “太太真是折煞我了……”欧阳先生说了几句谦虚的话,然后道:“太太也别太担心了,我下午还准备到翰林院刘寓刘大人那里去一趟,他这段时间陪着皇上练字,兴许听了什么话音也不一定。还有都察院左都御史赵符赵大人那里也要去一趟,看看这段时间都察院都在弹劾些什么….”

    李氏见他进退有章,不住地点头:“先生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要是需要开销,直管到汪贵那里取就是了。”

    欧阳先生应了一声,安慰了李氏几句,然后退了下去。

    沈穆清从屏风后面出来,笑道:“有欧阳先生帮忙,您就别担心了。”

    李氏笑着点了点头,长叹了一口气。毕竟是四十几年的夫妻……一日不放出来,就一日不能安心啊!

    欧阳先生又跑了两天什么消息也没有探到宫,宫里反而传出圣喻,免了沈箴一切职务,内阁事务,暂由今年刚满四十四岁的张阁老主持。

    沈穆清听得心里一凉。

    少年天子爱用年轻官员,这一点从两次点状元的情况就可以看出来。张阁老又是除镇安王的功臣……沈箴如果放出来,也不知他能不能受得了这种打击。

    欧阳先生见状,就商量李氏:“不如直接打点诏狱的人,看能不能从老爷口中得点消息。”

    李氏拿了五千两散银票给欧阳先生:“不够再找我拿。”

    五千两银票怎样拿出去的就怎样拿回来了。

    闵先生那里没有动静,刘寓一问三不知。

    李氏心里急,渐渐没有了精神。

    偏偏梁季敏来接沈穆清。

    “还不知道为什么下的狱吗?”梁季敏很是担忧。

    沈穆清不由苦笑。

    李氏求了女婿:“想办法见闵先生一面。”

    梁季敏犹豫道:“我,我和闵先生不太熟。”

    沈穆清听着大急,李氏神色黯淡。

    一时间,气氛沉重。

    梁季敏这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忙道:“不过,请岳母放心′,我会尽力找到闵先生的。”

    李氏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只是催着女儿快回去:“你婆婆能让你在家里住上这两天,已是情面。快回去吧!”

    沈穆清再一次商量梁季敏:“要不,我等到了确切的消息再回去?”

    梁季敏很是为难:“祖母特意让我来接你回去的。”如果梁季敏态度坚决,李氏知道了恐怕会更担心吧!

    沈穆清已找不到借口留下来,强忍着眼泪回了梁府。

    太夫人一见她就急急地道:“怎样?知道亲家老爷是为什么事下的狱吗?”此前清摇了摇头飞她突然想到了萧飒。

    梁叔信说萧飒是和驸马好上后才搭上王公公的路子的…

    她现在只要能想到就不愿意放过,沈穆清求太夫人道:“能不能让驸马爷帮着向王公公探探口风……如若需要打点,我回娘家拿!”

    太夫人眼皮子一跳,笑道:“你且放心,亲家老爷帮我们家良多,这时候,我们有力的出力,有钱的出钱,我明天就让叔信去驸马府去看看!”也妤,梁叔信到底比梁季敏办事让她来的放心。

    沈穆清听着心里一暖,感激地向太夫人行了礼。

    回到叠翠院,梁幼惠拉了她的手问:“老爷放出来了吗?太太没什么事吧?”

    沈穆清望着她盛满怀心的眸子,不由泪盈于睫,几天的强作欢笑都化为了心酸:“没有,还没有放出耒。太太看着挺好一一什么消息都没有,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7”

    梁幼惠很担心:“这都四、五天了…·”

    沈穆清答不出来,只觉得面颊上湿漉漉的。

    梁幼惠见她伤,,让人打了水给她洗脸,亲自给沈穆清斟了一杯茶。

    沈穆清洗过脸,喝了一口热茶,心里了受了些。不由叹道:“准备明天让二伯去驸马府求求驸马爷!”

    “为什么要求表哥?”梁幼惠很奇怪,“他又不能管朝庭里的事!”沈穆清知道自己说多了她也不明白,笑道:“是让你表哥去探探皇上的口风。看能不能知道老爷到底犯的是什么事,我们也好找人!”梁幼惠想了想道:“那我们不如找魏十三,他的表妹是贤妃,比表哥***到的皇上的机会更多啊!”

第一百零九章 纷纷登场

    沈穆清还是第一次听见林贤妃和魏十三有关系。

    看见她很惊讶,梁助惠解释道:“魏十三是庶出养在夫人名下的,他生母和林贤妃的生母是同胞姐妹,他只告诉过我这件事。”

    沈穆清就想到了上次救杜姑姑妹妹的事。难道这次还有这运气误打误撞。

    梁幼惠就要去找澄心,让他去趟魏家,就说三哥要找十三,他听了肯定立马就到!”沈穆清现在有些病急乱投药了,也不拦她,随她去了。

    梁幼惠刚走一会,就有小丫鬟进来禀道:“三少奶奶,明时坊给您送东西来了。”

    沈穆清一怔。

    自己这才刚到屋,怎么明时坊就送东西过来了?她困惑地道:“请她进来吧!”

    小丫鬟应声而去。沈穆清就看见一个腰肢袅娜,容貌艳丽的女子捧着个毡包走了进来。

    她不由愕然:“锦绣?”

    锦绣已泪水涟涟……

    她朝着沈穆清屈膝行礼。

    沈穆清打量着她。

    月白色的银条衫,水蓝色的葛布比甲,乌黑的青丝简单地绾成了一个纂儿,白玉般的脸庞脂粉全无,只有耳朵上戴的一对纯银山茶花耳塞,打扮得很朴素,可一双眼睛却闪烁着宝石般明亮的光亮,眼角眉梢透着喜悦与满足,哪里还有一点点.当年的憔悴,整个人像朵绽开的花般洋溢着勃勃的生机。

    看样子,她在闵先生身边虽然物资条件不丰富,但精神上还是很满足的。

    她亲手携了锦绣:“怎么是你?”锦绣笑了笑:“汪妈妈正陪着太夫人说话————我就来给您送东西了。”说完,指了指手中的毡包。

    沈穆清心如明镜,遣了身边的人。

    “我刚从太太那里来,太太怕姑娘担,让汪妈妈来一趟,我想着很久没见姑娘了,就跟了过来。”

    沈穆清一怔。

    想到了她来时用的借口!

    沈穆清犹豫着道:“说给我送东西来了是太太让这么说的,还是你找我的借口。”

    锦绣眼底全是困惑:“自然是太太让我说的。”

    沈穆清不由长叹一声。

    千其万算,梁季敏到底是露了馅……李氏已对梁家起了疑心!

    她转移了话题:“可是有什么好消息?”

    豆大的泪珠子就在锦绣的眼睛里转:“闵先生说,当时皇上正在看都察院的弹骇柳峻的折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拍了桌子,把老爷叫去问话,然后老爷就被下了诏狱。”

    看来,还是受了余姚知府的龛墨案扯连?·

    “敏先生就让我带话给太太,说,最好是能向柳峻讨个主意。”

    沈穆清眉头紧锁。柳峻是当事人,如果他能帮沈箴挡一挡,沈箴自然也就没事了….只要沈箴没事,柳峻自然也就不会有大的问题。

    这个主意的确不错。沈穆清连连声.头。问:“太太怎么说?”

    “太太已派了欧阳先生去江南。”

    这样最好不过。

    沈穆清略略松了一口气,让人给锦绣上茶。锦绣就把毡包放到了炕上:“这是太太让我姑娘带的一件刻丝披风。”又推辞了沈穆清的挽留:“闵夫人过两天就要来京里了,家里好多事,我也不能久留。”

    沈穆清望着她神态间掩饰不住的喜悦,欲言又止。

    锦绣却笑道:“姑娘不必担心,我原只想在先生身边服侍….这已比我原来所盼强上百倍千倍。我一定会好好服侍闵夫人的,就算是哪天闵夫人容不下我了,我也不后悔跟了闵先生!”话虽如此,她那明亮的目光还是黯淡了不少。

    你选择了你所喜欢的,可孩子呢?有了孩子怎么办?庶子的日子,并不过好啊!沈穆清不由长长地叹了一口道,让明霞送走锦绣出门,也是给机会让这两人说说悌己的话。

    结果锦绣刚走,蒋双瑞来了。

    “怎样?”满脸的焦虑,“可有什么消息没有?”

    锦绣送来的消息,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沈穆清笑着摇了摇头。

    “要不,让相公去求求驸马爷?让他进宫去探探口风?”蒋双瑞征求着沈穆清的意见。

    虽然已经知道了沈箴为什么下狱,但听蒋双瑞这么一说,沈穆清还是心存感激:“太夫人说,明天就让二伯去驸马府走一趟!”

    “什么明天?这种事宜早不宜迟!”蒋双瑞急道,“让他现在就去吧!”说着,望了望外面明晃晃的太阳,“这个时候走,还可以一起到酒楼喝两杯。”

    沈穆清向她道了谢,最后还是道:“还是听太夫人的安排吧!”

    蒋双瑞见沈穆清这么说,自然也就不好坚持。

    她安慰了沈穆清几句然后起身告辞。

    沈穆清亲自送她到了门口,却看见王温蕙带着贴身的丫鬟茯苓款款而来。

    蒋双瑞不由皱了皱眉:“大嫂来做什么?”

    “不知道!”沈穆清也很奇怪,“可能是知道我家出了事,来安慰安慰我吧!”

    王涡蕙看见了沈穆清和蒋双瑞,脸上的笑容更是温婉。

    “我来看看三弟妹,没想到二弟妹也在啊!”

    蒋双瑞朝着王温蕙喊了一声“大嫂”,皮笑肉不笑地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大嫂了。三弟妹,我先走了!”

    因为不知道王温惠的来意,沈穆清含糊地应了一声,笑着送了蒋双瑞:二嫂慢走!”

    蒋双瑞飞快的斜瞥了王温蕙一眼,然后又沈穆清眨了眨眼睛——一示意她小心王温蕙。

    沈穆清微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然后和王温蕙进屋,请她炕上坐。

    王问蕙却站在堂屋时打量着博古架上的瓷瓶,并不落坐。

    沈穆清只得陪她在博古架前。

    王温惠突然低声道:“柳峻自杀了!”

    沈穆清倒吸了一口冷气,白如素纸的脸上隐隐透了几分青色。

    欧阳先生岂不是白去了江南?

    看来,还是迟了一步……

    王温惠说话的声音更轻了:“现在满京都的人都盯着你们家,我家的人不方便走动,让我给你带这句话来。”

    这消息竟然是王盛云授意所说————实在是出乎人意料之外。不过,王盛云也是内阁大臣,他的消息想来应该不会有错。

    可能为什么会在这个关键时刻向沈箴示好呢?按理说,这是一个打击沈箴的好机会啊!

    沈穆清的脑子飞快地转着。

    百思不得其解。

    王温蕙见沈穆清神色间很是平静,又想乱两家的罅隙,明白她对这消息有些怀疑。遂笑道:“信不信由你,反正我的话已带到。”

    话说到这个份上,沈穆清就是不相信也只得做出一副相信的样子。她真诚地向王涅蕙道了谢,王温蕙则不痛不痒地和她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就告辞了。

    沈穆清坐在屋里子沉思良久,然后去了太夫人那里

    给太夫人行过礼,沈穆清开门见山地道:“太太的身子骨不好,我想讨些天山雪莲送过去,也是我做女儿的孝心.”

    太夫人一怔,笑道:“也是。这个时候,亲家太太可不能倒下l。”然后叫了刘姨娘去拿药。

    沈穆清谢了太夫人,又泪眼婆娑地道:“太太天天以泪洗面的,精神也一日不如一日。”

    太夫人听了就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这几日在娘家侍疾辛苦了。回来了,就好好歇着吧。这雪莲,我等会让郭妈妈送去,我相信太太也能体谅你的。”却是提也不提让她回娘家的事。

    郭妈妈是太夫人身边的一位贴身妈妈,就是冯氏见了,也要恭敬地喊她一声,寻常人家,太夫人是很少派她出面应酬的。

    看样子,自己刚回来就又要回娘家,太夫人心里很不高兴啊!沈穆清淡淡地一笑,应了一声“是”。

    郭妈妈赶在戌正禁宵之前回了梁家。

    她给太夫人请过安后,太夫人就问道:“怎样了?”

    郭妈妈沉声道:“沈家一切如常,看不出什么异样。”

    太夫人一怔。

    郭妈妈已道:“我将天小雪莲给了沈夫人,然后按照您的意思说了,沈夫人听后,很是感激的样子。”

    太夫人微微一笑:“我承诺她不管沈家如何,穆清都是我们梁家的媳妇。她自然心存感激。

    不过,出了这样大的事,竟然一切如常,这位沈夫人,到底是不简单,还是胸有成竹呢?”

    郭妈妈不好回答,笑道:“要是三少奶奶再吵着回娘家……”

    “也不能不让她回去啊!”太夫人犯叹了一口气,“谁没有父母高堂?我是怕那沈夫人指了穆清出面求人,让人误会是我们梁家的意思。说起来,穆清已经进了我们的们,我们这时想撇清,只怕会人人戳了我们家的脊梁骨;其次这孩子我是真瞧得上眼。有她在身边帮着季敏,我也放心多了。再者……”她的声音又低了几分,如喃喃自语般,“如果沈大人真的倒了下去,凭他在朝中这么多年的经营,得意门生总是有几个的,对季敏以后的仕途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郭妈妈不停地点头,斟酌道:“三少爷那里,您要不要嘱咐几句?我看,三少爷为件事很是苦恼的样子。”

    “那是自然!”太夫人叹道,“他毕竟年纪小,阅历也少。这是拘是放,还不是全凭皇上的一句话。可惜不知道沈箴到底犯的是何事,我们就是想未雨绸缪也没有个办法”

第一百一十章 立场不一

    那边太夫人和郭妈妈说悬心里话,这边李妈妈也在和沈穆清说话。

    “….已经把消息递给了汪昌。”

    汪昌,就是汪妈妈那个在白纸坊开小吃铺子的儿子。

    沈穆清微微点了点头。

    到了晚上,她彻夜未眠,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沈箴的入狱.王盛云的警示……柳峻的自杀……

    一桩桩,一件件,扑朔迷离,让她觉得事事都有关联,却又找不到串起这些事件的那条主线。

    或者,带话给似的王盛云知道…一听话的李氏也知道一一

    可这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第二天一大早,沈穆清顶着个黑眼圈去给太夫人请了安。

    太夫人不住地安慰她:“…你去翻翻那些名臣录,哪一个不是几起几落”

    可问题是,沈箴的年纪已大了,又正值新旧皇权的交替中,这个时候处于下风,也不知道能不能爬得起来,.不,不,不,爬不起来也没有关系,只要能活着出来就行啊!

    沈穆清只得在一旁陪着笑。

    太夫人就吩咐梁叔信去趟驸马府探探消息。

    梁叔信利索的应了。

    晚上回来,也只是说驸马爷答应找个机会问问王公公。

    太夫人听了微微点了点头道:“你看要不要打点打点,我听说王公公这人可是雁过拔毛的啊!”说着,就若有所指地望了沈穆清一眼。

    梁叔信一怔,迟疑道:“只是去打听打听,要是有了口风,再打点也不迟,….王公公的手面不是一般的大。”

    沈穆清垂着头,嘴角却露出一丝冷笑。

    又过了七、八天,不管是魏十三那里还是驸马爷那里都没有什么具体的升展。

    而且自从那天锦绣来给她报过一个信后,沈家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沈穆清不由惴惴不安。

    是李氏不再信任梁家了呢?还是沈家出了什么事李氏不想让她知道呢?

    好在过几天就是八月十五了,沈穆清准备了月饼,桂花酒、老君眉等礼品和梁季敏回娘家送八月十五礼。

    往年八月十五之前沈家车水马龙,今天却是门可罗雀。

    守门的看见沈穆清回来一怔,忙跑着去通禀:“大姑奶奶回来了!”

    沈穆清不由心酸。

    难到大家认为她不会回来吗7

    见到了李氏,沈穆清见她精神还好,不由暗暗舒了一口气。

    李氏受了梁季敏的礼,笑道:“今天不用去翰林院吗?”脸上虽然带笑,但说话的语气很是客气。

    沈穆清在心底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这桩婚姻,终是让李氏失望了。

    梁季敏笑道:“请了假,过来看看您。”

    李氏眼睛里有了一丝笑意,语气柔和了不少:“你岳父不在,我的身体又不好,今天就让大舍陪你们吃饭吧————你们吃了饭,也好早些回去!”

    完全是赶人的意思!

    梁季敏也感觉到了。他脸色微红,道:“太太是在担心岳父的事吧!祖母已差了二哥去驸马府里打听消息,还托了魏国公家的人….您也别太担,吉人自有天祖。岳父不会有事的。”

    李氏听着微微怔了怔,看了一眼神色黯淡的沈穆清,笑道:“多劳贤婿操心了。我还有几句相对穆清说。”说着,叫了水香进来,“带姑爷去九思斋看看书。”

    梁季敏恭敬地给李氏行了礼,跟着水香去了九思斋。

    李氏的笑容就变得亲切而随和起来。

    她拍了拍身边的坐垫:“来,到我身边来。”

    沈穆清微笑着坐到了李氏的身边。

    “好了,好了。你生个什么气7”李氏望着女儿满脸是笑,“梁家百年士家,也有自己的考虑和立场。季敏一边是女婿,一边是儿子,日子也不好过。掌言说的好,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你现在嫁了人,当—梁家为重,不可像在家里那样不懂事了。季敏那里,你也要劝慰劝慰他才是!”

    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姻缘。就算是李氏再不满,也只能这样劝着女儿了。

    沈穆清心里明白,就更为父母屈委。

    可现在不是谈这些的时候,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太太,我让百木到外面的茶楼酒肆转了转,好像柳峻自杀的事还没有传开一一看样子,王阁老的消息是由秘密渠道而来,他把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我们,不知是何用意?”

    李氏虽然对这个女婿有些失望,但他毕竞还是陪着女儿来给娘家送中秋礼了,而且她心里也的确这样想的,世家子弟,有权利也有义务,梁季敏听梁家的安排,也是应当的。只要小两口过得好,对他们夫妻怎样,李氏是无所谓的。

    她留沈穆清,并不是想和她谈沈箴的事,而是怕女儿对女婿生出罅隙,影响以后的夫妻关系。

    “这些事,你就别管了。”李氏笑道,“欧阳先生会操心的。”

    母亲这种拒她于外的做法更是让沈穆清伤心。

    如果不是上次梁季敏那犹犹豫豫的答,李氏何必如此?这关键时候,谁不希望有人能帮一把,就算是帮不上,说说安慰的话也能让人那彷徨无助的心得到一丝慰藉啊!

    如果说刚成亲那会沈穆清是试着和梁季敏像朋友一样的相处,那么梁季敏畏会冯宛清则让她对自己的这个丈夫很是不屑。而现在,沈穆清对梁季敏有了一丝怨

    为什么梁季敏就不能积极主动一些?

    这么大的事,以他的能力官位是不可能帮得上什么忙的。为什么就不能陪李氏说会话?或是多来家里走动走动?

    李氏见了,更/新/超/快①⑥κχS.com也能多几分胆气……

    沈穆清想着,眼底流高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寒意。

    “欧阳先生怎么说?”

    李氏已下决心不让女儿插手这件事,自然也就不会理会沈穆清的疑惑,只是笑道:“我让汪妈妈早点摆饭。要是离回家的时间还早,你们就出去逛逛,不要总为家里的事牵肠挂肚的了。我听人说,也有大臣在诌狱一待就是十来年的!难道老爷一日不出来,你们就这样愁眉苦脸的过一日啊。快别想这事了。”

    和梁季敏逛逛沈穆清不由在心底冷笑。

    说起来,自他到翰林院当差,可从来没有拿一分钱的俸禄回来。也不知迸是交了公中还是自己私留了一可不管是哪一样,做丈夫自己拿了主意也要跟妻子打声招呼吧!

    李氏见女儿沉默不语,知道她心里还是放不下沈箴。遂笑道:“要不,和我一起抄几页佛经,也就静下来1。”

    沈穆清这才发现东稍间临窗大炕的炕桌上摊放未抄完的佛经。

    前,李氏虽然敬香,却从来不抄、印佛经的,而现在…

    她不由泪盈于睫只恨自己所嫁非人更恨自己帮不上忙!

    母女两静静地抄着佛经,屋里子座他钟规律的滴答声更显静谧。

    心底有太多的狐惑,沈穆清到底是静不下来。

    她看见汪妈妈在帘后两次探头。

    李氏见了,叫了汪妈妈进来:“可是有什么事?”

    汪妈妈笑道:“就想问问姑奶奶,姑爷吃不吃得虾米?”

    李氏就望了沈穆清。

    “吃得!”沈穆笑道。

    汪妈妈点了点头:“那我就吩咐做道十锦汤。到了秩天,得去去火才是。”

    母女俩笑了笑,依旧低头抄经文。

    沈穆清却觉得不对劲。

    即是要去去火,何必做了十锦汤?

    莫非是有什么事?

    她想到刚才汪妈妈望着那那隐隐流露出渴望的眼神。

    莫非是梁季敏做出什么让汪妈妈为难的事?

    这么一想,更是静不下心。

    沈穆清索性丢了笔:“哎呀,我越抄越是心烦,不如出去走走。”

    李氏一直观察着沈穆清的表情。更/新/超/快①⑥κχS.com的确很是烦燥的样子。

    “后面的桂花开了,你去园子里走走也好。”她笑着叹了叹口气,“到底是年纪已轻啊!”

    沈穆清惦记着汪妈妈,笑了笑,领着英纷出了门。

    李氏望着沈穆清的背影脸上的笑容就渐渐淡了下耒,她喊了留春:“姑爷可为了老爷的事和姑奶奶说了些什么?”

    “没有啊!”留春笑莲,“姑爷就是很烦恼的样子。”

    这也是正常。

    李氏遂不再问,低下头去抄佛经。

    出了屋沈穆清果然就看见汪妈妈神色焦虑地站在垂花门旁。

    她急步走了过去。

    汪妈妈一见,转身就朝外走。

    沈穆清留了英纷,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朝熙堂,立在了院子角,汪妈妈才低声道:“有家叫富实的铺子,我们家平时买调味料、干货都由他送。今天来家里要账,有一笔一千五百两银子的款子,说是姑奶奶当日让送的,可即没有写明日期,也没有写明明细,更没有画押…一吵着非要您出面说清楚不可!”

    家里的吃穿用度都有长期合作的铺子,每年的十一月结帐,而且像汪妈妈所说的这种情况一般都是店家自认倒霉————谁让你当时不算清楚.现在汪妈妈竟然没有办法请她出面肯定是事惜无法收拾了。

    雪中送炭的少,落井下石的多!

    沈穆清淡淡的笑了笑,道:“也好,我去看看!”

第一百一十一章 雪中送炭

    厨房的账房就设在沈府的西北角,哪里有个小角门通了外面的私巷,挨着私巷盖了个两间的厢房,小小院子里一株比屋檐还高的老槐树,葳蕤(wēiruí)的枝叶如伞般舒展开来。

    外面送进府里的东西都在树下过秤。

    沈穆清去的时候,闲杂人都回避了,只留了厨房上的一个帐房,一个管事的妈妈和来要账的两个人。

    看见汪妈妈陪着沈穆清来了,沈家的帐房、管事的妈妈都垂手恭立在了一旁,只有富实那两个来要账的,一个低着头,眼也不敢抬一下,另一个则双手抱肘、大模大样地望着沈穆清。

    沈穆清不由皱着眉头望了过去。

    这不望还罢了,这一望,她就呆立在了那里。

    汪妈妈见着沈穆清神色呆滞,孤惑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就看见富实那来要账的小伙很无礼地注视着她们。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要是平时,别说是见姑奶奶了,就是想进这帐房,也得是铺子里的大掌柜才行。

    汪妈妈看着,这段日子隐忍的怒意如洪水般喷涌而出。她上前几步拦在了沈穆清前面,大声喝道:“哪里来的臭小子,竟敢这样无礼。”说着,喊了院外的小厮,“给我乱棍打出去——刚才是说谁的,我们家姑奶奶不出来对了这笔帐就要去报官。好,好,好。我拼了这颜面不要,也要和你到顺天府尹走一趟。看看是谁挨板子”

    沈穆清却是大汗淋漓,忙拦了汪妈妈:“有话好好说的就是!”

    莫非这一千五百两银子的东西确实是姑娘拿的?

    汪妈妈心生疑窦,却更是伤心。

    她热泪盈眶,哽咽道:“姑奶奶别怕,家里不缺这点银子——大不了把白纸坊的铺面卖了。我们不受他们这气!”

    这话外之间还是缺银子啊!

    沈穆清不由困惑。

    沈箴才下狱几天而已,家里怎么这样的窘迫?

    可眼下的情况却是容不得她多想。

    “不是,不是!”沈穆清拉了汪妈妈的衣袖,眼睛却狠狠地瞪向那抱肘而立的小伙子。“有什么话又不是说不清楚——您就别哭了!”

    “是啊!”小伙子先倨后礼,笑吟吟地朝着汪妈妈作了一揖,“这位妈妈也别生气。我没见过世面,多有失礼了。”

    汪妈妈没想到那小伙子这样简单地就低头认了错,不由上上下下地打量起他来。

    五官俊朗,眉宇间英姿飒爽,皮肤如蜜,却细腻光洁,看上去健康。穿着件青布短褐,牛鼻裤,脚上是草鞋——脚趾却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污渍。

    她不由满脸的困惑:“我看你气宇轩昂,仪表堂堂怎做了富实的小伙计。你姓什么?”

    小伙子望着沈穆清扬了扬眉,笑道:“我姓萧。在家排行第七,你喊我一声萧七就是了!”

    汪妈妈见他眼睛只往沈穆清身上瞟,偏偏沈穆清却是一点也不避嫌。眉头一皱,拉着沈穆清就进了旁边的厢房,隔着湘妃竹帘道:“你说账目不清楚,现在我们家姑奶奶来了,有什么,大家也好锣对锣鼓对鼓的说清楚。以后休要在大街上乱嚷,说我们家赊了东西不给钱!”

    沈穆清却轻声咳了咳,低声道:“妈妈暂且站到一旁,让我和这家伙计算算账。如果我和这家伙

    说不到一块去,你也好来劝一劝。”

    汪妈妈越发觉得这一千五百两银子的货是沈穆清拿的了。

    她不解道:“姑娘什么时候拿了这货?数目这么大?做什么了?”

    沈穆清又咳了咳,没有回答。

    谁知那萧七已走到竹帘前,低声道:“妈妈,这账目,我想私下和你们家姑奶奶算算,还烦您在一旁看着点——免得有什么闲话传出来!”

    汪妈妈,看了看站在竹帘内的沈穆清,又看了看站在竹帘外的萧七。

    两人的脸上都露出毅然的表情。

    特别是那萧七,眉宇间的英气变成了让人心寒的凛冽之气。

    汪妈妈竟然就犹豫了片刻。

    想着毕竟是在沈家,还怕这姓萧的闹起来不成!

    她带着身边的丫鬟和沈家厨房的帐房、管事妈妈退到了树下,两只眼睛却紧紧地盯着萧七——好像只要他敢做出什么无礼之举,她就会立刻冲上去对他不客气。

    “萧飒,你搞什么鬼?”沈穆清看见汪妈妈领着人退到了树下,低低地嚷道,“还到大街上嚷我们家赊账不还?”

    萧飒皱了皱眉:“你以为我愿意——我在你们家附近守了你好些天了,也没有看见你。喂,你们家出了这样大的事,你到底都在干些什么啊?也不回里娘家来看看!”

    他充满指责的语气让沈穆清很是伤心。她不由喃喃地道:“你以为我不想回来!可我现在哪能随便出门啊!”

    萧飒听她语气很是委屈,心里一软,轻声地道:“好了,好了。我又没有说你什么?”

    沈穆清听了更是心酸——萧飒正说到她的内疚处。

    她低了头,掩饰着眼中的湿润,转移了话题:“你有什么事吗?”

    萧飒这才想起自己来的母的。

    “梁家是不是找王公公帮着打听沈大人的事?”

    想到梁叔信说那王公公想收萧飒为干儿子的事wàp.①~⑥~kχs.Com那他知道这消息也不足为奇。

    沈穆清轻轻地“嗯”了一声

    萧飒沉思了片刻,又问:“沈大人是不是因为受余姚知府贪墨案的扯连下的狱?”

    沈穆清一怔。

    萧飒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又是听王公公说的?既然如此,为什么驸马就打听不到?或者,是打听的人没有尽力?

    各种念头一闪而过。

    她转念又想到骄傲的萧飒打扮成这个样子来见自己,如果不是关心沈家的安危,又何必委屈自己遂不能隐瞒,低声应道:“听闵先生说,是这样的!”

    萧飒又问:“柳峻自杀了,你们家可知道?”

    沈穆清更是意外。

    没想到萧飒竟然连这件事也知道

    她不由道:“我们是听王阁老说的,你怎么知道的?”

    “毕竟是一省之首,这件事在江南已渐渐传开了——我们家在江南有生意。”萧飒的声音很低很低,几近耳语,“正三品的大员为贪墨案自杀,大周开国以来还是第一位。穆清,这事不简单!”

    那淡淡的担忧,喊她闺名时的亲昵,让沈穆清心变得暖暖的、沉甸甸的一直烦躁不安的情绪突然间就平静下来。

    “我知道。”她的声音也无形间低了好几分,“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王哥老会帮我们?柳峻害怕些什么?宁愿自杀也不愿意三堂会审人,明知道皇上为柳峻的事不高兴,怎么就会在言语上触怒皇上,犯了这么低级错误?”

    萧飒听了,微微点头:“我以为你们不知道柳峻自杀的事。没想到,竟然是王阁老给你们家报得信”他的声音渐渐低沉至无语,望着竹帘上点点的紫斑拧着眉头沉思起来。

    沈穆清感觉到萧飒话里大有深意,不敢打扰他,静静地站在竹帘旁望着她。

    一时间,满院寂静,树上蝉儿鸣叫过后,就是它死亡的时候

    沈穆清不由打了一个寒颤,身子有些软地靠在了一旁的门框上。

    这个家,不会就这样败了吧!

    她惶恐地仰头,映入眼帘的却看见萧飒挂须后的青色下巴,微微滚动的喉结,还有被太阳晒成了蜜色的皮肤

    火石电光中,沈穆清突然意思到,萧飒,再也不是自己记忆中那个倨傲少年了。

    时光让一切改变!

    包括自己,也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冷眼旁观这世界变化的女子了

    萧飒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抬头就看见了竹帘后那个懒懒地依在门框上的纤瘦的身影。

    月白色的绸衫,湖色的比甲,还有如云般散落在她脚边的月华裙裾,在屋内半明半暗的光线中是那样的明亮光鲜,让她纤巧的胸,盈盈一握的腰都一览无遗地暴露在他的眼前

    他突然间觉眼睛刺痛,几欲落泪!

    寂静中,沈穆清听到了萧飒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她不由站直了身子,很是担心地道:“萧飒,你没事吧!”

    “我没事!”萧飒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着莫名的苦涩,“欧阳先生在不在?我想和他说点事!”

    “我不知道!太太不让我插手这件事。”沈穆清苦笑,“我也不敢多问——只能提出疑问却找不解决的办法,问了又有何用。要不,我喊了汪妈妈来问问。”

    萧飒阻止了她。

    “既然如此,我说给你听也是一样。”他表情肃然,“你记得把我的话一字不漏地转给欧阳先生。知道吗?”最后一问,却满含着溺爱,好像她是一个调皮的小孩子似的,得这样轻声地哄着才会乖乖地听话。

    沈穆清愕然。

    什么时候,萧飒变得这样问清了。

    可没等她深想,萧飒的话就让沈穆清精神一振。

第一百一十二章 未雨绸缪

    “沈大人是因为受临山县令告余姚知府贪墨案扯连而入狱的。如果说,皇上手里有东西证明沈大人在这件事上有罪,那就应该是交给大理寺,然后由刑部和都察院三堂会审才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什么罪名也不定地把人拘在诏狱里。”

    沈穆清一怔。

    萧飒愕然:“怎么了?”

    “没什么!”沈穆清望着萧飒微微笑起来,“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

    萧飒挑了挑眉。

    “我也是这样想的。”沈穆清很是怅然:“既然被下了狱,那就是有些问题虽然涉及到了老爷,但还不足以定罪。但现在的问题是柳竣自杀了——如果人活着,还能说个清楚,人死了,反而更不好办了。”

    “在这件事上,我的看法却和你恰恰相反!”萧飒淡淡地笑着,目光坚定,眼角眉梢都流露出强大的自信,让人不由静静地听他说话。

    “你知不知道临山县令告余姚知府贪墨案是为了哪一桩?”

    “是火耗银。”当初沈穆清很担心,曾经仔细问过梁季敏这件事的始末,“柳峻任江南布政使之前,浙江的火耗银是一分三,柳峻任浙江布政司以后,就变成了四分。

    临山县去年遭了水患,因火耗银子引起了民变,所以临山县令才把上峰告了——引起民变是死,把事情捅大了直达天庭说不定还可以有转机。”

    “不错。”萧飒点头,“可你想过没有,柳峻在浙江两任,这么多的银子,就算是他中饱私囊了,他也得有地方放、有地方藏才是啊?”

    “这个我倒没有细想”沈穆清听得眼神一亮,“如果是在江南就被处理了,就不会扯出一个户部给事中来这样看来,银子是进了京的既然是进了京,这么多的银子,或者是”说着,她就有些犹豫地指了指那个金碧辉煌的所在。

    萧飒看她的眼神带着几分赞许。

    沈穆清心中大定。

    终于可以证明,那些一直隐藏在心底的大胆念头并不是自己一个人的妄想。

    她不由叹息:“所以大周王朝的正三品大员、封疆大吏才会自杀——因为他不能、也不敢说出这钱到哪里去了;所以王威才会‘好心’地通过女儿来告诉我——因为只有我们这些无知妇孺知道柳峻死了。才会慌慌张张地到处找门路。这样一来,要么是因为为老爷说情的官太多而引起皇上的猜疑,要么是这件事越闹越大,以至于宫里没有办法向天下臣民交待,只能让老爷来背这黑锅。不管是哪一种结果,都达到了王威云兵不解刄除掉了对手的目的。”沈穆清说着,脸上渐渐透出苍白,“可不知道老爷到底是为太后娘娘等谋的呢?还是为皇上等谋的”

    “应该是为皇上筹谋吧!”萧飒目光明亮的有些锐利,“要是为太后娘娘筹谋的,黄上也不会这呀不能够保护着沈大人——好死不如活着,看皇上如何处置柳家的人就知道了。”

    “那现在该怎么办?”虽然证实了自己的想法,也猜到了一些内幕,但沈穆清并没有解决的好办法。她目露彷徨,“要是都察院的人紧盯着不放,我怕皇上会把老爷推出来顶罪!”

    巴掌大的小脸苍白如纸,乌黑的眸子闪烁着无助的光芒——这样的沈穆清,让萧飒不由想起那个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小姑娘来。

    他望着沈穆清的目光变得晦涩。

    半响才低低地道:“如果这件事,全是柳峻所为呢?”

    沈穆清一怔。

    萧飒已徐徐地开口:“如果都察院的人弹劾沈大人,要求抄家呢?”

    沈穆清满脸震惊,目光中渐渐露出了然,然后全身开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要是,要是做过分了会不会出事?而且,凭你我二人,也不能扭转这风向标”

    萧飒静静地站在竹帘前,冷峻的表情,眉宇间流露着无所谓惧的笃定。

    “所以这件事要商量欧阳先生!”他的声音冷静到有些冷酷,“而且,你们家不能再找人出面为沈大人求情了,动静越大,皇上越不好下台——连你我都能看出来的问题,几位阁老怎会看不出来?”

    正是如此!所以欧阳先生才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知道的,不会说;不知道的,说不清楚

    “萧飒,”沈穆清心里有些慌,抬手想拉他的衣袖,手却打在了湘妃帘上,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你没事吧!”萧飒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语气很紧张。

    “没事!”沈穆清的心思全在刚才谈话的内容里,哪里还去注意这些。她压低了声音!“要是抄家,我的陪嫁在不在这范围内。”

    萧飒微怔,已有些明白,轻声地道:“除非是抄出了什么,连累了九族。”

    沈穆清沉默半响,道:“家里的事,我不太明白。而且要操作,还有很多具体的事要做,所以这件事得先商量太太和欧阳先生。”

    “就算是欧阳先生出面,估计也不好办!”萧飒颇有些犹豫,“毕竟欧阳先生的身份摆在哪里如果有困难,不如想办法走王公公家,反而是个好事?

    他这么一说,沈穆清倒想起来一桩事来。

    “萧飒,我听我二伯说,王公公想收你做干儿子”

    她的话还没有落,萧飒已眉角一挑,目露不耐;“你二伯?梁叔信?”

    沈穆清点了点头。

    “没想到他还吿诉你这些?”语气很是不屑。沈穆清一怔。

    听梁叔信的口气,好像和萧飒不错的样子。怎么萧飒却对他完全是两个态度难道两人之间有什么误会?

    萧飒见她不语,不知为什么,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转念又想到沈穆清曾经要求梁叔信通过驸马走王公公的路子,讥讽的话就不自觉地说了出来:“怎么?梁叔信去帮你找驸马走王公公的路子那就是雪中送碳,我去走王公公的路子就是趋炎附势?”

    话音一落,他也有些惊愕。

    自己这是怎么了?《16|K小说网电脑访问http://www.uu234.com》

    沈穆清又没有说什么

    “萧飒!”沈穆清望着他的目光很是困惑,“你怎么变得这样的尖刻!”

    尖刻?她竟然说他尖刻?为了那个狗屁二伯,竟然说他尖刻?

    刚才的自责都化成了一团火,呼啦啦地在他的心里烧了起来。

    萧飒脸上的表情变得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生硬:“我一向这样尖刻,你才知道吗?”

    声音骤然拔高,竟然引来了汪妈妈们的侧目。

    萧飒这是怎么了?

    沈穆清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是如此的陌生刚才那种同声共息的默契也灰飞烟灭了、消失无踪。

    她很是失望,明亮的目光渐渐黯淡下去。

    总是这样,萧飒在她面前总是这样的喜怒无常!

    她垂下了眼脸:“萧飒,你那么聪明,实际上就不必我多言。我只是希望你别真的拜到了王公公门下做了他的干儿子政治是那么微妙、瞬息万变的事,一旦被打上了‘某某党’的标签,你就和他荣辱与共了王公公又是持宠得势的人,要是哪天失宠了,你的立场就变得很为难了我并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误会!”

    “你,是因为这个,才让我别和王公公来往?”萧飒的声音轻飘飘的浮在空中,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他屏住了呼吸,眼睛睁得大大的,等待着沈穆清的回答。

    沈穆清笑望萧飒,神态间有着深深的无奈:“我也不知道我们之间怎么了?好像总是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三言两语,就会吵起来”

    “不,不会,我不会跟你吵架的!”萧飒语气急切,如在争辩着什么似的,“你放心,我知道轻重,不会拜在王公公门下的什么人是酒肉朋友,什么人是人生知己,我分得很清楚!”

    看见萧飒一副很急于表白的样子,沈穆清不由失笑。

    毕竟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就是再有阴谋,再有手段,也还有着不失本性的时候。

    “所以我说你很聪明啊!”沈穆清笑道,“就是自己性格很啰嗦,遇见了你总是忍不住说教一番。”

    萧飒看见她露出笑颜,不知怎地,心里一松,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也露出阳光般明亮的笑容来。

    “你放心了!”他再一次向沈穆清保证,“我还准备配享太庙,做个名留青史的忠臣呢!”

    “就你这样,还做忠臣。”这样自信飞扬的萧飒让沈穆清心中一暖,调侃的话脱口而来,“你不做贰臣就不错了!”

    “这你就不懂了!”萧飒斜睨着她,表情很是倨傲,“真正的大忠臣,都是权臣。你看魏征,你看包拯哪一个的心思不是千转百回的。而那些不知变通的,多半是没有留下姓名的愚臣。我告诉你,我中了状元以后,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和刘学士喝酒,和他讨论所有大周王朝所有阁老的经历,你猜我发现什么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心有戚戚

    虽然不敢苟同萧飒的观点,但看他那得意洋洋的样子,沈穆清忍不住捧场:“你发现什么了?”

    萧飒很萧然地道:“没有一个阁老曾经做过都察院的御史。”

    沈穆清见他说的一本正经,也懒得去动脑筋辩驳他,笑道:“那又怎样?”

    “这就说明,像言官这种没有眼色的,都不能做阁老。”

    沈穆清忍俊不禁,低低地笑了起来:“真有这事吗?我没研究过!”

    见沈穆清笑颜如花,萧飒说的就更带劲了:“不仅如此,我还发现,做到了都察院左、右御史的人也很会审时度势。比如说现在的都察院御史赵符,这个人自进都察院后,只弹劾过一个人,就是原来的内阁首辅董安。赵符因此而得了诤臣之名。但我却发现,事实并不是像大家所传的那样,当时董安已屡逆太后的意思,太后娘娘还曾派过内官问他的罪,当时对他也很是不满,巴不得找点事把他给免了”

    两个人就这样隔着一道帘子站着说起话来。

    望着眼前这个在她面前依旧如孩子般飞扬的萧飒,沈穆清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目光中慢慢有了一份动容。

    从那个听不得违逆之言的红衣少年到眼前这个胆大心细的状元郎,萧飒,长大了可就算是如此,自己却始终能感觉到那份流淌在他血流里的骄傲。

    “是不是很无聊!”感觉到了沈穆清的沉默,(1*6*k*x*s小说网手机站wa^p.1^6^kχs.c○М)萧飒嘎然而止,意兴阑珊地道,“我觉得忆古可以昔今”

    沈穆清见他的样子有些沮丧,知道是自己的态度刺伤了他。

    她不由正色地道:“萧飒,谢谢你!”

    萧飒愕然地望着她。

    “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沈穆清的笑容带着满满的感激,“药王庙相遇时选择相信我,沈家出事的时候有不计前嫌地来帮我萧飒,谢谢你所作的一切。”

    萧飒眼底闪过一丝不自在,耳朵一下子通红。

    他无所谓地回了挥手:“哎呀,算了。你不也跑到柏树胡同去劝我了吗?我们就算扯平了吧!”

    扯平了?与自己相比,萧飒付出的更多吧!

    沈穆清不由抿嘴一笑,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宜嗔宜怒的脸来。

    “二姐还好吧?”

    她问得很真诚。

    不管怎样,她是萧飒喜欢的人。

    “哦!”萧飒听见沈穆清提起二姐,眉头就蹙了蹙,“我让她跟着大太太回临城了。”

    沈穆清一怔:“跟着大太太回临城了?”

    难道两人相处的不好?或者有了什么矛盾?

    萧飒点了点头,语带抱怨地道:“算我倒霉,管了这桩破事。你是不知道啊,那个徐三,自己没本事要卖老婆也就罢了,谁知道卖了老婆又后悔,天天跑到我家门口来闹,我一烦,就让人把他狠狠地揍了一顿,又丢了一两银子给他。这下他老实了,不来找我了,改去找涂小鸦了。”

    “怎么会这样?”沈穆清失声道,“二姐怎么会遇到这个样的人?”

    “就是!”萧飒眉头拧得紧紧的,“说起来,二姐也是个精明能干的。可摊上了这样一个人,有什么办法。”

    沈穆清突然就想到了梁季敏。

    是啊,摊上了这样一个男人女人大多数都认命吧!

    比如王温蕙!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大家都是一样的。

    “那涂小鸦怎么说?”她的声音有些落寞。

    希望二姐这个唯一的哥哥会在关键的时候帮帮她。

    “你别说,难怪涂小鸦在曾菊面前服侍了那么多年连个安置妹子的地方也没有。”萧飒很是火大的样子,“徐三缠着他,他就跑到我这里来,还说:那五百两银票就算是我欠你的,还是让二姐跟徐三回家吧?不管怎么说,他们两人毕竟是结发夫妻!”

    沈穆清听得口瞪口呆。

    心里却暗暗叹息。

    一般的人都会这样委曲求全吧!

    “我一想,算了,人家两相情愿,我就自认倒霉,当我那五百两银子打了水漂了!”萧飒语气很是不烦,“谁知道二姐又不愿意了,天天在我面前哭哭啼啼,还说什么,我要是把她送出这个门,(1*6*k*x*s小说网手机站wa^p.1^6^kχs.c○М)她回头就吊死在涂家的祖坟旁。涂小鸦一听,注意又变了,回头求我把二姐留下。”

    沈穆清不由张口结舌:“这,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去年十月中旬的事。”

    也就是自己在万宝斋遇到她之前!

    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二姐才下决心跟了萧飒的呢?

    沈穆清脸色一暗,沉默下来。

    见沈穆清不语,萧飒很无奈地望了她一眼:“你也觉得这不是个事吧?”

    沈穆清到是很能理解二姐的做法。她笑道:“她能跟着你,也算是有个依靠。”

    萧飒点头:“所以大太太来看我的时候,我就让大太太把她带回临城了。”

    也好,毕竟私收的歌伎和母亲身边的丫鬟那可是天壤之别。

    她受过苦,应该会珍惜这样的机会的!

    沈穆清想起那在宝良的话。她有些好奇地道:“你是大房的吗?”

    萧飒点头:“大太太是我生母。我是两岁就过继到四叔名下的——那时候改的口,现在也叫习惯了!”

    沈穆清不由愕然:“你,你是嫡出:”

    萧飒就瞪了她一眼:“谁告诉你我是庶出的哥哥,一个庶出的弟弟、两个庶出的妹妹。”

    没有亲兄弟啊!

    沈穆清不由惊愕地道:“那你过了继,大房那边怎么办?”古时的过继可不像后来,不仅承宗,而且还涉及到继承权的问题,这其中就有长幼嫡庶之分。

    萧飒无所谓地笑了笑:“论赚钱,萧家除了我,还有二房的老大,三房的老二,就是我那个庶出的大哥,拿了祖父五千两银子做本钱到福州做香料生意,这几年也赚得盆满钵满的。”说着,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笑道:“我如今中了武状元,正好为他挪位子!”

    不知为什么,沈穆清就觉得萧飒的笑容里隐含着一种让她觉得心酸的东西。

    两岁的孩子,还看不出优劣的时候,就被过继给了四房,改变了人生的轨迹,过生母的称号,也是“叫习惯”的难怪他不敢请补习老师如果没有这一场破天荒的武举,他的未来又会在哪里呢?

    “你过继,是谁的注意?”沈穆清的声音非常的舒缓,有着让她自己都吃惊的轻柔。

    萧飒却是敏感的,笑道:“你觉得我很可怜——因为失去了长房长子的位置?”

    沈穆清仔细地思考了一下。

    的确,自己觉得他可怜。不仅仅是失去了长房长子的位置,还是因为那种被族人寄于厚望的压力

    但她不能说。

    她还记得初见萧飒时他的乖张一个少年在无奈何之下的反抗。

    “你,可怜?”沈穆清朝他眨着眼睛,笑容俏丽地打趣他,“十七岁的状元郎,的确有点可怜!”

    萧飒哈哈大笑起来,眉宇间尽是畅快

    汪妈妈望着那个神色飞扬的萧七,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算个帐,两个人怎么说的这样高兴?

    “妈妈别烦。”跟着萧七一起来的那人温声地道,“说起来,富实和贵府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年底收帐的时候收得喜滋滋,如今账目不清楚了,就把我们派来。说实在的,我们也不愿意做这恶人。要是能温言细语地把事说开了,大家都好!”

    汪妈妈听着,不由横眉怒目:“和我们嫩家打交道的也不止你们一家,可你看看,除了你们家像这样要账,有谁家这样了你明天让你们东家来一趟,我们把话说清楚了,以后可不敢再上贵店赊东西了。”

    那“赊”字咬得极重,很显然还在怒火刚才富实的威胁。

    那人陪着笑脸:“都是我们不会说话。妈妈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放在心上。”说着,朝着汪妈妈作了一揖。

    汪妈妈见他说话顺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垂手恭立,笑道:“小人姓庞,贱名德宝!”

    汪妈妈望着他冷笑:“庞德宝,我看那个萧七笑得贼眉鼠眼的,只怕是别有所图吧!”

    庞德宝神色一僵,勉强地笑道:“看妈妈说的!”

    汪妈妈冷冷地“哼”了一声,打断了庞德宝的辩解:“我告诉你们,你别以为我们家姑奶奶年纪小就好糊弄花言巧语的想让她认了那笔糊涂账,她可是从小就跟着太太管家的。”说着,转身就朝沈穆清那里走去。

    沈穆清隔着竹帘看见汪妈妈朝她走来,立刻低声道:“汪妈妈过来了。”

    萧飒一怔。

    突然间就想起自己小的时候,偷偷地溜进夫子的屋里看他写给四叔的信里是怎样评价自己的那时候,小厮就是这样低声对他说“夫子来了”的!

    他不由微微笑。

    俊朗的眉目明亮耀眼:“你记得我跟你说的话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需要我帮忙的,就派人到富实去找萧七。”

第一百一十四章 节外生枝

    回朝熙堂的路上,汪妈妈不免啰嗦:“富实也是几十年的老店家了,怎么派了这样两个愣头青来……一会说我们欠银子,一会又说是把帐弄错了……趁火打劫的我见过,可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

    沈穆清心情大好,只是微笑着听着。(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进了屋,李氏还伏在桌上抄佛经。

    听到动静,她放下了手中的笔。

    见女儿眉目展舒,神色间透着欢快,她不由打趣道:“嗯,看样子,还是得去花园走走。这一走,精神就好了不少。”

    沈穆清一怔。

    李氏已抿嘴一笑:“去九思斋看了的吧?我没有亏待季敏吧?”

    原来李氏以为自己去九思斋会梁季敏了!

    沈穆清但笑不语。

    陪沈穆清进来的汪妈妈自然是什么也不敢说的,在一旁陪着笑脸。

    沈穆清望着李氏神态间透着的刚毅,思忖了片刻,道:“太太,我有话跟您说。”

    李氏以为女儿是去见了梁.季敏的,现在又有话说,自然是遣了身边的人。

    沈穆清坐到了李氏的身边,低声.道:“太太还记不记得,我去药王庙的时候,有个叫萧飒的人曾经让叶大人到我们家来报信的事?”

    李氏微怔,道:“自然是记得。他今年还中了武状元!”

    “我刚刚就是去见他了!”

    李氏愕然。

    沈穆清已低声把刚才发生的.事,以及和萧飒的对话——当然隐瞒了关于萧飒本人的事,都一一说给了李氏听。

    李氏听着直点头,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我也觉得柳峻的自杀有问题,所以让欧阳先生不.必回来,到江南去打探些消息。”

    沈穆清大感意外。

    没想到欧阳先生根本没有回来!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沈穆清本来就觉得萧飒的这.个主意太冒险,现在欧阳先生又不在……她更是没有把握了。

    李氏没有作声,闭着眼睛靠在了迎枕上。

    过了好一会,她张开眼睛,沉声道:“你说,老爷曾经.给过萧飒拜贴。”

    “嗯!”沈穆清轻轻地应了一声。

    “这萧飒还说,如果有事,可以到富实去找萧七。”

    沈穆清又轻轻地应了一声。

    李氏就让人去叫汪总管。

    沈穆清不解,道:“.叫汪总管做什么?如果有什么事,直管吩嘱我就是!”

    李氏看了她一眼,道:“这么大的事,我总得见见人吧!”

    沈穆清没想到李氏就这样接受了萧飒。

    她不由怔住。

    李氏却若有所思地道:“那个萧飒,多大的年纪?”

    沈穆清忙道,“十七岁。”

    “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一个嫡亲的妹妹,两个庶出的哥哥,一个庶出的弟弟,两个庶出的妹妹!”

    “哦!”李氏眉角一挑,“家里的人还挺多的啊!”

    沈穆清突然语凝。

    自己当着李氏和萧飒一副根本不熟的样子,现在李氏一问,连人家有几个庶出的兄弟姐妹都一清二楚,这……谁会相信他们不熟……可她不是怕李氏怀疑萧飒心存不轨又担心萧飒那个火爆脾气受不得委屈两人产生什么误会吗?只希望太太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来才好!

    她掩耳盗铃的安慰着自己。

    有丫鬟进来禀道:“太太,午饭好了,您看摆在什么地方?”

    沈穆清一听,如蒙大赦。

    李氏却笑望了她一眼,道:“就摆在花厅吧,让舍哥陪着他姐夫吃饭吧!”

    沈穆清见李氏不再追问,松了一口气,就想起汪妈妈那卖铺面的话来,道:“要是家里一时周转不过来,你看要不要先把我压箱钱拿过来应应急。”

    李氏的眉头微蹙,道:“出了什么事?”

    沈穆清就把汪妈**话说了一遍,李氏听着,脸色微沉,道:“我知道了。我还是那句话,不管是老爷的事,还是这家里的事,你都别管了。我自有主张。”

    “太太,多一个人多一份胆量。”沈穆清却放不下心,“您就让我陪在您身边,我虽然不能出什么大主意,可这端茶倒水的事还是能做的。”

    “家里丫鬟妈妈一大堆,要你端什么茶?倒什么水?”李氏态度坚决,“你给我回梁家去好好的待着,不出乱子,就是帮了大忙。”

    沈穆清一怔,迟疑道:“太太莫不是想在关键时刻求求梁家?”

    李氏笑道:“我们两家是一条绳上的蚱蜢,谈不上谁求谁?”

    沈穆清想到梁家诸人的态度,却不好向李氏言明。

    李氏见沈穆清脸上闪过一丝忿然,心里明白。笑道:“你胸襟要宽阔些才是。老爷一日没定罪,梁家一日不好有什么举动。就算是换了梁家出了这样的事,我们家也是一样。而且,万一我们家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梁家能撇清就撇清,总不能拿着梁家的百年基业陪着我们吧!”

    沈穆清很是困惑:“既然如此,那又何必联姻。”

    李氏笑道:“自然是锦上添花。”

    沈穆清怔住。

    李氏已笑道:“只要不是诛九族的事,至少救了你一个。”

    沈穆清眼泪夺眶而出。

    李氏拿出帕子来轻轻地帮她擦着眼泪:“傻孩子,能救一个是一个。我还指望着老爷出来,你好好照顾他呢!”

    沈穆清连连点头:“太太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老爷的。”想了想,道:“也会好好照顾大舍的。”

    李氏点了点头,拍着她的手:“这才是我的好孩子!”

    ******

    回到梁家的沈穆清待人更是和气,行事更是低调。她每天除了给太夫人、冯氏请安外,就待在叠翠院里做针线。梁幼惠陪了几天,到底是坐不住,直嚷着“无聊”。好在很快就是八月十五了,义学里放了几天假,梁幼惠和三个侄儿疯成了一团。

    珠玑常在沈穆清做针线活的时候陪着她说说话儿。

    “百木说,柳大人自杀的事传到了京里,都察院的御使纷纷上折子弹劾老爷。”

    果然把帐算到了老爷的头上。

    “百木说,皇上说了,人死为大,柳大人的家眷不预追究。”

    让萧飒说中了,皇上并没有处置柳家的人。

    “百木说,翰林院的士子都在议论老爷。”

    “哦!”这也是意料中的事,沈穆清想到了在翰林院的梁季敏:“三少爷有什么反应?”

    珠玑犹豫了一下,才道:“百木说,三少爷这几天都跟着那个陈亚子一起饮酒吟诗。”

    沈穆清微微点头。

    陈亚子虽然在官场上不得意,却是个有真性情的人。梁季敏和他在一起,总比听翰林院的那群人说自己岳父的风凉话好。

    又过了几天,外面倒没有动静了。

    沈穆清惦记着萧飒的那个主意,正人心浮燥时,董妈妈来道:“你太仓老家的堂姐夫来京里办事,你堂姐托他带了东西来给你。”

    太仓老家的堂姐夫?

    沈穆清怔了怔才反应过来。

    是沈月溶那个姓任的未婚夫吧!

    他来干什么?

    不过,怎就成了堂姐夫?

    沈月溶给她带东西,不知道带的是什么?

    他们知不知道沈箴出了事?

    沈穆清压住满腹疑惑,笑道:“有劳妈妈了。我让英纷跟着您去拿东西吧!”

    董妈妈笑道:“他还想给您请个安——太夫人已经让人把任公子请到了花厅。”

    沈穆清颇有些意外,跟着董妈妈去见了沈月溶的未婚夫。

    梁家的花厅很小,但里面摆着紫檩木的屏风,花梨木的家具,处处彰显着候府的气派。

    沈穆清走进花厅,就看见一个穿着莲青色褶衣的男子微微垂首伫立在花厅的中间。她知道这就是沈月溶的未婚夫了,一边朝首座走去,一边拿眼睛很快地睃了一下他。

    姓任的身形高大,皮肤白皙,星眉剑目,仪表堂堂。

    沈穆清暗暗吃惊:这姓任的哪里有一点混混的样子。难怪老爷和林进财见到他都生出几分好感来。

    她坐下后,姓任的就给她作了一个揖,声音轻柔地道:“三少奶奶还是每次见到我吧!我姓任,叫任翔。”

    沈穆清客气地招呼他:“姐夫请坐。”又让丫鬟上了茶。

    任翔犹豫了一会,坐到了沈穆清的下首。

    男女有别,略懂些礼仪的人都会选择坐在离门最近的那把椅子上……

    沈穆清想到立在花厅角落里两个负责招待客人的梁家丫鬟,眉头就几不可见地皱了皱。

    任翔对眼前发生的一切好像一无所知,笑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红漆描金匣子递给沈穆清:“这里面是贱内绣的几个荷包,让我带给三少***。”

    英纷上前将匣子收了,沈穆清很客气地道:“有劳堂姐费心了。堂姐还好吗?”

    任翔喝了一口茶,看了站在沈穆清身后的英纷一眼,又看了看花厅角落立着的小丫鬟,声音突然压得很低很低,语气急促地道:“我知道大伯家里出了事,大伯母的身体又不好。所以才来找三少***——那日我们接到大伯母的信,说四姑娘要回太仓,可等我们去码头接人的时候,船早已返程。”

    寂静的屋子里就响起了一阵细弱却很清脆的碰瓷声。

    英纷上前一步站在了沈清的右侧,挡住了丫鬟的视线。

    过了好一会,沈穆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人,不见了?”

    她声音颤抖,细如蝇蚋。

    任翔望着沈穆清透着苍白的脸上依旧挂着的盈盈笑意,放下心来。

    总算是找对人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沈家被抄(粉红票280加更)

    第一百一十五章沈家被抄(粉红票280加更)

    “是。(顶点小说手打小说)不仅人不见了,就是随身的妈妈、丫鬟和箱笼,统统不见了”任翔端坐在太师椅上,声音轻得如掠过树梢的风,内容却足以让沈穆清跳起来,“这件事只有岳父、岳母和我知道。我们不敢声张,只好私下里找。”

    “堂姐夫尝尝这茶,听说是福建过来的贡品,我也是第一次喝。”沈穆清心乱如麻地应酬她。

    这原是沈家的丑闻,怎能让梁家的人知道。

    任翔知道她这是说给梁家的丫鬟听的,遂合作地提了声音,笑道:“多谢三少奶奶了。我们太仓是乡下地方,不比京都物华天宝,能尝到这样的好茶,真是三生有幸!”说着,就端起茶盏来浅尝了一口,“果然是好茶。”

    沈穆清松了一口气。

    任翔这样机灵,应该不会乱说胡来才是。

    想到沈家现在的情况,又想到自己做为梁家的媳妇一举一动都要符合《女诫》、《女训》的规范,她不由皱了眉头。

    任翔自踏入梁府就耳听八方眼观四路,沈穆清的为难他如何看不出来。更何况,他来找沈穆清就是不想惊动李氏……因此他急急地道:“烦请三少奶奶让汪总管助我一臂之力。”

    任翔的知情识趣让沈穆清对他好感倍生。

    他一定以为首辅家的大总.管就定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人吧?却不知沈箴在仕途上几起几落,看尽世态炎凉,越是贴身之人越喜欢用敦厚老实的……汪贵之所以能成为沈家的大总管,与其说他有能力,不如说他够忠心。

    任翔让他帮着找沈月溶……说不定.人没有找到,先把李氏给气病了!

    沈穆清思索了半晌,把心一横,.道:“你去西大街的富实干货店找萧七,让他帮你合计合计。”

    任翔见沈穆清开了口,自然是喜出外望。

    两个人东扯西拉了一会,任翔就告辞了。

    沈穆清回到叠翠院却是无论如何也坐不下去了。

    她喊了珠玑来:“让百木去打听打听辽东总兵家的.那个戴贵这段时间都干了些什么?”

    珠玑应声而去。

    不一会,抄手游廊上就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沈穆清眉头微皱。

    就算是沈月溶跟着戴贵私奔了,珠玑也不应该这.样慌张……

    她正想着,门口的帘子“唰”地一下被撩开——身材高.大的梁幼惠闯了进来。她三步并作两步,神色惶恐地走到了沈穆清的面前,拉着她的手,嘴角微翕,眼泪在眼眶里直转,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幼惠一向让人,是谁让她受这样的委屈?

    沈穆清暗暗称.奇。又想到梁幼惠的病,笑着回捏了她的手:“别急,别急,有什么话好好的说。”

    梁幼惠牙齿打着颤儿,半晌才磕磕巴巴地道:“抄家了……抄家了……”

    沈穆清脑子里“轰”地一声。

    “幼惠,你冷静点。”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忽远忽近地飘在空中:“是谁家被抄了?你又是听谁说的?”

    梁幼惠抖得更厉害了:“你,你,你家……刚刚被抄了,三哥,三哥还在祖母那里……还在那里……”说着,竟然两眼一翻,口吐白沫,身子歪歪斜斜地倒了下去。

    沈穆清呆在了那里。

    跟着梁幼惠进来的丹珠脸色一白,害怕地哭了起来道:“不好了,二姑娘发病了!”

    沈穆清这才反应过来。

    她来不及多想,狠狠地瞪着丹珠,厉声道:“哭什么哭?还不喊大夫!”

    丹珠被沈穆清一吼,回过神来,应了一声,转身就跑了出去。

    沈穆清望着地上四肢抽搐的梁幼惠不知道如何是好。还是英纷在一道:“三少奶奶,我看,不如叫了紫纱过来!”

    也是,紫纱是太夫人派到幼惠身边的——总不会无缘无故地派个人到幼惠身边吧。

    沈穆清连连点头,英纷跑过去把紫纱叫了进来。

    紫纱一看,二话没说,从怀里抽出一条帕子揪了梁幼惠的嘴就塞了进去。一边塞,还一边对沈穆清解释道:“这是怕她咬了自己的舌头。”

    沈穆清“哦”了一声,虚心地向紫纱请教:“那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她的话音刚落,屋子里就发出一股臭气。

    紫纱歉意地望着沈穆清:“二姑娘怕是失禁了!”

    人活着就好!

    沈穆清道:“人能不能搬动?”

    紫纱点头:“小心抬到床上就是。”

    沈穆清忙叫了明霞几个进来,大家轻轻地把梁幼惠抬上了床,又打了水来给她清洗。

    正忙着,太夫人已得了信过来。紫娟和另一个叫紫绫的丫鬟、紫纱一起照顾梁幼惠。三个人有条不紊,动作娴熟,配合默契,想来照顾生病的梁幼惠已不是一回两回了。

    太夫人就叫了沈穆清出去说话。

    “怎么突然发了病?”声音里有质疑,更有怀疑。

    沈穆清并不动怒。虎毒不食子。不管太夫人对她们这些媳妇、孙媳妇怎样,对梁家的骨肉却是真心实意地维护。

    她直直地盯着太夫人眼神:“幼惠说,我们家被抄了!”

    太夫人叹了一口气:“穆清,我本来不准备告诉你的。怕你知道了伤心。但你放心,不管怎样,抄的是沈家不是梁家。你终归是我们梁家的人,有我一天,就有你一天……”

    太夫人的声音时近时远地飘在空中,如画外音,给沈穆清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以前是天天盼着这消息,可当这消息真的传到她耳朵里的时候,她又觉得害怕。

    如果抄出来的金银在皇上眼中还达不到廉洁的地步,怎么办?

    如果时间太短李氏没有能很快地处理家中的财产,怎么办?

    如果财产转移的事被人发现进而告发了,怎么办?

    悲伤忧愁纷至沓来,沈穆清一个跄踉,靠在了屋檐下合抱粗的红漆柱子上。

    太夫人望着她摇了摇头,叫了英纷:“扶你们少奶奶到西厢房里歇歇吧!”然后自己去看幼惠去了。

    ******

    沈穆清躺西厢房的架子床上,既不想吃也不想喝。

    九天了,沈家被抄已经九天了。

    皇家的雷霆手段,比他们想像中的还要厉害。

    明时坊的家、沈家松树胡同的老宅都被查封了,李氏、陈姨娘、大舍和汪妈妈等几个女眷被关进了京都郊外的狱神庙。

    据说那里离沈箴被关在诏狱不到二十丈。

    京都的八月末,风吹在身上已有了寒意。不知道李氏有没有御寒的衣裳?有没有碗热水喝?陈姨娘会不会尽心地服侍她?

    这些担心与牵挂让沈穆清脑子一刻也闲不下来。

    她常常想:难道自己和萧飒弄巧成拙了?要不然,沈家一共只抄出了一万三千六百四十四两的家财,为什么李氏她们还是被关进了狱神庙?为什么沈箴没有放出来?为什么太夫人把自己拘在家里不让出去?

    那种无法对人言明的痛苦让沈穆清时时觉得心如如绞。

    她目光呆滞地仰卧在床上动都不想动一下。

    坐在床边的梁季敏望着手里那碗已经没有了热气粥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还是吃点东西吧!要不然,等岳父放出来,他老人家看到你这个样子,心里只怕更是难受。”

    他的声音有些呆板,安慰的话听在沈穆清的耳朵里显得很公式化,让她想到那些电视上看慰问病人的领导……

    她现在只想见到萧飒。

    只有他能和她商量,只有他能和她谋划,只有他知道她心里有多担心和害怕……

    留春在门外探头探脑,英纷见了,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后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怎么了?”

    留春小声地道:“太夫人和夫人过来了!”

    英纷犹豫了片刻,转身朝梁季敏禀道:“三少爷,太夫人和夫人过来了!”

    梁季敏松了一口气。

    沈穆清这样,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和她相处。

    说实在的,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翰林院里同僚们的议论让他羞惭难当,如坐针毡。

    “怎么?还是不吃不喝的!”太夫人和冯氏走了过来。

    梁季敏忙站起来给祖母和母亲行礼。

    “快坐下,快坐下!”太夫人望他黯然神伤的样子眼里满是怜惜,“你这两天照顾穆清也辛苦了。”

    “孙儿不辛苦!”梁季敏苦笑道,“照顾娘子,是我应该的。”

    冯氏点了点头,看着沈穆清如木雕般地躺在床上不理不睬,不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对梁季敏道:“翰林院那边,你就再请几天假吧!”

    梁季敏犹豫道:“我已经连请五天假了……”

    “家里有丫鬟妈妈,再不济,也有你我!”太夫人不赞同地道,“他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天天在家里给妻子做低伏小的,说出去也不好听啊!”

    冯氏欲言又止。

    太夫人就问梁季敏:“听叔信说,袁瑜为你岳父求请,皇上同意将沈家在石化桥松树胡同的院子依旧归还沈家?”

    梁季敏一怔,道:“二哥没对我说,我不知道!”

    太夫人的目光就落在了立在她们身后的蒋双瑞身上。

    蒋双瑞茫然地摇了摇头。

    王温蕙却笑道:“我也听说了。说不仅把松树胡同的老宅还给了沈家,而且这两天沈夫人也会放出来了!”

    一直静静躺在床上的沈穆清突然坐了起来:“大嫂,此话当真?”

    大家的目光都转向了沈穆清。

    她脸色苍白的透明,一双大大的杏眼此刻水气氤氲地望着在场的人,犹显可怜。

    王温蕙看着心酸。点头道:“我也是刚刚听说,想来这消息还没有传来,所以三叔不知道——等会我再派个人去大理寺问问!”

    (终于又更新了一章……(*^__^*)嘻嘻……)

第一百一十六章 曙光渐现

    第一百一十六章曙光渐现

    京都郊外的狱神庙就在崇阳门外不远处,是个五间四进的院子。(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第一进供着狱神,第二进住着负责狱神庙香火的祝公、祝婆,第三进住着大理寺的胥吏,李氏、陈姨娘、大舍还有汪妈妈、橙香等人关在第四进。

    原内阁首辅沈箴没有定罪名,家里的女眷没有入大狱而是被关到了这里,这种决定本身就带着不同寻常的味道,大理寺那些混成了精的胥吏们又怎能嗅不出来。

    所以沈穆清去接李氏的时候,一位年约四旬的胥吏恭恭敬敬将她领到了院门口就站住了:“少奶奶往前直走就到了——里面都是些女眷,我们不方便进去。”

    沈穆清一直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能这样礼遇沈家的女眷,看样子李氏等人并没有吃什么苦头。

    英纷拿出银子打赏了他,就扶着沈穆清进了院子。

    院子里两个穿着粗布衣裳.的陌生妇人正坐在台矶上说话,看见沈穆清俱是一怔。其中一个迎了上来,笑道:“这位是沈家的姑奶奶吧?是来接沈夫人的吧?”

    沈穆清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妇人就笑道:“我们是大理寺汪.大人叫来帮着做些粗活的。”

    沈穆清笑着让英纷打赏了那两个妇人。

    汪妈妈听到动静走了出来,看.见沈穆清,眼泪立刻落了下来。

    沈穆清上前握住了汪妈**手:“妈妈受惊了!”

    汪妈妈摇着头,掏出帕子擦了眼泪,露出一个笑容.来:“姑奶奶可还好!”

    “好,好,好!”沈穆清连连点头,“太太可好?”

    汪妈妈迭声说“好”,道:“多亏了萧七,太太的药一直没.有断,又拿钱出来打点了当差,我们和在家里没什么两样。”

    沈穆清一怔。

    萧飒竟然这么大胆,一点也不避嫌……

    汪妈妈已道:“说是店主受过老爷的恩惠,这个时.候不方便出面,让他来帮着打点打点。”

    李氏是这样向人介绍萧飒的啊!

    “以前我可从来.没听说过!”汪妈妈很是感慨,“来家里收帐的时候那么的凶,谁知道转眼就变了个样子……人还是要做好事。你看,这个时候就有回报了……”

    沈穆清没有理会汪妈**叨唠,笑道:“是不是还有一个庞管事?”

    “有,就是上次和萧七一起来收帐的。”汪妈妈点头,眼泪又落了下来,“听说除了我们几个,家里的人都被关进了大理寺的大狱里。昨天汪大人来告诉我们,说我们可以回石化桥的老宅子里了,我们却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还好有庞管事在……今一早就去了大理寺,说好吃了午饭以后来接我们回城。”说着,她踮着脚朝沈穆清的身后望了望,“姑爷来了没?”

    汪总管做为沈家的大总管自然也被关了进去。

    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放出来呢?

    沈穆清眼神一暗,又很快打起精神笑道:“姑爷来了。当差的不让进来,我想着这里全是女眷,就没有勉强那些当差的。”

    汪妈妈点了头,领着沈穆清进了屋。

    屋子里很简陋,当然不能和沈家相比,但打扫得干干净净。

    进了东边的卧房,沈穆清立刻闻到一股怪味。

    她不由眉头微蹙,却看见李氏闭目偎在大迎枕上,花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一向苍白的脸颊有淡淡的红润,显得非常的精神。

    陈姨娘在一旁给李氏捶腿。

    听到动静,她回过头来。看见沈穆清,她露出个欣慰的笑容,然后做了个“不要惊动了李氏”的手势。

    沈穆清见她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尽心服侍李氏,以前不管有什么不愉快,此刻都烟消云散了。

    她和汪妈妈轻走轻脚地走了出去,站在台矶上说话。

    “太太睡得不好吗?”

    这都巳时正了,李氏在这种情况下怎么还能睡得着?

    沈穆清怀疑她是不是彻夜未眠。

    汪妈妈低声笑道:“太太睡得好着呢!”

    沈穆清挑了挑眉。

    汪妈妈道:“是萧七见太太精神不好,寻了一种新药,太太用了后就会睡一会,起来了精神就变得很好。”语气里透着高兴。

    沈穆清颇为意外。想到了自己一直不能好的脚伤……

    或者,真有什么偏方也不一定。

    “是吗?”她喜道:“快给我看看,萧七给太太寻了什么药来?”

    汪妈妈摇头,笑道:“那药在庞管事手里,我也没见过。只知道要加在烟里吸进去……”

    沈穆清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鬓角的青筋慢慢凸了起来:“哪个萧七呢?人在哪里?”

    声音冷得如三九天的天气。

    汪妈妈怔住,半晌才道:“他只来过两次,平常都是庞总管……”

    沈穆清仰望着天,长长地舒了好几口气,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汪妈妈见她很是气愤的样子,一想,脸色大变,吞吞吐吐地道:“姑奶奶,难道,难道是这药有问题……我从来没见过,每次都是那个庞管事一点一点的拿来……我瞧着这两人不对劲,可太太点了头,我也不好说什么……”

    沈穆清是很生气。她在院子里来来回回走了两趟,转身却看见澄心站在院子门口。

    “什么事?”她的口气很不好。

    平时总笑脸盈盈的三少奶奶眼睛一瞪,眉宇间立刻流露出几分摄人的威严……有点像侯爷和大少爷的样子……

    澄心不由啰嗦了一下,轻声道:“三少爷问,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昨天就说好了今天一起来接李氏的,结果一大清早的,陈亚子让小厮送了一便条来,说昨天逛西大街的时候看见了一坡破损了的碑,好像是柳公直的真迹,让梁季敏帮着鉴定一下。

    梁季敏一看就开始坐立不安了。

    沈穆清看着有点担心,反复地叮嘱他:“今天情况特殊,我们接了太太早点回来,到时候让百木快马加鞭送你过去……就是耽搁也不会耽搁很长的时间。”

    梁季敏当时连连点头,结果等的时间长了一些,他就不耐烦了。

    想到李氏如今还在腾云驾雾,沈穆清的气不打一处来,厉声道:“三少爷要是有事,就请先去办,我把太太安置好了再回去。”

    汪妈妈拦着:“有什么话好好的说。姑爷可是特意陪你来看太太的。眼看这都中午了,您让姑爷哪里吃饭去?”

    “等等!”沈穆清叫住了正要转身而去的澄心,“家里的管事、小厮都还关在大理寺,跟三少爷说一声,把百木留下来给我使使。”

    汪妈妈听着这口气不善,就语带不满地喊了一声“姑奶奶”。

    澄心望了望汪妈妈,又望了望沈穆清,进退不得。

    “把姑爷留这,吃什么?”沈穆清故意扫了一眼简陋的院子,然后吩咐澄心,“去吧!”

    汪妈妈听了神色一黯,微微垂了头,没再作声。

    澄心见了,应声而去。

    “太太什么时候会醒!”沈穆清问汪妈妈。

    汪妈妈语气落寞地道:“通常巳末的时候就该醒了。”

    沈穆清见汪大人派来的两个粗使婆子有些无措地站在墙角望着她们,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让人开始做饭吧!”

    汪妈妈犹豫道:“姑奶奶要不要看看菜单子,萧七前两天还让人送了两桶黄鳝来了,说给太太补血气!”

    沈穆清正要答话,澄心跑了进来:“三少奶奶,三少奶奶,姑爷说,下午他去松树胡同去接您。”

    ******

    等李氏“醒”过来,知道女儿来接她了,自然是喜出外望。

    沈穆清一见到李氏就向她解释梁季敏的行踪:“……我听说被抄了家,好几天都不舒服。他请了假在家里照顾我,实在是不好意思再请假了……今天把我送来就回去了,等会再去松树胡同接我。”

    李氏听了很高兴,笑道:“太夫人答应过我会好好地照顾你,果然没有食言。”

    沈穆清笑了笑,叫橙香摆桌。

    田妈妈也被关进了大狱,大舍这段时间就由陈姨娘亲自照顾。

    他一直怯生生地拉着陈姨娘的衣袖不放,英纷要抱他他也不肯,以至于陈姨娘行动起来很不方便。

    李氏笑道:“姑奶奶也不是什么外人,就像往日一样,坐下来一起吃吧!”

    陈姨娘眼睛一红,抱着大舍坐到了桌旁。

    乳鸽汤、蕨菜炒肉片、什锦豆腐、花菇鸭掌、清炸鹌鹑、素炒鳝丝、鲜豆苗……米饭是碧梗,伙食开得很不错。

    李氏挟了一个鸭掌放在了沈穆清的碗里:“汪大人以前在老爷手下当过差,找的这两个妇人手艺不错,庞管事买的食料也新鲜……你尝尝。”

    鸭掌退了骨,很有嚼劲,做菜的人很用心。

    沈穆清点了点头:“是挺好吃的!”

    “那你就多吃点!”李氏笑望着女儿,又给她挟了一个鹌鹑。

    ******

    来时很匆忙,被褥用具都是汪大人帮着买的,李氏没准备带走,后来庞管事送了些衣裳、坐垫、茶叶、糖果、熏香之类的东西来,因样样都精致,又考虑到松树胡同也被抄了,这些东西带回去也用得上,李氏就吩嘱陈姨娘和橙香一起收拾收拾,英纷听了,也挽了衣袖去帮忙。

    李氏就和沈穆清坐在堂屋里说话。

    “……看你,瘦了很多。被吓坏了吧?”

    沈穆清笑道:“出了这样大的事,哪能不担心、害怕?”

    “吃一堑,长一智。你以后遇事自然就会更沉稳些了。”

    沈穆清这才理解李氏一直以来的矛盾。

    的确,做父母总希望自己的孩子不要经历那些残酷的事,可孩子万一真的因没有阅历而天真烂漫时,父母又但心孩子没有足够的生存能力……这永远都是个不解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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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新任都事(粉红票300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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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说着话,有婆子禀道:“沈夫人,你家那个远房的亲戚来看您了。(顶点小说手打小说)”声音里隐隐含着欢喜。

    沈穆清不由奇怪。

    是什么亲戚来看李氏?而且这婆子见了还如此的高兴。

    她不解地望着李氏。

    李氏笑着说了一声“让他进来吧”,然后对沈穆清解释道:“是萧七。他嘴巧,这上上下下的都喜欢。常有人来问我,是我们家的什么人?我就说是个远房的亲戚。”

    陈姨姨等人显然也知道这个所谓的“远房亲戚”是谁,听着都笑了起来。橙香更是直接丢了手中的活,道:“太太,我去沏茶。”

    热情的很!

    沈穆清不由抿着嘴笑了笑。

    这个萧飒,真是个变色龙,到了什么环境都能适应……现在把这帮师奶哄得见到他就笑!

    念头闪过,萧飒已撩帘而入。

    看见沈穆清,他眼底闪过诧异。

    李氏已笑道:“穆清来接我!”

    萧飒忙垂下眼帘应了一声,.然后规规矩矩地给李氏行了礼。笑道:“没见看马车,还以为没来呢?”

    李氏笑着望了沈穆清一眼,请萧飒坐下。

    橙香上了茶,和陈姨娘、英纷一起.回避到了睡房,李氏又打发了汪妈妈,笑吟吟地问他:“今天怎么来了?”

    萧飒挺直了脊背半坐在春凳.上,神态间全是晚辈见到长辈时的恭谦。

    “知道您今天搬回松树胡同,本来打算早点过来的,.谁知昨天接到吏部的文碟,让我今一早去五军都督府……所以来迟了。”

    李氏“哦”了一声,笑道:“上次听你说,还没安排具体的.差事,只是在兵部跟着职方司的郎中当差,怎么?被派到了五军都督府了?”

    萧飒恭敬地道:“是。分到了右军都督府,任了都事。”

    李氏微笑着点头:“右军都督府管着西北几个卫.所,这几年朝庭又一直对西北用兵。都事虽然只是个从七品,做些收发文书的事,却可以从这些文书往来中学到很多的东西。”

    “是!”萧飒笑道,“以后估计就忙着练字了。”

    李氏听了呵呵笑起来。

    沈穆清见母亲高兴,自然也是满心欢喜。

    “时间也不早了,”.李氏望了一眼沈穆清,“你们还都有事。我更衣后就启程吧!”

    萧飒听了马上站起来给李氏长揖,然后退了下去。

    沈穆清想着李氏的药,说了声“那我去看看车备的怎样了”,也没等李氏点头,就走了出去。

    ******

    萧飒听到脚步声回头,就看见沈穆清拧着眉头跟了过来。

    他不由伫足。

    沈穆清低声质问道:“萧飒,你给太太吃的些什么?”

    萧飒知道她是在顾忌李氏,遂快步走到了台矶上,然后朝着沈穆清扬了扬下颌,示意她到台矶上说话。

    沈穆清走过去,又低声地问了一句:“你到底给太太吃的些什么?”

    三阶的台矶,萧飒站在台矶的最下一层,沈穆清站在台矶的最上一层,两人四目相对。

    “是关东烟。抽了可以提些精神。”他目光闪烁。

    “关东烟?”沈穆清忿然地道,“关东烟抽了让人精神亢奋?关东烟抽了让人红光满面?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呢?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鸦片?”

    萧飒眼睛一瞪,道:“你还问我,我还没有问你呢?那个任翔是怎么回来?他说是你让他来找我的,让我帮着找你的堂姐沈月溶。这没根没据的,我到哪里去找?”

    “你别转移话题,我问你太太药,你提那个任翔做什么?”

    “你做事分个主次好不好。”萧飒看斜睨着沈穆清,“任翔说,沈月溶出事后,他曾经问过码头上的人,码头上的人都说是你二叔家的管事把人接走了。可那个管事早在去年秋天就被你二叔赶出了家门。喂,沈月溶跑到你们家住了快半年,你总知道点蛛丝蚂迹吧?”

    沈穆清冷笑:“你不是说没根没据的吗?怎么现在又知道的这么清楚了?”

    萧飒不耐烦地望着她:“我不是在帮你吗?那任翔要不是打你的旗号,我会帮他到处打听吗?”

    沈穆清沉思起来。

    百木说,那个戴贵自进京见驾后就被留在了京都,今年开春入了五军都督府做了个经历,一直没有离开过京都……

    “喂!”萧飒见她低头不语,一个箭步上了台矶,用脚轻轻地踢了踢沈穆清,“你总不能又要我耕田,又不给草我吃吧?”

    这都说的是些什么啊?

    沈穆清不由嗔道:“你是牛啊?还要吃草啊!”

    萧飒挑了挑眉:“我看我现在就像你们家一头牛,还是那种不给吃饱的牛!”

    沈穆清见他身上那件玄色的粗布褶衣,不由笑了起来:“觉得受委屈了?那说说看,得送多少捆草你这头牛才使得出力气来?”

    她微斜着脸庞,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的,长长的睫毛不时给雪白的皮肤上投下层淡淡的阴影,乌黑的眸子星星般的明亮,盛满了喜悦,说不出得俏丽动人。看得萧飒心中一滞,嘴角翕翕,半晌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沈穆清见他沉默不语,想到萧飒那乖张的个性,忙低头道:“你和开玩笑的呢?不会是又生气了吧?”

    萧飒听着,竟然耳朵一红,喃喃地道:“没有,没有。男子汉大丈夫,天天生女人的气,那是干事的人吗?”

    这样气势低落的萧飒是很少见到的,偏偏她又感觉不到他有一点点的伤心失意。

    沈穆清正觉得奇怪,萧飒已精神一振,肃然道:“我说的是正经话。沈月溶在你们家住了那么长的时候,而且走的时候太太还送了她一个丫鬟,二十几个箱笼。难道就一点风声没有听到?”

    反正自己在萧飒面前早就没有什么形象了。

    沈穆清略一思忖,索性把自己的怀疑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萧飒听了直皱眉:“戴贵,一直没出京都啊?而且他从辽东带过来的十几个随从也都天天跟在他的后面……听兵部的人私下议论,戴家世代镇守辽东,为人很是谨慎,为了不引起别人的猜疑,这戴贵自入京以来,从不轻易离开家门,如若外出,定会三五成聚,从不落单……应该不是他吧?”

    沈穆清脑海里就浮现出那个眉目如画的翩翩佳公子来。

    怎么与自己印象中的是两回事啊?

    “戴贵的事,你是听谁说的?”

    “他如今是军中新锐,我既然要走行伍这条路,像他这样的人自然是要打听得一清二楚了。”

    这点沈穆清倒是没有想到。

    不过,萧飒对自己的事这样认真,沈穆清很欣赏的。

    天道向来酬勤嘛!

    她就想到另一桩事:“那么一大帮子人,那么多的东西,说不见就不见了。你说,会不会是戴贵勾结了地方上的指挥司……”

    “不可能!”萧飒斩钉截铁地打断了沈穆清的推断,“像戴贵这么小心的人,怎么会与地方上的指挥司勾搭到一起?他就不怕御史们弹劾?”

    也是。

    沈穆清不由为沈月溶的失踪有些烦起来。

    “她为什么就不能安生点?”她抱怨道,“现在谁有精力去管她啊!我看这个任翔也是个心智坚韧之辈,要是他追究起来,这又是一桩让人头痛的事!”

    “这点事就嚷起来了!”萧飒很是不屑地朝她冷“哼”了一声,“我看这任翔是个聪明人。越是这样的人越好对付,要是是个蛮汉,我们还真不好办了!”

    沈穆清赞同他这观点。

    “让他去找你,不是为了应付他。”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是真的想把堂姐找出来。像你说的,任翔这么聪明的一个人,堂姐三番五次的逃婚,难道他心里就不明白。强扭的瓜不甜,现在都这样了,以后成了亲,还准备不准备过一天安生日子的。人生苦短,不能就这样浪费了。大家面对面的把话说清楚了。有些事,也不一定非得联姻才能办到的啊!”

    “这倒是!”萧飒点头道,“既然你怀疑戴贵,我明天就去他那里走一趟,说不定真的能发现点什么呢!不过,我瞧着你这堂姐怎么有点糊涂……”

    “是啊!”沈穆清苦笑道,“她这样,就算是和任翔把婚约解徐了,以后遇到自己满意的,如果人家知道了她逃婚的事……只怕是又会有一番波折。”

    “我说的可不是这个。”萧飒道,“这两天任翔在我那里落脚,我看着他挺来事的。你那个堂姐怎么就不喜欢呢?”

    沈穆清就把任翔和沈月溶的关系说了,说完,她想起任翔的身份来,又道:“……你怎么就把他留在家里了?他在太仓就是个靠帮人讨债、收赁、诉讼为生的闲帮,手里有两钱的时候跟你讲忠孝廉耻,万一哪天不如意了,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你还是快找个借口让他搬出去住吧!还有啊,他这种人通常都是荤素不忌的,你可不能跟着他出去胡天胡地的。虽说二姐跟着大太太回临城了,你也要有点样子,不能乱来……”

    “你还真不是一般的啰嗦!”笑意就从萧飒的眼睛里一直溢到了嘴角,“我乱来不乱来,关二姐什么事?”

    沈穆清为之气结。

    果然在男尊女卑思想熏陶下长大的,没一个好东西!

    萧飒看着大乐,用手肘轻轻地碰了碰沈穆清,一脸正经地问她:“喂,‘荤素不忌’是什么意思?”

    沈穆清望着他眼底闪烁着的戏谑,狠狠一脚就踩在了萧飒的脚背上。

第一百一十八章 心不在焉

    第一百一十八章心不在焉

    萧飒龇牙咧嘴地捂着脚,沈穆清站在一旁冷冷地望着他。(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现在知道什么叫荤素不忌了吗?”

    萧飒怒目以视:“你属虎的啊?”

    “哼!”沈穆清挑了挑眉,“我问你,太太是不是在吸鸦片?”

    萧飒理也不理她,自顾自地将被踩了的脚脚尖点地扭了扭:“还好没什么事,我等会还约了都督府的同僚喝酒……今天可是我第一天去五军都督府报到……”

    这样的回避,已是最好的答案。

    沈穆清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你知不知道,太太没几天好活了。你这样,她的身体哪里受得了啊?”

    语气隐含的指责让萧飒神色顿时由轻松化为了凝重,沈穆清很是熟悉的讥笑重新挂在了他的嘴角:“太太的药都是我让人去抓的,我怎会不知道?可你知不知道,她每天夜里呻呤到天亮?”

    “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让她用这个。”沈穆清哽咽道,“要是她因此而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会一辈子都不安心的!”

    萧飒静静地望着沈穆清,目.光中有沈穆清不懂的晦涩:“王公公的手面不是一般的大,家里能变卖的都变卖了——你总得让她见沈大人一面吧!”

    沈穆清愕然:“这么说,家里真的只.剩一万多两银子的家当了?”

    “这几天多亏有汪大人照顾,我.们要走了,也要给人家打声招呼。”萧飒避而不谈,淡淡地道,“你也早点回屋去——屋里的人本来就少,你帮着陈姨娘一起服侍服侍太太。”

    沈穆清一把拽住他的衣袖:“你别走!把话说清楚了.太太到底怎样了?现在每天要抽几袋烟?”

    萧飒低头望着拽着自己玄色粗布衣袖如春笋般.纤细白嫩的玉指,明亮的目光如风中摇曳的烛火般飘忽。

    好一会——就在沈穆清因等不到他的回答有些不.耐烦的时候,萧飒蓦然抬手,甩袖而去。

    沈穆清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萧飒,做错了事竟然还敢甩自己……

    ******

    马车走得很慢,晃悠悠的,堪比牛车。

    自从把她们送上马车后,萧飒就看不到踪影了。

    人家庞德宝还知道带着几个小厮跟车,他到好,献殷勤似的在李氏面前晃了晃就不知道跑什么地方去了。

    沈穆清越想越气。

    虽然事情得一分为二的看。偷偷给鸦片李氏抽是他不对,但他这段时间鞍前马后的帮沈家周旋,自己不应该用这种态度对他,可鸦片的危害有多大,没有比从后世而来的她更清楚的了。而且更让她担心的是,这种东西萧飒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他知道不知道这东西的厉害?自己吃过没有?大周是不是已经开始流行抽这个了?

    “怎么?是不是觉得马车走得太慢了?”李氏望着不时撩帘向外探望的女儿,含笑她道。

    “啊!”沈穆清立刻收敛了心绪,对李氏露出一个笑脸,“还好!”

    李氏笑了笑,然后身子向后靠在了大迎枕上。她舒服地呻吟一声,道:“那就好。我是老胳膊老腿的了,经不起颠簸了。”

    沈穆清就偎了过去:“我看着太太精神还挺好的!”

    “那都是吃了药的原故。”李氏笑着打断了她的话,“我以前听人说,有一种叫‘芙蓉膏’的东西,不管是什么病,一吃就好。就是东西太金贵。寻常人别说见,就是听也没听过。只有那些常年做西洋生意的巨贾才能找到路子从海外带一点回来。就是这样,不会保管的,东西在路上就会坏了……没想到,萧飒听我一说,就帮我找了这东西来……”

    沈穆清诧异。

    这东西竟然是李氏让萧飒寻来?

    既然如此,萧飒当时为什么不说清楚?

    还有,李氏为什么突然想到要吃芙蓉膏?

    她到底知道不知道吃了这“芙容膏”的后果?

    “虽说萧家有钱,可那毕竟是萧家的钱,不是他萧飒的钱。而且人家办起事来又这样的尽心,穆清,我们不能为难了他。等我们回到松树胡同,你和那庞管事把钱算一算,看我们该拿多少出来,你暂时拿我给你的压箱钱还上。”说着,李氏一直有些混沌的目光突然间变得犀利如锋。她紧紧地盯着沈穆清:“等老爷出来,你就不用像现在这样抛头露脸了。”

    抛头露面?她这样,算得上是抛头露面吗?

    可能是自己收敛的还不够吧!

    沈穆清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想着等会见到了萧飒,要记得他向道歉才是……

    李氏见了,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歪在了身后的靠垫上。

    ******

    松树胡同的宅子只留一个屋架子了。

    家具、器皿,甚至连那株百年的紫藤都没了。

    李氏站在大门口,茫然地望着光秃秃的院子。

    “夫人,旧得不去,新得不来,”庞总管恭谦地陪在李氏的身边,“明一早花匠就来了,到时候我们照着那个有名的容止园种上奇花异草,定比以前还要好看。”

    李氏一怔,笑道:“容止园啊?那是我女婿帮着晋王砌的。”

    惊讶的神色从庞总管的脸上一掠而过,他笑道;“小的见识浅薄,不知道府上的姑爷还有这样的本事。让您见笑了,见笑了。”

    “他学问很不错,脾气也好……”

    两人说着进了内院的垂花门。

    陈姨娘拉了紧跟在李氏身后的沈穆清:“姑奶奶,我的金银首饰都被抄走了,这,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江南的铺子好像还没有封吧!”沈穆清沉吟道,“要不,让那边暂时先拿些银子过来。”

    陈姨娘哭丧着脸:“老爷出了这样的事,铺子哪里还有什么生意——开一天门就亏一天。”

    沈穆清笑道:“既然亏得厉害,我看,不如和太太商量商量,把该关的铺子关了吧!”

    陈姨娘很惊愕的样子。

    沈穆清嘴角一翘,道:“开铺子就是为了赚钱嘛!既然开一天门亏一天,那还开着干什么?”

    “可是,可是……”陈姨娘目光微转,沈穆清已急步朝前走去:“我们还是快点吧!别让太太等急了!”

    ******

    从松树胡同回到梁家,依例先去给太夫人请安。

    太夫人很关心地问沈穆清:“怎样?亲家太太还好吧!”

    “多谢祖母关心,太太挺好的!”

    太夫人点头:“那就好,那就好。等过几天她们安生下来,我再去看看她。”

    沈穆清再次道了谢。

    太夫人就转头吩咐立在自己身后冯氏:“沈家的下人都还关在大理寺,家里也没有个使唤的人,你等会挑几个伶俐的送到松树胡同去。”

    冯氏笑着应了。

    沈穆清又一次道了谢。

    太人就道:“你们今天忙了一天,也乏了,下去歇着吧!”

    梁季敏和沈穆清退了下去。

    冯氏和太夫人商量了几件家里的事,也退了下去。

    屋里只刘姨娘,太夫人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刘姨娘蹲下来给太夫人捶腿:“你也别恼,侯爷说的有道理。沈家正是落难的时候,我们更是要和沈家走的近一些才是……”

    太夫人不以为然地冷“哼”了一声,道:“他到底不放心我。还特意写封信来嘱咐我。我吃过的盐比他走过的路还要多,用的着他来教训。”语气很是不满。

    “侯爷这不是没个能商量的人吗?”刘姨娘笑道解释,“不给您写信,他能给谁写信啊!说到底,这家里的事啊,还得您当着。”

    太夫人的脸色微霁。

    刘姨娘继续道:“不管怎么说,沈大人还没有定罪,我们这样急着撇清,也难免侯爷有些着急。”

    太夫人苦笑道:“我怎不知。只是以前是太后娘娘当政,对我们这样的人家一向礼遇,可现在太后娘娘不在了,谁知道皇上是什么脾性,我们还是有小心些的为好!”

    ******

    沈穆清和梁季敏一前一后地朝叠翠院去。

    “娘子!”眼看快到了,梁季敏突然停下了脚步,喊着沈穆清。

    沈穆清转过身来,笑道:“相公有什么吩咐?”口里虽然预柔,却没有热度,给人客气之感。

    梁季敏眼底闪过一丝愧意,喃喃地道:“陈亚子待我十分真心……他从未求过我,今天的事,我实在是不好推辞。”

    早先梁季敏说好了去松树胡同接她的,结果她等到了掌灯时分,梁季敏才珊珊来迟。

    沈穆清根本不想和他多说,点了点头,笑着说了一声“是吗”,然后转身进了翠叠院。

    梁季敏的眼底就闪过一丝懊恼。

    他站在原地思忖了一会,追着沈穆清进了正屋。

    沈穆清正和梁幼惠说着回娘家的情景:“……还好是百年老屋,梁、柱、檩子都是用的冷松,不至于风餐露宿罢了。”

    梁幼惠听着眼泪在眼眶里直转,问沈穆清:“要不要送些衣裳过去?或者,我们做点吃的让人送过去?”她说着,就看见梁季敏走了进来。梁幼惠打住话题,朝着他甜甜地喊了一声“三哥”。

    梁季敏“哦”了一声,无话找话地道:“你们在说话啊?”

    梁幼惠“噗嗤”一笑,道:“三哥,我们不在说话,难道在打架!”

    梁季敏睃了面露疏离的沈穆清一眼,讪然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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