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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玖拾陆     臻璇txt下载     臻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40章 祝寿(六)

    ps:  感谢书友sunflower889的两个平安符~~

    夜深,不知不觉间起了风,虽是关了窗户,亦听见外头响声一片。

    臻璇不自禁缩了缩脖子,手指拉了被角,想捂得更严实一些。

    身边夏颐卿已经睡熟,臻璇不敢多动,闭了眼睛。

    明明是有了困意,脑海却不知为何突然闪过一丝清明,想起夏颐卿刚才的话,臻璇的瞌睡一下子就醒了。

    刚才,夏颐卿说的是“跟我们一道走”,那是不是意味着,她也能一块进京里去?

    臻璇一阵惊喜,她曾说过想替臻琳送嫁,那时候夏颐卿说过他会安排好,可到底怎么安排,是不是做的了准数,臻璇并不晓得,只是一直期待着。

    直到真的听见夏颐卿这么说,少不得一阵雀跃,她的请求,他是放在了心里的。

    臻璇很想再问一问,何时启程?能住多久?还要准备些什么?

    这些心思绕在心头,像极了一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小姑娘,要是真的问出来了,定是要惹来笑话。但心里蜜甜甜的,嘴角也挂上了笑容。

    看了一眼呼吸均匀的夏颐卿,臻璇不好因此吵醒她,便压着那些小心思,靠着他闭眼入睡。

    到了第二日,心情还是极好。

    待从长生居回来之后,臻璇就请了高妈妈,要她将夏颐卿的回复告诉段氏。

    高妈妈匆匆去了,到了傍晚时回来,笑着回了话。能与夏家一道走。段氏与臻琳都很高兴。她们会快些定下随行人数与行李单子,出发的日期由夏家定。

    臻璇与夏颐卿说了之后便放了心,得了空就在屋里赶着年礼。

    眼见掌上屏风快要完工了,外头传来小丫鬟问安的声音,桃绫出去看了一眼,与臻璇道:“是三小姐来了。”

    夏湖卿没有急着进东次间,先在中屋去了身上寒气,才进来:“嫂嫂。这才刚刚入了十一月,怎么天气就这么冷了。”

    臻璇笑着拉了她坐下:“既晓得天冷,怎么还四处走动,万一受了寒可如何是好?”

    “才没有那般体弱呢。”夏湖卿掩唇笑了,接过热茶喝了一口,“这不是就暖了吗?”又去看桌上的绣品,拿起来品味一番,“绣得真好。”

    “你的年礼绣得如何了?”

    听得臻璇问了,夏湖卿皱了皱眉头。

    这些日子夏湖卿在准备给老祖宗与郑老太太的年礼,叫臻璇参谋过几次。老祖宗那里是绣出水莲花的帕子,寓意菩萨的莲花座。给郑老太太的是一副松鹤图,她的画功也是不错的。

    “绣了一半了,瞧着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夏湖卿支着下巴,“也许就像上一回嫂嫂说的那般,配色不够大胆些。只是,莲花就是莲花的颜色呀。”说罢,取出那帕子与臻璇看。

    臻璇细细看了,针脚细密整齐,夏湖卿的基本功底是相当扎实的,再看色调,水色绸缎上珊瑚色的花瓣一层套一层,从浅到深:“我看着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呀。老祖宗喜欢素净些的,这样刚刚好。”

    夏湖卿听了臻璇的话,这才略安了心。

    这段日子,夏湖卿到天一院走得勤快,臻璇隐隐觉得她有话要说,可她不开口,臻璇也不好多问。

    臻璇一面与夏湖卿说着闲话,一面绣着手上的绣品,待收了针尾,抬头见夏湖卿扫了桃绫一眼,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莫非夏湖卿想说的事情与桃绫有关?只是每每她来时,桃绫都在里头伺候,这才不好开口?

    正巧执棋有事寻桃绫,臻璇便把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出去,只留姑嫂两人。

    “三妹妹有话与我说?”

    夏湖卿没想到臻璇这般直接,道:“嫂嫂怎么这般问?”

    臻璇笑着道:“可要快些,一会她们都回来了,你又要说不出口了。”

    夏湖卿的脸上红了红,捏着帕子,犹豫了一番后,道:“其实不是我,是四哥哥。”

    夏景卿?夏景卿能有什么事要与她说的。

    臻璇不解,也没有催促,等着夏湖卿继续说。

    “是这样的。那一日玲珑阁门口,嫂嫂不是遇见了四哥哥和他几个同窗吗?其中有一个钱家五爷,看中了桃绫姐姐,想讨回去。钱五爷与四哥哥提了几次,四哥哥没办法,又不敢和二哥哥说,只好叫我来问一问嫂嫂。”夏湖卿说完,小心翼翼看了臻璇一眼,见她已是皱了眉头,道,“嫂嫂莫生气,我也晓得这事不妥当,哪有这般讨人的,所以前几次来都不好开口说。”

    臻璇按了按太阳穴,叹了口气:“你也是受四叔所托来问上一句的。只是我不晓得,这钱五爷要讨我的桃绫,是怎么个讨法?”

    怎么个讨法?

    夏湖卿也答不上来,夏景卿与她说时,她只觉得莫名其妙,好端端讨别人家的丫鬟是个什么道理,这般行径与纨绔有何区别?可到底是同胞哥哥所托,她含糊应了有机会问一问,具体如何夏景卿没说,她也没问。

    “三妹妹,桃绫跟了我多年,我是断不会让她受委屈的。”臻璇深吸了一口气,“讨去做丫鬟,那是绝不可能的;讨去做姨娘,且不说桃绫不肯与人做小,我也舍不得。出府与人做姨娘,不如我给她好好挑个管事,将来做个管事娘子一直留我身边,有些不如意的我也能替她张罗着。”

    夏湖卿虽然颇受郑老太太与郑氏喜爱,可却是脱胎自温姨娘的肚子里,自是晓得做姨娘的不容易,叫臻璇把身边得力贴心的丫鬟送出去做别人家的姨娘,定然是行不通的。

    “嫂嫂,我也不晓得那钱五爷是怎么想的,四哥哥也是因为同窗情谊不好推,嫂嫂既然给了说法,四哥哥也好回了钱五爷去,省的他一直惦记着桃绫姐姐。”

    夏湖卿说完这事,不好意思再久坐,起身回去了。

    臻璇有些乏,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她记得,在小臻璇年幼时,桃绫就跟在了她身边,而自从她在庆和堂里睁开眼到现在,一晃六年,桃绫本分周全,伺候她从没有一刻疏忽的。

    很多年前,她们同床夜谈,桃绫表过心迹,她不愿意给姑爷做小,只想像秦嬷嬷那样,做管事娘子、管事嬷嬷,一直能在臻璇身边伺候。

    臻璇不用再去问,也知道到了如今,桃绫依旧没有改变那些心境。

    桃绫跟着她,一个人做几个人的事,吃了不少苦,又叫臻徊那般作弄欺负,还差点叫人掳了去,其中委屈,还能向谁说呢。

    上一回臻琳就说过,几个大丫鬟年纪大了留不了几年了,臻璇心里清楚,却还是舍不得,又想细细挑,定要选个满意的出来。

    只是她这边还没有个计划,就有外人看上了她身边的丫鬟。

    是要找个时候与两位妈妈琢磨琢磨这样事了。

    大抵是夏湖卿还念着这事,听风苑里用晚饭时见了臻璇略有些尴尬,当着长辈的面,有些话不好说,臻璇便没有与她多讲。

    倒是夏颐卿瞧出些不对劲来,夜里与臻璇道:“是不是三妹妹说了什么惹你不高兴了?”

    臻璇正在宽衣,闻言一愣:“二爷怎么这么问?”

    夏颐卿没接话,臻璇也不做声,等桃绫退出去之后,她才上了床,与夏颐卿道:“是为了桃绫的事。”

    夏颐卿挑眉,似是不解。

    臻璇把事情说了,末了道:“也不是我要驳了四叔和三妹妹面子,只是,那钱五爷只因在街上见过桃绫一次,就说什么讨不讨的,算是个什么事体。再者,讨回去与他做小,我可不叫桃绫受这委屈。”

    “他们两个推不开来问了,你既然不会答应,听过也就算了。”夏颐卿说完,吹了灯落了帐,“不过,那个钱五爷我见过几次,说话做事正派,不似那种讨要别人丫鬟的纨绔。”

    臻璇躺在被窝里,侧头看着夏颐卿,琢磨着问:“二爷的意思是,四叔弄错了钱五爷的意思?三妹妹说,钱五爷与四叔提了几次了。”

    夏颐卿淡淡道:“我估摸着,是想讨了娶回去,不是做小。”

    臻璇瞪大了眼睛。

    娶妻?

    这比之前说的越发惊奇起来了。

    钱家看样子不是小官人家就是小商之家,一位爷可以不管长辈,开口就要讨别人家丫鬟做正妻,这倒是稀奇了。

    “二爷为何这么猜?”臻璇追问。

    夏颐卿却摇摇头:“钱家里头,乌烟瘴气,便是正妻,你也少不得要多掂量了。”

    钱家的情形具体如何,夏颐卿一个外人不可能全部清楚,隐约晓得钱五爷虽是嫡子,可父亲早逝,母亲与妹妹都是体弱妇孺,与几位伯母、姨娘处得并不愉快。

    后院的战斗,臻璇一个女人反倒更能猜测些。

    母亲软弱,在妯娌之间讨不到好处,还要叫人事事占了便宜去,欺压孤儿寡母的,不是什么稀罕事,再加上父亲留下来的那几个姨娘,少不得天天跟唱大戏一样。

    这般浑水,要讨桃绫做正妻,是瞧见桃绫性子辣,能够帮衬一些?

    臻璇撇撇嘴,这算什么事!(未完待续。。)

241章 祝寿(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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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臻璇不愿意随随便便定了几个丫鬟的将来,抬头与夏颐卿道:“二爷,若有合适的管事、长随,帮我留心一下。”

    家中男仆的情况,夏颐卿比起她们内院女眷知道得更多,若能提一两个人选,臻璇也能多些选择。

    在几个大丫鬟的问题上,臻璇虽没有明说,夏颐卿也看得出她没有想过要给哪一个开脸,再者,他亦确实没有动过那些心思,因而为了避嫌,也叫臻璇安心一些,这些事他都不愿意插手。

    不过,既然是臻璇开口要他帮忙留心,倒也无不可之处,夏颐卿随口应下,复又道:“云在也未婚配。”

    臻璇心中一动,云在常年跟着夏颐卿,不去说体面,见识就与一般小厮不同,若是云在的话,说不定可行。

    十一月初九,胭脂铺子送了十月里的账册过来。

    夏颐卿回来时,就见臻璇坐在东次间的罗汉床上,桌上放着账册与算盘,一笔一笔对得仔细。

    臻璇抬眼看到夏颐卿,正要起身却叫他拦了。

    “你看你的,我先去换身衣服。”

    臻璇闻言,倒也不着急起来了。

    略等了一会,夏颐卿换了一身衣服出来,在臻璇对面坐下,接过茶盏抿了一口,目光落在了那账册上。

    臻璇把账册掉了个个推到夏颐卿跟前,笑着道:“二爷帮我看看?我是外行,也不晓得这帐对不对。”

    夏颐卿没有接过来。而是道:“做账的都是老主簿了。一般不会有什么差错。若有心动些手脚。只靠一两个月的册子,你也看不出什么花样来。”见臻璇闻言皱了皱眉头,夏颐卿又宽慰道,“不用担心,最多到过年,这铺子也要交接了,大伯祖母给了你铺子,底下人也不会在这些数目上糊弄你。”

    夏颐卿这么一说。臻璇想明白了过来。

    就如同夏颐卿说的,以张管事的能耐,拿出来的账册不可能会有一目了然的问题,即便有差错,也要拿着旧账本一笔笔对一笔笔盘,不是她只靠这几个月的东西就能发现的。

    况且,眼瞅着就要交接,张管事定然不会在这时候出差池,他管了马老太太那么多铺面,不必在马上要交接的胭脂铺动任何手脚。

    毕竟。臻璇对这些商铺账目只懂皮毛,夏颐卿却是极其老道的。张管事可不敢赌夏颐卿绝不会去看媳妇的铺子账目。

    检芝麻丢西瓜的事。聪明人都不会做。

    想通了这些,那几本账册也没那么难盘对了。

    臻璇支着下巴,问道:“二爷,那胭脂铺子接过来之后,要怎么经营才好些?还是照如今这样吗?”

    夏颐卿见臻璇皱着眉头的模样着实有趣,不禁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你自己的铺子,你自己决定。”

    臻璇没防备夏颐卿突然来的这么一下,猛然直起身往后躲了躲,红着脸看了一眼屋里的丫鬟,见她们都低着头似乎是谁也没瞧见,她嗔了夏颐卿一眼。

    夏颐卿弯了唇角,也晓得臻璇脸皮子薄,便言其他:“时间差不多了,收拾一下就去听风苑吧。”

    臻璇正想避一避,闻言赶忙趿了鞋子去内室重新梳妆。

    夜里出了听风苑,夏湖卿和夏景卿没有着急走,随着夫妻两人走了一路,待夏颐卿停住脚步看他们,才尴尬着上来前。

    夏湖卿与夏景卿你推我,我推你,却是哪个都不肯先开口。

    臻璇猜得出他们要说什么,打发了跟着的丫鬟婆子走远了些,才道:“没别人了,有什么便说吧。”

    夏景卿做哥哥的,拗不过夏湖卿,硬着头皮开口道:“上一回的事,是我几次催了三妹妹的,嫂嫂莫要怪她。”

    臻璇见他与夏湖卿都是一副心虚的样子,倒是有些不忍心。上次的事她虽有些气,却不是气夏景卿与夏湖卿,不想叫他们两个一直挂在心上。臻璇笑着道:“我没有怪三妹妹,反倒是你们俩,明明之前道过歉了,怎么还怕我责怪你们似的。”

    夏景卿摸了摸鼻尖,迅速看了夏颐卿一眼又移开了目光,只是无论看哪里都感觉不对,干脆就两眼盯着鞋尖:“嫂嫂上次说了之后,我就告诉了钱溢鸣了,只是他铁了心要我再来说,说是他要娶桃绫姐姐做正妻,不是开玩笑的。这个……我也是受人之托,嫂嫂不同意我再去跟他说,叫他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臻璇看他这幅进退不得的苦闷样子,不由失笑。

    夏景卿与夏湖卿虽然和夏颐卿颇为亲近,可心中对兄长有所敬畏,当着他的面说这些,大约心里都慌得很,也怕几次三番提及,会得罪了嫂嫂。

    钱五爷求的是正妻,而臻璇只说过不会叫桃绫与人做小,夏景卿受同窗托付,重信誉不能胡乱拒绝,这才抱着叫哥哥嫂嫂训一顿的念头来问了。

    没有直接拒绝,臻璇问了一句:“那钱五爷品行如何?”

    夏景卿愣了一下,叫夏湖卿轻轻推了一把才醒过神,急急道:“钱溢鸣念书努力,待人友善,为人重义守诺,行事也规矩,在书院里风评很好。就是因为是他所托,我才答应来问一问嫂子的,要是品行不端之人问起家中丫鬟,我早一脚踹过去了。”

    夏景卿说完才发现漏了嘴,见夏颐卿横了一眼过来,他缩了缩脖子,摆着一双手道:“我一点也不厉害,不会与人打架的。”

    这般慌张反应,叫夏湖卿都扑哧笑出了声。

    臻璇也笑了,道:“那他为何要求娶桃绫?他家中长辈呢?能叫他自己做主娶一个丫鬟?”

    夏景卿闻言有些为难。垂着头沉默了一会。才磨蹭着道:“这些事。我做朋友的来说总归不太好,但他既然要娶桃绫姐姐,嫂嫂问这些也是应该的。”

    夏景卿说的情况与夏颐卿告诉臻璇的基本无二,只一样没有说过。因为钱五爷有些主见,又是男子,他的母亲一切都听儿子安排。而那些隔了房的祖母、伯母,一心盯着他父亲的产业和他母亲的陪嫁,怎么肯叫他娶一个出身好有底气的妻子。最好是娶个好拿捏的。

    桃绫虽然是臻璇身边出去的,但总归是个丫鬟,进门不会受阻挠,而桃绫的脾气,是正合适的。

    臻璇听完,心中少不得叹息。她的四哥哥臻徐不就是如此?柳家这般好的妻族要寻他做女婿,贾老太太为了打压他是绝对不会点头的,若是贾老太太做主,巴不得臻徐娶一个丫鬟娶一个市井小女子呢。

    也不晓得臻徐与柳家九娘的事,能不能有结果。

    许是因为想到了自家哥哥。臻璇对钱五爷亦有些同情,道:“钱五爷的想法我知道了。桃绫能与人做正妻,我是高兴的。只是,钱家这个一个情况,桃绫未必压得住,我怕她吃苦受委屈。”

    丫鬟吃苦受委屈不是很常有的事吗?夏景卿虽然这般想,却不好再问臻璇,只是说:“我会与钱溢鸣说的。”

    等夏景卿、夏湖卿兄妹各自回去了,臻璇随着夏颐卿一路往天一院走,因着丫鬟婆子在侧没有多说,直到钻了被窝之后才说了几句。

    钱溢鸣风评好,是叫臻璇犹豫的主要原因。夏景卿也不是糊涂人,不可能谁提起来他都会叫夏湖卿来问。

    只是,钱家乌烟瘴气,桃绫性格辣,也不是什么事都能管的。

    桃绫对付查姨娘也好,与王老汉争执也罢,都是为了臻璇,而臻璇也不会叫为了自己出头的桃绫吃亏。

    唱黑脸可以,但唱了之后,身后少不了一个撑腰之人。

    钱五爷能替桃绫撑腰?他能撑得起来吗?

    若是不能,桃绫再厉害,也要叫那群妖怪们啃干净。

    臻璇是舍不得的。

    夏颐卿还是一样的态度,几个丫鬟的事他只参谋几句,并不做主。

    臻璇翻了个身,想着这事还要看钱溢鸣如何想如何做,不是她能掌握的,便也做了罢,先放在一旁再说。

    这事虽没有着落,叫臻璇松了一口气的是,胭脂铺那里,罗正安愿意接手去做。

    陈妈妈回话时略有些局促,与平时有些不同:“奴婢那口子从前只在书房里当过差,重来没当过铺子管事,但会用心做的。”

    臻璇点点头,道:“张管事会带着做一段时日,等熟悉了也就好了。掌铺子,经验是次要的,肯用心去做,忠心做事才最重要。”

    陈妈妈连声应了,又道:“奴婢的儿子兴清在裴府门房做事,奴婢想让他一块去管铺子,给他老子打下手,奶奶您看……”

    臻璇对此倒没什么意见:“我会找机会与六叔母说的。”

    陈妈妈放了心,过了几日罗正安就带着罗兴清来磕头,具是晓得内宅规矩,低着头不张望,叫人挑不出什么错处。

    挽琴替臻璇随陈妈妈一道送了罗正安父子俩出去,走的是侧门甬道。

    陈妈妈要与他们多说几句,便与挽琴道:“姑娘先回去吧。”

    挽琴笑着应了。

    许是磕完头松了一口气,许是挽琴的笑声动人,罗兴清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叫陈妈妈抓了个正着,甩了一个眼刀子。

    “没规矩!”陈妈妈低低喝了一声。

    挽琴见此,拉了陈妈妈一下,道:“我先去奶奶跟前回话。‘

    陈妈妈晓得挽琴这是给自己脸面,见她走远了,瞪着罗兴清道:“怎么交代你的!亏得姑娘人好,要不然定要你好看!”

    罗兴清知错,不敢回嘴,低头挨训。

    管门的婆子见了,撇撇嘴,自言自语道:“啧啧,还算有点规矩,比那贺二强多了。”(未完待续。。)

242章 祝寿(八)

    十一月十六日,是柳二太太定下的回铁岭的日子。

    铁岭路远,少不得快赶几日,才好在腊月里回到柳家,不会误了过年。

    眼瞧着柳二太太要启程,臻璇要去送上一趟,便抽了一天空回了裴府。

    柳二太太心情不错,正与马老太太说着笑话,柳家九娘、十娘与十二娘正和裴家几个姐妹玩着叶子牌,屋里一阵欢声笑语。

    见臻璇来了,柳二太太起身相迎,拉着臻璇往里走,嘴上道:“上一回我来时还是小姐,这一次成了别人家的奶奶,等我下一回来,就要变成奶娃娃的娘了。”

    臻璇红着脸没好意思接话,倒是马老太太哈哈大笑,指着柳二太太道:“那你可要早些来,不然奶娃娃都会跑了,你还不见人影。”

    柳二太太也跟着笑了:“一定一定,我啊,揣着礼物来。”

    臻璇见柳二太太如此高兴,一扫那日与马老太太谈话的阴霾,猜测大约是臻徐与柳九娘的事情有了眉目,趁着更衣的工夫出了屋子,便向臻琳问了起来。

    臻琳叫臻璇一问,想起这几日庆福堂里的“热闹”,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是鸡飞狗跳。”说到这里,自己也觉得哭笑不得起来。

    对于臻徐这个不算亲近的孙儿,三老太爷虽没有挂在心尖上,但到底还是血浓于水念着的。

    那年臻彻和臻徐金榜题名,京城传了喜报回来,鞭炮从裴家大门一直炸到了庆福堂。

    三老太爷才不管贾老太太那开个染坊一样的脸色。与流兰几个喝了一夜的酒。大半夜的叫她们扶着去了祠堂。跪在里头对着祖宗牌位哭到了天亮。

    三老太爷最是看重裴家声望,裴家以书香立足,祖上出过状元榜眼,后来几辈虽无三甲之名,但进士及第却不少,直到臻璇的父亲夺了探花郎。

    而三房是进士最少的一房,三老太爷年轻时候雄心壮志想替三房争一份功名回来,可一来学问不够。二来娶妻不闲拖了后腿,几次赶考失败之后,认了命了。

    哪里想到,他自个儿不成,两个儿子也不是科举的料,而孙儿臻徐平日里瞧着文静无奇,却是个有慧根的。

    三老太爷记在心上,也不敢对臻徐过多关注,不然引起了贾老太太的注意,反倒是害了臻徐。因此臻徐要跟了臻彻进京去念书。贾老太太再闹,三老太爷是十分赞同。甚至私底下悄悄叫人送了银子进京城。果不其然,臻徐念出了成果。

    三老太爷跪在祠堂里痛哭流涕,口中直言:“三房康之之孙臻徐蒙祖宗庇佑,今日得中,康之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庶出的臻徐有了出息,嫡出的臻後哪能落下?三老太爷天天想着叫臻後也争一个进士回来。

    前几日,三老太爷正巧听见流兰与流竹说闲话,提及赵氏那日在花园里哭了,似乎是臻後年纪大了不好管教,行事说话都没有一个章法,赵氏要训,偏偏贾老太太一味护得牢牢的,谁都说不得臻後。赵氏与十五老爷心急如焚,就是插不上手。

    三老太爷酌着酒听着戏,半响没吭声,却是留了心眼的。

    他找了个机会叫了臻後上了水阁,亲自考校了一番功课,才问了几个问题就气得三老太爷直哆嗦,差点一口气背过去。臻後真是一问三不知,胡言乱语,这般模样,别说是考进士,便是一个秀才都得不回来。

    臻後挨了一顿骂,又因着流兰几个明着劝说暗着挑拨,三老太爷重重打了臻後几拐杖。

    从小到大,臻後叫贾老太太护着,哪里挨过打。他是霸王惯了,即便是祖父打了他也依旧不愿意吃这个亏,顶撞了几句又换来了几下拐杖,哭着喊着去找贾老太太求救。

    贾老太太平日里臻後少了一根头发都要心肝宝贝地哄,这一回受了几拐杖,看着那白白胖胖的孩子身上红红的印子,那是比打在她自个儿身上都痛。

    看到三老太爷来寻她,贾老太太一下子跳了起来:“老东西,我不找你算账你还敢来找我!”

    三老太爷才不怕她,大吼道:“好好的孩子叫你教成了什么样子!你嫌弃外头书院不好,要送去你们贾家族学,都依了你了。到现在你自己好好看看,这叫念过书的样子?目无尊长、口出妄言,这是懂了圣人道理?”

    贾老太太梗着脖子道:“你为老不尊,上梁不正下梁歪!朝孩子出什么气,打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三老太爷气得胡子都吹了起来,跺脚道:“我为老不尊?我是不正的上梁?那好,臻徐怎么好好的做了官老爷?还打出一个好歹来,他这个年纪就胆敢如此,年纪再大一些,不是无法无天了!我裴家声望要折在这臭小子身上!还不如打死了算了!你不会教孩子,以后我来教!”

    贾老太太叫三老太爷的火气冲得有些发虚,可再看一眼怀里哭得伤心的臻後,一下子又硬气了起来:“你教?你教什么?你那里乌烟瘴气三个狐狸精。跟了你学了坏,像老十六一样跟个丫鬟搞不清楚,你就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臻珧的出身是一桩丑事,这么多年过去了,裴家上下都不愿意多提,偏就贾老太太一副与她无关的样子挂在嘴皮子上,三老太爷只觉得头顶都在冒烟,扬手就要打贾老太太。

    一时间屋里人求的求,拉的拉,直到周氏急急忙忙赶来,才算拖开了。

    赵氏在一旁帮忙,手忙脚乱的也挨了几下,可她不觉得痛,她痛心的全是臻後。

    三老太爷与贾老太太闹了一场,臻後的将来也没有一个说法,要是再跟着贾老太太,那是生生要毁了的,这次争执是一个机会,说不定也是最后的机会了,她怎么能错过。

    待三老太爷气呼呼的被流兰、流竹扶了回去,贾老太太躺倒在床上休息,赵氏找了个空,去寻了周氏。

    周氏自是晓得赵氏的来意,太阳穴跳个不停:“不是我不顾妯娌感情不肯帮你,实在是……你那婆婆,你也晓得的,她那个脾气,我们这一辈的哪个敢招惹她?躲都来不及。就算我强硬着以族长太太的身份去说她,她能听我一言半语的?她要是肯听啊,满玥也不会一顶轿子抬给别人做贵妾了。”

    周氏说的这些赵氏怎么会不明白呢,一想到臻後的将来,当下泪眼婆娑,哑着声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六嫂啊,我是真没了办法,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好好坏坏都指望他了。婆婆不好伺候我忍了,也安慰自己,我这还算好的,我家老爷总归是从婆婆肚子里出来的,四嫂的日子比我更难呢,她都撑过来了我也能坚持。可如今,臻徐这般有本事,中了进士做了官,四嫂是苦出头了,等四哥、四嫂和林姨娘跟着臻徐去了任上,那不是眼瞅着好日子有奔头了吗?我也没想臻後能跟臻徐一样,只盼他能懂事一些,知礼一些,也好少叫我们操些心。”

    周氏闻言长叹了一口气,拍着赵氏的手,递给了她一块帕子:“都是当娘的,你的心情我省得。说起来臻徐是个争气的,也是个有决断的。四哥、四嫂也有能耐,就是瞒着三叔母送了臻徐走,要不然,臻徐不是给埋没了吗?现在好了,有家里护着,又有姻亲帮着,这差事做得好,升迁也少不了。我悄悄与你说,柳家二太太这次来出了给大伯母贺寿,主要是为了臻徐的婚事。她们柳家瞧中了,要把九娘配给臻徐。你也瞧见了,那九娘知书达理,又有嫡母宠爱,臻徐若有这么一个妻族,我们四嫂啊,真的是熬出头了。”

    赵氏从未听说过此事,一时忘了哭,瞪大眼睛看着周氏:“六嫂,真有此事?我从未听婆母说过,四嫂也没有吐露过。”

    “这种事情还能有假?那是柳家的姑娘,我还能胡诌坏人名声不成?”见赵氏赶忙摆手道歉,周氏压着声道,“你婆母那里还瞒着呢,说敢就这么往她跟前说啊。就她的性子,叫臻徐得这么一门亲事,能咽下去这口气?四嫂那是尝过一次闷声发大财了的,在想出办法之前,她可不敢漏了口风,叫三叔母把柳家给得罪了。四嫂也烦着呢,三叔母不点头,这门亲事就要吹了。”

    “那可如何是好?臻徐年纪也大了,总归要定下来,不然底下几个都要拖着。从前是因为我那婆母在,说不了好亲,后来又进京念书,不好耽搁了。到了这会儿,时机正好,又是好亲,要是错过了打着灯笼也再难找了。”赵氏也替臻徐着急。

    周氏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可不是嘛!要我说啊,能制服你婆婆的只有你那公爹了。”

    赵氏浑身一颤,咬着唇细细琢磨了周氏的话,心里一点点清明起来,她看向周氏重重点了点头:“六嫂的意思我明白了,这个当口,我不替臻後争取一番,我也枉为人母了。”

    赵氏是铁了心,直直就奔了水阁去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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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3章 祝寿(九)

    流兰叫赵氏气势汹汹的模样吓了一跳,赶忙沿着楼梯下来:“十五太太这是怎么了?走得这般急,这楼梯陡,您可要当心脚下呀。”

    赵氏一把拉了流兰的手,急切道:“姑娘,我寻公爹有事要说,求姑娘通传一声。”

    流兰不好拦她,与三老太爷说了一声,请了赵氏进去。

    赵氏进屋就跪下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把三个丫鬟都唬了一跳,赵氏跪在地上,哭着道:“公爹,媳妇也是没办法了。臻後如今不管,将来越发难管了。我们这儿两个男孩儿,臻徐这般争气,我这个婶婶与有荣焉,只盼着臻後也有那一天,我也能像四嫂一样养出个进士儿子来,给我们三房,给裴家争口气。”

    这番话说到了三老太爷的心坎里去了,他捋了捋胡子,要是两个孙儿都能中榜,那是多么大的荣耀呀!

    可再一想臻後现在的样子,论功课,考校学问时牛头不对马嘴,一问三不知;论品行,目无尊长、无法无天,对他这个祖父都要顶嘴,眼中更是没有爹娘,这幅不长进的模样,长期以往下去,别说争口气,能不给裴家抹黑就该谢天谢地了。

    思及此处,三老太爷只觉得心跟被人大力抓了一把似的,痛得气都要喘不上来了。

    好好的孩子成了这样,全是贾老太太惯出来的。

    三老太爷重重拍了拍桌子,叹道:“贾氏糊涂啊!”

    赵氏等的便是这句话,赶忙道:“公爹。我听几个丫鬟们说了。那柳家二太太其实是来给臻徐说亲的。人家柳家看中了臻徐,要叫他做姑爷。那柳九娘我也瞧过了,模样品行,没得挑了。可婆婆似乎是不愿意,这事没提起来过也就罢了,提过了,因为这个原因没成,那不是得罪了姻亲吗?臻徐还在延岭呢。失了柳家这个助力,仕途都要受影响的。”

    听说还有这等事,三老太爷皱眉道:“你说的是真的?”

    赵氏直起身,急急道:“是真的!柳二太太就在府里住着,公爹问了就知。”

    三老太爷不方便直接去问柳二太太,便依着流兰的意思,去请了周氏。

    赵氏依旧跪在地上,刚才是屏着一口气来向三老太爷告状,这时候话也说完了,气也散了。垂着头跪坐在一边,面无表情。也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周氏来了之后,便把自己知道的细细说了:“柳二太太到的头一日就提过了,大伯母实在不晓得怎么与三叔母提这事呢,柳二太太也头痛着,说柳家着实喜欢臻徐,那九娘也是个好的,庶出嫡养,配给臻徐正妥当。只是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叔母这个做祖母的不松口,四嫂也不敢越过三叔母自己拿了主意,这亲事谈不拢呢。”

    三老太爷听了这话,背手在屋里来来回回走了几趟,最后停在了书桌边上:“她不肯定下来,我做主了!”

    三老太爷也不说要亲自见过柳家人,当下就拍了板,叫流兰备了纸墨,刷刷几笔写了臻徐的生辰八字,交到周氏手里:“柳家家风我信得过,至于柳九娘,你既然说好,我这个老头子也无需再看。往后,臻徐的亲事你别去管那老太婆说什么,与大嫂一块定了。要还有定不下来的,就来跟我说,我来拿主意。我的孙儿娶媳妇,还要事事依了她的心相不成?老六媳妇,你只管请好官媒,等柳家二媳妇回去之后,就叫官媒送臻徐的庚帖去延岭。”

    周氏接了八字,点头道:“三叔父放心,这事侄媳妇一定办好。”

    三老太爷满意地点了点头。

    周氏抬眼见赵氏还跪在那儿,心急全写在了脸上,便问了一句:“臻後还是去贾家族学念书吗?”

    三老太爷哼了一声,没好气地道:“他们贾家那是念书的地方吗?明日里就送去书院和几个兄弟一块念。再不长进,叫老六狠狠给我打。由老六来打,一条条念族规,那老太婆还能护着不成?还有,叫臻後搬去外院住,老六媳妇你再看看他身边那些伺候的人,要是不行就全部换掉,定要盯得紧紧的。”

    周氏应下了,赵氏闻言喜出望外,给三老太爷磕了头,起来后顾不上揉一揉膝盖,就与周氏一道出来了。

    搬去外院住,没有在贾老太太跟前,十五老爷与赵氏作起儿子规矩来就方便多了。虽然裴府的爷们多数都住在内院,很少有搬去外院常住的,但为了臻後,赵氏也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赵氏跟在周氏后头下了楼梯,膝盖发酸走路不易,她咬了牙扶着扶手下来了,又与周氏再三道了谢,先行回去伺候贾老太太了。

    周氏走了一趟庆荣堂,把三老太爷的回复转告给了柳二太太与马老太太,两人都很高兴,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臻璇听臻琳讲完,自是替臻徐高兴的。想到贾老太太的性子,这一回不仅仅是臻徐的婚事能定下来,臻後若能离了这一位祖母,受些挫折,即使不能在学问上有大长进,磨一磨性格也是好的。

    也不知道贾老太太何时能够消停些……

    不过,贾老太太和夏家的何老太太一样,都是不可能多消停的人。

    臻璇摇摇头不去想这两位,贾老太太已经不能再左右她的生活了,而何老太太,老祖宗压在上头即便是要动弹也要琢磨琢磨。

    臻琳没有再多说庆福堂里的事,轻声与臻璇道:“谢谢你。”

    臻璇一怔,见臻琳目光认真,一下子明白过来,这是谢她解决了上京的船舶马车。

    臻璇握着臻琳的手,摇头笑道:“谢我做什么,这般客套。四姐姐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从前救过我这个唐僧多少次了。这事情是二爷定下的,我也就是带了一个话,并没有帮上什么忙,。”

    臻琳多年不曾听臻璇打这个比方,想起幼年往事,扑哧笑了出来,指了指马老太太的屋子:“好呀,你是在说那里头全是妖怪不成?”

    臻璇也笑出了声,嘻嘻道:“有那吃人的妖怪,也有那好心的向佛人。”

    “你这个唐僧这一回不也救了几个人?”臻琳转着眼珠子道。

    臻璇掩嘴笑着道:“少不了几位菩萨相护。”

    流兰与流竹会在三老太爷跟前说起臻後的教养,定然是收了信的,那一日臻璇出的主意,臻琳转告了段氏,段氏又与周氏商量,布出来了这么一个局。

    流兰与流竹对臻後、臻徐没有丝毫怨念,冤有头债有主,她们心中忿恨的是贾老太太,只要能叫贾老太太吃瘪的事,她们肯定会去做。

    点了三老太爷的怒火,臻徐的这门亲事再提及时,无论是从谁的嘴里说出去都不打紧了。三老太爷分得清好坏,自然会压制住贾老太太替臻徐做了主的。

    臻琳轻轻拍了臻璇几下,正要再说几句玩笑话,突然见一个婆子匆匆进了庆荣堂的大门,疾走去了马老太太屋子。

    臻琳定睛一看,咦了一声:“那不是六叔母身边的李嬷嬷吗?”

    臻璇转头顺着臻琳目光看去,李嬷嬷从前在庆和堂里照顾过小产的查姨娘,她也是熟悉的,这一看,也认了出来:“是李嬷嬷没错,怎么这般着急。”

    姐妹两人不知李嬷嬷来意,也不在外头说话了,一前一后进了马老太太屋子。

    在外间就听见马老太太气冲冲的声音:“就她事多!”

    臻璇与臻琳对视了一眼,能叫马老太太这般生气的,恐怕又会与贾老太太有关。

    李嬷嬷一本正经,就事论事道:“六太太叫奴婢来禀报老太太一声,已经请了查老先生过去了,等瞧了之后,奴婢再来报。”

    李嬷嬷退了出去,马老太太只觉得头晕眼花,戴嬷嬷赶忙上前替她揉了揉太阳穴:“老太太,莫要心急。”

    “我心急什么?不是我要说他们两公婆,这么大年纪了,吵吵闹闹就算了,几次三番都动手!”说到这里马老太太长叹了一口气,又见柳二太太颇有些尴尬地坐在一旁,摆手道,“柳家二媳妇,叫你看笑话了,真是……”

    旁的话,柳二太太不好说,只能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马老太太点点头:“可不是嘛!”

    既然知道三老太爷与贾老太太动了手,还受了伤请了大夫,自然少不得叫人过去瞧瞧。马老太太交给了段氏,段氏拉上了并不愿意去的曹氏,妯娌两个一道去了。

    臻璇可不想过去凑这个热闹,她是见过那两位动手的,定是一个扬了拐杖一个搬了绣墩,鸡飞狗跳一般。那样的场面,哪里像是两个年过半百的老夫妇,倒像是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

    坐了三刻钟,庆福堂里的情况一点点传了回来。

    这一回两位老人都是上了火气的,三老太爷挡绣墩的时候伤了手腕,贾老太太扭到了腰,亏得没有伤到根本,就是年纪大了不好养,要多休息些时日。

    而争执的起因自然是臻徐的婚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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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4章 祝寿(十)

    贾老太太一晓得三老太爷交出了臻徐的八字就气得跳脚,又叫世逦一阵吹风,母女两个一块冲上了水阁。

    三老太爷在听一出新戏,摇头晃脑正是有滋味的时候,叫她们一打断,皱起了眉头,自然是不高兴的。

    贾老太太一进了屋,也不管旁的,直直到了书桌边就把放在上头的一方砚台狠狠砸到了地上,碎成了几块。

    流兰见了,撇嘴与流梅道:“可惜了,前几日刚送来的,老太爷很喜欢呢。”

    流梅嗤笑一声:“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哪一回不砸上几样东西,等新的送来,老太爷还没捂热了,又要换新的了。”

    贾老太太一心要与三老太爷论个高低,不去理那两个碎嘴的丫鬟,指着三老太爷大骂道:“臻徐的亲事算怎么回事?我还没死呢!竟然敢越过我!那柳家是个什么东西,裴家在柳家已经死了一个了,现在还要娶一个进来,是要害死一屋子人吗?你不要活命了,我还要活呢!”

    “呸!”三老太爷吹鼻子瞪眼,跺脚道,“世筠是小产拖垮了身子没的,不是叫柳家害死的,你胡说八道个什么!我告诉你,我就给臻徐订这门亲事怎么了?我是他祖父!我给孙儿找媳妇还要知会你不成?”

    “你能定出什么好亲来!”贾老太太顶了回去,“你自己说说,你定的亲有多害人,我那时候怎么反对的?你一意孤行把世逦嫁给到了苏家,结果怎么着?千挑万选给世逦挑了一个短命的。这帐我还没跟你算明白呢!”

    “算什么帐!苏家还不够好?换谁家能叫你把守寡的媳妇连带着孩子一块接回娘家住的?”三老太爷啧了几声。“碰见你这么不讲道理的亲家母。就是把媳妇送去庵堂都没话讲!”

    贾老太太闻言怒不可遏。当下就要反驳,不料三老太爷下一句更是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插在了她的胸口上。

    三老太爷高声训道:“你给满玥寻那亲事的时候与我说过吗?贵妾!我的老脸都给你丢没了!”

    马有失蹄,人有失足,苏满玥的亲事是贾老太太最大的失误,原以为是进了王府能压裴家姐妹一头,哪里料到竟然出了那样的偏差,她们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在吵架的当口叫三老太爷翻了这事出来。贾老太太羞愤不已, 一气之下失了理智,搬起了绣墩就砸了过去。

    水阁上头当时只有世逦与流兰、流竹、流梅,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傻了眼,等反应过来时,见那两人打成一片,哪里顾得上再煽风点火,急忙上去拉,却是拉不开两个打红了眼的人。

    直到底下仆从听见流兰的呼喊声冲上来,这才解了围。贾老太太被世逦拖着还要骂,叫三老太爷抬起一脚踹在腰上。当时就没了声响。世逦一看不好,叫人把贾老太太抬了回去,急忙请了查老先生。

    知道了经过,人人面上都不太好看。

    柳家人格外尴尬,尤其是柳九娘,她自然晓得这一回来甬州是为了自己与臻徐的婚事。自从听长辈提起此意之后,她就寻了机会偷偷去看过来柳家做客的臻徐。臻徐一身浓郁的书卷气,说话轻柔,举止文雅,怎能不叫女孩儿倾心,对于这门亲事,柳九娘是十分乐意的。

    可到了甬州,一晓得那贾老太太便是臻徐的祖母时,她有些胆颤,等将来她到了裴府生活,日日要对着贾老太太,那真是太可怕了。

    今日再听得贾老太太与三老太爷的冲突,更是皱了眉头。

    柳十娘看在眼里,附耳低声劝了几句:“裴四爷娶了亲,又怎么会叫新妇一直在甬州呢。我听说,就是他父母姨娘,到时候都要一块接到任上去的。”

    柳九娘闻言,一时分不得真假,却也感谢柳十娘的好心安慰,冲她笑了笑。

    马老太太把她们姐妹模样看在了眼里,虽不晓得在说些什么,但从柳九娘的神色来看,大抵能猜出一二。

    这个柳十娘,是个心细体贴的,能把别人照顾妥帖。

    最重要的是,柳十娘是柳二太太的嫡出女儿。

    想到这里,马老太太眯了眯眼,悄声问柳二太太,道:“你家十娘可说了人家?”

    柳二太太眼底闪过一丝精光:“老太太的意思是……”

    马老太太也不想打太极,直接道:“我们臻律如何?”

    臻璇坐得离柳二太太近,这番细语一字不漏落到了耳朵里,她不由看向臻琳,臻琳也在看她,应当也是听见了。

    柳二太太沉声道:“不知六爷自己是怎么打算的?”

    臻璇听了此问,心下了然。

    这就是做母亲的嫁嫡亲女儿,不是单看男方条件,更在乎的是那个人肯不肯、会不会好好待自家女儿,要是叫女人去受苦,再好的人家也是不嫁的。

    马老太太也听明白了,端着茶盏不说话。

    柳二太太知道马老太太要寻机会问一问臻律,若她和柳家姐妹一直在这里,怕是不方便,便找了个借口带着三姐妹先出去了。

    马老太太想在柳二太太回去之前就把事情初步定了,也不耽搁,叫人去找臻律。

    臻璇原想和臻琳一道避出去,马老太太却不在乎,道:“臻律是个宁脾气,帮我一道劝劝。”

    臻律没一会儿就来了,一听马老太太问婚事,他脸上有些不高兴:“孙儿过了年要送四妹妹进京的,而后就留在京里述职,实在无心娶亲。”

    “糊涂!”马老太太轻声骂了一句,道,“祖母难道就不知道这些了?你是从了军的,这一回能在甬州住上几个月,是皇恩浩荡,皇上体恤傅家,也体恤我们裴家,这才叫你定好了缺再进京。可是,你总归要成家的不是?你以后在京里也好,去边疆也罢,身边没个打理内院的人,你母亲也放心不下啊。”

    臻律低着头不说话。

    马老太太看了一眼臻琳,臻琳开口道:“六哥哥,要是从军了就不成亲,那我们五妹妹可怎么办?”

    马老太太重重点了点头,很是赞同:“没错,你妹妹要嫁的那个难道不是打仗人了?再说了,上头臻徐定下之后就轮到了你,你要是不定下来,下面几个弟弟怎么办?自个儿十七岁了还不着急,别的几房也要娶媳妇进门的。”

    臻律叫马老太太说得没了办法,晓得今日定是逃不过这一遭,苦着脸道:“那就全凭祖母做主。”

    马老太太皱眉,臻律的性格怕是一时半会儿说不通,把臻律叫到跟前,认真道:“全凭祖母做主,那祖母做主给你娶回来的人你也要喜欢着照顾着,我给你选柳家姑娘回来,可不是给你当摆设给你糟蹋的,你要是不懂事,看你老子不揍你。”

    臻律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孙儿知道了。”

    马老太太见此,也没有旁的办法,叫了曹氏进来说了这事。

    曹氏一听,自是喜笑颜开:“老太太,柳家十娘我这几日细细瞧了,当真是个好孩子,我也喜欢得紧,您今日不提这事,我也想厚着脸皮来跟您求一求的。您放心,我一定盯着臻律,他不敢对十娘不好。”说完这些,曹氏把臻律拉到身边,劝道,“这是娶嫡妻,不能马虎的,柳家那般好的人家,你也上上心,十娘那孩子你也见过了吧,要是那样的你都不满意,还能找谁去?别整天脑子里就是舞刀弄枪的。”

    臻璇还要回夏家,没有多坐,与臻琳一块出来往庆安堂去向李老太太和季氏告辞。

    青帷小车上,臻琳柔声道:“我看六哥哥压根没把娶妻的事放在心上。”

    臻璇也看出来了。

    臻律走军营的路子,一家上下虽有担忧,但这会儿也不排斥了。马老太太和曹氏欣慰臻律的努力,也想快些替他寻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一来照顾起居,二来再得妻族支持。柳家十娘论出身论品貌都是上选,而臻律自个儿的条件也是出色的,柳二太太大约不会反对,这门亲事应当能作数的。

    “也许是初提起有些排斥,等换了庚帖、定了婚期,真的到了娶妻的时候,想法大抵就不一样了。”臻璇道。

    她与夏颐卿的婚事就是如此。刚提起来时叫李老太太气得够呛,到后来迫于皇家威严,也就接受了,到了如今见他们夫妻和鸣,李老太太对这个孙女婿那是越看越顺眼。

    臻琳颔首。

    马车经过庆福堂外头,臻璇打起帘子看了一眼。贾老太太要休养上一段时日,在这期间,以周氏的手腕,定能把臻後搬去外院的事情处理得妥妥当当。贾老太太再不高兴,无奈人躺在床上,要闹要护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了。

    而四老爷、四太太沈氏与臻徐的姨娘林氏,是要熬出头了。臻徐定是要在任上娶亲了的,总要有长辈在座,作为父母,四老爷与沈氏是要去的,林氏与沈氏关系极好,也不会被留下。这一出了甬州,哪里还要再回来受贾老太太的气,跟着儿子儿媳在任上住。

    到了那时,家中定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贾老太太不同意,总不能去延岭把人抓回来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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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5章 雨夜(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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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十六那日,柳二太太带着三个孩子一早坐车返回延岭。

    下午的时候,周氏就请了甬州城里的出了名的官媒带着臻徐的庚帖出发。庆荣堂里还要等,等到臻徐的亲事定下了,再送臻律的庚帖。

    臻璇则躺在榻上眯着眼听桃绫说着闲话。

    何老太太想娶绝户大龄女赚嫁妆而不成的事在城里传开了,风言风语之中,定然有人不信,可也有好事者联想起那一日王老汉与夏家二奶奶在玲珑阁外的矛盾,是真有其事而是心有怨气怒而诽谤,一时之间众说风云。

    到底还是成了城里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夏家有奴仆听了传言回来,屏翠园里自然也晓得了。

    陈氏听了就发了懵,她是见到过李媒婆上门的,也隐约知道是为了夏苏卿,可李媒婆说的是哪一家小姐,陈氏是被完完全全蒙在了鼓里。这会儿弄明白,瞠目结舌,待回过了神就要去和何老太太理论理论,亏得身边章姨娘好说歹说劝了半日,才没有大闹起来。

    谁知周姨娘不知好歹,竟然嗤笑着说了一句:“老太太有心替你儿子多要些嫁妆。不领情也就算了。还要发脾气。啧啧,好心当成驴肝肺!”

    陈氏气得发抖,冲上前去,指着周姨娘吼道:“你稀罕,你稀罕叫你儿子去娶个克夫的!”

    陈氏性子素来绵软,从不大声说话,何况是与人争吵,周姨娘头一回见她如此。一时心里发虚,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颤着声道:“瞧六太太说的,真是……我只是一个姨娘,儿子是我们太太的,怎么会是我的……”

    陈氏瞧不上周姨娘,又叫章姨娘与张氏好言劝了几句,这才收了场。

    臻璇听完,摇了摇头:“这日子过的……”

    婆母长辈是否容易伺候,当真是件极重要的事情。臻璇多少有些庆幸。郑氏与郑老太太都是好相与的,要不然。岂不是要头痛了。

    傍晚时,没有丝毫预兆,一场大雨倾盆而下,天色眨眼之间就暗了。雨水顺着屋檐连成了雨幕,执棋急急带人关上了些窗子,就怕雨水溅进来,又点了烛灯照明。没一会儿工夫,天井里就积了水。

    夏颐卿回来时衣摆湿透了,他微皱着眉头道:“看见雨大,坐了车到角门才下来,也就几步路,就湿了这么多。”

    臻璇怕他受寒,赶忙叫厨房送了热水进来,待夏颐卿沐浴更衣后,又端了姜茶。

    听风苑里传了话来,这种天气不叫他们走一趟了,晚饭各自在房里用。

    进门这两个月,臻璇的晚饭都是在听风苑里用的,待听了传话,再侧耳听外头的雨声,噼里啪啦砸下来一般,这种天气若是出去一趟,回来都要湿透了。

    臻璇抬眼看向了屋里伺候的执棋。

    执棋明白臻璇意思,走了一趟小厨房,见那些材料准备一顿晚饭绰绰有余,也安了心。

    高妈妈与挽墨一道,帮着厨房里的婆子一块准备,倒也没有误了饭点。

    待用过饭,外头的雨依旧没有一丁点减弱的样子,臻璇不禁叹了一口气:“瞧着是要下到天亮去了。”

    夏颐卿坐在罗汉床上看书,听了臻璇这自言自语的话,不置可否,问了旁的事:“七娘,掌上屏风绣得如何了?”

    臻璇见他问起,取了绣布出来,笑盈盈递给夏颐卿:“下午刚刚收了尾,正要拿给二爷看呢。”

    夏颐卿接了过来,臻璇的绣品他从前就见过,针脚缜密,花样别致,配色丰满,极有灵气,甬州女子多擅绣,臻璇在其中属上乘,比得了玲珑阁里的绣娘们。再看这“福禄寿喜”,象牙色印郁金色万寿纹锦缎上绣了胭脂色的四个字,依旧是针线整齐干净,看起来透着几分喜气,极适合做年礼。

    夏颐卿很满意,收了起来,道:“明日我就带去玲珑阁,小一旬的工夫就好了。”

    臻璇点点头,笑着道:“老祖宗的年礼这几日就要备起来,前段日子老祖宗说过,年纪大了,看经书有些吃力,我打算抄一份《地藏经》。”

    “老祖宗会喜欢的。”夏颐卿浅笑,抬起手指了指博古架上的棋盒,“时候还早,我们下一盘如何?”

    往日这个时候,臻璇还凑在郑老太太跟前说话,亦或是与夏湖卿一道在园子里漫步消食,今天出不去,两人待在屋子里,下棋倒是个不错的消遣。

    臻璇走过去取了棋盒,执棋赶紧过来拿了棋盘,夫妇两人对坐在罗汉床两端。

    执棋识趣,捧着自己的绣棚去了外间。

    “我只懂皮毛,二爷手下留情。”

    臻璇打开棋盒,持黑子先行,一开始彼此试探,小心翼翼,算得上旗鼓相当。不料到了中盘,夏颐卿一改之前的稳健之风,颗颗落子带着杀气,叫臻璇捉襟见肘、难以招架,露出不少空挡来。

    这般下去,岂不是要被夏颐卿这势如破竹一般的进攻给逼到角落里去了。

    臻璇捏着棋子,皱眉思考,一步想七八步都尤觉不够。

    夏颐卿并不催促她,支着下巴看臻璇沉思,只见她指尖无意识地翻动着黑子,漆黑润泽的棋子显得那青葱手指愈发修长白皙,额发散了几缕,遮在清丽脸颊上,落在夏颐卿眼中,只觉得臻璇低头盯着棋盘的认真模样格外好看。

    臻璇想清楚落了子,夏颐卿顺着她手指的动作把目光移回了棋盘之上,不由暗叹,这番破解倒不失为一个好路子,能有此解,怎么能算是只懂皮毛呢。

    夏颐卿再看那下棋之人,眉宇之间隐有喜色,与刚刚沉思的样子一样,独有一份魅力,叫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若要多看几眼……

    夏颐卿不急不缓落了子,臻璇见他游刃有余,指尖白色棋子温润如玉一般,带着些翠绿质感。臻璇不敢马虎,全力应对,每一步棋都细细思量,倒也能寻出应对之策来。

    如此下了十多手,夏颐卿指尖轻点落了一颗白子,唇角笑意清浅,他抬眼看向臻璇。

    臻璇隐隐觉得不妙,仔细一看棋盘,不由脸色一变,低低“呀”了一声,右下角的这一块已是死局了。

    臻璇疑惑,回过头再去想之前那十多手的交锋,这才恍然大悟。

    夏颐卿下得实在太可恶了!

    他的每一步棋,看起来都有应对之法,臻璇也如此应对了,可这些都是布局,一步步引导她按着他的思路落子,挖坑、观望、收网,直到把这一片都吃了过去。

    这是故意的,布了陷阱等她自己跳下去,谋了她的半壁江山。

    而她竟然没有丝毫察觉的,真的跳了。

    臻璇懊恼不已。

    夏颐卿睨了臻璇一眼,带着笑意,道:“只懂皮毛,倒也不是自谦。”

    平而无奇的一句话,偏偏叫夏颐卿说得几分玩笑几分调侃几分宠溺,臻璇一时之间又羞又恼,扭过头不看他。

    明明是夏颐卿太过厉害,又故意布局,这才使得她丢城失地,越发显得她棋力不济了。

    棋力不济也就罢了,下棋本就有赢有输,臻璇不是输不起的人,而输给夏颐卿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可夏颐卿瞧着一本正经,却是对这种下棋的方式十足的乐在其中,叫臻璇不免牙痒痒的。

    从前与姐妹们下棋,无论是棋风小心谨慎如臻琼,亦或是勇往直前如臻琪,还是仔细谋算如臻珧,臻璇都遇见过,对弈过。

    但她们都不会有哪个像夏颐卿一样故意引导她往陷阱里跳。这哪里是下棋,明明是逗她作乐。

    也只有亲密如夫妻,才能这般下棋,一来一往,彼此追逐玩笑,透出闺房之趣来。

    这样的认知,叫臻璇的心漏跳了几拍,看了一眼捏着棋子看着棋盘的夏颐卿,烛光之下,他的脸庞有着连那白子都比不了的柔和,看得人心醉。

    夏颐卿抿着的唇微微扬着,对上臻璇的目光,笑道:“怎么?不下了?”

    凝视被人直直撞破,四目相对,臻璇的脸唰得一下红了,连耳根子都烧了起来。她赶忙移开了目光,从棋盒中取了棋子,倔强道:“怎么不下!”

    已经是一面倒的局面,又下了几手,再坚持也只能中盘认输。

    臻璇把棋子收回棋盒,心有不甘:“再下一盘。”

    夏颐卿挑眉,看着臻璇落了子,他不紧不慢跟了一子。

    有了上一盘的教训,这一盘臻璇越发小心,就怕不知不觉间又落入了圈套,到了中盘,思考时间越发长了。可即便如此,也比不过夏颐卿,再次认输。

    臻璇这一回是输得心服口服的,夏颐卿没有误导她分毫,胜得干净利落。

    夏颐卿一面收拾棋子,一面道:“不过是换个输法。”

    臻璇正回想着对局,突然听得这话,对方这般笃定这般自信,还不忘取笑她一句,不由地心里揪了一团火,睨了夏颐卿一眼。

    今晚这两盘棋,哪里是切磋棋艺,分明是……(未完待续。。)

246章 雨夜(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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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臻璇微微嘟了嘴,夏颐卿见好就收,要是再“欺负”下去,她怕是要恼了。

    夏颐卿看了眼西洋钟,正好到了休息的时候,便叫了执棋进来收拾。

    臻璇轻咬下唇,俏脸烧得发烫,不愿叫执棋瞧见,避去了净室梳洗。直到坐到了梳妆台前卸首饰时,心情才一点点平复了下来。

    挽琴进来铺了床,替臻璇打理了长发之后退了出去。

    夏颐卿从净室出来,臻璇不去想刚才的对局,起身过去与他宽衣,却叫夏颐卿扣住了腰身,低头落下一吻。

    臻璇大骇,头往后仰,急急叫道:“二爷!”

    话音未落,就被打横抱起,放倒在了床榻之上,夏颐卿俯下身来,额头抵着臻璇的额头。

    脊背靠着柔暖的丝绸锦被,呼吸之间是彼此熟悉的气息,一点一点侵蚀着她的肌肤她的感官她的视觉,臻璇渐渐扫去心中惊慌,踏实下来。

    细吻,低语,指尖勾开胸前盘扣,唇齿相交之间,臻璇晶亮的眸子带了一层水雾,娇俏招人。

    夏颐卿吹灯落帐,引着臻璇缓缓跟上。

    臻璇闭着眼睛不敢瞧,却不排斥他的亲昵温柔,只觉得身体慢慢烧了起来。烧红了脸。烧燥了心。

    臻璇抬起头。追逐着夏颐卿嘴唇的方向,轻轻一点。刚要退开,却叫夏颐卿扣住了后脑勺,再无退路。

    试探、吸允、研磨、轻舔、纠缠,脑中已然空白,心却似浸了蜜一般,甜腻得化不开。

    原以为会一直这般温柔清浅,谁知夏颐卿突然增了力度。惊得臻璇要低叫出口,声音却被对方压制在唇中,消失在吻里。

    思绪明明如天地之初一般混沌不清,臻璇却想起了那一盘棋,刚落子之时,不见锋刃,突就变了招,亮出了利爪,再之后便是漫长的布局引得她步步入内,待醒悟过来。已是招架不得,大势已去。

    衣衫尽褪。肌肤相触,臻璇如在棋盘上一样,丢盔弃甲,却又无路可逃。

    下棋如此,床笫之事亦如此,夏颐卿分明就是故意为之,捉弄她,喜欢看她大惊失色又无力逃脱的样子。

    明明是清冷性子,不苟言笑,对着她却是这般恶劣!

    臻璇气极羞极,情潮上涌,无处宣泄,再不管其他,朝着夏颐卿的肩膀咬了一口。

    这一回是真的恼了。

    夏颐卿俯在臻璇耳畔,柔声哄着顺着,却没有放缓节奏,听她口中嘤咛,似是啜泣,声音绵软,勾人心魄。

    臻璇睡去之前听见了雨声,在情动之时被遮蔽的所有声音都清明起来,只是倦意泛上,眼皮子沉得睁不开。

    那雨滴滴答答,连绵不绝,似乎是比傍晚时更大了,一场秋雨一场寒,怕是这明日的天要更冷了。

    臻璇迷迷糊糊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身边的热源更依偎近了几分,恍惚之间与那雨声完全不同的绵长呼吸声落入心田,叫人安心。

    这份安心伴着暖意包裹住了臻璇,沉沉入睡。

    这一场大雨,冲不散一室情浓。

    咚咚!

    咚咚咚!

    角门边的门房里,守门的婆子隐约听见了一阵敲门声,她翻了个身,嘟哝了一句:“大半夜的,是哪个不长眼的。”

    敲门声不停,越发用力,似乎那门外的人是在砸门一般。

    见那敲门的动静越发大了,即便不情愿,守门婆子也只能半眯着眼抓了床尾的衣服披上,摸索着点了蜡烛。

    眼睛叫蜡烛光照得发胀,守门婆子用力眨了眨,伸手抹了一把脸。大雨倾盆点灯笼也无用,她拿了伞摸黑冲到了角门边:“外头是谁?”

    雨声不小,连说话都要抬高了声音。

    “妈妈,是我,昼锦。”

    雨夜里,一时辨不清声音是不是昼锦本人,守门婆子不敢断言,怕真误了事,只能拿出钥匙开了门。

    昼锦虽然打着伞,但是一路从外院过来,那伞也就是个摆设,浑身上下早就叫雨淋了透湿,冷得直打哆嗦,他冲守门婆子笑了笑:“辛苦妈妈了,我有事寻二爷。”

    守门婆子一听也急了,大声道:“寻二爷?这个时辰给你开门,我已经是乱了规矩了。要再叫你入了天一院,明日我这差事还做不做了!”

    上一回因为没有关好门就离开了,叫贺二钻了空子,守门婆子已经叫挽琴罚了一个月的俸银,一想那飞走的银子,她的肠子都悔青了。要是今夜再做错了事,别说是银子,这天一院里她都未必能待下去。

    昼锦罚过贺二,自然晓得那事,赶忙道:“妈妈,实在是十万火急,不然我也不会半夜里过来。要是明日二爷、二奶奶怪罪,我自会担去,不会连累妈妈的。”

    管门婆子见自己的那些小九九叫昼锦瞧了出来,赶忙啐了一口,掩饰道:“这是什么话!”

    昼锦不是一般的下仆,多年随着夏颐卿行走,管门婆子不敢得罪他,她缩了缩发冷的身子,跺脚道,“罢了罢了,你先进门房等着,我去问问吧。”

    收了昼锦一句谢,守门婆子收紧了披在身上的外衣,握紧了伞,小跑着到了主屋外头。屋子里早就漆黑一片,她只能硬着头皮在门板上轻轻敲了敲:“姑娘,挽琴姑娘。”

    今夜是挽琴守夜,她睡得浅,听到有人敲门,挽琴赶紧坐了起来。担心吵醒了内室的夏颐卿和臻璇,挽琴探头往门的方向低低应了一声,急急穿了鞋子披了衣服过来开门。

    挽琴轻手轻脚开了门,见外头站着有些慌张为难的守门婆子,她忙出了屋子带上了门:“这么晚了,妈妈有什么事?”

    守门婆子本想拉着挽琴走远几步再说,抬手才想起自己的双手都已经沾满了水,不敢往挽琴身上放,便指了指角门的方向,道:“昼锦来敲的门,很是着急的样子,说是有急事要见二爷。姑娘,二爷与奶奶都歇下了吧?”

    挽琴往角门那儿看了一眼,夜深雨大,黑漆漆地看不清什么。想来是昼锦来得匆忙,这样的雨夜竟然摸黑赶了过来。

    “二爷和奶奶已经歇了,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挽琴一面说,一面走到了游廊尽头。

    昼锦看到了挽琴,也顾不得规矩不规矩,从门房那儿顶着雨冲了过来。

    昼锦顾不上收伞,垂手斜斜拿着,伞上雨水滴下,湿了游廊的地。

    这个时候要想见到夏颐卿,自是要请挽琴去唤,昼锦不敢耽搁,解释道:“挽琴姑娘,是秦表少爷。表少爷喝得烂醉倒在街上,浑身都被雨淋透了,叫人认出来扶了回来,只是酒劲儿没退,这会儿还闹着呢。”

    挽琴听了此话,微微一怔,努力回想了一番,印象之中似乎是有听人提起过,四房有一个姑太太的夫家姓秦,这秦表少爷莫非便是那个秦家?

    这是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看昼锦如此重视,挽琴也不好推脱,道:“我去唤二爷和二奶奶。你且等等。”

    挽琴快步走了回去,到了门外放轻了脚步,“吱呀”一声推开了门。

    臻璇听见响动,迷迷糊糊翻了个身,模糊咕哝了一句,她一动,夏颐卿也被吵醒了。

    听得外头挽琴的脚步声,夏颐卿当是丫鬟起夜,就没有多在意,揽过臻璇压了压被角眯眼要再睡,却听见那脚步声停在了内室门口。

    “二爷、二奶奶。”挽琴轻轻唤了一声。

    夏颐卿皱了皱眉头,应了一声:“什么事?”

    “昼锦来了,说是秦表少爷醉酒倒在了路边,叫人扶了回来,只是还闹着。”

    挽琴的声音传了进来,夏颐卿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整个人清醒不少:“秦柏琛?我去瞧瞧。”

    夏颐卿坐起了身,臻璇这会儿也醒了过来,见夏颐卿要出去,赶紧唤了挽琴进来点了灯。

    臻璇打了个哈欠,起来替夏颐卿换上了衣服,又取来了披风围上:“雨夜风大,二爷注意身子。”

    夏颐卿冲臻璇颔首,柔声道:“把你也吵起来了,夜还深,你先睡吧,不用等着。”

    送了夏颐卿出去,见他在廊下与昼锦说了几句,一道急急出去了,臻璇扶着挽琴的手回了屋子。

    虽是出去了一小会,可睡意让那寒风一吹,消散大半,竟是不觉得困了。

    臻璇叫挽琴点了东次间的灯,看了一眼西洋钟,刚刚过了丑正。

    挽琴倒了些热茶与臻璇驱寒,臻璇接过来小口喝完,眯着眼道:“我之前睡得迷糊的,也没听清楚,是出了什么事?”

    挽琴垂手又说了一遍。

    指尖抚着茶盏,臻璇略紧了眉头。

    夏家只有长房与二房在甬州,三房、四房去了远地行商,听郑老太太提起过,似乎是这一回过年的时候也没计划回来。而几位出嫁了的姑太太,臻璇更是无缘得见,也就不晓得这秦表少爷究竟是谁了。

    臻璇指了指身边的绣墩,道:“你坐下仔细与我说说秦家。”(未完待续。。)

247章 雨夜(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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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半夜的,屋里也只有主仆二人,挽琴也就不推辞,坐了半个绣墩,道:“奴婢也只是听别的婆子闲谈时提起过一两回,不知道记得准不准。”

    挽琴打听的事,一般都不会有大差错,要是没把握的,她也不会乱说。

    臻璇知道她的性子,笑着道:“无妨,你先说与我听听。”

    挽琴点了点头,开口道:“四房的六姑太太的夫家似乎就是姓秦的,六姑太太的嫡母早逝,继母随着父亲去了北边行商。六姑太太与继母不亲,不肯去,就留在了甬州。等我们老太太出宫回了府,两人倒是格外投缘,老祖宗见此,就让老太太教养六姑太太,就连婚事都是老太太替她用心挑的。”

    挽琴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那几个婆子说起此事时的神情她还记得,各个都是说郑老太太没有女儿,替隔房侄女选婿就跟给自己挑女婿一般,费尽心思;反倒是何老太太,对夏苏卿这个孙儿的婚事虽是煞费苦心,却是费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方去了。

    这些闲话,挽琴没有与臻璇提,只继续说着六姑太太的事。

    郑老太太舍不得六姑太太远嫁,最后选了芦州秦家。

    秦家书香传家,秦老太爷做过几年官。官风清廉、人缘亦佳。不料父亲早逝。他丁忧三年之后,没有再出仕,而是留在芦州照顾母亲,又办了学堂,做了山长。

    学堂在芦州附近很有名气,学生之中出过进士,更是添了声誉。

    郑老太太将六姑太太嫁给了秦老太爷的次子,甬州与芦州五六天的路程。倒也还算便利。

    夏颐卿娶臻璇之时,秦老太爷的母亲刚刚过了身,六姑太太服孝,一来不方便出门,二来也不吉利,就没有过来吃喜酒。

    今夜醉倒街头的秦伯琛便是六姑太太的独子,还未满十七,却不知道为何悄无声息地从芦州到了甬州,还喝了那么多的酒,烂醉在大街上。

    亏得是从前常常来甬州的。叫人认出来送到了夏府,不然岂不是要在街上淋着大雨睡上一夜了吗?

    听挽琴说完。臻璇倒也有些明白为何昼锦会急急来报了。

    六姑太太与郑老太太素来亲厚,秦伯琛与夏颐卿大约也是极熟悉的,这种事情昼锦不敢拖沓,便连夜来了。

    臻璇听了一会雨声,心里不免担忧:“这么晚过来,昼锦是跑着来的吧?也没有备车,二爷去外院也要淋得一身湿。这种天气……”

    挽琴宽慰道:“奶奶,表少爷淋雨醉酒,外院定是备了姜汤,也请了大夫的。二爷到了那边,有姜汤驱寒,再换身干净衣服,应当无碍。”

    臻璇知道挽琴说得在理,可到底放心不下,便靠着引枕翻了翻书:“我等二爷回来,你若困就去躺一会。”

    挽琴摇了摇头,取了针线来:“奴婢陪奶奶。”

    臻璇知她性格,也就不劝了。

    过了寅正,外头还是一片漆黑,院子里却渐渐有了脚步声。

    臻璇看书看得头脑发胀,才略动了动身子,腰间就酸痛得她蹙了眉头。

    昨夜欢好一场,夏颐卿到底心疼臻璇,没有真的弄痛她,只是臻璇没有睡足,在榻子上窝了一个多时辰,怎么能不痛呢。

    挽琴赶忙放下手中东西,过来替臻璇揉按。挽琴下手力度正好,很是舒服,臻璇不知不觉就犯起了困,眼皮子正打架,夏颐卿回来了。

    雨还未停,不过已经小了许多,夏颐卿穿了蓑衣雨帽,里头衣衫只湿了衣角。

    见臻璇一夜未睡,夏颐卿抿着唇,道:“不是叫你再睡一会的吗?”

    臻璇一面从箱笼里取干净衣物,一面道:“醒了之后就睡不着了。二爷可要再歇一会?”

    “即使睡不着,躺在床上不也比在榻子上舒服些吗?”夏颐卿扫了一眼西洋钟,道:“不歇了,还要去听风苑请安呢。”

    往日里,夏颐卿与臻璇一般睡到卯初起来,收拾一番去听风苑。

    今日准备得早,到的也比往日里早。

    郑老太太还未梳洗妥当,两人在东稍间里坐了一会,郑老太太才叫廖妈妈和玉砌扶着出来了。

    “怎么?叫雨声吵得睡不着了?”郑老太太见他们夫妻两人都是一副没有睡足的模样,打趣道。

    夏颐卿上前扶了郑老太太,解释道:“秦家老五来了。”

    郑老太太闻言,面有喜色,赶忙问道:“伯琛来了?怎么这么突然,也不传个信来。他人在那儿呢?”

    等再听夏颐卿说了夜里的事,郑老太太脸上的喜色消失得一干二净,隐隐有些恼意:“这孩子怎么这般不懂事,到了甬州不回来请安也就罢了,怎地还在外头喝个酩酊大醉!亏得是叫人送了回来。一会他来了,我定要好好说说他。”

    郑氏随着大老爷进了屋,听了此事,道:“伯琛大约是偷溜出来的,六姑在芦州不知道要有多急呢,颐卿,一会给秦家去个信,说伯琛在我们这里,也好叫六姑安心。”

    夏颐卿点点头,道:“已经写好了,叫人快马送去芦州。”

    郑老太太心里有气,却也惦记着秦伯琛的身体,听夏颐卿说了并无大碍亦没有受什么风寒,这才松了一口气:“到底是年轻人,换了我们这种老头老太,少不得病一场。”

    秦伯琛的酒一直到了傍晚时才醒了,揉着脑袋直喊痛,叫夏颐卿训了一顿。

    喝了醒酒汤,秦伯琛叫夏颐卿押着,先去了长生居给老祖宗磕头。

    老祖宗听了他的荒唐行事,指着秦伯琛,瞪了半响发不出火来,只能摆手道:“罢了罢了,年轻人的事,我一个老婆子管不上,你回了芦州自有秦家人教训。这几日就乖乖待在府里,不许胡闹。颐卿你给我看着他。”

    再到了听风苑。

    郑老太太见了秦伯琛,见他满脸倦意,胡子拉杂,气得直跺脚:“你这是什么模样!还不去收拾干净!颐卿也是,怎能让他这个样子去见老祖宗。”

    秦伯琛对郑老太太素来尊重,不敢顶嘴,叫廖妈妈领着去收拾,再进来时,虽依旧双眼无光,总归看起来像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模样了。

    臻璇打量了秦伯琛,他的身形与同龄人相比略显高些,不知道是不是喝酒损了气血,肤色看起来极白,眉色如墨,五官俊秀,若是再精神一些,就是一个翩翩公子模样。

    郑老太太气也气过了,再看他一副怏怏无力的样子,不由心疼:“不是我要说你,怎么就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叫你母亲见了,还不晓得有多难过呢。”

    秦伯琛垂着头不说话。

    郑老太太理了理秦伯琛的衣衫,叹了口气:“既然来了甬州,就在外祖母家住下,回头与我说说,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秦伯琛低低应了一声表示听见了。

    郑老太太见此,也不多说,叫他与臻璇见了礼,算是认过亲了。

    秦伯琛住了七八天,家中上下拐弯抹角问了许多次,还未问出个结果来,六姑太太就赶到了甬州。

    臻璇算了算日子,六姑太太只怕是一接到信就匆匆上路,日夜兼程地赶来的。

    六姑太太一进门,顾不上去给老祖宗请安,直接到了听风苑,待见到了垂头丧气的秦伯琛,她急的差点叫长裙绊住了脚,扑上去道:“我的儿!你是要吓死娘啊!”

    六姑太太抱着秦伯琛哭了一场,这才叫人扶着进了屋。玉砌端了水盆,六姑太太去了钗环净了面,坐到了郑老太太的下首。

    郑老太太细细端详了六姑太太,记忆明明还留在出嫁那一年红妆艳丽的少女模样,即便是婚后几次回娘家省亲,也没有淡化那份印象,可这会儿再看,大约是因为赶路,眼角爬了细纹,整个人发虚,没什么气力的样子。

    郑老太太拉着六姑太太的手,叹息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问伯琛,他是半句也不愿意说。”

    六姑太太眼底又起了泪光,看了秦伯琛一眼,语气中有怨也有无奈,道:“这个倔脾气,也不知道是随了谁了。”

    秦伯琛似乎是不愿意听长辈们说这些事,起身行了礼,退了出去。

    六姑太太看着秦伯琛的身影消失在帘子外头,心一阵紧过一阵,与郑老太太道:“伯娘,我就这一个儿子,我是真的……哎!”

    六姑太太抬手抹了抹泪,看了臻璇一眼,欲言又止。

    郑老太太见此,介绍道:“这是颐卿媳妇。”

    臻璇起身行礼,六姑太太挤出一丝笑容,从手中褪下一只玉镯子,道:“成亲那时没有来,这一回是见到了,我来得匆忙,没有备下礼物,这个镯子就当见面礼了。”

    臻璇看向郑老太太,见她微微颔首,便道了谢收了镯子。

    六姑太太看得出郑老太太并不介意当着郑氏与臻璇的面说秦伯琛的事,长叹了一口气,从头说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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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8章 雨夜(四)

    芦州有一年姓大族,朝中亦有人,在地方上有些声望。

    去年上元节,秦伯琛与兄弟姐妹出门看灯,偶遇了年家人,对其中一位小姐倾了心了。

    知儿莫若母,六姑太太看出秦伯琛有了心上人,叫人去打听了之后,才晓得那一位小姐是年家旁支的庶出女儿,这样的身份叫六姑太太犯了难。

    果不其然,秦老太爷并不肯叫嫡孙娶那年小姐,只说要是秦伯琛真的喜欢,等娶了媳妇之后再抬年小姐进门为妾,年小姐的出身做妾也并不委屈。

    年家与秦家逢年过节时也有走动,听了些许风声,婉转暗示秦家旁支女可以为妾。

    秦伯琛却是犯了情痴,说什么也不愿意听从秦老太爷的安排,瞒着所有人与年小姐传书,答应她定要娶她做正妻。

    婚姻大事,是要父母之命的,秦老太爷不点头,这事只能僵持了下来。

    谁知到了今年春天时,年家长房突然接了年小姐过去,认在了已故的年四太太底下,成了真正的长房嫡女。

    秦伯琛一知道这个消息欣喜若狂,求了秦老太爷去提亲。

    秦老太爷觉得此事太过突然,大抵有什么内幕,就找了个机会探了探口风。年家不肯吐露分毫缘由,却再不提两家联姻之事。

    秦老太爷落了个没脸,亏得性子豁达,也没往心里去,只与秦伯琛说了年家并非良配。

    秦伯琛顶真,竟是偷偷去寻那年小姐问个明白,年小姐一改从前态度。丝毫不愿与秦家扯上一点儿关系。

    秦伯琛不解其中缘由。但突遭秦家老祖宗过世。家中治丧,哪里有心情再管那些事呢。

    六月的时候,旨意到了年家,秦伯琛这才知道,年小姐指给了四皇子为侍妾,冬天就要进京。

    年小姐出发那日,秦伯琛也从芦州消失了。

    秦家上下惊慌不已,就怕他想不开随着年小姐进了京城。要是再惹出什么事端来,秦家是要倒了大霉的。

    还好,秦伯琛没有丧失理智到那个份上,最后醉倒在甬州,叫人送回了夏家。

    臻璇听六姑太太带着哭腔讲完,心里五味陈杂。

    从时间来看,年小姐指给四皇子的时候,正是臻璇接旨成为夏家媳妇的时候。

    那时段氏就与臻璇提过,那段时间被指婚的人家不少,有指给三皇子一脉的。也有指给四皇子一脉的,这便是帝王之术。一切都是为了平衡,最终指向的那个点便是下旨臻琳为七皇子侧妃。

    多少儿女情长,消散在那金印之中,只为了替七皇子铺路。

    年家的指婚在一众指婚之中并不醒目,因为仅仅只有一个侍妾而已。

    年家不知何故,在听到些传言之时就做好了准备,选择了这一位旁支的庶出女儿,给了她嫡女身份入四皇子府,年小姐认清自己的路子,自然是不愿也不能再和秦伯琛扯上关系。

    秦伯琛明白皇权如天,失意彷徨亦是正常。

    六姑太太心里难受,说这些事的时候声音颤抖,几次梗咽,年小姐的前路她不关心,她在乎是秦伯琛的心思,希望失望绝望,几次三番。

    郑老太太劝了一会,六姑太太才慢慢收了泪水:“伯娘,我怕伯琛求而不得,挂在心上忘不掉,他年纪也不小了。”

    “比颐卿总归小上不少吧,颐卿媳妇才进门两个多月。”郑老太太安慰道,“伯琛不是个糊涂孩子,我看他是一时半会想转不过来,慢慢的,过些时日就好了。我也留个心,若想到合适的姑娘就告诉你,你再与你公爹婆母相看相看。”

    六姑太太点点头,应下了。

    晚饭时,六姑太太喝了几口酒,歇在了听风苑。

    夏颐卿没有回来用饭,臻璇便与夏湖卿一道往回走。

    夏湖卿听说了秦伯琛的事,也有些闷闷不乐的,道:“嫂嫂与我逛会儿园子吧。”

    臻璇正想消消食,姑嫂两人一道沿着园子里的石子路缓步走着。

    执棋跟在后头,余光瞥见亭中似有一人,再定睛一看,惊道:“奶奶,好像是表少爷在亭中喝酒。”

    夏湖卿听见了,皱着眉道:“表哥又在喝酒?不会又要喝多了吧。”说罢,拉着臻璇一道往亭子去。

    亭中石桌上头,倒着一个酒坛子,似是已经喝空了。

    秦伯琛趴在那儿,听见了脚步声,他慢吞吞直起了身子,却不回头看来人,支着下巴望着空中残月。

    臻璇和夏湖卿在亭子外头停下了脚步。

    “表哥?”夏湖卿试探着唤了一声,秦伯琛没有半点儿反应,她对臻璇道,“嫂嫂,是不是已经醉了呀?”

    臻璇抿唇,照她看来,秦伯琛应当是已经醉了。

    秦伯琛却突然开了口,声音清透得仿若没有喝酒一般,他说得不重,也不晓得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向臻璇与夏湖卿述说:“为何我的祖父只是山长,为何我不姓夏不是大外祖母的亲孙儿,如果秦家是官身,是不是就能开口阻拦……”

    这样的话,叫人无从接口,也不知如何去宽解。

    倒是秦伯琛自己,说完了这些,他回头看了臻璇一眼,弯着唇角淡淡笑了。

    “是我痴想了。”秦伯琛的笑容里满满自嘲与无奈,“你们裴家有功名,有叔伯为重臣,你是前尚书大人的孙女,不还是一样,要随着那一位的意思吗?”

    臻璇听他提及自己,眸子一暗。

    秦伯琛的目光不知落去了何处,只听他淡淡道:“母亲说得对,思而不得,最难放下。我原以为能拥有她。妻也好妾也罢。谁知晴天霹雳一般。这样的变化我从未想到过。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等到明年上元,再也不见那个人了。”

    一字一句,石子落入湖面,泛起一层涟漪。

    秦伯琛说的是他,在臻璇听来,亦像是她。

    那一年上元。臻璇遇夏颐卿赠玉;也是那一年上元,臻瑛夺走了原本属于她的婚姻。事发之时,吃惊意外甚至压过了愤怒不满,从未想到过的变化。

    那些都已经是往事,臻璇与臻琳说过,往事都要埋在心底,再不提及。只是偶尔,会因为旁人的之言碎语回忆起一些片段。

    她已经嫁为人妇,对这门亲事也没有任何不满和排斥,再提及往事之时。到底不是那个滋味,甚至会想。若是没有发生过那就好了。

    可惜,就是因为有了那些过往才有了现在的她,从死在牌坊跟前的莫妍到了今天的夏二奶奶,一步一个脚印,发生过的每一样事情都是无法逃避的存在。

    臻璇的这些想法,秦伯琛无从得知,他想的还是他自己的事情。

    “一张圣旨,就是一辈子。”秦伯琛嗤笑出声,“我们都是一样的呢,表嫂,你说是也不是?”

    说罢,秦伯琛也不等臻璇接话,自顾自转过身,又去看那残月。

    臻璇看他如此,不禁摇了摇头,想到六姑太太的伤心样子,终究忍不住劝了一句:“无论是皇恩浩荡,还是父母之命,为人臣者,为子女者,都需要接受。这辈子看似因旨意而定,可实际上关系的只是自己的心。心若在,甘之如饴。心若不在,便是没有忠孝仁义压在背上,也终究是一场苦守。”

    身边的夏湖卿闻言一怔,抬头看着臻璇,猛得就想起她进门那一日的事来。那时,臻璇曾告诉她,夏颐卿救过桃绫,对于这门亲事她从未抗拒,而且是欢欢喜喜嫁入夏家的。

    再细细想了臻璇的这番话,想到婚后她与夏颐卿感情融洽,夏湖卿也能明白一二。

    秦伯琛不晓得听进去没有,半响没有动作,直到臻璇牵着夏湖卿要沿着来路返回之时,才听到他的声音。

    清冷的声音,如歌如诉。

    “天地隔,永世别,千载以后,都知羿思月,不知蟾宫人,心中可思羿?”

    夏湖卿跟着念了几遍,不知不觉之间,眼眶湿润。

    臻璇心中惆怅,那琼宫之人会不会在这样的夜里有一丝丝的怀念,臻璇不敢妄言,只有一样是肯定的,这两人已是天地相隔,皇子侍妾与平民百姓,再不相同。

    臻璇送了夏湖卿回去之后才返回天一院。

    夏颐卿刚刚回来,听臻璇提及秦伯琛在院中喝酒,他吩咐执棋道:“去几个人看着他。”

    执棋应了,出去安排。

    臻璇留意到了放在桌上的盒子。

    黑色檀木骨雕盒子,做工精细,雕刻了万年松,格外古朴。盒子大小似是有些面熟,臻璇想了一会,灵光一闪,那一年送与金氏的掌上屏风,装得盒子不也是这般大小吗?

    莫非……

    夏颐卿顺着臻璇的视线,目光落在了盒子上,道:“打开看看。”

    臻璇走过去拿起盒子,打开扣子翻开,红绸底布上,放着的正是一套掌上屏风。

    屏风用的底材也是檀木,淡淡清香,叫人欣喜,再看那屏风,一扇扇展开,福禄寿喜四字一扇一个,精致细巧,讨人喜欢。

    臻璇弯着眼笑了:“做得真好,祖母定然喜欢。”

    夏颐卿对这份年礼也很满意,嘱咐臻璇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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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节里的那首词是某网游的剧情插入曲歌词,听的时候就很喜欢,借用一下,在此说明。游戏名字不说了,不然就变成游戏广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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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堂金门》(作者:玲珑秀)现代女子在古代书香人家的生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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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9章 出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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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瞅着要入了腊月,六姑太太不敢在娘家多住,歇了两天之后就带着不情不愿的秦伯琛返回芦州。

    臻璇扶着郑氏去给老祖宗请安。

    长生居里,老祖宗正与桂嬷嬷说着话,见她们来了,笑着与郑氏道:“上一回你婆母提起过,叫我年前寻个空去庄子上住几日,消遣消遣。我正和桂妈妈说,这几日看着就不错,去住几日,赶在腊八前回来,即有乐子,也不误事。”

    郑氏见老祖宗兴致勃勃,自是不会扫兴,应和道:“我一会就给庄子上传个话,要他们收拾收拾。”

    老祖宗笑眯眯点了点头:“三天后走吧,叫你婆母与我一道去,带上景卿、湖卿,还有颐卿媳妇,颐卿要是有空闲,也来陪陪我。”

    臻璇听到这里,不由抬眼看向老祖宗,老祖宗面色如常,桂嬷嬷亦赔着笑。看起来,老祖宗对于不带二房一个人同行,一点旁的想法也没有。

    转念一想,王家女的事传得沸沸扬扬,老祖宗怪罪何老太太也是正常的。这一回如此行事,只带上长房,撇开了二房,也是为了给何老太太敲个警钟。

    到了听风苑,郑氏与郑老太太讲了老祖宗的安排之后,就去做准备了。

    夏湖卿听到能够去庄子上小住几日,面上有些雀跃。

    郑老太太见她如此。佯装生气:“没一点小姐的端庄样子。”说刚说完。自己也绷不住笑了出来。指着夏湖卿道,“罢了罢了,晓得你坐不住了,赶紧回去收拾收拾。真的是,还有三天呢,又不是明日就走,瞧把你急的。”

    夏湖卿嘻嘻笑着退了出去。

    臻璇要安排天一院里的事,便也退了出来。

    回到天一院。臻璇换了身衣服在东次间里坐下,叫了执棋与桃绫进来,粗略说了一说。

    两人皆是聪慧人,自是知道要做些什么。

    午后开了太阳,给这深秋添了几丝暖意,臻璇也不做旁的了,捧了绣绷,一面绣着,一面与在一旁劈线的桃绫说着闲话。

    门口帘子一动,杏绫进来道:“奶奶。高妈妈来了。”

    臻璇抬眼往外头看去,道:“请高妈妈进来。”

    高妈妈刚从外头回来。进了屋之后,解了斗篷,在中屋烤了一会火去了身上寒气,这才进了东次间。

    桃绫起身让了绣墩,高妈妈笑着推了推,虚坐下了。

    “妈妈寻我有事?”臻璇把手上的绣活放在了篮子里,叫桃绫先收起来,专心与高妈妈说话。

    高妈妈憨笑,见屋里头只有桃绫一人伺候,外头又有杏绫守着,也不避讳,只压低了声音,道:“奴婢听说,奶奶屋里打算放人了?”

    臻璇吃了一惊。

    她是有放人的打算,只是这件事,上一回与臻琳说起来过,后来又有钱溢鸣来讨桃绫,可这一些都是私下的事,身边无论是挽琴还是桃绫,臻璇都没有透过口风,怎么就叫高妈妈知道了呢。

    桃绫是头一次听说此事,面有惊讶,她看了臻璇一眼,垂着头没吭声。

    高妈妈见臻璇一副意外神情,问道:“奶奶没这打算?”

    臻璇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妈妈是从哪里听来的?”

    “奴婢今日在听风苑的时候,有一个婆子过来打探。要是奶奶这里真的放了人出去,就要补缺了,那婆子想给自家侄女谋个位子。”高妈妈说到这里顿了顿,见臻璇沉默,又道,“奴婢一听就觉得这是有些蹊跷,按理说奶奶才进门没多久,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放人呢,便随口应付了过去。”

    桃绫倒了茶,递给了高妈妈。

    高妈妈道了一声谢,继续说:“奴婢估摸着,这是有人生事,定是瞧着几个姑娘年纪都不小了,想弄些风言风语出来,叫奶奶好早下决定。”

    臻璇抿了抿唇,对于几个大丫鬟的将来,她是想和高妈妈和陈妈妈商量一下的。

    既然说到了这一茬,臻璇也不想瞒着,便道:“我是有这个打算的,但就跟妈妈说的,不急于一时。她们几个跟着我那么多年,不好好挑个适合的人家出来,我也不放心。说起来是要靠妈妈您和陈妈妈,帮我多相看相看,若有好的就跟我说。”

    高妈妈应了,听见院子里,执画正在训几个小丫鬟,她垂下眼,轻声道:“执棋、执画两位姑娘,奶奶可暂时动不得。”

    “我晓得。”臻璇颔首。

    执棋、执画是夏颐卿身边的丫鬟,主母刚进门,即便是拿着放人的名头打发人,也难免不落得一个善妒的名声。

    这两个丫鬟臻璇现在并不担心,瞧着是通透的,不会做什么闹心的事,在这天一院里又能压住下面的丫鬟婆子,不失为好帮手。

    高妈妈说完这些,又略坐了一会,待听说三日后要去庄子上,道:“奴婢准备一些点心,路上能吃一些。”

    “软糯可口些的,再替三小姐也准备一些。”

    桃绫送了高妈妈出去,臻璇斜靠着引枕,闭目想着高妈妈的话。

    天一院不同别处,若有空缺,不少人想要进来。那时卖了芸茵,一个三等的位子就叫许多人窥视,何况是大丫鬟出嫁空出来的位子。

    二等的想要爬上来,三等的虎视眈眈二等的缺,丫鬟们有丫鬟们的战争。

    桃绫回来之后,见臻璇闭目养神,蹑手蹑脚地替她盖了一条毯子,又在一旁坐下了。

    高妈妈带来的消息让桃绫有一些意外,臻璇从前有什么事从不瞒她。可这件事又与她自身有关。大约是臻璇没有想明白。这才不开口的吧。

    对于将来,桃绫并不担心,臻璇待她如何她心里犹明镜一样,她只需要听从臻璇的安排,事事用心做好就行了。

    臻璇眯了一会也就醒了,睁眼见了身上毯子,又见坐在边上做针线的桃绫,心中了然。

    桃绫听见响动。赶忙过来,扶着臻璇坐了起来。

    拉了桃绫的手,臻璇柔声道:“你不问问我要把你嫁去哪里?”

    桃绫脸上一红,有一些扭捏,声音轻轻的:“奴婢的心思从前就与奶奶说过,反正奴婢要留在府里,从一个小丫鬟做成管事娘子再成了嬷嬷,陪着奶奶。”

    臻璇闻言笑出了声,打趣道:“陪着我从小姐成了奶奶,再成了太太、老太太?”

    桃绫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一本正经道:“就该如此,还要成了老祖宗。”

    臻璇大笑。点了点桃绫的额头:“那我可要努力了。”

    桃绫也笑了起来。

    臻璇心里暖暖,她知道桃绫的那一份本心依旧未变,事事都为她考量,也正因为如此,她也要替桃绫多考虑一些。

    臻璇拉着桃绫坐下,试探着问了问:“做管事娘子好,还是做别人家的奶奶太太好?”

    桃绫不明白臻璇怎么会这么问,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臻璇又道:“若我把你嫁出去做别人家的奶奶呢?”

    桃绫皱了皱眉头:“奶奶这是与奴婢说玩笑话哩,奴婢是个丫鬟,怎么能做奶奶呢。”

    臻璇认真道:“自是烧了那卖身契,不再是个丫鬟了。”

    桃绫垂下了眼,想了一想,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不好。奴婢自从跟了奶奶,十年了都没有分开过一天,奴婢习惯了。要是去了一个睁开眼睛见不到奶奶的地方,奴婢不喜欢。”

    听了这番话,臻璇不由得眼眶发红,叹了一口气:“真是个傻丫头。”

    桃绫似是不想再提这些,问起了庄子的事情:“几年前去过一回,那时刚刚发现了温泉眼儿,那之后就再没有去过呢。”

    臻璇想起往事也有些怀念,那年她梦魇缠身,听了李老太太的话去庄子上休养几日,这才晓得这送给郁惠添妆的庄子边上便是夏家的土地,当时觉得巧,如今看来,是巧上添了巧。

    夏家修了温泉庄子,郁惠这边却没有动过,直到臻璇出嫁送还回来。

    这一回上山去看一看,也不知道那庄子如何了。

    夜里,夏颐卿听了老祖宗的安排,面上诧异一闪而过,没有评说老祖宗对二房的处理,只是道:“老祖宗也是有兴致,那温泉不错,天寒时泡着养身。”

    三日之后,马车从夏府侧门缓缓驶出,臻璇与夏湖卿一辆马车,夏颐卿与夏景卿策马而行,护着老祖宗的车架一路往城郊去。

    夏湖卿悄悄打了帘子一角往外看,虽是大清早的,街上也已有不少商贩,熙熙攘攘。夏湖卿一双明眸,细细分辨着街边商铺。

    臻璇见夏湖卿这幅模样,不由地就弯了唇角,内宅女眷出门少,尤其是未嫁的小姐,能出来一回自然就对什么都有兴趣了。

    “咦。”夏湖卿似是看到了什么。

    臻璇听见声音,便问:“怎么了?”

    “嫂嫂。”夏湖卿让开了一些帘子边的位子,道,“街上有几个妇人都盯着哥哥看呢,还窃窃私语。”

    臻璇诧异,刚凑过去就反应了过来:“妮子又打趣!”

    夏湖卿眼儿弯弯,满是笑意。

    臻璇看向车外策马的夏颐卿,骑坐在马上,愈发显得身材修长,长发束冠,眉目英俊,叫人不知不觉间就看得出了神。(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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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0章 出游(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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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夏颐卿察觉到了臻璇的目光转过了头,视线在空中相交,臻璇偷看被抓了个正着,赶忙放下了帘子。

    瞥了偷笑的夏湖卿一眼,臻璇故作镇静,叫桃绫取了食盒打开,道:“三妹妹可要用些点心?”

    夏湖卿一看,食盒里装着桂花糕、八宝素盒、绿豆饼,各式各样都有,她取了一块桂花糕尝了尝,喜道:“真是好吃,不干不腻,正正好呢。”

    “点心胚子是高妈妈昨日里备下的,今早二更上的笼屉,正好叫我们路上填肚子。”

    夏湖卿莞尔:“嫂嫂屋里的妈妈可真细心呢。”

    行至山路,不免有些颠簸。顾及到几位老人,车速也就慢了下来。等到了庄子上时,已是落日时分。

    老祖宗由湘翮扶着下了车,虽是带了抹额,一头银发亦稍稍有些凌乱。

    庄子管事带着一众下仆候着,郑氏下车,扫了一眼,道:“谢沛旺,都收拾好了吗?”

    臻璇从前见过谢沛旺,如今瞧来,脊背佝偻了些,添了老态。

    谢沛旺忙应声:“大太太,都妥当了。”

    郑氏点点头:“给老祖宗引路。”

    谢沛旺也看出老祖宗有些疲乏,叫了他婆娘上前,挥手道:“赶紧的。”

    郑氏也有些累,可难得来一次庄子,又是腊月前的最后几日。少不得要忙碌一番。叫谢沛旺安排好几人起居。再到她跟前回话。

    温泉庄子修成了北方四合院的规制,一共三进,每一进的主屋都引入了温泉水修了池子。

    臻璇跟着夏颐卿进了分给他们的院子。

    这次出来,挽琴与执棋被留在了天一院,她们做事谨慎仔细,有她们看管着,臻璇自是放心。

    桃绫与执画一道,手脚麻利地收拾了一番。

    隔了三刻钟工夫。厨房送了晚饭过来,四碟冷盘六个热菜两盅浓汤,都是山上庄子里的土产,做得不似府里精致,香味却不输。

    大约是老祖宗、郑老太太都很疲累,要先休息了,这才把饭菜都分到了各个屋里,免得大伙饿着。

    等用完了,夏颐卿要寻谢沛旺,臻璇自个儿在屋里转了一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泉水从地下过。连带着屋子里都暖和了许多,而与寝房相连的温泉池子冒着热气。独有一股子硫磺味道。

    臻璇并不觉得难闻,反倒有几分跃跃欲试。

    桃绫见此,笑着道:“奶奶先泡一会?”

    臻璇叫桃绫卸了她头上首饰,这才宽衣入内。

    来之前夏颐卿说过这温泉不错,可到底如何不错,等到臻璇泡到那水里才明白过来。热腾腾的水绕着身子,通体舒畅,与平时屋里打水沐浴全然不同。

    臻璇眯了眯眼,整个人放松下来。

    坐了一日的马车,臻璇虽然年轻,也觉得浑身酸胀,叫这水泡着,说不出的舒服,没一会儿整个人就有些犯困了。

    臻璇靠着池壁,眯着眼小憩。

    不知道睡了多久,臻璇听见轻轻的脚步声,她眼皮子沉着睁不开,咕哝道:“桃绫?”

    来人在边上蹲下了身,手掌覆在她的额头,掌心的温度较这室内凉了许多,冰冰的,臻璇咛了一声往后躲了躲。

    不躲还好,一躲离了池壁依托,整个人都往水里滑去。

    吃了几口水,臻璇一下子清醒过来,挣扎着冒出了水面,定睛一看,来人哪里是桃绫,明明就是夏颐卿。

    一想到自己这般在水中泡着,臻璇又是热又是臊,红着脸唤了一声:“二爷。”

    “温泉水泡久了会头晕的。”夏颐卿似是没瞧见臻璇的扭捏,向她伸出了手。

    臻璇咬着唇,低声问道:“桃绫呢?”

    夏颐卿挑眉,淡淡道:“她们都出去了。”

    执画如此也就算了,偏偏桃绫也是,夏颐卿回来她不通传一声也就罢了,竟然还直接退了出去,臻璇恨极这几个丫鬟的“识情识趣”,却又没有办法。

    “二爷,我的衣服呢。”臻璇垂着头,小声道。

    夏颐卿知她羞涩,起身去取了衣物帕子来,放在了一旁,而后又转身离开。

    臻璇赶紧出了池子,擦拭干净换上衣服,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些心境回了内室。

    头发湿漉漉的,脸颊又热得发红,带了沐浴后的皂香,臻璇低头走到梳妆台前坐下,从镜中窥看夏颐卿,直到对方径直去了浴池,臻璇才松了一口气。

    沐浴时被瞧见,即便是亲密如夫妻,臻璇也尴尬羞涩得厉害,幸亏夏颐卿没有“为难”她。

    不知道是行车一日累的,还是泡过温泉浑身都舒坦了,臻璇一夜好眠。

    第二日起身时才发现半夜里下过雪,积了薄薄一层。

    桃绫翻出了斗篷、雪帽,笑道:“奶奶穿这身吧。奴婢听说,三小姐也带了来呢。”

    臻璇一看,那雪帽正是用郑老太太赏的白狐狸皮做的,得了上好的皮毛,她和夏湖卿凑在一块琢磨过,相约做了一模一样的雪帽,再配一件绛红锦缎斗篷,冬日里特别好看。

    “就穿这个吧。”臻璇笑着道。

    待见了夏湖卿,见她亦是如此,两人不由会心一笑。

    休息了一夜,老祖宗与郑老太太都缓过了精神,与几个小辈说了些玩笑话。

    下午时,老祖宗要歇个午觉,夏湖卿见庄子上梅花开了,拉着臻璇一块去赏梅。

    大约是那钱溢鸣再没有提讨桃绫的时,夏湖卿也松了一口气,这段日子见了臻璇,也不似那几日一般紧张无措了。

    臻璇抬头望去,枝梢上点点红梅,着实漂亮。

    夏湖卿喜画,与臻璇评说了几句,如何取景,从什么角度入画,何处留白,何处填词。臻璇自己不擅长画画,但臻琼却是极其喜欢的,从前听臻琼说过,便把姐姐的那些体会与夏湖卿说了一番。

    夏湖卿听了,与她所思所想大抵相同,偶有区别,若是落到了画纸上,也独有一番味道。

    又见臻璇立于梅花树下,抬手轻抚含苞花蕊,夏湖卿嘻嘻笑道:“好一副‘美人立寒梅’,我画下来送给嫂嫂,好吗?”

    臻璇挑眉,目光中带了几分疑惑,待反应过来夏湖卿是在说她的时候,她嗔了一眼。

    还未来得及开口,夏湖卿略退后几步,摇了摇头:“不好。”

    臻璇不解:“怎么就不好了?”

    “我画得慢,嫂嫂要站好久,若是受了寒,哥哥会心疼的。”说罢,夏湖卿捂着嘴笑了。

    臻璇脸上一红,轻轻啐了一口:“又笑话我!”抬手想去拍夏湖卿,才发现她刚才退的那几步已经拉开了两人距离,一时竟然够不着。

    臻璇作势要追她,夏湖卿笑容灿烂,躲到了梅花树后,探出半个脑袋来:“嫂嫂莫要恼呀。”

    臻璇起了玩心,夏湖卿灵动,绕树追不过,她扭头与不远处的桃绫、执画道:“替我一块拦住她。”

    夏湖卿见桃绫、执画巧笑着过来,急得跺脚:“啊呀,嫂嫂怎能寻帮手,不好不好。”

    姑嫂两人闹得开怀,眼见着要叫桃绫围住,夏湖卿眼尖,远远瞧见不知何时站在远处看她们嬉闹的郑老太太与郑氏,小跑着过去,躲到了郑老太太身后:“祖母,嫂嫂要抓我哩。”

    郑老太太哈哈大笑,把夏湖卿抓到了身前:“你这妮子,定是浑说了些什么惹恼了你嫂嫂,该打该打。”

    臻璇也看到了两位长辈,赶紧过来行礼。

    郑氏拉着她,道:“积了些雪,你们都慢一些,小心脚下。”

    郑老太太笑着问:“湖卿说什么了?告诉祖母,祖母打她。”

    那些玩笑话哪里好意思向郑老太太和郑氏开口,臻璇红着脸不好意思说,见夏湖卿巧笑着要开口,赶紧去拦她。

    郑老太太喜欢她们晚辈和睦亲切,一手拉了一个,道:“刚才隔着老远就看到你们俩了,这身绛红色斗篷,白狐狸雪帽,格外显眼呢,哪里像是姑嫂,活脱脱两姐妹。”

    郑氏闻言也笑了起来,看了看臻璇装扮,与郑老太太道:“都怪颐卿年纪大,连他媳妇都跟着叫老了。”

    郑老太太不住点头:“可不是!”

    腊月就在眼前,郑氏事情极多,定了隔天就回甬州,夏颐卿也一道回去,臻璇陪着长辈再在庄子上住几日。

    等送走了夏颐卿与郑氏,臻璇打算去隔壁自己的庄子上看一看,与郑老太太报备了一声,就带着桃绫与杏绫过去了。

    马管事收了信,与马婆子一道正在等着臻璇。

    臻璇下了车,马婆子赶忙迎了上来:“奶奶来得巧,本打算过几日送土产去府里的,不想奶奶上山来了。”

    马管事夫妇引了臻璇进屋坐下,上了茶。

    臻璇四处打量,只觉得与那年没什么变化,顿觉亲切:“今年收成怎么样?”

    马婆子笑咧了嘴:“还不错的,庄户们都能过个好年。”

    臻璇闻言,放心不少,又问:“青丫呢?”

    “劳奶奶惦记着,我去唤她。”马婆子出去了一会,再进来时后头跟着一个怀抱婴儿了年轻妇人。(未完待续。。)

251章 出游(三)

    妇人一身半旧不新的蓝色褙子,头上一根细细的金簪,面容干净,未着一丁点胭脂。

    臻璇仔细一看,真是青丫,惊奇道:“什么时候嫁的人?”

    青丫问了安,道:“去年夏天嫁的。”

    臻璇送了一颗金裸子给孩子玩,稍坐了片刻,便叫马婆子带了路,在庄子上转了一转。

    马婆子是个快嘴巴直性子,一面走一面与臻璇说着山上的趣事。

    走走停停的,臻璇抬眼看见远处山上有两个人影,杏绫也看到了,惊讶道:“那个紫衣的似乎是我们四爷,另一个……”

    桃绫也睁大了眼睛细细去看,有些不确定地道:“那个玄色衣服的可能是香聪,隔得远,看不清楚。”

    虽然不晓得夏景卿怎么会上山去,但香聪是谢管家的长孙,常年在山上跑,有他跟着,应当不会有什么事。

    马婆子笑着猜测道:“那位爷是不是想去山上找野味?”

    “这个时候也有?”杏绫问道。

    “怎么没有呀,姑娘在府里不晓得,别看冬天山上冷,可要是运气好,还是能抓到不少东西的。”马婆子见她们有兴趣听,说了些如何布陷阱如何守猎物,臻璇三人都是没有在庄子上长住过的,头一回听自是有滋有味,马婆子说完,又道,“再过十来天,我男人去府里奉帐送土产的时候,我让他带些野味去给奶奶与姑娘们尝尝,具体是什么东西现在说不准,要抓到了才晓得。”

    看着时辰差不多了。臻璇便回了夏家的庄子。

    一进门就叫夏湖卿身边的丫鬟核桃给拦了。

    核桃一脸忧色。轻声与臻璇道:“二奶奶。我们小姐等了您半个多时辰了。”

    臻璇不知何事,问道:“三小姐这会儿在哪里?”

    “您不在,三小姐不好在您屋里等着,这会儿在自个院子里呢。”核桃说完,福了福身,“奴婢这就去与小姐说一声,让小姐过去您那儿。”

    臻璇点点头。

    进屋刚坐下,夏湖卿就急急来了。

    夏湖卿拉了臻璇的手。见屋里只有桃绫和杏绫,也就不顾及了,低声与臻璇道:“嫂嫂,四哥哥下午没和祖母说一声就出去了,到了这会儿都没有回来。再过一会老祖宗屋里该开饭了,要是没见到四哥哥,我要怎么说?”

    “还未回来?”臻璇一怔,看了一眼外头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道,“你先莫急。我倒是知道四叔去了哪里。刚才我去我那庄子的时候,远远看到他和香聪上了山。我原本猜测他们是去抓野味。香聪又是个有经验的,应当无事,没想到竟然天要黑了也不回来。”

    夏湖卿刚听到臻璇说知道夏景卿的行踪时略松了一口气,可再听了后头的话,刚落下去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上了山?抓野味?便是要抓,这个点儿也太晚了些。”

    桃绫皱着眉,与臻璇道:“奶奶,不是说山上黑得早,夜里又冷吗?香聪应该懂这些,却还没把四爷带回来,莫不是四爷不听他的,执意而行?”

    夏景卿的脾气如何,夏湖卿是知根知底的,讲道理重义气是一方面,胆子也是格外的大,桃绫说的这种情况,还真有可能发生。

    夏湖卿心急如焚:“嫂嫂,要是叫老祖宗和祖母知道,怎么办?”

    臻璇不由抿唇沉思,她吃不准夏景卿到底什么时候回来,要是玩疯了不顾时间,让老祖宗和郑老太太知道了,顶多就是骂一顿打一顿,事后也就过去了。可万一在山上发生了什么,她们怕夏景卿被责罚而一直瞒着不报上去,耽误了时间,后头的事就不好说了。

    夏颐卿陪着郑氏回甬州去了,这事臻璇只能自己判断,她思前想后都觉得瞒下去不好,便劝夏湖卿:“不能瞒着,山上又黑又冷,一会说不准还要起雾,就是没事也容易出事,我们还是赶紧报了老祖宗与祖母,派些人手上山找去吧。”

    夏湖卿湿了眼角,握着臻璇的手不住犹豫,臻璇和桃绫、杏绫一块又劝了几句,她这才用力点了点头:“我听嫂嫂的。”

    臻璇见此,与夏湖卿一块往老祖宗那儿去。

    老祖宗屋里正要开饭,怡翮带着两个小丫鬟在摆桌。

    郑老太太和大老爷陪着老祖宗说话,见她们两人进来,招手道:“怎么了?都苦着一张脸。”

    臻璇上前,把夏景卿与香聪一起上山到现在都不见人影的事说了一说。

    大老爷紧锁眉头,道:“这只野猴子,无法无天了!”

    郑老太太面有担忧之色,见外头已经亮起了灯笼,与老祖宗道:“景卿到底去了哪儿了?山上那么黑,可别弄伤了。”

    老祖宗点点头,与老大爷道:“你去同谢管事说一声,叫他派人去山上找找。”

    大老爷应了一声,起身出去了。

    谢沛旺也在找孙子,等听说香聪领着夏景卿进了山,面色刷白。

    两个少年进山这么久都没有一点儿消息,谢沛旺心里惴惴,可千万别碰上什么事了。这已经是初冬了,不少动物冬眠,因而很多凶猛的动物饿了肚子,万一撞见了野猪饿狼,那可就是倒了大霉了。

    一个是自己的孙儿,一个是东家的儿子……

    谢沛旺不敢再想下去,叫了十几个庄户,他亲自带着,点着火把找去了。

    屋子里气氛有些压抑,怡翮冲桂嬷嬷努了努嘴,示意那一桌子饭菜怎么办。

    桂嬷嬷俯下身,轻声与老祖宗道:“老祖宗,四爷就是贪玩忘了时辰。您还记得吗,当年您那两个哥哥偷溜出去玩,足足两天两夜才回来,您的母亲担心得不得了,整整两夜没睡,见了他们回来哭了一顿就去睡下了。您莫担心,先用些饭菜吧,别损了身子。”

    老祖宗长长叹了一口气,与郑老太太道:“罢了罢了,我们吃我们的,臭小子不怕肚子饿,让他一个人饿着去。”

    郑老太太与大老爷再担忧,也不敢误了老祖宗用饭,陪着在桌边坐下。

    臻璇与夏湖卿也落了座,各自用了一些,也就停了箸。

    撤了桌,又坐了两刻钟,谢沛旺家的匆匆来了,回话道:“老祖宗,香聪是找到了,倒在了山道边的林子里,就是不见四爷身影。”

    老祖宗目光凌厉,道:“倒在林子里?受了什么伤。”

    夏湖卿听了这话很是紧张,可怜兮兮看向臻璇,臻璇微微摇摇头,示意她不要慌张。

    谢沛旺家的赶忙道:“好像是被人打晕的,身上没有伤口,衣服也还整齐,看起来是被人偷袭,一下子就晕过去了。”

    郑老太太黑着脸,问:“香聪醒了没有?”

    谢沛旺家的摇摇头,她心疼孙儿,可这会儿夏景卿依旧不知行踪,她不敢在东家面前表露分毫情绪,强压着眼泪,道:“还未醒,等他醒了,老奴就叫他来给老祖宗回话。”

    老祖宗和郑老太太皆是面色不虞,她们设想过夏景卿贪玩,也担心过他遇见了野兽,亦或是山上起雾两个人迷了路,却不曾想,他们是遇见了贼人,叫人给算计了。

    香聪被打晕了,那夏景卿呢,是被人打晕掳走了,还是他机灵逃脱了?

    夏湖卿如坐针毡,这事全赖夏景卿偷溜上山,她担心胞兄,手中帕子几乎都拧烂了。

    臻璇想起从前,桃绫被天保打晕,醒来之后脖子酸胀,虽无别的外伤,也是躺了一日才能下床来,要是强撑着起来,就是头晕眼花。

    香聪即便是醒了,估计也不好过来回话。

    思及此处,臻璇把这些与老祖宗说了一说,又道:“曾孙媳妇想,是不是叫个人去香聪屋子外头候着,等醒了就进去问一问,香聪也不用起身。”

    大老爷听着有理,他本就坐立不安,正好借着这个由头,亲自去问话。

    又等了一刻钟,大老爷才回来。

    香聪已经醒了,他只记得他和夏景卿遇见了一个大汉。

    那大汉的衣着打扮并不像山野村夫,身形健硕,像是江湖人,他自言不熟悉这一带的山路,一不小心迷了方向,香聪好心给他指路,不料后颈被狠狠敲了一下,后头的事情,他也不晓得了。

    夏景卿依旧没有下落。

    臻璇有一样想不明白,无缘无故的,那个大汉为什么要带走夏景卿。劫走一个姑娘还能说得通些。

    郑老太太闭着眼深吸了几口气,压了心中情绪,才与老祖宗道:“明日天一亮,就叫人下山去报给颐卿,再去官府报个案。”

    老祖宗慢慢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正说着话,外头院子里突然一阵喧嚣。

    怡翮出去打探,没一会就急急赶了回来,面有喜色,可她还没来得急说话,帘子就被掀了起来,紫衣身影冲了进来,正是夏景卿。

    明明是冬日里,夏景卿满脸都是汗,他抬手一抹,手上的泥又沾在了脸上,把原本就脏兮兮的脸弄得更是黑一块白一块的,他抓起桌上的茶壶,对着壶嘴咕咚咕咚灌了几口,这才缓过一口气:“真是吓死我了。”(未完待续。。)

252章 出游(四)

    前一刻还在担心夏景卿的安危,这一刻人就这么出现在了眼前,饶是平素里镇静稳妥如郑老太太,亦是忍不住心中情绪。

    老祖宗更是着急,拍着桌面道:“祖宗!你跑哪里去了,要急死我们不成?”

    大老爷猛得站起了身,一把抓了夏景卿的手,往他屁股上用力打了几下:“死小子你还有胆儿回来!”

    老祖宗赶忙摆手:“先不打先不打。”

    夏景卿躲不过,硬挨了几下,本就浑身都痛,这会儿更是毗牙裂齿:“啊哟,爹、爹,儿子是被吓破了胆儿啊,这不是连滚带爬着回来了吗?”

    大老爷打得用力,掌心落到了实肉上才感觉夏景卿真的在身边了,不由松了一口气,奄奄坐了回去。

    夏景卿揉了揉,再一看臻璇和夏湖卿都在,当着嫂嫂和妹妹的面被老子打了一顿,实在是丢人,他涨红了脸摸了摸鼻子,干笑了几声。

    “这会儿知道害臊了!”郑老太太哼了一声,指着夏湖卿与夏景卿说,“你闷声不响地不见了人影,把你妹妹急成什么模样了,还笑!”

    夏湖卿看着夏景卿,忍不住眼泪簌簌,颤着声道;“哥哥怎么能如此行事,我找不见你,着实吓坏了。要不是嫂嫂看到你和香聪上山去了,我们都不知道要去哪里寻你。”

    夏景卿只这一个胞妹,感情一直很好,见她哭得伤心,少不得拱手哈腰又是道歉又是赔罪。又与臻璇道:“多亏了嫂嫂。”

    臻璇看着夏景卿。身上紫色锦缎袍子上沾了不少泥灰和草屑。脏兮兮的,一双玄色金丝绣了竹纹的长靴已经看不出原来模样,全是黄泥,夏景卿不仅脸上脏了,头上也有不少污物,看起来是吃了一番苦头才回来的,臻璇欠身道:“四叔无事就好。”

    老祖宗把夏景卿叫到了身边,在他手上身上捏了捏。见夏景卿咬牙皱眉,道:“赶紧回屋里去收拾干净再来回话。”说罢,又与怡翮道,“叫厨房准备压惊汤,再弄些吃的来,准是饿了一天了,要热的好克化的。”再与湘翮道,“叫谢沛旺去寻个大夫来,给景卿瞧瞧有什么伤。”

    怡翮应了,湘翮道:“香聪那里请了大夫的。奴婢去把大夫请过来。”

    老祖宗点点头,瞪了夏景卿一眼:“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回屋里去。”

    夏景卿出去了,老祖宗看着那身影消失在了视线里,才长舒了口气,歪倒在罗汉床上。

    桂嬷嬷赶忙伺候老祖宗半躺下,取了引枕替她铺好,又拿了羊毛毯子盖了腿脚。

    臻璇起身倒了水,端到老祖宗跟前。老祖宗就着臻璇的手喝了几口,叹息道:“真的老喽,这一惊一乍的,受不住喽。”

    郑老太太也揉着太阳穴,安慰道:“是景卿不懂事,叫老祖宗操心了。”

    “都是自个儿子孙,我还能替他们操几年的心呐。”老祖宗心中郁郁,重重咳了几声。

    臻璇放下茶盏,替老祖宗抚背顺气:“总算是吉人有天相,曾孙媳妇瞧着,四叔精神头不错,身体应当无碍。”

    桂嬷嬷也一阵应和:“二奶奶说的是,人没事比什么都要紧。”

    过了三刻钟,夏景卿梳洗干净进来了,衣服换了,脸也洗白净了,头发还未干,随意一束扎在脑后。没了泥污遮盖,能清楚得看到脖颈处有条红印子。

    老祖宗盯着看了一会,拧眉道:“还痛不痛?大夫看过了没有?”

    夏景卿抬手摸了摸脖子,活动了两下:“老祖宗,这就是看起来吓人,其实没什么事。大夫看了,就身上擦破了几处,都是外伤。”

    臻璇闻言,想到夏景卿刚才被大老爷打的时候的疼痛样子,并不似只几处擦破而已,大约是不想叫老祖宗担忧,这才说轻巧了。

    怡翮提着食盒进来,一碗鸡丝粥并四样小菜,按着老祖宗的吩咐,都是好克化的东西。

    夏景卿刚进门时心慌意乱的顾不上肚子,这梳洗之后心也定了肚子也就饿了,坐下先喝粥。

    老祖宗和郑老太太见多了风雨,又歇息了一会,心情平静不少,也不急着催夏景卿说话,让他先好好吃一顿饭。

    夏景卿是饿坏了,一碗粥下肚,意犹未尽,笑着问怡翮:“姐姐,还有吗?”

    怡翮愣了一下,忙不迭点头:“还有的,四爷稍候,奴婢去厨房里取。”

    大老爷被夏景卿这大大咧咧的样子气得肝痛,碍着老祖宗和郑老太太,他一时发作不得,只能吹胡子瞪眼。

    夏景卿似乎是全然没看到,等怡翮再端了一碗粥来,就着小菜喝完,这才算够了。

    怡翮撤了桌,等夏景卿漱了口,老祖宗让他在一旁坐下,问道:“该说正事儿了吧?”

    夏景卿一听这话就皱了眉头,苦着脸道:“老祖宗,其实我也搞不明白嘞。”

    遇见大汉的经过,夏景卿与香聪说得一模一样。

    香聪指路的时候,夏景卿帮不上忙,就在一旁东看看西翻翻,想找找有没有兔子洞。突然就听见香聪一声闷哼,夏景卿急忙回头,刚看到香聪软着身子往地上倒去,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他自个儿也叫那大汉拎住了后领子,一个转圈露出了后背,叫人一下就砸在了脖颈处,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是在一个破旧的屋子里。屋子里一张半塌不塌的架子床,满是蜘蛛网的博古架,一张积了厚厚灰尘的八仙桌,再就是夏景卿身下的稻草垛了。

    桌上点了一根蜡烛,夏景卿动了动四肢,疼痛不说,双手还被捆上了。

    “这是醒了?”

    待听见了声音,夏景卿才看到蜡烛光没有照到的角落里有一个女子,却不曾见到那大汉。

    女子一步步走进,在夏景卿身边蹲下。

    一股浓郁的脂粉香差点把夏景卿又熏晕了过去,不由腹诽,在这么一个破地方用那么浓重的香料,真是烧坏了脑子的。

    女子明眸皓齿,眼带桃花,柔声道:“三爷可有何处不舒服?”

    夏景卿眨眨眼,脑子动得飞快,听出其中不妥,他赶紧道:“姑娘,我在家行四,不是哪一家的三爷。姑娘若是要找人报冤报仇,可千万要认对了人,否则,不是白白报复了吗?”

    那女子转了转眼珠子,巧笑道:“你这是诓我?”

    夏景卿赶忙摇头,用下巴示意自己腰间的钱袋子:“姑娘不信可以拿钱袋子看,我那奶娘在袋子上替我绣了一个‘肆’字。”

    女子眉头紧锁,一把抓下钱袋子,里头的银钱一并倒在了地上,将袋子里外翻了个个,才在角落里找到了那个字。

    “啧!真的认错了人不成?”女子有些急了,把钱袋子扔在一旁,起身走到门边。

    门外头守着的正是那大汉,女子高声吼道:“怎么回事?不是老三吗?怎么变成了个老四?”

    那大汉也没有想到,往里头张望了一眼,粗着声道:“弄错了?我瞧着他从那庄子里出来的。”

    “你个楞木头!”女人跺脚,指着汉子的鼻子一顿骂,“从庄子上出来的又怎样?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年生不出一个儿子来?人家家里有三就有四,儿子一个接着一个,你怎么也不弄弄清楚!”

    大汉被骂急了,推了女人一把:“他脸上又没写着,我怎么弄清楚?这事就这样吧,反正收了银钱了,都是他们家的事,整臭了一个算一个。你进去吧,我去叫人来。”

    女人也没有别的办法,嘭的关上门,又走回了夏景卿身边:“是搞错了,不过呢,错也就错到底吧,就你了。”

    夏景卿知道这算是倒了大霉,平白受了无妄之灾,不过两人无冤无仇,再说一说也许还有转机,可还没开口,就见那女子解了袄子的扣子,露出白花花的脖颈来。

    夏景卿脑子懵了一下,待那女人脱得只剩肚兜的时候,他一下子清醒过来。联系那大汉说的话,这两人是要布仙人跳害死他呀。

    大汉带着人没一会儿就要回来,夏景卿哪能坐以待毙,他挤出笑容,道:“姑娘如此雅兴,我怎好不解风情?不如姑娘转过身去,我替你解了这肚兜?”

    女人嗤笑一声,五指在夏景卿面上划过,指甲尖锐得叫夏景卿本能地往后缩了缩。

    “也好。”女人巧笑着转了身,露出白皙后背,“只是,你的手叫我捆着了,怎能替我解开呢?”

    话音未落,夏景卿已经一掌劈在了她的脖子上,女人瞪大了眼睛歪倒在地。她本来是故意逗一逗夏景卿的,却没想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解开了绳子。

    夏景卿不敢耽搁,一脚把女子踢开,把钱袋子捡起放好,银子是顾不上了,他一溜烟跑出了屋子。

    外头黑漆漆一片,只隐约能判定这是一个废弃的小院子,附近都没有人家,而远远,有几把火把过来,夏景卿心道不好,定是那大汉回来了,他们人那么多,要是被发现了可就走不脱了。(未完待续。。)

253章 出游(五)

    趁着夜色黑,夏景卿猫着腰出了院子,也不管方向对错,反正朝那群人的反方向跑。

    一面跑一面找回庄子的路,好不容易分辨清楚了,那群人已然发现不对追了出来。

    夏景卿拔腿就跑,穿过林子,走过泥路,脚下不稳摔了几次,他不敢停下来,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直到庄子越来越近,那些人不敢追了,他才算脱了险。

    进了庄子晓得香聪已经叫人抬了回来,夏景卿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这番经过听得众人面面相窥。

    仙人跳这种事情,别说是夏湖卿这种闺阁女子,连臻璇这个新妇都是极其陌生的。

    郑老太太沉着脸一言不发,老祖宗亦是满腹心事。

    只夏景卿一人,拍了几下胸脯,啧啧道:“真是吓死我了,我没有强抢民女,这世上怎么还有女子强抢民男的。”

    明明是沉重的气氛,叫夏景卿这句话一说,脸上都绷不住,哭笑不得。

    大老爷一巴掌拍在夏景卿后脑勺:“死小子浑说什么!你要是敢做出那种事,老子不打死你!”

    夏景卿摸着脑子,道:“亏得我聪明,一脚把那贼妇踢开,捡了钱袋子回来,不然落在了那些人手里,不成了把柄了吗?”

    “那也是你惹出来的祸事!”

    “怎么能是我?是谁家的老三啊!”夏景卿不满,抱怨完了才发现不对,闭了嘴不吭声了。

    夏湖卿想再问夏景卿几句。臻璇冲她打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出声。

    整件事。从夏景卿刚才说的那些事情里已经能够弄明白了,只是幕后之人有何冤仇而不得知。

    那大汉和女子不晓得是收了谁的钱,想布仙人跳来坏了那位三爷的名声。大汉说见到夏景卿从庄子上出去所以弄岔了,那么,他们原本想害的人应该是夏家三爷夏苏卿,不料抓到的是夏景卿。

    夏家的人自是晓得二房这回一个人也没有陪老祖宗出游,外头的人却不清楚,这才摆了乌龙。

    臻璇想的清楚这一些。自然也瞒不过老祖宗和郑老太太。

    只不过夏苏卿这个人,性格温吞,脾气极好,对下人也从不大声呵斥,会有什么人要这么害他?

    臻璇垂眸,心中隐约有个想法,可这种事没有半点儿证据,是不能乱说的,只能存在心里。

    老祖宗似是困乏极了,挥手道:“无事便是好的。景卿这一日惊险,早些回去睡吧。我让怡翮端了压惊汤去你那里。”说完这些,老祖宗又扭头与郑老太太道,“我们还是明日里就回去吧,出了这样的状态,实在无心玩乐了。”

    按照计划,老祖宗还要在庄子上再住个三五日,到时候夏颐卿来接,一道回府里去。不过今日遭变,又没有确定到底是谁家下的手,自然还是想早些回去,也方便四处打探一番。

    郑老太太恭敬回道:“也好,儿媳明日便叫谢沛旺备好车马。”

    郑老太太要带着孩子们退出来,老祖宗突然叫住了臻璇,道:“颐卿媳妇,颐卿夜里不在,你就过来陪陪老婆子吧。”

    臻璇虽诧异老祖宗为何独独留下她,面上不敢露,嘴上应道:“那曾孙媳妇回去收拾收拾就过来。”

    回了屋里,桃绫听说要去老祖宗屋里宿夜有些莫名,却也没有多问,替臻璇梳洗之后,抱着收拾好的被褥一块去了。

    老祖宗刚刚净了面,搭着桂嬷嬷的手在床边坐下,见臻璇来了,笑着道:“颐卿媳妇睡碧纱橱里吧,也好与我说说话。”

    桃绫铺了床,臻璇躺下后,桂嬷嬷伺候好老祖宗,吹了灯带了桃绫出去了。

    被褥叫汤婆子暖过,房子底下又有温泉,臻璇躺着也不觉得冷。老祖宗叫她来此,定然是有话要与她说,臻璇打着精神,等着老祖宗问话。

    过了一炷香的工夫,黑暗之中,老祖宗突然开了口,声音沙哑带着老态:“我之前看你一副若有所思模样,可是想到了什么?”

    老祖宗问得很直接,臻璇的手指捏着被角,回道:“是有一些想法,不过都是胡乱猜测的东西,不敢乱说。”

    “你说来我听听。”

    臻璇心里明白,老祖宗留了她宿夜就是为了说一说夏景卿的事情,她的思考没有凭据,但若推说自己没一丁点想法,怕是老祖宗一样不喜。里屋只她们两人,外头有桂嬷嬷和桃绫守着,今夜的话出了她的嘴入了老祖宗的耳,再不会传扬开去。

    “那曾孙媳妇就大着胆儿猜上一猜。”臻璇理了理思路,慢慢说道,“听那大汉与女子的意思,他们原本想找的三叔,却不想弄错了人了。三叔性子好,按理说是没有得罪过什么人的。只一桩事,老祖宗驳了王家女的亲事,王老爷又在玲珑阁外闹了个没脸,有可能是王家为此恨上了三叔。”

    臻璇说完之后,老祖宗又是一阵沉默,许久才叹了一口气:“你见过王家人,你觉得他们会是做这种事的人吗?”

    听了此问,臻璇才明白老祖宗为何要留下她来。那日见过王老爷的只有她和夏景卿,夏景卿受了大罪过,老祖宗要让他好好休息,而且男子的心思总归没有女子细,叫臻璇来评断也能清楚一些。

    “那日王老爷是喝多了,话里话外都是怨气,曾孙媳妇想,喝醉了的时候做什么事都是做不得准的。”臻璇想了想,又道,“但后来传出了二叔祖母要三叔与那王小姐议亲的闲话来,大约真是王家传出来的。明明要牵扯上王小姐的名声,也要把三叔拉扯进去,王家恐怕是真的着急了。只是,设计陷害与传言不同,夏家虽无人在朝中为官,却也不是王家那种有点钱的小商人家可比的,叫我们查出了前因后果来,他们也不能安然脱身。因而曾孙媳妇不好判断,明知道会被夏家抓了把柄打压,为何还要这么做?”

    老祖宗的神情臻璇看不到,只听得她又是一声叹息。

    “你倒是跟我想到一块去了,要真是王家做的,我们怎么能轻饶了他们。”说到这里,老祖宗的话语之中带了几分犀利和果断。

    臻璇突就想到了那日她与夏颐卿说起王家时的情形,她不解王家行径,夏颐卿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王家叫王小姐的亲事折腾得没了办法,即便不成也要恶心夏家一把。

    把这话与老祖宗说了,老祖宗也是认同:“怕就是如此了。为人父母者,女儿被逼到了这个份上,膝下又没有儿子,难以慰藉乱了分寸也是常有的事。先如此吧,等明日回去之后,叫颐卿好好去查一查这个王家。”

    话说到这儿也就不说了。

    老祖宗辗转了一刻钟,渐渐睡熟了,臻璇闭着眼睛,把杂念放一边,也就睡了。

    第二日,天还未亮臻璇就醒了,却不敢乱动,怕惊了老祖宗。

    直到老祖宗睡醒了叫了桂嬷嬷和湘翮进来,臻璇才赶紧下了床,过去伺候。

    老祖宗拍了拍臻璇的手,笑着道:“我这里有人伺候,不消你做这些,先回去梳洗了再过来吧。”

    臻璇见此,也不坚持,叫桃绫收拾了被褥回去了。

    既定了今日下山,谢沛旺做事麻利,一样样都安排妥当了,又排了十几个壮硕庄户随车,就怕那贼人又要冲出来害人。

    夏湖卿歇了一夜,也没有昨日慌张了,拉着臻璇的手,道:“我没有遇到过那样的事,不晓得如何是好,多亏了有嫂嫂在。”

    臻璇顺了几下夏湖卿的脊背,笑着安慰道:“那样的事又不是什么好事,遇不到才好呢。”

    夏湖卿轻轻应了一声,犹豫着问:“老祖宗昨夜里……”

    臻璇闻言抬眼看向夏湖卿,见她似有心事,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

    昨日那样的气氛,夏湖卿虽然得宠,却不敢贸贸然开口,只是她自有思考,马车上又只有她和臻璇两人,这才开口试探。

    臻璇也不瞒她,把自己和老祖宗的猜测说了一说。

    夏湖卿拧着眉头,道:“我隐隐也这般觉得。只是,到底惊世骇俗,再恼我们家,也不用用上这样的法子吧?”

    到了甬州城外,夏颐卿得了信已经候在外路上,等见了马车队伍,他驱马靠近向长辈问了安,把马匹给了昼锦牵着,自己跳上了臻璇和夏湖卿的这辆车。

    夏湖卿见夏颐卿上来,行礼之后就想拿帷帽去前头郑老太太车上,好把这里让给他们夫妻。

    “你且坐着吧,也没多少路了。”夏颐卿止住了夏湖卿,他虽是得了通传,那送信之人说得却不甚详细,只晓得夏景卿在庄子上出了事,便问臻璇,“到底是怎么了?这么匆忙回城。”

    臻璇细细把夏景卿带着香聪上山遇袭,差点叫人设计了仙人跳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又说了昨夜与老祖宗的推断。

    臻璇说完,夏颐卿闭目思考,她也不再多言。

    过了一会儿,夏颐卿才睁开了双眸,道:“我会安排人手去打探打探。”(未完待续。。)

254章 腊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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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臻璇还有旁的担忧,这已经入了腊月,按照往年习惯,城中大户会在腊八那日施粥,夏家也不例外,要是叫人盯上了,在施粥时出些乱子,反而不美。

    另外,那些人的目标是夏苏卿……

    似是看出臻璇心思,夏颐卿握住她的手,宽慰道:“我会知会大哥和三弟,叫他们万事小心一些。”

    突然被握住了手,臻璇不禁脸上微红,再思及夏湖卿在旁,越发不好意思了。

    她想缩手回来,抽了几次,夏颐卿不肯放,反倒是握得更紧了,甚至拿指腹在她的掌心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亲昵随意。

    臻璇没有办法,偷偷看向夏湖卿,她好像全然没有察觉,低头想着自己的心事,又看被握住的手,被衣袖遮着没有露出破绽,臻璇微微安心一些,却不看夏颐卿,扭头避开了。

    马车没有在大门外停下,一直到了垂花门。

    郑氏、张氏带着杨氏,与陈氏一块候着,等老祖宗的车停了,湘翮下了车摆好了脚踏子,张氏上前扶老祖宗换了青帷小车,送去了长生居。

    其他人也不敢耽搁,行李自有丫鬟打点,亦往长生居去。

    长生居里,地火龙已经烧热了,老祖宗坐到了罗汉床上,靠着引枕调整了一番,这才舒坦一些。

    一一落座。老祖宗看向张氏。问道:“你婆母呢?”

    张氏恭敬回话:“婆母昨夜里受了凉。精神不济,要歇几日了。”

    老祖宗就着湘翮的手抿了一口热茶,点头道:“那就让她歇着吧。这次出了些事,让伯祥媳妇与你们说吧,我也乏了。”

    郑老太太领命,又把经过说了一遍。

    二房几人也都是聪慧人,闻言都沉了脸,尤其是陈氏。一听那贼人原本要找的是夏苏卿时,更是心惊胆颤。

    陈氏看向郑氏,暖声道:“大嫂,都是我们的不是,还连累了景卿。幸亏菩萨保佑,景卿是个机灵的,这才逢凶化吉,若是苏卿那孩子,定是要着了道的。”

    陈氏说着说着红了眼眶,又去看夏景卿。见他脖子上还有红印子,心里更是纠结。一面念着阿弥陀佛还好这事没有落在夏苏卿身上。一面又想着夏景卿是替夏苏卿遭罪,全是无妄之灾,越发过意不去:“景卿,一会苏卿回来了,我让他给你赔礼去,可怜见地,我们听着都怕了,你这孩子呀……”

    夏景卿连连摆手,道:“六叔母,本就不是三哥的错,赔什么礼呀。”

    陈氏拿帕子抹泪。

    夏颐卿把之后的安排说了一说,张氏与陈氏都心里有数,应着会拘好夏黎卿和夏苏卿。

    从长生居出来,郑老太太有些累,便不要晚辈去听风苑。郑氏嘱咐了玉砌几句,把孩子都带去了中和院。

    温姨娘只知道老祖宗提前下了山,却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等夏景卿进来,一看到他脖颈上的印子,温姨娘皱起了眉头,碍着大老爷与郑氏都在,她立在一旁没有出声。

    郑氏亦是心疼夏景卿的,也看出温姨娘心思,拍了夏景卿一把:“自己与你姨娘说去。”

    夏景卿摸了摸鼻尖,他最怕温姨娘担心,事体说得笼统简单,饶是如此,也叫温姨娘红了眼眶。

    “叫你规矩一些莫要贪玩,怎地就是听不进去心里,嘴上应着,背后行事又变了。”温姨娘带了几分哭腔,拉着夏景卿的手,“你这是要吓死我们吗?”

    夏景卿不忍温姨娘落泪,低声认错道:“姨娘,姨娘我知错了呀。这不是好好的没出什么事吗?”

    大老爷瞪了夏景卿一眼,哼道:“等出了事,你姨娘哭死你都看不到了!”

    大老爷发火,没人敢顶撞,具是低头挨训,大老爷骂了几句,叹气道:“颐卿,后头的事你看着办吧。”

    夏颐卿点头称是。

    臻璇回了天一院,夏颐卿出门去了,直到了半夜里才回来。

    待沐浴之后,又用了些粥点,臻璇陪坐在一旁,也用了小半碗。

    夏颐卿放下筷子,这才说起了打探到的事:“别的还没有定论,但是王家人已经搬离了原来的宅院。”

    “搬走了?”臻璇诧异。

    “问了邻居,收拾了七八天了,昨日白天搬的,听说是要搬去北方了。”

    意料之外,也是在情理之中。

    王家若还要在甬州附近生活,这事一旦查清楚了,定然是要倒了大霉的,以卵击石,实在不是明智的选择。

    可要是决定了搬家,山高水远,也没人知道他们究竟去了哪里,夏家即便要追究也找不到人。

    至于搬家的原因,恐怕是为了王小姐。

    甬州附近,谁家不晓得王小姐背负的“克夫”的恶名,王家倾全部家产,也没法找到一个入赘女婿,更何况把女儿嫁出去。也只有离开了这里,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王小姐的婚事才能有转机。王家有钱,又是绝户,只要瞒住从前的事,找人入赘还是有希望的。

    王家既然决定要搬走,临行时为了出气,找人设计害夏家也说得通。夏家看不上王家,王家就让夏苏卿名声扫地,而那大汉说的,坏一个是一个,可见王家对夏家心结颇深,只要是夏家人,就不轻易放过。

    王家行事虽然狠厉,但也有何老太太和老祖宗的原因在内,王家是破釜沉舟了。

    “那大汉与那女子的行踪,可有收获?”臻璇问道。

    “还没有。”夏颐卿抬手按了按眉心,“左不过是收了银子的,捞了一笔就走。王家已经出发了,即便是事情没成,也不可能来寻他们退银子。那女子如此大胆,敢设这种局,恐怕是风尘出身。”

    夏颐卿的这个说法,臻璇亦是认同的,这事要查清楚还需要些时日,两人也不再多说,休息不提。

    待第二日下午,又使人与夏景卿一道去看了看那破院子。

    白日里一看,越发觉得破旧不堪,听说原来的主人避难离开了故土,一去几十年,这房子也不知道抵给了谁,反正这么多年都无人住过。

    七八里之外有一个小农庄,那夜壮汉便是去这里叫的人。庄稼人淳朴,只听那壮汉红着眼说要抓奸夫淫妇,也没有多问,就三五成群去帮忙了。可要叫他们说一说那壮汉来历,可曾见过,却是谁也说不出来。

    这就是一笔糊涂账,出银子的,拿银子的,都跑了个没影,跑了和尚跑了庙,也只能是认了亏。

    老祖宗气得慌,叫郑氏与臻璇劝了会儿,再加之夏景卿并没有受大伤,叫臻璇陪着念了半日的经,这才平心静气一些。

    “全当是磨难。”老祖宗自我宽解着,只是提起何老太太时多了几分忿忿,“都是她招来的瘟神!”

    何老太太知晓了那夜的事,撇嘴冷笑。

    老祖宗偏心,只带了长房上山,她原本还气恼不已,这时候再看,岂不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们长房注定要替二房受这一回罪。

    又想夏景卿,跟个猴儿一样,即便是这回侥幸逃脱,下一回也不知道会惹来什么事端。

    再看身边伺候的陈氏,面上没有多少恭敬,淡得跟水似的,何老太太越发不落位起来,这一回要不是为了夏苏卿的事,她也不会给老祖宗那般落面子,思及此处,对陈氏更是苛刻起来。

    杨氏带着泉响来看何老太太,见此赶忙打了个岔,何老太太的心思到了泉响身上,也就无瑕再折腾陈氏。

    腊月里年味一日浓过一日,初七时,高妈妈就备好了腊八粥的辅材,腊八鸡鸣第一声,就起来熬煮。

    这些粥除了夏家各院要送之外,也要送回裴家去,都要在中午前送到,才不算误了事。

    夏颐卿与臻璇也起了个大早,沐浴更衣之后,去了听风苑,等人全齐了之后,赶去了长生居。

    老祖宗已经收拾妥当,长房到了没多久,二房也到了。

    夏家祠堂坐落在东北角,香烛祭品都准备好了。

    与裴家相同,夏家也是女子不能进祠堂,即便是身故之后,牌位也只能放在祠堂边上的小堂里接受子孙供奉,而不能和男人们放在一块。

    长房大老太爷过世得早,由大老爷带着夏颐卿、夏景卿两兄弟入内。

    二房自是由二老太爷夏仲祥领头,后头跟了二老爷夏良辞与六老爷夏商辞,再往后是抱着泉响的大爷夏黎卿、三爷夏苏卿与八爷夏恪卿,祖孙四代人。

    也只有这个时候,何老太太才觉得二房能真正压过长房一人,二房的男丁较之长房,兴旺多了。

    何老太太前几日受了风寒还未尽好,她咳嗽了几声,看着郑老太太,道:“一直都是如此的,大嫂,不过明年想来就要不一样了吧。我们家也好多年没在族谱上添人了,颐卿少不得要抱一个进去磕头。”说完这些,她一眼扫向臻璇,皮笑肉不笑,“颐卿媳妇,你说是也不是?”

    上一回提起这些事,周姨娘和夏毓卿吃了亏的,何老太太锱铢必较的性格怎么能不怄在心里,借着这个机会说起来,也挑不出错处来。

    何老太太看似是压她,实际上是在和郑老太太较劲,臻璇心里明白,也不能不做表示,点了点头。(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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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2581/ 第一时间欣赏臻璇最新章节! 作者:玖拾陆所写的《臻璇》为转载作品,臻璇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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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桩婚姻于她而言,不过是逃离族亲的工具, 只因挡了别人的道,被人陷害,清白难辨,不得不以死明志。 醒来后,从二奶奶变成了七小姐臻璇,是拼命复仇?还是走自己的路? 唯有一样她很确定,她要做为臻璇活着,好好活着,决计不能再被人逼迫到那番田地。 菩萨让她再世为人,她又怎么能辜负这第二次! 96的QQ读者群69620185欢迎大家来玩臻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臻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臻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