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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玖拾陆     臻璇txt下载     臻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55章 腊月(二)

    何老太太还欲再说,老祖宗已经带头跪在了祠堂前头,其他人不能再耽搁,依着辈分嫡庶跪下了。

    杨氏就跪在臻璇边上,见前头何老太太顾不上后面,她侧过头冲臻璇一笑,比着口型道:“不要放在心上。”

    这个当口,也由不得杨氏多说什么,只能这么提一句,臻璇晓得她好意,冲她笑着摇摇头,表示自己无碍。

    跪在她们后头的夏毓卿看到了,撇撇嘴朝杨氏翻了一个白眼。

    祭祖开始,大老爷高声念着祭祖词。

    何老太太跪在那儿,闭着眼压住心中不满。

    许多人家的规矩,念祭祖词的都应该是家中辈分最大的男丁,长房大老太爷夏伯祥死得早,这种体面的大事就应该由二老太爷来做。可在夏家,一切以长房为重,家产也好,生意也罢,连这祭祖,也必须是长房为尊。大老爷跪在最前头念诵,后头是嫡长孙夏颐卿,再后头才是二房嫡出的二老太爷、夏黎卿与泉响,最后是两房的庶出子孙。

    越不过去的门槛,即便当年大老太爷年纪轻轻就没了,祭祖时站在最前头的也是十来岁的大老爷,轮不到他们二房。

    明明那么多年了,可何老太太就是没法心平气和。

    说是祖宗规矩,祖宗还定过女子不能掌商事的规矩呢,大老太爷死后,大老爷太小,还不是郑老太太掌了商事,一直管到了大老爷成年?

    规矩,是给除了长房的人守的。这般不公。叫人无法接受。

    何老太太的这些心思。无人能知。

    老祖宗年岁大了,体力不支,还是坚持到了仪式结束,叫桂嬷嬷与湘翮送回了长生居。

    老祖宗需要休息,也不需要他们去跟前候着表孝心,打发人各自回房去。

    夏颐卿与臻璇回了天一院,腊八粥已经做得,由执棋安排着往各个院里送。这是装好差事。少不了赏钱,丫鬟们欢欢喜喜地去了。

    臻璇刚坐下,执棋进来回话,道:“长生居、听风苑、中和院、采芙院的腊八粥都送来了。”

    采芙院是夏黎卿与杨氏住的院子。

    臻璇点头,又问:“我娘家那儿呢?”

    “陈妈妈亲自去送了,估摸着再一会就能回来了。”

    执棋正说着,杏绫笑嘻嘻进来,道:“奶奶,裴府里李妈妈和梨合来给您送粥来了。”

    “刚说着呢,人就来了。”执棋掩嘴一笑。福身道,“奴婢去迎李妈妈。”

    李嬷嬷今日穿得喜气。一身褚红褙子是新做的,头发梳得油亮,戴着一支累丝金簪,通身官宦人家体面嬷嬷的气派,见了夏颐卿和臻璇,她笑着行礼:“请七姑爷安,七姑奶奶安。”

    李嬷嬷是周氏身边得脸的,周氏使她送来,也是看重臻璇。

    跟在她身后的梨合手上提着食盒,也是特地打扮过的,耳上那对翡翠耳坠臻璇认得,是季氏的东西,估摸着是季氏赏了她的,也是笑意盈盈。

    夏颐卿受了礼,见她们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便先起身去了书房。

    臻璇请了李嬷嬷和梨合坐下,两人推了推,李妈妈坐了半张绣墩,梨合在杌子上搭边坐了。

    “七姑奶奶一切安好,奴婢回去禀报了老太太、太太们,也好叫她们放心。”李嬷嬷笑着道。

    臻璇问了几句家中事体,李嬷嬷说了几样事。

    叫臻璇意外又惊喜的是,周氏隔了十几年竟然又怀上了一胎。

    自从生了臻琼之后,周氏想尽了办法肚子都没有动静,这几年已是放弃了希望,谁料突然就有了。周氏本不敢确信,直到月初时几个大夫都诊断了之后,这才是吃了定心丸。

    周氏三十有余,对保胎格外看重些。

    妯娌之间,能上得了台面稳得住老小的并不多,段氏要忙着臻琳的婚事,过完年就要送亲进京,帮把手还行,全部托付过去也是不妥。周氏思前想后,去求了刘氏。

    刘氏在三老爷还在时就掌过家,雷霆手段把丫鬟婆子都治得服服帖帖的,家中老仆偶有提及,都说刘氏的本事比周氏还要强上几分。刘氏念佛茹素多年,无心家中琐事,叫周氏求了几次,念及这来之不易的孩子,又想到她在臻彻的事上帮了许多,勉为其难答应替周氏管上一管。

    这段日子,正是周氏在与刘氏交接,稳稳过了年再说其他的。

    另一样事情,叫臻璇拧了眉头。

    送亲的傅四爷病倒了,一走数月,北地寒冷,忧心傅凌遥的将来,内外相煎,叫素来身强体壮的傅四爷病了。这事是从大早上送腊八粥到裴家的傅家婆子口里传出来的,具体如何却不知晓。而口信传回甬州,可见这病是在入冬前就染上了。

    这个意外给即将到来的新年布了阴霾,臻璇担心却也帮不上什么忙。

    问了梨合庆安堂里的情况,眼瞧着快到中午,臻璇便叫人送了李嬷嬷和梨合出去。

    中午喝了些腊八粥,又使人送了一碗去给杜越娘,即便是喝不进去多少,讨了彩头也是好的。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领了红包,各个都喜笑颜开。

    执画拿着她的那一份回了自个儿屋里,打开收着银钱的小袋子,里头装着这几个月的俸钱和赏钱,她并在一起数了数,觉得够让家里过个好年了,她满心欢喜。

    执棋进来,见执画笑得满足,也不禁露了笑容:“打算什么时候捎回去?”

    执画闻言抬起头,眼睛亮亮的:“我想抽空去买些料子,给我爹娘和弟妹都做身新衣服,替我娘买些胭脂,再买些肉,三十夜里添了菜。”

    执棋在执画边上坐下,凑过去看了一眼钱袋子,笑道:“剩下的存着给你弟弟娶媳妇?”

    “是呀!”执画把钱袋子收了回去,“他年纪也不小了,我要多帮他攒一些。我一会去求了奶奶,后日我休假时上街一趟。”

    两人正说着,门板被轻轻敲了两声。

    执棋问了一句,知道是贺妈妈来了,便起身去开了门。

    贺妈妈是来寻执棋的,见执画也在,扭捏着不肯坐下。

    执画看出来贺妈妈对她有些顾忌,只是她心情好,什么都没说,笑着出去了。刚走到正屋外头,突然想起落了东西在房间里,又扭头折了回来。

    想到贺妈妈在里头,执画在门口停了步子,正要清清嗓子提醒,却听见贺妈妈的声音传了出来。

    “姑娘,实在是手头紧,这才腆着脸来向姑娘借一些。”

    执画闻言不由皱了眉头,一把推开门进去了,见贺妈妈扭头望了过来,她靠着门板笑道:“妈妈,今日奶奶才发赏钱,忘了你的那份吗?这刚领了赏钱就手头紧了,传出去还当是我们奶奶小气呢!”

    贺妈妈红了脸,讨好地唤了一声:“执画姑娘……”

    执画蹬蹬走到她跟前:“旁的就不说了,妈妈上几个月一共借了执棋的八两银子什么时候还上?”

    执棋冲执画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多说。

    执画却不肯,道:“妈妈,我们都是做奴才的。虽说是一等,比其他二等、三等的体面些,多些赏钱,但也有自个儿的难处。妈妈是不是觉得,执棋老子娘都是主子面前得脸的,她不缺钱,才一次又一次的来借呢?八两银子,不是天大的事,也够外头穷苦人家吃用大半年的。执棋的俸钱多少你也知道,这一点一点攒下来。俗话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妈妈说呢?”

    贺妈妈叫执画一番话说得无地自容,尴尬不已,扯了几句别的就先走了。

    执棋拉了执画坐下,叹气道:“你这脾气呀!我晓得你为了我好,我们只说不借不是好了吗?何必这么为难她。”

    “我知道你心软。”执画冲房门的方向努了努嘴,“你借她,可不是帮她。贺妈妈的钱去了哪里,谁都知道的。贺二那个人,除了赌还是赌,那就是个无底洞。上一回刚叫昼锦和云在罚了,这一转头又进了赌坊。要我说啊,就应该叫贺二还不上赌资,叫人狠狠打上一顿才好。”

    执棋不愿多言贺妈妈的家事,劝了执画几句,又道:“你不是要去和奶奶说出门的事吗?”

    “啊呀,你不提我都要忘记了。”执画起身整了整衣衫,“我去奶奶那儿了,贺妈妈要是再来,你可别借她。”

    执画进了东次间,臻璇正坐在书桌旁抄着经书,她放缓了步子,立在了一旁。

    臻璇抄了半个多时辰,不由肩酸,放下了笔揉了揉。

    执画过去换了一盏热茶,又替臻璇揉肩:“奶奶,后日奴婢可否上街一趟?想替家里买些东西。”

    臻璇晓得执画家中情况,道:“杏绫的老子娘都在裴府里当差,她也想买一些送回去,你们两个一道去吧。有个人作伴,我也放心一些。”

    “那敢情好,杏绫一手好针线,叫她给奴婢琢磨琢磨,给家里做什么款式的衣服。”执画笑着应了,说完,又想起贺妈妈的事,有些犹豫地道,“奶奶,贺妈妈刚才跟执棋借银子。”(未完待续。。)

256章 腊月(三)

    臻璇正在吃茶,听了此话略顿了顿,等着执画往下说。

    执画把来龙去脉仔细说了,道:“不是奴婢爱嚼舌根,贺二那人实在爱赌,贺妈妈每个月的俸钱都叫他输光了,这眼瞅着要过年了,越发是赌得厉害。我怕贺妈妈借不到银子,贺二急了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对于贺二那人,臻璇全然无好感。而贺妈妈,平日里做事还算稳当,在郑氏跟前也得了几分信任。

    臻璇放下茶盏,点头道:“这事我记在心上了。”

    执画见此,也不再多说,心里想着后日出门的事,脸上带了几分笑容。

    陈妈妈进来,忍不住打趣道:“姑娘这般高兴,有什么好事与我们也说道说道。”

    执画莞尔,不瞒着,说了要出门的事。

    陈妈妈感慨道:“到底是要过年了。”

    臻璇请了陈妈妈坐下,问道:“妈妈寻我有事?”

    陈妈妈闻言略有些尴尬,看了执画一眼。

    执画一怔,以为陈妈妈说的事不方便她听,想寻个借口出去,谁知陈妈妈先开了口。

    “刚才,贺妈妈与奴婢借钱嘞。”陈妈妈干笑了两声,看着执画道,“在姑娘那儿吃了闭门羹,换着人借呢。”

    执画紧着眉头,轻声问道:“妈妈,刚才动静有这么大?”

    陈妈妈点点头:“院子里都听见了。这会儿,但凡手上有点闲钱的都躲着贺妈妈。”

    执画倒也不怕旁人听见,转着眼道:“是不该借了她。”

    陈妈妈没有接执画的话。只与臻璇道:“外院那些男人。哪个没点儿恶癖。赌钱的喝酒的找姑娘的。多的去了。只要别惹到后院来,本也同女眷们没什么关系。”

    臻璇琢磨着陈妈妈的话,陈妈妈是好意,一来是提醒她贺妈妈在做的这些事体,二来怕她贸贸然管到前头去了叫人说臻璇手长,平白惹了闲话。

    臻璇颔首,笑着道:“前头的事自有前头的管事管着。也是因为贺妈妈在天一院里做事,才有了这一茬。执画刚也与我说呢。就怕万一没借到银子,贺二在外头发狠撒泼是与我们无关,若是到天一院来寻贺妈妈,就不怪我们不客气了。”

    陈妈妈也是这个意思。

    执画听了,便道:“那奴婢一会传个话给云在,盯着贺二,决不让他再跑到天一院外头来撒野了。”

    贺妈妈整整一日都借不到钱,整个人都奄奄的。

    杏绫送了查先生刚给杜越娘换的方子过去,就见她歪在屋里,杏绫与贺妈妈打了个招呼。放下东西就走了。

    初十一大早,执画与杏绫拿了臻璇的对牌。相携出门去了。

    臻璇支着下巴翻看着张管事昨日送来的胭脂铺子的账册,她的心思倒不在那对错上,只想着等下个月,罗正安接了这铺子之后,到底要如何经营才好。

    中午时夏颐卿回来,见桌上摊着账册,知道臻璇这是头一回做铺子的东家,心里没有底。

    臻璇见夏颐卿的视线落在了账本上,她垂首,长长的睫毛微颤,轻声道:“原本想过的,虽然我是新手,但这是老铺子了,还是做这胭脂生意,我不用操太多心,应该也能顺利经营。可有时又想,虽然是同样的东西同样的铺子,可换了东家换了掌柜,会不会就做不起来了。二爷,我是不是太瞻前顾后了一些?”

    夏颐卿是个出色的商人,臻璇很想听听他的意见。

    “说不上瞻前顾后。”夏颐卿揽了臻璇一道坐下,他明白臻璇这种担忧,这种担忧他甚至是熟悉的,想起从前事,他多少有些感慨,“我也是这么过来的。”

    “咦?”臻璇惊讶,抬眸去看夏颐卿,对方的眼底几分怀念几分了然,似是在回忆从前。

    “夏家做了百年的生意了,我很小的时候就跟着父亲学看帐学做买卖,我从不觉得这些事有什么难的。直到十五岁的时候,父亲把其中的几家铺子全部交给了我去做。”夏颐卿说得很慢,抿了一口茶,才又继续道,“没有换生意,也没有换管事,除了管理者从父亲换成我之外,什么都是一样的。那半年多,我每天都很紧张,怕铺子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怕管不好铺子叫父亲失望。我也想了很多,是固守成规还是开辟新的路子,很多计划在脑海里,思前想后,犹豫不决。”

    “后来呢?”

    “每月对账时,看着那数字,才会略略松一口气。如此过了半年,生意稳中有升,这才敢小试着改变一些东西。”夏颐卿握住了臻璇的手,十指相交,宽慰道,“那时的我,也就和现在的你一般大。”

    臻璇的心一紧,不知怎么的,她倏地觉得心痛,没有抽出被握住的手,反而回握感受他的指节分明。

    她想,她能懂那时候夏颐卿的压力。

    郑氏只夏颐卿一个儿子,况且夏家又只有嫡长才能管了家族产业管了皇家生意,夏颐卿无路可退,只能顶着压力,一日日做,直到用那些成绩来给自己增加信心。

    驰骋商场的生意人,也是一步步坚持下来的。只有迈过去这些磨难,再回头看时,才会恍然已是走了这么长的一段路了。

    而这些往事心境,夏颐卿从未向谁提及,与长辈说,就像是软弱了退缩了,与朋友说,亦不合适,似乎也只能同枕边人去述说。

    屋里的丫鬟都已经避了出去,臻璇也顾不上羞涩,慢慢将头靠在夏颐卿肩上。

    夏颐卿的那些努力的过往,臻璇没有经历,却也想在他偶尔回忆起的时候,能给一份温暖一份体贴。

    “你的胭脂铺子……”

    隔了许久,夏颐卿先开口说了话,臻璇转头看他,对上那温柔双眸,脸颊微微染红:“二爷说什么?”

    “城里的女人们一般如何买胭脂?”

    如何买?

    臻璇微怔,知道这是夏颐卿在指点她,她仔细思考起来。

    城中女眷买胭脂,路子还是有一些区别的。

    大户人家多有长期订购商户的娘子送进去给女眷们挑选,极少有自个儿上街买的,就如她从前在闺中时一样,那些胭脂都是公中份例,姐妹们用的全是一个铺子的东西,铺子出了新玩意送进府里来,周氏那儿管胭脂采买的妈妈会一一分到太太、奶奶、小姐们的手中,若是喜欢了就报上去,自会备好了送来。

    穷苦人家的女儿用不起好胭脂,平日里节俭,好不容易攒些碎钱向走街串巷的货郎购买,挽墨没有被卖进来之前帮着家里挑过货担儿,臻璇有听她提起过。

    而一些小商小户的女眷又是不同的。她们平日里出入随意些,手上也有些闲钱,看不上货郎的东西,就喜欢上铺子里买些胭脂花露。另有大户人家的丫鬟,除了上头赏下来的,偶尔在出门时也会买一些,执画这一回就想买了送给她的娘和妹妹。

    想清楚了这些,臻璇再回想前几次去铺子里的时候,所见到的在选购的娘子姑娘们的打扮,倒都和她的这番想法吻合。

    臻璇理了理思路,想这些与夏颐卿说了。

    夏颐卿弯了唇角,指着账册说与臻璇听:“你来看,铺子里虽然是好的差的都有,但每月的进货出货,流动得多的,都是价格适中的胭脂。”

    臻璇凑过去看,果不其然,铺子里很少进价格高的东西,也几乎卖不动;而便宜的有一些,也能卖一些;出入最多的便是那价格适中的,有几样臻璇认得,上一回去铺子里时张掌柜的拿给她试用过,其中一种桃绫也买过一瓶。

    接管了铺子之后,并不需要多调整什么,要根据城里的流行上一些胭脂色,记着这价格的布局,应当还是稳妥的。等罗正安懂了胭脂,后头的事也能水到渠成。

    有夏颐卿领路,臻璇踏实了许多,抿唇笑着对夏颐卿道:“谢谢。”

    用了午饭,夏颐卿出去了,臻璇回内室小憩,多睡了一会,到了申初被桃绫叫了起来。

    臻璇更衣梳头,想着执画与杏绫出门去了,便问:“执画与桃绫回来了没有?可有买到中意的东西?”

    桃绫一面替臻璇绾发,一面笑着道:“还未回来哩,定是难得出一次门,舍不得早早回来呢。”

    臻璇闻言也笑了。

    厨房里送了甜汤,桃绫盛了一碗给臻璇,臻璇见还有不少,笑着道:“陪我一块用些。”

    桃绫伺候臻璇多年,陪着一道吃喝的时候也不少,便不推辞,坐了半把椅子。

    正评说着这甜汤口味,突然院子里传来吵闹声音。

    臻璇侧耳听着,还未分辨清楚,就见杏绫风风火火冲了进来。

    桃绫赶忙起身,瞪着杏绫道:“还有没有规矩了?亏得二爷不在。”

    杏绫是后头提拔上来的,跟着桃绫与挽琴做事,自是不敢与她们比高低,平日做错了什么,挨训也是有的。见桃绫不满,她苦着脸急急道:“奶奶,桃绫姐姐,奴婢是拦不住执画姑娘了,姑娘寻贺妈妈说理去了!”(未完待续。。)

257章 腊月(四)

    “说理?说的什么理?”臻璇再去听外头动静,其中执画的声音格外响些,她皱了眉头。

    与执棋、执画打交道,不过是进门之后的这小三个月,可臻璇也能摸清楚这两个人的脾性,执棋大度好说话,执画爱笑又仗义,平日里做事都是极其稳当的,这般不顾规矩大声喧闹是从未有过的。

    桃绫与臻璇说了一声,拉着杏绫出去瞧了。

    桃绫刚出了正屋,扫了院子里一眼。

    贺妈妈住着南面抱厦的东屋,执画堵在门口,执棋在一旁劝着拉着。陈妈妈与高妈妈也在,拦在她们之间。

    挽琴本要过去,见几个二等、三等的丫鬟探着脑袋看热闹,一个冷眼过去,把她们都唬得缩了回去。

    挽墨不晓得这里发生了什么,从厨房里转出来,桃绫冲她努努嘴,挽墨会意,直接进屋去臻璇跟前伺候了。

    杏绫拉着桃绫匆匆说了几句。

    今日杏绫和执画出门,原本是高高兴兴的,结果执画的钱袋子叫人摸了走,查到了后头竟然是贺二使人摸的,执画哪里咽得下这口气,旁的都不管了,回来与贺妈妈理论。

    执画手里还拎着她下午买的猪肉,新鲜的猪后腿,这会儿沾了不少泥,要不是陈妈妈和高妈妈拦着,这肉要直直甩到贺妈妈脸上去。

    贺妈妈哭丧着脸,道:“姑娘,我的好姑娘,先消消气吧!”

    “怎么消气?我难得出趟门想送些东西给我那老子娘,你那好儿子竟然做出这等事体!”执画叉着腰。瞪大了眼睛。“我不就是不让执棋借你们银钱吗?一来我舍不得那银子去填那无底洞。贺妈妈你一个月那么点月俸,留在自己口袋里的更是几个板儿,你还不出银子来,我们能逼着你不成?不逼你还,便是我们的辛苦钱没了,谁不心疼银子!二来也是为了你那不争气的儿子好,你以为给他钱是好事?对!是我找的云在,是我叫云在看着他些。这难道不对吗?亏得有云在使人看着,不然我今日哪儿说理去!”

    贺妈妈口拙,又是理亏,执画一口咬定贺二偷了她的银钱,贺妈妈反驳不得,两眼都是泪水:“姑娘……这,这……”

    执画还要再说,桃绫赶紧过去挽了她的手,道:“便是委屈,也别作践了这好好的猪腿肉。”

    执画本想甩开。一看是桃绫,她也只能忍一忍。

    高妈妈见此。赔笑着从执画手中取过了猪肉,拎着道:“虽是弄脏了些,仔细洗一洗应当也无妨。姑娘前几日不还说小炒肉香吗?回头我禀了奶奶,眼瞅着过年了,我们也弄一桌吃个酒,我炒一盘小炒肉,姑娘尝尝?”

    执棋亦劝道:“高妈妈这个主意好,我们都有口福了,晚些我陪你多喝几杯。”

    执画叫她们左一劝右一说,肚子里的气发不得,长长睫毛颤着,咬着下唇噼哒噼哒落眼泪。

    执棋掏出帕子替执画擦了擦:“晓得你委屈了,奶奶在屋里等你回话呢,是非对错,都有奶奶做主。”

    执画点点头,看也不看手足无措的贺妈妈,扭身随着桃绫和执棋去见臻璇。

    贺妈妈腿下发虚,靠着门板才能站住,陈妈妈扶了她进屋坐下,叹息道:“你那儿子做的事,我知道你这个做娘的是有心管也管不上。”

    贺妈妈看着陈妈妈,这是臻璇的陪房妈妈,地位不一般,若能有她周旋几句,那……

    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贺妈妈一把抓着陈妈妈手臂,哭道:“老姐姐帮帮我吧。”

    陈妈妈拍了拍她的手:“我怎地帮你?如果贺二真的犯了大过错,又叫云在揪住了,这前头的事,还能去插手不成?”

    贺妈妈知道陈妈妈说的是正理,眼神暗了下去,低着头不吭声。

    “你听我一句吧,回头奶奶问起来,你只实话实说,不知道的就是不知道了。你那儿子救不回来,你当心把自己也赔进去了。”陈妈妈说完,不再管贺妈妈,起身出来了。

    院子里已经风平浪静,挽琴守在正屋外头,丫鬟婆子都不敢造次,埋头做活。

    陈妈妈走了过去,低声与挽琴道:“我瞧着她是想不转的。”

    挽琴也压着声:“要是想得转,老早就转过弯来了,不消等到出事。妈妈劝了几句,也是尽心了。”

    陈妈妈点了点头。

    若真像执画说的,贺二使人抢了银子又叫云在的人抓住了,贺二定然没有好果子,贺妈妈估计也没法留在这儿了。只是,贺妈妈到底是郑氏跟前说得上几句话的,陈妈妈尽了这份心,也是叫她莫要怨上臻璇撵她。

    东次间里,臻璇坐着听执画回话。

    执画跪在地上,杏绫和桃绫站在一旁,执棋守在外间,门口是挽琴,倒也不怕有人偷听。

    执画簌簌落泪,言语倒也清楚,把事情仔仔细细说了出来。

    杏绫与执画出了门,按着计划,选了布料买了胭脂,执画的家并不远,时候又还早,两人便去摊子上买肉买菜,想趁着午前送回去。

    今日采买的人不少,肉摊跟前围了一圈,等了一会儿才轮到她们,执画选肉的时候叫人给轻轻撞了一下,她也没留意,等掏银子的时候发现钱袋子不见了。

    执画急了,那里头可是她辛苦积攒的,是要送回去叫她娘好好收着过日子的钱,没了还得了?

    肉摊贩子姓邢。

    邢婆子一想刚才,拍着腿儿道:“定是刚才那个小兔崽子!我说怎么觉得那乞儿面熟呢,前几日还来我们摊上摸过铜板!当家的,这两位姑娘的钱,叫那崽子摸了!”

    邢屠是个热心肠的,一听这话,把摊儿交给他婆娘看着,摸了一把杀猪刀,道:“我知道那贼小子的窝在哪里,姑娘随我去。”

    那亮晃晃的刀子在跟前晃着,换作平日里,执画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可一想到那钱袋子,她咬咬牙,等杏绫付了肉钱,拎着猪腿与她一道跟着去了。

    沿着街巷七绕八绕,在一阴暗巷子后头,他们找到了那个乞儿。

    乞儿见人追来,又被那杀猪刀一吓,跑也跑不动了,磕着头道:“是有人叫我摸姑娘钱的呀。”

    执画问杏绫借了三百文,道:“谁叫你做的,告诉我,这三百文就给你了。要是胡说八道,我们都是官老爷家的丫鬟,把你送了衙门,你也没命了。”

    这笔帐,不用算乞儿也知道怎么做,当下把那人的衣着模样说了一遍。

    执画一听,不由恨得牙痒痒的,乞儿说的这人不是贺二是谁?

    把钱扔给了乞儿,又谢过了邢屠,执画黑着脸与杏绫去了玲珑阁。

    夏颐卿今日不在,云在却是在的,一听这话,让两人在玲珑阁里坐一会,他叫了几个人去贺二经常出入的赌坊寻人。

    贺二正赌在兴头上,不顾赌客笑话他拿女人用的钱袋子,誓要赢上一笔。

    来找他的人一把夺过那钱袋,人赃俱获押到了玲珑阁里。

    云在二话不说就把人扣下了,作为夏家的下人,夺人钱财这种事传扬出去,夏家名声受损,管事也都要倒霉,再者,贺二抢的还是夏颐卿和臻璇屋里的丫鬟,再想到前日执画与自己提过贺二的事情,这便是有意报复了。

    银子贺二输掉了大半,执画心疼得要命,一口气上来,拉着杏绫回了夏府。

    执画说完,含着眼泪磕头道:“奶奶,奴婢知道今日这事做得不妥当,可真的是气急了。”

    臻璇没叫起,眯着眼想着这桩事。

    贺二打劫执画的银子,这个不用说,已经是确定的事情的。

    但这事贺二仅仅是路上偶遇了执画临时起意,还是有意为之?若说是偶遇,怎么知道执画身上带了多少银钱?

    腊八那日,是执画阻止执棋借钱给贺妈妈,又去找云在提了盯着贺二一些。贺二要是知道这些,又晓得执画今日要出门,故意摸她的钱袋子,就是处心积虑报复了。

    只不过,腊八那日的事,执画声音是大了些,天一院里好多人都听见她落了贺妈妈的脸,可贺二是怎么知道的?

    执画提醒云在,云在定是以为这都是臻璇吩咐的,也断不会乱说,又怎么落在了贺二耳朵里?

    执画和杏绫今日出门,知道的也都是丫鬟婆子,又是如何被贺二所知?

    贺妈妈没有这个胆子。

    是谁把这天一院里的琐事往外头、往前院传出去了。

    臻璇看了一眼屋里的丫鬟,又把院子里的丫鬟婆子的脸在脑中过了一遍,还未挑出个嫌疑来,夏颐卿回来了。

    门外挽琴急急请安,跟着便是执棋的声音,帘子撩起,夏颐卿进来了。

    夏颐卿在外头就隐约感觉气氛不对,正屋外头平时都是二等守着,今日倒是稀罕,挽琴站在那儿。到了里头一看,四个大丫鬟在,三个站着的神情严肃,跪着的那个哭花了脸。

    夏颐卿只当是臻璇训丫鬟,这些屋里事他不插手,受了礼,便道:“时候差不多了,别叫祖母等我们。”

    臻璇瞄了一眼西洋钟,应了,又道:“桃绫与杏绫随我去听风苑。执画先退下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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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8章 腊月(五)

    执画抹了抹眼泪,从地上爬起来退了出去,外间的执棋过来扶了她,指了指她的膝盖。

    执画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臻璇替夏颐卿换了一身衣服,一块出了天一院。

    这个时间正好,不用加紧步子赶,臻璇看夏颐卿丝毫不提执画,估摸着他大抵还不晓得贺二的事情。

    “二爷,下午有见到云在吗?”臻璇试探着问了一句。

    夏颐卿不解臻璇此意,看了她一眼,答道:“不曾。”

    果然是不晓得。

    臻璇往夏颐卿身边靠近了一些,低声把事情讲了一遍。

    夏颐卿听完紧了眉头,道:“贺二那厮,云在自会处置。内院的事情,你且看着来。”

    云在会怎么处置贺二,臻璇一时判断不得,但贺妈妈,她是不想再留在天一院里了。贺妈妈的脾性改不了,早晚还要引来麻烦的。

    臻璇快速看了夏颐卿一眼,对于内院的丫鬟婆子,他一直说让她看着来。之前她卖芸茵告采翮时,夏颐卿也没有出过什么话,只是,贺妈妈毕竟有些不同。

    臻璇正犹豫着要怎么与夏颐卿再提上一提,夏颐卿知道她顾及什么,突然开了口。

    “你若不留了,少不得要与母亲说一声。”

    夏颐卿这话的意思,便是同意臻璇撵贺妈妈出天一院,但也提点她要顾及郑氏的面子去问一问,不过,贺妈妈只是在郑氏跟前能说上几句话。并非十足体面。出了这种事。自不会一味包庇。

    臻璇心里有数,又眼见着要进听风苑了,这话便止了不提。

    待用完了晚饭,郑老太太笑着听夏景卿说着趣事。

    臻璇悄悄与郑氏道:“母亲,媳妇有些事想请教母亲。”

    郑氏看向臻璇,见她面上带了几分小心,估摸着这事不好当着众人说,便笑着道:“颐卿媳妇陪我到园子里走一走。克化克化。”

    郑老太太听见了,笑着道:“外头起风了,当心着了凉。”

    臻璇扶着郑氏出了正屋,略走开了一些,郑氏把丫鬟婆子都留在了后头,这才道:“要与我说什么事?”

    臻璇恭敬地把贺妈妈借钱不成,贺二报复打劫执画的事说了一说。

    郑氏面有愠色,低低喝了一声:“荒唐!”

    臻璇没有应声,天一院里的事瞒不过郑氏的,今日执画与贺妈妈的争执到了明日里也就传到郑氏耳朵里了。她这会儿提前说了,一来显得尊重。二来也不会叫郑氏觉得她拖泥带水。

    至于上一回贺二在角门外窥视天一院,以及腊八那日贺妈妈满院子借钱的事,不用臻璇说,郑氏心里也应该清楚。

    郑氏问臻璇道:“贺二人呢?贺妈妈呢?”

    “贺二叫云在看着。贺妈妈在她自个儿屋里。”

    郑氏握着游廊扶手的手指微微用力,吸了一口气,道:“她既然不晓得怎么管教儿子,也就别做旁的事了。对付拎不清的奴才莫要心软,该怎么发落就怎么发落。”

    臻璇垂首应道:“媳妇多谢母亲教诲。”

    郑氏拍拍臻璇的肩,收了怒气,带了笑容:“你是聪明孩子,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郑氏没有急着走,站在廊下又想了一会儿,叫臻璇到了跟前,低声道:“我前后想了想还是不妥当。”

    臻璇一怔,郑氏这意思是不叫她发卖了贺妈妈?

    郑氏似是看出了臻璇的疑惑,笑着道:“不消你做这恶人。云在那里我会使人传话去,打一顿扔出去就行了,别伤了性命,眼瞅着快过年了,没得给我们找不痛快。至于贺妈妈,叫了人牙子来也卖不了几个钱,打发出去照顾她那儿子吧。明日你让贺妈妈来中和院,我与她说说清楚,她儿子的命我给留了,将来再放肆,也别怪我们夏府心狠。”

    郑氏这么说也有道理,普通百姓都不愿意在年节里沾了人命惹了晦气,何况大户人家呢。贺妈妈卖也好遣也罢,臻璇没有异议,点头应下。

    “执画损了的银钱,还有府里借了贺妈妈钱收不回来的,一并叫人报上来,从我私账里补了她们的。”

    臻璇不动声色,心里转了转倒也明白了过来。

    贺妈妈总共能借多少银子,并在一块也就二三十两,郑氏只要拿出这么一点,就能安了奴仆们的心,收了贤德名声,怎么看都是便宜买卖。

    别人提起夏家长房,都说郑老太太厉害,在郑老太太的光辉之下,郑氏并不显眼。可臻璇这一回见她处理这件事,就知道自己的这一位婆母也是有锋芒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掌了夏家中馈的女人,怎么能是个没本事的。

    臻璇笑着道:“母亲仁厚,明日我要执画几个来给您磕头。”

    郑氏弯着唇角,眼神里带了几分满意,牵着臻璇一块回了屋里。

    臻璇与夏颐卿一块回了天一院。

    夏颐卿听臻璇说了郑氏的打算,也是赞同:“母亲想得周全。”

    臻璇在窗边坐下,与桃绫道:“去知会执棋、执画一声,明日里去给母亲磕头谢恩。”

    桃绫出去传话,夏颐卿在臻璇边上坐下,看着她道:“为何不直接表了忠心,与母亲说这银子你来掏?”

    臻璇睨了夏颐卿一眼,撇撇嘴:“我怎么敢抢了母亲的风头?”

    夏颐卿挑眉,眼底满满都是笑意:“这么看来,倒也不愚笨。”

    “二爷又变着法子打趣我。”臻璇的嘴嘟着,偏过头不理夏颐卿,从微微敞着的窗口往外看,桃绫刚敲了西厢房执画、执棋屋子的门,她眼骨子一转笑着对夏颐卿道,“高妈妈说要摆一桌,我出几两银子给她们添酒菜好?”

    好一个会打算的!

    夏颐卿忍俊不禁,伸手轻轻捏了臻璇的脸颊:“要不要我替你出了?”

    臻璇脸上一红,在夏颐卿手上轻轻一拍,嗔道:“二爷莫抢我风头。”

    郑氏做事雷厉风行,贺妈妈早上去了中和院,一回来就抹着泪收拾了东西。

    夜里的酒桌摆在天一院边上沉香院的花厅,执画心情好多了,叫了些在府里当差的相熟的丫鬟婆子一块吃了。

    过几日祭了灶神,看着从花园里移来的几盆腊梅插花,越发觉得这年味重了。

    桃绫带了几个小丫鬟剪了窗花,因着好看,采芙院里都有丫鬟过来求。臻璇知道了,便叫桃绫多剪了一些,往各处都送上一些,也是样心意。

    夏湖卿极喜欢这些,连连说好看,又一心想学。

    郑老太太见此,笑着道:“既如此,我叫玉砌备了剪刀红纸,等一会用过了饭,你和你嫂嫂去西次间里,叫桃绫教一教。”

    玉砌见郑老太太高兴,搭了一句:“奴婢也能学吗?”

    郑老太太笑瞪了她一眼,连连挥手:“都去都去。”

    玉砌掩着嘴儿笑。

    待撤了桌,臻璇陪着夏湖卿去了西次间,又叫了桃绫进来,挑了几个喜气又不复杂的教了。

    郑老太太半躺在罗汉床上,腿上盖了羊毛毯子,听着从西边传来的隐约笑声,道:“这帮年纪小的丫头们凑在一起,就是高兴。”

    夏颐卿抿了口茶,见郑老太太心情好,便道:“之前算了算日子,过了上元就打算出发。”

    郑老太太眯着眼想了想,点头道:“路上难走,最迟也就是十**日,是一定要走了的。这一回少不得三四个月。”

    “孙儿想带着七娘一块去。”

    郑老太太闻言,睁开眼睛看向夏颐卿,不咸不淡地道:“带上你媳妇啊……是你的意思呢,还是你媳妇的意思?”

    夏颐卿一时辨不清郑老太太情绪,稍稍一犹豫。

    郑氏见此也就明白了,笑着打了个圆场:“颐卿到底是成家了,晓得护媳妇了。”

    郑老太太鼻子哼了一声:“要护就该护周全,还叫咱们看出来,本事不到家。”

    夏颐卿叫郑老太太和郑氏笑话了几句,略有些尴尬,却不好再替臻璇说好话。

    郑老太太摆摆手,暖声道:“总归是她姐姐出嫁,她想去也是自然。你媳妇年纪小,又是指婚嫁进来的,无伤大雅的事情,你能让就让着些,能疼就疼着些。”

    夏颐卿微微红着脸,应了一声“是”。

    郑老太太不再说旁的,叫了雕栏替她捶脚,闭着眼养神。

    夏颐卿的目光落在了郑老太太手指上的玉扳指上,这是大老太爷从前送给郑老太太的,只是他的祖父逝去太早,他从未见过。

    夏颐卿知道,郑老太太是想起从前了。

    那时候,她还是权倾朝野的郑阁老的幺小姐,年轻有家世,下嫁皇商之家的压力自不用说,亏得有丈夫疼爱,这日子过起来也算有滋有味。

    郑老太太是在臻璇身上找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

    以臻璇的出身,嫁个官宦人家是必然的。回门那日裴世逦也提过,本该是臻璇进了王府。

    是夏家请了皇命,才娶回了这么一位媳妇。

    既然娶了,自是要好好相待,就像郑老太太说的,能让就让着,能疼就疼着。

    脑海中划过臻璇巧笑莞尔的清丽模样,夏颐卿不禁带了几分笑意,便是叫人说他夏家高攀,这门亲事对他而言,自是满意的。(未完待续。。)

259章 年节(一)

    大年三十,夜。

    鞭炮阵阵,热闹非凡。

    整个宅子挂了大红的灯笼,无论是丫鬟婆子,都翻出了带着点红色的衣物,瞧着就觉得喜气。

    家宴摆在了长生居的花厅里。

    男人们一桌,女眷摆了两桌,除了初一十五长生居里一块用饭的太太、奶奶、小姐们,还有几位姨娘、姨奶奶,另摆了两桌给内院体面的丫鬟、婆子。

    臻璇原只见过夏湖卿、夏景卿的姨娘温氏,二房的周姨娘和来过天一院的钟姨奶奶,这一回是把人都见了个全。

    六老爷商辞的姨娘云氏年过半百,头发花白,身子骨偏瘦,听说是信了真人的,何老太太对她很是不满,说了几次这家中人人都拜菩萨,偏就云氏头上长角与人不同。云姨娘不敢与主母争辩,却不肯撤了供奉的三清像。云氏生养过儿子,老祖宗与二老太爷又俱在,仅仅为了信仰一事与云姨娘闹得翻天,何老太太还真没这办法。

    章姨娘亦步亦趋地跟在陈氏身边,并不多言,陈氏与张氏细声说着话,周姨娘转着弯说了些风凉话,章姨娘并不搭理她。

    黄姨娘也跟着主母杨氏,许是年纪轻的关系,很是爱笑,与钟姨奶奶一块说着话。

    见臻璇来了,钟姨奶奶抬起头看了过来,一番问安行礼之后,没见到还有谁进来,钟姨奶奶面上闪过一丝失望。

    臻璇知道,钟姨奶奶是在等杜越娘。

    杜越娘这几日总算不再没日没夜的咳嗽了,看起来与敬茶那日差不多。叫紫媛扶着也能下床挪上几步。也仅仅是如此。断吃不消在这家宴上坐上几个时辰的。

    况且,傍晚时起了风,杜越娘的身子骨若是受些风寒,又要遭罪了。她自个儿也拎得清,使了常嬷嬷过来与臻璇告了罪。

    让执棋随常嬷嬷过去宽慰几句,臻璇等夏颐卿回来,才一块来了长生居。

    落座、开席。

    臻璇左手边是夏湖卿,右手边是杨氏。

    杨氏眉目低垂。笑着轻声与臻璇说那送去的窗花:“都贴起来了,我瞧着真是好看,弟妹空闲时来我那儿坐坐?”

    臻璇闻言也笑了:“嫂嫂事情多,我不敢贸贸然去打搅嘞。”

    “倒也不忙碌的。”杨氏浅笑时脸颊有两个梨涡,“年节里大妹妹与二妹妹都不回来走亲,也就没什么要准备的。”

    大姑奶奶霖卿与二姑奶奶奂卿嫁得不算远,也说不上近,马车要行上十来天,实在不是年节里方便走动的距离。

    “嫂嫂回去吗?”臻璇问杨氏。

    杨氏弯着眉眼笑:“我还算方便,绍州不过四五日。想回去随时能回去。”

    这么说,便是不回去了……

    杨氏虽然掩饰着。但眼底的那层没落还是叫臻璇看到了,她便转了个弯,不说走亲只说地方:“绍州?我母亲便是绍州人,母舅还住在绍州呢。”

    “这倒是巧了。”杨氏抿着唇笑,“你是最方便的,出个门就能到娘家。”

    臻璇弯着唇没有接话。

    嫁得近些自然是便宜些,也难怪长辈们都不愿意把姑娘们嫁得远,逢年过节见不着,便是平日里想走动也不方便。

    妯娌说着话,夏毓卿正巧坐在对面,撇撇嘴要开口,便叫何老太太横了一眼,唬得她不敢做声。

    何老太太心里自然是不痛快的,尤其是老祖宗只和郑老太太说笑,全然当她这个二儿媳妇不存在一样。不过到底是过年,年节上不顾老祖宗脸面与长房闹起来,隔壁桌的二老太爷保不准就一脚踢翻了她的椅子。

    “老祖宗,喝,喝。”

    奶声奶气的声音叫何老太太低头看去,见是泉响从隔壁桌过来,摇摇晃晃靠到了老祖宗身边,手里还拿着半满的杯子。

    何老太太的心一下子软了,伸手去扶了一把:“当心一些。”

    “不打紧不打紧。”老祖宗喜上眉梢,把孩子抱到了怀中,在圆乎乎的脸蛋上啄了一口,接了杯子,“老祖宗喝。”

    二老太爷带着晚辈一块过来敬酒,嘴上吉祥话不断,老祖宗多喝了几杯,不肯让泉响回去,紧搂着道:“去去去,你们一群大老爷们喝你们的,别带坏了我们响哥儿。响哥儿年纪小,不能沾酒。”说完,又重重亲了一口。

    何老太太一下子就痛快了,睨了郑老太太一眼。

    桂嬷嬷端着酒杯过来,闻言笑道:“老祖宗这是拿响哥儿作挡箭牌,要避酒了?”

    老祖宗指着桂嬷嬷笑骂:“来来来,我还怕你不成?”

    这顿团圆饭,总归是和和气气吃完了。

    老祖宗醉酒,叫湘翮给了泉响红封儿压枕头,又千叮万嘱不许带泉响去看炮仗,自个儿早早歇了。

    夏恪卿闲不住要玩鞭炮,周姨娘怕他伤着,叫一群人跟着去了。

    夏景卿也想玩,只是不愿意和夏恪卿凑到一块去,便按捺着不提。

    臻璇跟着郑老太太先去了听风苑。

    郑老太太喝得也不少,整个人有些乏,故不留她们守夜,只一家人围着炭火盆子坐了一刻钟,意思意思。

    “这一年过得开心呀。”郑老太太眯着眼,慢慢道,“爬上了六十岁,又娶了孙媳妇。”

    郑氏笑着附和:“可不是嘛。”

    “再过几年,添了曾孙,再给景卿娶了媳妇,再把湖卿嫁出去……”郑老太太说到后头,声音越来越轻,咬字也不清楚,到最后只剩下鼻息。

    廖妈妈凑过去一看,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以口型道:“老太太睡着了。”

    既是睡着了,也不好挪动。臻璇与廖妈妈搭了把手。让郑老太太在罗汉床上躺得舒服一些。又从内室取了锦被盖上。这才退了出来。

    天一院里亮着灯笼。

    丫鬟婆子不多,臻璇白天就发了赏钱放了她们假,只桃绫、挽琴与挽墨无处去,留夜伺候。

    家宴上菜虽多,碍着规矩,大伙儿用得都少,而夏颐卿那桌,菜没动几口。酒倒是下去了几坛。

    挽墨手脚麻利,在厨房里忙了两刻钟,端了几盘热菜,又从罐子里取了之前酱的小菜,温了一壶酒,送到了东次间。

    臻璇笑着与她们道:“屋里不消伺候,都回去吃一些吧。”

    等丫鬟们都出去了,臻璇满上酒,与夏颐卿一块坐下。

    夫妻两人也不说什么话,只喝酒吃菜。臻璇几杯热酒下肚,整个人就有些晕晕的。她晃了晃杯子:“怎么比在长生居喝得要醉?”

    夏颐卿一怔,再看臻璇整张脸都叫酒熏红了,便从她的手中夺了杯子过来:“你们那桌都是女眷,上的都是果子酒,天一院里哪有那种,自然不同。你都喝了几杯了,没尝出来不同?”

    臻璇皱了皱眉:“没尝出来,酒不都是差不多的味儿吗?”

    晓得臻璇不甚酒力,夏颐卿不肯让她再喝。

    臻璇不高兴,又拗不过夏颐卿,支着下巴吃了几口菜。

    酒劲上涌,模糊听见外头鞭炮一阵响过一阵,她迷糊想着,到新年了。

    再睁开眼时,臻璇发现自个儿叫夏颐卿箍在怀里。

    夏颐卿上身赤膊,睡得平稳。屋里烧着地火龙,身上又是厚厚的锦被,两个人靠在一块倒也不冷。

    隐约还有几声鞭炮,臻璇揉了揉眼睛,摸了夏颐卿胸前的怀表看时间。

    还不到卯时,她也没睡多久。

    臻璇想翻个身再睡,刚一动作,就痛得毗牙裂齿。

    不仅仅是头痛欲裂,腰间亦是酸胀得使不上力气。

    夏颐卿被臻璇带醒了,见她眉头都紧到了一块,他拿手掌扶着她的后腰,使了些劲慢慢揉着。

    掌心温暖,用劲舒服,后腰没有那般难受了,臻璇抬手按了按脑袋。

    “既是酒量不好,怎么还稀里糊涂喝得多了?”

    臻璇还有些困乏,声音都不清不楚:“二爷既然知道那酒不同,怎么不提醒我?”

    夏颐卿轻笑:“我还疑惑你为何没有尝出来。”

    臻璇无言以对。

    她不擅饮酒,从前也极少饮,在酒这一事上就是没有一丁点天分。刚才她是觉得滋味有些奇怪,却不觉得相差甚多。

    “喝多了就是如此,头痛得紧。等天亮了让丫鬟们端了醒酒汤来,会舒服一些。”

    臻璇斜了夏颐卿一眼,头痛也就罢了,偏偏她还腰痛,便是她醉酒不记得了,好歹成亲三月,也晓得这是怎么一回事。

    臻璇干脆把脸埋在夏颐卿胸口,不吭声。

    “七娘?”夏颐卿出声唤她。

    臻璇鼻尖轻轻哼了一声:“总归是我自作自受。”

    臻璇声音闷闷的,夏颐卿还是听清楚了,不由就笑了:“晓得就好。”

    之前见她醉酒,夏颐卿便抱了她放到床上,谁知臻璇借了酒劲抱着人不肯放,扬起头凑了上来。

    妻子主动,他怎会不从。

    与平常的娇涩相比,醉酒时的臻璇添了几分娇媚几分大胆,从前压在唇齿间的低吟也大了几分,低喃轻叫勾得人难以自禁。

    夏颐卿笑着打趣,臻璇又是懊恼又是羞愧,干脆抬头去咬叫她枕在头下的夏颐卿的肩膀,却发现那上头已经有个被咬破了皮的印子。

    臻璇眉头一皱,她知道自己的脾气,叫他逼急了的时候就喜欢咬,手臂也好肩膀也好,尤其是情动无处宣泄的时候,却总是留着劲,只印下淡淡的齿印就放开了。

    谁知今夜喝得太多,情醉哪里顾得上许多,巅峰之时收不住,竟然直接咬破了皮肤。

    咬着唇,涨红了脸,犹豫了一会还是拿指尖去抚:“痛不痛?”

    夏颐卿侧头看了一眼,拉过臻璇在唇上轻轻啄了一口:“不痛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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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0章 年节(二)

    相拥说了会儿话,直到听见外头院子里丫鬟婆子的脚步声,才先后起了床。

    桃绫和挽琴端了水进来,在架子上放下,福身道了喜。

    明明指的是新年,臻璇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初为人妇的那个清晨,人人见到她的时候,第一句话也是贺喜。

    那么羞那么甜。

    待喝过了醒酒汤,又叫桃绫稍稍揉了揉脑袋,夫妻两人也不耽搁,一块去了听风苑。

    郑老太太已经起来了,面前放了两个厚蒲团,夏颐卿与臻璇跪下磕了头,又拜过了大老爷与郑氏。

    掌上屏风捧给了郑老太太,老太太端在手上正看反看,舍不得放手。她是认得出的,那“禄”字分明就是夏颐卿的字,再看面前的小两口,自是喜不胜收,连连夸赞。

    夏湖卿笑着送了松鹤图,微红着脸,道:“哥哥嫂嫂珠玉在前,我这砖抛得晚了些。”

    郑老太太哈哈大笑,拉了夏湖卿在身边坐下:“就算是块砖,那也是金砖。”

    又送了与郑氏和大老爷的礼,一行人略坐了一会,去了长生居。

    臻璇的年礼是摸着老祖宗的心思送的,黑底锦布用金粉手抄了经文,字迹干净清楚,字的大小也合适,以免老祖宗看得吃力。

    老祖宗端看了会儿,笑着道:“空闲时再帮我抄写别的。”

    臻璇应了。

    定的回裴家拜年的日子是初四,郑氏早早备了年礼,叫夏颐卿和臻璇送过去。

    裴家按着规矩年前就下了请姑奶奶走亲的帖子。夏家初二时回了正式的日期。初四一早。裴家就来了人接姑爷与姑奶奶。

    臻律与臻衡一道来的,跟着一群丫鬟婆子。

    领着臻律和臻衡去拜见老祖宗时,在长生居门口遇见了何老太太。

    哼笑了几声,何老太太道:“到底是官宦人家出身,排场不一般。我听说呢,裴家来迎的丫鬟婆子就要坐两车呢。”

    郑氏不愿意多起纷争,淡淡道:“那是亲家家里看重。”

    “我们总归是行商人家,比不得官宦人家。既是商人妇了,颐卿媳妇,下回可别这样了。”

    何老太太这话明着是说臻璇,其实一字一句都飞向了郑老太太与郑氏。

    郑氏的脸沉了下来。

    臻璇抿了抿唇,看着何老太太,道:“二叔祖母这话说的。祖父是郡王封号,我亦是圣上封的乡君……”

    郑氏出声打断了臻璇,拍了拍她的手,道:“都是一家人,对着长辈怎么能拿封号压人呢?家里要讲家里的规矩。长幼有序,对长辈不许无理。”

    臻璇福身应了。又对何老太太赔了礼。

    何老太太胸口的火一阵一阵往上翻,她又不是瞎的,怎么不知道这婆媳两人是在一唱一和的做戏,还长幼有序,说得不就是她比郑老太太矮了一头吗?真真是欺人太甚!

    高兴也好,不高兴也罢,对着老祖宗都表露不得。

    老祖宗等臻律和臻衡见了礼,又问了几句“亲家身体安好否?”便嘱咐臻璇早去早回。

    马车从夏家出来,直奔裴家。

    庆安堂里磕了头,夏颐卿被臻律请去了前头,臻璇陪着李老太太与季氏说话。

    明明才个把月没见,季氏想念得紧,又念着他们马上要去京城,少不得细细关照一番。

    臻衡看着臻璇,欲言又止。

    臻璇抬眼看他,笑着道:“弟弟要说什么?”

    当着李老太太与季氏的面,臻衡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只问了一句:“姐姐去京里,何时回来?”

    “二爷也没有细说,我估摸着到甬州也要四月里了。”

    臻衡起身走到门外,与候在外头的春泽说了几句,春泽去了,过了没一会,梨合亲自送了东西来。

    臻衡接过,递给臻璇道:“我做了几篇文章,姐姐帮我送去京城给大伯父看看?”

    “原是这事。”臻璇示意桃绫收好,“定帮我送到。”

    臻衡咧嘴笑了。

    臻璇还要去别处请安,臻衡送了她出来,见周围无人,才压着声音道:“姐姐,夏家那位老太太一直都那么说话的?”

    臻璇不解,再一想倒也明白了,臻衡说的是何老太太。她看着臻衡,眼睛澄清一如幼年,她不禁笑了,像小时候那样摸了摸臻衡的头,暖声道:“世间自有恶毒之人。不过,你且放心,我吃不了亏的。”

    臻衡闻言有些失神,这句话他记了很久,那一年在季家后院,臻璇也是这么跟他说的,那时他曾下决心要早早考一个功名回来,叫谁也不敢小瞧了裴家,小瞧了他们裴家五房。时间稍纵即逝,一晃七年匆匆,等到秋天他便要参加秋闱,一定要中,一定会中的。

    臻衡的这些心思,臻璇无从探知,她只是笑着上了车去了庆福堂。

    刘氏从周氏手里接了中馈之后就忙碌了许多,却没有疏忽佛事,每日入夜之后就会在佛前念上一个时辰的经。此刻她却不在,听丫鬟们回禀,刘氏是去了庆荣堂里。

    臻璇去看了周氏。

    周氏半躺在床上,她这个年纪怀了二胎,总归想多注意一些,如今这胎还没有坐稳,少不得多休养一会。

    许是这盼了多年已然放弃却又到来的孩子给了她希望,周氏精神气很好,叫人扶了臻璇在床边坐下,笑着道:“快别多理了,过来叫六伯母瞧瞧。”

    周氏拉着臻璇的手,又仔仔细细看了看:“你小的时候,我们妯娌还担心过,性子太过绵软,又不爱与人说话,在家中还不打紧,等嫁了人,不是要叫你祖母和母亲挂心坏了吗?到底是女大十八变,一年比一年好,愈发是个有后福的样子了。反倒是你那六姐姐,我操心嘞。”

    臻璇不愿意多谈自身的变化,只是道:“六姐姐定了嫁去周家,您怎么还不放心呢?”

    “这就是做娘的心思了。想着等肚子里这个出来了,我忙起来就不会想嫁出去的六丫头,可又一想吧,再哪儿也不及在自己身边,我连她的面都见不着,怎么能不揪心呢。”周氏说着说着自己先笑了,“还是你好,同在甬州,真想得慌了,一顶轿子上门看女儿去。”

    臻璇闻言也笑了起来。嫁在身边的好处,她深有体会。

    “说起来,今年不晓得你母舅他们来不来……”

    “我想是不来的。”臻璇一直记得日子,“不过,报喜的人月底时定是要来了,表嫂正月里要生呢。”

    周氏这才想起来,笑道:“没错没错,均哥儿媳妇差不多是要生了。琮姐儿呢?可说了人家?”

    “似乎还不曾说呢。”臻璇话一出口,猛就想起了那年季老爷与金氏带着郁均、郁琮来甬州的时候,周氏叫臻径来过几个潋滟湖,那时有过猜测,莫不是周氏想替臻径选郁琮,只不过到底年纪还小,八字没有一撇的事情就没有提过,现在却不一样了。臻律的婚事虽没有正式定下,也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轮下来的便是臻径。

    一个庶子,一个庶女,又是亲上加亲。

    臻径做事踏实,为人耿直,周氏从前自己没有儿子,对庶长子的教育是一刻没有松懈的,可将来呢……

    等周氏这肚子落了地,真的是一个嫡子时,她对臻径又会是一个什么态度?

    这门亲事到底是好是坏,不是臻璇能说得明白的,若周氏真的提了出来,也有季老爷和金氏做主,李老太太与季氏也会推敲,倒无需臻璇多担忧。

    周氏问过之后就没有再多提,只是说起了臻琼:“你六姐姐上回还与我说,你前几次回来,都是匆匆打个照面,都没有机会坐下来好好说一说。你一会得空,去她屋里坐坐。”

    臻璇应了,抬眼撇到周氏床头上放着的一个平安符。

    周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抬手拿了起来:“是我娘家送年礼时送来的,求得子嗣安稳。”

    臻琼的小院里移了几株腊梅,开得正好,窗户微启,窥见里头窈窕身影。

    见臻璇来了,院中丫鬟纷纷问安。

    臻琼听见响动,放下书迎了出来,睨了臻璇一眼,道:“这回倒是晓得往我屋里来坐坐了。”

    臻璇笑着赔了罪,又拉着臻璇一块坐下,等丫鬟送了香茗,尝了一口,道:“还是六姐姐这儿的香片泡茶好吃,我自个儿琢磨的那些,还是差了点。”

    臻琼点了臻璇的眉心,道:“别以为夸我几句,我就不生气了。”

    臻璇笑话道:“我可瞧见周家送来的年礼了,六姐夫送了什么?”

    臻琼一怔,待明白过来臻璇说了什么,她急急啐了一口:“小妮子又乱说。”

    臻璇知道臻琼性子,笑着嬉闹了几句,臻琼念着臻璇早早要回夏家去,也就不摆出一副生气模样来,叫丫鬟取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大锦盒,打开叫臻璇看:“上回叫玲珑阁打的,你看看如何。”

    这套头面臻璇记得,图纸是她拿给夏颐卿的,可实物是头一回看到,做工精巧不用说,臻琼的花样也很有意思,臻璇取了一个簪子在臻琼头上比了比,笑道:“好看。”

    臻琼自个儿也很满意,又说了几个新的设想与臻璇一道参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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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1章 年节(三)

    臻璇看了一眼时辰,已然不早了,便与臻琼道:“我要去庆荣堂里请安,姐姐陪我一道去吧。”

    臻琼坐着没起身,支着下巴往外看。

    臻璇又催了一声,臻琼才晃过神来,笑容有些涩涩,问了一句:“你在夫家过得如何?”

    臻璇看向臻琼,她的模样绝不是想听臻璇随便答一句“过得还好”之类的笼统之语,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臻琼抿了抿唇,复又轻声道:“其实,我真的有些不安……家中姐妹,多是……”

    臻琼说得断断续续,臻璇这回倒是听懂了。

    臻珂远嫁京城,庶女嫁嫡子,但有裴大老爷的官位在,倒也不显得高攀多少。只是臻珂性子太软,才叫那一众不晓得从哪里冒出来的妯娌给压着;

    臻珊在甬州的日子局指可数,亲家如何都是她自己说的,好坏谁都看不到;

    再说臻瑛,臻瑛婚后日子这个家中人人知道,怕是没有一日舒心的;

    臻琳从前那门亲,知根知底指腹为婚,谁料出了那样变故,消息传回甬州的时候,各个都傻了眼,现在奉了皇命,好坏如何前途未卜;

    到了臻璇这里,夏家刚探了风声,辰哥儿就和夏恪卿在书院大打出手,闹得人尽皆知。

    害怕,也是正常的。

    臻琼害怕,却无人可述。

    她不敢和周氏讲,一方面是不好意思,另一方面。周氏又大着肚子。这个孩子对周氏有多重要。臻琼很是清楚。家中姐妹虽多,臻琳这段时间不得空,臻琪大大咧咧的,而她又和臻玟、臻珧和臻环不亲近,只能闷在心里。

    这些情绪,臻璇能懂,定了亲又未嫁的那些日子里,少不得忐忑不安。她还算好。只三个月时间备嫁,时间紧忙不过来,自然没有工夫去多想。臻琼去年定的亲,婚期却没有确定,现今周氏有孕,少不得留她到生产之后,这么算来,怕又要一年。

    等的时间长了,越发会害怕会彷徨,尤其是臻琼素来细心、凡事都要前后想三遍的性格。

    臻璇握着臻琼的手。宽解道:“不是我要在背后说姐姐们什么,大姐姐的脾性你是知道的。那文家也实在是太乱了些,不过,大姐姐到底有两个儿子在,我们家中叔伯兄弟的官路也稳当,等四姐姐入了七皇子府,文家再荒唐也要看看局面了;二姐姐不是来信说生了个女儿吗?她是断不会叫自己吃半点儿亏的,那边又有三哥哥在,不管我们甬州怎么想三哥哥,在深州那里,他是握着裴家南方生意的嫡子,与二姐姐一母同胞,万一二姐夫有点拎不清,三哥哥可不是一个不会闹的人。”

    臻琼认真听着,说完了臻珂、臻珊,自是要说到臻瑛去,她怕臻璇有心结,想出口打断绕过去,还未来得及,臻璇先开了口。

    “三姐姐她,走的不是和我们一样的路子……”别的,就再不多说一句了。

    臻琼自然也明白,她们各个都是议婚,而臻瑛,那是抢亲。

    “四姐姐从前的事抛开不讲,现在是圣上指婚,又有裴家、傅家在后头,七皇子不会对她不好的。至于五姐姐更是不用怕,傅家上下几乎各个喜欢她,婚事又是傅四爷自己提出来的。再说你自己,周家是你母舅一族,六姑母在裴家地位不一般,六姐夫又是一心仕途路,不会亏待你的。”

    臻璇说完,臻琼没有接口,只是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微颤,许久许久,才喃了一句:“是不亏待,还是好呢……”

    臻璇一个激灵,她突然发现自己想错了,这些厉害关系臻琼不可能想不明白的,她还在担心,那她所求的婚姻就不仅仅是如此。

    臻琼想要的更多,那么贪心。

    但是,婚姻之事,贪心又有何错?

    臻璇自问也是贪心的,她一样想要很多很多。

    握紧了臻琼的手,臻璇低声道:“六姐姐,不是每一对夫妻在未婚时都能见过一面的,多的是从未谋面,只靠家族利益、父母之言就绑在了一起,何谈喜欢不喜欢?但是,日子是人过出来的,成亲之后是只当你是嫡妻敬着供着,还是琴瑟和鸣,全靠自己不是吗?你不信旁的,你只要看看大哥哥和嫂嫂,大哥哥待嫂嫂如何,你总归是知道的吧。”

    臻琼抬头看臻璇:“那你呢?”

    “我?”臻璇一怔,迎着臻琼的目光,复又笑了,“我呀,还在努力的路上呢。”

    眼底含情,面如桃花,想起夏颐卿时是这幅模样,哪里会叫人觉得臻璇婚后过得不好。

    臻琼亦笑了,回握住臻璇的手:“那我也少不得要努力的。”

    解了心事,臻琼轻松许多,与臻璇一块往庆荣堂去。

    庆荣堂里依旧热闹,更有几分忙碌。

    还有十多天就要出发了,臻琳的嫁妆是大头,还有段氏、李姨娘以及臻环的行李;五老爷与曹氏夫妻要带着臻律和臻琪进京,臻律这一回是去述职,往后要留在京里,曹氏几乎要把所有的东西都替他搬过去,还是马老太太劝了几句,说这一回是赶路,又是与姑爷家里一道同行,多了不方便,只带些这段时日要用的,剩下的等化了冰再捎过去也不迟,曹氏听了有理,便照着马老太太的意思收拾。

    尤氏也想回京里去。七老爷是京官,三年复三年,看这样子也不会外放,尤氏不在身边,天知道便宜了哪个女人,一想到这些尤氏就心烦,再者,尤氏没有一儿半女,若叫个小妇生了孩子,她能不心焦?尤氏明着暗着与马老太太说了几次,偏偏马老太太恨极尤氏那些年在京里离间七老爷与臻瑛父女,就是不叫她如意。尤氏牙痒痒的,干脆称病不出。

    臻璇给长辈们磕了头,又在臻琳屋里姐妹们一处说了会儿话,孙氏寻来了。

    孙氏的身体已经大好了,面色不错,笑着与臻璇道:“嫂嫂先给你赔个礼。”

    臻璇不解,疑惑道:“嫂嫂与我赔什么礼?”

    “年节里,住的近的两家人,娘家大嫂都要过去拜访姑爷家的长辈,看望小姑,我原一直盼着的。”孙氏说到这里顿了顿,看了臻琳一眼,才又道,“本来想着过几日就递了帖子登门去,只是家里事情多,四妹妹又马上要启程了,我实在脱不开身。”

    孙氏说的都是实情,如今这家里但凡能当一点事的,哪个是不忙的。

    周氏养着胎,刘氏都被迫顶到了前头,段氏要忙臻琳的婚事,又要给刘氏帮把手,又管了庆荣堂里大小事,根本分不出身来,孙氏作为嫡长媳,自然跟着段氏做事。

    等段氏去了京里,庆荣堂里自是孙氏拿主意,她也是空闲不得的。

    臻璇笑着与孙氏道:“家里事情多,有多忙碌我是晓得的,四姐姐上玉碟是大事,马虎不得的,嫂嫂不用顾忌我。”

    “等你从京里回来,我上门看你去。”孙氏抿唇笑了,没有多坐,又出去忙了。

    臻琳望着孙氏的背影,浅笑着道:“嫂嫂能干,母亲才特别放心。”

    说到最后又绕到了臻琳的嫁妆上,玲珑阁打造的那一些年前就备好了,因着两家人要一块上京,左右一合计,东西就不送到裴家来,段氏过去点看过后就锁在玲珑阁的仓库里,等出发的时候一块运上,省了来回麻烦,臻琳是从京城里发亲,这么做也不算乱了规矩。

    眼看着到午饭时间,臻璇告了辞回了庆安堂。刚坐下没一会,夏颐卿也与臻衡一块到了。

    如今各房都忙碌,李老太太也不愿意麻烦,花厅里摆了饭,一家人坐下吃一顿,亲近又舒坦。

    回到夏家之后,日子越发忙碌,要带去京城的东西少不得再细细查看一遍。

    这一日丫鬟们正在收拾,臻璇斜斜靠坐在榻子上翻书,却听得长生居里有丫鬟来请。

    臻璇不好耽搁,叫桃绫拢了拢头发,急急去了。

    刚进了长生居,湘翮正巧出来,一见了臻璇,笑着迎了过来:“二奶奶,老祖宗等着您嘞。”

    “姑娘,老祖宗寻我何事?”

    湘翮扶着臻璇,轻声道:“好事哩,奶奶不用担心。”

    入了正屋,淡淡檀香味。

    老祖宗正在翻看臻璇抄的经文,一面看一面和桂嬷嬷小声说着话,见臻璇来了,她招招手:“颐卿媳妇过来坐。”

    臻璇在一旁坐下,接了怡翮的茶盏,笑着问道:“老祖宗,可是有那儿抄得不妥当?”

    “怎么会不妥当呢?”老祖宗笑得和蔼,指了指西次间那边,道,“想着你们要去京里,老太婆心急,想叫你再抄几本,回头送去水心庵叫师傅念上一念,也是一个加持。”

    抄经、诵经,信佛之人格外看重,尤其喜欢叫得道的师傅做加持,更是能添几分力量。

    臻璇点了点头,湘翮端了水盆进来,怡翮替臻璇去了手上镯子戒指,净手擦干净,这往西次间去。

    西次间的书桌上已经备好了文房四宝,因着是抄经文,黑绢布配了金粉,臻璇匀了匀,深吸一口气,静了一会了心,这才提了笔。(未完待续。。)

262章 年节(四)

    一笔一划。

    抄经比寻常写字更能静心。

    西次间里点了檀香,味道不浓,隐隐约约的。

    期间湘翮打帘子进来送茶,见臻璇一门心思都在经文上,便不打搅,放下东西就出去了。

    老祖宗眯着眼躺在罗汉床上,背靠着绣万年青的引枕,腿上盖了厚毯子,怡翮坐在床边脚踏上,拿着美人捶替老祖宗捶脚。

    听见声音,老祖宗抬眼看了一眼,见是湘翮,便问了一句:“颐卿媳妇抄得如何了?”

    湘翮轻手轻脚走上前,声音也放得低低的:“二奶奶抄得很认真,奴婢怕惊搅了二奶奶,并没有上前看。”

    老祖宗笑着点了点头:“是个能静下心来的。”

    臻璇在长生居里抄经,故而一院子的丫鬟婆子都放轻了手脚,就怕一个不留意叫臻璇分了心。

    守门的小丫鬟向月刚刚留头,也不怕冷,就坐在门后背风处,支着下巴打瞌睡。

    突然听见外头响动,她一个激灵醒过来,探出头去一看,是二房的人来了。

    向月赶忙起身,理了理衣装,小跑着迎出去:“请二太太、大奶奶安。”

    除了张氏与杨氏,车上另下来一个二十**岁的妇人与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小姐,向月并不认得。

    张氏领着人往里走,一进门就察觉到长生居里格外安静,小声问向月道:“老祖宗歇午觉呢?”

    向月摇摇头:“回二太太,不是老祖宗在歇午觉,是二奶奶在替老祖宗抄经。”

    张氏恍然。与那妇人道:“老祖宗信佛。既然颐卿媳妇在抄经。我们也轻一些吧。”

    那妇人笑着道:“自是应该的。”

    那小姐撇撇嘴,鼻尖哼了一声。

    守在正屋外头的丫鬟是个认人的,眼中含笑,压着声道:“是杨家大太太与二小姐来了呀,奴婢去报老祖宗。”

    湘翮出来把人都迎了进去。

    各自请了安,落了座,杨大太太笑着与老祖宗道:“老祖宗,一年未见。您瞧着越发精神了呀,越来越像老寿星了。”

    老祖宗摆手道:“哪里的话,都是老太婆一个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话虽这么说,面上却格外高兴,“你来看黎卿媳妇的?可看仔细了,我们家可没有亏待你们的掌上明珠。”

    “瞧老祖宗说的,把妹妹嫁到夏家来,家中有什么不放心的呀,老祖宗把媳妇都当闺女疼。大家都是晓得的呀。”杨大太太说完奉承话,又拉着杨氏看。“我看你呀,倒是比在闺中时更好,脸盘圆润了些,愈发有福相了。”

    这话明着夸了杨氏,暗着又在夸夏家上下照顾得好。

    “难怪各个都喜欢你,这嘴跟蜜一样。”老祖宗一面笑一面摇头,又与湘翮道,“去看看颐卿媳妇,若是方便,就过来见一见。”

    张氏问道:“不是正抄经吗?”

    老祖宗看了一眼屋里的西洋钟,道:“抄了一个多时辰了,也该歇一歇。”

    老祖宗这么说了,张氏也就不再多言。

    湘翮去了西次间,见臻璇还低着头,她一时犹豫着是不是该出声打断。

    好在也没有犹豫太久,臻璇自己抬起头来,问道:“谁来了?”

    “大奶奶娘家的大嫂带着小姐来走亲。”

    臻璇又低头写了几个字,便放下了笔:“正好抄完这一品。先放在这儿,等干了再来收。”

    随着湘翮进了东次间,见过了老祖宗与张氏,正要拜见杨大太太,却被她抢先一步扶住了。

    “这便是老祖宗新迎进门的曾孙媳妇?啧啧,模样好,又乖巧,出身又好,老祖宗真是好福气。”

    老祖宗笑着与臻璇介绍:“这是黎卿媳妇的大嫂,在绍州、甬州都是出了名的嘴巧,好多官夫人都喜欢同她说话。”

    臻璇闻言,笑着唤了一声“杨大嫂子”。

    这边话音未落,那边就有人插了口:“裴家?那个兄弟霸产、姐妹抢亲的裴家?真真是好出身。”

    臻璇背后一凉,转头看去,那个杨家二小姐扬着头看着她,一脸挑衅。

    屋里所有人具是沉了脸。

    明明是来走亲,却挑起了这样的话题,叫人难以置信。

    杨大太太似是也没料到杨二娘会开口说话,说得还是这样的话,她狠狠瞪了杨二娘一眼,低声喝道:“混说什么!”

    “怎么是我胡说?”杨二娘撇嘴,指着臻璇道,“你自个儿说说,我可是胡说的?你们裴家二次上轿的姑娘有几个?”

    臻璇捶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了,也许是刚才抄了佛经,这会儿心思还是特别沉静的,也因此,她想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臻琳上轿前被退婚,不是什么秘密,说得大一点,全朝的人都晓得。但如今臻琳是领了圣旨的,只要皇上不在乎,七皇子不在乎,哪里轮得到别人置喙。

    而臻徊霸产,确有实事;臻瑛抢亲,也全然不假。只是这些事只有裴家人会清楚,外人如何得知?

    深州的事,是家事,那些铺子握在族里也好,落到了臻徊手里也好,都是关起门来的。要别人来看,全当是四房扶灵回京,八老太爷落叶归根在甬州养老,那裴家在深州的生意交给臻徊去打理并无任何不妥。

    而臻璇和臻瑛的那些纷争,关系到女儿家声誉,哪个敢乱言?除了裴家与永凉王府,谁还会知道臻璇与颜慕安议过亲?只当那年上元浓香阁外是个意外,臻瑛入王府就是两家全个颜面。

    这些大宅子里的事情,连甬州的交际圈子里都是雾里看花谁也不晓得谁,杨二娘住在绍州,又是怎么晓得这些的?

    “你听谁说的?”臻璇问道。

    “要想人莫知,除非己莫为,你们裴家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又不是什么秘密。”杨二娘越说越得意,眼神虽冷,却是满满嘲弄笑意,“可要我再给你说几样听听?”

    见杨二娘如此,臻璇更加不愿意搭理她了,有些人就是这样,你越理她她越猖狂。臻璇转身看向杨大太太,淡淡道:“杨大嫂子,这累的可是您和我嫂嫂的名声。”

    杨大太太脸上一红,讪讪看着臻璇。她经常出入各府后院,凭借的就是有眼色,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什么看见了要当没看见。杨二娘说的这些且不论真假都是不应该开口的,但已然开了口,她正想着要怎么圆过去,谁知臻璇不冷不淡给了她这么一句。

    当事人看着不恼不怨,还一副为她们着想的模样,杨大太太一口气憋在心里,上下不的。她偷偷打量了老祖宗一眼,眉头锁着一脸怒气,她那傻闺女还以为这气是冲着臻璇去的,明明是冲着她们来的,若再不知好歹,可是要连累了杨氏在夏家的位置的。

    杨大太太一脸歉意,赔笑道:“老祖宗,小孩子家家的胡言乱语,我叫她给二奶奶赔礼。二奶奶,您多担待……”

    臻璇还未表态,杨二娘噌一声站了起来,急道:“我哪有胡言乱语,明明都是真事。别说是我了,玉娆、采葑都是晓得的,在绍州小姐之中也不是什么秘密!”

    玉娆?采葑?

    臻璇仔细回想一番,倒是寻到了些印象。

    从前的知府韩家的四娘闺名似乎就是玉娆,前年韩知府调任,没有带上妻女,把她们都送回了老家,这老家竟然是在绍州?

    那采葑又是谁?

    甬州的大小事怎么就成了绍州小姐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张氏一直坐着没有表态,听了这话,面上阴云密布,冷冷横了杨氏一眼,又与杨大太太道:“亲家太太不愧是常年在甬州、绍州两地行走的,甬州的事都这么清楚,不过,我倒是不知,绍州城里的小姐都不用修女红、读女戒的?”

    杨氏如坐针毡,她是知道婆母脾气的,素来和蔼从不厉声说话,更不用说这般苛责谁了。杨二娘说的这些话,自然是惹了老祖宗的大嫌,若不然,张氏不会这么生气。

    杨氏不与杨二娘说什么,只问杨大太太:“嫂嫂,那玉娆、采葑都是哪家姑娘?”

    “玉娆是从前的甬州韩知府的四娘,采葑是我们绍州穆家五娘……”杨大太太说得极为尴尬。

    臻璇恍然大悟,既然是那个穆五娘,当年吃过她的亏,背后说她什么都不稀奇了。韩四娘当时偷听过她与臻瑛、苏满玥之间的对话,又因为有个做知府的爹,也不晓得还偷听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四处与人宣扬。

    杨大太太这会儿是肠子都悔青了,杨家只是商户,她出入各府,自然也希望女儿能多几个官小姐朋友,见她平日和几家小姐处得融洽也没有多问,毕竟小姐们自有小姐们的话题,她一个当娘的怎么好意思多说。

    谁知那韩玉娆、穆采葑竟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般长舌说别人家的事,这世上有哪一家子的后院说不出点故事来,可都要藏着掩着,见不得光。那两个小蹄子竟然教坏了杨二娘!

    杨大太太正要问问杨二娘,臻璇却突然看着杨二娘,道:“原来是她们两个,她们与你说了我们甬州小姐多少事?你又与她们说了你的多少事?”(未完待续。。)

263章 年节(五)

    杨大太太的脸唰得白了。

    杨二娘一时没明白,愣神了半响,突然就通透了,咬牙道:“你少离间!她们对我推心置腹。”

    臻璇嗤笑,不再多说。

    推心置腹,闺中密友?

    杨二娘心里火煎一样,臻璇把那层薄薄的纸一下子捅破了,那些从前她没有想过的问题一下子就涌进了脑海里,如河水决堤一般,吞噬了她。

    从小时候起,杨二娘就不满意自己的出身,杨家行商,却不算富有。她的身边,不过一个丫鬟一个婆子。她去过自家的布庄,生意一般,出入的也都是和自家差不多的商家女眷。杨二娘与女掌柜说嘴,为何我们只能做一些这样的生意?女掌柜告诉她,官宦人家买布自有路数,杨家还攀不上。

    杨二娘开始想,官宦人家用什么布,做的什么款式的衣服,小姐身边几个丫鬟几个婆子……

    直到她的母亲杨大太太费劲力气挤进了那官夫人们的交际圈,她跟着去了一回,如同进了大观园一般,她彻底明白了。

    原来,杨二娘从前看不起的小妇们生的庶女都比自己这小户嫡女打扮得风光,原来,即便是外室所出只要能被认下那日子也再与一般人不同……

    别人家的宅子一进绕一进,穿堂夹道水榭戏台,再看她们杨家,怎么都显得小家子气。

    杨二娘越发不喜欢和家中姐妹来往,她要走出去,和杨大太太一块去串门。见一个个官家小姐。一面在心里嫉妒一面使着劲巴结。

    官宦人家的小姐多数都不好相处。又一个个自矜身份,不愿同她一个商人女儿为伍。

    直到遇见了韩四娘和穆五娘。

    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两人就是与杨二娘投缘了。

    韩四娘很爱说事情,开篇总是一句“我只告诉你,你听过就算了,可别传出去。”等杨二娘用力点了头,发誓绝不会乱说之后,韩四娘才笑眯眯从东家说到西家。各种辛密事一股脑儿全讲出来,听得杨二娘一怔一怔的,她心里有一些狂喜,原来那些人家表面风光之下竟然是如此黑暗,而韩四娘说完之后,还要再叮嘱一声“说不得”。

    杨二娘有一种感觉,韩四娘是那么的信任自己,什么都跟自己说,连韩家兄弟姐妹之间的事情都说,甚至是韩四娘的表姐红杏出墙叫人抓住了的事都说了出来。

    穆五娘也一样。开口闭口都是家中伯母嫂嫂们的私事,全然没有把她当外人。

    杨二娘全部记在了心里。等见到了那些她曾听说过一些事情的当事人的时候,她面上笑着捧着,肚子里却不由自主地把对方踩到了泥里,饶你是官家奶奶还是小姐,不过是一样的龌龊。她有一种把对方的把柄都捏在手里的满足感,只要她不高兴,就能把那些事情都捅出来,叫她们慌张失措。

    杨二娘格外感激韩四娘和穆五娘,是她们把她带进了绍州官小姐的圈子,那两人这般坦诚对她,她怎么会不回报?很多家中的事她也告诉她们,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前些年,姑母嫁去了甬州,她嗤之以鼻,不过也是行商人家。可直到送亲的人陆续回来,听他们讲夏家的院落,夏家的皇恩,她这才晓得,姑母是“高攀”了。

    杨二娘迫不及待想去看一看夏家,明明是商人,怎么能过得像她心里的官宦人家一样?甚至是娶了一个又一个的官小姐做媳妇。

    杨二娘对臻璇有了好奇,等听韩四娘和穆五娘你一言我一语说了裴家的那些事之后,她一下子就舒坦了,也不过尔尔嘛!

    等随着杨大太太来了甬州,见识了夏家的不同,再看她姑母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都和未出嫁前完全两样了,就连从前姑母身边那个老实巴交的织锦都成了黄姨娘,手腕上戴着的做工精美的银镯子晃了杨二娘的眼。

    杨二娘那扭曲的自尊一下子烧了起来,以至于见到传说中的裴臻璇时,把那些事一下子说了出来。

    杨二娘以为臻璇会愤怒,会着急,会急着想要解释,以为夏家长辈会责骂臻璇,谁知对方是这么一个态度,甚至想要离间她和韩四娘、穆五娘。

    最叫杨二娘气愤的是,她已经动摇了,被一个她想要绊倒的人给绊住了。

    是的,她还有印象,有一回她去找韩四娘时遇见了另两个官小姐,她们凑在一起说笑,她模糊听见了“表姐”“抓奸”之类的词语,现在想来,是不是那些不能同别人说的事情都叫韩四娘见人就说了呢?

    认识的不认识的人的故事,都变成了韩四娘与别人交际的筹码,用这些在别人心中认定的只会与亲近之人谈及的故事,来成为别人心里的亲近之人。

    那么,她杨二娘的那些故事呢?杨二娘告诉她们的杨家的故事呢?

    是不是也被交换成了谈资,成了一场笑话?

    曾经她看着那些故事中的主角有一种心理上的优越感,是不是其实在对方心里,也是这么看自己的?

    一面奉承,一面腹诽,打心眼里瞧不起?

    杨二娘的身体晃了一晃,握着八仙椅的扶手才将将站住,她看了看臻璇,又看了看杨大太太,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杨大太太很想问一问女儿是不是同别人说过什么不能说的事情,可这里是夏家,实在不方便开口。

    见杨二娘已经低头沉默,她也不再提叫她赔礼的事,自己做小认真向老祖宗、张氏、杨氏和臻璇道歉,直言是她没教好闺女,是她的过错而非杨家的过错。

    这一回已经是里子、面子全没了,断不能再连累杨氏了。

    老祖宗心里生着气,不愿与杨大太太多说,叫张氏与杨氏送了人出去。

    臻璇坐在那儿,心里忐忑。

    她出言乱了杨二娘的心神,叫她再不能胡搅蛮缠是一回事,可那些已经说出来的话就和泼出去的水一样,是收不回来的,老祖宗会怎么想……

    尤其是姐妹抢亲,虽然没有点名道姓,可谁都瞧得出,这是在说臻璇。

    “颐卿媳妇,”老祖宗突然开口,“去把抄的经文拿来我看看。”

    臻璇压着心中情绪,起身过去取,听见背后老祖宗吩咐湘翮去取一些蜜饯来。

    西次间里,檀香已经烧完,香气依旧萦绕,臻璇深深吸了几口气,慢慢平复下来。

    既来之则安之,老祖宗若要细问,那也只能细说。

    好在那些事,夏颐卿是晓得一二的,这么一想,倒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桌上抄写的经文干了,略整了整,臻璇捧了出来。

    在中屋遇见捧着一个青花瓷罐的湘翮,她笑着与臻璇道:“里头都是蜜饯,是大姑老太太送来的呢。”

    大姑老太太?

    见臻璇不解,湘翮补充道:“是老祖宗的嫡长女。”

    等进了东次间,湘翮把瓷罐放在桌上,小心打开,取了筷子夹了几颗出来,端给老祖宗:“老祖宗,这一坛是过年前刚送来的,听说是特地收了上好的梅子,按着古方腌的,闻着真香甜,老祖宗尝尝。”

    老祖宗拿了一颗放进嘴里,闭着眼品味。

    湘翮又端到了臻璇面前:“二奶奶请。”

    臻璇也取了一颗,含到嘴里她略皱了皱眉,实在太过甜腻,不适合她,大约会对夏湖卿的口味。

    老祖宗吃完一颗又取了一颗,叫桂嬷嬷把经文捧过来,她慢吞吞看了一会,点了点头:“不错不错。”

    湘翮留意到臻璇神情,巧笑着道:“奶奶可是觉得太甜了?其实呀,是从前老祖宗病中口中无味,大姑老太太知道了着急,这才做了一些特别甜的蜜饯送来。”

    原来如此。

    病得久了的人,口中寡淡,吃什么都没味道的,要么大甜,要么大咸,才能勾起一丁点味觉,只是不能多吃,只尝几口,也就蜜饯最是合适了。

    “大姑老太太对老祖宗可真是一片孝心。”臻璇笑道。

    老祖宗想起从前,也不住点头:“儿子们是孝敬,可论心细体贴,都比不过闺女。”

    说完,又是长长的沉默。

    一炷香的工夫,老祖宗与桂嬷嬷说了几句,又与臻璇道:“我今日累了,你先回去吧,叫桂嬷嬷送你。”

    臻璇应了。

    桂嬷嬷扶着臻璇出来,沿着抄手长廊一直往外走,低声道:“大姑老太太闺名惠祥,小时候伶俐聪慧,老祖宗爷与老祖宗都格外喜欢她。”

    臻璇知道,桂嬷嬷这会儿说的定然都是老祖宗的心思,好端端提起大姑老太太大约也与自己和杨二娘的冲突有关,便不言语,等着桂嬷嬷继续说。

    说起那一段往事,桂嬷嬷都忍不住叹息。

    江南一带的行商人家之中,除了夏家是皇商之外,另有几家格外富裕些,其中有一姓李人家,夏家老祖宗爷与李家老祖宗爷关系还算亲厚。

    在夏惠祥很小的时候,老祖宗爷便想与李家结亲,那时也算得上门当户对,提过一两次,李家也没有反对,只说等两个孩子大一些再换庚帖。(未完待续。。)

264章 年节(六)

    商人重诺,因着这一句话,老祖宗爷放下心来。

    哪里知道,李家出了一个进士,做了官老爷,而那时候郑老太太还未进门,李家飞黄腾达,再看不上夏家,另定了一门亲。

    那一年夏惠祥十四岁,眼瞅着就要及笄。

    老祖宗没办法,想替女儿另寻一门亲事,可媒人推荐的人选她都不满意,拒绝了几次,媒人也傲气,讲了一句“你家小姐再好,也是曾经议过亲被人家退回来的,年纪也不小了,何必这么挑!”

    老祖宗气得不行,大骂李家不厚道,即便是做不成亲家,也不该把这些事胡乱说出去,还说得这般不堪。

    夏惠祥的婚事搁置了下来。

    直到郑老太太进了门,李家那一门婚事因为女方染病而告吹,他们竟然又回头来寻夏家。

    老祖宗怎么不知道李家的主意,全是看上了夏家有郑阁老做亲家。

    夏惠祥流着泪与老祖宗道:“嫁谁都不嫁李家!”

    老祖宗握着女儿的手,久久不放:“你放心,谁来说情我都不会同意的。”

    等李家来了人,老祖宗直接叫了几个娘子婆子拿着扫帚把李家的人赶了出去。

    最后,直到夏惠祥十七岁时,老祖宗才在郑氏门生之中挑了一个合适的读书人把夏惠祥嫁了出去。

    好在是个有后福的,那读书人中了举,成了一方父母官,婚后的日子过得也还是不错的。

    桂嬷嬷说得心酸。拿出帕子抹了抹眼睛:“老奴还记得。大姑老太太那段日子过得真是苦。李家要攀龙附凤是他家的事,却不该往外乱说我们大姑老太太的事,最可恶的是后来还想再来求和,老奴那时候特地挑了几把硬扫帚,狠狠得打!”

    桂嬷嬷送臻璇到了长生居外,说:“老祖宗刚才看了二奶奶的字,说‘字如其人’。”

    臻璇静静听完,心里的弦一下子松了下来。她垂眼与桂嬷嬷道:“嬷嬷,我知道了。谢谢嬷嬷。”

    老祖宗生气,并非为了臻璇曾经议过亲亦或是裴家出了姐妹抢亲的事,她信臻璇的为人,信她从未做过一个闺阁小姐不该做的事,老祖宗气的是杨二娘的口无遮拦,把那些话胡乱说了出来,把曾经议过亲被悔过亲当做一个把柄一个利器去伤害人。

    那刺伤的不单单是臻璇,还有大姑老太太,还有老祖宗。

    回到天一院时。在外头遇见了杨氏。

    杨氏似是等了一会了,见臻璇下了青帷小车。她挤出笑容,招呼道:“弟妹。”

    臻璇见她脸上全是不安和歉意,暗暗叹了一口气,她和杨氏来往虽不多,却知道那些背后论姑嫂妯娌是非的事,不是杨氏会做的。

    臻璇上前挽了杨氏的手,笑着道:“嫂嫂来了怎么还站在外头?快进来坐坐。”

    杨氏点头应了一声:“好。”

    在屋里相携坐下,丫鬟上了茶,杨氏端着抿了一口。

    在外头吹了会儿风,真是浑身发冷,一口热茶下肚,整个人都暖了,她略一打量室内,整洁自不用说,摆设也很大方。

    杨氏淡笑着道:“弟妹这儿的茶挺好的。”

    只说这么一句,再不扯旁的,杨氏知道自己是来赔礼的,如果扯东扯西,便是把天一院从布置夸到丫鬟婆子,都显得主次不分,诚意不足了。

    杨氏放下茶盏,看着臻璇,语气认真:“我知道二娘这事错大了,也不是几句赔礼道歉就行的,她自己来说还好些,我代她来赔礼更是……说真的,要是年纪小一些还能推脱几句,二娘的年纪实在不小了,还这般行事,是我娘家没有教好她。”

    臻璇心里叹了口气,裴家孩子多,她自是知道教好一个孩子并不容易,做了错事,孩子自己有时倔着不认错,都是长辈四处赔笑脸,低声认错的。小时候臻德淘气捣蛋,段氏在马老太太跟前跪着哭了多少次,怕是谁都数不清。

    杨氏是真心的,臻璇不愿意为难她,道:“嫂嫂,哪家都有早慧的孩子,也有叫人操心的。”

    “从前二娘就对姐妹们冷冰冰的,喜欢往外头凑,我嫂子原想着都是官家孩子,平日里看起来说话做事都很得体,谁知道底下竟然一个个都那样的脾气,回去之后再不敢叫二娘与她们一道了。”杨氏说到这里顿了顿,面上讪讪,“其实说到底,是二娘自己心不正,又分不清好坏,要是她晓事,也不会与那些人一起了。”

    杨氏这话说得实在,虽说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人总是会互相影响,可归根到底是杨二娘自己要凑上去又分不清好歹,说是被别人带坏了,其实是自个儿的那些不净的心思都被引了出来。

    至于穆五娘与韩四娘两个,前些年行事就其不妥当。

    穆五娘瞧不起郁惠,觉得是季家高攀,开口闭口就是大凶大恶的诅咒之语;韩四娘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又爱偷听旁人说话。

    虽然不知道现在如何,可当年那两人的心思都是向着颜慕安的,因此讨厌臻璇也说得过去。

    如今的永凉王世子妃成了臻瑛。

    无论是臻璇也好,臻瑛也罢,在她们眼中都是“裴家女”,还能有什么好的说法?

    可她们也不能冲过去堵了那几个好事之人的嘴。

    不自禁的,臻璇眉头微皱。

    杨氏瞧见了,犹豫了一番,还是开了口:“弟妹,我晓得有些话我来说不太合适,但是,过日子,总归是向前看的。”

    臻璇一怔,看向杨氏,杨氏冲她点点头,她明白过来,淡淡笑了。

    杨氏以为她对杨二娘说的那些往事有心结,这才相劝一句。

    “我无事的。”臻璇说完,见杨氏的神色之中依旧有些郁郁,她原本以为是为了杨二娘的胡言乱语,可这会儿一琢磨又觉得可能不是,便问了一句。

    杨氏见臻璇关心,也没有隐瞒,道:“我奶娘出府去了。奶哥哥前几日摔伤了腿,奶娘不放心就去照顾了。”

    奶娘随着小姐出嫁,那是顶顶信任的,到了婆家要管各种事。

    裴家也给孩子请奶娘,一般都是嫡母姨娘亲自照看,奶娘做个帮手,等稍微大一些,奶娘也就放出府里去了。

    小臻璇也有过奶娘,只是模样臻璇无从忆起。

    也有像臻衡身边的卢妈妈一样,常年照顾的,那是因为臻衡是遗腹子,季氏那时心力交瘁,已经没有精力好好照顾孩子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嫂嫂的奶娘这一去少不得三个月。”

    杨氏点点头,道:“我也没想好呢。奶娘替我操了二十几年的心了,大小事亲为,奶哥哥那儿,她都没好好照顾过。奶娘年纪也大了,我想着是不是让她就此回家去,有奶哥哥一家伺候着,好养养身子。”

    这种事臻璇不好随便出主意,杨氏也就随口一说,两个又说了一会旁的事,杨氏这才告辞回去了。

    白天长生居里的事,老祖宗封了口,不叫乱说。

    第二日下午,臻璇与夏颐卿都在郑老太太屋里说话,安排着进京之后的日程。

    长生居里又使人来请臻璇过去抄经,臻璇随着去了。

    郑氏问夏颐卿道:“听说昨日也抄了一下午?”

    等夏颐卿答了,郑氏起身去了外头,叫了一个婆子过来耳语了数句,又回了屋子。

    过了一个多时辰,那婆子回来了,郑氏去听了回话,再进来时就黑了一张脸了。

    郑老太太看了郑氏一眼,笑着问道:“怎么了?这般不高兴。”

    郑氏正要开口,见夏颐卿在,便附耳过去与郑老太太说了。

    郑老太太听着听着眉头就紧了起来,哼了一声:“黎卿媳妇老实,她娘家那几个,不是滑头就是蠢货!”

    说起了杨家,屋里其他人都插不上嘴,好在玉砌笑嘻嘻拿着一封信进来,禀道:“老太太,六姑太太来信了。”

    六姑太太年前刚来过甬州,这一回过年,家里也就没有使人去接。

    听见这信到了,郑老太太一下子高兴了起来,叫玉砌开了信封,取了信纸过来。

    知道这些信郑老太太都要亲自看的,六姑太太的字写得稍稍大一些,郑老太太来回看了一遍,才交给郑氏。

    “阿弥陀佛,语辞说,伯琛那孩子这回到家之后,总算是听话一些了。”郑老太太双手合掌念了句佛号,“孩子懂事,这是最大的好事了。”

    郑氏刚刚在和郑老太太说杨家那不懂事的女儿,听了这话也深有体会,应道:“可不就是如此吗?六姑能松一口气了。”

    夏湖卿凑到郑氏身边去看信,弯着眼道:“表哥是不是把嫂嫂那天的话都听进去了呢?”

    郑老太太笑着冲夏湖卿招手,叫她在身边坐下:“你嫂嫂同伯琛说什么了?”

    夏湖卿眨眨眼,把那夜她和臻璇在园子里散步消食遇到醉酒的秦伯琛的事大致讲了讲。

    郑老太太听完,笑着道:“是个晓事的。也难怪老祖宗喜欢,要叫她过去抄经。”

    夏颐卿微微低着头,把玩着手上的扳指。

    “心若在,甘之如饴。心若不在,便是没有忠孝仁义压在背上,也终究是一场苦守。”

    他细细品味着这一句话。(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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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5章 年节(七)

    臻璇在长生居连续抄了五天的经文。

    每日都是用过午饭后过去,在西次间里点着檀香,认真抄写,直到快到用晚饭的时候,才回到听风苑来。

    抄好的经文都由湘翮收着,老祖宗已经定好了日子,就在二月初八释迦牟尼佛出家日送去水心庵交给空尘师傅。

    也因此,臻璇避开了每日下午来给郑老太太拜年的各家女眷。

    用过晚饭,玉砌手上拿着两三张帖子,念给郑老太太听:“李员外夫人带着李四小姐,与章三太太一道,明日下午过府来给老祖宗拜年;还有钱家五爷也送了帖子来,要来给老太太磕头。”

    臻璇正和夏湖卿小声说着话,听见玉砌说的,她抬起头看了过去。

    钱家五爷要来磕头?

    莫非是那个要求娶桃绫的钱溢鸣?

    这是唱得哪一出?

    臻璇附耳与夏湖卿道:“是不是哪个钱溢鸣?他往年过年时也来?”

    夏湖卿略想了想,道:“应该是他。往年来不来的我也记不清楚。他是男子,便是来了我也避开了,没有见过,所以没什么印象。”

    臻璇点点头,没再问。

    毕竟,逢年过节时想给郑老太太请安的人太多了,有一些送了帖子的未必能进得了门,夏湖卿也不可能全部记得。

    从听风苑出来之后,夏湖卿叫住了夏景卿:“哥哥,那个钱五爷怎么送了帖子来?”

    “每年都会送来呀。”夏景卿对此这件事倒是丝毫不意外,“有六七年了吧。我与他一块念书开始就年年送的。”

    臻璇闻言略放了心。原来是惯例了。

    夏景卿对前事有些印象。便与她们都说了一遍。

    那时钱家刚糟了变故,钱溢鸣的母亲身体一下子就垮了,请了大夫来看,都说只能拖着,拿药吊一日是一日,开的方子又贵重。

    吃了一个多月,钱家其他人就不高兴了,既然是看不好了的。这金山银山吃进去都是没有用的,便想着法子克扣。

    其中有一味药是虫草。

    甬州并非产虫草的地方,钱家的长辈推说城中的虫草断了货了,便是拿着重金也求不着。

    钱溢鸣不信,一个人跑遍了所有的药铺,可铺子一听是收虫草的,都摇头说没有。那日下着瓢泼大雨,七八岁的孩子急得在街头一屁股坐在地上痛哭。一位老先生看不过去,指了他一条路,如今要求虫草就只能拿着钱去城中大户的家中求。看看有没有哪家愿意卖他一些。

    城中的大户,钱溢鸣熟悉的只有夏景卿。他不知道夏景卿一个庶子能不能说上话,愿不愿意帮他一把,他从母亲嫁妆里挑了几个值钱的捧着去了夏家。

    夏景卿确实为难了,可看好友急成了那副模样,他硬着头皮答应去问一问。

    郑老太太知道了,让人把钱溢鸣领了进来,看他浑身叫雨淋透了,发着抖捧出怀里的东西时,老太太心软了,叹道:“人生在世,孝之一字,说起来简单,要做到却也不容易。我要有那么一日,也不知道家中哪个子孙能不顾脸面做到这个地步。”

    郑老太太没有收钱溢鸣的东西,送了虫草与他。

    也是命中有数,正巧那几日一位告老还乡的御医经过甬州,来夏府拜访,郑老太太念着钱家母子不容易,请老御医帮忙诊了一诊。

    钱溢鸣母亲的病并非如同之前的大夫说的,能拖一日是一日,只要对了方子,养上小半年,依旧能下床活动,除了容易劳累,使不上什么力气之外,并没有别的遗症。而新开的方子,只用一些寻常药材,比起之前的便宜了许多,钱家再有心刁难,也没有办法不给药了。

    老御医住的离甬州也不算远,每一个月,钱溢鸣亲自去接了他来看诊,再好好送回去。

    就四五个月的工夫,钱夫人的病也就好了。

    钱溢鸣感念御医妙手,也感谢郑老太太与夏家在危难时雪中送炭,更帮他母亲寻了一位好大夫,因而年年正月里都会来磕头。

    夏湖卿听得一愣一愣,道:“我竟然一点也不晓得。”

    夏景卿笑道:“难道我们帮了钱溢鸣一把,我还要四处说不成?你不晓得也不奇怪。”

    臻璇听完,对钱溢鸣也改观了不少。

    有孝心,懂感恩,是一个人的品行之中最最基础的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就如郑老太太说的,要做到却并不容易。

    “嫂嫂……”夏景卿摸了摸鼻子,略有些尴尬地道,“要是他还问起桃绫姐姐呢……”

    臻璇沉默。

    夏景卿这么问,显然上一回他们说过之后,钱溢鸣的心思还是没有改变。

    臻璇看了一眼被远远留在后头的丫鬟婆子们,桃绫和执棋两个人的身形格外好认,她们小声说着话,臻璇甚至觉得她看清楚了桃绫的一颦一笑。

    “我还是上一回的意思。”臻璇转过头,与夏景卿道,“我不想桃绫去钱家受委屈。”

    夏景卿似懂非懂,却也没有再问。

    翌日下午,臻璇从听风苑出来要去长生居,在门口遇见了钱溢鸣和一个十一二岁模样小姐。

    上一回臻璇带了帷帽,钱溢鸣没有见过臻璇模样,却是认得桃绫的,他赶紧拱手行礼:“夏二嫂。”

    臻璇冲他颔首,没有多说,先行了一步。

    热闹过了上元,到了元月十六,城中的大小铺子大部分都开了张。

    臻璇年前就和陈妈妈说好了,这一天叫罗正安到胭脂铺子里做交接。

    铺子交接是大事,臻璇这个做东家的,也要亲自去一趟。

    账目是腊月里就对好的,铺子歇了二十几天的年假,账册不用重新对,主要是盘对一下存货。

    张管事早早就候在了铺子外头,门板下了一块,却贴了正月十八才正式营业的红纸,也是为了给交接留些时间。

    臻璇带着挽琴与桃绫去的铺子,放了脚踏,臻璇下来一看,罗正安父子也已经到了。

    主仆前后进了铺子。

    这铺子一共上下两层,外头是铺面,里头带了一个小天井并一排矮房,可以住人。

    罗正安父子已经来熟悉过地方了,就由张管事带着,把仓库里的货柜上的货物对着册子一样样盘点了,又盘对了店里的桌椅摆设,书画盆花。

    确定了数目之后,张管事与罗正安一块在那交接的单子上摁了手印,交给了臻璇。

    桃绫把单子收了起来。

    臻璇笑着与张管事道:“前一回就跟张管事说了,罗家父子是头一回管铺子,对胭脂也不懂,这段日子还要你多费心。”

    “姑奶奶放心。”张管事应下,又和罗家父子拱手。

    张管事和罗家父子接下来还有不少事要对接,臻璇也不在一旁看着,先一步回府。

    罗兴清机灵,跑出去叫了车把式把马车停到了外头,又摆了脚踏。

    挽琴扶了臻璇上车,自己略提了裙子要上去,罗兴清平抬了胳膊,脸侧到另一边,道:“姑娘当心脚下。”

    挽琴看了他一眼,见罗兴清只做事,不看人,规矩很清楚,也就没说什么,扶了一把跳上了车。

    桃绫跟在后头上来,与臻璇道:“到底是在门房做过事的。”

    臻璇点了点头。

    回到天一院,臻璇小憩了一会,陈妈妈来了。

    陈妈妈谦着坐了半张绣墩,问道:“奴婢那口子与小子,今日做事瞧着还妥当吗?”

    臻璇见她小心翼翼模样,道:“妈妈对罗正安这么没信心吗?”

    陈妈妈被臻璇一打趣,笑道:“到底是没做过这一行,心里没有底气。不过,奶奶既然看得起他们父子,定然是会用心做的。”

    “那我也就放心了。”瞧出陈妈妈还有话要说,臻璇打发了屋子里伺候的执棋,等陈妈妈开口。

    陈妈妈欲言又止,被臻璇盯着,腆着脸道:“奴婢厚脸皮求奶奶一桩事,奴婢那小子年纪也不小了,想替他求门亲。”

    臻璇挑眉,罗兴清她见过两次,为人还算老实,做事也有几分灵光,便问:“你可有相中的?”

    陈妈妈摇了摇头:“奶奶肯把院子里的人指给奴婢那小子,已经是罗家体面了,奴婢不敢挑姑娘们长短。”

    陈妈妈的要求也不算高,只说是院子里的人,那就是二等、三等的她也不挑。

    只不过,罗家长辈是伺候过六老太爷,又是替裴家守了那么多年祖坟的,臻璇少不得要给些体面。

    到时候瞧瞧合适的,从一等里挑一个出来,罗兴清跟着他父亲管铺子,将来也是一个管事,这亲也没什么不合适的。

    臻璇点了点头:“我记在心上,只是,这事到底什么时候办,给谁办,现在都没个定数,我们知道就好了。”

    陈妈妈晓得臻璇意思,道:“奶奶放心,奴婢不会说出去的。”

    夜里与夏颐卿提起,臻璇不由叹了口气:“也是她们到年纪了,一个两个都与我讨人。”

    “总归不着急。”夏颐卿道。

    “先让他们父子管了铺子看看,真是个有出息的,倒也是桩不错的亲事。”

    听臻璇这么说,夏颐卿略一琢磨,道:“那日与钱溢鸣聊了几句,我瞧着他底子不错。”(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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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6章 入京(一)

    钱溢鸣底子不错?

    臻璇转过头睨了夏颐卿一眼,道:“二爷,底子好我是信的,只是,钱家里头不好,我也是知道的。”

    本就是在说几个大丫鬟的事,夏颐卿随口提了一句,也不是要与臻璇争一个钱溢鸣是否是良配,知道臻璇对桃绫几个格外看重,他挑眉道:“这些事你自己拿主意,若要打听什么就与我说。”

    臻璇也觉得这么一来妥当,点头应了。

    正月十七下了小雨,湿漉漉的拖慢了做事的速度。

    绍州城里传来了一个好消息,郁均媳妇生了一个姐儿。

    郑老太太听了笑着与郑氏道:“季家哥儿模样好,想来这姐儿也会是好样貌呢!他媳妇受苦没有?”

    来报喜的婆子笑眯眯道:“奶奶没吃什么苦,顺顺利利生的姐儿。”

    郑氏闻言也笑了:“那是最好不过的。”

    臻璇亲自送了婆子出去,问道:“妈妈是从裴府里过来的吧?”

    婆子是个通透的,笑着道:“姑太太也挺高兴的,虽说不是个哥儿她有些遗憾,但姑太太也说了,我们奶奶生得顺利,月子坐好一些,过两年再生一日,也是不急的。”

    臻璇点了点头。

    季家男丁不兴,季氏格外牵挂着,要能一举夺男,季家香火有继,季氏也就松一口气了。

    只是这生男生女,都是天命,强求不得。

    不过就如季氏说的。身子好。过几年再生一胎。就像孙氏一样,儿女双全。

    回到天一院,执棋正在收拾东西,道:“最好是到傍晚就能停了,要是下到了明天,出行就不方便了。”

    好在,这雨虽然下到了夜里,但半夜就停了。

    第二天起来就是一个好天。

    臻璇起得很早。因着要赶路,夫妻二人昨日就给老祖宗与郑老太太、大老爷、郑氏磕了头,今天不用四处问安,尽量早些出门。

    可早归早,依旧早不过街上的生意人。

    夏家与裴家约在了城门口会合。

    夏家到得早一些,便在城外停了车马候着。

    不远处,是几个卖早点的生意人,一面同赶早进出城门的百姓做着买卖,一面说着近几日城中的大小事体。

    有一样,便是裴家再一次送四小姐进京。

    臻琳的婚事虽然坎坷有故事。但寻常百姓只敢稍提,不敢说道。略一点就拐到臻律身上去了。

    人人都当裴家是书生,偏生出了个武生,平日瞧着文弱,上阵还真能杀敌。

    甬州百姓最最信服傅家,对有拳头有本事的人就特别佩服,与傅家兄弟一块从军去的臻律也成了他们喜欢说的人物。

    昼锦听了回来,站在车外说与里头的夏颐卿和臻璇听,臻璇听完倒是笑了:“六哥哥竟然这么厉害?”

    虽然知道别人说的故事里总归有些夸大,但到底有出息的是自家兄弟,听着也高兴。

    没有等多久,裴家的车队也就到了。

    总共十个主子,随行的下人却不少,再加上各种行李,队伍就愈发长了。

    去码头的这段路臻璇晓得,当年他们走了两日,这一回因为赶时间,路上都没有怎么歇,到了后半夜就已经到了码头。

    码头边灯火通明,不少船只在忙着装卸货物,脚夫的吆喝声远远就能听见。

    夏颐卿早就包下了附近的一家客栈,人在这里休息到天亮,先把大件的行李连夜送上船。

    臻璇进了房间就累得躺在了床上,马车坐久了到底不舒服,只是这会儿不是挑剔的时候。

    夏颐卿去了码头查看,臻璇趁机眯了一会,缓过来一些之后,便估摸了时间,叫店家备好了早点。

    天未亮时,所有人都起来了,略用了些早点,等前头来通知能上船了,便齐齐出了客栈。

    渡口上的人比夜里多了许多,渡口人满为患,河面上大小船只满满的,岸上送行的、远行的,少不得相送相劝一番。

    这渡口的北面另有一个停官船的码头,夏家行皇家生意,这一回的货物之中有大半是要送进宫里去的,又是与裴家同行,船舶自然就稳稳停在了这里。

    这次出行,夏家备了一艘大客船,两艘中等客船,并四个货船。

    货船不住客人,大件的行李已经运上了船,其中两艘装的是夏家的货物。

    中等客船以甲板为界,上下各两层,一艘分给了随行的不在主子跟前伺候的丫鬟婆子,另一艘住了小厮下仆。

    大客船上头还是两层,下头却是三层,最底下那一层是土石压仓,再上来一层收放一些随身的器皿玩意,最顶层是观江景的厅堂,能住人的也就甲板的上下两层。虽说只有两层,也是房间多,布置好,连在一块的卧房小厅,倒是与家中无二似的。

    臻璇与段氏商量了,底下一层住臻琳、臻琪、臻环三个未出嫁的小姐,段氏与李姨娘与她们一道,也有个方便。

    五老爷与曹氏带着臻律,臻璇与夏颐卿住上头,各占首尾,倒也不妨碍。

    随身行李不多,整理起来方便,按着分好的船室,丫鬟们一收拾倒也便捷。

    臻璇原以为冬日里行船会寒冷,可实际入了舱室,虽不像家中地火龙烧着一般暖和,却也说不上冷。

    这几日起了风,船速也快。

    臻璇不似头一回坐船时晕眩,还能在姐妹处走动,几日下来,倒是惬意。

    这日船只夜泊宿州城外。

    一艘小舟靠了过来,拱手递了一封信,留着的红印是宿州知府。

    信由婆子交给了执棋,执棋呈给了夏颐卿。

    夏颐卿打开看了几眼,眉头微微皱了。

    臻璇正坐在他边上抿茶,见此凑过去看了一眼,见那信上提到了裴家,她的眉也拧了。

    裴家与夏家一同出行,一来是因为夏颐卿熟悉冬季行船,二来也是为了省些麻烦事。

    臻琳接了圣旨,裴家一下子就不同了起来,想巴结的人自然也不少。

    官场之事,段氏只知一二,也不想给裴大老爷惹什么麻烦,能不见的人自然都是不见的,最好是他们都不知道,就从地界上过去,省得那些人又是送礼又是贺喜的。

    这一船队,所有的名号都打着一个“夏”字,全然没有一个“裴”字,出了甬州,有几个知道裴侍郎的家眷是与姻亲夏家一道进京的,也就不会来打搅了。

    这宿州知府是从哪里晓得了这个消息?

    船家是要守“不问客家也不和外头人说道客家事”的规矩的,况且这船队还是夏家自己的。是夜里靠岸有下人下船时说漏了嘴,还是这宿州知府早就知道了?

    再看那信中内容,旁的都是废话,重点只有一样,怕他们出行短了伺候,送几个伺候的人来。

    这伺候的人,不用说臻璇也明白,是想放到臻琳身边去的。

    夏颐卿抬眼看向臻璇,臻璇会意,接了信过去:“我去大伯母说一声,收或是不收,总归要她拿主意。”

    段氏拿到了信就皱了眉头:“这样的人,四丫头一个也不想收。”

    臻璇了然,这个问题臻琳与她说过,那些晓得来路的小官庶女她都未收到,这会儿怎么会收这“来路不明”的呢。

    臻璇回了夏颐卿。

    夏颐卿颔首,道:“既如此,执棋,你使人去回了吧,就说只夏家出行,知府的人送错地方了。”

    执棋应声去了,过了两刻钟才回来,面无笑意:“二爷,二奶奶,云在与那管事说了许久,对方说,既然送错了就将错就错,没有收回去的道理。说是给二奶奶添几个伺候的人手。”说完,她瞧瞧抬眼看了臻璇一眼。

    臻璇不由撇撇嘴,强送是个什么道理?

    “二爷知道这宿州知府的来历吗?”臻璇问道。

    夏颐卿微微摇头,道:“我只晓得他姓张,多余的不太清楚。”

    这个张知府的事,臻璇刚才也问过段氏,段氏也没有什么印象。

    不知他的来历,也不好得罪狠了,臻璇便与执棋道:“叫她们几个去后头船上,你也去一趟,告诉后头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执棋明白臻璇的意思,是让她嘱咐后头裴家的丫鬟婆子不要露出身份来,不要让人套了话去。

    等执棋出去了,臻璇亲自与夏颐卿添了茶水:“先就这样吧,等进了京里,打听一下这个张知府,再看看这几个的来历,再定是发卖了还是留下。”

    夏颐卿挑了挑眉,问臻璇:“留下来做什么?”

    臻璇转了转眼珠子,笑道:“留下来扔去后院种花劈柴。”

    夏颐卿忍俊不禁:“这主意不错。”

    执棋安排好了才回来,手上拿着两张卖身契,她拿给臻璇看了:“奶奶,就这两个,奴婢叫高妈妈盯着她们。”

    臻璇粗粗看了两眼,写着是四年前卖进张知府府里的,可那纸还崭新,一点也不像收了四年的,怕是做了个假的。

    臻璇看完就交给了执棋收了起来。

    越往北边行,这天气越冷,南方水面基本无冰,到了这里,时不时能见到几块浮冰。

    臻璇站在甲板上看了一会,到底吹得冷,不敢再待着,回了舱室取暖。

    看这模样,倒是和他们之前预料的一样,会遇上河水结冰封了水道,要换走陆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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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7章 入京(二)

    非常时期,书友们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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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老爷来与夏颐卿商量,怕是再过三四日到了潜州地界,就要上岸去了。

    夏颐卿吩咐了云在一番。

    谁知夜里突然起了南风,一连吹了两日,白天日头也大了起来。

    臻璇叫暖风吹得舒服,问夏颐卿道:“会不会北面也热了些,我们能多行几日?”

    夏颐卿却是摇头,解释道:“我原还让云在看一看,若能多行一段就多一段,可突然暖了,北面化冰,河道涨水不说,浮冰也会多起来,行船不安全。我们少不得要连夜赶到潜州换了车马。”

    这些事体夏颐卿有经验,臻璇自是全盘听他的,与段氏说了一声,准备夜行。

    待用过了晚饭,臻璇想着后几日都要在马车上度过,便叫桃绫早早与她梳洗,今日好多休息一会。

    坐进了被窝,臻璇问起了夏颐卿之后的安排。

    “之前不见你问,怎么这会儿想知道了?”夏颐卿抹了一把脸,在床边坐下。

    臻璇支着身子看他,道:“原本还觉得远,我们连夜一赶,岂不是明日里就要换车马了吗?一时弄不清楚,才问的。”

    夏颐卿一面脱鞋,一面给臻璇说后头的安排。

    潜州是大城,是京城南面的要塞,来往人多,商业自是发达。

    从潜州往京城去的官道前几年才修缮过。比起别的路。自是宽多了也平坦多了。要担心的就是冬日有积雪薄冰,行车不易。

    可即便不容易,也比大船在河道上躲浮冰容易得多。

    夏家在潜州有熟悉的车马行,年前就与他们打过招呼说有可能在潜州上岸,船行至此处,云在自会与他们联系,安排好车马和沿途了客栈。

    “从潜州到京城,我们要走多久?”臻璇问道。

    “往常是八天能到。我们走慢一些,可能要花个十天了。”

    臻璇一怔,算了一算日子。

    今日是二月初三,初四走陆路,到京城都要十四、十五了,而臻琳的正日子是二月十八,留给他们的时间真的是紧巴巴的。

    臻璇这么想着,不由皱了眉头,嘟着嘴道:“我们已经是赶的了,过完年就出发了。能夜行的时候都没停下,甬州与京城往常都要行上一个多月。这日子选的……”

    皇家选日子自有道理,臻璇自言自语抱怨几句,也就作罢。

    夏颐卿见此微扬唇角,揉了揉臻璇的头发。

    臻璇叫他这番亲昵举动闹红了脸,突然之间就觉得舱室里拢的熏笼铜炉格外得热。

    她这才想起来,下午时她看这两日暖了一些,想叫桃绫撤一个铜炉走,结果竟然是忘了。

    这么下去,夜里定要出汗的。

    臻璇暗暗深吸了一口气,指着舱室角落里的一个铜炉,道:“二爷,要不要熄一个?”

    夏颐卿顺着她的指尖看了一眼,抬手把青葱玉手握在掌心,手指顺着骨节轻抚:“半夜里会冷。”

    臻璇抽不出手,偏过头不看人。

    夏颐卿在臻璇的手背轻轻啄了一口,而后稍稍用力,把臻璇带入了怀中。

    臻璇没有推拒,床笫之事,她素来顺从,直到感觉到夏颐卿的手停在了她的腰间,身子微颤,她突然意识到舱室里有些太亮了。红唇动了动,低声道:“二爷,灯……”

    夏颐卿恍若未闻,用手指慢慢感受臻璇身侧的弧线。

    臻璇缩了缩身子,又提了一声。

    “不吹了。”夏颐卿这才应了一句。

    不吹?

    臻璇一下子有些慌了,夫妻之间虽是亲密,但这等事体从来都是熄了灯的,偶尔有光也是朦胧月光,她哪里有过这样的经历。

    在这油灯光照之下,岂不是什么都叫对方看得明明白白?

    臻璇急了,伸手去按夏颐卿流连在她腰侧的那只手,声音里带了几分请求:“吹了吧……”

    夏颐卿却是故意与臻璇作对一般,浅吻落在她染了绯色的脸颊,由着臻璇求了几次,都不肯答应。

    臻璇轻轻挣了两下,躲到了床里侧。

    她听见了水声,被船只穿破分开,水波往外层层推开,沙沙作响。臻璇拧了眉头,出声道:“怎么听着比前几回夜行时响多了……”

    “今夜船行得快。”夏颐卿说完,便不再提那些琐事,靠过去将臻璇扣在怀里。

    臻璇垂着眼,长睫毛投下了弧形影子,眼眶微红,似是羞似是恼。

    夏颐卿在耳边她一遍遍低声轻喃,莫要闭着眼。

    像是被迷惑一般,夏颐卿的声音有一种叫她难以抗拒的力量,臻璇缓缓睁开了眼睛。

    四目双对,彼此凝视。

    夏颐卿的眼睛漆黑深邃,染了几分温情,只一眼,就让臻璇沉溺。

    她却不知,自己的双眸也是如此,一汪清水微波粼粼,让夏颐卿沉沦。

    脑海变得一片空白,臻璇忘了灯光忘了波涛忘了时间忘了地点,只记住了这一双眼睛,那里面映着的那个是她,已然情动的她。

    不知不觉间,亵衣落在了地上,里头嫣红的肚兜绣了鸳鸯戏水的图案。

    这是备嫁时臻璇亲手绣的,枕套、肚兜、被套,平日里要用到的这些东西,各式吉祥图案的都要准备。

    时间太短,臻璇与几个丫鬟日夜赶着,从一开始对着那交颈鸳鸯时会羞涩,到后来顾不上了,只想着一针一线都要漂亮好看。

    明明是亲手绣的,臻璇这会儿却想不起那鸳鸯到底用了什么颜色的丝线,也不知道夏颐卿的手指拂过的地方到底是那水波还是鸳鸯……

    想不起来。便不想了吧。

    随着夏颐卿的节奏。把自己都交付出去……

    与之前的情事都不同。快/感不似那般来得剧烈。反倒是像蚕丝一般,细细密密,随着它的缠绕,痒到了心里。

    一点点累积,一点点升温,一点点蔓延,一点点沉沦,直到一点点嘤咛溢出唇齿。

    手掌落在光洁肩头。指腹一点点用力,一点点打转,一点点包裹,一点点缠绵。

    在火光之中,她面容上的一丝一毫变化都落入了他的目光之中,美不甚收。

    夏颐卿分开了臻璇的腿,前进没有受到任何阻碍,身下的人放下了心防和紧张,随着他的节奏一起前行。

    床轻摇,如同拍打在船身上的浪花。

    十指相扣。情难自禁,速度一点点加快。乘风破浪,直至燃尽。

    臻璇失神了很久,眼前全是白光,絮乱的呼吸难以平复,除了呼吸,其他半点儿力气也使不出来了。

    等好不容易有些清醒,倦意一层层席卷而来,她靠着夏颐卿阖眼睡了。

    半夜里,竟是叫冷醒了。

    夏颐卿抬手按了按眉间,刚刚太过酣畅淋漓,激/情过后本是打算平复一会,谁知竟是双双睡了过去。

    身边臻璇睡得平稳,露在外头的肩膀冻得冰冰的,他赶忙把凌乱的被子拉平整掖好,亏得没有听她的撤去一个铜炉,不然出了汗又受了凉岂不是要弄出病来。

    臻璇的额发遮了脸,夏颐卿替她理了理,小巧精致的脸庞微红,如同情/潮泛上时一样。

    眼底含笑,夏颐卿轻吻臻璇的眉梢,这才吹了灯,相拥而眠。

    许是一响贪欢,第二日臻璇醒得比平日都晚。

    刚起来没多久,桃绫几个就开始收拾舱室里的东西,看样子下午便要下船了。

    顺风顺水,行至审初,船舶停在了潜州城东的渡口。

    如同夏颐卿说的,一切都有安排。

    联系的马车行是潜州附近有些名头的顺记,早早就得了信,有管事候在了码头。

    主子们到城中的客栈休息,大客船和中等客船上随身的行李自有人搬上马车,四艘货船上的东西多,少不得连夜搬下,明日一早好出发。

    夏颐卿被顺记的管事请去了,臻璇陪臻琳说了会儿话,才回了房间。

    第二日一早,车队从潜州出发往京城。

    臻璇坐在车里往外看,路边时不时能瞧见几堆积雪。

    几个骑术好的小厮轮流去前头探路,车队速度不快,到也还平稳。

    与之前估摸的差不多,直到二月十四的傍晚,车队才到了京城南门外头。

    城门外排了长长的队伍,云在去看了看,来禀道:“看这模样,今日未必能进得了城。”

    臻琳的婚期不好耽搁,也亏得裴大老爷府上收了信了,七老爷亲自等在城门口,远远见了车队,与守备军打了招呼,叫他们当日入了城。

    离正日子只有四天,段氏到了侍郎府之后有一大把的事情等着,臻璇知道这个时候不方便打搅,便与裴家分了两路,与夏颐卿一块回了夏家在京城的宅子。

    这宅子位于青花胡同里,附近住的都是有些名声的学问人,与它其说是夏家的,不如说是郑老太太的私产,是从前在京里生活时购下的。

    郑老太太几十年没回京里,这宅子便成了夏颐卿进京时的住所。

    虽是老宅子了,年前翻修过一次,添了不少花木,只不过冬日里瞧不出端倪来。

    一房仆从是常年留在京里管宅子的,里里外外弄得都很整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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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扯几句废话。

    这一章的肉我期待很久了哇,可惜,这个时期就只能这样啦,不知道会不会出现一堆小星星……

    顺说也是巧啦,生日这天正好到了这一章,虽然写得96基本已经吐血三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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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  过生日,又老了一岁tat。生日愿望么,在下个生日之前,把两个坑都填完,我这么说有人信我不?

268章 京中(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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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花胡同南北走向,靠近东大街,出入十分方便,又是闹中取静,适合养性。

    胡同里宅子连连,却都是小宅子,一般三五进为多,听说春闱之前有一些会租给了读书人备考的。

    夏家的这宅子位于青花胡同的南边,一共五进,后头还带了一个花园。

    守宅子的仆从候在了门外,见马车到了,赶紧迎了上来。

    老的那个叫方怀德,过了天命之年,胡子都白了,瞧模样就是个忠厚老实的。方怀德的媳妇前几年伤了腿之后就只能躺在床上,再做不了事了,也亏得京里这宅子事情不多,好一直养着,因而也没有来迎。

    方怀德的儿子方显余正当壮年,一双眼睛晶亮,方显余家的脸色红润,身形微胖,笑意盈盈,牵着刚刚五岁的儿子,一双杏眼来回在马车上打转。

    臻璇跟着夏颐卿,叫桃绫与杏绫扶着下了车。

    方显余家的看了一眼杏绫,又看向桃绫,眉头皱了一皱。

    进到花厅坐下,方怀德推开了拐杖就要跪下行全礼,方怀德的父亲是郑老太太的陪房,他也是伺候过郑老太太的,夏颐卿不好受他大礼,赶紧叫云在扶住他。

    方怀德却是顶真,不肯托大,叫云在劝了又劝。才答应弯腰作个揖。搭了椅子边坐下了。

    方显余夫妻带着儿子规规矩矩磕了头。

    臻璇叫桃绫取了一块小金锁。算是给孩子的见面礼。

    方怀德赶忙道:“孩子小,不敢收奶奶大礼。”

    方显余家的从桃绫手中抽了金锁过去,摸了摸,笑着与方怀德道:“公爹,奶奶给的是长命锁,保平安的。咱们天保又是五行缺金,带着正好。”

    方怀德没想到媳妇开口就是这么一段,涨红了脸。颇有几分尴尬。

    方显余家的捏着金锁,在天保屁股上拍了一把,催道:“还不与奶奶磕了头谢恩呐。”

    天保长得虎头虎脑,叫他娘推了一下,也不含糊,跪下连磕了三个头。

    臻璇端正坐着,看到方怀德的脸色都有些青了,她偷偷睨了夏颐卿一眼,见他没有任何表示,便笑着道:“大方总管。孩子头都磕了,就安心收下吧。”又与方显余家的道。“快抱孩子起来吧,地上凉。”

    臻璇不愿意参合方家公爹媳妇间的角力,略过之前的话题。

    夏颐卿有别的事要问方怀德与方显余,便起身去了书房。

    方显余低声交代自家媳妇道:“你好好伺候奶奶。”

    臻璇问了问宅子里的安排。

    方显余家的赔笑着介绍道:“回奶奶话,一共是五进的屋子,后三进是内院。从前爷进京时,只有昼锦和云在两个跟着,也就住在外院。这一回晓得奶奶要来,奴婢就把后院收拾了,只是不晓得奶奶带来多少人手,没敢乱买丫鬟婆子,奶奶回头若觉得伺候的人不够,奴婢再去叫人牙子来,奶奶亲自挑挑。”

    臻璇听她这么说,便点了点头,问道:“后头三进都是空着的?”

    “最后那一进做了库房,怕是不好住人了。另两进都是空着的。”

    臻璇叫方显余家的陪着去看了一看,定了住在第四进,下面人忙着把行李都整理了起来。

    臻璇转身问方显余家的:“饭点都快过了,厨房里可准备了吃食?再去前头问问,二爷是回来用饭,还是留在前头用了。”

    “原本就奴婢一家子住着,没有请厨娘,晓得二爷与奶奶今日到,就从外头酒楼里送了一桌子热菜过来,在厨房里温着,随时都能用。”方显余家的说完,四处一看,目光所及的丫鬟婆子都在忙碌,她一个都不认识,不敢乱使派人,扭着腰去了前头。

    臻璇略打量了这间屋子,与天一院差不多的格局,北面正屋五间,两侧各有三间厢房,南边抱厦。丫鬟婆子们怎么住,执棋都已经安排好了,无需臻璇操心。

    这回带的人手说不得多,身边伺候的一等,只带了执棋、桃绫与杏绫,挽琴、挽墨与执画守在天一院。

    执棋挑了两个二等与两个粗使婆子带着来了,再就是高妈妈,余下的都留在甬州。

    在京城中也是暂住几个月,买人手倒也不是必须的。

    桃绫收拾了东屋,扶着臻璇进去坐了。

    臻璇突然想起了那张知府送来的两个人,问桃绫道:“人放哪里了?”

    桃绫一面给臻璇倒水,一面道:“后头库房的西厢空着,方妈妈说住不得人,奴婢去看了看,觉得还不错哩,就让她们挪那儿去了,门口叫谢婆子守了,奶奶放心吧。”

    谢婆子是粗使的婆子,胳膊粗壮有力,一个人拎得动两个小丫鬟。

    臻璇闻言笑了,点头道:“甚好。”

    桃绫也跟着笑了。

    方显余家的进来,道:“姑娘不愧是奶奶身边得力的,这么点工夫,就差不多收拾妥当了。”

    桃绫摇了摇头,谦虚了一句,便不多言。

    臻璇晓得桃绫性格,看得出她似乎不太喜欢方显余家的。

    方显余家的回了话:“二爷的晚饭在前头用,奶奶您看……”

    “既如此,我这里也摆饭了吧。”

    方显余家的眼睛转了转,嘿嘿笑着道:“那奴婢就下去准备。”

    桃绫看得清楚,引了方显余家的出去,挑了帘子与外头忙着摆花盆的麝月道:“你跟着方妈妈去一趟厨房,取了饭菜过来。”

    方显余家里不由在心里松了口气,那些饭菜她一个人拿还不要累死了,总算有人能帮把手,可转念又一想,自己那点儿心思叫桃绫看得明明白白,怕是在这内院她要讨不得一点好了。

    方显余家的的心情在看清楚麝月那张脸的时候一下子焦躁了起来。

    麝月一双桃花眼,眉心一颗美人痣,妆容得体,皮肤白皙,活脱脱的美人胚子,那眼睛一转一转的还会勾人。

    方显余家的在心里重重呸了一声,暗暗骂了一句“妖孽”。

    身边的一等漂亮,她还能理解,怎么连院子里伺候的都是这幅模样,奶奶这是太讲究了还是太不讲究了。

    不管心里如何,方显余家的面上不敢露,与麝月道:“那就辛苦姑娘与我走一趟了。”

    麝月巧笑着道:“妈妈抬举奴婢哩。”

    桃绫转身回了臻璇身边,继续做事。

    臻璇喝着热茶,笑着问桃绫,道:“怎么这么不喜欢方妈妈?”

    桃绫撇撇嘴,小声与臻璇道:“她老转着眼睛看人,就好像在算我们几个值多少银钱一样。”

    臻璇忍俊不禁:“估算了又如何,还能卖了你们不成?”

    “总归是不舒服的。”

    过了一刻钟,方显余家的领着麝月回来了,杏绫从麝月手里接了食盒拿进了屋子,在东屋里摆了,请了臻璇坐下。

    臻璇抬眼看了方显余家的一眼,道:“方妈妈也没有用吧,坐下一块用些吧。”

    方显余家正对着满桌子佳肴咽口水,闻言本能地点了点头,又突然醒悟过来,摆手道:“奴婢不敢,若奶奶这儿没有旁的事,奴婢先回去伺候婆婆用饭了。”

    方怀德家的还躺在床上。

    臻璇点了头,也没再留她。

    方显余家的出了正屋,在廊下站了一会,听见里头说话声,原是臻璇见菜色太多,叫了三个一等陪坐,又使人去请了高妈妈来一块用。

    方显余家的怔了怔,只觉得心都跟着揪了起来,她以为臻璇刚才不过是客套话这才推脱了,早知如此就该一屁股坐下,那桌饭菜是京中出了名的状元楼的上上等席面,小五十两银子,寻常人家够吃半年多了。

    方显余家的揉了揉胸口,深吸了几口气,拖着步子回去了。

    方家住在宅子头一进的西边配院里,天保听见她的脚步声,急急跑了出来,摸着肚子道:“娘,我饿了。”

    方显余家的摸了摸儿子的脑袋,走进小厨房从灶中取了温在里头的两个大碗,亏得她聪明,老早就从各个菜里拢了几勺藏起来了,她笑着夹了一块梅子肉给天保:“尝尝。”

    天保拍手说好吃,方显余家的给儿子盛了饭,嘱咐他多吃一些,自己又盛了小半碗去了婆母跟前。

    方怀德家的已经不会走路了,成天躺着,见媳妇回来,问道:“二爷与二奶奶可好?”

    “好着呢。二爷留了公爹他们用饭。”方显余家的在床边坐下,夹了一筷子饭喂到方怀德家的嘴边。

    方怀德家的一面吃,一面道:“我还记得,二爷从前常夸我煲的汤好喝,现在是没办法伺候他了,也不能叫二奶奶尝尝我的手艺了。我总叫你学一学,你心思全部在这上头,一点都没学会。”

    方显余家的不愿意听婆母唠叨,见她咽下一口就立马补上一口,等吃完了就说要照顾天保,急急出去了。

    方怀德家的长叹了一口气,也不管她了。

    臻璇屋里用完了饭菜,余下的叫二等与婆子们分了,又给那两个关在库房西厢的丫鬟送了一些。

    等夏颐卿回来,两人也就早早歇下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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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9章 京中(二)

    翌日一早,夏颐卿就出门去了。

    臻璇睡了一个回笼觉,才觉得叫马车折腾了十天的身子舒服了一些,起来用了一些点心。

    执棋与桃绫去了库房,他们从甬州带来的东西不少,两人对着册子少不得忙上一两天。

    臻璇看了一会儿书,与杏绫道:“去请方妈妈来,左右有空闲,我们逛一逛院子。”

    杏绫应了声,出去请方显余家的。

    方显余家的急忙来了,身边还跟着天保,赔笑道:“奶奶,孩子小,没人看着放心不下,奴婢就带在了身边。”

    臻璇并不介意天保跟着,从糖果盘子里抓了几颗给他,与方显余家的道:“昨日到得晚,我还没有看过这宅子,方妈妈与我带个路。”

    臻璇随着方显余家的大致走了一圈。

    第二进与第三进之前有一道影壁,隔了一个垂花门,算做了二门。

    第二进是夏颐卿从前进京住的院子,臻璇没有过去看,远远眺了一眼,听方显余家的介绍了几句卧房与书房的位置。

    再往前的第一进主要是会客用的,隔出了花厅,臻璇昨日看过,布置得很雅致。

    第三进是内院会客的地方,北面五间正房打通,窗棂雕刻了八仙图案,栩栩如生,厅中挂了不少字画,放了花几,几子上摆了时令的花卉,生机勃勃。

    臻璇摸了摸青绿青绿的叶子,问道:“方妈妈会打理花草?”

    “会一些。”方显余家的没有谦虚,把这厅里放着的几样细细说了打理的经验。

    臻璇没有打断她。待她说完。点了点头:“妈妈果真有一套呢。”

    方显余家的闻言。面上带了几分得意。

    第四进便是臻璇住的院子,从院子西侧小门出去是一个小花园,带了人工挖凿的水池,养了几尾红鲤,穿过花园绕到第五进院子,就是库房了。

    院子里,北面正屋的门开着,西厢房门紧闭。谢婆子坐在门口,见臻璇来了,她起身行礼。

    听见声响,桃绫和执棋也迎了出来。

    臻璇走到正屋外头往里头看,十几个大箱笼放在角落里,架子一排排的少说也有**个,上头放满了各式东西,屋子中央开了两个箱子,正是这一回带来京城的,里头东西才收拾了一半。

    臻璇笑着与两人道:“这里人手少。没有那些小丫鬟们搭把手,一样样都要你们自个儿来。慢一些无妨。当心别磕着碰着,伤了人就不好了。”

    桃绫与执棋应了。

    方显余家的见此,赶忙道:“奴婢有些气力的,两位姑娘不嫌弃,奴婢来帮忙吧。”

    执棋道了一声谢。

    臻璇把宅子差不多都逛了一遍,便不挤在这里妨碍丫鬟们做事,带了杏绫回去了。

    桃绫拿着册子,一面对,一面整。

    方显余家的跟在边上,看着那写得满满的册子,又见从箱笼里取出来的东西样样精致,她不由多看了两眼。

    这库房里有什么好东西她自是知道的,但如今这一些,也是一样漂亮过一样。

    若要方显余家的说一说哪里漂亮她是说不明白的,但她认得贵的,刚刚点出来的那喜鹊绕梅的白铜手炉,外头店里都见不着,这些东西若都换成了银钱……

    方显余家的转了转眼珠子,又看向了另一样东西,一套做工精美的琉璃酒杯。

    她咋舌,到底是夏家人用的东西,真是不一般。

    执棋也在清点,天保总在她边上转悠,怕孩子一不小心弄坏了东西,她扭头正要去方显余家的说一声的时候,余光瞟见了天保把一样东西放到了袖口里。

    执棋皱了皱眉头,问天保道:“你拿了什么东西?”

    天保捏紧了袖子,撇过头不说话。

    方显余家的听见了,赶紧过来:“姑娘,怎么了?”

    “方妈妈,天保拿了东西,你让他拿出来吧。”执棋指了指天保的袖口。

    方显余家的脸上一黑,连哄了天保几句,才把东西拿了回来,一看,是一块顽石,她干笑了两声:“天保,这跟你从外头地里捡来的石头不一样,不能拿的。”说完,又与执棋道,“姑娘,小孩子不懂事,姑娘莫怪他。”

    执棋听了,只淡淡笑了笑,没应声。

    下午时,执棋把这桩事原原本本与臻璇说了,又道:“奴婢看天保的样子,不像是头一回拿东西了,他拿了之后塞到袖口里的动作特别熟。”

    臻璇听了这话,不由皱了眉头。

    只靠执棋这么一眼的观察,来断言一个孩子是不是曾偷拿过东西,这事儿不太妥当。

    但是,全当没这回事也是不行的。

    等夏颐卿回来,臻璇试探着问了一句:“二爷,我今日四处看了看,家中东西还真不少。不知道二爷上回进京有没有盘点过,这几日执棋与桃绫整东西呢,若没盘过,我要她们一并盘了吧。”

    “我来都是小住,也就没有盘。”夏颐卿接过臻璇端过来的茶盏,抿了一口,道,“隔得也久了,是该盘一盘了,你安排着来。”

    臻璇笑着应了,叫了方显余家的来,问道:“方妈妈,不知家里的账册都是谁收着?”

    方显余家的猛得抬头看向臻璇,见对方笑意盈盈,她赶紧低下了头,道:“外院的册子在奴婢公爹那里,内院的是奴婢收着的。”

    “你明日里送过来,我先看看。”

    方显余家的心不在焉,胡乱点了头。

    这幅模样落在桃绫眼中,她不由猜忌道:“奶奶,奴婢怎么瞧着方妈妈乱了方寸了,是不是账册……”

    臻璇摇了摇头。没让桃绫继续说。只是道:“先等明日看了再说。”

    方显余家的脚步匆匆回了自个儿院子。就一屁股坐在中间的石凳上出神。

    也不晓得坐了多久,叫方显余一巴掌拍在背上,低声吼道:“你见鬼啦!娘喊你倒水喊了半日,你都没个动静!”

    方显余家的被他吓得从石凳上跳起来,一惊一乍把方显余都唬了一跳。

    不管方显余嘴里咕哝着的抱怨,方显余家的一把把他拽进了屋里,把门栓了起来。

    方显余不明所以,只听他婆娘道:“当家的。奶奶要盘账!”

    一听盘账两字,方显余只觉得头皮发麻,捏着她的手臂问:“你确定?”

    方显余家的被他捏得两臂发痛,猛点头:“还能有假,奶奶亲口说的,叫我明日把册子交给她。”

    “怎么刚来就开了口了,今天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待方显余一听天保在库房拿了顽石叫执棋看到了,他连连跺脚,“这个小兔崽子,你怎么不盯着他?”

    方显余家的也是着急了。声音都大了起来:“我在看别的东西呢,哪里防到了他。”

    “呸!”方显余满嘴的唾沫星子喷了出来。“还不就是你看到好东西移不开眼睛了,在奶奶跟前动手,这不是自己找死吗?啊!蠢东西!昨天也是,一个小金锁就把你急的,当着二爷和奶奶的面落了爹的颜面。金锁你没见过?比那个大的天保都有!”

    方显余家的突然被翻了旧账,当下跳了脚:“小金锁那也是金的,我要是不拿,爹能收下?”

    两人一来一去争执了一刻钟,也没有想出个办法来。

    方显余心一横,道:“不管了,你明天先把册子送过去,要盘也不是一两天能盘好的,马上就是奶奶娘家姐姐上轿,空不出手来整这些。”

    方显余家的白着脸,哆哆嗦嗦道:“当家的,要是被查出来了会怎么样?”

    “怎么样!”方显余咬牙切齿,“这会儿你晓得怕了?做的时候怎么没怕?花银子的时候怕过没?”

    方显余家的没吭声。

    第二日,拖到了中午,晓得是拖不过的,把账册送到了臻璇屋子里。

    臻璇正在练字,叫桃绫把账册收了,放到了一边。

    方显余家的小心翼翼问了一句:“奶奶不看吗?”

    “不急,今日先把这些字写了。”臻璇道。

    方显余家的松了一口气,紧绷着的背也放松下来,赔笑着夸了几句臻璇的字,退了出去。

    臻璇放下了笔,冲着账册努了努嘴。

    桃绫会意,取了过来。

    臻璇在桌边坐下,略翻了翻。

    按照规矩,家里有哪些东西都要登记在册,还要写上摆放的位置,取出与收回库房都要有记录,方显余家的记得还算清楚。

    臻璇看了几册,与桃绫道:“看方妈妈的样子,怕是会对出一些问题来,你和执棋仔细些。”

    臻璇算了算日子,明日就是十七,她要先去侍郎府里看一看,虽不用陪哭,也要再和臻琳说几句话。等到了十八那一日,更是要从一大早就过去了。

    “总归要等四姐姐嫁了之后了。”臻璇合上了册子,放在了桌上。

    桃绫收好册子,应下了。

    方显余家的回到屋子里之后,见方显余坐在床边沉思,面色不仅阴郁,还透了几分戾气。她不禁背后一冷,过去推了推他:“当家的?”

    方显余一把扣住他婆娘的手腕,红着眼道:“我想着还是不对,我跟你说……”

    方显余家的凑耳过去听,听着听着廖白了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方显余:“你说真的?”

    方显余重重点了点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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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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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2581/ 第一时间欣赏臻璇最新章节! 作者:玖拾陆所写的《臻璇》为转载作品,臻璇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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臻璇介绍:
这桩婚姻于她而言,不过是逃离族亲的工具, 只因挡了别人的道,被人陷害,清白难辨,不得不以死明志。 醒来后,从二奶奶变成了七小姐臻璇,是拼命复仇?还是走自己的路? 唯有一样她很确定,她要做为臻璇活着,好好活着,决计不能再被人逼迫到那番田地。 菩萨让她再世为人,她又怎么能辜负这第二次! 96的QQ读者群69620185欢迎大家来玩臻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臻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臻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