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9章 辛密(五)
臻璇听完这何小姐的旧事,愣神了一会,才失笑道:“要怎么说她呢……行事与一般人全然不同,偏偏还理直气壮。”
夏颐卿安慰地轻轻拍了拍臻璇的后背,低声道:“三弟的亲事也不是二叔祖母一个人能做得了主的,表小姐才来了两日就惹出些事体来,传到了长生居去,老祖宗定然不满。”
“我们之前担心的,不就是二叔祖母以病重为由让表小姐冲喜吗?”臻璇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总觉得这事有些怪,前后一考量,道,“二叔祖母要装病重,谁去老祖宗跟前提这事?二伯母和大嫂都不会去掺合,二叔祖母身边的婆子去和老祖宗开口也不妥当呀。”
夏颐卿觉得臻璇说得有些道理,猜测道:“难道是叫表小姐自己去?”
“她?”臻璇闻言,撇了撇嘴,略调整了姿势好躺得舒服些,“我看她那样子,还不知道二叔祖母的主意呢。若是知道了想叫她嫁给三叔,她未必同意。”
“不然她要怎样?”夏颐卿把自己的想法解释与臻璇听,“她来甬州就是为了进夏家门,没成亲的里头,也就三弟年纪合适些,我们四弟都偏小了,何况四弟的事,二房越发插不上话,八弟更是年幼。”
这话说得是没错,但之前听夏湖卿说过,何小姐对夏苏卿一副爱理不理模样。
臻璇睨了夏颐卿一眼,转着眼珠子道:“还有大伯和二爷你。”
吹了灯,帐内黑暗。夏颐卿看不到臻璇的表情。但这话里怎么听都觉得有股子酸味。
他哑然失笑。难怪别人总说,怀孕中的女人脾气多变,疑心又重,可是淡淡酸味又别有一番滋味,他把怀中人搂紧了,低声道:“这就想岔了吧,从刚才说的辛密事体里,你能想象这是一个肯与人做妾的女人?怎么看都是要坐稳正屋的性子。”
臻璇刚刚也就是突然有了这么个想法。顺口酸夏颐卿一句。
听了这话,再一想要叫何小姐在主母跟前立规矩,根本想象不出来,臻璇不由也跟着笑了:“总归是看二叔祖母和她怎么唱这出戏了。”
夫妻两人没有再提何小姐,又絮絮说了些旁的事,这才入了睡。
第二日上午,杨氏过来了。
请杨氏坐下,臻璇便把屋里伺候的丫鬟打发了出去。
挽琴心里明镜一样,她们定是要说何小姐的事,便亲自守了外间。
杨氏一脸歉意。赔罪道:“昨日里是我没看住她,叫她叨扰了你。是我没想周全,以为她刚来,要走动要打探也都是在屏翠园里,谁知竟然跑到天一院来了。”
“也不是嫂嫂的错。”臻璇叫杨氏放宽心一些,便坐过去了一些,把何家三老太爷过世与何小姐在宿水城、明安城的事都说了一遍。
这些事原本就是杨氏请臻璇去帮忙打听的,为的就是能知己知彼,防何小姐一手。
原本还有些担心自个儿小人之心,杨氏在见到何小姐之后,那些心思都跑散了,连连道:“亏得提前去打听了,这样的人若是嫁了进来,这日子可就不消停了。”
臻璇也是这么个想法,何小姐是个祸害,住得越久就越麻烦。
妯娌两人彼此商量了几句,又绕回了臻璇夜里与夏颐卿商量过的点儿上了。
这事由谁去跟老祖宗说,何老太太和何小姐之前有没有达成共识,这都是要点。
杨氏听了,觉得有理,点头道:“我去试探一番。”
到了下午时,杨氏叫人送了一封短信过来,上头写了杨氏在伺候何老太太的时候透了几句话。
一是何小姐昨日就去了天一院,却叫臻璇赶了出来;二是何小姐性子傲,见了夏黎卿、夏苏卿都不行礼,与杨氏、夏毓卿也说不到一块去。
杨氏说得时候自是一副关心初来乍到的何小姐没有一块说话、玩笑之人而担忧,但落在何老太太耳朵里,怕就是另一层味道了。
何小姐眼里看不到夏苏卿,冲喜的事就有变动的风险,而她给臻璇赶了出来,莫非是去天一院里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何老太太躺在床上,心里反复琢磨着,面上瞧着一如平常,但杨氏就在身边,还是捕捉到了些许波动。
臻璇看完,叫挽琴把信纸烧了干净。
六月三十,一家人在长生居里用饭。
何老太太下不了床,自是去不得了,何小姐是客居,这种家宴若没有老祖宗开口,轮不到她。
臻璇虽然孕中,但家中走动还是方便,坐了青帷小车到了天一院外头。
车子还未停稳,就听见外头夏毓卿的声音。
“你来做什么?”
臻璇由执画扶着下了车,抬眼看去,夏毓卿板着一张脸,站在了何小姐跟前。
杨氏走过来,轻声与臻璇道:“明明老祖宗没叫过她,却跟在我们后头来了。”
臻璇挑眉,这听着可真耳熟,何小姐之前去明安城不也是不请自去,跟在后头吗?
夏毓卿冲何小姐道:“家宴自然都是我们姓夏的一家人吃饭,表姐来凑什么热闹。表姐赶紧回去吧,祖母跟前还要你帮忙伺候呢。”
夏毓卿对何小姐的排斥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
臻璇不知她们为何交恶,轻声问了杨氏。
杨氏苦笑着摇了摇头:“表小姐待她和八叔爱理不理,六妹妹觉得表小姐客居夏家不该对他们兄妹无理。”
杨氏说了这些,后头也就不说了。夏毓卿对何小姐最大的不满就是何小姐自不量力去天一院找事,叫执画一个丫鬟羞辱,她感觉整个儿二房都跟着丢了脸。
何小姐怎么会因为夏毓卿一句话就离开。她全当没听见。直接从夏毓卿身边走过。然后绕过了郑氏、张氏几个长辈,直直就往长生居里头走。
杨氏难以置信,扭头看向臻璇,见臻璇也是惊讶表情,她干脆闭上眼睛。
长辈们都在,她还是别去管这个烫手山芋了。
夏毓卿气炸了,转身要追进去,被周姨娘一把拦住。
“六小姐。消消气。”周姨娘开口就要说何小姐不是,一想到她到底是何老太太的娘家人,怕叫传到老太太耳朵里去,便弯下身附耳与夏毓卿道,“别与那种人置气,没得低了身份。”
这个说法,夏毓卿听得进去。
她气恼何小姐的为人处事,把作为长辈的何老太太的名声都给连累了,本来她们二房就比不得长房,现在越发在别人跟前丢脸。夏毓卿怎么能不气。
她看不上何小姐,自然不愿意落了身份。深吸了几口气忍住了。
郑老太太的小车到了,郑氏亲自迎了上去,一面扶郑老太太下车,一面把事情说了。
郑老太太正疑惑为何人人都站在长生居外头,听了这话就明白了过来,等玉砌替她理了理坐车压到的衣角,她缓缓开口道:“我们进去吧,可别让老祖宗等久了。”
郑老太太见多识广,什么幺蛾子都见过,自是不会把何小姐的举动放在心上。见郑老太太一脸平静,旁人也都安了心。
等一进长生居,绕过影壁,就见何小姐站在正屋外头,桂嬷嬷守着门。
臻璇看在眼里,何小姐刚才雄赳赳地冲进来,却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桂嬷嬷见主子们来了,展了笑容,福身行礼,道:“老祖宗诵完经之后,小睡了一会,这才刚起来呢。表小姐来得不巧,奴婢怕她打扰了老祖宗梳洗,就请她在外头候着。”说完,桂嬷嬷侧开了身子,请郑老太太入内。
一行人鱼贯而入,何小姐穿插不进来,只能排在了最后,等轮到她的时候,又被桂嬷嬷拦住了。
何小姐脸上阴云密布,怒视着桂嬷嬷:“让开!”
桂嬷嬷垂着眼,声音平平道:“表小姐请回吧,夏家有夏家的规矩。”
“一个奴才,敢跟我说规矩。”何小姐从小霸道惯了,家中无论丫鬟婆子,不管是哪个屋里的伺候谁的,只要不遂她的意,就是打骂,何时被下人扫过脸面,她气得哆嗦,抬手要推桂嬷嬷。
桂嬷嬷是有力气的,何小姐推不动她,就要改成打,桂嬷嬷握住了何小姐扬起来的手,往外一推。
何小姐重重摔在了地上,怔住了。
桂嬷嬷也不扶她,叫了两个粗使婆子来,吩咐道:“表小姐身体不适,还不送回屏翠园里去。”
粗使婆子上来把何小姐拉起来,一左一右架着。
何小姐这才回过了神,大声吼道:“这就是夏家待客之道?我要见老祖宗!”
何小姐从家中带来的两个丫鬟匆匆进了长生居,她们之前被何小姐支开了,等惊觉不好的时候,何小姐已经没了人影。她们知道何小姐秉性,猜她定是来了长生居,便赶紧赶来了。
看院子里这情形,两个丫鬟都要哭出来了。
桂嬷嬷训斥道:“表小姐才来了几天,身子就不舒服了,这都是怎么伺候的?不知道的还当是我们怠慢了呢。”
两个丫鬟不敢辩白,猛一阵点头。
何小姐还要再闹,粗使婆子却不是好对付的,直接把她送了出去。
桂嬷嬷等听不到声音了,才转身进屋。
这个表小姐,昨日闹了天一院今日又来闹长生居,老祖宗厌烦着,偏偏何老太太还躺在床上。
老祖宗见桂嬷嬷进来,阴着脸吩咐道:“去请查大夫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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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章 辛密(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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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祖宗面色不虞,盘腿坐在罗汉床上。
晚辈们都是战战兢兢,怕一个不好说错了话,又惹了老祖宗的脾气,干脆都眼观鼻鼻观心,谁都不做声。
屋子里安静极了。
怡翮就站在帘子边上,垂着眼盯着脚尖,盼着这叫人不舒服的气氛早早过去,直等了两刻钟,听得外头急匆匆脚步声由远及近,怡翮暗暗松了一口气。
查大夫来了,这是怕老祖宗等急了,桂嬷嬷特地吩咐了坐着车去寻。
怡翮打了帘子起来,查大夫一进屋里,见里头后院的女主子们基本都在了,他赶紧低下头行礼。
老祖宗见到了查大夫,睁开闭目养神的双眼,慢条细理地问道:“与我说说,我那二儿媳妇的身子到底如何?”
只听老祖宗的问话,语气里已经寻不到一丝一毫的怒意,但在座的人人都知道,老祖宗心里的火还烧着呢。
何老太太的病情,臻璇问过查大夫一次,云里雾里的,查大夫也不敢断言。
这会儿听了老祖宗的话,他抬着袖子拭了额头上的薄汗,道:“在下隔三天去给二老太太请一次脉,光从脉象看并无大不妥了。”
老祖宗点了点头,又问:“既然没有什么大不妥的,怎么还躺在床上?你倒是与我说说。她到底要躺到什么时候?”
“这……”查大夫越发为难。他只是一个坐堂的大夫。何老太太为何迟迟起不来,要他来说,就是后院是非多,只是这话他不能直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与老祖宗说透了,只好硬着头皮道,“在下估摸着也就小半个月,明日里在下再过去请了脉,来回老祖宗。”
老祖宗听了这话就明白了过来。她本就有所怀疑,但何老太太愿意躺着也无甚损害,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到何小姐到了甬州,老祖宗便察觉出味儿来了。
老祖宗哼笑了一声:“画虎不成反类犬。”挥挥手叫查大夫出去了。
这句话,各人各琢磨。
等到男人们归家,一顿家宴之后,便散了。
夏颐卿还有事务要处理,送臻璇回到天一院之后,就从角门处去了前头书房。
臻璇等到二更天。夏颐卿才带了几分疲惫回来。
要了水进来擦脸梳洗,臻璇在一旁问夏颐卿。道:“铺子里这般忙碌?”
夏颐卿没有立刻搭话,等屋里伺候的丫鬟都出去了,才低声与臻璇道:“怕是要忙到入秋了。”
臻璇抬眉,夏颐卿这个说法似乎是并非为了铺子的事情而忙碌。
她一时分辨不清楚,夏颐卿催促她早早休息,她便不再多想,先脱了鞋子上了床,拉了拉薄被。
手指捏着被套的时候,臻璇突然心中一动,想起从前的事情来。夏颐卿曾经暗暗替皇家收过军需的棉花,这段时间的忙碌,是不是也是为了朝廷?
“二爷,”臻璇出声,见夏颐卿侧过头来,她问道,“是京中有事吗?”
臻璇问得婉转,可只要夏颐卿确实是在替皇家做些什么准备,自然是听得明白的。
被子里,夏颐卿的手掌覆住了臻璇的手,指腹轻抚:“不是什么危险的事。”
只是这般安慰之语落在耳朵里,怎么能叫人真的放下心来,夏颐卿轻轻在臻璇额上啄了一口:“皇上要为出巡做些准备。”
果真如此。
若是出巡,是相对安全一些的,但皇上想去哪里?
北面战事初定,傅凌遥和亲,短时间之内北狄不会再犯,而南边,去年皇上刚刚巡视过,走的是靠着东边往南的路子,剩下的便是西边了。
“皇上去年刚刚出过京,这么快又要出巡?”臻璇问道。
夏颐卿摇头:“不是亲巡,是要从几位皇子之中点几位代为出巡,具体是谁,我也不清楚。”
臻璇颔首,臻琳出嫁才三个多月,也不知道会不会点到七皇子。
翌日下午,屏翠园里传了一些消息过来。
昨日杨氏她们从长生居回到屏翠园的时候,何小姐的两个丫鬟还跪在院子里。
何小姐在桂嬷嬷跟前吃了亏,一肚子火要发泄,两个丫鬟倒了霉,挨了罚,饿着肚子一直跪着。
何小姐却不在屋里。
杨氏怕何小姐再惹事端,到处寻了,才晓得何小姐听了与她一道来甬州的婆子几句话,去了何老太太屋里。
那婆子说,既然是何老太太请了何小姐到夏家,那事事就要她来定主意,断没有日日躺在床上由着何小姐被欺负的道理。
何小姐觉得有理,便冲去了何老太太屋里。
何小姐与何老太太说了些什么,何老太太嘴里是套不出什么话来的,杨氏想了个法子,使人去套了何老太太身边的刘嬷嬷的话。
刘嬷嬷是从何家陪嫁来的,跟了何老太太多年,嘴巴素来都是紧的,从不往外嚼舌根。可她昨日里受了何小姐一肚子气,多喝了几口酒,心里烦闷,就说了出来。
何小姐去的正是时候,二房其他人几乎都去了长生居,只有六老爷屋里的章姨娘不愿意学周姨娘巴巴跟着去,一个人在屋里打算盘做消遣。
何老太太身边也是只有几个心腹丫鬟和婆子伺候着,往日里侍疾的张氏、陈氏、杨氏都不在。
等何小姐坐下,何老太太就叫人守了门,里头只留了一个刘嬷嬷。
何小姐板着脸。没有对何老太太的病情表示一句关心。
何老太太不想为了这些小事糟心。惦记着杨氏与她说过的话。问道:“这几日住得如何?与姐妹几个处得怎样?”
何小姐皱了眉头,撇撇嘴道:“夏家这些人,都是莫名其妙的。我去过天一院了,也没说什么,她就叫人赶我;刚才在长生居,更是稀奇了,一个奴才拦了路不许我见老祖宗,老祖宗都没发话呢。她热闹个什么劲!”
天一院的事情何老太太大致清楚,长生居里的事情就完全不明白了。
刘嬷嬷帮着问了一句:“是哪个奴才拦了表小姐?”
何小姐翻了个白眼,啐道:“似乎是姓桂。”
刘嬷嬷深吸了一口气,何老太太亦是诧异,这个外甥孙女怎么能这么没颜色,去惹了桂嬷嬷?便是她和郑老太太,面对桂嬷嬷的时候,都是客客气气的,更别提其他小辈了。
刘嬷嬷凑过去,解释给何小姐听:“桂嬷嬷是老祖宗的陪嫁。不一般哩。”
“陪嫁有什么了不起,不一样是个奴才。”何小姐脱口就说。
刘嬷嬷面上一黑。心里不由堵得慌。
何小姐自是不会想到这句话牵扯到了刘嬷嬷,即便是想到了,也觉得这话没有半点问题。奴才就是奴才,管她是陪嫁还是什么,与她这个做小姐的是不同的。
“姑婆,你什么时候让我进夏家?”这是何小姐来的主要目的,自是格外关心。
何老太太嘴巴动了动:“过几日,我就去和老祖宗说这事。”
这个答案叫何小姐很满意,她不由翘了唇角,笑着道:“我昨天看到了,天一院里的东西真的不错,那个西洋钟,里头还有宝石,还有那一对玉如意。那些我都喜欢,我也要。”
何老太太没料到何小姐会说这个,眼神一沉。
这话听得刘嬷嬷心惊胆颤,这话要是落在不知情的人耳朵里,还当她们窥视御赐之物,这可不是小事情。
以为何小姐不知道那些东西的来历,刘嬷嬷解释了一句:“表小姐,那都是御赐的,怎么要呀。”
“我知道那是皇上给的呀。”何小姐嫌弃地看了刘嬷嬷一眼,“怎么要不是做奴才的想的事情吗?真不行就去库房里翻,翻出差不多的给我。”
便是何老太太,也没有这么与刘嬷嬷说过话。刘嬷嬷被这话气得浑身发抖,咬着牙一字一句道:“表小姐,那都是御赐的东西,我去哪里给您找差不多的呀,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没用的奴才,一点事都办不好!”何小姐转头对何老太太道,“姑婆身边的奴才做事就是这么推三阻四的?”
“够了!”何老太太听不下去了,若不是为了夏苏卿的婚事,她才不愿意和这个外甥孙女继续打交道,“没有就是没有。”
何小姐嘟着嘴,气呼呼道:“为什么?她是夏家媳妇我也是要做夏家媳妇的,凭什么她有的我没有?”
凭什么?
何老太太被这句话闷得差点接不上气来,被子里的双手捏成了拳头。
其中缘由何老太太怎么会不清楚,因为何家比不上裴家,更比不上郑家!
臻璇能得圣上赐婚添妆,是因为她出身裴家,要娶她的是郑老太太的孙儿,因为她那个大嫂的身份才有的。
何老太太平日里不愿意承认比不过郑老太太,但她也确确实实地知道,比不过就是比不过,气归气,没有用的。
要怪,就怪没有托生去官宦人家。
可一想到年幼时父亲的各种疼爱,何老太太稍稍放宽了些心,何家风光过,她跟着父亲享福过,她不应该再抱怨那些。
何老太太觉得累了,摆摆手与何小姐道:“你这几天安分点,回头我挑些别的好东西给你。”
何老太太身边的东西,那可都是那位明安城首富的曾祖父的珍品,何小姐这才勉强不去想那西洋钟、玉如意,点头答应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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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1章 异想(一)
晚了半小时,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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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嬷嬷绷着脸送了何小姐出去。
何小姐睨了刘嬷嬷一眼,似笑非笑地道:“刘嬷嬷是吧?不是在二姑婆身边伺候了半辈子了吗?怎么还对我板着个脸,不晓得,还当嬷嬷是主子呢。”
说完这话,也不管刘嬷嬷什么反应,径直走了。
刘嬷嬷看着何小姐的背影气得仰倒,亏得边上的两个小丫鬟眼尖手快,上前扶住了。
刘嬷嬷深呼吸了几口气,强压下心头不满,回到了何老太太身边。
见何老太太闭目,眉头紧锁,刘嬷嬷暗暗叹了口气,不用说她也知道何老太太在被子下的双手握得紧紧的。她从何老太太小时候就贴身伺候了,跟着她经历过何家的风光、何家的败落,跟着她来了夏家,看着她媳妇熬成婆。
何老太太的性子太要强了,作为身边人,刘嬷嬷怎么会不心疼。
偏偏那位何小姐……
刘嬷嬷满腹抱怨,何老太太为了让她进门,苦肉计都使出来了,天天躺着不能下床走动,一屋子药味闻了几个月。可她倒好,才来了几天,就把人都得罪了。
去天一院惹事先不去说,总归长房、二房不睦多年,但今日去长生居里唱这么一出算怎么回事?那是桂嬷嬷,哪个不使劲儿地巴结,就盼着她能在老祖宗跟前美言几句。但凡有个不妥当的地方。也能顺顺利利就过去了。却被何小姐一口一个奴才给惹了。
这么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人情世故的表小姐,便是让她嫁给了夏苏卿,这往后的日子,何老太太也一样不得安生,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么做到底值得不值得?
刘嬷嬷脑海里不断地盘算着,却听何老太太开口问她:“人走了?”
刘嬷嬷点头应了:“走了。”
何老太太翻了个身:“她说话颠三倒四的。你别放在心上。”
刘嬷嬷一听这话就觉得不妙,何老太太怕是压根就没想过要打消那个主意,她劝道:“老太太,依奴婢来看,表小姐待您也不亲近……”
“我要她亲近做什么?虽说是外甥孙女,也是头一回见的。”何老太太哼笑了一声,“庶子早晚搬出去。”
“是……”刘嬷嬷只能这么应了,可心里到底还有疑虑。
老祖宗健在,作为嫡子的二老太爷就不能与长房分了家,庶子分不得家产。下面去了外地打拼的庶出的三老太爷一家依旧攒着公中月例,老祖宗亲生的四老太爷亦没有分了家出去。
等老祖宗过了。便是要分,二房和四房也分不到多少,到了那时候,何老太太强硬着要让庶出的六老爷分出去,虽不是不行,但在那之前,还要过多少年?
老祖宗的身体瞧着还是很不错的,难道这几年间,这屏翠园就要由着何小姐胡来吗?
刘嬷嬷气不过,又不好再劝何老太太,便只能退出去回屋里喝闷酒。
等杨氏派了人去探刘嬷嬷的口风,刘嬷嬷喝多了,又是一肚子怨气,拉着人不住抱怨道:“我知道自己是一个奴才,但我怎么说也是伺候了老太太几十年的人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一个晚辈,竟然这般无理,开口闭口都是奴才奴才!”
去的人听了刘嬷嬷的酒后乱语,回禀了杨氏,杨氏又使人告诉了臻璇。
臻璇听了这些,叫送了传话的人出去,抿唇与挽琴笑道:“确实是她会说的话。”
桃绫正巧进来,听了这没头没脑的一句,问道:“是谁会说的话?”
臻璇命令桃绫这段日子就在屋里准备嫁妆,因而她极少到屋里头来。
“怎么来了?”臻璇让桃绫坐下,伸手道,“绣得如何了?拿给我瞧瞧。”
桃绫摇头道:“绣得头胀,来与奶奶说说话呢。之前说到哪儿了,叫我也听听。”
臻璇没回答,桃绫扭头看挽琴,挽琴知道臻璇不会瞒桃绫,便开口讲了。
前日何小姐在天一院闹的动静不小,桃绫在屋里也听见了,对于执画爽利的做法她很是赞同,待听了挽琴的话,她翻了个白眼:“亏她说得出口。”
臻璇拍了拍桃绫的手:“与她置什么气,自有二叔祖母头痛。我们莫提她。”
桃绫捂嘴笑了。
臻璇只说对了一半,何老太太固然头痛,但屏翠园里这会儿最头痛的是陈氏。
陈氏做了何老太太多年的媳妇,怎么不知道她所思所想,这个无理的何小姐肯定是何老太太准备给夏苏卿的。
陈氏急得团团转,暗示了夏苏卿几次,叫他千万离那个祸害远一些,莫要着了道,这般叮嘱犹不放心,干脆叫儿子日夜都不用回内院来请安,就在外院待着。
夏苏卿一开始还有些不愿意,觉得陈氏小题大做。
陈氏跺脚道:“你忘了上一回,若不是景卿替你遭了罪,你早就叫那王家都算计去了。”
夏苏卿没话说了,他不如夏景卿机灵,若是有什么意外,他不是那种能滑溜溜地应付过去的人,又为了安陈氏的心,就听话了。
一直避在前院不是一劳永逸的法子,章姨娘与陈氏出了主意,要让何老太太的计划失败,必须叫老祖宗彻底厌恶了何小姐才行。
何小姐已经得罪了桂嬷嬷,老祖宗对她不喜,再加一把火,这事准能成。
陈氏听着有道理,与章姨娘琢磨着到底要如何去下这个绊子。
周姨娘在最初的时候并不排斥何小姐,一来是拍何老太太的马屁,那是她的娘家小姐。二来这要倒霉的不是她的儿子。她自然乐得看热闹。
周姨娘去何小姐跟前示好。谁知何小姐丝毫不理会,反叫人轰了她出来,骂道:“一个小货也敢出来作怪,什么规矩!”
周姨娘气得要在院子里大骂,被闻讯赶来的夏毓卿拉了回去,忿忿道:“一个表小姐管夏家的事,她又是什么规矩!”
这一个“小货”得罪的岂止是周姨娘,章姨娘亦是牙痒痒的。黄姨娘跟着挨了刀子,钟姨奶奶也是一肚子不痛快。
屏翠园里各人有各心思。
何小姐等了几日,见何老太太依旧躺着没起来,不由犯了嘀咕,莫不是何老太太那里有什么变化不成?
靠人不如靠己,何小姐迫切地想要见到老祖宗,只是每一次去和长生居都会被挡出来,站在桂嬷嬷身后的长生居里其他的婆子都是虎背熊腰,何小姐强闯不得,只能退兵。
这一日刚走进屏翠园。就见一个丫鬟指挥着几个小丫鬟搬着花盆进进出出。那个丫鬟一身青翠色,耳朵上戴着翡翠耳坠。随着她的动作不住摇晃。
见了何小姐,那丫鬟福了福身,问了安。
“这是在做什么?”何小姐问了一句。
那丫鬟笑着回话:“过几日是老祖宗的生辰了,我们太太要给老祖宗送盆花插添添喜气呢。”
何小姐一听这话,赶紧追问道:“老祖宗的正日子是哪一天?”
“初九那日。”
何小姐扬了眉梢,真是雪中送炭,等初九那一日,她捧着礼物去了,难道那几个狗奴才还能拦着她不让她进去吗?
目送何小姐走远了,那丫鬟才又指挥着小丫鬟们,把花盆都搬去了陈氏院子里。
等花盆都放好了,她理了理衣容,往正屋走。
守在门口的丫鬟见了她,笑着打了帘子:“采芜姐姐回来了呀。”
采芜笑着点了头,她是陈氏身边鼎力的,屋里陈氏与章姨娘都在。
陈氏见了她,忙问:“告诉她了?”
采芜点点头。
陈氏舒了一口气,转头问章姨娘:“这事成吗?”
“怎么不成?”章姨娘安抚陈氏,道,“我们又没诓她。初九那日是老祖宗的生辰,太太也确实要送花插,采芜帮太太去花房取花也是应该的,这一句一句都是真的。她听了要准备什么,做什么都是她的事体。太太放心吧,她准备的东西不合心意,老祖宗不会对她改观,便是她瞎猫碰到死耗子,准备了老祖宗喜欢的礼物,在长生居里,她那个性子能说出什么好话来,胡说一气,把老祖宗恼了,我们这事就成了。”
陈氏听了这话,颔首道:“能成就好,我就一个儿子,哪里能让她这种人进门。”
天一院里,臻璇也在准备老祖宗的生辰礼。
这段时日为了安胎,查大夫说不得劳神,天一院里哪个都不给她碰针线,就算臻璇说要给怀中孩子准备些衣物,都被拒了,说是等胎坐稳了再准备也不迟。
绣品不能准备,便琢磨着写一幅字,百寿贴最是合适,臻璇对着字帖,以指代笔,临空描了两日,有了些感觉之后才落了笔。
等写成了之后,阴干装裱,收在盒子里。
初八夜里,常嬷嬷来了一趟,送上了一个香囊。
执棋拿给臻璇看,那香囊做得还算精致,上头绣了一个“寿”字,字的针脚有些絮乱,似乎是落针之时位置并不准确。
“是越娘绣的?”臻璇问常嬷嬷。
“字是姨娘绣的,姨娘的身子,针拿不太稳,绣好一个字已经不容易了,这香囊是紫媛做的。”常嬷嬷解释道,“姨娘不能去老祖宗跟前磕头道贺,这个香囊请奶奶代为送去。”
臻璇颔首,叫执棋把香囊收好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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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2章 异想(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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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越娘那边还需要人伺候,常嬷嬷没有耽搁,退了出去。
执棋把香囊与臻璇装礼物的锦盒放到了一处,叹息道:“奴婢记得,从前姨娘的手艺还是很好的,在长生居里伺候的时候,老祖宗穿的袜子、鞋子都有一些是姨娘亲手做的,如今身子被掏空了,连针都拿不稳,老祖宗明日看了这香囊,会不会睹物伤情?”
杜越娘的手艺出色,臻璇还是头一回听闻,道:“总归是越娘一番心意,既然熬着做好了,就要送去的。”
初九一早,夏家上上下下都忙碌了起来。
老祖宗不愿意大办,到她这个岁数,年轻时常常走动的年纪相仿的友人,多数都已故去,她们带着来过夏家走动的女儿们,早已远嫁,再小些的,基本都不熟悉,断了联系。
老祖宗不愿意发帖子去请,只想一家人坐下来吃一顿饭,听一出戏。
即便如此,要准备的事体依旧不少。
臻璇和夏颐卿先去了听风苑,与长房其他人一块,去了长生居。
刚绕过影壁,何小姐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臻璇拧了眉抬头看去,见何小姐正与桂嬷嬷对峙。
何小姐的身边还带了一个婆子,她扬着下巴道:“我是给老祖宗送贺礼来的,怎么就不能进去?”
桂嬷嬷看了一眼那婆子捧在手里的“硕大”锦盒。实在想不出里头装着的会是怎么样的贺礼。她没有退开。
郑老太太让夏湖卿扶着她过去。桂嬷嬷见了她们赶紧行礼。
郑老太太没有看何小姐,却与桂嬷嬷道:“到底是亲戚,又是送礼的,今日就让她进去吧。若是不懂礼数,再请出来也不迟。”
桂嬷嬷诧异,却没有再坚持,应了。
何小姐闻言,得意地笑了。她在桂嬷嬷手中吃了几次亏了,这一回总算是有人说了一句还算公道的话,新仇旧恨,她一块与桂嬷嬷算算:“听见没有,让开!”说罢,扬手就推了桂嬷嬷一把。
桂嬷嬷脚下没站稳,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何小姐愈发得意了,拍了拍手,在郑老太太前头进了屋。
夏湖卿皱眉,转头看着郑老太太:“祖母。她……”
郑老太太笑着摇了摇头,低声道:“不用放在心上。一切有老祖宗做主。”
夏湖卿颔首。
这话臻璇也听见了,细细品了一品,不禁笑了。
有老祖宗这棵大树在,他们只需乘凉就好。
进去之后行礼问安,何小姐是头一回见大老爷、夏颐卿与夏景卿,来回打量了几眼,又把目光落在了臻璇身上,透着不满和妒恨。
没过一会,二房的人也到了,意外的是,何老太太竟然也来了。
何老太太久未落地,脚步虚浮,靠张氏与周姨娘扶着,很是吃力,见何小姐坐在屋里,她的面色阴晴不定。
等人都齐了,夏黎卿叫人送上了贺礼。
老祖宗打开一瞧,是一座手掌大小的观音像,观音手持净瓶,立于莲花座上,用的是檀香木,雕刻栩栩如生。
老祖宗面露喜色,点头道:“不错。”
只何小姐撇了一眼,啧了一声:“若是玉石的,岂不是更金贵了。”
夏黎卿不愿与何小姐多费口舌,全当没听见,只催着其他人快送了礼物。
众人纷纷送上,不管送什么,何小姐都要评说几句,只是人人都是左耳进右耳出的,叫她很是不满,为了看清楚一些,她干脆起身站到了老祖宗身边。
等轮到了臻璇,她没有打开先打开锦盒,而是先送了杜越娘的香囊。
湘翮接过香囊的,看了一眼,心中狐疑着交到了老祖宗手上。
香囊做工一般,老祖宗一瞧便知,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寿”字上,指腹摩挲着,叹道:“这个针脚……”
何小姐嗤笑出声,鄙夷道:“这是大家闺秀拿得出手的东西?歪歪扭扭,丢人现眼。”
夏湖卿扭头看向臻璇,她的嫂子绣功出众,这个家里人人知道,怎么会叫何小姐奚落?
老祖宗沉了面色。
何小姐看见了,以为老祖宗对这东西不满意,趾高气扬道:“就是乡野农妇绣得也比你的好。”
臻璇没有理会何小姐,与老祖宗道:“这是越娘的一片心意,她拿不稳针,绣得歪扭了些,香囊是紫媛做的,越娘实在顶不住……”
老祖宗眼眶微红,她怎么会认不出来,即便是如今这变了形的针线活,她也认的是出自谁的手。一想到杜越娘那身体还要辛苦做这些,她更是心痛起来,也就对奚落这香囊的何小姐越发不喜了。
越娘这个名字,何小姐耳熟,就是天一院里那个药罐子的妾。她不知道老祖宗对杜越娘有多疼爱,还要再说几句,被何老太太甩了一个眼刀子。
何老太太止住了何小姐,又看向臻璇,见她淡笑着与老祖宗说话,心里不由暗骂:长房一个老狐狸还不够,还添了一个小狐狸,偏偏自家那外甥孙女嘴巴多,着了道了。
臻璇又把锦盒送了上去。
湘翮把卷轴打开,一百个各异的“寿”字展现在眼前。
老祖宗舒了眉头,与桂嬷嬷细细品了,叫湘翮收好。
“琴棋书画都是养性的,多学学是好事,只是千万别累着了。”老祖宗叮嘱完臻璇,与夏湖卿、夏毓卿道,“你们也是,能与颐卿媳妇一般。我也就安心了。”
夏毓卿嘟着嘴。若是寻常时候。她定是要把这被比下去的不满发到臻璇身上去的,可这会儿她最大的眼中钉是那个还站在老祖宗身后的何小姐,白了她一眼,道:“二嫂嫂大家闺秀,自是样样强的。”
周姨娘看在眼里,怕夏毓卿脾性起来了不好收拾,打了个圆场:“二奶奶屋里的大丫鬟把琴棋书画都占了,哪里能不好呀。”
老祖宗一听这话。忍俊不禁,笑着道:“有些道理。”
等夏家晚辈的礼物都送上了,何小姐才让婆子捧了自己的上来,她要做这最后一个。
臻璇看向那打开的锦盒,里头是一个花瓶。
花瓶有半个人高,大肚窄口,上头绘的是狩猎图,猎人满载而归,猎狗嘴里叼着兔子。
桂嬷嬷大惊失色,郑老太太与何老太太亦是满脸严肃。
臻璇不明所以。见老祖宗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瓶子,半响才慢慢道:“不知者无罪。湘翮,拿出去,别叫我再看到了。”
何小姐摸不到头脑,她到甬州来身上本就没有多少银子,也没有带什么东西,这个贺礼是前日去街上铺子里买的,特地挑了个看起来大的又不太贵的。
见湘翮要拿出去,何小姐拦住了她,道:“为什么?这瓶子哪里不好了?我费心选出来的东西,凭什么不喜欢?凭什么不接受?”
“费心?”湘翮哼笑了一声,推开了何小姐的手,“表小姐要是真的费了一番心思,怎么会不知道什么能送,什么不能送呢?”
趁着何小姐发愣,湘翮把瓶子连带着锦盒一块搬了出去,在门外高声唤了两个粗使婆子过来,道:“拿下去砸了。”
砸了?
这般严重?
臻璇回忆那副狩猎图,灵光一闪,推算了一番,恍然大悟。
老祖宗属兔,而那图上,兔子被猎狗叼在了嘴巴里。这么不吉利的东西,作为生辰礼送上来,也难怪会有这般结果。
湘翮回到屋里,与老祖宗道:“老祖宗,时候差不多了,要不要摆了席面?”
老祖宗却摆了摆手:“还不饿,再过一刻钟摆吧。”
等湘翮应下,老祖宗转过头与何老太太道:“身子如何?一会要挪去花厅,脚上还有力气吗?”
何老太太理了理盖在腿上的薄被,道:“还行。查大夫说了,躺得久了就会这样,现在能起来了,就要多走动,才好恢复。”
老祖宗是过来人,深以为然:“不仅要走动,还要多按按腿,不能怕痛就不动了,要不然,就真的动不了了。那时候,都是越娘在身边,扶着我走,给我按腿……哪里晓得,我现在能走能动,她却倒下了。”
话说到这儿,正是个好机会,何老太太把话接了过去,顺着说道:“这冲喜还是有用的,全靠了越娘,老祖宗这两年越来越健朗了,那八字还真没算错。我这外甥孙女的八字,大概与我的也合适吧,她来了之后,我这身体就一点点好起来了,我看啊,要么以后就让她留在我们家里,跟越娘一样。”
果然如此!
臻璇与杨氏交换了眼神,何老太太果真是提出来了。
老祖宗也是早早就看穿了何老太太打得主意,因而才会有那一句“画虎不成反类犬”,臻璇抬眼看老祖宗,她想知道老祖宗会怎么把何老太太给挡回去。
“这怎么行呢。”老祖宗不赞同地看向何老太太,解释道,“越娘出身不好,卖了身。她怎么说也是你的外甥孙女,难道能让她也一样卖身,做个冲喜的妾?这太委屈了,也落了你的脸面,不成不成。”
何老太太一听这话,以为有戏,笑着出主意道:“那就请老祖宗给个体面,叫她做个正房,许给苏卿。”(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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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章 异想(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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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石子“噗通”落入水面,水花轻溅,涟漪荡开。
何老太太的话就是这颗石子,一时屋里人神情各异,却没有哪个出声。
长房这边还好些,二房几乎都坐不住了。
二老太爷满脸茫然,看看何老太太,又看看何小姐,皱着眉头又去看夏苏卿;夏苏卿红了一张脸,不是羞的,大抵是愤的;陈氏一个劲给丈夫六老爷打眼色,偏六老爷还在震惊之中,没个回应,她只能拽紧了立于身后的章姨娘的手,章姨娘反握住陈氏的手,下巴抬了抬。
陈氏一怔,顺着章姨娘下巴指的方向看去,坐在那儿的是臻璇。
章姨娘不能明说,但她的意思陈氏已经明白过来了。
她们两个是给何小姐下了套,让她能以贺寿的名头进了长生居,等着的便是她在老祖宗跟前胡言乱语惹了老祖宗厌烦,但叫她们意外而又惊喜的是,臻璇也给何小姐挖了坑。
杜越娘是什么人物,那是老祖宗的心尖尖,夏家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哪个敢说杜越娘一句不好?再说了,那人都半只脚进棺材了,又没有碍着自家什么事,何必损了口德,自是顺着老祖宗的心,能夸能赞的时候千万别落下了。
杜越娘的手工活并不输人,现在是针线都拿不稳了。可还是费心做了香囊出来。老祖宗痛心暖心还来不及。
而何小姐刚才。却是把那香囊踩到了脚下,狠狠鄙视了一番的。
老祖宗心里定然不痛快,何老太太此时提起,老祖宗怕是不会轻易答应。
陈氏想了这些来安心,可也怕有个万一,若真那样了,她跪在长生居里三天三夜都要让老祖宗改主意。
脸上最精彩的是何小姐。
她原本听见何老太太为她开了口很是高兴,她一个人来到陌生的甬州。还在这夏家受了不少气,为的不就是这个一天吗?待老祖宗说自家亲戚不能委屈的时候,越发得意,扬着唇冲臻璇笑,她倒要看看这个人能面不改色到什么时候!
谁知后头情况急转直下,何老太太嘴里吐出来的竟然是“夏苏卿”的名字!
何小姐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一下子白了面色,难以置信看向何老太太。何老太太不知何意,何小姐又扭头去看臻璇,刚才她还觉得没有表情的一张脸。这会儿看起来,竟觉得那唇角隐隐带了笑意。具是嘲笑她的。
何小姐怒火中烧,一跺脚站了起来:“不行!”
何老太太一听这两个字,完全莫名其妙,严肃地看着何小姐:“怎么不行?”
何小姐拽着双拳,瞪着何老太太,道:“谁说我要嫁给那个夏苏卿的?这和你说的完全不一样!”
“我说过什么了?”何老太太反问了一句。
话一出口,她觉察出一丝味道来了。那日杨氏在病榻前伺候的时候,话里话外透过那么一点意思,自己带回来的这个外甥孙女对夏苏卿爱理不理,偏偏去了天一院寻事,而叫臻璇赶了出来。
何老太太那时就觉得里头大概有什么事体,那天就想问问何小姐,却被她开口闭口的西洋钟、玉如意给带跑了话,到最后也没想起来要问上一问。
后来何老太太也想过,以何小姐的脾气,可能当时就在天一院里讨要了东西,这才惹得臻璇赶人。
何老太太的这句反问,落在何小姐耳朵里,那就是推托之词,是要把答应她的事都推干净了,她怎么能眼瞅着何老太太得逞。
“是你跟我说的夏家有钱,那这夏家谁最有钱?我都打听过了,钱都是夏颐卿的。”何小姐转身伸手指着夏颐卿,与何老太太道,“我要嫁给夏颐卿!”
与陈氏松了一口气和章姨娘有些幸灾乐祸的模样相比,长房此刻面上都不怎么好看。
夏湖卿去看坐在身边的臻璇,就怕她气得上火,正想着法子要安慰几句。
臻璇却冲她莞尔一笑,端起了茶盏抿了一口,道:“原来我们二爷在她眼里,就是一箱金元宝。”
臻璇这句话声音不轻不重,二房那边不一定听得清,可这边夏颐卿、夏湖卿、夏景卿都是听见了的。
夏湖卿忍俊不禁,心中那些紧张也被冲散了,夏景卿憋着笑,摆出一本正经的模样。
夏颐卿看向臻璇,见她脸上笑容,放心下来。这句话不是朝着何小姐去的,而是臻璇挤兑他的,能开玩笑,可见心情还过得去。
臻璇确实没有生气,何小姐会有这个心思也不算出乎她的意料,戏唱到了这里,这戏本就能看到结局了,只要等着收场就好。
臻璇抬眼去看坐在罗汉床上的老祖宗,见她阴沉着脸,没有了一点做寿的喜气,可见是对何小姐厌烦透了。
何老太太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唬了一跳,顺着话木然问了一句:“你怎么想的?你要去做妾?”
对周姨娘一口一个“小货”的何小姐怎么可能会喜欢去做小,闻言她哼了一声:“自然是平妻。”
何老太太一口气没上来,瘫坐在八仙椅上。
陈氏听了这两个字,心里的石头全落下了,这般不知好歹的人怎么可能让老祖宗点头呢,她的儿子她自己喜欢觉得样样好,可陈氏还是知道的,夏苏卿与夏颐卿这个长房嫡长孙比不得,连她都嫌弃何小姐不要她进门,长房那边愈发是进不去的。
陈氏松开了握着章姨娘的手,赶紧过去了何老太太身边。一面替她抚背顺气。一面劝着:“婆母。表小姐不懂事,您莫急,与她讲讲道理。”
讲个什么道理!越讲越丢人!
何老太太心中大骂,见何小姐还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更是牙痒痒的,想将她先拖出长生居,别让她在这儿胡扯一气。
尤其是郑老太太在座。
想到这个几十年压在她头上的长嫂,何老太太心角越发痛起来了。
“这何家的女儿当真都是有意思的。二弟妹你说呢?”郑老太太道。
郑老太太突然出了声,说的还是这种话,不只是何小姐,连何老太太也一块归到了“有意思”里头。
什么是有意思?不就是说她们一个个都异想天开吗?
被郑老太太这般讽刺,却因为何小姐是她的亲戚,她接来甬州的,何老太太想想反驳却是一句都反驳不出来。
再看何小姐,何老太太原本当她是个聪明人,谁知竟然愚笨到这般地步,偏偏还自以为聪明!
老祖宗冷眼看着何老太太。这摊烂事总归要由始作俑者收拾,何老太太气得发抖。何小姐那些话让她羞愧不已,巴不得能躲起来。
事情不能一直僵着,郑老太太出言与湘翮道:“姑娘替我去请廖妈妈进来。”
湘翮没料到长房会把这烂摊子接过去,她看向老祖宗,见老祖宗点头,她快步出去唤廖妈妈。
廖妈妈很快就进来了,屋里大致的情形她都听湘翮说了,规矩请了安之后,看着还站在正中的何小姐。
何小姐被廖妈妈打量得浑身不舒服,正要呵斥几句,廖妈妈却挪开了目光,走到了郑老太太身后。
郑老太太吩咐道:“廖妈妈,替我告诉表小姐,我们长房是怎么挑媳妇的。”
廖妈妈伺候郑老太太这么多年,最是知道她的心思和脾气,一听这话,当即就明白了过来,道:“夏家长房挑媳妇,头一样,官家小姐出身。”
廖妈妈话音未落,二房女眷面色都沉了,饶是晓得这话是排揎何小姐的,心里也都不舒服。
张氏垂着头,掌心留了几个指甲印她都没有察觉,她一开始就猜到何小姐的到来不简单,可这事她插不上话,而且何老太太的目标又是夏苏卿,她便干脆闭了嘴。
谁知这何小姐这般胡来,何老太太与郑老太太交锋讨不到好处也就算了,这会儿把整个二房一块拖下了水。
对面坐着的,两个郑氏女,一个裴家女,具是官宦人家,再说老祖宗,老祖宗未嫁之前娘家也有功名,虽是地方上小得不能再小的芝麻官,但也还算是官家出身,廖妈妈那些话,老祖宗根本不会放在心里,落的只有二房媳妇们的脸面。
张氏在怨着何老太太,何小姐却犹不自知,竟还反问廖妈妈:“为什么?”
张氏听了这话,不禁闭上了眼,她看不下去听不下去了,廖妈妈后面会说出多“刻薄”的话来,她不用想都知道。
“不是官小姐出身,敢与圣上指婚的裴家女平起平坐?坐得稳吗?”廖妈妈嗤笑道,“当年二老太太与二老太爷定亲的时候,何家还是明安首富,嫁给嫡次子,是夏家的二房。如今何家分了家,你们搬去了宿水城,宿水何家又是个什么人家?表小姐,这可是夏家长房,比当年的夏家更风光,您要给保重顺贤郡夫人的嫡孙做平妻,是不是也要有点身份?”
廖妈妈这番话把宿水何家说得一文不值,难听归难听,却没说错一点理。
见何小姐还杵在那儿不肯退缩,廖妈妈又接着道:“要做我们老太太的媳妇,进出听风苑伺候,别的都先不说了,等兄弟叔伯们先去得了功名,请了圣旨来。若连这么点本事都没有,还想高攀不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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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章 异想(四)
廖妈妈这一席话说得狠了,若是寻常人,被这么劈头盖脑说一顿,只怕当时就羞愧不已掩面离去了,可偏偏她说的是何小姐。
何小姐听了这话,反应异于常人。
“我们家现在是没什么钱了啊。”她脸上神色如常,不觉得这种话说出来拗口,又扭头与何老太太道,“要不,姑婆你出银子给我祖父捐个官?反正他是你亲弟弟,你又不吃亏。”。
这话其中的道理、逻辑、对错,何老太太全部没去想,她愣神看着何小姐,这个外甥孙女想出来的事情她完全跟不上,也闹不明白了。
“疯子!”夏毓卿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她早就憋着一肚子火了。
她原本以为何小姐就是个傻的,刚到夏家就去天一院里闹了个没脸,又不知好歹得罪桂嬷嬷,今天愈发异想天开,说出来的话简直是要笑死长房的人了,谁知刚才那些还不算,这会儿再看,根本就是个疯的!
夏毓卿脸涨得通红,仿佛廖妈妈口中吐出来的话一字一句都劈头盖脑打在她的面上一样。
周姨娘赶忙过去安抚,附耳与夏毓卿道:“有老祖宗收拾她,小姐不要急。”
夏毓卿深吸了几口气,等回了屏翠园她再和何小姐算账,这会儿就算了……
“你骂我做什么?”何小姐瞪眼叉腰对夏毓卿道,“不过是个妾生的,轮得到你说话吗?”
夏毓卿本来就是费了一番气力想把火气压下去,听了这话哪里还忍得住。扑上去就要与何小姐扭成一片:“一个外人跑来夏家撒野。还敢说我!”
周姨娘一看不好。抱紧了夏毓卿的腰:“小姐,使不得啊小姐。”
何老太太一个头成了两个大,老祖宗的生辰,大好的日子,这席面还未开,两个小姐先打起来了。
这事的起因全在何老太太自己身上,她怪不得旁人,又拦不住何小姐。正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就听“哐当”一声,一个青花茶盏摔在了屋子中央,碎了。
何小姐和夏毓卿都被吓了一跳,看着砸东西的眼神凌厉一脸阴郁的老祖宗。
何老太太心头一紧,在老祖宗开口之前,两眼一闭先晕了过去。
何老太太一晕倒,这架也就不用打了。
老祖宗气得直摆手,捶胸道:“我老婆子还能吃几顿寿面?就这么不想让我好好做寿?”
没有人敢再坐着,除了晕过去的何老太太和站在中间的何小姐。所有人都噗通跪倒在地上,求着老祖宗息怒。
老祖宗一看臻璇也跪下了。急着道:“颐卿,赶紧扶你媳妇起来,双身子的人了,怎么能动不动就跪下。”
夏颐卿起身去扶臻璇,臻璇就着他的手起来,走到老祖宗身边,低声道:“老祖宗,寿面是一定要吃的,我来的时候听院子里的小丫鬟们说,放了不少桂花糖,香着呢。”
桂嬷嬷听见了,也赶紧帮着劝了:“是啊,老祖宗,二奶奶惦记着寿面,早早开了席,别饿坏了二奶奶肚子里的那一个。”
老祖宗听了这话,气消了一些,伸手覆在臻璇的腹部,四个月的肚子还不大,只一点点凸起,她点了点头:“没错,不能饿着我的玄孙儿。”
臻璇和桂嬷嬷都偷偷松了一口气。
叫了人手把何老太太送回屏翠园,又请了查大夫过去;又把大呼小叫的何小姐请了回去,老祖宗让地上跪着的人都起来了。
怡翮去花厅里摆席面,老祖宗站起来,她不肯叫臻璇扶着,叫了夏湖卿与湘翮上前,领头去了花厅。
臻璇与夏颐卿走在后头,只是前后都有人,不适宜说话。
夏毓卿落在了最后头,周姨娘陪着她,抚着她的背,道:“可伤着哪里了?幸亏老祖宗没迁怒小姐,小姐一会敬老祖宗一杯。”
夏毓卿撅着嘴,点了点头。
等几杯酒下肚,夏黎卿与夏景卿又挑着好话说给老祖宗听,这花厅里的气氛才渐渐融洽起来,不见之前的剑拔弩张,似乎何小姐的一番闹腾都没发生过一般。
陈氏剥着花生,章姨娘凑耳与她道:“我们这位老太太也真是的,上一回就是在长生居里厥过去了,这一年都不到,偏要再来厥一回。啧啧,要我说,大老太太说得也没错,何家的女儿不就是‘有意思’的吗?这般异想天开。”
何小姐开口就是平妻,何老太太以为能压住何小姐让老祖宗点头把她许给夏苏卿,一个个都是想象太美的。
“上次那王家之后,怎么说也要消停一点不是?她却跟没王家那桩事一样,又弄出这个一场戏来。”章姨娘喝了酒,话也有些多了。
这些话她们妻妾关起门来说倒是没关系,可这里人多,万一叫哪个听去了乱嚼舌根,岂不是麻烦。陈氏瞥了章姨娘一眼,指腹捻去花生红衣,往口中递去:“少说,多吃。说到唱戏,下午不是请了戏班子吗?定然是一出好戏。”
常姨娘不以为然:“不过就是《麻姑祝寿》,还能唱什么呀。”
“总归有唱得好坏之分。”陈氏道。
戏台子搭在长生居东面不远,请的是甬州附近有名气的戏班子。
《麻姑祝寿》是必点的,唱了小半出,杨氏就先回了一趟屏翠园。
查大夫请了脉,开了药,何老太太屋里没有散去的药味一下子又浓郁了起来。杨氏进去的时候,刘嬷嬷正苦着脸守在床边。
见了杨氏,刘嬷嬷行了礼。
送何老太太回来的是长生居里的人,刘嬷嬷不用问,大约也能猜到是为了何事,等见了杨氏,听她说了经过,刘嬷嬷气得浑身抖成了刷子。
“不知好歹、不知所谓、莫名其妙!”刘嬷嬷握成拳头的双手不停抖着,“她竟然有脸那么说?这回好了,不仅是我们老太太,连我们老祖宗爷的名声都被连累了!子孙不肖啊!”
杨氏叹了口气,道:“我还要去长生居里,一会若是祖母醒了,嬷嬷帮着劝几句吧,为了表小姐气坏了身子,实在是……”
刘嬷嬷颔首答应。
“其实,我一个做孙媳妇的也不该胡乱多嘴,只是这位表小姐,并非……”杨氏欲言又止。
刘嬷嬷知道她想说什么,红着眼睛道:“奴婢也明白,这位表小姐,实在不是什么好人选,要是让她进了门,谁都没有安生日子过了。不过这亲事也成不了了,她眼界儿高,让她自去求圣旨吧。”
两个人正说着呢,就听闭着眼睛的何老太太重重咳嗽了几声。
刘嬷嬷赶紧过去,与杨氏搭把手,把何老太太扶起来,顺着背拍了拍,又叫小丫鬟进来端了痰盂,何老太太吐了一口浓痰,这才睁开了眼。
“祖母,漱漱口吧。”杨氏接过小丫鬟手中的茶盏,伺候何老太太漱了口。
何老太太握住杨氏的手,声音沙哑,道:“黎卿媳妇,我原本与你说过,让你给苏卿挑个媳妇,你可有合适的人选了没有?”
杨氏一听这话,面露了几分惊讶:“祖母不是要挑表小姐吗?”
“哼!”何老太太很是不高兴,“她就是来探个病的,她年纪不小了,离家也有一段日子了,你安排安排,早些送回去。”
何老太太下决心要把何小姐送走,省了她们一番口舌,杨氏心里一百个乐意,脸上不敢露一点情绪,只是一本正经地道:“明日一早就送走,祖母意下如何?”
“你就这么去知会她吧。”何老太太说完这些,实在是身心俱疲,躺了下去休息。
杨氏退了出来,先去寻了何小姐,把明日就送她走的消息说了一遍。
何小姐不肯答应,被杨氏叫人守在了屋子里不许出去,她气急败坏,把一屋子能砸的东西都砸了,杨氏听得那叮叮咣咣的声音心疼不已,亏得里头没什么珍品,不然真是瞎了眼了。
杨氏回到戏台边的时候,《麻姑祝寿》刚刚唱完,老祖宗赐了赏银,其他人也没有落下。
等戏台上的人谢了恩,老祖宗便叫送了戏单出来,再选一出听听。
老祖宗与郑老太太看着戏单,杨氏在臻璇身边坐下,悄声把明日要送何小姐走的事情说了。
何老太太被何小姐丢尽了脸面,自然不会再留她了,臻璇不意外何老太太的决断,但一想到那个是何小姐,她就难以心安。
何小姐行事全不按常理出牌,若是这一路回去,又有什么变故……
何小姐不是没有前科的,路上跑了怎么办?等何家来人询问时才知道人没了踪影,天大地大的要到哪里去寻?万一她路上又惹事,也是一桩麻烦。
思及此处,臻璇压着声与杨氏出主意道:“寻两个女镖师押车吧,我实在是怕了她了。”
杨氏一听,也觉得有道理,便叫了个婆子过来,让她出府去请女镖师。
妯娌两人说完了这事,老祖宗那里也定下了戏目,等戏班子准备好了,吹拉弹唱开了场,两人也就不说闲话,专心看着戏台。(未完待续。。)
305章 临门(一)
等与老祖宗一道用过了晚饭,长生居里才散了,郑老太太怕臻璇劳累,叫夏颐卿与她直接回了天一院。
梳洗之后,臻璇坐在东次间的榻子上与执棋说话,夏颐卿从净室出来后,坐在了另一边。
执棋给夏颐卿添了茶水。
夏颐卿抿了一口,与臻璇道:“下午的时候,云在来回过话,方家已经到了青崖庄子了,一路上妥当没有什么变化。”
臻璇听了这话,点头道:“毕竟路远,方怀德家的腿脚又不方便,能安全到了,也就能放心了。”
说到远行,自然又提起了何小姐。
“我与大嫂说了,明日里寻两个女镖师一块走,也怕又个万一。”
臻璇的这份小心,夏颐卿很是理解,他今日虽是头一回见到何小姐,也已经领教了她的“厉害”,若不防备着些,等惹出事来,越发麻烦。
“应该的。”夏颐卿夜里喝了些酒,虽然沐浴了,也喝过醒酒汤,头还是有些发胀,他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臻璇见此,起身绕到他身后,伸手替夏颐卿按了按,一边道:“二爷,我之前说得也没错吧。人家瞧不上三叔,就瞅上你了。”
臻璇语调轻松,背着身夏颐卿看不到她的表情,单听声音就感觉那人是带着笑的。
被那笑意感染,夏颐卿不禁也放松下来,感受着她指腹轻柔合适的力道,道:“不过有一样你说错了。”
臻璇闻言,思索了一番没有明白过来。追问道:“哪一样?”
“我难道只是一箱金元宝?”
臻璇一愣。反应过来之后不禁笑出了声:“一箱哪里够。明明是很多箱金元宝。”话说完了,越发止不住笑,撑着夏颐卿的肩膀笑得开怀。
执棋唇角已经弯了,强忍着笑意,本想退出去把屋里留给他们夫妻玩笑,可看臻璇笑坏了,又怕她一不小心岔了气,赶紧上前扶了她回来坐下。
臻璇笑了好一会。夏颐卿拿她没办法,想想也是有趣,脸上有了笑容。
一夜好眠。
臻璇睡得踏实,醒得也比平时晚一些,等她起来填了肚子,才晓得何小姐已经叫杨氏给送走了。
她一点也不想知道被硬送上马车时何小姐说了些什么,叫挽琴取了一本书,随手翻看。
刚过了中午,天就闷得叫人难受,即便是开了窗子也没有一点儿风。蒲扇一直扇着也觉得那风是热的。
挽琴往窗外看了一眼,道:“蜻蜓飞得很低。傍晚时怕是要落雷雨了。”
果不其然,还未到申时,天一下子黑了下来,甚至来不得点了院中的灯笼,就噼里啪啦落下石子大的雨点。
闷热叫雨水冲散了,可照常理只落几刻钟的雨竟落到了夜里也不见停,直到了第二天天亮时,才一点点小了下去。
雷声打了一夜,臻璇翻来覆去没睡好,下午正要补睡一会儿,裴家来了人了。
来的人是周氏身边的李嬷嬷,满脸倦容挡不住喜气冲天,笑着与臻璇行礼道:“奴婢给姑奶奶报喜来了,我们太太天亮的时候得了一个哥儿。”
臻璇闻言,也不禁跟着高兴起来,道:“母子平安便好。”
李嬷嬷一个劲地点头:“哥儿壮实,哭声可响了,太太得偿所愿,是桩大喜事。”
见臻璇笑盈盈与挽琴商量着贺礼,李嬷嬷把别的话都咽了下去。
周氏这一胎其实生得凶险万分。
算着时日,也就是七月里的事情,家里早早请好了稳婆,做好完全准备。可到底周氏年纪不小了,虽不是头胎,还是叫人紧张的。
周氏自己也紧张,命里有没有儿子,便在这一举了。隔了十多年才怀上的,若不是个儿子,以后也不用再念想了。就算是个儿子,她也在想着孩子是否康健、聪慧……
孕妇杂念多,尤其是越到了生产关口,越发管不住想法,周氏即便不挂在嘴上,身边伺候的人还是能明白的。
昨日中午闷热,周氏吃过午饭,没一会儿就喊肚子痛,她有经验,晓得差不多了,就叫人扶她进了由耳室改成的产室。
肚子痛到羊水破有个过程,周氏没有等太久,刚落第一声雷的时候就破了。
一开始顺利,谁知后来突然僵持了起来。
周氏起先还有力气使劲,等到了半夜里,浑身透湿人都有些恍惚了。
臻琼在外头的抄手游廊等着,见那盆子不住捧出来,黑漆漆的她看不清楚,只一回正好闪了龙光,她瞧见那一水的红色,脚软着要倒下去。
六老爷急得团团转,本想冲进去却被袁姨娘拦住了,六老爷眼睛通红,道:“拦我做什么!”
袁姨娘怕臻琼听见了会更害怕,压着声道:“老爷进去想和太太说什么?还是要和稳婆说,孩子保不住算了,无论如何保太太?”
六老爷被说中了心思,握着拳道:“不然呢?那么多年了,生不出嫡子这事我都认了,难道要连累上她一条命?我那八妹妹是小产没的,要是她……”
六老爷说不下去了,他和周氏算不上郎情妾意,甜蜜蜜的时日也就是新婚那两年,但六老爷尊重、相信、也感激周氏,对于这位嫡妻,他是满意的。
一日夫妻百日恩,若是周氏有个三长两短,六老爷也扛不住。
“肚子里的那个是太太的命!”袁姨娘急道,“太太一心要个儿子,要是叫太太听见老爷叫稳婆不保孩子保太太,太太当场就要松气了。生孩子哪里能松气呀,松气就惨了,要顶着一个气无论如何要使劲。要叫太太相信那是个儿子,她就能使出劲来。”
六老爷是个大老爷们,生孩子的事自是不懂的,听了袁姨娘几句,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袁姨娘说得在理。”
闻声,六老爷转头看去,是刘氏和曹氏冒雨来了。
她们正巧听见了袁姨娘的话,这种事啊还是女人最清楚,男人除了干着急,派不上一点用场。
刘氏对曹氏道:“五弟妹,我跟了菩萨不好见这血光,你和袁姨娘进去。”
六老爷见此,赶紧拱手向两位嫂嫂道了谢。
刘氏又叫了臻琼过来,道:“好孩子,随伯母去屋里坐着等,外头风大雨大,你看你身上都湿了些了。”
臻琼一双手叫风吹得凉凉的,一步三回头跟着刘氏去了正屋。
六老爷还站在耳室外头,着急地等着。
曹氏和袁姨娘进去一看,周氏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了,别说使劲了,连喊痛的劲都没多少了。
袁姨娘脸上白了白,曹氏有备而来,拿出马老太太给的百年老参片,塞进了周氏嘴里,低头在周氏耳边说:“六弟妹,加把劲,准是个儿子。”
周氏动了动眼皮子。
曹氏又急着道:“你信我,我自个儿有一个儿子,袁姨娘生过两个,我们说是儿子就是儿子!”
袁姨娘可不愿意周氏有个三长两短,她看得清局势,要是周氏没了,她也扶不了正,与其来一个不知道底细的新主母,她肯定选择与她保持了相对平衡关系,对她两个儿子都费心教导的周氏。
袁姨娘赶紧应和:“对头对头,太太,看到脚丫子了,快出来了。”
袁姨娘一面说,一面给稳婆和屋里的婆子丫鬟打着眼神。
稳婆会意,连声道:“哎呦太太,刚才我看到了,没错的是个带把的,是个小子!”
周氏这会儿脑袋空空,自是想不起来稳婆这话不实,叫曹氏、袁姨娘在耳边不住念着儿子,一想到这十多年来药也吃过菩萨也拜过什么法子都想了,好不容易等了这么一天,又是委屈又是不甘,把身体里的力气全部压榨了出来。
直到了天亮,孩子才呱呱落地,等亲眼看清了那是个儿子,周氏才松了一口气,昏睡了过去。
屋里人来不及休息,各自梳洗换上喜气的衣装,四处报喜去了。
李嬷嬷就来了夏家。
周氏的凶险她实在不敢与臻璇说,臻璇离分娩还有半年,这时候听了生产的可怕,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臻璇叫挽琴拿了两只金脚环,含笑递给了李嬷嬷:“洗三那日我去不了,这两只脚环,劳烦妈妈帮我给哥儿添上。等百日宴的时候,定要去热闹热闹。”
李嬷嬷笑着收下了。
叫挽琴送了李嬷嬷出去,臻璇的手覆在了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她的肚子不大,相比起一般这个月份的孕妇来说小了不少,因而即便是大夫说这胎坐稳了,她也依着长辈们的话,再多养一养。
而且,在怀孕之后,她除了回京的船上呕过几日,其他时候并没有孕吐的感觉。
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很安静,一点也没有给她添麻烦。
但是这几日,臻璇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孩子的存在,会动了,虽然很轻微,最初臻璇以为自己感觉错了,但几次之后,她确定了是真的有在动,这样的感觉叫她欣喜不已。
不用再过多久,肚子就会凸出来,叫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了。
臻璇很期待。(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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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6章 临门(二)
七月余下的日子在连日的雷雨之中平缓度过。
月末时,京中传来了一个消息:臻琳怀孕了。
臻璇惊喜万分,但跟着的另一个消息却叫她有些五味陈杂。
替皇上西巡的名单出来了,七皇子赫然在列。
听夏颐卿说,这西巡少则三月,多则一年,说不得准数。而臻琳进门不到半年,这会儿有了身孕,七皇子这一趟远行,丈夫不在身边,对于一个孕妇来说实在是感觉少了主心骨。
推己及人,若是夏颐卿这时候要离开,臻璇一定会有些不适应的。
只是,皇命不可违。七皇子必定要走,若走得久些,怕是连臻琳分娩的时候都不能陪着了。
隔了三日,又一个消息追着来了甬州。
夏颐卿没有直接说,而是把信交给了臻璇。
臻璇不解其意,接过信纸打开一看,竟是七皇子笔书,上头写的是他和宫里商量了之后,惠昭仪同意让臻琳回娘家安胎,这个娘家指的不是京中侍郎府,而是甬州。
等再过半个月,臻琳的胎再安稳一些,臻琳就会和段氏、臻环一块回来。
七皇子信中托付,一路上为了避免麻烦,臻琳她们还是要借用夏家的船只,叫夏颐卿尽快安排妥当。
臻璇捏着信纸,盯着上头方正中带着几分锐利的字体,咬着唇不说话。
不用旁人说,臻璇也知道七皇子这般安排臻琳并不常见,一个皇家媳妇。七皇子又是自有府邸的。臻琳何须回娘家安胎?就算是要娘家人陪伴。段氏就在京中,接了段氏进府居住也比让臻琳回娘家合规矩,更何况是直接回了甬州。
七皇子会这么做,惠昭仪会答应也想方设法让皇上点头了,这里头自然有他的道理。
这个道理臻璇能猜到一二。
他们都觉得,在京中养胎、生产,不是安全的选择。
比起鱼龙混杂、各方势力交错的京里,恐怕偏安南方、裴家世代居住的甬州更安全、更能护住臻琳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比起有可能混进了其他人的心腹死士的七皇子府。甬州裴家上下更干净。
臻琳身边使唤的人也不会只有花露和花霁,裴家家生子、深得主子信任的老人们也很忠心,又有那么多长辈、姐妹、嫂子一块,怎么看也比与皇子府里那几个通房日日住在一处要好得多。
七皇子看重这个孩子,在他要离京不知几个月的时候,他做了这样的决断。
“四姐姐这胎才三个月多一些,路上颠簸……”臻璇担心臻琳的身子骨,她自己就是个大肚婆,知道挺着肚子坐车坐船实在是劳累。
夏颐卿宽慰道:“所以才说要再等半个月,七皇子大抵也是半个月后启程。等到了那时候,四个月的身子差不多也稳了。路上注意一些。有你大伯母护着,应当无事。”
臻璇点点头,这会儿再挂心也不用,不如多念几遍经文,替臻琳求个平安。
八月初八,是臻琪出阁的日子。
曹氏原本想留臻琪在家过完中秋再上轿的,傅家那儿却不愿意等,说一定要让新媳妇与他们一块过节,两家商量了之后,定了这么个日子。
初七哭嫁,臻璇没有过去,挺着肚子哪个会叫她哭,便不去添乱了。
到了初八,一早就与夏颐卿一块去了裴家。
裴家宅子里里外外挂满了红绸,喜气洋洋,臻璇透过马车帘子偷瞧了几眼。
她出嫁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吧,只是她那时蒙着盖头被牵上了花轿,一眼都没有瞧见。
先去庆安堂里,刚要行礼就被秦嬷嬷止住了,李老太太忙摆手:“回来一趟还那么多规矩,到祖母身边来,让祖母瞧瞧。”
臻璇笑着上前,在李老太太身边坐下了。
李老太太仔细打量了一番,只觉得从前尖尖的下巴有些圆润了,手臂捏着也多了些肉,点了点头:“胖些好,孕妇亦胖,长了肉才有力气。”
季氏也是这么想的,她怀臻璇的时候怎么养都不长肉,又是头一胎,足足痛了一整夜,等生臻衡的时候,一来有个经验,二来身子强了不少,没有受什么罪。
“你祖母说得没错,你打小就瘦,正好趁这个机会养得壮一些。”季氏跟着劝道。
臻璇笑着应了。
李老太太含笑道:“你先去庆荣堂陪五丫头吧,我和你母亲慢一步,就来了。”
臻璇知道祖母和母亲由于寡居的关系,家中办喜事向来都去得晚一些,便先起身往庆荣堂里去。
庆荣堂里忙归忙,却是井然有序。
周氏在坐月子,段氏还在京中,刘氏丧夫多年,只能给曹氏出个主意搭把手,却不能主掌了这喜事。曹氏从京里回来之后,忙得脚不沾地,亏得家中老仆都是有经验、有本事的,又有孙氏从旁协助,上下准备得妥当。
曹氏累归累,心里还是高兴的,毕竟是办喜事,只是随着日子一日近一日,就渐渐伤感起来,自家疼了十多年的女儿就要送去别人家里了。
万幸,傅家是好人家,又同在甬州,姑爷也是个好的。
臻璇在庆荣堂外下车的时候,正巧曹氏出来迎全福夫人。
那位夫人个头高,虽然很胖,但面上和气,叫人第一眼就心生了好感。
臻璇从未见过她,听曹氏介绍了两句,原是她娘家嫂子的大姐,夫家姓于,臻璇笑着唤了一声“于伯母”。
于夫人赶忙回了一礼:“乡君客气。”
三人一块去了臻琪屋里,送嫁的喜娘已经到了。
臻琪已经换上了嫁衣,坐在了梳妆台前,见她们来了,她本要起身迎过来,被身边的臻琼一把按到了椅子上。
“新娘子不许乱动。”臻琼道。
臻琪冲臻琼扮了个鬼脸。
曹氏见了,哭笑不得,道:“都要上轿的人了,还这么没个正经。”
臻玟、臻珧一块来了,臻玟说话进步了许多,差不多能说上五个字了,只要让她慢慢说,几个字一断的,一句话也能说得下来了,只是到底是十多年没开过口,语气、调子都很奇怪,但看这样子,再过个一两年,应该就能说得与常人无二了。
等到了吉时,于夫人净了手,给臻琪绞脸、梳头。
辰哥儿与圆姐儿也进来瞧,后头跟着湛哥儿,不过湛哥儿年纪小,又是被任氏拘在身边长大的,离了母亲一会儿就不习惯,吵着要找任氏,叫奶娘哄着抱去了马老太太屋里。
于夫人口中念着词,曹氏听着听着眼眶就红了,孙氏进来见了,扶着她小声劝着。
外头噼里啪啦一阵响,辰哥儿听见了,急道:“哎呀我给忘了,新郎官要到了,我要赶紧去拦门讨红包。”
辰哥儿转身要跑,圆姐儿也要去,叫孙氏一把抱了回来,哄道:“让哥哥给你也讨一个。”又吩咐人跟好了辰哥儿。
外头拦门的情形女眷们看不到,不时会有婆子来禀,新姑爷到了哪儿了,前头又出了什么题,新姑爷又是怎么答的,声情并茂,逗人高兴。
直到鞭炮声在庆荣堂外响成了一片。
鞭炮声把臻琪也炸回了神,紧张的情绪一下子泛了上来,她捏着手指坐在那儿。
臻璇瞧见了,不由笑话她道:“五姐姐这时候总算有些新娘子的样子了。”
臻琪一听这话,脸上红了一片,艳过那胭脂,叫屋里人也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臻琪被笑得又恼又羞,低着头不说话。
好在臻琪没有尴尬太久,催嫁喜娘兴高采烈地来了,催了三次,一行人拥着执棋去马老太太的屋子里,给老太太、五老爷与曹氏磕了头,臻琪盖上了盖头,再窥不见那面上娇羞。
臻律蹲下背了臻琪,送上了停在庆荣堂外的花轿。
臻璇看着臻琪上轿,突然就想起很久以前,那时臻律还未习武,臻琪与她和臻琳笑话过,兴许出嫁时臻律都背不动她。
不过就是一晃眼,竟然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了。
起轿放炮,臻璇捂住了耳朵,烟雾迷了视线,轿子渐行渐远,只剩下那炮仗独有的硫磺硝石味道久久不散。臻璇喜欢这个味道,喜气洋洋的。
裴府外头,看热闹的人不少,裴家不到一年就嫁了三个小姐,都是风风光光出的门,叫城中人好生羡慕。
而府里头,等敲锣打鼓的声音都听不见了,曹氏压不住,终究还是哭了。
刘氏扶着曹氏,她也不知道怎么劝,这嫁女儿和娶媳妇虽然都是办喜事,但心境是完全不同的,她只娶过媳妇,没有嫁过闺女,一时词穷。
刘氏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季氏,赶紧冲她招了手。
季氏过来,见曹氏伤心,她柔声道:“五嫂嫂,我们进屋里哭吧。”
曹氏与季氏两妯娌素来要好,听了季氏笑话她,破涕道:“七丫头出门的时候,你不也是一样。”
臻璇闻言,抬头看着季氏。她上轿走了,没有见到季氏的眼泪,但她只看曹氏的样子,就能想象得到,那一刻,她的母亲一定也很伤心。
走到季氏身边,臻璇把头倚在季氏肩上,垂眼轻声道:“娘……”
千言万语,也没有这简单的一个字更叫人暖心,季氏轻轻拍了拍臻璇的背。(未完待续。。)
307章 临门(三)
见臻璇与季氏母女亲昵模样,曹氏说不出的羡慕,又转头往青石板路的尽头看去。
臻璇和季氏一块又劝了她几句,这才抹了眼泪一块回了马老太太屋里。
马老太太一看曹氏通红的眼睛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嫁闺女的哪个不是又欢喜又难过的,她当年也是如此。
叫锦澄去打了水,马老太太笑着打趣道:“当着这么多孩子的面,也不臊得慌。”
“叫老太太见笑了。”曹氏挤出笑容。
等净了面,季氏怕曹氏再伤怀,指了指臻璇,宽解道:“五嫂,你看,我就是女儿嫁在身边的模子。逢年过节的总能见得着。嫂子真想得慌了,一顶轿子也就到了。”
这话说得暖心,曹氏点点头。
尤氏正在嗑瓜子,见她们妯娌亲热,有些眼红。
她虽然回了甬州已经好些年了,可一直没有与哪个妯娌亲密起来,尤氏原想拿人缘好的曹氏做切入口,来与甬州这些妯娌真正熟悉起来,毕竟她们两个都是填房进门,还算“同命相怜”,只是曹氏从始至终对她都存了几分疏离,与她说什么,都是这回笑着说完,下一回也不见得多亲近,叫尤氏没有办法。
这会儿时机合适,尤氏赶紧放下堆在掌心的瓜子,抹了抹嘴,笑着与曹氏道:“五嫂,可不就是如此嘛,同在甬州,方便着呢。”
尤氏是刻意讨好,曹氏还未接话,马老太太先睨了她一眼。
臻瑛就是嫁在了身边。可现在这状况……
连臻琪出阁的日子。臻瑛也没有回来。
马老太太每每想起当年。就后悔不已,要是那时狠下心来把臻瑛嫁去了延岭,后头的那些事也就没了。如今说起来是世子妃,实际上的日子呢……
马老太太实在心痛,她那时候是优柔寡断、举棋不定,可要不是尤氏逼得紧,臻瑛不会孤注一掷。
“说得好像你深有体会一般。”马老太太哼了一声,“外头客人不少。你还有工夫嗑瓜子。”
尤氏突然被马老太太呛了一句,一时不知状况,她弄不清楚自己又怎么惹了马老太太,只能讪讪笑了,闭嘴不说话,起身去了外头帮忙。
曹氏对镜照了,确定妆容无异之后,亦出去招呼过府吃酒的女眷。
午时开了桌,热热闹闹用完了饭,没有留下来看戏、打马吊。臻璇陪着李老太太与季氏回了庆安堂。
李老太太吃了一些酒,要小睡一会。只留了习书伺候。
臻璇在季氏屋里,两母女又细细说了一会儿话。想着还要去一趟庆福堂,臻璇先退了出来。
今日日头不大,算不得热,萝函就坐在屋檐下做针线。
臻璇走过去一看,萝函手中的是一件男式的外衣,看布料应该是臻衡的。
萝函听见脚步声,抬眼见是臻璇,赶紧起身行礼,见臻璇看着她手中衣服,她笑着道:“十一爷长个儿呢,这外衣是春天做的,前日收拾的时候比了比,竟有些小了,奴婢先改一改,等天凉些就能穿了。”
萝函的手艺出色,如今管了臻衡屋里的针线。
臻璇闻言,不由笑出了声:“长得真快,也就改一次,等明年开春,大抵是要做新的,不能再改了。”
萝函跟着笑弯了眼。
梨合拎着一个小布包从屋里出来,看见这情景,不由一怔。
萝函模样端正,笑起来有两个梨涡,梨合听秦嬷嬷说过,萝函底子好,过几年定是会更好看的。
梨合羡慕,只是模样都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强求不得。她垂眼请安,把眼底里的情绪都掩了过去。
臻璇随口问道:“这是要去哪里?”
“奴婢要去庆福堂。”梨合指了指布包,“上回奴婢过去的时候淋了雨,借了六太太屋里的雁云姐姐一身衣裳,正要给她送回去。”
“我正要去六伯母那儿,与我一道去吧。”臻璇带了挽琴,与梨合一起去了庆福堂。
周氏躺在床上坐月子,她虽然身体底子好,可到底是损了那么多血,又耗了大力气,这会儿看着脸色发白,精神也算不上佳。
周氏自己知道,若不是那夜曹氏与袁姨娘守在边上,一遍遍不停跟她说话给她力气,这一关恐怕就过不得了。而现在,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坐月子又是调养身子的好时机,只要方法对头,吃用都注意,定能养回来。
见臻璇来了,周氏叫她在床边坐下,道:“可当心身子,挺着肚子还闲不住。”
“六伯母可说不得我。”臻璇笑了。
知道臻璇是在说她上一回亦是孕中急匆匆去了庆安堂说臻径与郁琮的婚事,周氏失笑,道:“好好好,半斤八两。说起来,四丫头也是一样。”
臻琳要回来的消息,裴家上下也都知晓了。
周氏与刘氏商量过,总归裴家上下伺候的人手足够,这段时间家中也不用买什么人,也正好绝了外人进来的路子。
这些事,周氏不和臻璇提,也免得她担心,干脆岔开了话题:“今日谁与你一道回来的?”
“挽琴和杏绫。”
“桃绫呢?”周氏顿了顿,轻声问臻璇道,“桃绫要嫁出府的信儿是真的?”
李嬷嬷来过天一院,听了些话传到周氏这里一点也不奇怪。桃绫嫁人的日子近了,瞒也是瞒不住的。
臻璇颔首,道:“也就半个月了,二十二那日出阁。”
周氏拍了拍臻璇的手:“你也真舍得。”
“是个好去处,我不舍得耽误了她。”臻璇说得平静。
周氏暗叹了一口气,她还记得臻璇对桃绫的看重和保护,而桃绫又是一个贴心能干的,她叫了正与梨合说话的雁云进来,吩咐道:“把那对龙凤镯子拿来。”又与臻璇道,“帮我把镯子给桃绫,给她添妆。”
雁云捧着镯子过来,正好听见这“添妆”两字,笑着问臻璇:“姑奶奶,桃绫要做新娘子了?可惜是从夏家出阁,若还在庆安堂,奴婢定要去讨杯酒沾沾喜气。”
“沾什么喜气?是也想寻个好夫婿吧?”周氏笑话起了自己的丫鬟,道,“等我出了月子,一定给你们几个寻个称心如意的。”
雁云刷的红了脸,嗔着唤了声“太太”,把镯子给了臻璇,退出去了。
外头梨合还在等她,见她红霞满面,不由奇怪:“怎么才进去一会,就臊起来了?”
雁云摸了摸发烫的双颊,道:“桃绫就要出阁了,太太刚给她添妆呢。”
梨合一愣,摇了摇头:“我没听说。”
“也不知道是配给谁了,不过听说是个好的。”雁云絮絮说了几句。
梨合心中念着桃绫,她没想到,臻璇带去夏家的四个大丫鬟,头一个成亲的竟然会是桃绫,她原以为臻璇会多留桃绫一段日子。
能叫臻璇这么快就把桃绫嫁人,要么是桃绫做了错事,要么就是机不可失。
“六太太给添了什么?”梨合问道。
“一对龙凤镯子。”
这般贵重?那就不可能是做错了事匆忙打发,而是一桩不舍得错过、不好多等的好姻缘了。
从挽琴那儿自是问不出什么来,等臻璇回了庆安堂,梨合去探了杏绫的口风。
杏绫一开始也不肯说,叫梨合磨了许久,透了些信儿。
桃绫是嫁出府去做别人家的正房奶奶,至于别的,过半个月也就清楚了。
梨合彻底惊呆了,杏绫叫她别多嘴说出去,她也只是木然点头。
这个消息太出乎梨合的想象了,她存在心里,一时也无空去消化,臻衡这个月就要参加秋闱,她们几个屋里伺候的丫鬟也是不能偷懒,要仔细照顾着的。
臻璇又在季氏屋里坐了会儿,等李老太太醒了,夏颐卿来接她,夫妻两人行了礼之后,上了马车回去。
夏颐卿在席面上也喝了酒,幸亏酒量不错,又喝过醒酒汤,除了身上还有些酒气,并没有醉。
臻璇抬眸看他,轻声抱怨:“又不是做了傧相推不开。”
夏颐卿伸手捏着臻璇的手,笑得有些无奈,道:“比做傧相还难推开。只有一个姑爷在,不叫我喝叫哪个喝?”
甬州人席面上爱敬姑爷的酒,这是习俗。宾客上门,与主家老爷意思意思抿一口,可对于主家的姑爷,那是不手下留情的,敬得越多,就表示与主家的关系越亲厚。
席上只有一个姑爷。
臻瑛没有来,颜慕安自然也没有来,不过就算他来了,哪个宾客敢灌他的酒。
臻璇歪着脑袋,眨眼与夏颐卿道:“下一回就好了,傅四爷习武之人,酒量肯定也是不错的。”
“五姨刚进了他家的门,你就打上了他的主意了。”
臻璇撇了撇嘴:“只能打他的主意,四姐夫,惹不起。”
对于那个人,臻璇向来是称呼为七皇子的,难得一声四姐夫,满满都是调侃。
夏颐卿忍俊不禁,笑着刮了刮臻璇的鼻尖。
三日后臻琪回门,臻璇原是要去的,只是风大雨大,她出行不方便,就做了罢,使人去裴家说了一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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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8章 临门(四)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延续下来的习惯了,甬州城中百姓素来都是不过十五过十六,把十六这一日做为了中秋的正日子。
过节要用的要吃的都是早早就开始准备的。
高妈妈知道臻璇喜欢月饼,不加以人手,亲自做好了饼皮胚子。
“奶奶吃月饼,讲究酥皮,一层又一层的,馅儿倒是没特别的偏好。”高妈妈一边准备,一边笑着与挽墨道,“姑娘且去问问,家里老祖宗、老太太的喜好,看看今年我们做些什么馅儿的。”
挽墨应了一声,出了小厨房。
穿过游廊往正屋去,挽墨瞟见了执画和麝月。
执画背靠着自个儿的屋门,麝月站在她跟前,赔笑着在说些什么,执画却是心不在焉,捏着手指尖儿玩。
挽墨笑着唤了她们一声。
麝月听见声音似是吓了一跳,见是挽墨,她低下头叫了一声“姐姐”。
执画笑眯眯与挽墨道:“怎么?去奶奶那儿?”
“是啊。”挽墨随口应了。
臻璇在东次间,面前摆着棋盘,自个儿跟自个儿下棋,倒也是一种打发时间的乐子。
挽墨说了来意。
臻璇听了,道:“二爷喜欢白麻椒盐的;三小姐喜甜,水晶百果的馅儿应当是会喜欢的;其余的也都做一些,火腿的虾仁的,口味多些,也省的腻了。”
挽墨一一记下。
臻璇转念又想了想。与挽墨道:“去寻了执棋或是执画来。”
挽墨今日里没见过执棋。想着执画就在西厢房屋子里。便出去寻她。
麝月还站在门外头。
挽墨没有走到近前,只远远的冲执画招了招手,见她看过来,又指了指正屋的方向。
执画会意,理了理衣服鬓发,背身关上了门就要走。
麝月要说的事还没有成,不肯就这么退开,见执画横了一眼过来。她心里一惊,也不管该说不该说,拉住了执画的衣袖,急忙道:“好姐姐,若这事成了,我样样都听姐姐的。以后就跟在姐姐身后,姐姐指东我就往东,姐姐说西我就往西,绝对不会碍了姐姐的路。”
执画一愣,似是没想到麝月竟然在这当口表起了忠心。只是这忠心落在耳朵里,实在是有些可笑的紧。
从麝月手中抽出了衣袖。执画嗤笑道:“怎么?被这大日头晒晕了头了?要不要我也赏你两颗杨梅烧?我的路是什么路?啧啧……说的好像你现在不用听我的一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事去吧。可记住了,我是个一等,而你,是个二等,我吩咐你做事,你能如何?”
说罢,也不顾麝月什么个反应,径直往挽墨身边走去。
麝月叫执画这么直白一顿羞辱,涨红了脸,恶狠狠地盯着执画的背影,用力拽紧了手心。
桃绫再过十来天就要上轿了,等她一走,屋里大丫鬟的位子就空出了一个来。自打桃绫订了亲,虽是谁都没有挂在口上,可哪个不是盯着那个大丫鬟的名额?
能成了臻璇身边的大丫鬟,即便不能像桃绫一般一步登天、做上正经主子,但要寻个相对好一些的将来还是有指望的,况且,大丫鬟的月例与赏钱原本就是二等们无法比肩的。
天一院里原就有四个二等,麝月起初还觉得自己机会不小,毕竟夏颐卿与臻璇进京时是带上了她的。可前几日听几个婆子聊天,谁说留在甬州的就比不上去京城的得臻璇的心?挽琴可是留守了甬州的。再说了,指不定会从别的院子里调一个得力的进来。
麝月一听这话,当下就没了信心,况且,去了京城的还有一个淮香。
淮香话少,却容不得麝月小觑。淮香是正经的家生子,她的老娘如今还在中和院里当差,相比起来,麝月在夏家根基太浅。
麝月思前想后,她要一个助力。要拉拢臻璇从裴家带来的几个实在不是件容易事,执棋又是油米不进的性子,加上一家日子都稳妥,不会帮她,只一个执画。
执画性子直,是个仗义的,若能叫执画开口在臻璇耳边说几句,那这事就稳当多了。
因而麝月找上了执画,偏她左敲右打说了许久,执画一副全然没听进去的模样,到最后竟然还这么回答她。
麝月实在气不过。
麝月的神情执画看不到,挽墨却是看到了,
挽墨皱了眉头,小声与执画道:“她与你说什么呢?”
执画撇嘴,哼笑了一声:“没说什么,就是个榆木脑袋,理她做什么。”
听执画这么说,挽墨也不好多问,两人一块进了正屋。
臻璇见执画来了,把月饼的事儿提了提:“除了各个屋里的,也要高妈妈多做些,我们院子里也分一分,图个热闹。想吃什么馅儿的,就一块与高妈妈说了。”
“奶奶记着奴婢们已经是恩典了。”执画福身,笑着道,“奴婢一会去寻了高妈妈,与她说说长生居与听风苑、中和院那儿的喜好。”
臻璇点头,一切交由执画去处理。
月饼做得了,臻璇叫杏绫送了一些回裴家。
杏绫去了小半天,一回来就进来回话,脸上喜气洋洋。
臻璇笑着问她:“怎么这般高兴?”
“是奶奶有喜。”杏绫弯着眼儿道,“奴婢送月饼,与梨合说了几句。听她那意思,十一爷头两轮感觉似是不错的,再考一轮,等到放榜的时候,定是会榜上有名的。”
臻衡念书有天分,功课抓得紧,臻璇叫裴大老爷看过他的文章。因而心里也有底。
只是这科考之路。一日没有放榜。一日不能松懈。
臻璇颔首与杏绫道:“可别急着讨赏,等放榜了再赏也不迟。”
杏绫闻言,笑着称是。
等到了中秋,院子里分了赏银,家人在府里的,让她们回去吃顿饭,家人在外头的,前一日就给了假。放了半日。
长生居里摆了团圆宴。
何老太太上一回叫何小姐气得不轻,原本是装病,这一回是真的病倒了,吃了一个月的药都不见好。
杨氏就坐在臻璇身边,即便是盖了粉,脸上倦容都掩不住。
臻璇关心,问了几句。
杨氏苦笑着道:“祖母跟前少不了人伺候。”
“家里那么多婆子丫鬟,嫂嫂也不是躲懒……”
“我最操心的,是三叔的婚事。”杨氏叹了一口气。
夏苏卿的婚事是个烫手山芋,臻璇知道这一点。杨氏又何尝不知道,只是何老太太一副甩手掌柜的模样。陈氏自己也没个好的人选,叫杨氏左右为难。
臻璇小声着与杨氏道:“大伯怎么说?”
杨氏摇了摇头:“他自有他的事体,家里的事,我能帮上他一些的,何必去叫他操心。”
臻璇没有接话。
夫妻相处之道,各家自有不同,夏黎卿与杨氏之间的事,臻璇插不上话也弄不清楚。
杨氏也不想多说,只另起了一头:“咱们那位表小姐可算是到了宿水城了。送她去的两个女镖师听说也是叫她折腾得够呛的。”
臻璇失笑摇头,这一点光想想也就能知道了。
杨氏把泉响抱在腿上,亲自喂了几口蟹黄,泉响喜欢,还想再吃,却被杨氏阻了。
“螃蟹性寒,不能多吃。”杨氏劝了,又夹了一块肉给泉响,扭头与臻璇道,“你也吃不得这些。”
臻璇笑道:“也就再几个月。”
杨氏的目光落在臻璇的肚子上,瞧着是比上个月时大了不少:“大约是正月里生吧?冬天有冬天的好处,做月子舒服些。夏天就是受罪。”
臻璇想到了周氏,大热的天,因为做月子,屋里的冰都放得很少,又不能碰水,想想就不舒服。
这么一看,自己这个月份倒是正合适了。
过了中秋,桃绫的日子越发近了。
聘礼早送了来,单子看红了不少人的眼,这几日嫁妆也都备齐了,只等着踩花堂时送去。
臻璇唤了桃绫来,伸手与她道:“钥匙给我吧。”
这么多年了,臻璇屋里的钥匙都是由桃绫收着的。
听了这话,桃绫眼眶一红,取出钥匙看了看,不舍地交了出去。
臻璇把钥匙给了挽琴,挽琴开了床尾柜子里的盒子,里头收着的是房契、地契,以及屋里丫鬟们的卖身契。
挽琴找出了桃绫的那一张,交到了臻璇手上。
臻璇看着那份契书,一晃那么多年了,纸张泛黄、微皱,而上面印着的红色指印小小的。
那时候的桃绫才那般大。
臻璇吸了吸鼻子:“烧了吧。”
桃绫没有接过去,只是看着那指印愣神,连眼泪顺着脸庞落下来都没有察觉。
“烧了吧。”臻璇挤出笑容,催了她一句。
桃绫这才抬眸看向臻璇,颤着手接过去。
挽琴端了个盆儿来,桃绫点了火折子,火舌点了卖身契的角,烧成了卷儿,最后成了盆儿里的黑灰。
桃绫盯着那黑灰,痛哭出声。
不是终于脱了奴籍的解脱,而是不舍,没有了卖身契,她就再也不算是臻璇的丫鬟了。
臻璇架不住桃绫的眼泪,也是伤心不已:“钱五爷过年的时候不都会来给祖母磕头吗?你也能跟着来。平日里若是方便的时候,给我递帖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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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9章 临门(五)
晚了一个小时,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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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绫拿手背拭泪。
臻璇深吸了几口气,等气息平顺些了,才有开口细细说着安排。
怕桃绫一个人去了钱家吃亏,臻璇与陈妈妈、高妈妈具是商量过的。
“两个陪嫁丫鬟,你都是见过的,一个是秦嬷嬷的外孙女暖玉,一个是从前五姐姐院子里的小丫鬟午蝶。另有一个婆子,姓应,是高妈妈的老姐妹,原是花房里做事的。她们都是裴家家生子,可以放心的。”
上一回去看周氏时,这几个人臻璇就和周氏提了。
周氏答应地很很爽快。
暖玉是五房的,只要秦嬷嬷点头,周氏自然不会反对;午蝶年纪小些,原也就是院子里做些琐事的,臻琪出嫁的时候也就留下了她,现在守着空院子每日打扫;应嬷嬷是老人了,她的母亲原本是包老太太身边人,因为十六老爷过继了之后,直言多劝了包老太太几句,被包老太太厌恶打发出了四房,最后去了花房。
桃绫听完,啜泣着道:“奶奶这般替奴婢操心,奴婢怕……”
桃绫没有说完整,但是臻璇听明白了。
陪嫁丫鬟出嫁,她准备人手也就算了,还是去了娘家要的人,桃绫怕夏家长辈心里不舒服。
“无妨的。”臻璇安慰桃绫道,“这事二爷知道的。还有你呀,别一口一个奴婢了。”
桃绫摇了摇头:“奴婢永远是奶奶的奴婢。”
桃绫的这份执拗怕是改不过来的。臻璇没有再坚持。又与桃绫说了几句贴心话。道:“暖玉她们二十一那日过来,二十二一早随你嫁过去。我叫挽琴备了席面,你请几个相好的吃一顿。”
席面就摆在了天一院前头的小花厅里,来了不少与桃绫相熟的丫鬟、婆子。
湘翮被拖来喝了一杯酒,笑恼着与桃绫说了几句玩笑话,就回了老祖宗身边。
臻璇身边也不能少了人手,先由挽琴、挽墨留在屋里听吩咐,等酒席过了半。再去替了执棋、执画回来。
晓得要屋里伺候,执棋与执画也没有喝酒。
一进屋就见臻璇支着下巴坐在窗边,看着皎月出神。两人没有出声,站在了一旁。
过了一会,才听臻璇幽幽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执画看了执棋一眼,执棋微微摇了摇头,这个时候还是让臻璇静一会儿为好。
直到外头传来脚步声,臻璇才回过神来,迎了出去。
夏颐卿换了衣服,问道:“怎么今日院子里人这么少?”
臻璇笑着答道:“桃绫摆酒。放她们喝酒去了。”
正说着话,突然肚子一痛。臻璇下意识伸手覆在上头,见夏颐卿关切地看着她,她缓了口气,道:“踢了我一脚,劲真不小。”
随着月份大起来,肚子里的这个也就慢慢不安分了,时不时的伸个腰、动动腿的,也没个规律,不知什么时候就要来这么一下。
眼瞅着夜也深了,夏颐卿干脆扶了臻璇到床边:“躺下睡吧。”
臻璇点头。
等夏颐卿落了帐子,臻璇随口道:“不知道她们吃完了没有。”
“你这嫁个丫鬟,比嫁个女儿还操心。”夏颐卿扭头看着臻璇,打趣道。
“嫁女儿更操心呢……”臻璇说完,想起她出嫁时季氏的忙碌,又想起那日曹氏又欢喜又不舍,还有臻琳两次备嫁时段氏的模样,“嫁女儿都是哭着嫁的。”
夏颐卿伸手轻轻捏了捏臻璇的脸颊,不用多问,他也能猜到,臻璇与桃绫说起上轿的事情的时候也定然是要哭的。
臻璇偏过头,触及夏颐卿的目光,她心跳快了一拍,抿了抿唇,小声道:“二爷,要是生的是个女儿呢……”
老祖宗太想要个玄孙了,郑老太太和郑氏也是这般盼着的,夏颐卿没有直言过,但臻璇想,谁不喜欢儿子呢。
她自己也想一举夺男的,只是生儿生女不是她能料准的。
“怎么,你不喜欢女儿?”夏颐卿反问她道。
臻璇摇头:“我很喜欢女儿,但是……”
夏颐卿轻轻啄了臻璇的唇,止住了她的话,柔声道:“又不是只生一个,再怀一个就是了。”
脸颊一下子滚烫,耳畔全是对方细声柔语,明明是在说生男生女,怎么突然之间就觉得变了味儿了。
臻璇还未想明白,就叫夏颐卿手上用力一带,撑坐在了他的腰间。
居高临下。
这般体验并不是头一回。
从前醉酒时也曾有过,夏颐卿哄着诱着,偏她喝得多了云里雾里,叫他得了逞尽了兴。
而这一回,臻璇很清醒。
她想躲开,这样的姿势叫她又是慌乱又是羞涩,可一想到自从有了身子之后,两人就再没有行过房事,一开始是胎还未稳,后来则是因为她肚子偏小些,叫人不放心。
此时他已经有了兴致,臻璇就坐在夏颐卿的腰间,自然感受的到,她拒绝不出口。
查大夫昨日请脉时说过,腹中孩子很好,想来应该是无妨的吧。
臻璇垂下眼,没有阻拦他宽衣解带的手,声音轻得跟蚊子似的:“二爷,换个别的……”
说不下去了。
偏偏夏颐卿抬眼看着她,等她继续说。
臻璇张了张嘴,几次欲言。
夏颐卿挑了唇角,褪去臻璇的亵衣。
虽是过了月圆,今夜月光依旧皎洁,透过微启的窗棂。透过薄纱的床幔。只余一丝朦胧落在了臻璇白皙肩颈之上。
黑发散开。几缕遮于胸前,欲拒还迎模样,格外招人。
夏颐卿抬起手,手指插入臻璇柔顺长发之间,一顺而下:“不换,就这样。”
不知是太久没有肌肤相亲,还是这般姿态太过叫人羞涩敏感,亦或是又担心腹中孩子又要感知他在身上挑起的缕缕火焰。臻璇很快就缴械投降,口中含糊呢喃。
夏颐卿也不敢太放肆,没有刻意忍耐。
毕竟是夏夜,又因为臻璇孕中,屋里放的冰不多,一番折腾下来,两人浑身都是汗水。
略喘了口气,夏颐卿起身拿了帕子替两人都简单收拾了,沉沉入眠。
这边春意满帐,那厢酒才刚散。
桃绫做东。又是出阁在即,人人都要与她喝上几杯。一顿席面下来,早已是喝多了的。
杏绫和挽墨送走了最后一批客,桃绫还拉着挽琴说话。
挽琴拗不过她,听着她东一言西一语的酒后之语。
等三个人把桃绫送回了房,挽墨去厨房里准备醒酒汤,杏绫和挽琴陪着桃绫。
桃绫靠着挽琴,说的话突然有了逻辑。
她说了许多小时候的事情。
在挽琴和挽墨到五房之前,臻璇很小的时候的事情。
一块长大,一块认字,一块学女红……
说到后来,眼睛通红,不知道是喝多了酒,还是想起往事伤了心。
挽琴也想起了很多,她的幼年也和桃绫一样,一直陪着她的主子,没有离开过一步。
林小姐待她真的很好,但林小姐的性格和臻璇不一样,宁愿玉碎不肯瓦全,所以她最后离开了林家。
桃绫比她更幸运,这是挽琴和林小姐不可能走出来的局面,而臻璇给了桃绫。
不知不觉之间,挽琴鼻子发酸,手突然被桃绫紧紧握住了,挽琴一愣,抬眸去桃绫。
桃绫眼中全是泪水,长长的睫毛也是湿了,她哑着声:“挽琴,答应我的事,你别忘了,不要忘了……”
即便是醉了,桃绫的心里最记挂的还是臻璇,挽琴用力点了点头:“没忘,我没忘呢。我答应过的,我会一直伺候奶奶的。”
桃绫也不知道是听见了没有,絮絮说了好几遍,到后头声音越来越轻,终究是哭着睡了过去。
挽琴和杏绫帮桃绫脱了外衣,又帮她擦了脸,盖好毯子。
挽墨端了醒酒汤来,挽琴一面净面,一面道:“先放着吧,桃绫睡着了。”
挽墨小声应了,把碗儿放下,与挽琴一块回了自己屋里。
八月二十一,应嬷嬷带着暖玉、午蝶到了夏家。
臻璇坐在东次间里,桃绫坐在一旁,叫她们三个磕头认了主子。
“桃绫虽是丫鬟出身,但脱了奴籍,以后是正经的钱家奶奶,你们不能心中有芥蒂怠慢了,娘家带去的人都靠不住,岂不是要叫钱家人看了笑话。”臻璇交代道。
应嬷嬷恭敬回话:“姑奶奶,奴婢们不会给姑奶奶丢脸,给姑娘丢脸的。”
臻璇点点头,桃绫拿出红封儿分了。
暖玉与桃绫素来熟悉,只是今年才十二岁,因而从前没有叫她在五房里伺候,她年纪虽小,却像极了秦嬷嬷,忠心又负责,好好打磨一番,能跟着桃绫好多年,是个得用的。
而对于午蝶来说,臻琪嫁了人,她要在裴家再努力几年也未必能混成一个一等,而桃绫的脾性,午蝶还是清楚的,跟着桃绫去钱家,是一条出路。
对应嬷嬷来说,也是如此。自从她老娘被包老太太赶出了四房,家里日子就不容易了,她就算再能干,没法在主子跟前讨生活,也实在难出头。她与高妈妈相熟,这才被推荐到了臻璇跟前。
与其在裴家做个打理花房的,不如去钱家做奶奶身边的管事妈妈,应嬷嬷一听就同意了,只要她好好做事,桃绫和高妈妈在臻璇面前说上几句,那她留在裴家的儿子、女儿的差事就有了个指望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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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0章 临门(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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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是嫁丫鬟,天一院里还是装扮得喜气洋洋的。
这也是老祖宗的意思,办喜事是添福气,臻璇双身子,更是需要多添福。
哭嫁的是挽琴、杏绫几个丫鬟。
西厢房后头就是杜越娘住的小院,哭声飘来,又是悲又是喜的声音叫紫媛听得出了神。
常嬷嬷瞧见了,问道:“怎么了?”
紫媛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说。
常嬷嬷精明,猜出紫媛心思,没有多说什么,问起了杜越娘:“我瞧着姨娘这几天用得似乎没之前多了。”
紫媛一想到杜越娘的身体,长叹了一口气:“妈妈还不清楚吗?这过了中秋,天气转凉,等入了九、十月,能不起了咳就是万幸了。”
常嬷嬷也皱了眉头,她还记得去年有一回杜越娘厥过去,查大夫开方子时就说过,最多撑过一个冬日,再熬一个是熬不过去的。
这么算算,也不过就是这小半年的事情了。
正月里,正屋里的那一位就要生了,也不知道杜越娘能不能挨到那个时候。
这些话,常嬷嬷不会与紫媛讲,只是道:“我进去看看姨娘。”
紫媛点点头,见常嬷嬷进去了,她扭过头望着西厢房的方向。里头哭声还未止。
要出嫁的是桃绫。
这一年紫媛和桃绫打得交道不多。却知道她是个能干老辣、深得臻璇信赖的。她能这般风光嫁人,臻璇是费心了的。
可要是杜越娘也能坐在正屋里,能有这般权利,对身边的人肯定也不会差。
只可惜,杜越娘是枯灯一盏。
臻璇没进门的时候,碍着老祖宗脸面,夏颐卿隔半个月会来坐上一刻钟,与杜越娘说上几句话。等嫡妻进门,一年来过来的日子,局指可数,有几次还是杜越娘病重来的。
谁叫自家主子是个妾呢。
紫媛凝眉,不再多想,也不去听那飘过来的哭嫁声,转身进了屋里。
第二日,臻璇起得很早,挽琴替她更衣梳妆。
桃绫那儿热闹,等依着吉时。绞脸梳头,外头噼里啪啦几声鞭炮。
臻璇端坐在屋里。杏绫笑着道:“奶奶,钱五奶奶要来给您磕头了。”
杏绫刚说话,桃绫正好进来,一听这话,脸刷得红了,羞得啐了杏绫一口:“作死!”
杏绫掩嘴笑了:“新娘子可不能如此。”
桃绫没办法,又叫身边的喜娘催了催,上前跪在了臻璇面前的蒲团上,磕了头。
午蝶扶了桃绫起来,盖头盖上的时候,臻璇瞧见了桃绫的眼睛,通红通红的。
轿子停在天一院角门,一路抬出夏家往钱家去了。
席面前一回夜里就摆了,今日没有再办,等新娘子一走,天一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站在廊下看了一眼西厢房挂着的红绸,臻璇与挽琴道:“随我去一趟长生居。”
挽琴惊讶:“奶奶这会儿过去?”
“恩。”
臻璇到了长生居,守门的小丫鬟一瞧见她,赶紧跑了出来。
湘翮也迎了出来,扶着臻璇道:“今日不是桃绫出阁吗?奶奶怎么过来了?”
“刚送她上了轿。”臻璇笑着与湘翮道。
老祖宗正在诵经,臻璇大着肚子不方便跪下,就坐在蒲团上念了一会。
老祖宗诵完了,放下手中佛串,笑着问她:“颐卿媳妇怎么来了?”
臻璇浅浅笑了:“来菩萨跟前静静心。”
老祖宗了然。
等两人在梢间里坐下,老祖宗抿了一口茗茶,道:“明明只少了一个人,可却是哪儿都感觉不对劲,是不是如此?”
臻璇一愣,待明白过来老祖宗的意思,不由笑着点了点头:“就如老祖宗说的。桃绫跟了我十多年,一下子真的感觉空荡荡的。”
“这是头一个,将来还会如此的。”老祖宗闭上了眼睛,在心里数了数,“我这儿出去了十几二十个了吧?我都数不清了。好不容易调教出来了,年纪也就大了要放出去了。”
这种体会,过来人都清楚,尤其是老祖宗这样的,身边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
湘翮跪坐在老祖宗身边替她捶脚,一直低着头,看不清面上神情。
“我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年了,实在懒得调教新人,还是旧的用得惯些。”老祖宗拍了拍湘翮的额头,“习惯喽。”
湘翮笑了。
老祖宗看了眼臻璇的肚子,她还记得,那一年杜越娘也是怀到了这个月份,只是肚子小些,看不清楚。
一帖药打下去是必然的,规矩就是规矩。
老祖宗再疼杜越娘,也不敢乱了百年的规矩,但到底还是难受的。
“颐卿媳妇,越娘那孩子……”老祖宗一说起杜越娘,心里就酸得慌,她叹息道,“你别往心里去,我知道你是个好的,伯祥媳妇挑媳妇儿的眼光素来都是不错的。我喜欢越娘,是有我的道理的。”
臻璇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老祖宗,等她继续说下去。
“能活到我这把年纪的并不多,老婆子上了年纪了,看人就和从前不太一样了。看到的是这家里上上下下见了我就磕头就问安的,我一生气就噗咚噗咚跪了一片,可我有时候会想,这是真的孝敬我呢,还是就装装样子巴不得我早些死了算了,想得多了看谁都是妖怪了。”
老祖宗吸了一口气,沉默了片刻,才又开了口:“病得厉害的那几年,想着的就是久病床前无孝子。世事不就是如此?你看这一回仲祥媳妇娘家那三哥,不就是个例子。那时候啊,就是越娘伺候我伺候得最用心,日日与我说笑,逗我开心。她是真心对老婆子好,所以老婆子也会对她好。”
患得患失,年纪大了的都会有这样的情绪。
“那些安慰的话都不用讲,我知道你是个有孝心的。你现在挺着肚子不方便,等出了月子,空闲时候就来陪我念经。”
臻璇点头应下。
老祖宗又看了眼湘翮:“这个也是盼着我长寿的,我要是没了,她们几个可就没个靠山了。”
湘翮身子一僵,什么话都没有说,只低着头,继续一下一下替老祖宗捶着腿。
留在长生居里用了午饭,又略坐了一会,避开了正午,臻璇才回了天一院。
刚下了青帷小车,杏绫就候在了外头,扶了臻璇下车,道:“二爷已经回来了。”
“今日这般早?”臻璇诧异,“二爷在屋里?”
杏绫摇头:“在书房里呢。”
臻璇进了院子,往东厢书房走去,突然听见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唬了人一跳。
臻璇皱着眉,问杏绫道:“谁在书房里头伺候?这般不小心。”
杏绫一脸的茫然:“二爷书房里不喜欢有人伺候,没人进去呀。是不是送茶水进去不小心打翻了?”
这个猜测倒是有些可能。
臻璇刚要去看看,就见执画沉着脸,脚步飞快地从西厢出来,穿过天井,连站在廊下的臻璇都没有瞧见,径直往书房去了。
“挽琴,去看看出了什么事。”臻璇吩咐完,便叫杏绫先扶她回了屋里。
执画前脚刚进去,挽琴后脚也到了,往书房里一看,不禁眸子一暗。
夏颐卿坐在书桌后头,面色发青,地上碎了的不单单是一个茶盏,连茶壶也一并砸了个粉粹,茶水湿了地面,麝月跪在书桌边上,浑身簌簌发抖。
挽琴小声问执画:“你让她送水进来的?”
执画撇了撇嘴:“怎么可能。”
挽琴心里一下子就通透了,也难怪执画会这么大火气冲了过来。
二等不能进屋里伺候,若是夏颐卿书房里要茶水,执画自会送进来,可麝月却背着人这么干了。
想起上一回挽墨与她讲过的执画和麝月的冲突,挽琴睨了麝月一眼,麝月是为了那个一等的位置,还是另有所图?
挽琴附耳与执画道:“你处置吧,我先去回了奶奶。”
见执画点头,挽琴冲夏颐卿福了一福,先退了出去。
执画深吸了一口气,先向夏颐卿行了礼,又看向麝月。
夏颐卿回来的时候,是执画亲自替书房添的茶水。书房里不留人伺候,臻璇又去了长生居,执画也没有旁的事,就先回了自己屋里。
执画刚打了一会络子,就听管门婆子来敲她的门。
那婆子慌慌张张地与执画道:“哎呦姑娘,我就去了一趟茅厕,回来就瞟见麝月在东边游廊那儿,再一看人就不见了,我估摸着是不是进了书房里去呀。姑娘,我的姑娘……”
执画闻言愣了一愣,还没弄明白是什么事,就听见书房那边传来瓷器打碎的声音,她暗道不好,心急火燎地赶了过来,里头已经是这么一副模样了。
执画冷声与麝月道:“谁叫你进来的?”
麝月咬着唇,低着头不说话。
执画恨恨看了她一眼,也不在书房里与她多废话,叫了两个婆子进来:“把这不懂规矩的蹄子给我拖出去关起来。”(未完待续。。)
311章 临门(七)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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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子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见夏颐卿面色不虞,执画语气不善,便闷头做事,把浑身发软的麝月拖了出去。
执画取了扫帚簸箕,扫了一地瓷器碎片,而后试探着问了一句:“二爷,这事……”
夏颐卿揉了揉太阳穴,开口道:“叫奶奶处理了,不用来回。”
执画本想再问问夏颐卿,麝月到底做了什么,可一看夏颐卿沉着面色,她背后一凉,想到刚才似乎是说错了话了,也亏得夏颐卿没注意,她不敢再造次,福了福身,应了。
执画急忙退了出来,带上了门后,瞪了一圈院子里好奇疑惑的婆子、丫鬟们,等她们都低下头避开了目光,才深吸了一口气。
她不该当着夏颐卿的面,张口闭口就是“蹄子”,这话她背地里骂麝月是无妨的,当着主子们的面,还是不要出口的好。
执画抬眸看向正屋方向,从微启的窗户看进去,能瞧见一身胭脂色的臻璇坐在榻子上。
书房里的事,挽琴已经去回话了,执画如今掌握的情况不比挽琴多,进去也说不出旁的什么来,便决定先去问过麝月。
麝月被关在了柴房里,门口由谢婆子守着。
见执画过来,谢婆子这才打开了门。
柴房没有窗户。只靠门透光。麝月坐在一片黑暗里。抬起头眯了眯眼,适应了光线她看清了来人,当即撇了撇嘴,扭过了头。
执画也不进去,就站在门口与麝月说话:“谁叫你进书房去的?”
“二爷唤人,我就进去了。”麝月说得很简单。
执画自是不信她的,嗤笑了一声:“麝月呀,桃绫这才出了门。奶奶就给你抬一等了?奶奶还没抬举你呢,你就巴巴地去书房里伺候,这胆儿够肥的。”
麝月咬着唇,恶狠狠瞪向麝月。
一等的位子还空着,她之前心心念念了许久,在执画拒绝了她的示好之后,麝月就一直憋着一口气。
执画可不惧怕麝月,她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还是你指望着让二爷给你个体面?”
计划被打破是一回事,叫执画这般讥讽着说出来又是一回事。麝月涨红了脸,咬着银牙不做声。
“你当我没留意到?”执画一股火从心里冒了出来。指着麝月道,“你身上那味道,是奶奶没怀孕的时候常用的香露吧?这种味道的奶奶从来没有赏过人,外头铺子里也是不卖的,你从哪儿弄到手的?”
站在一旁的谢婆子起先还是眼观鼻鼻观心,全然一副没听见的模样,听了这一段,不由就偷偷打量起了麝月。
从书房里拖了麝月出来的时候,她还当麝月就是砸了茶盏,原来还有这么一茬。
谢婆子虽是粗使婆子没什么地位,但在大宅里跌爬滚打多年,哪里不明白这背后的意思。麝月长得就是一副勾人模样,竟然还真的就要做起了这等勾当。
“趁着我们没留意,你竟然连奶奶的寝房都敢摸进去!除了香露,还拿了什么?”执画瞪圆了双眼,咬牙切齿,“大白天的就敢去二爷的书房里卖弄!想爬床?也不掂量掂量。”
“我比你们都漂亮,别说的你就没一点儿想法一样。”麝月顶了一句嘴。
“呸!”执画用力啐了一口,要不是离得远,当时就要扬手甩一个耳刮子过去,“自己不要脸别拉扯上我。漂亮?什么时候这屋里伺候的院子里伺候的是看脸来定的了?天一院里模样好的还少吗?我看你啊,几颗杨梅烧是不够你清醒的了,就该拎着脚到湖里浸一浸水,治一治这榆木脑袋!”
执画气得浑身哆嗦,不想再跟麝月多说废话,她用力呼吸了几口,压住心中火气,与谢婆子道:“看好她。”
执画扭身回了正屋。
臻璇正在等她,见执画进来,示意她到身边说话。
执画上前几步,杏绫冲她笑了笑,出去守了中屋。
臻璇开口问道:“麝月是那个意思吧?”
执画垂首应话,答得规规矩矩:“是的,她还偷拿了奶奶的香露。”
臻璇起初听挽琴回话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麝月仗着模样好,心气素来高,只是叫几个大丫鬟们压着,这才安分了些。
那日叫执画羞辱了几句,麝月就气不过想爬到执画头上去,比执画高一头,就只有一个法子,便是做了妾亦或是通房。
麝月知道臻璇无心给屋里添人,即便要添,也轮不到她。麝月就只能从夏颐卿那边下手。
而夏颐卿若是回了天一院,必然是与臻璇在一道的,也就今日特别,臻璇去了长生居,夏颐卿一个人在书房里。
麝月不放过这么一个机会,大了胆子进去了书房,最后被夏颐卿摔了茶盏。
事情很清楚了,臻璇也无意再去问话,吩咐执画道:“搜了她的屋子,看看还有什么不该拿的在她手上。板子就算了,直接发卖了。”
孕中不见红。
执画懂的这个道理,所以一开始就只叫婆子拖了麝月出去,换作在别的院子里,出了这等事,打死都是常事。她福身应道:“是奴婢们做事有了疏忽,才叫她偷拿了奶奶的东西。”
臻璇点了点头,道:“既如此,你们几个自己去找费妈妈领罚,就罚一个月的月俸。”
执画谢了恩典,退了出来。
杏绫站在中屋,东次间里的声音多多少少听见了一些,见执画出来,压着声与她附耳道:“可要帮忙?”
执画摇了摇头,冲东次间努了努嘴:“你伺候奶奶吧。我去看看执棋回来了没有,先搜了屋子,然后去中和院找费妈妈。”
杏绫颔首。
执画正往外走,正巧瞧见执棋从外头回来,她赶忙迎过去,把执棋拉到了西厢房屋子里,细细说了经过。
执棋听得眉头直皱,今日她本不当值,上午她等桃绫上了轿,臻璇又去了长生居,她就回去看了爹娘,谁知一回来就出了这等子事情。
“榆木脑袋!”执棋忿忿道。
“可不就是!”执画也是生气。
对于麝月,执画自认还是照顾着一些的,只因她们都是卖进来的,而非家生子。可谁知麝月瞧着挺明白的一个人,最近却是越来越犯浑了,上一回竟然那般与执画示好,叫执画很是反感。
而这个一等的位子,执画根本不明白麝月在慌什么,即便这一回轮不到她,等再过个一两年,臻璇屋里还要放人的,到时候不一样是她的吗?
执棋摇头,喝了一杯水,道:“去搜吧。”
麝月与淮香住了一间屋子,淮香开了门,安静地站在了一边。
执棋、执画亲自动手,加上两个婆子,很快就把麝月的东西翻了个底朝天,找出了那一小瓶香露,又找到了一根簪子。
到了这会儿,其他人大约也明白了过来,麝月是拿了东西了,而她又不清楚今天夏颐卿回来得早,去书房行窃的时候被戳穿了。
执画捏着簪子,若是再被麝月多拿了些,她们便是罚上三个月月俸都不算过。
与执棋说了一声,执画匆匆去了中和院。
费嬷嬷管着府中内务,这个位子不比一般,是顶顶得郑氏看重的,府里的丫鬟、婆子见了她,都要奉承上几句。
费嬷嬷听了执画来意,道:“一会把人押过来吧,今日就卖了,省的看了晦气。你们几个的月俸我记下了,下回小心些,别再犯错了。都是在主子屋里伺候的,有大好前程的,可别稀里糊涂的就弄砸了。想想采翮,再看看桃绫,就知道该怎么做事了。”
执画连连应声。
等回到天一院,叫谢婆子把麝月押去了费嬷嬷那里,执画回屋里擦了擦脸上汗水,等身上没那么热了,才去向臻璇回话。
臻璇听了回话,叫执画备了茶水,亲自往书房去了。
“二爷。”臻璇轻轻敲了门。
听见是臻璇的声音,夏颐卿应了一声。
臻璇推开门,独身端着茶水进去,放到了夏颐卿的书桌上。她扫了一眼桌面,放着几本账册模样,还有几封信件。
夏颐卿抽出其中一封交到臻璇手里,抬了抬下巴示意她一边坐下。
臻璇会意,坐下之后翻看起了信。
信是京城里来的,几位代皇上西巡的皇子已经出京了,而臻琳也上了船,段氏、臻环同行,七皇子也添了人手护着。
臻璇看了信上落款的时间,又算了算日子,臻琳她们行得慢,不过等到了九月半,应该就能回到甬州了。
半年不见臻琳,她还真的挺想念的。
看完了信,臻璇重新交还给夏颐卿,倒了一盏茶递给他。
夏颐卿接过去抿了一口,看着臻璇,道:“七娘,我还要看一会,你是留在这儿看会儿书,还是回屋里?”
臻璇闻言,莞尔一笑:“不打搅二爷,我先回去。”
天一院里的事是臻璇在打理,她原本想着麝月虽是处置了,但总归要告诉夏颐卿一声,但进来一看他的神态,全然没把那事放在心上。
既如此,臻璇便也不多提那扫兴事,至于后头的安排,她也就自己拿了主意吧。(未完待续。。)
312章 临门(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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臻璇回了东次间,躺在榻上合着眼休息。
天一院里格外安静,人人都在闷头做自己的事。
直到天色渐暗,夏颐卿与臻璇一块去了听风苑,众人才略微活络了一些。
臻璇没有封口,麝月到底犯了什么事儿,没多久天一院里也就都清楚了。
几个小丫鬟面红耳赤,婆子们十分不屑,胡乱评说了几句。
管门婆子磕着瓜子,把壳儿都吐在脚边,神秘兮兮地道:“你们说,这一等的位子最后会落在谁头上?”
几个婆子面面相窥,转头看向不远处做事的淮香,又看了看凑在一块说话的洙香和步月,纷纷摇头。
“说不准。”谢婆子多看了淮香几眼,“要是局势明朗,麝月哪里会铤而走险?”
这句话倒是句实在话。
另一边,臻璇和夏颐卿刚进了听风苑,就见郑氏打了帘子出了屋。
两边一照面,臻璇和夏颐卿赶忙行礼。
郑氏笑着过来,亲切与臻璇道:“早上发亲还顺利吧?”
臻璇也是笑了:“总算是把她嫁出去了,这一个个留在我身边,都成老姑娘了。”
察觉到郑氏有话要和臻璇说,夏颐卿先一步进了屋子。
郑氏往臻璇边上看了一眼,今日跟着的是执画和挽琴。她放下心来。问了一句:“我听费妈妈说了。那等不知廉耻不懂规矩的东西,是该早早卖了出去。只是天一院里,这放了一个又卖了一个,要是人手不够用,与费妈妈说一声,叫她带几个人过去给你挑一挑。”
“谢谢母亲。”臻璇挽了郑氏的手,一面走一面道,“其实。天一院也用不了这么多人手,媳妇想着还是先不补了,等回头看看,再提个一等出来。”
郑氏睨了臻璇一眼,见她面上轻松,颔首道:“既如此,就按你说的,再看看这几个吧。”
臻璇微微挑眉,她那点儿心思瞒不过郑氏,也不想瞒她。而看郑氏模样,没有一丁点生气。显然也是赞同的,她松了一口气,笑容莞尔:“会看好的。”
执画就跟在臻璇身后,听她们婆媳对话,不由心里就是一惊。
她是听明白了的。
这就跟逮耗子一样,要在夹子上放一块肉,给这么一个甜头,等着看哪个按捺不住冲出来。
平日里,她们各个都只看到臻璇仁厚和气,待下人们好,但臻璇到底是正经主子,不是底下人可以随意左右的。
从桃绫定亲开始,臻璇从来没有透露过这一等的位子到底要留给谁,为的就是看有谁沉不住气。
进屋里伺候最重要的便是忠心和稳当。要是沉不住气,自作主张胡乱行事,那是给主子添麻烦。
麝月正好就是被试出来的那一个。
没有机会的时候,各个都是老实的,一旦有了机会,就会一拥而上。而臻璇还想看看,还会有谁在面对一个机会的时候,会做出错事来。
天一院的丫鬟里,还有几个妖魔鬼怪?
但执画也另有不明白的地方,出了麝月这桩事,杀鸡儆猴在前,还有谁胆敢做这个不要命的猴子?
臻璇和郑氏没有再说这事,郑氏关心着臻璇的肚子,絮絮问了这几日感觉,臻璇一一答了。
等进了屋子,温姨娘正在摆桌,她抬起头来,笑容温和:“太太、二奶奶。”
臻璇有些诧异,温姨娘极少到听风苑来,一般只在中和院里会遇见,今日也是难得。
老祖宗不喜欢叫人立规矩,温姨娘坐在末座陪着用了饭,又听夏景卿说了功课,关照了几句夏湖卿的身体,跟着大老爷与郑氏回了中和院。
八月末,秋闱放了榜。
臻璇记挂着,一早便叫陈妈妈回了庆安堂里等消息。
午时还差两刻的时候,陈妈妈还没回来,云在已经飞一样地跑到了天一院的角门。
云在与管门婆子道:“爷有话给奶奶,妈妈叫个屋里伺候的姐姐过来。”
管门婆子自是不会为难云在,见杏绫从不远处过,便开口唤住了。
等杏绫到了跟前,云在笑着道:“姑娘赶紧去回了奶奶,舅爷榜上有名,乙榜二名。二爷知道奶奶惦记着,叫我们早早就去看榜了。”
杏绫听了这话,喜上眉梢,连连与云在道了谢,转身快步去了正屋。
“恭喜奶奶。”杏绫福身,笑着道,“奴婢的赏钱这会儿有着落了。”
臻璇一听,急忙问道:“陈妈妈回来了?”
杏绫捂着嘴笑了一阵:“是二爷,二爷叫云在去看了榜,我们十一爷乙榜二名。”
秋闱放榜为乙榜,臻璇没从奢望过臻衡连中三元,因而这二名的成绩也足够叫人欣喜不已。
臻璇长长松了一口气,与其说是欢喜,不如说是放下了心,合掌念了一句佛号,弯着眼笑了:“上一回答应你的,少不了你的赏钱。”
喜事临门,一屋子笑语。
陈妈妈直到用过午饭才回来,与她一道来的还有臻衡。
臻璇一听前头报信,就在屋子外头等着,见臻衡快步走来,脸上笑容尤带着稚气,她心一暖,等臻衡走到身边,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
臻衡窘迫,嘟囔了一声:“姐!”
臻璇这才放开了手,与他一块进屋里坐下。
臻璇眯着眼看臻衡喝水,明明从前小小的孩子,一眨眼就成了举人老爷了。
臻衡与臻璇说了些考场上的见闻,臻璇听得认真,时不时问上一句。
直到说到了那解元身上。
“可认识那个人?”臻璇问了一句。
“怎么不认识呀。唐楠嘛。”臻衡笑着给臻璇介绍,“他与我一个书院的,是我们山长的外甥,学问很好。我前几日与他说话,听他说了这一回的文章,真的很不错,确实比我写得好。”
说起那位唐解元,臻衡满心都是佩服,没有一丝一毫的虚情假意。
臻璇很是高兴,她喜欢臻衡这样的心态,不骄不馁、好学上进,能够欣赏比自己优秀的人。
正说着话,听风苑里传了话来,叫臻璇与臻衡一道过去。
郑老太太出身书香世家,最是喜欢有学问的子弟,见臻衡年纪虽小,言谈举止虽然还未脱孩儿气,也是有模有样,她笑着与廖妈妈道:“等再过几年,大约就是父亲口中裴尚书的样儿了。”
臻璇好奇问了一句:“阁老口中,祖父是个什么模样?”
想起往事,郑老太太不禁哈哈大笑:“若不是你祖父与你祖母早早就成了亲,我父亲怕是要让你祖父做郑家的东床嘞,就是你婆母的大姐吧。”
郑氏听了这话,一个劲摇头:“多少年前的事体了,母亲还拿来说,叫小辈们笑话。”
郑老太太笑了好一会儿,才正了颜色,板着脸与臻璇、臻衡道:“这话可别和你们祖母说。”话一说话,不等两人点头,郑老太太自己又笑开了。
臻衡中举,长生居与屏翠园里也得了消息,老祖宗叫湘翮过来送了份贺礼。
屏翠园里,二老爷正和张氏商量,是不是也该意思意思。
张氏正想着要送什么,周姨娘撇了撇嘴,一脸的不屑:“这才就中个举人就巴不得人人都知道,等考中了进士那还得了了呀。不过就是个举人罢了……”
“呸!”二老爷瞪了周姨娘一眼,“你知道什么。颐卿媳妇的弟弟那才十二岁,十二岁就做了举人了,比起恪卿,人家还小了一年,而且还是一个书院的,哎,你倒叫恪卿也考一个来与我瞧瞧?他能先中个秀才,我就烧高香了。”
周姨娘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自讨了没趣不说,还叫夏恪卿被二老爷骂在了里头,她硬挤出一个笑容:“老爷,我们家就是行商人家,这中不中秀才的有个什么打紧。长房那里开口闭口官家官家的,二爷和四爷也没见考个功名呀。”
“没去考和考不中,那能一样?颐卿小时候念书的样子你忘记了?举人不敢说,秀才难道会中不了?”二老爷不愿意与周姨娘多说,摆了摆手要她出去。
周姨娘气结,转身就走:“哪里不一样,总归是没有。”
听风苑里。
臻衡又坐了一会,便起身告辞。
臻璇送臻衡出去,小声关照他:“中了举人,开春的会试怎么打算?”
“按理说是要去的。”臻衡皱了皱眉头,“但应当是中不了。我年纪小,阅历不够。”
臻衡很清楚自己的不足之处,阅历这种东西,他打小就闷头在书屋里,实在是太过欠缺,这几年去了书院,多了不少同窗交流,也只是略有增长。
臻璇也明白这一点,上一回进京时也和裴大老爷提过,臻衡的这些不足是要长辈们费心的。
“是多历练几年,还是去试一试?”
臻衡垂下头,道:“我不仅是想中榜,也想有个好名次的,所以……”
臻璇明白了,拍了拍臻衡的肩膀,笑着道:“那就等几年吧,你年纪小,还有足够的时间,祖母和母亲会支持你的。还有,留在甬州是一条路子,如果想进京去,就给大伯父写信。”
臻衡重重点了点头,咧着嘴笑了。(未完待续。。)
313章 心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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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臻衡,臻璇没有回天一院,在听风苑里陪着郑老太太和郑氏说话,等到傍晚夏颐卿过来,趁着所有人都没有留意,她抬眸对上他的目光,启唇笑着,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夏颐卿看到了,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臻璇的那一双眸子含着淡淡笑意,温和得叫人挪不开视线。
眉目传情,满心欢喜。
“嫂嫂?”
听见夏湖卿的声音,臻璇才倏然回过神来,她赶紧转过身,往夏湖卿那边走去:“怎么了?”
夏湖卿与臻璇小声说着话,臻璇看起来一切如常,夏颐卿却是看到了,在转身过去的那一刻,她的耳根子一点一点烧红了。
夏颐卿抿唇,掩了眼底笑意,与郑老太太和郑氏低声说着事体。
夜里无声无息落了一场雨,同床而眠还不觉得,等早上睁眼下了床才感受了一丝凉意。
臻璇多披了一件衣服。
外头还在飘着雨丝,被风吹得四处散开,便是抄手游廊的地面都有些潮了。
这样的天气,走路容易打滑,臻璇自是不愿意出去,挑了本书翻看打发时间。
到了下午时,雨依旧未止。
脚步声从院子里传来,又有丫鬟们脆生生问安。臻璇抬起头。从微启的窗棂看出去。只瞧见是一个穿着牙色袄子竹青长裙的女子提步而来。
屋里伺候的执棋也听见了动静,起了帘子问了一声守门的步月,又转身与臻璇道:“奶奶,是温姨娘来了。”
臻璇闻言一怔,她进门一年了,温姨娘从未来过天一院。
“许是母亲有什么事吧。”臻璇猜测大抵是郑氏有话让温姨娘转告,让执棋去门外候一候,见执棋出去。臻璇心里也有些迟疑,若真是郑氏有事,身边跑腿的人手那么多,怎么会叫温姨娘亲自来一趟呢。
正思索着,温姨娘已经到了,与执棋道:“二奶奶在屋里吗?”
执棋笑着回话:“奶奶见姨娘来了,正等着呢。”
温姨娘笑了,她没有直接进东次间,而是在中屋站住了,掏出怀中帕子。轻轻拭了拭衣服。这种连绵雨丝,哪里是打了伞就能隔开的。叫风一吹,就沾上了。
略去了身上水汽,温姨娘冲执棋温婉一笑,等执棋打了帘子,她进了东次间。
臻璇背靠着引枕坐着,抬眸唤她:“温姨娘可是稀客了,快请坐。”
“二奶奶。”温姨娘笑道,又见执棋摆了绣墩,她便坐下了。
温姨娘不会无缘无故就到天一院来,臻璇等着她开口,温姨娘却格外沉得住气,没有直言,多问了几句臻璇的身子。
“坐久了,也是腻。”臻璇抬手轻轻揉了揉腰。
温姨娘生过两个孩子,对怀孕分娩格外有体会:“再过两个月就要坐不住了,躺着还舒坦些。”
温姨娘不急,臻璇自也不急,又问了些怀孕到这个月份时的琐事,听温姨娘说一些心得。温姨娘性子好,讲话也是软糯舒缓的,只是听她几句话,心就会慢慢静下来。
这样的人,也难怪府中的丫鬟婆子都说她好了。
“生孩子就是这样,怀的时候日夜念着,等生下来了,也是时刻挂在心上,这四季轮转一眨眼就过去了,不知不觉啊,孩子就大了。”温姨娘说到这里,笑得格外温柔,伸手比了一比,“四小姐生下来的时候月份偏小,就只有这么大。那时候我们都担心会养不大,好在啊就拿蜜糖养着,就这么养大了。”
知道温姨娘在说夏湖卿偏爱甜口,臻璇扑哧笑出了声。
“也是到了该说亲出阁的年纪了。”
温姨娘低喃了这么一句,少了一丝柔和多了几分担忧,臻璇听出这其中变化,不由抬眼看向温姨娘。
莫非这就是温姨娘的来意?
只是夏湖卿的亲事,定是由郑老太太和郑氏做主,由老祖宗把关,她这个做嫂嫂的,管不到那上头去。
臻璇定了定神,开口问了一句:“祖母和母亲心中,可是已经有了人选?”
“似乎是有了的。”温姨娘捏了捏手中帕子,眉间的犹豫一闪而过,道,“四小姐大抵也有些想法。”
话说到这儿,意思已经清楚了。
夏湖卿有倾慕之人,而这人与郑老太太和郑氏想要给夏湖卿说的那门亲事并不是同一个人。
这便是其中矛盾。
温姨娘对着郑老太太和郑氏说不出口,只能与臻璇说,她是希望臻璇在郑老太太下决定前周旋一番,还是想她能去劝一劝夏湖卿?
这两个人,又各自是谁?
臻璇没有催促,只是抬颚示意执棋,执棋会意退了出去。臻璇等着温姨娘继续说明。
“我也是前阵子才听到些风声,原来在去年老太太做寿的时候,随驾的慧昭仪就很喜欢四小姐。”
一听到慧昭仪这三个字,臻璇不禁微微睁大了眼睛。她没有见过慧昭仪,但这个人,是臻琳的婆母,七皇子的母妃。
温姨娘又开口道:“不久之前,我在听风苑时听到了老太太和太太说话,是京中定远侯府中。定远侯祖上是打过仗的,可自从受了这世袭的封号,就渐渐远离了军权,在京中做了个闲散公侯。世袭到了这一代,又有了雄起的心思,就因为听说慧昭仪夸过我们四小姐,老侯爷想让长孙纳了四小姐。谁知叫慧昭仪知道了,说四小姐是老太太亲孙女,等出阁的时候,她定要添妆的。”
臻璇拧眉。
温姨娘说的是“纳”,婚姻之事,说法自有成规,采纳之礼虽说指的是大婚,但甬州人口里,“娶”是娶妻,“纳”就是纳妾。
一个是世袭的定远侯长孙,一个是甬州皇商之家的庶出小姐,做一个妾并不委屈,但慧昭仪说的话却是叫人忍不住要思索一番。
慧昭仪会知道这些流言,自然是定远侯让人传到宫里去的,为的是试一试慧昭仪和七皇子的反应,他们接受不接受定远侯府的示好。
但慧昭仪的反应显然是出乎了意料的,她竟然说四小姐是郑老太太的亲孙女,她要添妆。
定远侯敢让慧昭仪在孙儿纳妾的时候给一个妾添妆?那他到时候去哪儿找一个身份匹敌的嫡孙媳妇回来?
妾有皇家添妆,妻却没有,这像话吗?还是到时候叫其他宫妃再添一个妆?找皇贵妃?找皇后?那这嫡孙媳妇到底要是个什么样的出身了呀。
退一万步说,便是求来了又如何?定远侯是要亲近七皇子和惠昭仪,这么做根本就是本末倒置。
定远侯这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叫惠昭仪将了一军,这桩亲事卡在这里,算不上顺利。
臻璇看向面色凝重的温姨娘,道:“定远侯现在是个什么意思?”
温姨娘一怔,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臻璇已经听懂了其中结症。她吸了一口气,道:“听老太太的推测,可能会求亲。再等个十来天就晓得了。”
说是推测,但若是没有八成肯定,郑老太太也不会与郑氏商量,而落在温姨娘耳朵里,要不是听明白了郑老太太和郑氏的认真应对,也不会就因为几句流言就来跟臻璇说。
若无意外,定远侯府怕是真的会请了媒人,来甬州提亲。
臻璇转头看向窗外,细雨沙沙,水汽模糊了景致,天一院的屋檐也融入了这一片雨景之中。
她不由轻叹,这个夏家,富是真的富的,可贵呢?
夏家没有一点儿功名,只一样拥立之功,郑老太太作为与皇上一母同胞的怀安王爷的乳母,顶了保重顺贤郡夫人的封号,也就是让过世的夏大老太爷有了一个郡王的名号,不世袭罔替,不降等以袭,这个封号大老爷儒辞沾不到,夏颐卿也沾不到。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夏家,成了香饽饽了。
等定远侯的媒人上门,郑老太太和郑氏会不会点头?
臻璇抬手按了按眉心,又问温姨娘:“刚才姨娘说,四妹妹心中也有想法?”
温姨娘的笑容里夹杂了几分尴尬,只是她今日来就不打算有什么隐瞒,低声开口道:“二奶奶也别误会了四小姐。是郑氏族中的一个哥儿。从前跟着族中来甬州给老太太磕过头,也就来过两三次吧。我记得他比四小姐长上一岁,跟着族中念书的,功课不错。四小姐与他打过几次照面。”
郑氏族中男儿会是什么样子,臻璇多少能猜测上几分。
书香世家,又出过不少朝中重臣,郑家规矩不轻,家中子弟举手投足自有读书人的温文尔雅,也有身为郑家人的自傲自敛,不张扬却自有神采。
若再有一副好皮相,怎能不叫闺中女子怦然呢?
仅仅数面,就叫人惦记了,长辈们口中关于他的只言片语,落在耳朵里,也能勾勒成一副画,画中的人一点点生动了起来。
那个郑家子弟对夏湖卿来说,并不熟悉,却又很熟悉,这般小女儿的朦胧心思,浅藏心田。
每个人心中,都曾会有过的一段女儿梦,美好得让人心暖心软。(未完待续。。)
ps: 感谢书友sunflower889的平安符,感谢书友无火不生木的粉红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