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4章 心思(二)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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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每一段女儿梦都能有一个美满的结局。
和多甜多美没有关系,和那些心思都没有关系,命中自有一根红线,那一头若不是那个人,便是梦醒了。
这个道理,只要是走过那么一段时光的人都明了。蓦然回首时,心中苦涩也只能是笑容,然后去正视手中的红线,去看它牵着的到底是谁。
臻璇走过,臻琳走过,夏湖卿也在走,要是郑老太太和郑氏答应了定远侯府中的提亲,她就必须走出梦境。
这桩事很明朗,温姨娘来此,是希望臻璇能去安抚夏湖卿?
臻璇抬起眸子,认真看着温姨娘。
温姨娘皮肤白皙剔透,只需一点点脂粉,就显得干净漂亮,一双眸子乌黑有神,下巴尖尖樱桃口,这些特点都一点不少地传给了夏湖卿。
只是年岁不同,经历不同,夏湖卿性格活泼,温姨娘沉稳柔和。
定远侯长孙也好,郑氏儿郎也罢,不去管夏湖卿所思所想,也不去管郑老太太和郑氏的深谋远虑,臻璇凝视着温姨娘的眼睛,想讨她一句真心话:“姨娘是怎么想的?若是姨娘做主,选哪个?”
温姨娘闻言,浅笑僵在脸上。却又很快掩饰了过去。她没有避开臻璇的视线。柔声道:“说几句心里话。我是三小姐的姨娘,公卿也好书香也罢,只要三小姐能过得好,都是好人选。三小姐托胎到我的肚子里,一出生就已经低了一头了,虽然老太太、太太是真心疼爱她,可我有时候总会想着,若是个嫡出的。岂不是要比现在更好上百倍千倍?”
温姨娘说到这儿眼眶有些红了,她笑容涩涩,闭眼调了一口气,才又道:“三小姐的婚事,我这个身份本来是不应该说什么的,一切都有老太太、太太做主,只是,我是真的心急了。要我说呢,嫁去定远侯府上是做正妻的,对三小姐、对夏家都是荣耀。定远侯是世袭罔替,按照现在的情况。等过了几十年,三小姐就成了侯爷夫人了。一个庶出的小姐,这不是跟天上掉了馅饼一样?”
臻璇沉默了,这门亲事若是定下来了,而定远侯的长孙将来能承袭到爵位,夏湖卿的确就是成了凤凰,一飞冲天。
前景很美好,温姨娘却没有被这锦绣前程冲红了眼,她这会儿着急,是她看出其中不容易。
一如侯门深似海。
果不其然,温姨娘话锋一转,说了她的隐忧:“外头看起来是真的风光了,可内里呢?定远侯如今是为了巴结七皇子才想娶三小姐进门的,并不是真的喜欢我们家,喜欢我们三小姐。等三小姐进了门,公婆不喜,夫君亦不疼,那可怎么办才好?京城路远先不去说,要是三小姐真受了委屈,我们一个皇商之家,怎么和侯府去说公道?难道还能为了这个事体去到昭仪娘娘跟前哭吗?想了这些,我倒是觉得还是郑家儿郎好,起码一家人亲上加亲,知道品性的,即便是有了争执,到底是自家人,郑家那儿也不会为难三小姐的。”
温姨娘这番话说得格外真切,句句都是心中实在话。
这是她作为生母对夏湖卿的爱意和关切,臻璇也明白这些心情,就像是为了她的婚事,李老太太和季氏也是操透了心的。
门不当户不对,高攀定远侯府,夏家是风光的,但夏湖卿呢?
定远侯为了向惠昭仪和七皇子示好,一开始会给夏湖卿礼遇,不会刻意为难,但那个做了棋子的长孙呢?他是不是心甘情愿的?定远侯想管,难道能伸手管到孙儿房里的事?
庶女嫁去京城做嫡妻,裴家也是有一个的。
臻璇想到了臻珂,臻珂婚后的日子叫姐妹们寒心,虽然臻珂本身性子有一定的关系,但夫家的冷淡作践亦是根本,生了两个儿子也没看着母凭子贵,段氏在京中的时候还能去文家替臻珂周旋周旋,不然当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对于生母来说,侯爷夫人的风光比不过夏湖卿的平顺安稳,若要她选,她要亲上加亲。
但这事,不由温姨娘说了算,也不由臻璇说了算。
她们口中讨论的郑家儿郎,更不是她们能掌握的,郑家那边未必有这个念头,而定远侯的决定可能也就这小半个月了。
臻璇懂这些,温姨娘又怎么会不知道,她赧红了脸,语气里多了几分请求:“我那日也只是听了几句,若定远侯府中真的来求亲了,老太太那儿恐怕是会答应的。这事我没有办法,二奶奶也不能为了这事去违背老太太和太太,这些规矩道理我也都是知道的。我来与二奶奶说这些,只是想求二奶奶到时候能劝三小姐几句,父母之命不可违,郑氏那儿郎再好,也是无缘分的。”
是的,除了安慰夏湖卿,她们无能为力,也绝对不可能去做什么多余的事情。
臻璇微微颔首,又问温姨娘:“这些话,姨娘自己不和三妹妹说吗?”
温姨娘笑容淡淡,摇了摇头:“三小姐面儿薄,我懂她的心思,却不是她来与我说的。”
生身之母,看得最透。
臻璇又问:“祖母和母亲知道吗?”
温姨娘闻言,片刻无言,复又无奈地道:“太太那儿大约是不晓得的,老太太可能知道一些,只是做长辈的,这种事总不好与小辈开口。我想着二奶奶与三小姐素来亲近,又是同辈,可能会好说一些。”
闺中密语,也只有年纪相仿的才好开口,即便是对着母亲,也会小心翼翼,不如与姐妹一道。
“姨娘怎么没有早些和母亲提一提呢?”臻璇问道。
温姨娘抿唇:“想着三小姐年纪还小,又怕我一着急去说了,反叫太太以为三小姐不端。”
庶女有庶女的烦恼,饶是再受郑氏宠爱,依旧不是郑氏亲生的。
少女怀春,若是亲生的,做母亲的听了,也就是板着脸训几句,要是桩金玉良缘,还要费心去试探男方,可庶女不敢走错一步,万一让嫡母以为她行事偏颇失了宠爱,将来就担忧了。
所以,温姨娘即便是知道,也断不敢去郑氏跟前讨一个恩典,夏湖卿也更不可能把心思写在脸上。
宠爱,赌不得,试探不得。
臻璇点头答应了温姨娘:“等定远侯那里有了消息,祖母当真应了这门亲事,我会去与三妹妹说一说的。”
得了臻璇的准信,温姨娘略松了一口气,又坐了一会,看着天色转暗,才起身告辞。
执棋送了温姨娘出天一院,这才转身回来,挑帘子进来的时候发现臻璇支着下巴坐着,一脸若有所思模样,她不敢打搅,垂手站在门边。
臻璇想了很多。
都说女子成亲是投第二次胎,是赢是输都是一场赌。
无论是自己还是亲人都会担心很多,担心男方家庭担心男方品性,便是现在瞧着好的,又有哪个能保证十年之后呢?
臻璇嫁桃绫不就是这样?钱五爷的人品、钱家的内乱、桃绫的将来,一样样都在脑海里转悠,就怕做出一个错误的决定来。
臻璇自己也是一样,她走上了一条没有岔路可选的路子,皇命在上,只有嫁进夏家。
婚后好坏,看到现在,她是赢家,她也想一直赢下去。
夏湖卿恐怕也没有别的路了,而温姨娘此时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帮夏湖卿把这条路上的石子都搬开,把路尽量弄得宽一些。
定远侯的目标是七皇子,夏湖卿是他们向七皇子示好的一个棋子。
温姨娘选择拉住臻璇,让臻璇和夏湖卿更加亲近,便是为了给夏湖卿加更多的筹码。
夏家没有功名,夏湖卿是庶出,这都没有错,等夏湖卿进了京城真的就是连个撑腰的人都没有,但裴家不一样,裴家有功名,臻琳是七皇子侧妃,又有身孕。
要是能叫定远侯府知道夏湖卿姑嫂情谊不浅,而嫂子又与七皇子侧妃姐妹情深,侯府也许会看在这一点上,待夏湖卿好一些。
温姨娘想要的,仅仅如此。
这些心思她转着弯儿来说,臻璇倒也不觉得反感。一来臻璇本身也想夏湖卿能过得好一些,二来温姨娘是考虑了几方立场,斟酌了这番话的,她怕明说了叫臻璇和夏湖卿为难,所以到最后也只是求臻璇能劝一劝夏湖卿。
做母亲当真是不容易的,十月怀胎的感情是什么东西也割不断的。
臻璇抬手抚了抚隆起的腹部,心情越发柔软。
这段时日,她渐渐明白了从前听过的话,只有做了母亲,才懂母亲为自己的付出。她还在懂得的路上,已经能感受到季氏的不容易,以后还会更懂。
夏颐卿传话不回来用饭,臻璇看了眼时间,带着丫鬟去了听风苑。
一进去就见夏湖卿坐在郑老太太身边,眼睛笑弯成了月牙,在听夏景卿说话,天真烂漫地叫人挪不开目光。
夏湖卿见臻璇进来,笑着唤了一声:“嫂嫂来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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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5章 心思(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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臻璇问了安,也坐下了,却依旧看着夏湖卿。
夏湖卿留意到了,扭头问她:“嫂嫂看什么呢?我脸上可有什么不妥?”
臻璇缓缓摇了摇头,浅笑着道:“三妹妹笑起来真是好看,不知不觉就看呆了。”
夏湖卿一愣,白皙脸蛋上透出一抹嫣红,嘟嘴道:“嫂嫂好端端的笑话我。”
郑老太太听见她们姑嫂逗趣,拍了拍夏湖卿的手:“你脸皮儿这么薄,不笑话你笑话谁呀,这是乐趣。”
“祖母!”夏湖卿撒娇,脸儿埋到了郑老太太怀里,把老太太逗得开怀。
郑氏进来,佯装生气:“都是大姑娘了,一点样儿都没有,回头我把你说到谁家去?”
夏湖卿的脸越发红了,坐直了身子,低垂着头。
郑老太太看了她一眼,那脸红得润润的,仿佛指尖一抹就能沾上,她眯起眼,道:“是喽,我们湖卿已经到了要说亲的年纪喽。”
臻璇闻言,一面笑意盈盈,一面悄悄打量了郑老太太的神色。在郑老太太的脸上,她看不出多少波动,似乎只是极其平常的一句祖母打趣孙女的话,与她隐约知道的夏湖卿的心思无关,也与京中定远侯府中的态度无关。
臻璇觉得自己看不透郑老太太。
郑老太太一生传奇,又是在宫中拼搏过十几年的人。哪里是能随意就从面上就叫人看透了的呢?想明白了这些。臻璇也就不再多费心思去想了。
晚饭与平日里无二。除了夏颐卿不在座之外,一切如常。
怕天黑透了雨夜路难行,郑老太太没有留人,便叫大伙都散了。
臻璇没有步行,而是坐了青帷小车,入了天一院。
直到二更时,夏颐卿才回来。
许是叫外头的风雨吹过了,夏颐卿身上的酒气并不重。只是湿气对身体不好,臻璇看了他一眼,叫人去准备了热水。
夏颐卿沐浴更衣,等出来的时候,臻璇刚好在床边坐下。挺着肚子弯不下腰,执棋蹲在床边替臻璇脱了鞋袜。
夏颐卿冲执棋抬了抬下颚。
执棋福了福身,从净室里抱了那一堆微湿的衣物,退了出去。
吹灯下帐子,一室静谧。
臻璇平躺着,侧过头看夏颐卿。黑暗之中一切都不清晰,只能寻到对方那双黝黑的眸子。
四目相对。
臻璇伸出手。往边上探了探,而后握住了夏颐卿放在身侧的手。
掌心温暖,指关节的薄茧让臻璇觉得踏实,十指相扣。
念头在脑中滚过一圈,她还是开了口,声音低低的:“二爷,今天下午温姨娘来过。”
夏颐卿正摩挲着臻璇的手,光滑细腻,看着小巧,摸着柔软,听了这话,他微扬了唇角:“她?倒是稀客。”
只这么一句点评,没有问来意。
臻璇便又道:“是为了三妹妹的事。”
那郑家儿郎的事是夏湖卿的女儿心事,如今眼看着就要无疾而终,臻璇就没有向夏颐卿吐露,她只问了定远侯的事体。
“是不是定远侯那儿真的要来求亲?”臻璇的声音带了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
京里的消息传到甬州来,自有渠道,夏颐卿掌握消息的渠道与郑老太太的法子未必相同,而这一回事情有些起伏,臻璇猜测夏颐卿与郑老太太可能有讨论过一些。
只是这些事都是暗处的,郑老太太问过郑氏,对其他人却是只字不提,夏颐卿也没向她透露过分毫。
这么做,并非不信任,而是还没有习惯。
那么多年,夏颐卿做事都是一个人决断,偶有疑惑,也只是询问郑老太太的意见。那时候,他的身边并没有一个妻子,来与她商量,与她分享。
而现在,虽然成亲一年,但这个习惯依旧没有改变。
是因为这些京中的朝中的事,都是“外事”,是夏颐卿意识里的需要男人去扛起来的事情?就好像他把天一院交到臻璇手上,赏罚处置规矩都由臻璇做主,他并不插手。
对此臻璇并不气馁,夏颐卿只是不习惯主动说,而不是不愿意告诉她,只要臻璇开口问了,他是会回答的。
只要让他意识到,这也是她很关心的事情,他就会与她交流。就好比臻琳的事,从一开始谢夫人都到甬州了她还一无所知,到现在七皇子西巡、臻琳怀孕回甬州之类的消息他都会转告她,这样的改变虽然缓慢,也叫臻璇高兴。
无需着急,他们的时间有很长。
听了臻璇的问题,夏颐卿沉默了一会。臻璇没有催促,只等着夏颐卿开口。
“七娘,你劝劝湖卿。”隔了很久,夏颐卿才说了这么一句。
臻璇一愣,他没有多说别的,却只有这么一句话,她明白了他的意思,垂眸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劝劝,为何要劝?
臻璇刚才隐下没有说的那一段,夏颐卿也了然于心——他知道夏湖卿对旁人怦然心动。
夏湖卿那些小心思,没有瞒过郑老太太,没有瞒过夏颐卿,没有瞒过温姨娘,也许,温姨娘不知道的是,她也没有瞒过郑氏。
只是那一缕心动,八字没有一撇,并无出格举动,便是谁都不提,也免得说开了尴尬,又徒增是非。
而这一刻,郑老太太其实已经有了决断了,她会答应定远侯的求亲,只要那边来提。
夏家已经被拴在了七皇子的船上,与想亲近七皇子的定远侯府联姻,没有坏处。
“那位定远侯的长孙,是个什么样的人?”臻璇问完,见夏颐卿侧过身凝视着她,她定了定心神,补充道,“我不知道他,三妹妹也不知道,若能知晓一些,大约心里能过得去一些。”
闺阁女子便是如此,很多才子很多俊杰都活在别人的言语之中,她们见不到,却通过别人的形容来勾画,而后对那人产生一些情绪。
如果定远侯的长孙在众人的言语里能有一个好形象,在劝说的时候,也是一种力量。
夏颐卿想了想,说道:“习武、擅长骑射、为人正经,似乎话不多,也从未听说他仗着身份惹事。”
听起来不错,但臻璇知道,夏湖卿可能会有些抵触,她爱慕郑氏儿郎的温润书卷气,而非武人的英勇。
由不得她挑,没有明显的缺点已经是不错的了。
况且,郑老太太并不是好糊弄的,若那定远侯的长孙是个为非作歹品行不端的纨绔,郑老太太定然不会如此爽利地就拿了主意,这亲事到最后怕是成不了。
因为是高攀,就不能攀个声名狼藉的,否则在别人眼中,就是为了得一权贵姻亲枉顾女儿一生,这样的名声夏家不会想沾的。
“我会告诉三妹妹的。”臻璇把这些都记在了心里。
这之后安静了下来,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在帐子一起一伏,臻璇正在想着事,突然听见夏颐卿低沉的嗓音。
他说:“七娘,我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臻璇失神,她看着夏颐卿,许久后才一点点清明起来,他的问题在脑海中反复了几遍,她才弄明白那句话的意思。再看他的眼睛,眼底有好奇有探究有玩笑,还有一些温柔。
那份温柔叫她的耳根不自禁就热了起来。
“你……”臻璇刚说了一个字就犹豫了,这个问题太难回答了,尤其是此时此刻来回答,任何夸赞的词汇都会更像是夫妻之间的情话。
这样的认知叫臻璇愈发觉得羞涩,偏过头避开了夏颐卿的目光。
夏颐卿却不就此收手,他干脆翻过身,支着身子俯看臻璇,见她在他怀中睫毛轻颤,眉头微拧着,他不免失笑,而当他低头以脸颊轻触她的脸颊的时候,感受到的那股微烫之感更叫他忍不住扬了唇角。
这般害羞经不起逗,实在是……
轻轻啄了啄已经红透了的耳垂,又在臻璇耳畔低喃了一遍。
臻璇知道夏颐卿在逗她,不是一定要听她形容,只是正好说到了这里,故意问了看她窘迫得不知如何开口。
明明是严肃的性子,与她独处的时候却经常爱“欺负”。
臻璇偏过头要与夏颐卿说话,却忘了那人正埋首耳畔与她细语,鼻尖相碰,红唇擦过他的脸颊,稍稍触及了他的唇。
臻璇怔了怔,脑袋一下子又懵了,夏颐卿深吻住了她。
唇齿相交,舌尖轻搅,情谊绵绵,直到臻璇呼吸急促,夏颐卿才停了这个吻。
只是这个意外之后,夏颐卿没有再纠缠那个问题,臻璇略松了一口气。
她对他的那些感觉,那些心思,那些情动,都在她心里,说不出口。而她也忘了,其实也可以反将一军,问一问夏颐卿,在他的眼中,她又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夏颐卿平躺了回去,他喜欢抱着臻璇睡,把她娇小的身子环在怀里,可惜这几个月都是不成,大着肚子实在不方便。
他抬手覆在臻璇的腹部,拇指抚了抚,感受到孩子回应一般的动作,他才收回了手:“睡吧。”
臻璇一夜好眠。(未完待续。。)
316章 心思(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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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争取晚上再加更一章,只能说是争取,不保证一定有,捂脸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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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定远侯府中的决定传到甬州之前,另一样消息先传了回来。
段氏与臻琳、臻环已经到了渡口,再过两三日,就能入了甬州。
臻璇满心期待,也就这几天,她就能再见到臻琳了。
臻琳进甬州那日是个晴天,连落了几天的雨停了,却添了不少凉意。看着裴家车队入城,城中百姓只当是普通的返乡,可到了下午时,也不知道是从哪儿透了消息,原是新嫁的四姑奶奶回娘家安胎。
第二日用过午饭,臻璇带着挽琴、挽墨一块回了趟裴府。
等到了庆荣堂外头,见挽琴从车上下来,守门的小丫鬟喜笑颜开,迎出来请安:“七姑奶奶安。”
臻璇下了车,一面往里走,一面问道:“四姐姐可在屋里?”
那小丫鬟笑得更是高兴了:“五姑奶奶也回来了。”
臻璇一听,跟着笑了起来:“倒是巧了。”
臻琳还是住了从前的闺房,这里一直有人打扫,昨日一到,花霁、花露做事麻利,该整理的都整理了出来,粗粗一瞧,倒是和当年没什么两样。
臻琳半躺在榻子上,臻琪坐在边上,两人笑着在说话。
听见外头动静,两人抬眼看过来。见挽琴扶着臻璇进来。笑意更浓。
“呦。又来了一个大肚婆。”臻琪打趣,又盯着臻璇的肚子看了一眼,“这才过了一个多月,怎么就大了这么多?”
臻璇还未回答,臻琳先开了口:“大着肚子凑热闹,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赶紧先坐下。”
为了方便臻琳坐卧,屋子里的榻子上椅子上都是加了软垫的,臻璇坐下也没觉得不妥当。笑着与她们道:“四姐姐长途跋涉都行,我不过是坐了片刻马车,也没这么娇弱。五姐姐别急着笑话我们,你也是早晚的事。”
臻琪见臻璇睨着她,脸上红了红。
臻琳和臻璇说起了孕中生活。
两个都是孕妇,肚子也只差了一个月,越发能说到一处去。从平日吃穿到活动,各自体会虽有小异,但大致相同。
她们两人说得认真,臻琪听了一会。实在有些插不上嘴,道:“云里雾里的。这会儿讨论安胎,明年讨论养孩儿。”
臻璇和臻琳相视一笑,臻琳离臻琪近些,抬手在臻琪脸上捏了捏:“那你也赶紧些,也好与我们一道讨论。”
臻琪怪叫一声,想还手却是两个孕妇,只能嘟嘴作罢。
这幅模样,叫屋子里伺候的婆子丫鬟都忍俊不禁。
臻璇没有再继续这么话题,问臻琳道:“怎么突然就西巡了?”
臻琳一怔,笑意浅浅地看向花霁,花霁会意,一屋子丫鬟婆子都退了出去,里头只留下花露和挽琴看着她们两个大肚婆。
等晃动的帘子止住了,臻琳才开口道:“也不是突然,皇上似乎去年时就有这个意思,只是谁也没料到,我会怀得这么快。”
臻璇颔首。
皇上心属七皇子,在代御驾西巡的名单里会有七皇子也很正常,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进门不到两个月,臻琳就有了身孕。
皇上和七皇子不可能因为这事就改变计划,而臻琳的肚子也叫人放心不下。
甬州裴家是个可以叫人松口气的地方,臻璇进来的时候就扫过一眼,屋里屋外伺候的都是熟悉的,很多还是从前就在臻琳身边当差的。
知道两个妹妹担心她,臻琳笑着安抚道:“我都不怕,你们怕什么。”
臻琳笑得风轻云淡,臻璇还是从她的眼底读出了几分忧郁。臻琳是个明白人,就是知道京中不易,这才宁愿忍受车船劳顿也要回甬州安胎。只是京城里的局势已经这般白热了吗?
臻璇明白臻琳,臻琳也懂臻璇,她轻声道:“暗箭难防,哪个是哪个的人,有时候真的看不透。等出了事人赃俱获,抓到的也不过是一颗棋子。”
岂止是棋子,说不定是弃子。
人心难测,许是为了大位之争,许是为了内宅宠爱,许是为了很多根本叫人难以理解的东西,只要一点儿导火索,就能烧起来。
弃子不会说也说不出那背后之人,而对臻琳来说,若有万一,她赌不得。
这般沉重的话题让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凝重了起来,臻琪不喜欢这样,凝眉来回看了两人的肚子,问道:“不是说能看出男女吗?怎么看?”
月份是差了一个月,但臻琳的肚子看起来却和臻璇差不多大小,也仅仅是看个大小,旁的看不出差异来。
“哪里看得准。”臻琳笑着摇头,“那个圆的尖的?总归有例外的。”说完,又扭头去看臻璇,问道,“可求了菩萨?”
世人信佛,谁家都是要求的。
臻璇点头道:“之前让桃绫和杏绫去钱湖观音寺求过。”
臻琳道:“我还未求,京中不方便,还是在甬州求吧。钱湖那里实在是远。”
“不如就去国宁寺拜一拜?四姐姐从前亲手绣的佛蟠还挂在殿中,去求一趟,定然灵验。”臻璇建议道。
国宁寺。
臻琳凝神,想起往事。
虽然七皇子头一回见到臻琳是在京中法成寺,但对于臻琳来说,她头一回见到七皇子却是在国宁寺。
那日从国宁寺后门匆匆而出的少年,鞋子上金银盘绣的祥云透露了身份。
不自禁地勾了唇角,臻琳笑着道:“那就去国宁寺吧。还近些。我与母亲商量商量。亲自去拜。”
臻琪听了也附和:“定了日子,与我说一声,我也去的。”
臻璇也有些心动,自从怀孕之后她就很少出门,一开始是担心腹中孩子,如今胎儿一切稳妥,查大夫也说可以多活动活动,若是就在近边上的国宁寺倒是可行。夏家到国宁寺比到裴家还近一些。
思及此处,臻璇也笑着道:“给我也递个帖子,若是方便,我也想去。”
“这是要去哪儿?”段氏正巧进来,听得她们姐妹几句话,笑着问了。
一听是相约要去国宁寺,段氏忍不住笑骂道:“一个个都是胡闹的,尤其是四丫头和七丫头,挺着肚子都不老实。”
笑骂归笑骂,段氏自个儿也想去庙里拜一拜。只是带不带上臻琳以及各自出嫁了的臻琪和臻璇,她一时也没个主意。道:“这才刚回来,一堆儿事体堆着,便是要出门,也要等过了这一段。”
段氏确实忙碌。
周氏虽然出了月子,但到底是高龄生产,又是鬼门关上走一圈,如今也没有那么多精力把一家上下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管起来。
刘氏本是应允了周氏就管到她出月子,可看周氏身体,也不好卸了担子,但她心中向佛,见段氏回来,便开口想匀一些出来。
段氏正和她商量,这管家最怕嘴巴多,各人各主意,与其她和刘氏各管一边,不如就刘氏再坚持几个月,一并儿再交还给周氏。刘氏听着有道理,也就没再提。
庆荣堂里外还是交给了孙氏,但段氏也有其他事体,少不得要花些时间理一理。
臻琳知道情况,也没有着急,只是与两个妹妹道:“等定了日子我告诉你们,能不能去,自去与你们夫君说,我管不上。”
臻璇扑哧一笑,臻琳这话就是打趣臻琪的。
偏偏臻琪没反应过来,还歪着头问:“问他做什么,我自己能做主。”话一说话,就见臻琳和臻璇笑得开怀,她知道自己又被调侃了,气恼道:“不与你们说了,我去陪祖母说话。”
见臻琪匆匆去了,连段氏都忍不住笑了出来,轻轻在臻琳腿上拍了一下:“从前还有点做姐姐的样儿,如今越发爱欺负人了。”
臻琳咯咯直笑:“以前是日日相对一处,要什么时候逗她都行,如今要不抓紧了机会,等她回了傅家,我还哪儿找她去。”
话是笑着说的,语气里却透了几分落寞。
臻璇听得清楚,心里也有些失落。
姐妹缘分就是如此,从前再要好再亲热,等各自嫁了人,能有机会一处说话就以难得,若是天南海北,就是一生不见了。
不过,她们还好,还能在一处,隔得并不远。
段氏看着臻琳,臻琳虽然很快有孕,与七皇子的关系也算可以,但皇家生活毕竟不同。也只是有对着姐妹们,臻琳才能随心所欲地说笑。
臻琳懂事,不抱怨什么,但做母亲的还是会心疼。
段氏在想事体,臻璇却抬头问了臻璇:“桃绫呢?”
“嫁出去了。”臻琳她们刚回来,还不知道桃绫已经出阁,臻璇笑着讲了讲,“上个月上的轿。”
段氏插了一句:“嫁了哪个?”
“我们甬州钱家的五爷。”
段氏一怔,钱家不算大户,但段氏有所耳闻,钱家里头那些事是很多人家都会有的事体,打压孤儿寡母不是新鲜事,但对桃绫来说,这是高攀了。
段氏点了点头:“她是个有福气的。”
臻璇也笑了:“盼着她能一直有福气。”
等从裴府出来回到夏家,天一院里换了身衣服,略等了一会,夏颐卿也就回来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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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7章 心思(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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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两人一块往听风苑去,行至半路,远远瞧见夏湖卿也来了。
夏颐卿止住脚步,臻璇也停下,夏湖卿见了她们稍稍加快了步子。
臻璇看着那身湖绿色袄子的身影由远及近,脚步之中透着女儿家的轻快,却听见身边人低声与她道:“定远侯请的媒人快到甬州了。”
臻璇倏然愣住了,而后缓缓抬眸去看夏颐卿,想再从他口中探明真意。夏颐卿却已经站直了身子,目光直视前方,似乎刚才并没有附耳轻语一般。
但臻璇是真的听见了。
“哥哥、嫂嫂。”夏湖卿笑着请安。
臻璇扭过头去看她笑颜如花,心就突然一紧。
答案其实早就清楚,直到了近前,越发心痛,等夏湖卿知道要与京中定远侯的长孙定亲之时,是否还能笑得这般明媚。
夏颐卿一切如常,冲夏湖卿点了点头。
臻璇把心中所有的情绪都暂时压了回去,回了夏湖卿一个笑容。夏湖卿挽了臻璇的手,扶着她一块走。
进了郑老太太的屋里,郑氏抬眼见他们三人前后进来,道:“呦,这般巧的?”
夏湖卿笑着应了:“半路正巧遇见了哥哥和嫂嫂。”
晚饭用得很平静。
直到夜里躺在床上,臻璇才轻声问了身边人:“定远侯这般着急?”
夏颐卿侧着身,握着臻璇的手轻轻抚着。解释道:“定远侯的长孙今年十七了。定远侯大约是想早些定下来。再准备个一年多也就能办喜事了。”
臻璇闻言,若有所思。
她想起了今天问臻琳的情况。
臻琳与定远侯家并无来往,但同在京城,一个是皇家媳妇,一个是封爵公侯,多少听说过一些。
在传闻里,定远侯这一位长孙并不差,在纨绔数不清的京中。他并没有做过出格的事情,若要说一个短处,便是为人格外清冷,与谁都不热络,独来独往,也算是个异类。
这样的人,对于出身远不及他的妻子会有什么样的态度呢?相敬如冰,亦或是根本不把她放在心上。
臻璇不禁凝眉。
夏颐卿见她一副愁思模样,抬手按住了她的眉心,柔声道:“七娘。不要想那么多。”
臻璇怔了怔,又听夏颐卿在她耳畔低语相劝:“夫妻之间相处的事。旁人费再多心思也是无用的。他们若是成了亲,以后怎么相处,该由湖卿自己去想。”
夫妻相处之道吗……
臻璇眉心一跳,越发感受到了按在那儿的夏颐卿的指腹温度,眉心微热,隐隐发胀,很微妙的感觉。
她知道夏颐卿说得对,就好像他和她之间,从成亲到现在,彼此也在调整在适应在前行,虽没有争吵,也不能说从未有芥蒂在彼此之间滋生,但好在,都能一点点越过去。
不仅仅是她在想,夏颐卿也在费心思。
这样的认知让臻璇觉得愉悦,微扬了唇角,眼底也有了笑意。
臻璇伸出双手握住了还按在眉心的夏颐卿的手,亲昵地应了一声。
这幅模样落在夏颐卿眼中,乖巧软糯地叫人心动,他反手握住臻璇的手,带到唇边轻吮。
臻璇没有动,由着他从手背到手腕,一路往上……
一室暖意。
三日之后,定远侯请的官媒到了甬州,递了帖子。
臻璇和夏湖卿都在听风苑,与郑老太太说着话。
玉砌把帖子交到郑老太太手中,老太太撇了一眼,放在了一旁,吩咐道:“去请老大媳妇过来。湖卿先避一避。”
夏湖卿不知来人是谁,为何而来,还当是有男子上门,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姐不方便见,便起身去了碧纱橱里头。
臻璇抬眼看她,心想是不是让湖卿先回自己院子里去,但郑老太太不说话,她也没有办法。
老太太自有老太太的安排。
郑氏前脚刚到,后头官媒也进来了。
那官媒一身紫衣,四十岁往上,模样端正,体型微胖,没有长途跋涉后的倦容,反而是精神奕奕,含笑着向郑老太太、郑氏与臻璇问了安,自言姓黄。
郑老太太很满意黄婆子的举止,请她落了座。
黄婆子说明了来意,定远侯替长孙求娶府中四小姐。
夏湖卿坐在碧纱橱里,为了打发时间,她请雕栏拿了一本书给她,等人来了她也只是瞧瞧往外看了一眼,待听她自称是京中媒人,夏湖卿也只以为那大约是给夏景卿说亲的,谁知道后头听见了“四小姐”。
夏湖卿愣住了,手中书籍几乎掉了到地上,等回过了神来,她赶紧把书放在一旁,从碧纱橱的缝隙里窥视外头,听着谈话。
黄婆子口中所说的定远侯长孙的条件品性,夏湖卿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她满脑子都是一个人的身影。
她从前瞥见的那个站在庭院还未结果的石榴树旁少年,他抬起头看着湛蓝天空,而在察觉到有人注目的时候,那少年缓缓望了过来,而后抿唇一笑。
那个笑容比那日的天空更叫人舒畅。
而现在,呼吸堵得慌。
臻璇坐的位置对着碧纱橱,她看到了夏湖卿窥视的眼睛,她大约能明白夏湖卿此刻心境,却也无能为力。
郑老太太没有当场给了准信,只与黄婆子道:“侯爷请妈妈不远千里到甬州提亲,诚心诚意,我们也不愿故意拿乔。只是嫁女儿是大事体。容我考虑几日。再回妈妈。”
黄婆子讲过很多官宦人家的亲事,其中条条道道知道不少。
这种亲事从没有贸贸然就请媒人上门的,一旦请了,就是已经初步定下来的,不然传扬出去,损了两家颜面,岂不是叫人笑话了。
而女方适当拿乔也是常理,又不是出了龌蹉事等不得日子心急火燎要嫁出去。自然是要晾一晾媒人考虑一段时间再给个准信。
黄婆子笑着应了。
等郑老太太端茶送客,玉砌送了黄婆子出去,塞了一个大封。
黄婆子从京城来,见过出手阔绰的,但这大封她一捏就知道不比京中权贵给得少,这夏家果真是又有钱又懂人情,黄婆子笑盈盈收下,与玉砌道:“我就住在街上福来客栈里,老太太定下了,姑娘使人给我递个信。”
屋里。臻璇抿了抿茶水。
官媒已经走了,夏湖卿却还没有从碧纱橱里出来。透过缝隙。臻璇只看到夏湖卿的背影,却不清晰。
郑老太太与郑氏也没有催促,自顾自说着话。
又等了一盏茶的工夫,夏湖卿才出来,眼眶红红的,忍着没落泪。
郑老太太瞥了夏湖卿一眼,语气平静:“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夏湖卿咬着唇点了点头。
“既然不舒服,就回去歇一歇吧。”郑老太太挥了挥手。
夏湖卿愣了一下,这才福了福身,转身出去了。
等她走了,臻璇才从郑老太太和郑氏的眼中读到了一丝关怀和怜惜。
夏湖卿无疑是受宠的,平日里郑老太太待夏湖卿说话都很温和,从未像今日这样全然不顾她的情绪。只是在这个当口,郑老太太这般态度便是要绝了夏湖卿最后的念想,让她自己清楚地知道前路在何方。
臻璇明白这一点,低头不做声。
用晚饭的时候夏湖卿没有出现,只叫身边的核桃来报了一声。
夏景卿不明所以,问道:“妹妹病了?要不要紧?”
郑氏斜眼看他,淡淡道:“无妨的。你自顾自吃饭。”
臻璇挂在心上,她答应过夏颐卿和温姨娘会劝一劝夏湖卿,只是事情刚刚发生,夏湖卿需要一个人静静消化,而不是打搅。
第二天上午,臻璇去了夏湖卿的院子。
院子靠水,湖中还有几片发黄的荷叶漂浮着,显得清冷寂静。
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晓得夏湖卿心情郁郁,说话做事都是轻手轻脚的,就怕惊搅了里头。
见臻璇过来,看门的小丫鬟赶紧去唤了核桃。
核桃迎了出来,她的眼睛微肿,大约是陪着夏湖卿哭过了。
臻璇看她模样,心中叹气,问道:“三小姐吃过早饭了吗?”
核桃摇头:“昨天夜里就没吃,放着凉了,热了几回,还是一筷子都没有动,小姐也不肯说话,就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的。”
臻璇进了夏湖卿闺房,见桌上还放着未动的早饭,她吩咐核桃道:“都撤了,叫厨房重新熬些粥,三妹妹喜欢甜口的,就做红枣桂圆粥,等做好了端进来。”
核桃赶忙点了点头,出去交代了。
房间里就剩下了臻璇和夏湖卿。
夏湖卿抱膝坐在榻子上,臻璇走到夏湖卿边上坐下,抬头看着她,轻声道:“这亲事应当是定下了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妹妹,你能抗命吗?若不能,今儿个不吃明天也是要吃的,真饿坏了身子伤害的是你自己,一会儿粥好了就乖乖吃了,别叫家里上上下下都为了你担心。”
夏湖卿的下巴支着膝盖,脸上还有干了的泪痕,她哑着声问臻璇:“为什么呢?我根本不晓得什么公什么侯,他在京城我在甬州,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为什么要不远千里来求亲?”(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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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8章 心思(六)
比预计的时间晚了点,不好意思。
96调整时间,明天准时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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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为了那些权利为了那些功名,为了男人们在朝中争权夺势,联姻是手段是方式,若有必要,便是隔着千山万水都要定了姻缘。
比起傅凌遥的远嫁和亲,定远侯的求亲还不算远的。
这些话都是现实,在劝人的时候都不应该开口,但是又不能不说,夏湖卿必须去懂这些,去接受这些,在势力布局之中,出身望族与商户亦或是农家,都没有什么差别。
臻璇说得很直接,夏湖卿听完就沉默了。
臻璇也没有出声,等着夏湖卿自己想。
直到核桃提了食盒进来,臻璇才起身,端了碗拿着勺子轻轻搅了搅,没有那么烫了才递给夏湖卿。
夏湖卿红着眼睛接了过去,见臻璇关切看着她,她慢慢拿起勺子抿了一口,而后皱了皱眉头:“太甜……”
臻璇失笑,起码还不至于食而无味。
夏湖卿对甜腻的东西并不排斥,小口吃过了半碗,递给了核桃:“够了。”
核桃见夏湖卿肯吃东西已经是松了一口气了,便是半碗也比一直饿着好,见她不再吃了也没有多劝,到了茶让她漱口,收拾了食盒退了出去。
夏湖卿这会儿冷静了不少,低声问臻璇:“嫂嫂怎么会过来?”
臻璇不想瞒她,把温姨娘的关心和夏颐卿的嘱咐都一一说了:“都是至亲的人。即便他们嘴上没有跟你说。心里还是记挂着的。”
夏湖卿听着这些。脸颊微微发红,眼神飘往外头,避开了与臻璇对视:“我还当谁都不晓得,原来竟然是一个人都没瞒过去。”
臻璇浅笑。
那些少女情谊埋在心底,每个人都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只是远远偷望一眼,亦或是听到他的名字时稍稍走神,只在心里发酵。不对任何人诉说。却不想依旧是全盘落在了别人眼中,被看得一清二楚。
“长辈们关心你,经历过的事情也多,自然看得明白。”臻璇与夏湖卿道。
夏湖卿歪着头细细琢磨着这句话,突然就抬了眸子,问道:“那嫂嫂呢?嫂嫂从前可有心仪之人?”
话音刚落,不仅是臻璇一愣,夏湖卿也愣住了。
她知道自己这句话问得极不妥当,刚才也就是脑袋一热,想到什么就说了什么。她尴尬极了,尤其是看到臻璇的面上一白。哪里还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她轻轻捏了臻璇的衣角,小声道:“嫂嫂,我……我没有别的意思……”
臻璇明白这是夏湖卿的无心之言,上一刻还晶亮的眼神这一刻已经是含了无数歉意,她扯出一个笑容:“我知道的。”
话也只是说到了这里,臻璇并不愿意去解释前事,那些前事都应该被封存起来,她自己清楚,夏颐卿晓得一些,至于上一回杨二娘在长生居里吵嚷出来的姐妹抢亲,也就是那么一茬,长辈们不会多添是非放在心上。
“还记得我和秦家表弟说过的吗?我还是那句话,看自己的心。”臻璇握住了夏湖卿捏在她衣角上的那只手,与她说起了京中定远侯的长孙。
夏湖卿听完,沉声无语。
说不出好说不出不好,她没有挑选置喙的余地。
半响,她才犹豫着张了张嘴,复又垂下了眼帘,低声道:“我明白了。”
臻璇没有多说,心里的坎儿只能自己迈过去,旁人再劝也帮不上忙。
臻璇起身告辞,夏湖卿送她出门,道:“下午我会去祖母那儿的。”
“好。”臻璇点头,扶着挽琴一路回去。
傍晚时臻璇与夏颐卿一块去了听风苑,进了屋里果真见到了夏湖卿。
夏湖卿听见响动,抬头看过来,见是他们两个,扯了一个笑容。
待夏景卿来了,少不得要多问几句夏湖卿的身体,夏湖卿轻声细语答了,夏景卿素来大大咧咧,见妹妹面色不似病中,倒也放下心来。
三天之后,听风苑请了黄媒婆登门。
郑老太太收下了定远侯长孙的八字,交出了夏湖卿的庚帖:“先批一批八字。”
黄媒婆笑着把庚帖收好,道:“郡夫人放心。”
得了夏家的准信,黄媒婆心里高兴,又随着郑氏去拜见了老祖宗,与老祖宗说了说这定远侯长孙的事体。
定远侯上门提亲的事,长生居里已是收了信儿的,老祖宗把这事都交给郑老太太决定,此时也就是听一个大概。
消息传去了屏翠园,倒是把二房众人惊了一惊。
何老太太这几日身体好了一些,不愿意再躺在屋里,一定要去园子里走走。
底下媳妇们拗不过,张氏、陈氏各自带了周姨娘与章姨娘陪着伺候着。
周姨娘听说了,脸上又是妒忌又是羡慕:“三小姐当真是个好福气,也是她嫡母有本事。章姨娘你说呢?”
这话出口,其余人都沉了面色。
张氏不高兴极了,这是在说她这个做嫡母的比不上郑氏,将来给夏毓卿说的亲事怎么也比不上夏湖卿。虽然这话就是事实,但还是叫人堵得慌。
陈氏也不舒服,周姨娘要和主母叫板是她的事情,可比拖上自己和章姨娘?陈氏知道自己是个没本事的,庶女夏奂卿嫁得普普通通,章姨娘心也不大,见女儿婚后日子过得还算可以,也没有什么不满的。
章姨娘不愿意叫周姨娘连累了,低眉顺目讲了一句:“各人有各人的姻缘,前世修来的。”
周姨娘还要再说,见何老太太半笑不笑盯着她,她背后一凉,讨好地看向何老太太。
何老太太哼了一声,扶着陈氏的手用些了劲:“有个好嫡母,不如有个好婆母,长房那都是沾了我那嫂嫂的光。”
何老太太虽然病中力气不大,但也不是陈氏吃得消的,她吃痛不敢躲,也不出声。
这话也没有哪个敢应声。
何老太太心中有气,这园子走起来也越发没意思,干脆就吩咐回去。
此刻的天一院里,也有些忙碌。
臻璇正在屋里与做着小娃儿鞋子的挽琴说话,执棋匆匆进来,福身道:“奶奶,杜姨娘咳血了。”
臻璇一怔,抬眼看她,问道:“去请查大夫了吗?”
执棋点头:“去了。”
挽琴放下手中活计扶臻璇起来,走到外头就见常嬷嬷侯在院子里,想来是她来与执棋报信的。
见了臻璇,常嬷嬷规矩问安,见臻璇要去小院,她赶忙摆了摆手:“奶奶,不合适。”
孕中见血是个忌讳。
臻璇知道这个道理,道:“我不进去,就在外头看看。”
常嬷嬷见此,也不多劝了。
臻璇走到杜越娘住的小院,从微启的窗户看进去,紫媛站在床边,瘦小的肩膀轻颤。
紫媛不知道外头动静,她只是安静地看着躺在床上的杜越娘。
虽然杜越娘入秋之后精神就不比夏日里,但总算还能将就,不知道是因为天气转凉还是按查大夫看诊时说的已经到了末路了,没有任何征兆,突然之间,下午一阵猛咳,帕子上全是红色。
紫媛懵了,她伺候杜越娘多年,自然知道她的病情,从前也不是没有这么剧烈过,但这一刻,看着嘴角带血的杜越娘,她突然之间醒悟过来,这一回冬天,这个人是熬不过去的了。
常嬷嬷还算清醒,急匆匆去找了执棋,紫媛含着泪,伺候了漱口擦脸,杜越娘口中的血腥气浓得让她几乎干呕。
挽琴扶着臻璇站在外头,执棋跟着常嬷嬷进去探望。
执棋一看那廖白的容颜,唯一的血色便是被褥上沾到的那一点红,她心里一寒。
查大夫很快来了,与臻璇行礼之后就进了屋子。
诊脉不过片刻,药方也与常年的差不多,只因人人心中都清楚,强弩之末,能过一日是一日。
臻璇捏着方子看那上头的用药,药的剂量比去年此刻她看到的还要大,她轻咬着下唇,看向查大夫。
查大夫点点头,声音压得很轻,不愿意叫里头听去分毫:“能撑过去年冬天,已经不易了。这一回,也就一两个月了。”
一两个月,那便是连新年都等不到的。
臻璇拿着方子走出了小院,见步月正和几个三等说话,招了招手:“去抓了方子,赶紧煎药。”
步月不敢马虎,小跑着去了。
臻璇又叫了执画,吩咐道:“你去一趟长生居,老祖宗那儿不能瞒着。”
杜越娘的身体到底如何,老祖宗比谁都明白,也做好了心理准备,要是这边瞒着不报,等事情传过去了,老祖宗越发要不高兴的。
执画知道老祖宗脾气,没有耽搁,转身就去了。
臻璇这才回了屋里坐下,从窗口往外看着外头忙碌。
两个小丫鬟从厨房拿了些柴火去了杜越娘的小院。自从臻璇用起了安胎药,未免万一出错,杜越娘的药都是在她的小院里煎的,药炉药罐都放在那儿,每日只需添柴火过去。
步月手脚麻利取了药回来,送去了小院里。
而去了长生居的执画,则是过了快两个时辰才回来。
执画进来回话,刚说了几句,外头便报着夏颐卿回来了。(未完待续。。)
319章 惊心(一)
捂脸,晚了好多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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臻璇一愣。
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看到夏颐卿从外头进来她会有那么一瞬的失神。
腰间的玉佩是清晨臻璇亲手替夏颐卿戴上的,听着那玉佩轻晃的清脆声响,臻璇才慢慢回过神来。
看着夏颐卿的眼睛,臻璇没有起身,开口道:“二爷,越娘刚才吐了血,查大夫已经看过了开了方子。”
话语平稳出口,但情绪却有些波动,臻璇说不清道不明。
夏颐卿闻言抬眼去看西洋钟,时间还够,不会误了听风苑的晚饭,便道:“我去去就回。”
臻璇点了点头。
直到看着那人出去了,臻璇才又转过头,看向执画。
执画站在边上,敏锐着察觉到了臻璇的变化,只是她劝不得说不得,安静站着。
臻璇发了一会儿呆,整个人就平复下来了。
刚才的那些小情绪,实在是没有必要也没什么意思。
这一年之间,夏颐卿待杜越娘是个什么态度,不用别人说臻璇自己也一清二楚,而相反的,对待臻璇他是用了心思的。
臻璇伸手抚了抚右手腕上的那个金镯子,三月里生辰时夏颐卿给她的礼物,添上了给了臻琼的手镯和钗子,全了一套。
那些对杜越娘的那点儿醋意已经散了,杜越娘占不到夏颐卿心中位置,而她的身子也就再撑一两个月。
执画见臻璇情绪好了不少。这才开口道:“老祖宗那儿的意思就是药材不缺地养着。若是少了什么。只管添上。最好是能撑过了年。”
腊月和元月节日多,又是过年新气象,办丧事总归不好,若能拖到二月里,是再好不过的了。
可这么一算,还有三个多月,只怕是不成的。
“看她自个儿了。”臻璇答了一句,瞥见夏颐卿已经出了小院正顺着西侧游廊过来。她叫执画扶着她起来。
夏颐卿先去内室更衣。
臻璇移步,要帮他换了,却叫夏颐卿拦了拦。
“你且坐着,让丫鬟动手,我身上沾了药味,你别冲着了。”
臻璇听了这话,也不坚持。
等收拾妥当了,两人一块往听风苑去。
没有步行,安排了一辆青帷小车,臻璇靠着夏颐卿坐了。
夏颐卿握着臻璇的手。低声问道:“不高兴了?”
臻璇抬眼看他,一时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回答。夏颐卿却又开了口:“这般小气。”说完,眼底全是笑意。
臻璇嘟了嘴,她知道夏颐卿在笑话她,几分打趣几分亲昵几分宠溺,她干脆把脸埋到夏颐卿胸口,轻声哼着:“就是小气了。”
夏颐卿失笑,轻轻拍了拍臻璇的背:“那就继续小气好了。”
不自禁的,臻璇脸上露出了笑容,夏颐卿看不到,但臻璇自个儿心情愉悦,闷着嘀咕了几句。夏颐卿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也不追问,只是抱着她不松手。
直到车子在听风苑外头停下,执画放好了脚踏,脆声唤了一声。
臻璇这才从夏颐卿怀中坐起来,按下心中小女儿情绪,夏颐卿先下了车,又把臻璇扶了下来。
听风苑里已经得了信了。
郑老太太少不得问上几句。
臻璇照着查大夫说的话一一答了,又说了老祖宗的意思,郑老太太听了,叹了一声:“我估摸着也是拖不到。”
因着杜越娘日咳夜咳,紫媛和常嬷嬷也有些吃不消,臻璇拨了两个三等的过去帮忙,收拾换洗的床褥衣被,煎药打水,洙香和紫媛关系不错,看她实在辛苦,与执棋说了一声,也过去搭了一把手。
臻璇平素出入都不经过西侧,小院里的药味实在太浓,她怕冲着。便是执棋,若去过杜越娘那儿,也要先换身衣服才来见臻璇。
湘翮来过两次,看这幅样子,也晓得时日无多,叹了一口气去禀告了老祖宗。
月末时,臻琳的帖子上到了天一院。
段氏叫臻琳说动了,国宁寺很近,臻琳又与国宁寺有缘,想着去拜一拜求一求,段氏便答应带上臻琳。至于臻琪和臻璇,各自下帖子,去不去由夫家说了算。
臻璇上午拿了帖子,下午时臻琪就又给她递了一封,说她定然是要去的,到时候她过来接臻璇。
臻璇知道臻琪就是这么一个急脾气,笑着摇了摇头。
夜里与夏颐卿提了提,夏颐卿起先有些迟疑,但想着离临盆还有两个多月,又是去国宁寺,再有傅家家仆随行,那些人虽是下仆,也都是身怀武艺的,便也应了。
三天后上午,臻璇刚换好衣服,臻琪便过来了。
她是头一回来夏家,知道杜越娘病重养着,也没有多逛,天一院里略看了看,就催着臻璇出发。
“别急。”臻璇笑着问挽琴,“青梅带上了吗?”
挽琴笑着应了:“奶奶放心吧。”
“什么青梅?好吃的?”臻琪凑过来问。
臻璇笑话她道:“四姐姐喜酸,那青梅酸得厉害,你也要试试?”
臻琪听明白了,啐了一口:“不和你们大肚婆计较。”
屋里丫鬟们都笑了,臻璇支着下巴问臻琪:“大伯母和四姐姐那儿呢?”
“使人去接了,大伯母说,还是坐傅家的马车方便些。”
国宁寺香火旺盛,与主持打过招呼,却不想多添麻烦。
臻琪和臻璇一块出发,也就两刻钟就到了国宁寺。马车停在了后门,两人直接去了厢房。段氏和臻琳已经在了。
国宁寺厢房极多。特地留了这半边给了她们。也免得叫旁人打搅。出去便是观音殿,臻琳和臻璇不方便跪拜,站着合掌念了念,由两个丫鬟替了。
臻璇和臻琳今日穿的都是青灰色,每次到菩萨跟前,她们总是习惯穿得素净些,臻琪也受了影响,今日一身月牙白。
拜过之后。便回了厢房。
国宁寺的素斋出名,中午便在这儿用了,又各自歇了歇,等看着时候差不多了,便各自打算返回。
臻琳站起来的时候有些发晕,扶着花露的手干呕了几声,把段氏唬了一大跳。
臻琳摆了摆手,那帕子抹了抹唇,道:“我没事,就是突然胸口闷了。再坐一会就好。”
臻璇见她这般。想起还放在马车上的青梅,道:“我带了些青梅要给四姐姐。就放在车上,姐姐喜酸,吃来应当爽口。”
段氏替臻琳点了头,见臻璇吩咐挽琴去取,便道:“七丫头,你和五丫头正好要回去,也不麻烦了,叫花霁跟你们去拿一趟,也省的挽琴来回跑。你们先走,等四丫头舒服一些,我们也就回了。”
段氏安排得合理,臻璇便没有拒绝,叫花霁跟着一块走。
花霁贴心地扶了臻璇的手,臻琪走在边上,问了花霁几句臻琳这几日情况,花霁浅笑着一一答了。
马车就停在国宁寺后门外头,两位车把式没有在车上,而是坐在不远处的树下一面抽着旱烟一面说话,见主家回来,他们起身走过来。
臻琪和臻璇先后上了车,挽琴与花霁去了后头车上取青梅。
突然马儿一声嘶叫,马车晃了晃,猛然就跑了出去。
臻璇大惊,握着窗沿稳住身子,臻琪踉跄掀开帘子要训那车把式,可一看外头她也慌了神,前头坐着的车把式她根本不认得。
臻璇也看清了,心中不由一沉,她唤臻琪:“五姐姐。”
见臻琪转过头,臻璇示意她往后看,臻琪会意,从窗口探出去。
国宁寺虽在城中,四周住户却不多,马车急行,臻琪粗粗分辨了方向,她们一路望北。
另一辆马车没有跟上来,却听得到不少马蹄声相随,似乎是和前头这车把式是一伙的。
臻琪坐回车里,一脸揪心看着臻璇,问道:“你还好吧?”
臻璇点了点头,一开始很慌张,现在这车马急行,路途还算平坦,她没有很不舒服,还能忍受。
“傅家的家仆呢?”臻璇问臻琪。
她们这边一出事,花霁和挽琴会立马就去报给傅家随行的人与段氏、臻琳,家仆不会离马车很远,出了这么大动静肯定已经反应了过来。
臻琪皱眉,道:“我是听见了马蹄声,我猜他们是一伙的,也可能有家仆的马蹄混在里头。”说到这儿,臻琪过来搂住了臻璇,道,“别怕,会没事的,会追上来的。”
怕没有用,事出突然,一时三刻除了慌也没觉得怕,听了臻琪这般安慰,臻璇环手抱住她:“对,没事的。”
她们必须彼此劝慰、鼓励,不能先乱了阵脚。
马车一直冲进了一处院落。日暮西沉,院子寂静无声,马蹄声打破了这一切。
车停下了,一个婆子粗哑的声音从外头传进来:“下车。”
臻琪握紧了臻璇的手,相视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反抗不是良谋,她们能做的是稳住这帮人,等着得到消息的裴家、傅家和夏家来救她们。
臻琪先跳下了车,她面无表情看了一眼说话的婆子,而后伸手扶了臻璇下车。
婆子盯着臻璇的肚子看了看,指了指院子东厢的房间:“进去吧。”
臻琪与臻璇一言不发,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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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0章 惊心(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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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影里,有一双漆黑眼睛盯着两姐妹,阴郁戾气,眼睛的主人站了很久,而后转了身,走进西厢。
他在靠墙的博古架边站定,抬手转了转上头的一个笔筒,另一侧的墙边出现了一个密道。
没有犹豫,他拾级而下,与密道之中的一个女子道:“是她们两个?”
他的声音比寻常男子低沉,带着寒意与凶杀之气,女人听了皱了皱眉头,冷笑道:“难道不是?一个大肚婆和一个小娘子,能弄错了?”
男子靠着墙边,双手抱胸:“我刚才看了,总觉得不对劲。”
女子闻言,沉思片刻,道:“这事还是谨慎些,我去看看。”
女子出了密道,走到东厢外,往里看了一眼。
东厢里没多少东西,只摆了一张桌子几把椅子,落了不少灰。知道这个时候讲究不得,臻琪拿帕子擦了擦,姐妹两人坐下,一时无言。
到底出了什么事,臻琪一时说不准确,但她知道,她要尽量护着臻璇,她不仅仅是自己的妹妹,还有身孕。
臻琪看到了从外头窥视的人,她只能看到那双眼睛,是一个女人。她开口要唤臻璇,却见臻璇摇了摇头。
臻琪不知何意,但也没有再出声。
臻璇是背对着外头坐着的。她没有转过头去。
她想了很多。这群人到底是要找谁的麻烦。是臻琪?是她?还是臻琳?
想来想去,恐怕是找上臻琳的可能性大一些。
他们认错了人。
那些人里头,清楚见过臻琳的人应该不多,他们只能从身段和衣着上来分辨。臻璇和臻琳的身高差不多,又都挺着大肚子,今天还穿着一个色儿的衣裳。
最关键的,是花霁。因为花霁扶着她,所以那些人才会错把臻璇当成了臻琳。
臻琳的肚子。当真是有许多人关心的。
掳走了她们带到这里,怕是这幕后之人想了不少办法,要把这事再推到谁身上去吧?借刀杀人,栽赃陷害,常用的手段而已。
臻璇这一刻相当清明,事已至此,如果叫他们发现她不是臻琳,恐怕还要再惹些麻烦出来。
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她和臻琪在没有救援的情况下无法脱身,还不如静候。看看后头发展。
门口的女人看了一会,而后站直了身子。转头盯着男子:“那小娘子没错,就是傅家老四的媳妇,那个大肚婆……”
男子沉声:“如何?”
“还能怎样?”女人一下子暴烈起来,一脚踢在男人的膝盖上,气愤道,“人都带回来了,难道抓到了就能退回去换一个?已经打草惊蛇了!就算不是,也是他裴家女儿,那个肚子除不掉,就先把后头事做干净。”
女人没有压住声音,她的话一字不漏地传了进来。
臻琪握着臻璇的手,一言不发。
既然是这么吼出来的,就是不怕她们听见,根本没打算留后路给她们。
而臻璇想着的是那个所谓的“后头事”,是指要把嫁祸做得漂亮些吗?不管是臻琳还是臻璇,他们豁出去了。
女人在发泄完之后,急匆匆离开了。
男人留在院子里,等着天色渐暗。
酉时过了大半,几匹快马进了小院,男人一看来人,扬手就打过去:“手脚叫娘们咬了?龟爬一样!”
马上下来的矮个没敢躲,结结实实挨了一下,踉跄了几步,站稳后掏出怀中的东西:“那些家伙贼精,弟兄们好不容易弄到手的,一路快马赶来。本以为没这么快动手,谁知道今天就……”
见男子一眼瞪过来,矮个不说话了。
“蠢东西!今天这么好的机会不动手,回头还去裴家大宅里捞她不成?”男人看了一眼手中的东西,是几块腰牌,东西没有错,他收了起来,道,“安排弟兄们分批走,你们留下,跟我善后。”
臻璇和臻琪安静坐着,一下午了,外头没有其他动静,直到听到那几匹马到来。
男子说话声音很大,她们听得明明白白,这是要动手了。
臻琪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抱了抱臻璇:“不到最后,别放弃了。”
臻璇一愣,抬眼去了臻琪,见她眼中毅然,甚至带了几分决绝,与从小到大见过的开朗活泼直爽的五姐姐全然不同,臻璇嗓子发涩,抬手回抱臻琪:“嫁去傅家不过两月,五姐姐有了将门风范了。”
“你呀……”这个时候臻璇还打趣她,臻琪无奈。
“我们出事到现在多久了?”臻璇开口,却不是问臻琪,她又说了下去,“两个时辰了吧。家中定然是着急找我们的,找了这么久,总归有些方向,傅家不是好应付的,连北疆大漠里来无影去无踪的北狄人都抓得住,没理由找不到我们。况且这几个刚来的,这个时辰匆匆进城快马到了这里,很是招眼。”
听到这里,臻琪明白了臻璇的意思。
她相信傅家,相信傅四爷,这几匹快马到了这里一定不会逃过他们的视线。
拖下去,拖下去会有救的。
就像她安慰臻璇的一样,不到最后,不要放弃。
姐妹两人互相打气,房门被大力推开了。
臻琪挡在了臻璇前头,怒目看着进来的人,是那个男子和矮个,另有两人守在了院子里。
男子和矮个手里提着刀,刀身锃亮,寒光逼人。
“为什么抓我们?”臻琪先开了口。
矮个嗤笑了一声。一双贼母上下打量着虽然害怕却还是挺直了腰板的臻琪。冷笑道:“傅家老四的娘们。有点意思。”
男子细长双眼扫过臻琪,看向她背后露出半个身形的臻璇:“为什么?为了主子而已。挡了主子的路,不杀了难道留着?”
臻璇扶着臻琪的身子站了起来:“我就是一个商人妇,我哪里挡了你们主子的路了?”
矮个一听这话,吃惊不已,他看看臻璇,又扭头去看男人:“老大,不对吧?”
“啧……”男子虽然已经猜到可能绑错了人。可真的确定了,心里不由烦闷,“错都已经错了,难道还能退回去换一个?”他把下午女子训她的话搬了出来,“商人妇也是那个老不死的孙媳妇,多少年了还趟京里的水,一并收拾了。”
说话间,臻璇抬眸往院子外头看,东厢不知道什么情况,已然冒了烟。
空气里全是木头烧起来的味道。男子扭头一看,气得跺脚:“一帮蠢蛋!哪个叫他们先点火了?烟把人引来了我们还没准备好。”
矮个也是着急了。冲出去大吼了一声:“不长眼的,要连我们一块烧死吗?”
话一出口,他自己一愣,男子也是愣住了。
死人不会说话,是要把他们全做了弃子不成?
不行,必须快些收拾了这两个娘们赶紧跑路,夜间火光冲天,等有人看到了寻过来,他们就走不掉了。
按照计划,他们杀了人之后,把腰牌留下嫁祸,再用火光引了人过来,那样火势只会烧了西厢,即便是救得晚了连东厢也烧起来了,也不至于厉害到烧得尸骨不存,腰牌也烧成了灰。
但要是不引了人来,这破院落十天半个月也不会有人发现,万一叫旁人黄雀在后,有充分的时间去布置,改变了矛头,那他们这事也就白做了。
男子匆匆上来,隔着桌子要抓臻琪,臻琪不肯束手就擒,猛得使劲一推桌子。男子没料到臻琪有这样的力气,阴沉着脸把桌子往边上踢开,瞪着两姐妹。
臻璇知道她行动不便,臻琪要护在她身前,也叫她拖累了动作。
男子眼中杀气更浓,他冲过来一把挥开了臻琪,把臻璇扣在了身前。
害怕,无措,更多的却是求生的本能和对腹中孩子的关切,臻璇想都没有想,对着横在身前男子手臂用力咬了下去。
臻琪屏着一口气,扑了上来,抓着男子握刀的手的腕部恶狠狠咬住。
男子吃痛,他抬起一脚提向臻琪,双眼通红大吼道:“都死了吗?还不进来帮忙!”
一人快步从门口进来,男子当是矮个,道:“把这娘们给我剁了。”
话音未落,他只觉得背后一痛,双膝被狠狠一撞,他站不稳了直直往前跪了下去,而手臂也没有力气再扣住臻璇,松开了。
臻璇感觉到了力量一松,电光火石之间,她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被男子往前一带,摔倒在地上,却不敢松开牙齿。
臻琪已经被男子踢开了,但她满心思都是要保护自己和臻璇的命,见男子跪倒,她赶忙爬起来要把他控制在地上。还没等他动手,就见一个分外熟悉的容颜反手扭住了男子的胳膊。
外头又冲进来几个人,臻琪心还吊在嗓子眼,待看清了模样,她傻傻地站着没有动。
冲进来的是傅家的二爷、五爷,他们从傅四爷手中接过已经被抓住的男子,带了出去,而傅四爷张开手臂抱住了臻琪。
臻璇瘫坐在地上,看到傅家人赶到的时候她知道她们得救了,上一瞬生死不明,这会儿突然安全了,叫她一时有些失神。
直到一双手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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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1章 惊心(三)
96下次再也不取这种章节名了。
这一章卡得惊心动魄了都,怎么写都不对劲,抓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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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看清楚那双手的主人,却已经被深深拥入怀中。
臻璇怔了怔,很快就放松下来,这个怀抱太温暖熟悉,她抬起手,用力环住了夏颐卿的脖子。
她听到了他心跳的声音,一点一点踏实了下来。
是的,安全了,真的安全了。
而后,臻璇闻到了一些叫她极不舒服的味道,不是外头的滚滚浓烟,而是血腥味。
味道离她很近,臻璇推了推夏颐卿。
夏颐卿以为是他太过用力叫臻璇喘不过气,于是稍稍松开了些,却没有放开。
知道臻璇和臻琪被人带走的时候,夏颐卿正在玲珑阁里看帐。
听来报信的傅家家仆说了情况,夏颐卿一言不发,策马飞奔到了国宁寺。他见到了段氏、臻琳以及挽琴,却寻不到失去踪迹的臻璇。
如坠冰窖。
刚得到消息时心急如焚,等确定了事实之后,他一点点冷静了下来。
等傅四爷与兄弟们赶到,几个男人压住心中的急切和不安,把找寻的方向、人手安排下去。
战场杀戮刀刀见血、商场拼搏尔虞我诈,明明那些更残酷更无情的场面都经历过,可在傅四爷与夏颐卿心中。此时情况更揪心。
臻琪和臻璇失踪的两个多时辰。实在煎熬。
直到冲进了小院。夏颐卿看到了还算平安的臻璇,拥入怀中的那一刻,他才感觉到了真实。
他只是松开一些,不愿放开。
臻璇抬头去看夏颐卿,他的眉角竟有血迹,不单是眉角,夏颐卿的衣服上还有血。
浓郁的血腥味竟然是夏颐卿身上的!
臻璇心急,拽紧了夏颐卿的胳膊:“二爷受伤了?”
夏颐卿闻言一怔。顺着臻璇的目光落在胸口那一片深红上头,他恍然:“不是我的血。”
臻璇皱眉,往外头探头看去,原本守在门外的两人与那个矮个倒在了地上,鲜红血迹喷了一地,臻璇又瞟到了脚边,一把佩剑落在了地上。
这是夏颐卿的剑。
天一院里有一把,上回去玲珑阁的时候也看到过一把。
夏颐卿空闲时会练剑,臻璇看过几次,只觉得动作舒展好看。多的她不懂,也就说不上来。
可夏颐卿的剑。练来是强身,而非与人搏命的,他提剑与傅家兄弟冲进来,而佩剑上还沾了血,可见他是真的急了。
臻璇突然想哭,嗓子一阵阵发酸。
她的丈夫是真的在乎她护着她,旁人说她官宦女低嫁也好,说她姐妹相争输了也罢,她甘之如饴。
与她来说,得一良人,胜过千万容华。
握紧了夏颐卿的手,臻璇张了张嘴,话还未出口,就觉得胸口发闷,忍不住地干呕起来。
夏颐卿脸色发沉,扶着臻璇等她这阵恶心过去。
臻璇喘了几口气,她是叫燃烧的味道和血腥味给冲着了,若是之前,孕中不见血,夏颐卿绝对不会让她接近这些不吉利的东西,可今日出了这种意外,也实在是讲究不得。
臻璇正要和夏颐卿说话,那边傅四爷怀中的臻琪突然晕了过去。
傅四爷刚刚松开的眉头又紧紧拧在了一起,打横抱起臻琪,把这里留给傅二爷他们处理,就去寻马车。
臻璇也跟了出来,为了打一个措手不及,西厢的火是傅家的人放的,这会儿事情了了,家仆们急着灭火。十月里天黑得早,这火倒是叫臻璇把四周都看得清楚了一些。
傅五爷见傅四爷着急,道:“四嫂来时的马车已经被毁了。”
没有马车,臻琪一个晕过去的和臻璇这个孕妇就很不方便,亏得没有为难许久,一辆马车出现在了远处。
等行得近了,臻璇看清那是之前被留在了国宁寺里几个随行丫鬟婆子的车。
挽琴从车上下来,一看这情景也有些后怕:“奶奶无事吧?”
臻璇摇了摇头。
马车还算宽敞,把小几、行李都搬了出来,傅四爷把臻琪抱上了车,挽琴扶着臻璇上去,夏颐卿怕车厢密闭,血腥味越发冲人,干脆坐在了车把式的边上。
挽琴自夏颐卿到了国宁寺之后就一直跟在他身边,等男人们有了消息冲了出去,挽琴想了又想,怕不够人手伺候,就央了车把式过来。也亏得她来了,此刻还有一辆车能载他们回去。
挽琴伺候臻璇喝了水之后,就帮着照顾臻琪。
臻琪面色发白,身上也有些发烫。
臻璇看着心焦,她知道,臻琪是被今日这凶险给吓着了,可即便是再凶险,臻琪也一直在安慰她保护她。她是头一回知道,娇憨的臻琪也有这般韧劲。
臻琪是靠着勇气坚持下来的,因此脱了险之后,才会脱力起热。
傅四爷眼眶发红,臻璇看他如此,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劝,干脆闭嘴不言。
从这处回去,夏家最近,傅家最远。
夏颐卿问了傅四爷的意思,把人都带回了夏家。
傅家传信的家仆早在第一时刻就快马通知了各处,夏家灯火通明,一见马车进来,赶紧迎了上来。
傅四爷和臻琪被安置在前院,马车不停,直接到了天一院门口。
候在外头的一干丫鬟婆子见夏颐卿身上有血迹都唬了一跳,但见他行动如常,晓得并无大碍。执棋和杏绫赶紧扶着臻璇进去。
热茶热水热饭。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熟悉的人和物,待看到匆匆梳洗更衣的夏颐卿从内室出来,触及他关切的目光,臻璇不由抿唇笑了。
安心,不过如此。
查大夫来诊了脉,看到他的手指落在手腕上,臻璇有一点儿紧张,虽然她自己感觉很好。除了被冲到干呕了之外,并无什么不妥当的,肚子也不难受,但必须要大夫看过了才算。
直到查大夫展眉表示一切安好,又叮嘱了几句之后,臻璇才是真正放下心来。
郑氏脚步匆匆来了,身后还跟了玉砌和采翮,她这边一进门,听风苑和长生居里都得了信。
“可有哪儿不爽利的?”郑氏在臻璇身边坐下,上下打量了她几眼。
臻璇摇了摇头:“就是受了点惊。身子没有事的,倒是叫母亲担心了。”
郑氏见臻璇不似说谎模样。又问了夏颐卿几句,见他一脸疲惫,到底是心疼的。毕竟这不是小事,消息到了夏家的时候,沉稳如郑老太太都差点失手打碎了茶盏,更别说其他人了。
那些慌乱郑氏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和两个孩子多说,嘱咐他们好好休息,看了执棋一眼,出了天一院。
执棋会意,跟了出去,垂手听吩咐。
“做事仔细些,万一有什么情况,即便是半夜里也要来与我说。”郑氏说完,又问了执棋,“前头如何了?”
前院里的事情执棋知道得不多,照实说了:“傅四奶奶厥过去了,傅四爷守着。人一到大夫就过去了,应该无事。”
郑氏颔首,转身便走。
执棋送了郑氏便往正屋里走,却见角门开了,一个年轻女子不顾身边人拦着,急匆匆进来。
赶过去几步,见那女子身怀六甲,执棋一下子反应了过来,来人是臻琳,后头还跟了两个妇人,想来是裴家的其他女眷。
臻璇想在东次间里坐着,只是拗不过夏颐卿,叫挽琴、执画一块给挪到了床上,见她还饿着肚子,挽琴挑了几样清口小菜,坐在床沿伺候她。
听见外头响动,挽琴扭头看去,见臻琳几乎是跑着进来的,她吃了一惊,赶紧把手上东西都交给了执画,过去扶了臻琳:“娘娘千万当心。”
花露和花霁跟在后头,只是她们拉不住臻琳。
臻璇抬眸看向臻琳,见她眼中含泪,一副急切模样,不由心中不暖,唤了一声:“四姐姐。”
“没事就好……”虽然听别人说了臻璇并无大碍,可不亲眼看到臻琳就是放心不下,见她还能笑着和自己说话,臻琳长松了一口气,脚下一软,亏得挽琴和花霁扶着,才没有瘫坐在地上。
跟着臻琳进来的是段氏和季氏。
季氏也是一颗心吊在嗓子眼,此刻眼睛一红,泪水就落了下来。季氏坐在床边,把臻璇抱在了怀里,半响没有说话。
臻璇深呼吸了几口才没有跟着哭出来,哑声与季氏道:“娘,我没事的,真的没事。大夫说了,孩子也很好。”
季氏听着臻璇安慰,不停点头,可眼泪止不住。
段氏过来劝道:“十四弟妹,招哭了四丫头,对她身子更不好。”
一听这话,季氏也反应了过来,强压下心中那些情绪,抹了眼泪。
杏绫端了水进来,伺候季氏擦脸。
臻琳这时才在臻璇身边坐下,抬手抚了抚她的脸颊,柔声道:“我去看过五妹妹了,起了热,人有些迷糊,大夫说受了惊吓很多都会这样,五叔母和五妹夫陪着她,你也放心。”
臻璇点点头。
臻琳吸了吸鼻子,来的时候就想好了绝对不能哭,只是那份愧疚和不安难以宣泄,她看着臻璇的眼睛,道:“是姐姐对不起你们,到底还是累了你们。”(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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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2章 惊心(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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臻璇看到了臻琳眼中的晶莹,只是她一直含着,不肯落下。
她突然想到了那一年,臻琳被程家退婚的第二天,她也是这般,淡得几乎看不出的叫人心痛的笑容,伴着浓浓的歉意和不安,对她们几个妹妹说着“对不起”。
那时候最痛苦的是臻琳,而这一刻,臻琳心中痛楚不会与任何人少。
臻琳一直以长姐风范要求自己,却是一次又一次连累妹妹们。
缓缓摇了摇头,臻璇劝臻琳道:“一根绳上的蚱蚂,别再说什么累不累的了。”
臻琳的手覆在臻璇的肚子上,低声道:“是我不该提出去国宁寺的,要不然也不会让你们受这无妄之灾。幸亏没出事,若不然,我当真……”
臻璇笑着打趣:“姐姐从前救苦救难帮了我多少次,我这一回也算是结环来报。”
“浑说!”臻琳瞪了她一眼,“这哪里能一样,可千万别这样报答我,我只要你们都好好的。”说到这里,臻琳看到了杏绫放在一旁的饭菜,她微微一怔,道,“是我忘了,你还没吃饭呢,赶紧先吃了。”
季氏见那碗菜里都是清口的,不带一点儿赤色,心里越发明白了。今日情况她只知道一个大概,细节上的事情臻璇也不会跟她说,可看着菜色就能猜出。怕是见了血腥了。一个内院女眷。平日里都是护着宠着的。哪里见过那些可怕的事情,偏偏就让臻璇冲上了,加上又是孕中,她心痛不已。
不肯叫丫鬟们伺候,季氏端了碗筷亲自喂臻璇。
臻璇红了脸,娇娇唤了一声:“娘,我自己来。”
季氏不满:“你都嫁了人了,娘还能喂你几次?”
听了这话。臻璇不再坚持,一口口吃完了。
夜色已深,她们是听说臻琪和臻璇寻回来了,急忙赶来探望的,现在人也探了,就不方便再留着。
段氏起身与臻琳一块出去,臻璇叫住了臻琳,道:“四姐姐这段日子还是在府里,别走动了。我今天有听到那群匪徒说话,似乎是因为从府中下手不易。这才趁着我们出门临时行动的。也幸亏是临时,他们没准备好。若不然,我和五姐姐恐怕……”
“我知道了。”臻琳点头应了,又道,“你自己保重,洗三的时候我也不方便来看你了。”
不单单是洗三,姐妹两人都清楚,下一回要见,恐怕要等臻璇做完月子了。
季氏依依不舍,又亲了亲臻璇,这才跟着走了,挽琴一路送到了角门处,看她们的马车走远了,才又回来。
夏颐卿回了正屋,刚才女眷多,虽说是亲戚,但一群人挤在内室里到底不方便,他便去前头寻了傅四爷。
臻琪虽然发烧说胡说,但身子并没有大碍,傅四爷松了一口气,与夏颐卿仔细说了今天的事体。
只是两人具是担惊受怕了几个时辰,这会儿有些累,也就不多说,等明日里问一问扫尾的傅二爷和傅五爷。
臻璇坐在床上,见夏颐卿进来,修长身影不显清瘦,在柔和灯光下看起来反倒是格外可靠,她展颜笑了。
夏颐卿看她精神不错,亦是放心许多,犹豫了会儿还是问了:“七娘,你有什么线索?”
臻璇想了想,把她们到小院之后的事情仔仔细细说了一遍,尤其是那个先行离开的女子和后来到来的矮个与男子的话,可在说到那个男子举起刀向着她的时候,臻璇还是有些言辞闪烁。
不知道怎么去和夏颐卿说,那一刻她怕得只能本能地用力去咬那男子的胳膊,若非臻琪勇敢,她恐怕就要血溅当场。
那个腰牌就在男子身上,只要看过就能知道他们想要嫁祸何人。
至于这背后主谋是哪一方力量,还需要细细查探下去才知道。
但是有一样不用疑问,他们相害的是臻琳,是打压七皇子身边的人。
谁知却是这般乌龙,他们错把臻璇当成了臻琳,不过这也不奇怪,那些人跟着远,又不熟悉臻琳样貌,认出了花霁,把同是青灰色衣服的孕妇当做臻琳也是正常的。
那么臻琳呢……
因为京中不安全而返回甬州的臻琳,有没有想到过在甬州外出也有可能会出事?
脑海之中闪过这么一丝念头的时候,臻璇不由背后发凉。
夏颐卿敏锐察觉到了臻璇的神色,他坐在床边,动作轻缓把臻璇环在怀中,轻声安抚:“怎么了?”
臻璇靠着夏颐卿,深吸了一口气:“我在想四姐姐。”
虽然臻璇话说了半截,但她的神情透露了她的念头,夏颐卿的手沿着她的脊柱顺着,一下又一下:“她不会。”
臻璇抬眼看向夏颐卿,夏颐卿的唇微微抿着,眉宇之间却是格外的温和,这是对着臻璇的时候才会有的柔和。
夏颐卿的呼吸平缓,气息喷在臻璇的耳侧,有些痒,臻璇缩了缩脖子,闭着眼道:“是啊,我怎么会突然那么想的,四姐姐不会的。”
看起来臻琳是得了益处的,臻璇和臻琪帮她剪去后暗中谋害她的人的羽翼,但是仔细一想,臻琳绝对不可能这么做。
七皇子若要争取皇位,最需要的就是辅佐他拥立他的人,他娶臻琳做侧妃就是为了获得裴家的支持,以及来自于裴家姻亲的夏家、傅家的支持。
可若是臻琳为了自己的利益算计臻琪和臻璇,傅家、夏家都不是好谋划的人家,只要留下蛛丝马迹,以傅家武人的脾性,和七皇子鱼死网破都有可能。
别的站在七皇子这边的人,见她连至亲妹妹们都能当做棋子,肯定会寒心。
臻琳怎么可能把夏家、傅家推得远远的,又把裴家里头弄得乌烟瘴气?
识大体又聪明的臻琳,不会犯下这种错误。
臻璇刚才那一刻真的是鬼迷了心窍。
但臻璇有一样事情没有弄明白,想了想就开口询问夏颐卿:“二爷,就算是腰牌没有入手,他们也可以先杀了我和五姐姐,为什么一直在等。”
臻璇问得很直接,但那个“杀”字一出口,不仅仅是她自己有些不舒服,夏颐卿扶着她的背的手也是一顿。
不过就是一个下午的时间,差一点就是生死相隔。
那一瞬的恐惧、害怕,彼此虽没有多言语,但都埋在了心里,只有这般抱着才能感觉到舒心与踏实,而这一个字,一下子就把那时候的情绪都勾了起来。
夏颐卿低下头,抵着臻璇的额头,低低喃了一声:“七娘……”
臻璇抬眸,她的后脑让夏颐卿扣着,她动不了也看不清夏颐卿的表情,只是这一声低喃里透出的浓浓的不安叫她的心不自禁痛了起来。
夏颐卿是沉稳的冷静的,让臻璇觉得可靠,她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动摇的夏颐卿,甚至是有一些无措,在小院的时候也是如此,臻璇给了夏颐卿一个拥抱,除了言语,她想,这是她能做的最合适的安慰了。
在商场上再无往不利的商人,也是与兵士不同的,从没有伤过人的夏颐卿说不出长剑刺中敌人的那一刻的感觉,血喷在脸上时的灼热之感来不及体会,他只是与傅家其他人一道,为了救臻璇,豁出去了。
等这会儿沉静下来,负面的情绪隐隐作祟。
夏颐卿很快就调整了过来,他把想法解释给了臻璇听:“为的就是你刚才的那一瞬间的怀疑。”
臻璇惊讶,而后仔细听着夏颐卿的话。
“他们不确定腰牌什么时候会到,要是先杀了你们,腰牌没到之前我们先找到了小院,他们嫁祸失败不说,有可能会引火上身。但如果你们还活着,经历过被劫持过程的你和五姨就有可能冒出这种念头来。”
臻璇没有说话,她承认夏颐卿说得对,若她们死了,夏家和傅家很可能不会去怀疑臻琳,但如果臻璇活着,她是被误认成臻琳而受难的,会不会对臻琳产生怨恨和疑心?
只要有心之人再挑拨几句,兴许就能让他们姐妹离心。
这个算计之人相当厉害,他甚至想好了失败之后,也要谋求利益让裴家阋墙。
不过他还是算错了一样事情,臻璇与臻琳、臻琪之间的感情与她和臻瑛、臻珧几个是完全不同的。
臻璇又与夏颐卿提了提那个先走一步的女人。
夏颐卿记在心上。
夫妻两人躺下休息,臻璇以为自己会辗转反侧,可倦意袭来,她身上乏得厉害,不知不觉间就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被带走的人是臻琳和臻琪,臻璇疯了一样地找,冲进小院的时候却看见臻琳被推倒在地上,男子的长刀逼近她,臻琪扑过去护住,长刀狠狠穿透了两个人,血溅了一屋子。
她挣扎着想要冲过去,可四周一片黑暗,只剩下那抹猩红……
“七娘,七娘……”
臻璇听见了夏颐卿的声音,似乎就在耳边,可她身上沉得厉害,就是动不了。
突然之间她感觉有人推了她一把,她如同从高空坠落一般,不由“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倏然睁开了眼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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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3章 惊心(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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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夜没有咖啡,靠蛋挞撑下来的96表示,等完本的时候估计要圆上一圈了好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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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室烛光。
臻璇大口喘着气,夏颐卿的手盖在她的额头上,密密一层汗水。
刚才他听到身边人含糊的声音,又像哭又像叫,便猜她是魇着了,便出声唤她。外头守夜的挽琴也听到了动静,问了夏颐卿一声,匆匆进来点了灯。
夏颐卿又往臻璇手腕上摸了摸,不仅仅是额头,她身上也都湿透了。
臻璇喘了一会儿,目光才渐渐有了焦距,侧头见夏颐卿就在身边,身上是熟悉的锦被,屋里烛光柔和,并没有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那些血色,就跟真的一样,臻璇感觉若这会儿闭上眼,只怕还能看到那猩红的颜色。
幸好,那只是一个噩梦。
臻琳和臻琪都没有如梦中一般……
挽琴挂起了一侧帘子,倒了茶端到了床边,夏颐卿扶着臻璇坐起来,臻璇小口喝了,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臻璇一愣,抬手摸了摸脖颈,全是汗水。亵衣潮了,继续穿着怕是不妥当。
挽琴见了,问道:“奶奶换一身吧,别着凉了。”
十月末已经入秋,夜里凉意阵阵,可这会儿真换一身亵衣。没有汤婆子烫过。也是冷的。不见得会比现在舒服多少。
臻璇摇摇头:“算了,就这身吧,还稍微暖和一些。”
“之前热着一身,不会冷的。”挽琴说罢,倒好热水之后扶着臻璇去净室擦拭,又取出睡前就捂着汤婆子的亵衣替臻璇换上。
“怎么想到热这么一套?”臻璇问挽琴。
挽琴手脚麻利,嘴上道:“二爷吩咐的,就怕奶奶夜里魇着。”
臻璇闻言。抿着唇没有说话。她觉得从回来之后她就表现得很好,把那些惊恐的事情全部扔在了脑后,对着季氏对着臻琳她都没有哭哭啼啼,便是对着夏颐卿,也只是寻求了拥抱。
却还是叫他猜准了。
即便是面上一切如常,甚至精神也很爽利,可那些情绪到底是闷在了心里的,这一入眠就不受她控制,全部迸发了出来。
其实她没有见到多少血,门外地上那几具尸首她只看了一眼就避开了。但梦里全是血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闻到了夏颐卿身上浓浓的血腥气。
臻璇深吸一口气。出了净室。
夏颐卿躺在了内侧,臻璇抬眉看他,夏颐卿只是拍了拍床,示意臻璇过去躺了。
挽琴扶着臻璇躺下,背部触及柔软床铺缎子,还能感觉到刚刚夏颐卿留下来的体温。臻璇心中一动,明白了过来。
内侧叫她出了一身汗,怕是也潮了,而外侧更暖和些。
夏颐卿什么都不说,却帮她把什么都想到了。
挽琴落了帐子,吹了蜡烛退了出去,臻璇偏过脑袋去看夏颐卿,手往那边探了探,握住了夏颐卿的手。
若不是臻璇挺着肚子,夏颐卿会直接把她抱到怀里,两个人贴在一起,能让臻璇觉得安全。
只是这会儿没有办法,他只能侧身看着她,安抚几句。
有那么一丝挫败。
作为丈夫作为男人,本应该替她遮风挡雨,谁知还是叫她遇上了凶险。
臻琪在傅四爷怀里厥了过去,而臻璇显得相对镇定些,不哭不闹,还笑着安慰其他人。
夏颐卿有些不放心,这才吩咐备了一身亵衣,竟真的用上了。
想起她梦中又哭又叫,实在心疼。只是他不能开口去问臻璇到底梦见了什么,那绝不会是一个让人愉悦的梦境,还是早些忘记得好。
十指相扣,夏颐卿柔声道:“七娘,睡吧,且安心,都过去了……”
臻璇低低应了一声,听着身边人平缓的呼吸声,渐渐踏实了下来。
另一侧,小院之中。
杜越娘又咳醒了,其实她也没有睡多久,今夜天一院里比平日乱一些,没有那么安静。
紫媛为了服侍杜越娘,榻子就搭在寝房里,见杜越娘醒了,端了茶过来伺候她喝下。
杜越娘抿了几口,摇了摇头,问紫媛道:“奶奶那儿可有什么事?”
“奶奶无事的。”紫媛又扶了杜越娘躺下,道,“之前奶奶的母亲,伯母以及那位侧妃姐姐来探望过了,一切都安好。现今人都回去了,奶奶那儿也吹了灯,想来是睡下了。”
杜越娘听了这话,微微笑了笑:“无事便好。睡一觉起来也就舒坦了。”
紫媛不解杜越娘为何这般关心,可杜越娘已经闭上眼休息了,她不敢多问,也没有回榻子上躺下,坐在床边。
烛火微微摇晃,紫媛上了一层罩子,使得光线暗淡了不少,深夜里不会扎眼。想到杜越娘病了这些年,杜家的人都没有来看过一眼,自家二爷也从没有那般关心体贴过。
紫媛到底心疼,撇了撇嘴才没有哭。
杜越娘躺在那儿,瘦得骨节突出的手停在平坦干瘪的肚子上。
曾经,这里也有一个孩子。
她喝过打胎药,知道孩子的气息从身子里消失时那难以言喻的锥心痛楚,与那时候的痛比起来,这日咳夜咳算得了什么?
身心都受到了拖累,当真是一病不起。
她受过这个苦,作为一个母亲绝对不愿意遭受的痛苦,所以她才担心,她不愿意臻璇也经历一次。
杜越娘从来不恨也没有立场去恨臻璇,若要说别样情绪,那就是羡慕和一点点的嫉妒。
臻璇拥有了她想拥有却得不到的一切。
一个孩子。以及夏颐卿的宠爱。
但那一点点的嫉妒绝对不会变成那些恶毒的心思。她的悲剧是因为她的出身。而不是臻璇造成的,那样绝望的极致的痛楚,不应该让臻璇品尝。
外头梆梆打过了四更,这个夜越发静了下来。
臻璇这一次睡得很沉,直到第二天的辰末才悠悠转醒,盯着架子床的承尘许久,脑子才清明了。
夏颐卿不在,臻璇用了些粥。问挽琴道:“五姐姐如何了?”
前头的事情挽琴说不清楚,执棋去问了一遍,回来禀道:“傅四奶奶的热还没有全退,不过已经醒了,听说是无大碍的。傅家已经把傅四爷与四姐姐一并接了回去。”
臻璇听了这话,多少也放下了心。
臻琪这个情况,就是大起大落之后身子扛不住,但没有大凶险,只是需要养一养。
湘翮和玉砌上午又来了一趟,见臻璇精神还不错。松了一口气去回话了。
夏湖卿也过来了,坐在那儿看书。也不多说什么,更不提昨日里的事。
臻璇躺在榻上阖眼小寐,姑嫂两人安安静静的,到最后还是臻璇沉不住气,眼睛没睁开,只笑着问她:“谁让你过来的?”
夏湖卿支支吾吾的,吐出一句:“自己想来的。”
臻璇才不信她,夏湖卿要来看她是肯定的,但若没有人关照过,夏湖卿不会是这么一个表现。
这是怕她一个人在屋里胡思乱想,这才让夏湖卿来坐着,即便不说话,也能添了心安。
臻璇挑唇笑了。
大白天的,又有这么多丫鬟在,哪儿就是一个人,哪儿会害怕了呢。
当真是,太过小心了。
可这样小心谨慎,还是叫她忍不住高兴起来。
午饭姑嫂两人一块用了,还是和昨日夜里一样,一桌子清爽的,不见一点赤色,便是往日补身子的老鸡汤,也是把有色儿的红枣、枸杞都捞了个干净,只剩下清汤,连最顶上那一层油都一并撇了干净,只余了几片青菜叶子。
若不是臻璇几乎日日喝这汤,知道这个味儿,还要被这一碗不起眼的汤给骗过去了。
不过她倒也没那么金贵讲究,闷着头喝了,汤没多少油腻,喝下去也不难受。
这顿饭吃得算是香甜。
下午,夏湖卿依旧没走,只是她那本书已经看完了,干脆倒回去从头一页重新开始看起。
臻璇见她认真,也就不劝她,自家又歇了许久。
中途常嬷嬷来了一趟,口中道着杜越娘也揪心臻璇的遭遇,只是她病中,身上药味重,不敢贸然来给臻璇请安。
臻璇知道杜越娘这稳当又规矩的性子,与常嬷嬷说了几句,便让她回去伺候杜越娘。
申时前,夏颐卿就回来了。
这一日他一直和傅家人在一块,就是为了追查昨日的事体。
小院里留下的贼人的人手在他们突袭的时候,基本都毙命了,最后抓到的那个男子是个嘴硬的,趁着他们没有防备的时候,咬舌自尽了。
没有活口逼问,只余下那块腰牌。
夏颐卿亲眼看过了,腰牌直指六皇子。
因为程琅元投靠六皇子和张家,裴家与他们已经是不和了的,等臻琳被赐婚,被当做枪使的张家越发尴尬,宿州知府张沛还莫名送了两个丫鬟想给臻琳做陪嫁。
这种情况下,若昨日臻璇和臻琪真的出了事,现场还有对六皇子不利的腰牌,六皇子和张家怎么能置身事外?少不得焦头烂额。
六皇子是当今中宫所出,地位比起其他皇子自是不同,也只有先皇后嫡出的三皇子能在出身上与他一争高下,被所有人当做靶子也不难理解。
只是,在背后设计六皇子的到底是谁?(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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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4章 惊心(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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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综复杂,线索又少。
一时之间,夏颐卿与傅四爷他们都看不准,也就只能暂时搁下,看看能不能抓到那个从密道里消失的女子。
昨夜灭火之后,傅五爷就发现了密道,带着人手收拾了一番之后,发现那密道竟然是四通八达,好几个出口,谁知道那人是从哪个口子出去的。
甬州说小不小,找一个不知道容貌不晓得去处的女子,真的太难了。
夏颐卿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夏湖卿已经走了,臻璇直起身坐在榻子上,正抬眼看过来。
触及到他的目光,臻璇浅浅弯了唇角。
没有去听风苑里用饭,淮香去厨房领了饭菜回来摆桌。
臻璇在桌边坐下,见那桌上依旧是素菜,笑着与夏颐卿道:“哪那么娇贵了,一点红肉都不见。”
夏颐卿执筷,夹了片藕片到臻璇碗中,语调平淡说了句:“吃饭吧。”
臻璇捧着碗,细细咀嚼。
夏颐卿慢条斯理喝着汤,目光却是直勾勾盯着臻璇,见她丝毫没有留意到,心里不由一沉。
说得倒是风轻云淡的,实际上还是搁在心里不舒服的,若不然,昨日夜里也不会魇着了。一想到半夜臻璇啜泣低喊的样子,夏颐卿的心就揪了起来。
这种状态下,哪里能让厨房端上赤色的来。
只是听风苑里。郑老太太和老大爷、郑氏都要用饭。不好为了臻璇一个人全改了净素。夏颐卿这才吩咐了这顿饭留在天一院里用,也免得来回辛苦。
等撤了桌,清茶漱口,夏颐卿见臻璇一副有话要说的犹豫模样,便把屋子里伺候的都打发了下去。
“七娘,想什么呢?”
臻璇正琢磨着要怎么开口,夏颐卿已经挪了位子坐到了身边,握着她的手等她说话。
“昨日那事……”臻璇刚一说出口。就见夏颐卿的眉头微微拧了,似是有些不赞同。
“莫想那些了。”夏颐卿揽她入怀,低声耳语,“勿要再想了。”
刚启唇的话语被夏颐卿这么一堵,也不知道如何往下说,只靠在他怀里,但是思绪却是停不住的,脑海里一圈一圈绕着,终还是张了张口:“那腰牌,二爷今日瞧见了吗?是谁的?”说罢。抬眸看着夏颐卿,知道他是为她好。不想与她多说这些凶险事,但要是什么都弄不明白,她心里实在过不去。
夏颐卿看臻璇面色无异,又听她道:“二爷说与我听吧,知道了才能放心些。”
无奈叹气,夏颐卿没有再瞒她,把那腰牌的事说了一遍。
臻璇听完,想到从前裴大老爷与他们说过的京中众皇子之争,不由想到了一个词:天家无情。
为了皇位,亲兄弟相争,彼此倾轧。
可再转念一想,便是平民之家,难道就没有争端了吗?
裴家之中亦有争执,不说别的,她们十个姐妹就不算齐心的,各有所图,又何须去说那几位面前摆着皇座的龙子呢。
而六皇子作为当今中宫亲儿,众矢之至,也是寻常。
至于是谁要做这一石二鸟、挑拨离间之事,没有证据说不得准数。
不过他们几家已经上了这条船,也只能是各自小心些了。
臻璇在天一院里歇了几日,整个人爽利许多,那日惊魂也从梦境里散去,再没有半夜惊醒过。
杨氏过来看了她一回,见她一切看好,放心不少:“本想早些来的,就怕妨碍了你休养。”
妯娌两人随意说了会儿闲话,话题又转回了夏苏卿身上。
自从何老太太把夏苏卿的婚事推到了杨氏身上,杨氏进不得退不得,当真是烦恼。
杨氏去问过张氏的意思,张氏也是为难,到底不是自己的儿子,杨氏不方便做主,张氏一样不方便。婆媳两人商量了一番,干脆背着病中的何老太太去问了陈氏的意见。
夏苏卿是陈氏亲生的,按说陈氏自己该有些想法,可惜那么多年了,陈氏叫何老太太压得死死的,根本没想过转来转去儿子的婚事竟然又会落回到自个儿手上来拿主意,一时也没了想法。
章姨娘是个胆儿大的,谏了一言,让陈氏去问云姨娘。
六老爷是云姨娘肚子里出来的,夏苏卿就是她的亲孙儿,陈氏听得有理,便去寻了云姨娘。
云姨娘常年拜着三清像,旁的事体一概不管,何老太太也容不得她插手,但这一桩事,她还是留了心的,云姨娘选中了娘家的一个小姐。
云家本家的十三娘,刚刚及笄,模样好性子好。
这几年云家行商顺舟顺水的,家底日渐厚了,若不是云姨娘去开口,也不愿意叫十三娘到甬州来。
两家算了八字,算不得金玉良缘上上配,也能称得上八字合顺能保将来安稳。
杨氏把批好的八字拿去给何老太太过目,何老太太一听是云家的小姐当时就有些不高兴了,毕竟这些年来何家一路走低云家节节走高。
杨氏和张氏帮着说了几句,何老太太反复思量了一番,这几十年了云姨娘被她压得死死的没整出什么花样来,这云十三娘进门难道还能翻了天去了?这么一想,便勉勉强强点头应了这门亲事。
杨氏又把八字送去了长生居,老祖宗仔细问了,听着也算靠谱,便定下了。
陈氏松了一口气,毕竟娶云家的小姐怎么也比其他人家的叫她放心,儿媳妇算得上自家人了。又见杨氏辛苦,便悄悄把议亲后头的事体都接了过去。
“等三叔的事儿定了。四叔也该说亲了。”杨氏细声细语。看了臻璇的肚子一眼。笑着道,“你倒是不用担心,大伯祖母怕是心中已有人选。”
臻璇笑了笑:“祖母心中是否有人选我是不清楚。”
“在那之前,京里的回复大约就先来了。”杨氏是顺口说的,话一出口,自家就有些犹豫,干脆闭了嘴。
臻璇是知道杨氏意思的。
夏湖卿和定远侯长孙的八字只要不是对冲的,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外头瞧着是风光无限。可底下到底如何,作为亲眷总归是关心一些。这种联姻之下,杨氏担心夏湖卿的将来也是自然的。
没有再把话题在这上头打转,两人又闲扯了会儿,杨氏便先回去了。
等到了周氏生的儿子满百日的那天,臻璇让高妈妈与杏绫去了一趟。
她原本是想去喝个百日酒的,只是上回出了那样的事体,老祖宗和郑老太太都不放心她出门,臻璇没有拂逆她们的意思,就留在了家里。
高妈妈送去了臻璇亲手打的五福络子。回来笑着与臻璇道:“十四爷名讳臻徲,白白胖胖的。可是精神了。”
臻璇听了就笑了起来,问道:“是哪个字?”
高妈妈不认字,杏绫在手掌上一笔一笔写给臻璇看了。
臻璇盯着杏绫的手掌,半响勾了唇角笑,原来是这个字,徲,意为久待,这个儿子,六老爷与周氏等了太久太久了。
杏绫又给臻璇和高妈妈添了些茶水,听见外头步月声音,她便提步出去看了。
臻璇看杏绫背影,少女身形窈窕,想到陈妈妈上回与她提过的事体,开口问了高妈妈的意思:“陈妈妈想替罗兴清讨个媳妇,我是答应了的,但到底是哪个我没想好。”
高妈妈听了这话,略一沉思,低声与臻璇道:“按年纪来看,当是挽琴姑娘了,再往下是挽墨。”
“我知道。”臻璇微微摇头,“挽琴的性子如何,妈妈是晓得的,让她去铺子里我是放一万个心的,只是她未必愿意去。”
高妈妈也明白臻璇的意思,要她来说,挽琴忠心懂事,留在天一院里就放在臻璇身边,那是最最合适的,要是放出府去是损失了,况且挽琴一心都要留下来伺候……
“奶奶可能不晓得,桃绫姑娘出府的时候,挽琴姑娘是答应了她的,无论如何都要留在奶奶身边的。”说到这儿,高妈妈又想起了一桩事情,“奴婢的印象里,那罗兴清几次见到挽琴姑娘,都是有些讨好的,说不准是上了心的。”
这个情况臻璇确实不知道,当初陈妈妈来说的时候,臻璇倒是问过可有相中意的,陈妈妈的回答是能从臻璇身边得一人已经是恩典了,不敢挑三拣四的。
可若真如高妈妈所言,罗兴清那儿有些想法的,这鸳鸯谱要是乱点了去,怕不是一桩美事。
“我再想想。”臻璇道。
高妈妈也没有再多说,只心里想着得了机会要探一探陈妈妈的口风,便也就退下去了。
入了十一月,园子里枫叶红了一片。
夏湖卿捡了不少落叶来,与臻璇道:“红叶书签,嫂嫂觉得如何?”
臻璇笑着看她挑选模样好的叶子,道:“等晒成了,可要分我几片。”
夏湖卿巧笑着应了。
这几天夜里风大,便是关着窗户都吹得呜呜作响。
臻璇记着杜越娘的身子,叫来执棋问了。
“杜姨娘白日里还是咳的,夜里睡得倒是稳的,怕屋里凉,火盆已经添上了。”常嬷嬷每日都会与执棋回禀,杜越娘的身体执棋很是清楚,她垂手回话,“看起来倒是比去年这时候还好一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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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5章 香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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臻璇听了执棋的回话,指尖轻点桌面,半响没有说话。
去年这个时候,是杜越娘病得最厉害的一段时间,日咳夜咳,整个人瘦得跟纸片一样,病中本就柔弱,她又歇息不好,吃下去的东西还是吐出来的多,无论谁看了她那模样,都要揪心一番。
查大夫看得准,谁都晓得杜越娘熬不过这个冬天,近几日安稳,莫非……
思及此处,臻璇抬眼看向执棋,吩咐道:“天气渐渐冷下去了,千万注意些。”
执棋闻言,规矩应了一声,就退了出去。
起步往西边走,还未进小院,穿过那月亮门就见到院子里坐着两个小丫鬟在煎药,空气里全是药味。
穿着粉色比甲的丫鬟眼尖,瞧见了执棋,赶紧拉了拉身边青色比甲的那个,两个人站起来垂首听执棋吩咐。
常嬷嬷闻声出来,脸上堆了笑容,与执棋道:“姑娘怎么过来了?”
“姨娘今日还好吗?”执棋小声与常嬷嬷道,“这几日夜里格外冷,若是炭火不够。赶紧与我说。”
常嬷嬷千恩万谢了。连连道:“劳奶奶惦记着。姨娘这身体,哎……”
后头的话,常嬷嬷也不说了。
杜越娘是时日无多,一心要求个好名声,不与臻璇添事,而臻璇那儿,安安心心等生产,最后那么点日子也不用闹个脸红。缺什么就添上,左不过就一两个月了。
妻妾太平,彼此不为难,双双得个好名儿,底下人做事也就轻松,不用夹在中间两头受气。
常嬷嬷心里念了一句阿弥陀佛,送了执棋出来,转身回去了屋里。
杜越娘躺在床上,阖眼听紫媛絮絮说着事体,常嬷嬷听了几句。全是些趣事,刚要弯了唇角。一眼瞅见杜越娘面上不寻常的潮红,心里又是长叹一声。
越到末路,越是平稳,不就是别人常说的回光返照吗?
这幅样子,当真比咳得气都接不上来的时候还要叫人不放心了。
常嬷嬷没有猜错,傍晚时查大夫来请脉的时候那眉头就挤到了一块去了。
臻璇此时正准备和夏颐卿一块去听风苑,门口步月唤了一声,执画打了帘子,见是查大夫便请了进来。
查大夫实话实说:“二爷、二奶奶,杜姨娘那儿,估摸着就这几日了。”
臻璇一怔,她从执棋的话里虽然猜到了几分,可却是没有料到竟然会这么快。
离腊月还有半个月,就已经熬不住了。
夏颐卿亦一脸凝重。
屋里气氛一下子沉重了,查大夫回禀完了就赶紧退了出来,他是一个大夫,对东家的家长里短那是能避就避,他一点也不想知道此刻臻璇和夏颐卿的所思所想。
留在屋里的执画有些进退不得,这个时候退出去显然是不妥当的,可要是留在这儿……
执画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
臻璇抬眸望着夏颐卿,略有些犹豫:“二爷要不要过去看看?”
夏颐卿看了一眼西洋钟,时间算不得充裕,便摇头道:“先去听风苑吧,回来再去看看。”
夫妻两人出了正屋,从东侧抄手游廊过的,臻璇走到半途往西边望了一眼,小院里点了灯火,却依旧没什么生气。
察觉到臻璇的步子一顿,夏颐卿偏过头扫了她一眼,而后单手揽了臻璇的腰,扶住了她。
臻璇没想到夏颐卿会这么做,一时诧异,仰头看他,一双漆黑眸子映了灯笼光亮,似是启明星闪过。
夏颐卿抿唇,放柔了语调:“走吧。”
天一院外头,青帷小车已经候着了。
夏颐卿扶臻璇上了车,随后跃身上去。等车子稳稳停在了听风苑外,两人下来一路往里走。
正屋那儿传来笑声,离得远也不清楚在说些什么,直到进去了,才晓得是夏景卿在说学堂趣事。
臻璇和夏颐卿落了座,还没有摆桌,夏景卿就继续说着,正巧是说到与几个同窗去山上打野味,几个公子哥儿蹴鞠、斗诗还过得去,爬山却不是人人都行,更别说设陷阱抓野味了,闹出了不少笑话。
郑老太太喜欢听这些,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活力,听上几段,倒是觉得自家也年轻了不少。
夏湖卿也喜欢,闺阁女子出门少,听什么都觉得新鲜。
郑氏一直带着笑意,对于庶子她素来宽容,只要别染上纨绔恶习,贪玩一些也没有关系。
只夏颐卿听完,端着茶盏慢条斯理浅抿了一口,没有抬头,淡淡道:“你们这是念书?”
夏景卿天不怕地不怕,便是他老子在这儿,他也会嘻嘻哈哈打马虎眼把这话带过去,偏偏就是怕夏颐卿。
夏颐卿这话听不出喜怒,夏景卿苦着一张脸,尴尬赔笑,也不知道怎么给自己推脱几句。
臻璇抬眸看夏颐卿,她知道他就这么说一句,倒也不会真的为此就训夏景卿。可明明是半开玩笑的一句话,却叫他说得这般硬邦邦的,也难怪夏景卿怕他。
心里哭笑不得,臻璇面上不好表露,但见屋里一下子紧张了,她低声嗔了一句:“四叔这是给祖母解闷呢,若不然二爷来说?”
臻璇声音压得极低,除了夏颐卿。谁也没让听见。
夏颐卿挑眉。斜眼看她。他手中的茶盏还未放下,修长手指扣着青花盖子,骨节分明,而那双隽黑眼睛似笑非笑,让人捉摸不透,只看了一眼,他就把目光收了回去。
臻璇的心,就跟被挠了一下似的。被那只扣着盖子的手,被那只刚刚扶在她腰上掌心温暖有力的手。
臻璇干脆也拿起茶盏,喝了一口热茶,压住那些情绪,却听夏颐卿不疾不徐开口:“我还听说,有一回烤地瓜,差点儿把书院的柴房给烧了?”
夏景卿眨巴眨巴眼睛,他不知道夏颐卿是从哪儿听来的消息,可看到郑老太太盯着他,他赶紧摆手道:“不是我。我没干那等蠢事。”
郑老太太还表态,夏颐卿又接了一句:“确实不是你。烤地瓜这种事你还是会的。”
夏景卿愣在那儿,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夏湖卿扑哧笑出了声,眯着眼道:“哥哥下回替我烤一些?”
郑老太太和郑氏也是笑了,夏景卿这才反应过来是叫夏颐卿打趣了,摸了摸鼻子点头:“好吧好吧,回头都试试我的手艺。”
臻璇亦忍不住莞尔,见夏颐卿眼底隐隐笑意,她笑容更深。
让他给郑老太太解闷,他倒真的说上了。
等夏大老爷回来了,摆了晚饭,一家人高高兴兴用过了,便也散了。
夏颐卿把臻璇送回了屋里,便去小院看杜越娘。
执画担心臻璇不高兴,拉了挽琴进东次间。
挽琴拿出几件奶娃娃的肚兜,笑着与臻璇道:“奶奶,看看奴婢做得可合适?”
臻璇接过来看,用的是柔软的苏锦,针线缜密,边角收得干净,为了贴身穿得不扎人,也没有绣繁复的花样。瞧着虽然一般,但上身之后最是舒服。
“手艺越发好了。”臻璇一件件翻看,“做得这么多。”
挽琴道:“不过都肚兜,哪儿多了。奶奶是没瞧见,杏绫打了好几双小鞋子。”
这些东西,臻璇是想自个儿做的,可这一屋子的丫鬟,一个都不肯叫她碰针线。臻璇知道她们体贴,也就不坚持了。
“回头奶奶娘家那儿送了百家衣来,可就都齐全了。”执画笑着道。
臻璇点头。
主仆几人说了会儿,夏颐卿便回来了。
从夏颐卿面上看,一切如常,但臻璇想着查大夫说的话,杜越娘也就是这几天了,到底是伺候过老祖宗的,要不是怀着孕,臻璇也要去看一眼。
夏颐卿看到了还放在桌子上的肚兜,随手拿起一件看了看:“都是手巧的。”
挽琴道了一声“不敢”,见臻璇示意,她也就把东西都收拾了。
等挽琴出去了,臻璇问道:“二爷,越娘如何?”
夏颐卿本是侧身对着她,听见她问,便转过了身在她边上坐下,道:“瞧着还有些精神,我也不懂望闻问切那一套,查大夫那么说了,恐怕就是那样了。”
臻璇颔首,没有接话。
夏颐卿一瞬不瞬看着她,半响开了口,道:“明日里去长生居里报一声吧。”
长生居那里,通常是报喜不报忧的,也就是之前杜越娘吐血了,执棋原原本本去报了一回。
这一次查大夫既然断言了,就不能不报。
老祖宗挂念杜越娘,有什么话这会儿不说,恐怕就要错过了。
臻璇应了一声。
第二日一早,臻璇便吩咐了执棋,执棋问了臻璇的意思,与常嬷嬷一道去了长生居。
小半个时辰之后,两人与湘翮一道回来了。
湘翮进来给臻璇请了安,就去了杜越娘的小院。
屋里药味重,湘翮略一皱鼻,进去见杜越娘斜躺着,一双眸子眼神涣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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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6章 香消(二)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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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湘翮唤她,杜越娘才缓缓抬眼看过来,淡淡笑了笑:“姑娘来了呀。”
“姨娘,老祖宗让奴婢……”湘翮刚开了口,就被杜越娘打断了。
只听杜越娘有气无力地道:“昨儿二爷来过了,今日姑娘也来了,我自己知道的,没几日了。姑娘,我这是不是回光返照呀,我这几日还觉得能使上一些劲,起码比去年下不了床好多了。临走前我想再见见老祖宗,姑娘与老祖宗说说,把我抬过去吧。”
湘翮垂眸,没有说话,紫媛双眼通红,背过身去咬住了下唇。
杜越娘说完这一段话,闭着眼睛匀气。
湘翮看着眼前瘦得皮包骨头的杜越娘,心里也不好受,她是见过从前的杜越娘的,说不上好看,却也是清丽的,可这会儿她很难将眼前这个人与从前的杜越娘重叠起来。
明明杜越娘只比她大上一岁,可看起来,却像是差了好几年一般。
杜越娘的这个要求,湘翮不敢直接拿了主意,她道:“姨娘先歇一歇,奴婢去禀了老祖宗。”
杜越娘没有说话,只闭了闭眼皮子,表示她听见了。
湘翮从屋里出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只是这院子药味也是浓郁,这一呼一吸的,并没有让她觉得爽快。
常嬷嬷跟了出来,随着湘翮一道往外走。低声道:“叫姑娘为难了。”
湘翮摇摇头:“人之常情。要不是顾着那些规矩和忌讳。老祖宗也要把姨娘抬过去的。”
杜越娘是夏颐卿的妾。又有臻璇这个主母,老祖宗再疼杜越娘,也不能把人接去长生居里养病;而到了这个关口上,杜越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去了,老祖宗上了年纪,要忌讳着冲撞,是不能让她在长生居里闭眼的。
寻常情况,这事应当驳回去。但杜越娘又是不同,若让老祖宗知道湘翮自做主张,一定是会生气的。
湘翮又回到东次间见了臻璇,说了杜越娘的意思。
臻璇也不方便拿这个主意:“还是听老祖宗的吧。”
湘翮点头,退出去回长生居。
挽琴细细想了想,与臻璇道:“夏日里老祖宗做寿,戏台搭在了长生居东边的萃雨园里,萃雨园有几间屋子,平日里都有人打扫,还算干净的。”
臻璇思索片刻。颔首道:“你赶紧去和湘翮说一声。”
挽琴在长生居外头赶上了湘翮,把萃雨园提了。
湘翮面上闪过一丝惊讶。很快就收了起来,轻声念了一句:“二奶奶是个心善的。”
“老祖宗心疼姨娘,若错过这最后一面,以后想起来,总归是个疙瘩。”挽琴与湘翮挽着手,一面说一面走。
“确实如此。”湘翮道。
上了年纪的人格外念旧,老祖宗也常常和桂嬷嬷说起从前,时不时也会提到杜越娘。要是这最后一面真的成了老祖宗心中的一根刺,她们这几个身边伺候的人也免不了遭了拖累,受些埋怨。
臻璇帮着出了主意,同样是帮她们贴身伺候老祖宗的人解围。
湘翮道:“是二奶奶体谅我们做下人的。”
挽琴浅笑:“老祖宗高兴就好。”
聪明人说话,点到为止。
湘翮知道挽琴的意思,是要她有机会在老祖宗面前替臻璇说几句好话,对湘翮来说,挑拨老祖宗与臻璇的关系没有一点儿意思和好处,做个顺水人情也是有益无害,她颔首,不再多言,
湘翮进到东稍间的时候,怡翮正替老祖宗捶腿,桂嬷嬷坐在一旁绣墩上与老祖宗小声说着话。
老祖宗见湘翮回来,急忙问道:“越娘还好吗?”
湘翮认认真真把杜越娘的话说了,见老祖宗又是牵挂又是心急的样子,道:“不如挪到萃雨园里如何?”
老祖宗一听,点头道:“不错。这人呐,关心则乱,萃雨园常年不住人,我倒是忘了。”
“是二奶奶提醒的奴婢。”湘翮福了福身,“奴婢这就带人过去收拾,把地火龙烧起来。”
老祖宗挥挥手,湘翮出去了之后,桂嬷嬷也出去了,等她再回来,老祖宗把怡翮打发了出去。
“二奶奶身边的挽琴追到了长生居外头,说了萃雨园的事情。”桂嬷嬷出去问了守门的小丫鬟,就知道挽琴来过了。
杜越娘在长生居里过了是冲撞,可臻璇大着肚子,在天一院里没了也是冲撞的,只是碍着老祖宗,臻璇不能直接开口要把病重的杜越娘挪出去。
杜越娘既然提出来了,臻璇替她想了去处,那就是顺水顺舟,老祖宗和杜越娘能见最后一面,杜越娘住萃雨园里哪儿都不冲撞,对大家都好。
老祖宗端坐在罗汉床上,叹了口气:“难为她了。”
桂嬷嬷走过去,替老祖宗揉着太阳穴:“二奶奶是个谨慎的。”
萃雨园里的屋子是干净的,湘翮带人重新铺了床,点了地火龙,等屋里有些热度了,打发了小丫鬟回长生居回话,自个儿领了两个粗壮婆子去天一院。
臻璇见湘翮来了,笑着嘱咐了几句。
杜越娘身子虚,轿子不如马车平稳,紫媛给杜越娘穿上厚厚冬衣,两个粗壮婆子搭了把手,将她抱了出来。
臻璇就坐在窗边,看得清院子里动静,但到她们走了,也只看清了抱着杜越娘的那个婆子的身影,看不清她怀里瘦弱的杜越娘。
紫媛和常嬷嬷跟着过去了,执棋把上一回拨到小院的两个三等也一块安排了过去。
等马车走了,天一院里又静了下来。
杜越娘没有直接被送到萃雨园,而是先到了长生居。
老祖宗许久没有见过杜越娘,见她病得瞧不出从前模样,心里跟刀割一样痛,老泪纵横。
屋里只留了桂嬷嬷,连湘翮都被打发到了外头,杜越娘强打起精神,把心里想说的话慢慢说了,说到后头气若游丝。
老祖宗握着杜越娘比她一个老人还瘦的手,说了一个下午的话。
傍晚时候,杜越娘挪去了萃雨园,老祖宗没有多少胃口,桂嬷嬷劝了又劝,这才将将用了半碗饭。
夏颐卿夜里回来,瞧见小院一片黑暗,心中疑惑,问了臻璇一声。
臻璇把上午的事情说了一遍:“萃雨园离长生居近,老祖宗想看看她也方便。”
臻璇说得风轻云淡,夏颐卿却明白这其中臻璇的为难,拥了她入怀,柔声道:“是我没考量周全。”
隔着挺起来的肚子,拥抱都有些不舒服,臻璇把头靠在夏颐卿胸口,沉默了一会,却是笑了:“后院的事不是由我做主吗?”
夏颐卿听见臻璇笑了,笑声轻柔,软糯中带了些许打趣,他想到昨日听风苑里臻璇嗔他的那一眼,不过就是那么一个眼神,偏又有几分撩人的娇媚。
爱不释手,却只能放手。
八个多月的身孕,不能随心了。
杜越娘搬去萃雨园的第三天,落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
臻璇正用午饭,一个丫鬟匆匆进了天一院,她走到正屋外头,收了伞,见淮香守在门外,道:“哪位姐姐在里头?”
淮香不认识她,可见她行得匆忙,鞋子都叫泥水沾湿了,便打了帘子往里头唤了一声。
执画闻声出来,见了来人也是一怔:“你是……长生居里的?”
那丫鬟点头,福身道:“执画姐姐,是湘翮姐姐让我来的,萃雨园里,杜姨娘刚刚殁了。”
淮香捂嘴才没有惊呼出声,执画愣在原地,待淮香轻轻推了推她才回过神来,也不与报信的小丫鬟多说,转身就进了屋子。
臻璇正擦嘴,执棋端了漱口清茶与她。
执画一言不发,伺候臻璇漱了口,这才道:“奶奶,湘翮让人传了话来,杜姨娘殁了。”
臻璇端着茶盏的手一僵,静静坐了良久。
刚进门的时候,她就知道杜越娘是一只脚踩进了棺材里的人,而前几天,也知道了杜越娘不过就这两三天了,但真的听到了人殁了的消息,还是会有一些恍惚。
虽是一妻一妾,但臻璇和杜越娘来往很少,也没有交恶。
她们都太明白自己的身份立场,也知道各自的将来,彼此守着该守的秩序,行着能行的方便。
等着这种关系终结的这一日。
现在,这一天到了,臻璇没有高兴,也没有不高兴,脑海中翻来覆去就一个念头:那个清丽的杜越娘过了,也许对病魔缠身的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了。
臻璇把茶盏放到了桌上,缓缓道:“我知道了,你们带人去萃雨园吧。”
执画看向执棋,执棋略一点头,与臻璇道:“奶奶,奴婢这就过去。”
执棋出了屋子,看了一眼还站在外头的小丫鬟,她的衣角都沾了不少雨丝,执棋问道:“其他院里都传了话了吗?”
小丫鬟摇头:“我出来的时候还没有。”
执棋又问了些萃雨园里现在的情况,晓得湘翮一人忙得焦头烂额,吩咐了步月去听风苑里报一声,让挽琴替了自己进屋里伺候,带了洙香和谢妈妈一道往萃雨园去。(未完待续。。)
327章 奉帐(一)二更合一
虽然晚了点,但是二更一起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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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院里,静悄悄的。
执棋一出院门,里头的丫鬟婆子都晓得杜越娘殁了。
挽琴进了正屋,房里没什么声响,连守在门外的淮香都不晓得情况。
步月探头看淮香,淮香摇摇头不说话,余下的其他人都不做声了,这会儿笑是肯定不行的,哭也不需要,都回去换了一身素净衣服,自顾自做事。
傍晚时分,洙香回来了一趟,与臻璇说了萃雨园里的安排。
杜越娘没了,只在萃雨园里挂白绸,灵堂也摆在那儿。
臻璇听了几句,缓缓开口问了一声:“什么时候出殡?”
“停灵七天。紫媛和常嬷嬷守灵。”洙香垂首回话。
七天么……
臻璇算了算日子,还有十多天就要入腊月了,停灵七天已经是极限了,总不能家中上下又是祭祖又是过节的时候再来出殡。
臻璇又问:“老祖宗那儿如何?”
洙香实话实说:“老祖宗伤心,让湘翮姐姐来上了香,钟姨奶奶也来过了。寿衣换上了,诵经的大师一会就到。”
臻璇挥了挥手,洙香便先退下了。
臻璇支着下巴,看着西洋钟的指针转动,道:“挽琴。你一会过去上了香。”
挽琴刚要应了。却听臻璇又道:“备车吧。我去一趟长生居。”
执画闻言,抬起头看臻璇,见她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又看向挽琴。
挽琴冲执画颔首,执画出去安排,挽琴扶着臻璇到梳妆台前坐下,整理的衣容。
臻璇入了长生居,见怡翮来迎。便问:“老祖宗在屋里吗?”
怡翮扶着臻璇,小声道:“在佛堂。”
臻璇了然。
在佛堂外头停下脚步,桂嬷嬷见了她正要行礼问安,臻璇摇了摇头止住了她,静心听着里头的诵经声。
老祖宗的声音很低,苍老沙哑,手中佛珠轻轻碰撞,面前的香炉飘起白烟,即便站在外头也能闻到那股味道。
臻璇看了一会,老祖宗的背弯着。瞧着比往日佝偻,似乎是杜越娘的死给了她不小的打击。
过了一刻钟。老祖宗慢慢睁开了眼睛,提高了声音问道:“桂嬷嬷,是谁来了?”
“是二奶奶来了。”
桂嬷嬷说完,臻璇把话接了过去:“老祖宗,是我。”
老祖宗把佛珠戴回手腕上,桂嬷嬷推开了佛堂的门,怡翮轻手轻脚进去,弯腰扶了老祖宗起来。老祖宗转过身看向臻璇,见她挺着肚子站在门边,面上平静里带了些许沉重,梳着简单的妇人头只戴了几根木簪子。
“你这孩子……”老祖宗叹了一声,不满地看向桂嬷嬷,“颐卿媳妇年纪小不知事,你怎么也糊涂了。”
桂嬷嬷低下头,没有找半句辩解之词,只提醒着老祖宗当心脚下。
一行人回东稍间里坐下。
屋里添了茶水,怡翮替老祖宗捶腿。
老祖宗闭着眼,半响才开口:“我听说了,去的还算安稳。”
臻璇张了张口,正要说几句劝慰的话,老祖宗先摇了摇头:“早晚的事情,她病了这么久,我也知道的。颐卿媳妇不用劝我,生老病死,命中有数,自有因果。”
听老祖宗这么说,臻璇也就不多言了。
来之前她有想过一些话,但看老祖宗模样,那些话她就说不出口了。
老祖宗年纪大了,到了她这个岁数,很多事情都已经看明白了,对于生死并不像年轻人这么执着。她送走过许多人,长辈、丈夫不去说,还送过英年早逝的嫡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
老祖宗疼惜杜越娘,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杜越娘真的殁了,还是会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个当年在她徘徊于鬼门关前伺候她服侍她的杜越娘走了,那么她自己呢,还能有几年阳寿?
老祖宗睁开眼看着臻璇,道:“你也是,挂念我就让丫鬟来一趟,何必自个儿过来,这还下着雨,既然来了就好好坐下,站在外头算个什么道理?”
臻璇认真听着老祖宗说话。
老祖宗埋怨了两句,看她乖巧,也舍不得再说,招手让她到身边坐下,摸了摸臻璇的肚子,道:“与我说会儿高兴的事情。”
桂嬷嬷就站在一旁,她看得清臻璇的神情,眉宇之间带了些将为人母的甜蜜和细腻,语调温柔说着孩子的胎动,伸手、踢脚、转身,虽然看不清肚子里的动静,但作为母亲真的会有一种感应,知道孩子在做什么。
听着听着,见老祖宗面上也有了几分宠溺,桂嬷嬷不由放下了心。
跟了老祖宗几十年了,桂嬷嬷最知道老祖宗的脾气,也知道她到底有多疼爱杜越娘。
午饭前萃雨园里传了消息来,老祖宗许久没有说过话,只叫她扶着去了佛堂,静静诵佛。
桂嬷嬷担心,可她与老祖宗再贴心也只是一个下人,她再劝再安慰,也不过是寥解愁绪,两个人说到最后,脱不开生老病死。
那样,与老祖宗的身体并无丝毫益处,桂嬷嬷担心,又没有办法。
但臻璇不一样,她能和老祖宗说的是能让老祖宗真正高兴起来的事体,能让老祖宗暂时忘记杜越娘,打起精神来盼着不久之后到来的新生命。
桂嬷嬷蹑手蹑脚退出来,吩咐了厨房准备好,又不声不响回到屋里。
不多时。厨房里送了一盅汤进来。桂嬷嬷冲臻璇使眼色。
臻璇会意。接了过来。亲自伺候老祖宗用了。
刚要撤了,外头传来脚步声,臻璇扭头看去,帘子刚打起了一半就有个小小的身子快步进来。
来人是泉响,手上还拿着几颗栗子,他走到罗汉床边上,把一颗拨好的栗子举到老祖宗嘴边,笑着道:“老祖宗。快尝尝,很甜的。”
老祖宗笑了,凑过去含在嘴里:“甜的甜的,响哥儿赶紧上来,让老祖宗抱抱。”
泉响憨笑着爬上了罗汉床,钻进老祖宗怀里,又抬眼看着臻璇,甜甜道:“二叔母也吃。”
臻璇忍俊不禁,接了一颗吃了,跟着夸道:“响哥儿的栗子真好吃。”
杨氏这时候也进来了。泉响冲她挥手:“母亲,老祖宗和二叔母都说好吃。”
杨氏浅浅笑着应了。
屋里热闹了。泉响嬉笑着说着童言趣语,老祖宗笑眯眯听着,杨氏与臻璇又不住引泉响说话。
不仅是桂嬷嬷放心了,怡翮都跟着松了一口气,在这屋子里总算能透过气来了。
杨氏只坐了小半个时辰就要回屏翠园,泉响吵着要和老祖宗一道,便把他留了下来。
臻璇送杨氏出来,杨氏悄声与臻璇道:“难为你大着肚子来伺候。”
臻璇摇头:“嫂嫂不也是担心老祖宗,才把响哥儿送来的吗?”
杨氏听了这话,抿唇笑了笑,不再多说旁的:“你进去吧,我回去了。”
臻璇颔首,看了一眼杨氏慢慢走远的身影,转身回屋。
做媳妇不易,做曾孙媳妇一样是不容易。
臻璇和杨氏做的都是本分事。
夜幕降临,夏颐卿过来接了臻璇回去,长生居里摆了饭菜。
老祖宗胃口一般,不过泉响在身边吃得高兴,她也舒心多用了几筷。
泉响吃饱了,老祖宗让奶娘带着他在院子里走走消食。
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老祖宗摸着手腕上的佛珠,淡淡与桂嬷嬷道:“萃雨园里如何了?”
“在诵往生经了,伺候过杜姨娘的人都守着。”桂嬷嬷说完,见老祖宗慢吞吞点头,又道,“大奶奶和二奶奶待您是真孝顺。”
听桂嬷嬷提及杨氏和臻璇,老祖宗稍稍缓了面色,道:“我心里知道。你也是,要叫我心疼也不该让她一直站着。”
“瞒不过老祖宗。”桂嬷嬷面有愧色。
老祖宗斜斜扫了桂嬷嬷一眼,哼了一声:“精!”
老祖宗年纪大,久跪不得,之前已经念了许久,臻璇来的时候也是差不多该起来了。桂嬷嬷算得明白,知道臻璇不用久站,这才没有出声。
停足了七日灵,在入腊月前,杜越娘的棺木被抬了出去。
萃雨园里的白绸都撤了,紫媛站在那儿好久,最后蹲下了身,抱膝哭了。
常嬷嬷抬手扶了扶耳鬓的白花,走到紫媛边上,道:“姑娘,等哭完了洗把脸,该回去了。”
紫媛咽呜着没动。
常嬷嬷叹了一口气,回了屋子里梳洗更衣,这一身孝服不能穿回天一院,她换了身素净青灰,去了白花,坐在椅子上愣神。
她是替杜越娘守了孝的,即便是回去了天一院,在臻璇出月子之前,她都只能留在杜越娘从前住的小院里,不能在院子里做事伺候。
等到那之后呢?
紫媛一个丫鬟还好说些,天一院里本来就缺了一个一等、一个二等,即使一等的位子够不着,做个二等还是可以的。
可她一个年纪半大不小的婆子呢?
这一年来,虽然进屋里见臻璇的机会不多,常嬷嬷每一次也努力做好事情,为的就是有个好的奔头。她曾经婉转探过执棋口风,但执棋精明,把话题岔开了,常嬷嬷也就作罢了。
现在杜越娘没了,是留在天一院里等机会,还是去别处另想法子?可别处哪有天一院里体面?
常嬷嬷一时也拿不出个主意,听见门被推开了,她起身去看,是紫媛进来了。
紫媛面无表情,跟个木头一样梳洗更衣。
常嬷嬷怕她出事。一直守在一旁。
等到了傍晚。常嬷嬷见天色渐暗了。拉着紫媛一块往天一院去。
她们到的时候,夏颐卿与臻璇都去了听风苑里。
执画见了她们,指了指小院:“先住里头吧,每日的饭菜我会让人送进去,这几个月就当是替姨娘守着了。”
这句话,紫媛最是听得进去,她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就往小院里走。
常嬷嬷脚下犹豫。看着执画欲言又止。
执画并不讨厌常嬷嬷,见她如此,心里也明白,道:“妈妈是聪明人,莫要行了糊涂事。”
常嬷嬷闻言一怔,见执画转身走了,她细细咀嚼了她的话,醒悟过来。
臻璇留在身边的都是忠心本分的,执棋和执画能在臻璇进门之后还在正屋里进出、站稳脚跟,最重要的也就是这四个字。
常嬷嬷是杜越娘身边的嬷嬷。无论心里怎么想的,她都是规规矩矩认认真真伺候了杜越娘。又送了她最后一程,现在要做的也就是继续低调诚恳守着院子,不能落下杜越娘尸骨未寒她就想另谋高就的名声。
若是如此,臻璇不会留她。
常嬷嬷想明白了这些,干脆就收了心思,见小院里亮起了灯火,她也便走了进去。
腊月,如期而至。
这几日,城门口出入的马车多了起来,一年就要到头,四处的庄子都要进城奉帐,庄子出产好的,还要送上一些给主子们尝尝鲜。
毛管事星夜启程,刚开了城门就进城了,等到了夏家外头,却见前头已经侯着几辆马车了。
竟有人这般早来了?
毛管事张望了几眼,他是臻璇庄子上的管事,除了临着的夏家温泉庄子的谢沛旺,他就不认识别的夏家管事了。
等前头车上的人走下来了,马车驶离,毛管事才驱车上前。
他管的庄子就在甬州,这一年也来过几次夏家,与门房上的人也是熟悉。
“呦,毛管事来得真早呀。”门房的李晖几步跑过来,笑着与他打着招呼。
两人寒暄了几句,让车把式把马车按规矩去停了,毛管事一面往门房走,一面与李晖道:“刚才看到有人更早,是哪儿的?”
李晖笑了,道:“也难怪你不认识,那是玫州青崖庄子上的。”
毛管事一怔,诧异不已:“玫州?那么远?”
“远也要奉帐不是。”李晖哈哈笑了,“昨日就进城了,不过是太晚了没有过来,这不今天一早就来了。”
进了门房,彼此行了礼,青崖庄子来了不少人,倒显得门房有些挤了。
“毛管事,这回送了什么好东西来?”另有一个与毛管事相熟的,记得他从前送过野味进府,笑着问他。
毛管事笑着回答:“野味有一些,给主子们尝鲜。另外抓了不少乌鸡来,我婆娘养的,我们奶奶要生了,送来给她补身子。”
一群人具是点头。
青崖庄子的老管事听了这话,眉头动了动,与他一道来的年轻人会意,转过头小声问了身边人:“这是哪位奶奶庄子上的?”
门房上的都是人精,这话不是问毛管事来历,是要问府里哪位要生了,玫州与甬州天南海北的,不晓得府里主子们的近况,他就道:“是长房的二奶奶,下个月就要生了。”
问话的年轻人转着眼珠看向老管事,老管事摸了摸胡子,没做声。
等主子们都起身用过了早饭,各处也就热闹了起来。
臻璇孕中,陈妈妈接过了毛管事送来的帐,送回了天一院。
“毛管事还送来了十几只乌鸡,送下去养了。鸡汤补气,月子中喝了也好。毛管事说,庄子里还养了一笼,等出笼了送来,正好是奶奶坐月子的时候。”
听了陈妈妈回禀,臻璇点点头,怀胎十月她没少喝汤,莲藕排骨、乌鸡参汤,不过怕她喝多了腻味,厨房里很是用心,瞧着不算油腻还有些清口。
这些东西对身体好,即便日日喝,臻璇也不挑剔。
正说着话,执棋进来了,臻璇这段时间早上不过去听风苑了。但是让执棋走一趟。看看有没有什么吩咐的。
执棋正好回来。与臻璇道:“奴婢出来的时候,二爷到了听风苑了。”
年底奉帐忙碌,夏颐卿也不得空,臻璇好奇他怎么这个时候会过去听风苑,便问了执棋。
“听说是青崖庄子的管事来了。”
青崖庄子,臻璇是知道的,京城里方怀德一家就是被送去了青崖庄子,那是郑老太太手上的老庄子了。远在玫州,没什么出产,地方清贫,好在景致还不错。
青崖庄子是给郑老太太奉帐的。
夏颐卿坐在郑老太太下首,一边喝茶,一边打量那几个人。
青崖庄子的老管事姓林,也是一把年纪了,路途不便,前几年都是这时候站在他身后的儿子小林管事来奉帐的。
郑老太太笑眯眯道:“你也是多年没来了,腿脚如何?坐下说话吧。”
林管事还拄着拐杖。他推了推,郑老太太坚持。他也就虚坐下了。
小林管事上来磕了头,还带了两个半大不小的十岁左右的孩子。
林管事与郑老太太道:“是奴才的两个孙儿,不成器,没见过世面,这一回带来长长见识。”
“男孙不要拘着。”郑老太太说完,让玉砌给了见面礼。
林管事奉帐,除了送了账册,还与郑老太太和夏颐卿说了庄子上的情况,一样一样说得清楚。
郑老太太一言不发,待听完了,问了一句:“方怀德他们还好吗?”
林管事正襟危坐,他和方怀德都是郑家的老人,也知道方怀德是犯了什么事才从京城被打发到了玫州,提起他们一家,他答得很小心:“方怀德身子还算硬朗,他媳妇还是老样子,日日养着,儿媳就一直伺候着。”
“他那儿子呢?”郑老太太接着问。
郑老太太问得很平静,听不出一丝一分的怒意,但林管事太熟悉她了,赶紧起身告罪:“奴才看方显余手脚还算麻利,就让他管了庄子上的几块田。”
“老太太,方显余还不错。”小林管事插了一句,被林管事一个眼刀子飞过去,闭了嘴低下头。
“你说不错那就不错吧。”郑老太太说罢,又与小林管事道,“扶你老子坐下。”
小林管事背后发冷,这些年,他一年也就来甬州见一次东家,庄子穷,郑老太太也不为难人,让他快些回程好赶上过年。
这一回不知为何,交代了让林管事一块来,他们父子都搞不清楚,猜测过是不是为了方家的事情,毕竟方家那是“流放”,他们却让方显余在庄子上当了个小管事。
只是,方显余的动静怎么会传回了甬州?
林管事干脆转了个话题:“之前在门房上,奴才听说二奶奶快生了。真是恭喜老太太和二爷了。”
说到即将出生的重孙儿,郑老太太面露了喜色:“一眨眼的工夫,我就要做了曾祖母了,可见是岁月不留情啊。我也是要服老了,庄子上铺子上那些事情,不想再操心了,以后你们就跟颐卿奉帐,我呢,就去养我的宝贝重孙儿。”
郑老太太这话一出,林管事和小林管事才明白过来,叫他们一块来甬州是为了这事。
玉砌把账册放到了夏颐卿面前,夏颐卿没有动,只吩咐了玉砌几句。
玉砌点头,带着钥匙去开了库房,取出了青崖庄子之前三年的账簿,交给了夏颐卿。
青崖庄子没什么出产,账册也就简单。
林管事一看账册,眉头紧了紧,小林管事看清楚了账册的年份,面色廖白。
夏颐卿拿起最早的一本,刷刷翻了翻,又看了新送来的那一份,淡淡道:“林管事,小林管事,是不是少记了什么?”
林管事握紧了拐杖,声音镇定:“顺子,拿来我看看。”
听见这话,小林管事身子一弹,战战兢兢地应了一声,上前双手从夏颐卿手中捧过账册,摊到了林管事跟前。
林管事眯着眼,一页一页从头翻到脚,道:“二爷,奴才看了,应当是没有少记。”
夏颐卿扫了他们父子一眼,缓缓的,眼神中几分凌厉几分冷淡又几分了然。
林管事坐着,手上又有拐杖拄地,人还稳妥,小林管事脚发软,扶着椅子才站稳了。
而后,他听见了夏颐卿的声音。
“玫州不是穷地方,青崖庄子地方偏,没出产,是穷了些。林管事替祖母守了几十年的庄子,也是辛苦,不如换个出产好的地方,是时候享享清福了。”
林管事的肩微微发抖,他的眼睛盯着那账册上的名目、数字,只觉得格外扎眼。他突然想起方怀德与他说过的话。
“我那蠢儿子以为二爷什么都不知道,可其实不知道的就是我这个老骨头和他那个躺在床上的娘,二爷全部都知道。”
那么,青崖庄子的事情,他们以为山高皇帝远,其实甬州这里,郑老太太和夏颐卿也都已经知道了。
林管事想到这儿,腾的站了起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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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8章 奉帐(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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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管事这一下动静有些大,连站在边上的小林管事都被他唬了一跳,小林管事本就心虚,见他老子这么个反应,一惊一乍之余,只能双手握拳低着头不看人。
林管事这一站起来,自己也知道不妥当,他看夏颐卿,夏颐卿已经端了茶盏慢条斯理地抿茶,又看郑老太太,郑老太太正示意拿着美人捶的雕栏捶另一条腿。
主子们没看他,似乎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动静,但他心里知道,并非如此。
这个当口,林管事咬咬牙,只能硬着头皮接了话过去:“二爷,奴才没什么本事,出产好的庄子管不住,青崖这地方,奴才住了几十年也习惯了,年纪大了实在挪不动了,恐怕是要辜负了二爷美意。”
林管事一面说,一面留意着夏颐卿的神色。
“恩。”夏颐卿淡淡应了一声。
小林管事见似乎没什么事,正要松一口气,却听夏颐卿又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青崖那地方有山有水的,偏偏生不出什么来,倒是可惜。”
林管事尴尬笑了两声:“土地贫瘠,山上开不出地来。”
夏颐卿嗤笑一声,抬眼盯着林管事的眼睛,薄唇轻启,道:“倒是开出了银子来。”
明明是冬天,林管事背后一片湿漉。
他避开了夏颐卿的视线,垂头看着脚尖。
主子果然都知道了。
林家守了一辈子的青崖庄子了。想方设法开过田。也种过果树。就是那水里,也巴不得能养活些鱼来,只是每一回都以失败告终。
郑老太太也不指望青崖庄子的收益,林管事也就不折腾了,清苦便清苦吧,谁叫他被分到了这里。
直到四年前的春天,山上猛打了一阵春雷,劈开了不少山石。又叫雨一冲,冒不出了想也没想过的东西。
一座大墓,也不知道是几百年前的,墓室里竟然有许多陪葬品。
下头的人叫林管事去看,林管事看得头皮发麻,不住摆手:“这东西不吉利,赶紧都埋回去。”
林管事是这个主意,小林管事动了心,碍着老子不好动手,恨恨作罢。
林家父子不要。庄户们可不管,瞧着值钱的就要送去山下卖了。偏偏玫州这地方,钱是有一些,可都是些土包子,根本不懂那沾了泥裂了口的花瓶、瓷碗,也就几块玉器卖了些钱。
僧多粥少,没赚到便宜的庄户气恼,分了几群人要上山再去挖几个墓出来,谁知道这墓没挖到,却找到了银矿。
虽然说不上是富矿,但胜在离地表近,对于青崖庄子来说,是大财富。
按道理,发现了金矿银矿是要告知主家,主家再告知了朝廷的,但林家父子最后瞒了下来。
青崖这地方,郑老太太几十年没来过一回,以后也断不可能来,山下又只有几个农庄,小镇也远着,更别说大城了,便是有人上了山,这几十里延绵,谁晓得这里有一个矿洞?
本以为瞒得好好的,这些年也没出过事。
谁知……
林管事干笑:“二爷说什么?”
“庄子西北山上行十五里。”夏颐卿一字一句说得极慢。
短短几个字,就像是一把钝了的刀,一下一下来回割在了林管事的胸口上,痛,又痛得不痛快。
夏颐卿能说出矿洞入口的准确位置,显然不是开口讹他,而是真的都了然于心了。
林管事双腿颤颤巍巍,看着坐在那儿一脸平静说着这事的夏颐卿,他想了很多。
从前他年年来奉帐,看着夏颐卿从稚童一年年长大,十年前,他听郑老太太讲来年想把几个铺子交给夏颐卿,东家的事情他无权置喙,心里却是想着,未免太着急了些。
那之后的第二年他来甬州,听夏家几个铺子的掌柜说起,夏二爷并不好应付,他笑了笑,这与他无关,一来青崖庄子是郑老太太的,二来那地方实在没什么油水可捞。
五年前他最后一次来甬州奉帐,而后的那年就发现了银矿,他便再没有下山,只让儿子年年来甬州。
这一回郑老太太叫他来,他只当是为了“流放”到青崖庄子的方家人,谁知道竟然是自己叫东家抓了把柄。
只是,这几年一直没有动静,怎么突然就……
林管事想到了方怀德。
要不是在庄子上安排了人,怎么会连矿洞的位置都一清二楚?
这方怀德祖孙难道竟然是东家派来的内线?
一开始他不是没怀疑过,但去京城探信的回来说确实是方显余和他婆娘监守自盗烧了库房,他又经常听见水土不服的方怀德家的一边哭一边骂儿媳妇败了方家几代忠良之名。
但若不是方家,又会是哪一个?
林管事一时想不明白,但事已至此,他只能先跪下。
林管事的膝盖还未落地,郑老太太已经出了声,她道:“老林啊,你也是难得来一趟,又带着两个小孙儿,干脆就在甬州住几个月,也是让他们长长见识。”
这不是留他们住,而是扣人,但林管事说不出一个“不”字,他只能含泪谢郑老太太恩典,然后拽紧了小林管事的手,带着两个孙子去郑老太太替他们一家安排好的地方。
等林家人走远了,郑老太太抚了抚胸口,喘了一口气:“后面的事,颐卿你安排吧。”
夏颐卿应下了。
林家被扣,在他们坐在听风苑里的时候,带来的青崖庄子上的人都已经被昼锦扣了。
夏颐卿到前院书房。昼锦回了话。又等着听吩咐。
“带上人手。连夜赶去青崖庄子。”
林管事一家年前若没有按时回到玫州,庄子上定会起疑,到时候就麻烦了。而且庄子上没有他们镇着,也难保没有庄户乘机惹事,万一矿脉的事情捅出去让官府知道了,夏家吃不了兜着走。
昼锦知道这事紧要,没有停歇就去办了。
云在看了一眼时辰,问夏颐卿道:“二爷。午饭是在这儿用,还是回天一院?”
夏颐卿按了按眉心:“回天一院吧。”
天一院里晓得夏颐卿回来用午饭,便就安排妥当了。
步月从厨房领了饭菜,温在了小厨房里,等夏颐卿回来再送去正屋摆桌。
臻璇翻着毛管事送来的账册,这帐是青丫写的,青丫认识的字不多,只把做账要认的字都学会了,她的字说不上好看,只是工整。
臻璇正好翻完一册。夏颐卿就到了。
让执棋端水来给夏颐卿净手,又吩咐杏绫带人摆饭。
两人吃得都不快。厨房送上来的菜多,到最后剩下的就叫几个丫鬟分了。
夏颐卿漱了口,抬眼见臻璇支着下巴一瞬不瞬看着他,挑眉道:“怎么了?”
“二爷有烦心事?”臻璇问道,“我听说青崖庄子来奉帐,是不是方显余他们不老实?”
夏颐卿扶了臻璇回榻上坐了,道:“不是大事,你放心。”
臻璇不信他,拉着夏颐卿的衣角,对着他的眼睛等着他解释。
四目相对,最后夏颐卿认了输,长吐了一口气,把屋里的人打发了出去。执棋走在最后头,正要出东次间,就听夏颐卿道:“正屋不用守着,执棋你守着外头。”
执棋脚步一顿,来不及消化心中疑惑,回身应了,就又出去了。
臻璇不由正色,夏颐卿这般谨慎,他要说的断不会是小事。
“两年前祖母就察觉到青崖庄子不对劲,让我派人去打探,结果,他们从四年前就开始私采银矿。”
臻璇惊了一跳,张了张嘴,到底把“私采”、“银矿”给咽到了肚子里。
夏颐卿继续往下说:“青崖庄子几十年没动过人手了,没有证据没有线索就让人去搜山,找不找得到先不说,打草惊蛇。”
这话夏颐卿说了一半,臻璇却是听明白了,那种山里的老庄子,庄户都是一条心的,又互有利益,没有哪个会透了消息,带人去大肆搜山,这一风声漏到了官府,整个夏家指不定都要赔进去。
两年间,郑老太太和夏颐卿就在等一个机会。
“所以把方怀德一家送去青崖庄子?”臻璇追问。
夏颐卿点头:“他们父子在这件事上还算清明。”
方怀德和林管事从前就认识,方怀德一家又是犯了事被送去的,林管事对他们的戒心会比派另一个人过去小得多。
方显余发现了庄子的秘密,这等将功补过的机会他抓得很牢,便想法子传回了甬州。
夏颐卿需要的就是这个矿洞的准确位置,这次昼锦去玫州,有方家人内应,控制了庄子寻到了矿洞,也就能松口气了。
臻璇轻声问:“那方家呢?二爷还打算用他们?”
“方家是祖母的人。”夏颐卿摇头,“祖母不会用他们了。不过方家是家生子,方显余很清楚,他这辈子就只能待在青崖庄子做个闲人,但他还有儿子,他这是给儿子谋路子。”
臻璇听了这话,心中了然,又把话转回到了矿脉上:“二爷要通知官府吗?”
话音未落,臻璇就看到夏颐卿的唇抿了一抿,她莫名心头一紧,试探着又问了一声:“二爷是要瞒下去?”(未完待续。。)
ps: 感谢书友sunflower889的香囊。感谢书友four-oclock的评价票,五年前96第一本书的老读者了,真的很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