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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斩空     高衙内新传txt下载     高衙内新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四章 询奸

    所谓天有不测风云,西门庆在清河县呼风唤雨,享了这么久的福气,眼下只怕是到了点背的时候了,他这里还没寻思完,就听不远处有人大声道:“前面是哪路达官?可曾见到一个男子与一名女子经过?”

    别人还罢了,高强听到这声音却大喜,赶忙扬声道:“那边来的可是武师弟?愚兄高强在此!”

    来人闻听,喜出望外,大叫“哥哥怎会到此?”一面催马直赶上来,***下看得分明,剑眉朗目,英气勃勃的一条大汉,不是武松是谁?

    人家是兄弟相逢,在西门庆却是犹如听到了丧钟一般,怎么偏偏在这当口遇到武松?!这压力突如其来,又大得难以承受,于是脑袋一歪,他也晕过去了。

    待得武松到了近前,滚鞍下马与高强厮见毕,抬眼就看见高强马鞍上横放着一名女子,头不抬手不动人事不知的模样,不由得吃了一惊,忙问道:“哥哥,这女子是谁?”

    “你自己看好了。”

    “……嫂嫂?!”武松上前去,撩起遮住金莲面容的几缕头一看,失声惊呼起来,这一喊倒把金莲喊醒了,睁开双眼一看,眼前的不再是那个什么高叔叔,却是正牌的武叔叔,一时犹如梦中,直到武松抓住自己的肩胛连连呼唤,这才醒悟过来:原来这人终于是回来了!

    “你这狠心的,你还知道回来啊!”金莲反手抱住武松地胳膊。一头栽在他怀里,放声大哭起来,仿佛多少冤屈辛酸,都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尽数随着泪水痛痛快快的流淌出来,听得边上的高府一行都有些辛酸,不晓得这女子到底受了多少委屈,这一刻才算见到了亲人。

    高强却又纳闷。适才他看金莲有意回护西门庆,道是俩人已经有了奸情,正在不忿。哪知这金莲见到武松的模样语气,全然是见到了自己最最亲近信任的人。什么“狠心的”云云,不分明是说“你这冤家”?糊涂糊涂,这里面到底什么关系?

    转头看看许贯忠,却见这位智囊也是目光呆滞,满头全是问号。便知他也不得要领,来还得靠自己。”

    “哎呀,西门庆这厮挑在这里,半晌不见动静了,也不知是死是活啊?”高强走到挑着西门庆的那两骑身边,忽地大声咋呼起来。唯恐有人没听到。

    “什么?兄长拿住了西门庆那狗贼?”武松耳朵尖——其实这么近的距离,高强又这么大声,听不见地就该去检查听力了——听到这个名字,立刻扶住了金莲,转脸过来已经换了一副愤怒明王的面孔,一声从腰间掏出解手短刀一把,咬牙切齿就要奔过来。

    高强见他玩了这手“变脸”,倒吓了一跳,心说眼下事情还没弄清楚呢,难不成你就要在这官道上给西门大官人来个开膛?这可使不得!

    好在不用他来拦阻。自然有人着急,那潘金莲见这情状,更加大吃一惊,一把拖住武松地胳膊,叫道:“叔叔,叔叔,你拿刀作什么?”

    “嫂嫂休要拦我,武松虽然刚到,一切都打听的清楚,这狗头妄图坏你名节,被我大哥撞破之后,竟敢行凶伤人,害我大哥……我大哥一命归天,我今日定要将这狗贼碎尸万段,方消我心头之恨!”

    金莲尖叫一声,第二次晕倒过去,武松赶紧抱住了,变成一手拿着尖刀,一手抱着嫂嫂,也不知是救醒嫂嫂先呢,还是拿刀杀人先?

    高强听到这里也是吃惊,怎么武大居然已经死了,那潘金莲看样子还不知道?晕倒晕倒,太乱太乱,这可得找个清净所在,好好问明白了,再作定夺。

    当下叫韩世忠和两兵丁拉住了武松,好说歹说将武松地怒火暂且按住,一面叫人四下搜寻僻静去处。不大功夫两骑回报,说道道左一里多处有个土地庙,看样子荒废了,没什么香火,正好衙内歇马。于是高强将昏迷的潘金莲扶上马背,武松一旁扶着,一行离了官道,向那土地庙行去。

    不一会到了庙里,四下里叫人看守住了,大殿里草草打扫一下,高强一行这就摆开了公堂,主审官高强当中坐定在供桌上,左边许贯忠捧印,右边韩世忠捧剑,下面掇几个蒲团,苦主武松和潘金莲坐了,今日高衙内要审一审这桩千古公案!

    其实只是高强见猎心喜,胡搞一气,倒弄得武松哭笑不得,念他是做哥哥的,且容他胡闹。

    “来人,带人犯西门庆!”高强把供桌上一个木鱼一敲,这就算惊堂木了。

    早有手下兵丁将西门庆带上,此时这厮业已醒转,也不是捆作四马攒蹄的形状了,双手反剪,进来就跪在地上,这家伙可没什么蒲团垫着,膝盖磕在青石地上,他也是娇生惯养,没吃过什么苦的,痛地嘴巴一个劲吸气?

    “下跪何人?报上名来?”

    门庆。”这时候容不得他骄横了,西门庆萎靡不堪,勉强吐出几个字来,心说小子你真能玩!

    “那边苦主,有何冤情快快报来,待本衙内与你做主。”

    “哥哥,这厮垂涎我嫂嫂美貌,在清河县时便与一个王婆合谋要害我家嫂嫂,哪知事情走了风声,被我家兄长撞破,未曾得逞兽欲。此人当时逞凶,一脚踢在我家兄长心口,致使我家兄长重伤不起。我兄长知他惯会横行乡里,恐怕他犹不死心,只得举家迁移到邻县阳谷县避祸。谁知这厮穷凶极恶,竟然又追到阳谷县去。下毒手害死我家兄长,又麻翻了我嫂嫂,将她掳走,幸得哥哥拿下了这狗贼,解救嫂嫂,否则这狂徒不知要将嫂嫂掳去何方?”武松越说越怒,怒目瞪视西门庆,眼角已经有血丝渗出。真正是目眦欲裂,倘若不是高强早就和他说定了,一切都由自己做主。此刻怕不早已扑上去生吃了西门庆了。

    高强抓抓头皮,心说西门庆你长进了啊!原先在金瓶梅里看你行事。称得上是心狠手辣,但凡有挡你路的人统统要铲除了,可谓顺你者昌,逆你者亡,可是整本金瓶梅从头看到尾。也没见你老人家亲自杀人业化放火抄家,多半都是耍阴谋用诡计,怎么现在居然使出这样的霹雳手段来?

    且一旁坐着,待到本衙内问完了话,自然还你个公道。那坐在武松旁边的。想来就是武二郎的嫂嫂潘氏了吧?你且说说,这西门庆怎生对你?”

    潘金莲自从方才听到武松说武大已经死了之后便即昏倒,好容易才转醒过来,神情便与方才大有不同,秀美的面庞上笼罩了一层乌云,不见半点神采,仿佛心丧欲死的模样,对西门庆更是正眼也不看一眼。

    这时见高强问,她却只低了头不说话,半天迸出一句来:“奴家不祥之身。并无什么话好说,但凭两位叔叔落便了。”

    “不好办啊!”高强一咧嘴,武松是刚刚赶回清河县地,多半情形都是听别人所说,未必就当的准,尤其这西门庆和潘金莲有没勾搭上的事,按说除了两个当事人和那王婆,再没第四人知道,当事人都不愿开口,这案子怎么断?还能指望这被告西门庆能说什么实话么?

    只好先做思想工作:“嫂嫂听真!如今武大兄长既然身亡,这凶手是必定要惩办地,所谓杀人偿命,天公地道!你与武大兄长夫妻一场,岂能眼看他含冤九泉之下?将事实与事实之全部讲来我听,方是正理。”这所谓事实与事实之全部的说法,却是他从许多港片的法庭戏上学来的。

    听见提到武大,潘金莲神色一变,嘴唇动了几下,终于缓缓道:“高叔叔说得不错,既是我夫君因我而惨死,不论如何要给他个交代才是,奴家便拼了不要这点名节也罢。”

    她转头看了西门庆一眼,后者也正愣愣地看着她,眼睛中诉述话语万千,归结起来也就一句话:“不能说,说了就完蛋了!”

    也不知金莲是没看懂,还是看懂了装不知道,她就这么看了西门庆一眼,神情丝毫不动,仿佛只是看一个路人,面色木然转头道:“高叔叔,那日奴家在清河县家中窗前晾衣,失手将叉竿掉落,正打在这位西门大官人的头顶……”

    一面娓娓道来,西门庆如何被这一叉竿打的像中了邪,之后几天一直在楼下伸长了脖子等叉竿打,也只为再见她芳容一面;或者正应了那句西方谚语,闪电不会两次击中同一个地方,叉竿也同样不会,西门庆这么苦等也没有成绩,却被隔壁卖汤水的王婆钻了空子,主动上前兜搭生意,要给西门庆拉这皮条。

    以后的事一如书上所言,王婆这精通女人心里的老妇人,安排下圈套,一步一步地勾引金莲入局,西门庆借着央人做针线这么个狗屁不通地理由,竟然几天之后便堂而皇之地与金莲坐到了一个桌上饮酒。

    这些事高强原本不知看了多少遍,几乎每个细节都能背下来,尤其是王婆那“潘驴邓小闲”的宏论,被他在现代奉为经典,凡是依仗着这大原则去泡妞的,几乎无有不成功,而凡是妞没泡到的,必定是这五个字上头出了问题,古人的智慧真个了得,延绵近千年的时空,依旧照耀着广大淫民前进地道路。

    不料后面地展却与高强所知大有不同,也不知是不是蝴蝶效应的影响——反正高强是怎么也说不清自己的到来和那武大提高警觉之间有什么曲里拐弯的联系——武大居然对这件阴谋有了察觉,就在西门庆借着掉了筷子,俯身摸到了金莲的的当口,武大使卖梨的小厮郓哥缠住王婆,不容她报信来,自己一脚踹破王婆家大门,西门庆在桌子底下被逮个正着。

    武大占了道理,这老实头也不会骂人,翻来覆去只是你这狗贼淫棍之类的骂,西门庆混迹多时,耳朵都被人骂的起茧,原是不在意的。不过今日事情与别不同,他费尽心思终于沾到了金莲的身子(虽说只是摸了一下脚),眼看就要得手的时候却被撞破好事,这便恼将起来,向武大踢了一脚,夺路而逃。

    照武松的说法,这西门庆在清河县有名的花拳绣腿,却不是说他的拳脚光有架子,这人功夫是真的不错,只因拳脚花式多,打起来除了克敌制胜,西门大官人还要追求个形象潇洒,破敌举重若轻的姿态,因此人称他是花拳绣腿。武大是不懂拳术的,被他一记“绣腿”踹在心窝上,当时就是一口血吐出来,险些没把命送了。

    将养了些时,却觉西门庆贼心不死,又在宅子周围晃荡,武大惹他不起,只好走为上计,挣扎着搬到邻县阳谷县去住,只是他病还没好,这么搬家又一操劳,便越的重了。金莲忙前忙后的服侍汤水粥饭,着实辛苦。

    “到了今日,这人忽地又来寻奴家,说了许多难听的话,只要奴家与他苟且。想奴家当日不合中了王婆诡计,险些被他钻了空子,已经害的我家夫君如此,怎可一错再错?不想这厮出了毒计,说道看他一片……”金莲说到这里,脸上一红:“一片痴心上头,要与奴家喝个交杯,从此便断了念想。奴家只为断他的念头,便允了,没成想这厮酒里竟下了蒙汗药,待到醒来便已到了这里。”

    说着说着,金莲眼泪又掉了下来:“至于夫君怎的身故,奴家实在不知,还望高叔叔为奴家做主!”以此为完结,潘金莲的供词到此结束。

    强听罢倒松了一口气,心说原来如此,金莲大美人只是被人摸了一下脚,并没有与西门庆,额手称庆!不过这段公案千古以来出了无数版本,眼前金莲亲身做供,真是谁人能见的稀罕事,倘若自己炮制出一份类似于斯塔尔报告的东东,将其中细节一一分明,卖到市面上去必定雄踞各大榜单之,以此为蓝本的电影夺下若干小金人当亦不在话下,那斯塔尔报告名叫深喉,我这便可叫摸脚…者叫一根叉竿引的血案?

    “狗贼,你下药迷昏我嫂嫂,被我大哥听见动静出来查看,你便狠心将他推下楼梯,我这么飞奔回来,却只见得我大哥最后一面!今日落在某家手中,必要你一个公道!”一声断喝,立时将高强的思绪拉回现实,只见武松又把刀拿了出来。

第二十五章 无情

    高强心里叫苦,武松眼见兄长丧命,能按捺到这时已经算……,现今还有什么法子能叫他不动手?他倒不是想要保全西门庆还是怎的,只不过觉得这人倘若就这么杀了,有些还不到时候的感觉。

    那西门庆倒也凑趣,见武松拔刀,周围没有一个人来劝阻,晓得大事不妙,立刻挣扎着大叫:“冤枉!我冤枉!”

    他这一开口倒提醒了高强,另外一名当事人还没说话呢,按照现代的法律观点,就算这人没请律师辩护,程序上也该有个自辩,怎么可以就这么执行判决了?况且我这主审还没判呢!

    “兄弟且住手,听他什么话说!”

    “真相了然,还有什么可说的!”武松已经快要疯了,仇人就在眼前,高强却几次拦着不叫他杀,心头一股怨气渐渐激,对高强言语中也有些不逊起来。

    “不可不可!”高强摇头道:“此人也是局中人,兄弟你却全然是听人说,有道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又有说人死不能复生,此人性命便在你我兄弟掌握之中,生死只在一念,又何妨听他如何说法?”

    武松吐了一口气,恨恨地坐了下来,手上刀就这么横着,眼睛斜着看西门庆,那意思你别以为逃过一劫了,爷爷的刀在这等着你!

    西门庆见居然有自己说话的机会,不禁有些意外,随即定了心神,晓得自己的小命十成中已经去了九成,眼前只有这一线生机,再不抓紧就来不及了:“启禀高衙内大人,小人与这娘子相识,确乎是因为叉竿打了头。而后见了娘子容貌,小人这心从那日起就不是自己的了……”

    高强听了这句,眼睛立时转过去看潘金莲,却见她身子微微一动,随即又恢复面无表情,看样子对于这西门庆,金莲可不只是完全被动的“险些中了圈套”这么简单的。想到这里。高强没来由的焦躁,喝道:“我说你这是唱道情还是说案情?给我说重点,哪里冤枉你了?若再废话多多,本衙内没空听!”

    像是约好了要给高强这话增加些气势,武松冷哼一声,手中刀晃了一下。刀上反映的火光恰好射到西门庆的脸上,这厮吃了一惊,脑袋不由一缩,停了停才又道:“大人,适才这两位所说的,虽说未必公道,却也大抵属实,小人只想请问大人,小人可曾犯了死罪?”

    “这个……”高强对大宋律例是不大熟的。就算是熟,他来到这时代不过一年多,脑中根深蒂固的还是现代的法律观念:“这厮勾引人家老婆。在现代根本不受法律制裁,好似大宋律例中,这等情形也就是流刑两年。配五百里之外;迷昏了潘金莲带走。算是绑架罪,不过也没造成严重后果。不够判死刑的……有了!”

    “大胆!你打伤武大致死,这还不是死罪?”

    “不错,杀人偿命!”这句话此刻有人喊出,高强并不意外,意外的是说话地不是持刀而立的武松,却是站在他身后的韩世忠,看来这西门庆着实引起公愤不小,快到世人皆曰可杀的地步了。

    “大人,小人喊冤就是在此了!”西门庆反正死到临头,倒豁出去了,不慌不忙侃侃而谈:“小人当日打人,起因虽说是不对,不过那武大当时气势汹汹,小人性命堪忧,不得已才打伤了他,嗣后这人伤没养好就搬移到邻县去,行动间伤了元气,这才没了性命,却不是小人的过错……”

    “照你这么说,你还是自卫了?”高强听不下去了,反击道:“一派胡言!所谓自卫,卫护的乃是自己的生命财产,你卫护的是什么?勾引良家妇女的权利?”若这西门庆只有这些话说,高强也没兴趣听了,眼光已经转到了武松的刀上……

    西门庆大惊,知道眼下这当口没有诡辩的空了,只有硬碰硬的抗过去:“大人!你若私设公堂杀了小人.于你官声大大不利啊还是将小人交给县衙处置!”

    高强用手在耳朵边扇了两下,奇道:“你说什么?哎哎,连日赶路,我怎的有些耳鸣了,竟然听不见有人说话,贯忠啊,回头进城了,记得帮我去配两副凝神安气的药来。”

    许贯忠忍笑答应了,西门庆又换了个招数:“大人,小人颇有家财,情愿尽数献于大人,只求大人高抬贵手!”

    “这话我爱听!”高强心中一动,他正是缺钱的时候,要开办一个大钱庄,本钱不用说是越多越好,这西门庆的家产照金瓶梅的说法,少说也有个上百万贯,倘若收来岂不是好?只是眼角一看武松,那刀光已经不停地在晃动,可见那持刀的手即将按捺不住了,自己倘若要收了这厮的钱,武松面上须不好看,保不齐身边的众手下也会对自己有看法了。一念及此,只好忍痛装没听见,向武松招了招手,那意思你爱怎么办怎么办吧。

    武松一跃而前,挥刀就斩,西门庆到底是花拳绣腿,身手不同一般,就地一个打滚,居然躲了开去,无奈躲得要害,边角地方却躲不开,这一刀划过肩头,立时就削了一块皮肉下去,那血鲜红涌出,西门庆半边身子就红了。

    他见事已急,只好去抓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面躲闪武松地进击,一面大叫:“金莲救我!金莲救我!”

    潘金莲转头看去,见这昔日倜傥风流地西门大官人,此刻身上又是泥土又是鲜血,已经不见了半点往日风流,在武松刀下只有片刻之命。见得此景,金莲娇躯不由得颤抖,忽地扑过去,一把抱住武松的腰。

    这下大出众人意料之外,武松又惊又怒,左手拨了几下拨不开金莲的手,他右手拿着刀。又不敢去碰金莲的身子,唯恐伤了她,一时竟无法可想,眼睁睁看着西门庆懒驴打滚躲了开去,好在高强众手下四下里围拢了,也不怕他逃了。

    潘金莲居然会救西门庆,当真大出高强等人的意外。这女子刚刚不是还为了夫君惨死,向凶手讨还血债吗?怎么一转脸却又去救起对头来了。

    武松更是不堪,大叫道:“嫂嫂,你这是何意?难道你与这狗贼真个做下了芶且之事不成这贱人!”堂堂一条汉子,这时气的连刀都有些拿不稳当了。站在当地只是抖。

    金莲抱住武松的腰间,听得他骂,忽地一把将他推开,也叫起来:“我是贱人,我就是贱人,我就是要救他!不管他杀没杀人,害没害人,金莲我活了这些年,遇到的男人都是贪图我的美色。没一个真心对我,只有他,只有他是真心对我好!”

    她一面说话。髻也已经散乱了,几绺青丝垂在耳旁,遮住了小半脸颊。映着古庙中摇曳的***。反显出原先不曾有的决然来,看在周遭几十个男人的眼中。另有一股惊心的艳丽。

    武松气急,喉咙都喊破了:好!只有他对你真心,我便是假意!”

    “哎呀,这话有名堂!”高强如在云雾之中,看着场中的突然变故,只觉得这舞台上忽然就没了他的位置了,变成了新的八卦大揭秘,除了示意韩世忠注意别让那西门庆跑了,便只剩下张着嘴巴看戏的份。“武松对金莲有意?大新闻呐大新闻!”

    金莲却冷笑一声:“你便对我有心,却又怎样?当日那张大户家娘子将我扫地出门,原是与你见了面,我这才答允了,谁料只因你家兄长未曾娶妻,你便将这亲事让与了你那大哥!你心里有兄弟,有义气,又何尝有我金莲一点位置!”

    提起当日的事,武松顿时没了锐气,颓然摇了摇头,垂下眼睛看手中的刀:“没奈何,没奈何!我大哥一手抚养我**,对我恩重如山……”

    金莲又道:“你大哥人是老实,对我也有恩情,我原记得他的好,可他不解女儿心意,我一心又想着你,这日子过的有多煎熬,你这杀坯可知道一点吗?”一面说着,两行清泪已经流了下来,这眼泪却与方才哭武大的不同,那时颇为哀伤,乃是心痛一个好人无辜逝去;此刻金莲的这一哭,却是自伤身世,更带着决绝的意味,叫人看着格外惊心。

    她便这么一面流着眼泪,一面站在古庙当中,眼睛环视庙中的众男人,忽地惨然一笑:“男人,都是男人!我金莲自小到大,只因生了美貌,女人都嫉妒我,不与我来往,围在我身边的,全都是眼光中色迷迷的男人!”

    武松哽了嗓子,好容易才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来:“金莲,苦了你……”

    “你住口!”金莲将手一抬,直指武松:“今日已到分际,金莲我也都泼出去了,那方绢帕,你还了给我,从此你是你,我是我!”

    武松霍然抬头,眼中又是伤痛又是不信:要那绢帕?你真个半点不念往日的情分了?”

    “往日情分?没有什么情分了,我眼中只看到一个为了义气,将心中所爱拱手让于兄弟的,而后又远走他乡,不敢面对我的废人!”金莲这时倒真的是一副豁出去的模样,对武松说话丝毫不留情面。

    高强到这时才听出点名堂来,敢情当日潘金莲原本是与武松定情在先,而后却不知怎的嫁了武大,多半是武松让了这门亲事,这时代原本男尊女卑,刘备地名言“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到现代还是有不少拥蹙,在这讲究义气的时代就更别提了,以武松对武大的感情说来,做出这事丝毫不奇怪。

    这一来也解开了高强心中的另外一点疑惑,就是当日武松寒冬堕河,侥幸被自己捞了上来,看来就是他弃家逃走以后,心中郁结难结,恐怕借酒浇愁的事也少不了,这才失足落水,到了自己的身边。“前事既然分明了,眼下这却如何是好?看这潘金莲大美女地架势,今天的事可真不晓得如何了局了。”高强一面这么想,一面依旧叫众手下按住不动,叫他们当事人去解决便是。

    武松也是血性的汉子,心中对金莲原本多有愧疚,听得如此骂,却也有些经受不住,抬头怒道:“金莲,武二愧对于你,也是命里该当,来世还你便了,我大哥须不曾亏待了你,你怎的与这奸夫勾结,害他性命!”潘金莲一再维护西门庆,在他眼里已经完全划到敌对阵营,成了奸夫淫妇了,这般因奸杀夫,归纳起来倒也简单。

    潘金莲气苦,眼泪又掉了下来,嘶声道:“你既然说我是淫妇,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这西门庆纵然作恶多端,对我金莲却只一条心,又是知我冷热的人儿,在我金莲眼中,旁人都可杀他,偏你武松不行,你没资格!”

    “乖乖龙地东,这金莲骂起男人来当真厉害,堂堂武松武二郎被她骂得狗血淋头,半句还嘴的都没有。”高强看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件往事来,去年在北京大名府翠云楼上,卢俊义的娘子贾氏玉莲,也是因恋幕燕青不成,去与那李固成奸,被自己撞破之时,这贾氏当真刚烈,立时便存了必死之心,当着心中所爱燕青的面,痛痛快快将心里的话全部倒了一遍,末了来个,将清白之躯烧毁在爱人的面前,走的十分干净,至今在他心中仍留有不可磨灭的印记。

    眼前这一幕,何其相似?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吗?你死活要杀他,不是为了你大哥,是为了你自己,你就是见不得别的男人对我好!没胆的废人!”金莲这话可刺激了武松,在他深心之中,一直以不能与金莲厮守为憾,当初金莲与他定情的那方绢帕,就算离家出走漂流四方,也不曾片刻离身,在他的心里,的的确确就是有这么一股恨意:为什么,究竟为什么?我怎么就不能对你好,不能像别的男人一样对你好!

    武松暴跳而起,手中刀闪电挥出,直抵金莲的雪白脖颈,咬牙道:罢!今日到了分际,我武松平生快意思仇,这西门庆我是杀定了!嫂嫂你也莫要抱怨,既是你要维护于他,我武松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便一对奸夫淫妇一起杀了,又待如何?!”

第二十六章 绝情

    “慢来慢来,刀下留人!”高强大惊,武松是什么角色?这厮心肠虽说淳厚,真个起狠来不是好耍的,当日水浒传里,他寻张都监和蒋门神报仇血溅鸳鸯楼,那可是杀了张都监一家满门,连厨下的两只狗也没放过了,现在杀兄仇人就在眼前,潘金莲偏偏拦着他不让杀,话还说的这么绝,简直是逼着他杀人了。

    高强说话,手下们也就跟着呐喊:“武二郎刀下留人呐~~”此乃为主上造势之意。只韩世忠冷冷看着,并不说话,只把腰间刀柄紧紧握住,眼睛死死盯着武松的手。

    也不知是高强的呼喊起了作用,还是武松这刀本就难落,总之那刀锋是就停留在了金莲的脖颈边,侵人的寒气刺激得那欺霜赛雪的肌肤上点点疙瘩暴起。

    武松也不回头,依旧怒视着面前那双熟悉无比的大眼睛,如今却正用着陌生的眼神回瞪着自己,手下微微有些颤抖,心中却已经在狂喊:“难道,你定要逼我杀你?我不要杀你,我只想你好,难道你不明白吗?为何要如此相逼?!”年轻的心,淳厚的心,此刻却被逼到了墙角,再没有退路,身后是兄长的英灵不远,眼前是金莲的旧爱新恨,怎么办?

    也许,在武松的心中,此刻只是要找个人来,告诉他一条出路?

    兄?”这一声的呼唤艰难无比,却包含着武松的最后一点希望。也许他不懂什么叫精神家园,不懂什么叫自我救赎,但是他分明觉察到,倘若自己这一刀斩下,死去的有自己心上最重要的金莲,也许还有西门庆这狗贼,更重要的是。过往的自己也就这么死了吧?以后,哪里是我的归宿?

    强心念电转,一时却想不出个道道来:“这话到底怎么说出口地好?叫他别动私刑,一切交官府解决?不妥,看这位的架势,哪里听的进这等官话,况且涉及到妇人名节的事。在这时代本来就盛行以血洗名的做法,君不见到了21世纪,那阿拉伯世界照样有女子被石头活活砸死的?”

    “换个办法,先拖过眼下这个关口?也不行,本来武松未必想杀金莲,可金莲偏偏要袒护西门庆。有哪个男人能忍的了自己所爱地女人当着自己的面袒护另外一个男人,而且这男人还杀了亲生的兄长?”

    高强暗暗摇头,武松在这当口能把刀收住听他的话,真不知道有多难,也可见刀杀金莲这件事,对他武松又是多么艰难的决定?想来想去没个头绪,没奈何,只好试试在现代电视剧里常见的谈判专家台词:

    “那个,我说师弟啊。你莫要冲动,我是来帮你们的……”一面搜索以往所看的电视剧,高强一面有牢骚说不出:这哪个笨蛋写的教材。上来就说帮你,帮你杀人还是放火?要拉近彼此的立场,这种台词有够拙劣啊!

    “这个。本来妇人之见。眼光就甚是褊狭,你家大嫂不许你杀这西门庆。或许是怕你一个好好的汉子,手上沾了这等人的血,颇为不值……”好容易拉出这么一条来,高强正有些得意,这一下不是把金莲和武松又拉到同一阵营了?只要这一关过去了,下面也就好办了……

    哪知天不从人愿,武松刚有些疑惑,刀锋略往回收,金莲却冷道:“一派胡言!这人。”她反手一指西门庆:“这人平素多行不法,恣意妄为,清河县里哪个不晓?若论可杀,天下人人都可杀他!只是,人人都杀得他西门庆,偏你武松不行,若要杀他,就先杀我金莲!”

    “糟糕糟糕!”高强这算看明白了,这金莲的心中定是还存留着对武松的一份情,而对于这位西门大官人,金莲只怕也不能无动于衷,两者之间,哪里有容身之处?这金莲今日如此决绝,她是真的不想活了,能死在武松地刀下,对她而言难道不是最好的结果?

    如果不是经过了当日北京大名府翠云楼上,贾玉莲当着燕青的那一幕,高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理解,女人怎么就愿意这么个死法。不过那件事却教他知道了这一点,倘若人生到了尽头,那尽头只要有了心头所爱地陪伴,便不枉了来这世上走一遭——死在他怀里也好,死在他面前也好,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时刻要有他——现在看来,选项又多了一个,死在他刀下也是好的!

    天…人……”高强头大如斗,晓得今日之事,一个求死一个要杀人,自己别说就一张嘴,便浑身长嘴也说不回天了,既然如此,那就动手吧!

    他蓦地仰天哈哈一笑,这一笑鼓足了中气,震得小小庙宇里嗡嗡响,借此将场中地注意力都引到自己身上,连怒不可遏,正要取金莲性命地武松也愣了一下。

    高强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猛地喝道:人!”这种当口怎么会打结巴?却原来适才仰天大笑,一面暗地观察武松的反应,高强这嘴巴仰天的时间稍微长了一点,声音震下的几片灰尘落到了嘴巴里,好悬没呛着。

    庙中诸人当中,许贯忠跟随高强日子最久,当日也曾经历了翠云楼上的那一把火,因此听他说话,看其神情,就知道衙内早已下了决心,一定不能让武松今日把这位金莲给杀了。当日玉莲的死,曾经差点毁掉了自己平生最好的朋友燕青,而今日这位金莲倘若死了,武松会怎么样?

    是以许贯忠与高强在这件事上简直是心意相通:金莲不能杀,要杀也不是武松杀!他早已暗暗扣好石子在手心,见高强忽而大笑,立刻出手。

    武松本来武功精强,只是现下心神激荡,几乎不能自己,又怎么能察觉这近距离的暗器?一下,那石子正中手腕。武二郎右手一麻,那把尖刀呛然落地,却在金莲的脖颈上留下一道划痕,一串血珠已经滴了下来。

    这一下变起仓促,武松愣愣地望着金莲脖颈上的那道血痕,脑子中居然一片空白,什么念头都没了。就那么呆呆地站着,嘴巴微微张着。

    高强却是大吃一惊,还道武松已经断了金莲的生机,慌忙一个箭步猛蹿到金莲身边,一把将她抱住,顾不上体味第二次抱着潘金莲的感觉。就地一个滚离开武松身边,一面大叫“世忠快来!”

    真是如响斯应,高强眼角已经扫到一条灰影闪到自己身后,正好挡在武松身前,不是韩世忠是谁?

    高强心中少安,抱着金莲站起身来,又退开几步,忙去看她伤势,独世与己这么做作一番。结果救了个死金莲,岂非无味之极?

    金莲神情呆滞,像是被什么事情惊到了。大脑呈现短路状态,到现在没言语没动作,看得高强倒有些毛。再看她的伤口。那道血痕仍在流血。只是流极慢,高强横看竖看也不像什么致命的伤势。却犹不敢确定,直到许贯忠也靠拢过来,伸头一看便笑道:“衙内宽心,只是皮肉伤,不碍事的。”

    “还好还好……”高强正要设法善后,哪知金莲这时也不知是不是知道了自己没事,反而醒悟过来,忽地大叫:“你这杀千刀没良心的,你还真下刀啊!”一面奋力挣扎起来,想要挣脱高强的双臂。

    “被打败了!”高强蓦然有了这一层明悟,看金莲适才那么决然断然的模样,还道她已经下定了斩断尘缘地念头,哪知被武松这么轻轻地划了一下(还是失手),就大呼小叫起来,敢情你俩是在耍花枪洋?

    不过这么一来,倒也让高强认清了一件事,金莲对于武松,实实在在是情根深种,只是这种情爱的表现形式有些另类。相比于当日贾玉莲对燕青的深情,金莲的表达方式少了那一种大家闺秀孤高的刚烈,却多了平民女子所特有地坚韧和绵长。

    “或许,正是这样的区别,让玉莲能够决然的选择在心上人面前死去,而金莲却能够以另外一种方式来面对?”高强忽然轻轻笑了起来:“看来,这人是可以救的,起码她仍旧是这么有活力啊!”

    他这么笑嘻嘻地搂着金莲,在旁人眼里看来可就不是那么纯洁了起码在武松的眼里绝非如此:

    “淫妇,快来受死!”被金莲的那一嗓子惊醒,武松的大脑回复了运作,这才明白了当前的局面,见到自己最爱的嫂嫂正躺在师兄地怀里和他打情骂俏(再次向我们证明了,一件事在不同的人眼中会是完全不同的呈现),一腔怒火喷薄而出,脚尖一挑,已经将那尖刀取到手中,大呼向前,却撞正了一块铁板。

    一声,武松的尖刀无功而返,手持带鞘腰刀拦在当路的,正是关西猛将,此刻面沉似水的韩世忠。

    也要与我敌对么?!”武松已经失去了理智,此刻只觉得世界已经全然变了模样,怎么在同一时间,所有自己信任的人,敬爱的人,全都站到了敌对一面。

    韩世忠却毫不动容,只向一边撇了撇嘴,武松眼角顺着一望,顿时想起这件大事来:“狗贼休走!”却是西门庆觑得便宜,趁乱正要逃出圈外。

    实则韩世忠统领地高强这些卫士个个训练有素,就算是一时搞不清自家衙内到底什么立场,却也决计不会让西门庆逃了。只是韩世忠审时度势,知道现在武松已经被逼到墙角了,再不转移他的注意力,不晓得会闹出什么乱子来,因此露出这个破绽。

    武松正中此计,登即跳过去,大喝道:“狗贼,纳命来!”

    西门庆原本武艺不俗,“花拳绣腿”这封号,本是形容他拳脚花样多,晃的人眼花,手脚是极快的,怎奈今天被高强的手下拿住,着实吃了些苦头,那四马攒蹄的捆绑式,你道是好受的么?西门大官人到现下还有些四肢血脉不畅,更何况四周群敌环伺,武松更是自己的苦主,眼见他这么杀气腾腾地冲过来,西门庆全然兴不起抵抗的念头,只要夺路而逃。

    却往哪里逃?武松上前,不由分说,一把拿住西门庆,手起刀落,只一下,便将西门庆捅了个透心凉,跟着向下一划拉,刀尖再一挑不得不说,这刀法赶得上杀猪了——西门庆五脏六腑便都见了天光,看得高强一阵反胃,心说没听说武松以前杀过人啊?这手脚麻利的,啧啧,鲁智深可没教过我这个捏。

    鲜血溅了一身,武松却丝毫不以为意,只冷笑道:“这厮,原来心头热血也是红的面骂,一面将刀一横,一刀枭了西门庆的级,抓住髻提在手中,回头刀指高强道:“武松不敢目无尊长,只要师兄一句话,今日师兄敢是护定这淫妇了么?”

    “这个……”教人好生难答啊,我救这金莲虽说有一小半是因为自己早就对于潘金莲颇有同情之心,现在见了这真人楚楚可怜的模样,忍不住要伸手;更多的还不是为了你武松?高强叹了口气二郎啊!你倘若真个杀了金莲,往后这漫漫人生长路,你要怎么面对自己?恐怕最好的结局,也就是落个出家为僧,青灯古佛了此一生了吧?你武松顶天立地的汉子,不该将一生就这么虚掷了!”水浒传里的武松,最后也正是这个结局,原本高强并不明白,但现在,他却明白了,自杀死金莲的那一刻起,武松便走上了这条命运注定地道路,再也无法回头。

    只是这番话,倘若心平气和地说说,武松还能醒悟,但以眼下这般情形,教他如何听得进去?尤其是涉及到了他内心最大的秘密,对于自己嫂嫂的这份绝对禁忌,却又难以割舍的情感,更加不容任何人说话。

    武松断喝一声:“住了!师兄黑白不分,是非不明,枉作师兄!”他俯身从西门庆的衣衫上割下一幅,将西门庆的级包了,随即又将自己的衣角割下一角,向高强掷去,喝道:“兄弟一场,我今日便不来与你分教!你我兄弟,从此割袍断义,异日江湖若相见,便如路人一般!”

    说着转身便行,却见面前仍旧拦着韩世忠,不由剑眉一挑,冷笑道:“师兄收了我嫂嫂,敢是见不得人,还要留下武松这条性命么?武松的刀今日已经见了血,也不少了师兄的一道!”言下之意,竟然是要和高强拼命了。

    韩世忠略一踌躇,眼睛便望高强,等他示下。

    高强这时已经头大如斗,我原是好意,怎么就自己变成贪图金莲的美色,横刀夺爱,夺的还是兄弟的所爱,他大哥的亡嫂?忍不住要骂娘了,这事要是传到江湖上去,简直比水浒传里原先写的,本衙内陷害林冲跟逼奸他娘子,更加要邪恶一万倍!人生啊,真是寂寞如雪……

    高强颓然不语。晓得自己眼下是说不清楚了,只好叹了口气,挥手叫韩世忠及众手下闪开道路,武松也不答话,冷笑一声,一手提着仇人头,一手倒挽滴着仇人血的尖刀,大步便行,不一会,他雄伟的背影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第二十七章 收莲

    隔了半晌,高强摇了摇头,正要说话,不提防怀中的娇娆突然大力挣扎起来,一下脱开了高强的双臂,跳开了几步,指着高强道:“你究竟是谁?赶走我叔叔,将奴家一个弱女子、未亡人留在这里,意欲何为?”

    本来这等“荒郊野外+新寡文君”的情节,正是高强原先最爱看的桥段之一,此刻由金莲这么一位极品美人口中说出,本该令他颇为意动才是。不过高衙内刚刚为了这个女人,和自己的兄弟大闹一场误会,心情低落那是不用说了,又怎么有这等闲情雅兴?

    “武家嫂嫂请了……”高强正要分说,却被金莲毫不客气的打断,想必是高强言语中涉及了她刚刚死去的丈夫武大郎,金莲的大眼睛又蒙上了一层水雾,语音也带了些呜咽:“不必说了……我家叔叔适才叫你师兄,奴家便信你,奴只问你,你是要救奴,还是想害奴?”

    高强一愣,忙道:“自然是要救的,武二郎激于兄长惨死,恨火烧心,是以失去理智,想来不至于当真要杀死嫂嫂的。本衙内设法阻止,正是担心他过了这阵子以后,会后悔害了嫂嫂的性命。”

    金莲黯然摇头,一滴晶莹泪珠落在了地上,混入尘土中,转眼变得污秽灰暗,这世上的美女,是否也都是这般命数?“高衙内,奴家也不瞒你,适才言语刺激奴家叔叔,也并不是就想袒护那……那西门庆。那人虽说对奴好,也只是贪图奴家的美色,他的好处。也只是知情识趣,懂得逢迎我的心意罢了。”

    这个高强也是知道的,只听她又道:“奴家适才,只想能死在叔叔刀下,实在是金莲此身已无容身之处,能死在奴家叔叔手上,反是个福分了。高衙内,你救了奴家性命,以后却叫奴家往哪里去?”说着嘤嘤哭泣起来。

    她本是水样地美人一个,这一哭真个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高衙内自然经受不住,立时便有些着忙。原本他只是一心想救下金莲,而后待武松火气消了,再撮合这对怨偶,哪知武松性情刚烈,闹到这般田地,自己哪里还能劝和他俩?想想金莲的身世也是可怜。初时在张大户家里被收了房,却被主人娘子吃醋,找了武大郎配出来,当真是美妻常伴拙夫眠;嗣后恋慕武松不成,个郎远走他乡。一腔情怀无处排解。春闺想必是寂寞的很了;再遇到西门庆。好歹是个不错的情人,哪知红杏出墙不成。被武大郎踢暴奸情,亏得武大郎还肯要她,否则当时就要没了活路。

    现在呢,武大郎死了,西门庆死了,武松又走了,还是带着一腔的仇恨走的,在这样的一个时代,一个单身女子要怎么过活?更别说,这女子因为奸情而害死了夫君,根本没人敢要她了,唯一能让她生存下来的,怕是只有这份姿色了吧……

    “难道我救了她性命,却只能眼看着潘金莲去倚门卖笑?虽说依稀记得以前看过的三级片里面,潘金莲就是这个结局,可如此一来,我怎么对得起武松?以后要怎么见武二郎的面?不行,绝对不行!”片刻之间,高强便拿定了主意,向金莲道:

    “嫂嫂只管放心!武松与本衙内,一朝作了兄弟,便一世都是兄弟,他今日形势逼迫,与我割袍断义,我却不来怪他,仍旧要仁义相待。嫂嫂既然此间日脚难过,便索性弃了家,随我去便了,本衙内暂且替武松奉养嫂嫂。”

    金莲凄然摇头:“不成地,衙内你如此说,金莲甚感至诚,只是金莲往后没了归宿,独个孤零零活在这世上,岂非生不如死?”

    高强哼了哼,把胸口一拍,大声道:“这件大事,着落在本衙内身上,他日定要将武松师弟寻回,教他与嫂嫂你长相厮守,如何?”

    金莲霍然抬头,又惊又喜,又是不信,想那武松性情刚强,就算能抹过杀兄之仇,又怎能娶了自己大哥的亡嫂为妻?只是她适才被武松划了一刀,心情上就像死过了一回,这会早没了方才那一心求死的锐气,再加上人的本性,只要有一线希望,便是个念想,前路尽管渺茫,却不似方才那么毫无出路可言了,如同那溺水的人抓住了稻草,便抓住了生存的希望而紧紧不放,金莲此刻抓住的,好歹是一根看上去很有浮力的稻草:倘若这世上真有一个人能做到这件事,除了面前的这位高衙内,再没有别人了吧?

    这边商量妥当,接下来的就是善后事宜。那西门庆一具无头尸体倒在地上,这地方是不能待了,高强教几个手下留下来看守现场,一行上马飞奔清河县,亮出字号叫开城门。门子听说东南应奉局提举深夜到来,虽然不晓得到底是何方神圣,不过高强现在的七品官比知县还大了半级,不敢怠慢,一面引领到城里的馆驿安歇,一面去报知县。

    待到天明,知县来访高强,高强便胡编乱造一番,说道路遇西门庆劫持民妇,武松救嫂将他杀死,尸体现在正在郊外古庙中,本衙内已命人看守现场云云。知县大惊,忙叫衙役仵作去将尸身收殓,一面叫西门庆家里来认人,种种手续不提。

    那西门庆本是清河县第一等的大户,忽然身死郊外,又晓得杀人地是武松,本来是非要大闹一场不可。无奈这边有个尊神坐镇着,东京太尉府的衙内,居然还是目击证人,有他一张嘴在这,力证武松救嫂,自卫杀人,西门庆家的吴月娘半点风浪也兴不起来,她又是个女人家,许多事情并不好出头。要依靠什么男子的话。西门庆原本倒是有十兄弟之盟,此刻却一个人影都不见,都躲了起来不见人。

    过得几天。应伯爵也赶了回来,听说西门庆居然已经死了,心惊于高衙内心狠手辣,忙将诸般情势与吴月娘添油加醋说了,那边更加不敢闹,只得花钱将尸赎回,结案了事。至于西门庆留下地偌大家产,说实话高强是有些眼馋的,只不过人家也是孤儿寡母的,他也犯不上为了这些钱财落个不好的名声。也就息了念头。

    哪知树欲静而风不止,高强不想钱,钱却自己送上门来。却是应伯爵等几个西门庆的兄弟,觊觎西门庆留下的家财,一个个撺掇着吴月娘,说道西门庆勾引潘金莲,惹了高衙内,才遭此横祸。你一个妇道人家,不想办法结好与他,人家权势熏天,反手就能叫你全家完蛋。

    吴月娘见说的厉害,那西门庆也正是早上出门。晚上回来遇到了高衙内。随即就丢了脑袋。事实摆在面前,不由得她不信。只得依言备了一份重礼。去向高强赔罪。

    不想这一份礼送去,石沉大海一般毫无反应,吴月娘更加慌神,找了应伯爵来商议,只说是礼送的轻了,只好再送。如此这般前后几次,十几万贯的财物,都进了应伯爵等几个狗党的腰包。

    这事高强倘若不知道,应伯爵便也了一笔财。怎奈高强这些天留在清河县,一来是处理武松杀人案的善后,一面是等着金莲给武大郎办丧事,众手下无事可做,到处闲逛,有人就想起应伯爵来,想去他这里打打秋风。

    应伯爵在杭州吃过高强的亏的,又作了招摇撞骗的亏心事,一见高强的手下来找自己,当时以为露了馅,吓得屁滚尿流,脸色都变了。高强那几个手下也都不是胡萝卜,见状知道有蹊跷,几句言语一诈,应伯爵就一五一十全招了。

    高强得知此事,大为不满,心说这等欺负孤儿寡母的事都干的出来,亏你们和西门庆还拜过把子的!更令人不可原谅的是,这几个王八蛋拿了钱都不分我!

    当下一张帖子将应伯爵几个送去衙门,问了个欺诈财物的罪名,每人打了五十板子,脏物退还吴月娘,几人又交了若干罚款,这才了事。那知县甚是知趣,说高强名誉受损,这些罚款刚好补偿,屁颠屁颠送到高强手上,高强大悦,心说这知县真是个跨时代的人才,居然就已经有了精神赔偿意识了,了不起!所谓花花轿子人抬人,最后当然是一家拿一半,跟着同去勾栏小酌一番,皆大欢喜了。

    次日那吴月娘却又叫人把应伯爵等人骗去的财物送了来,扔在门口就走了,高强也只得收了,回头叫人拿一张“俅拜”的帖子,并一块“秀字”令牌,送去吴月娘家里。这两件东西,一件白道买帐,一件黑道通吃,眼下已经是中原一带行商坐贾必备的物事了,没有每年数千贯的孝敬休想得到,吴月娘得了这两件东西,才终于安了心。

    等到武大郎出了七,这边也闹腾完了,高强才想起另外一件事来:本衙内的十万贯应奉纲被人劫了,怎地到现在还没个消息,地方官都在吃什么?

    倒不是他拿这十万贯不当回事,一来这些日子帮着金莲办丧事,得以朝夕相对,他是越看这金莲越赏心悦目。在他来到这时代所见地女子中,金莲的姿色虽然好,未必就强过了东京丰乐楼地白沉香、东南摩尼教的一大一小两位方美人,还有房中的蔡氏颖儿,那也是一时的美女之选。只是这女人的魅力,不单单是生的漂亮,更在于女人味,这金莲却天生的一般风流态度,男子只消望上几眼,说上几句话,便说不出的舒坦,只觉得这美人的一个眼神,一句言语,处处都熨贴到心坎上一样。高强与这样的美人朝夕相对,日子不觉就过得飞快了。

    二来,这应奉纲一案,高强已经向那报信的周青问了细节,再和自己原先看过的水浒传一对照,心中多少有了谱,心想如果是那帮人劫了,地方官不久便破,如果不是呢,自己赶去了也未必能帮上什么忙,因此便搁下了。

    现在清河县事了,那黄泥岗所在的郓城县却还是没有消息,高强就有些不耐了,当即叫人将自己在清河县的所得送去东京石秀那里——此去杭州路途甚远,他可不敢再冒险了,万一再叫人劫一次,这回该叫什么纲?——一面雇了辆车,将金莲载了,一行人离了清河县,迤逦望郓城县而来。那丢失了应奉纲的旗牌周青见高强往济州府来,口称要顺路查查这应奉纲被劫的案子,他多少算个目击证人,便也跟了来。

    一路无话,几天后到了郓城县,高强等人找了馆驿安顿,一面叫人拿了帖子,去拜当地知县。功夫不大,当地知县来见,通了名贴,高强一看却是熟人——其实人并不认得,名字熟悉的很——便是以前经常在水浒传上看到的时文彬了。

    这时知县年纪比高强只大了六七岁,做知县却已经有两年了,算是年轻有为,高强恭维了一番,一问才晓得,居然也算蔡京系的人马,乃是蔡京身边心腹叶梦得的同榜,怪不得官作的顺当。高强一面叙话,一面就想起现任两浙路察访使的宗泽来,以他这样的才干,只是出仕的时候曾受到蔡京政敌吕惠卿的提携,便连作了十二年的知县不能升官,还是遇到了自己,才能够高升,可见官场之上,站队这件事是何等重要!

    说明了来意,时文彬不慌不忙,说道:“高应奉偌大财物被劫,着落在本州本府上头,原本是应当,下官自从接到了州府行文,便叫衙役使臣等到处搜拿贼人,怎奈这案子作的没头脑,至今不能破案,实在无颜。”

    高强原也料到,别说是这个时代了,就算是到了现代,真正的破案率也低的惊人,案子能不能破,破的快慢,不是看你侦探技术如何,也只是看上头给的压力怎样,或曰领导上重视程度如何而已。只是自己这件案子不小,给济州府的行文也有日子了,怎的这时知县还是不紧不慢?

    一面想着,高强一面眼睛四下溜,忽然看见时文彬身后站着一个人。此人五短身材,站在时文彬所坐的太师椅后面,差点没椅子背高,因此高强一开始居然没留意到他;望脸上看,相貌也只寻常,一双眼睛不大,闪动间眼神倒很锐利,高强心中忽地一动:“郓城县,跟在知县身边的人,又黑又矮……难道是他?!”

第二十八章 宋江

    倒不是高强神经迟钝,一直没想起这位重要人物来,其实在他心目中,所谓的水浒人物,多半也都是鸡鸣狗盗之辈,无非市井之雄而已。而他来到这时代,投身在太尉府这样的家庭里,所接触的庙堂大臣在所多有,就连天子也说过话,对过诗文了,与这市井人物之间的交集便少了许多,是以他心上对于水浒英雄也不是那么热心的。

    只是今日机缘巧合,来到了郓城县,会见的这位知县老爷时文彬又恰好是水浒传里有名的人物,再加上他身后这个黑矮子,形象实在是有点特异,禁不住高强要心生疑窦了,便找了个话头,向时文彬道:“这案子在明作邑的辖镜内,算来已经二月有余,至今没有个消息,本官着实有些烦躁了,想请查办此案的诸位使臣吏士出来,问一问进展如何,明作邑意下如何?”

    本来高强的官是在杭州作的,手再长也伸不到山东济州府来,不过眼下丢的是他的财物,高衙内也作了一回苦主,时文彬不好驳他面子,便含笑点头,转身向那黑矮子道:“宋押司,烦劳你去请那府里来的何观察,并朱,雷二位都头来此,与高应奉说话。”

    宋押司?!这有八成是了!

    高强连忙起身,假作动容道:“敢问这位可就是郓城县有名的呼保义,孝义宋三郎么?本官久闻其名,不想今日得见。有幸有幸。”

    那黑矮子大吃一惊,倒身便拜,连声道:“小吏正是宋江。家中排行第三,只是贱名不足挂齿,什么呼保义云云,更不知从何而来?小人上个月才去捐了保义郎的职官,州府还未行文下来,却已经叫应奉大人知道了怎么敢当?”说着语声有些微微颤,显然惶恐地很。

    高强倒懵了。他方才这般说,乃是见那水浒传上,宋江名声大得吓人。是凡有个人出场,听到宋江的名字都是“大惊,纳头便拜”,即便是这生辰纲一案作,宋江第一次出场的时候,身为上级的何涛见到宋江的面,都是这般做派,可见其名声之大。已经快达到王者之气的级数了,自己这么轻描淡写的打个招呼,说来还是撑着自己的身份,与别个不同而已。

    怎么现在倒了过来,变成宋江见到自己。“纳头便拜”?自己的官位虽说高过他恁多。却也还未修炼出这么强的王者之气啊!而且听他话头。这什么呼保义的绰号都还没有时雨”云云的。多半也不大保险了,眼下宋江到底是什么情形,自己还得好好察探一下,水浒传的情报未必就可以照搬也!

    “请起请起!”高强迅快稳定了情绪,笑着将宋江搀起道:“本官向来敬的是忠臣孝子,闻说宋押司孝顺老父,四邻有名,心中早有些景仰,不想今日能见到宋押司当面,这般愉悦是不必说的了。宋押司但请宽心便是。”

    时文彬在旁边,本来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见高强言语随和气度雍容,想来不是什么坏事,便也上来打圆场,叫宋江且坐,另外命人去请何涛并本县两位捕头去了。

    高强便叫宋江看座,宋江不敢,推辞再三不过,只得侧着身子在下坐了,听两位上官说话。

    高强与时文彬又说了些官面上的废话,有人来禀报,说道几位使臣都到了。

    功夫不大,三个汉子从外走进,两个穿的是土兵都头的服色,一个却是州府的缉捕使臣,三个通了姓名,一个是济州府派来坐地办案的何涛,另外两个一个叫朱仝,一个是雷横,都是本县的都头,平素的治安保障是他们的职司所在,这会乃是受知县差遣,协助何涛侦办十万贯应奉纲被劫一案。

    听到高衙内亲身到此,朱雷两个僻处县里,还没怎么样,那何涛却立时想起自己来时,知州老爷的叮嘱来:“今次丢的这十万贯金珠,事主非同小可,乃是东京太尉府地高衙内,大半年间就从白身直蹿到七品官,听说他还颇得当朝蔡宰相赏识,娶了小蔡学士地爱女为妻,乃是当今炙手可热地人物。今次这案子犯在本府境内,倘若不能破案,并不需高太尉说话,只消蔡相爷手下略紧一紧,本官这乌纱眼看就要不保!何涛啊何涛,有道是官大一级压死人,本官有上官压着,没奈何便来压你,百日之内不能破案,立时便将你迭配西北远恶军州去!”知府为了显示自己的威胁不是玩笑,甚至连配地文书都写好了,盖了官印给何涛看,上面名字写的清楚,只配去处空白着。

    有这么一道达摩克力斯之剑在头顶悬着,何观察这俩月来吃不下睡不香,只管催促一众部下到处找线索要破案,差点把郓城县和邻县都给翻了个个儿,无奈蟊贼别案犯等等抓了一堆,就是这应奉纲案子毫无线索,何涛已经上火上的牙都肿了。

    现在一听,事主高衙内居然本尊前来,何涛登时就想起知府的那一纸空白配文书来了,心中惨叫“百日之期还没到呢,知府老爷怎的动手如此之快丫!”

    无奈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何涛硬着头皮上前见了高强,将自己这些日子的所为略略说了一下,跟着就垂手一站,要杀要剐,任凭你了!

    高强一面听他说,一面注意力都放在一起进来的朱仝和雷横两人身上,见这俩形貌果然与水浒传说的一般无二,又是本县的都头,那便是一百另八人里有名的了。不过这俩人充其量勇夫而已,也不是什么特别能打的人物,高强也不放在心上。便又专心听何涛说案情。

    问了些线索,多数都与水浒传上写地生辰纲一案若合符节,高强心中便有了底。要破这案子,其实是一点也不难。要知在水浒传里所写的这一段,劫的时候是精彩地很了,不过前后手尾一点也不干净,充分显示了作为策划者的吴用,毕竟只是一个乡村教师,不是职业抢劫犯。别的不说,单是晁盖作为当地有名的人物,还身为保正,四里八乡认得他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黑道上的规矩须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吴用居然要晁盖带队在自己的头附近作案子,真是外行到了极点。此外销赃也没安排好,十万贯金珠劫了几个人一分,就这么太太平平回家,把财物埋在床底下睡觉去了,哪有这么便当的?最后案子犯事,也正是败在了这两点上。

    以前高强在现代时。常爱读些刑侦案例和小说,因此对于水浒上这么著名的案子,也进行了这般分析,因此现在要他来指点破这案子,可说是毫不费力。

    只是高强正要指点何涛。去那东溪村抓当地的保正晁盖。忽地眼角看到一旁的宋江。正与朱全暗地里打眼色,心中便踌躇:“那水浒传上。这案子虽破,人却一个都没抓到,连赃物都被晁盖吴用等人卷裹着上了梁山。之所以打草惊蛇,都是宋江这等人官匪勾结,通风报信所致,看来这地方官员为黑社会组织提供保护伞,作为社会痼疾是几百年都没变过啊!”

    想来何涛坐地督办这件案子,两个月没有任何进展,也不全是他无能,以宋江、朱仝为的当地执法部门阳奉阴违也是一个重要原因了吧?既然如此,本衙内可不能也在这上头栽了跟头,无论如何要作个人赃并获,打个漂亮仗不可!十万贯呐……

    高强打了主意,眼下第一要紧的是麻痹宋江几个,不可叫他们把风声透了出去。在现代查办地方案件的时候,采取的是集中当地官员,隔绝他们与外界联系的办法,高强依样照搬:观察与几位都头连日查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本官意欲犒赏几位并一众出力衙役,这便于酒楼设宴,宴请与案人员,也请时作邑并宋押司作陪,不知意下如何?”

    何涛本来只等配的噩耗了,却听见高强说要请自己喝酒,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几乎要怀疑是在梦中了,哪里能说个不字?朱仝雷横两个,见这高官做人灵光的很,心中也是欢喜,没口子的答应了。时文彬和宋江两个,见高强盛意拳拳,也都答允,立时叫人去此间最大地酒楼包席。

    那何涛此刻心中盘算,这顿酒虽说是高衙内的犒赏,自己定要抢着会帐,叫他高衙内好歹吃我一杯酒,所谓吃人嘴短,以后真要和我为难的时候,多少能有点宽松余地吧?所谓病急乱投医,也就是这么一回事了,只是临出门时听到高强的一句话,何涛眼前一黑,险些晕了过去,高强喊的是:“朱雷二位都头,且将本案有份出力地弟兄都请了来,楼下大开流水宴,一起喝个痛快便了!”

    朱仝雷横轰然应允,兴高采烈去了,却不知何涛摸着钱袋哀叹:这得多少酒钱啊,半年俸禄恐怕都没了!

    高强与时文彬携手出门,一群人簇拥着,不一会到了城中最大地酒楼,捡个楼上包厢坐定了,店主人听说楼上两三桌体面地,楼下还要大开十几桌流水席,又加上知县老爷亲自作陪,晓得大主顾上门,不敢丝毫怠慢,一面前后招呼,一面叫厨下动手,吆喝一声,只见刀勺共案板齐飞,荤菜与素菜一色,忙得不亦乐乎。

    高强坐了主位,环顾宋江朱仝雷横等几个当地执法部门地头头都在,便殷勤招呼。他看过水浒,晓得这些人也没读过什么书,说些江湖逸闻和拳棒中事却合胃口,便有意将话题望这上头引,说得一室生风,气氛和谐的很了。

    按说身为办案人员,接受当事人的吃请是不合规矩的,不过宋江等人连勾结黑社会组织,私放晁盖等犯罪分子的事都能毫不犹豫的干了,又哪里在乎这个?眼见高衙内绝口不提案子,只捡自己喜欢听的说,朱全雷横等人咧了大嘴笑,都道衙内少年英雄,平易随和,他日高中可期,宰执有望,何涛更加不堪,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心中只叫:“要是他是我上司该多好啊!”

    座中只宋江依旧留了个心眼,他眼下并未如水浒传上说的那样,拥有偌大的名声,心机深沉却半点不差,眼见高强口角生风,心中疑窦却只有越来越盛:这高衙内到底要作什么?他又怎么知道我这个小人物的?

    不一会筵席开了上来,高强频频举杯劝酒,酒到杯干,豪爽的很,其实他酒量也只平平,不过经受了现代诸多高浓度烈酒的考验,这时代的酒的酒精含量也只与啤酒相当而已,他又怎么放在眼里?而江湖好汉眼中,能喝自然也是好汉的标志之一,朱仝等人对高强便更加佩服了,连呼“衙内好生了得!”

    酒到酣处,包厢帘子一挑,韩世忠走了进来,附在高强耳边说了几句话,高强不动声色,依旧令他退出,还是与众人饮酒不已。直到众人都有了三五分酒意,雷横和高强在那里拍着胸脯,大着舌头放言:“高衙内只管放心,这案子包在老雷身上。”

    高强等的就是这个时候,遽然动容而起,向雷横道:“雷都头,适才本衙内的手下来报,说道那伙贼人已经有了头绪,雷都头可愿率队为本衙内立功?”高强的手下对这里人生地不熟的,真正抓人还得依靠雷横这些人。

    雷横大话刚出口,自然不好拒绝,当即满口答应,提了腰刀便要起身,时文彬见他酒意甚浓,生怕误事,便叫朱仝同去。何涛在一旁是又惊又愧,怎的自己坐地督办两个月不见成果,这位高衙内远道而来,刚坐下不到半天,谈笑间就说有了眉目?说什么也要跟着去看,美其名曰随队督办,也好趁机立个功劳。

    高强正要他监督雷横这些当地执法部门,当即答允了。又叮嘱了雷横,只管领着手下,去往何处抓人,由本衙内的人来指定,这是怕他手下那些土兵里头有人与晁盖等有联系,半路走了风声,若是快到地头了再告诉雷横要抓的是晁盖,那就算消息泄漏了,他晁盖等人也来不及跑了。

    何涛当先而行,朱仝雷横招呼一声,楼下那些吃饱喝足的土兵乱纷纷都起来,一拥而出,大队出城往东去了。

    高强安排妥当,回头正与知县时文彬说话,忽地觉座中少了一人:宋江哪里去了?

第二十九章 东溪村

    方才大队人马出,这酒楼上下乱纷纷一片,高强的手下人人多被他撒了出去,混杂在郓城县的土兵队伍中,要保证晁盖一伙人赃并获,这一忙乱,竟然没看住宋江。毕竟高强到这郓城县不过半天,**还没坐热就临时来了这么个行动,宋江作为地头蛇,要跑是易如反掌了。

    “可我分明没流露出已经知道了劫匪就是晁盖等人的迹象,宋江为何要跑?他知道跑了去找谁吗?”高强反复思量,总是猜想不透,他知道自己熟读水浒传,因此遇到这些历史人物时往往带有思维定式,一旦出现实际情形与书上不一样了,脑子就有些转不过来,思维盲点难免。

    “或许这厮酒量不济,喝到量了,自己找地方睡去了?”明知不大靠谱,高强也猜想不透了,心中有些焦躁,只想飞奔去东溪村看个究竟。

    难在现在那知县时文彬还在酒席上坐着,高强身为做东的主人,总不好桌子一推就跑掉吧?好在时文彬甚会凑趣,见高强神思不属,笑道:“高应奉将门虎子,闻说年初时公车到任苏州,举手就破了杭州朱缅父子的大案,现下又是刚进我郓城县,便有了贼人线索,下官着实佩服!”说着举杯相敬。

    高强一面举杯应和,一面暗叫侥幸:我又不是诸葛,哪里能掐会算不成?好在嘴长在人身上,叫韩世忠带着十几个手下,打听打听去东溪村怎么走,这点还是容易办的。

    又说了几句客气话,时文彬起身告辞,这时还不见宋江露面。这位郓城县的父母官也奇怪,这人什么时候不见了,居然也不跟身为上司的自己打个招呼?当着外人高强在,也不好说什么,两个七品官相互打了会哈哈,告辞而去。

    高强这身子刚一转过来,连声就叫“备马备马!”韩世忠已经先行与何涛等的大队去了东溪村,留着两个手下听候高强的吩咐。一个叫做李贵,一个叫娄青,俱是机灵腿快的角色。

    听见高强叫带马,李贵连忙牵过马来,缰绳递到高强手上。高强也是习武经年了,上马的姿势麻利的紧,李贵把握机会。喝了一声彩。

    高强也没听清楚说的是什么,那娄青已经跳上另一匹马,向高强恭敬道:“衙内,那东溪村已在小人案内,待小人头前带路。”马上加鞭,当先而行。

    高强刚要跟上,忽地觉得身边又少了个人:“贯忠怎的也不见了?今天怎么回事,个个都玩失踪啊?”身旁少了谁都还好,许贯忠等于是他半个大脑。什么机密事宜都参与的。自从主从二人相逢以后。向来不离左右,今天居然来个不告而别。简直前所未有。

    幸好高强酒意是有几分了,脑子还不算糊涂,那两个不告而别的人随即被他联系到了一起:“贯忠不告而别,敢是与那宋江的离去有几分关系?”这猜想有几分属实,眼下无从探究,高强只管快马加鞭,马前娄青,马后李贵,出了郓城北门,向东溪村而去。

    一路马背颠簸,按说高强马术尚可,原本是不妨地,苦于连日奔波体能下降,又加上适才饮酒不少,马上这一颠,再加上凉风一吹,酒意有些上涌,脑袋就觉得慢慢变大了。他老习惯不改,这时候一边还在胡思乱想:“怎么今天骑马有点晕?现代有晕车晕船晕飞机,莫非本衙内今天要晕马了?”

    一会又想:“酒后驾车危害无穷,依法须吊销驾驶执照,并拘留十五天的……还是七天?本衙内现在是酒后骑马,依法不知该如何处置呢……”

    忽听娄青大声住了马,马上向高强拱手道:“禀衙内,请看那前面人烟聚拢的去处,便是东溪村的所在,适才小人等已经叫当地人带路跑了一趟,决计不会错了。”原来韩世忠谨慎的很,打听了道路之后,叫几个人快马过去探路,看到了东溪村的地牌才又回来,这娄青就是其中之一,特地留下来给高强领路。

    高强一听到了地头,别的不管,先下马缓了一口气,才顺着娄青说的方向看去,见果然一大群人围着一处院落吵嚷不休,看服色正是郓城县地众土兵,看情形尚未动手。

    高强心中少慰,眼见这大群人将院落围的水泄不通,院子后面却寂静无声,心知这是韩世忠的兵法,前面叫大队土兵虚张声势,定是自己率领亲信部下守在后院门处,晁盖一伙劫匪若从后走,便捉个正着。

    问了娄青,果然韩世忠就是这么个布置,高强便不过去,远远地看热闹。

    看了一会没动静,有些不耐烦起来,高强复又翻身上马,手搭凉棚向前看,忽听院子后面猛然吵嚷起来,不一会就听一阵欢呼“捉到贼人了!”

    高强精神一振,将马腹一夹,就要赶奔上前看个究竟,忽地又听大呼小叫:“那贼往东面跑下去了,休要走脱了!”

    地走了一个?”高强现在的感觉就像是隔靴搔痒,多么用力也搔不到痒处,急得他不上不下,正要过去看个究竟,却觉那马走不动,低头一看,却是那李贵拉住了缰绳,不让他走。

    高强心急,气道:“李贵,你这是作甚?”

    “启禀衙内,韩虞候曾言,衙内到了阵前,必定要奋勇当先,一来衙内尊贵,若被贼人狗急跳墙伤了哪里,小人们万死莫赎;二来韩虞候亲自带队的布置,为的是拿贼,衙内若在其中了,韩虞候便要顾着衙内的安危,恐怕一个疏漏被贼人走漏了,不竟全功。因此韩虞候交代了小人,一定要护着衙内。”

    强虽然有几分酒意,好赖话还是听的明白,这分明是说自己会碍事了。虽然有些不甘心。不过这也是事实,以往自己几次亲自处理事情,都被对方用突袭来威胁,结果虽然有惊无险,自己现在的武技自信也能应付几下,不过这拿贼不同寻常,有道是人急玩命狗急跳墙,就算自己肯冒险。部下们也是担待不起了。

    “也罢,只好这里坐等结果了。”高强只好依旧坐在马上,无聊地哼起儿歌来:“小小诸葛亮,稳坐中军帐,摆下八卦阵。专捉飞来将……”

    这本来是说地蜘蛛,娄青却脑子转得快,当即大拍马屁。说衙内运筹帷幄,可比诸葛之亮,贼人亡命奔窜,怎及飞来之将?李贵手快嘴却慢,每次拍马屁都被抢先,气得干脆闭嘴。

    那院子后吵闹,院子前面的大队土兵早按捺不住了,一哄都往后院去,只有十几个留在院子前面。也破门从前面进去。想是去抄家了。高强又不会望气的功夫。看半天也不晓得到底什么进展,耳中听着娄青的马屁便有些不耐。忽地道:“娄青,本衙内到了此地,韩虞候只怕还不晓得,你且去通报一声,叫有拿了贼人便先押来这里。”在现代的刑侦中,有所谓的突击审讯,现场抓捕时进行有效的突击审讯,往往能取得不俗的效果,盖贼人措手不及下容易露出破绽尔,高强便也想来这么一招,料来自己看了水浒传,对于晁盖等人多少有些了解,由自己突审更有效果。

    那娄青嘴上答应着,脚下却硬是不动,高强见状晓得他奉命保护自己,寸步不敢擅离,也只得作罢。

    好在这次没有等多久,几骑从院落后面闪出,一路飞奔过来。看看到了近前,李贵眼尖,老远认出这几骑正是自己的同袍,大声招呼道:“衙内已经到此,兄弟们这边来!”

    那几骑赶过来,见了高强纷纷施礼,高强挥手作罢,他素来与属下们随和地很,这里又都在马上,什么礼数都免了,见其中并无韩世忠踪影,便问究竟。

    内中有个口快的禀报:“好教衙内得知,韩虞候率了兄弟们,领那大队土兵到此,指点了这院落,说贼人在此。那济州府的何观察甚是心急,立时就要破门而入,那郓城县的朱都头却要稳重,说道这是当地保正晁盖的住处,此人素有声望,倘若莽撞行事,出了岔子反而不美。”

    高强哼了一声,心说看见没?晁盖黑势力盘踞当地非止一日,当地官员果然被腐蚀了!这朱仝力主稳重,难道是象现代一样,讲什么执法程序,不能擅闯民宅么?分明是缓兵之计!

    那家丁续道:“韩虞候本来说兵贵神,无奈那朱都头便是不从,要先叫那晁盖出来说话。韩虞候私下和我们兄弟们说,这朱都头未必可靠,不过有何观察在此,谅他不能耍什么花样,只防他行这缓兵之计,一面打草惊蛇,惊走了贼人,因此率众兄弟到后院埋伏。”

    厉害!高强原本意料这形势是韩世忠的兵法,不过听见他随机应变作出这样的布置,还是要赞叹一下,不愧是日后的南宋三大将之一,与岳飞齐名地人物:“适才听见你等叫,已拿住了贼人,现在何处?”

    那几个家丁一分,高强便看见其中两骑马后却是拴着人的,定睛看时,见其中一个道袍打扮,相貌颇为端正,颔下三绺髭须,微风吹拂下倒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另外一个长大身材,神情剽悍,紫黑的脸膛,鬓角边有好大一块朱砂记,记上生了一片黑黄毛。

    高强看罢,和心中所想一印证,便了然了七八分,陡然提高声音喝道:“公孙胜,刘唐,你两个毛贼好大胆子,作的好事!”

    那两人本来被抓的时候吃了些苦头,气势早衰,陡然见这个穿着绿色官服的大官叫出自己姓名来,俱都大惊:官府怎么这等消息灵通,连我们姓名都知道了?这不用问,定是同伙中有人落网,将他们都咬了出来,要不然官兵怎么来得这么快法?

    那道人打扮的公孙胜摇头哀叹不已,口中念念有词,高强凝神听去,似乎是说“早知白胜那贼厮鸟不牢,若听我言怎会到此地步”;那大汉刘唐倒光棍,昂然道:“老爷们案子便做下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高强这一诈,果然已经令两个人心理防线都崩溃了,心中不由大喜。当下也不管周围众家丁对他崇拜如天神地眼色,当即审讯两人作案的始末。

    那公孙胜唉声叹气,话也说的有些颠倒,刘唐是说一句就骂一句,却算得上话多的,两人的口供一拼凑,这案情也就七七八八了。

    原来果然如那水浒传的描述,刘唐乃是河北潞州人,打听了大名府那里有十万贯金珠财物起运南来,山东是必经之路,于是来到当地,找地头蛇晁盖帮忙,又有本村教师吴用设计,梁山泊三阮兄弟相帮,黄泥岗上劫了十万贯金珠,那公孙胜却是与刘唐一样在河北得了消息,不约而同来到这里,就一起入伙作案。因为用着一个人扮小贩,晁盖又去找了一个叫白胜的来相帮。

    高强一面听一面拣要害处问去,刘唐和公孙二人见这官儿的问话句句切中要害,一切仿佛亲见,都是暗自心惊,不敢有丝毫隐瞒,倒了个底儿掉。

    高强问了明白,忽然想起一事来,便问:“你俩原说并不相识,乃是河北赶到此地作案,怎的都来寻找晁盖作案?”

    刘唐此时已经服了,撇嘴道:“这位相公,那晁盖在道上有个名号,唤作托塔天王,你道是什么良善之辈么?山东河北的好汉,作了大案子,有什么脏物难销的,多半都到他庄上来散货,有那躲避官府拿捕的,也多会来这东溪村躲避,为的是他担着本地保正的官,官差多看他面子,往往周全于他,因此在山东等地好大名声。我和公孙两个来到山东作案,若不找他襄助,只怕就算劫下了财物,也不能安然出了山东哩!”

    “乖乖不得了,晁盖原来是坐地分赃的大头子,怪道以后上了梁山能当老大!”这下算是解开了原本一直萦绕在高强心头的一个谜团,心说这黑社会头领当上保正,后代有个岛上的黑社会能竞选议员,古今一脉相乘啊!

    不过他这么想的时候,却全然忘记了自己命石秀在中原一带的所作的事情,一块秀字令牌已经通行黄河两岸的绿林和市井阶层,相比之下晁盖这样的只能当个保正,却不知哪个更黑一点呢?

    他正在问话,身边家丁忽然叫:“许先生到了!”

    高强猛回头,见一骑如飞赶来,不是许贯忠是谁?

第三十章 中计

    方才不见许贯忠,高强一直有些不明,此刻见他忽然现身,又惊又喜,叫道:“贯忠哪里去来?”

    许贯忠赶到近前,神情甚是急迫,与往常的从容大不相同,只与高强略一点头,见他马前绑着两个人,立时便问:“衙内,这两个可是这东溪村里拿住的贼人?”

    “正是,劫我应奉纲的,正有这两个在内!”

    许贯忠飞身下马,来到刘唐和公孙面前,急道:“你两个,适才在那晁盖家中时,可曾见个黑矮子来的?”

    “黑矮子?遮莫说的是宋江那厮?”高强心里转着念头,只听公孙看胜应道:“这位相公,适才正有个黑矮子前来,拉着晁盖到内堂说了会话,还没见出来,官兵便到,那吴用便叫我等从后院走,被相公的贵属拿了,——实不知是何人。”

    许贯忠又问那些高强的家丁:“你等院后拿住的贼人,可就是这两个?”

    那几人都说拿住了这两个,还有两个趁乱落荒逃了,韩虞候正带几个兄弟追了下去,料想那两个贼人没有脚力,不一会就该拿住了。

    高强却听出不对来,之前在晁盖家中的盗伙,算来是有四个人,晁盖,吴用并这两个,既然许贯忠问出宋江到了晁盖家里找晁盖说话,那宋江也该在此。可是抓了两个,逃了两个,还少一个呢?少的又是谁?

    他正疑惑,许贯忠向高强道:“衙内,适才我在城中那酒楼上,席间只见那县衙的押司宋江神情闪烁目光游移,一早便留上了心,见这人趁着衙内送人起身的时候便溜了。我不及通报衙内,便也跟了出去。哪知宋江这厮甚是溜滑,我下了酒楼便不见了踪影,便奔到城门去堵他,恰好见他出城,骑马往这方向下来。”

    说到这里,许贯忠摇了摇头:“那厮路途熟稔,我却人生地疏。追到半路却被他走脱了,一路问了东溪村的方向,因此眼下才到。”

    他刚说到这里,忽听那晁盖院中一阵欢呼“在这里了!”

    高强大喜,知道又有现。便催着众人,押着刘唐公孙二人前去。

    才到面前,只见那朱仝引领一二十个土兵出来。或推车或挑担,弄出六七车物事来,见到高强都欢叫:“这位相公大喜,被劫的赃物起出来了!”

    眼见自己的金珠宝贝失而复得,高强心中乐开了花,笑逐颜开道:“诸位差官功劳不小,州县大人也有光彩!”

    朱仝到了高强面前,唱了个大肥喏,笑道:“应奉相公果然神机妙算。竟然晓得是此间保正晁盖作的案子。我等到了这里。那晁盖一伙想是知道案子犯了,从后院便逃。何观察并我雷横兄弟,带一队弟兄追了下去,务必要捉拿贼人归案。小人想这案子闹得大了,两个月来不见有甚大宗的销赃,想必赃物还在贼人手中,那贼人走的匆忙,家中必定会留下线索,便领着这班兄弟去晁盖家中搜检,想是应奉相公洪福,赃物都被起了出来,就请应奉相公点查!”

    高强喜不自禁,他也不是多么爱钱的人,只是这阵子筹建钱庄,处处都受制于资本不足,因此才晓得钱的好处,哪知到手的十万贯被人横刀夺了去,这几天火气是有些大了,现在因为自己的“神算”,一到郓城县就破了此案,心中又是自得又是自满,差点要忘记了自己能有如此惊人的算计,全仗着写水浒的施大爷预先漏了底。

    一面嘴上夸奖朱仝等人,一面走上前去将箱笼打开来看,只见宝光耀眼,箱笼中尽是黄白之物。原来那大名府留守梁子美知趣的很,十万贯财物若都以铜钱来运,不但运费惊人对于高强来说也太过惹眼了些,因此收买了精炼的金银财物,装了箱笼起运。不料他却是弄巧成拙,倘若真是十万贯文的铜钱,多半没什么贼人觊觎了,抢了也没法运呐!这金银物事运输较为简便,正好下手了。

    当时高强也想不到这么多,粗粗看罢了,有几个箱笼还上着锁,看来被劫之后还未打开,想来是不错了,便叫朱仝贴上封条封好,这是贼赃了,按理要先经过县衙走个过场,才好还给他这事主,却不能直接就搬回去。

    扰攘一番,还不见韩世忠等人回转,高强便叫朱仝押着赃物先回去,自己进了晁盖的家中坐定,对于这位小说人物的住所,高强倒颇有些好奇。

    进了屋中巡视一番,衙内却不禁大失所望:“什么吗,这晁盖明里一方保正,暗里坐地分赃,按说家底殷实是不必说了,怎地家中如此简陋?”但见桌椅皆是粗木,窗户都用纸糊,地上泥地踏的结实,墙上手印到处都是,大件家私多有,精巧物事全无,与寻常农民家宅就没有两样,唯一胜在地方大,前后三进五厢,赶上高强的杭州应奉局一半大了,不过乡下房子历来造的大,横竖地方多的是,这也没啥出奇的。

    许贯忠在旁听了便道:“衙内这可错了,那晁盖既然身兼两种身份,同时交结江湖好汉与官面人物,家中正该如此朴实,见了谁都好说话。”

    高强一听也是在理,便转了话题,两人说起闲话来。

    不一会娄青进来,向高强道:“禀衙内,韩虞候拿住贼人回来了!”

    高强精神一振,抬头见韩世忠大步跨进,迎面对高强道:“衙内,世忠幸不辱命,已拿住贼人在此!”

    高强慰劳几句,叫看座上茶,李贵早端了把椅子过来,倒了杯水递给顶头上司,那边几个家丁推推搡搡,押进两个人来。

    “这便是晁盖和吴用了?”高强打起精神,闪目看去。内中并没有宋江在内,想必是晁吴二人,便凝神打量,这一看不要紧,比刚才看了晁盖的屋子还要失望。只见此二人形容平平无奇,相貌甚是猥琐,身上穿的破烂,神情惶恐不安。分明是寻常庄户人家遭了官司的害怕样,哪里有半点江湖好汉地气概?

    高强越看越不对,晁盖倘若是这模样也还罢了,也没人规定江湖老大必须长的就得英明神武气宇轩昂地,可那吴用怎么说也是个乡村教师。在当地来说就是高级知识分子了,在这崇尚读书的宋朝,一个读书人好歹得有读书人的样子吧?这人长的。别说有书卷气了,种地那地都得嫌他丑!

    “你二人姓甚名谁?报上名来!”

    “小人……”那两个畏畏缩缩,半天才开口,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可这一开口,高强就知道不对了。他来到山东境内已经快两个月了,山东口音是听的熟了,这两个哪里是郓城本地人?分明是东京汴梁一带的。

    当下高强立刻叫韩世忠出去,将那大名府旗牌周青带进来。他当日在黄泥岗被晁盖等人下了蒙汗药麻翻了。和这一伙人都是照过面的。只需当面对质一下,是真是假一望便知。

    不一会周青进来。一认之下,果然没一个是晁盖或者吴用的,再问口供,却是别处犯了案子,前来投奔晁盖地蟊贼,适才听吴用说官兵来拿他们,备下快马盘缠叫他们快逃。这两个还道晁盖晁天王义薄云天,这当口还要周济他们,感激的差点没管晁盖和吴用叫爹,慌忙从后院逃窜,谁料想正撞到韩世忠的圈套里。

    “坏了,正主儿溜了!”高强一拍大腿,指着这两个蟊贼骂道:“两个笨蛋,当真以为晁盖对你们讲义气,是在帮你们?那晁盖犯了天大的案子,逢着我等来拿他,他便拿你们做幌子,自己逃了!”

    两人如梦方醒,又想以自己犯下的鸡毛蒜皮案子,哪里用地着这等大阵仗来捉?不由得齐声大骂晁盖没义气,大难临头各自飞也还罢了,竟然把来投奔于他的人作替死鬼,哪里是什么义薄云天,简直是义厚黄纸!什么难听骂什么。

    高强斜眼看看韩世忠,此刻这位悍将的面皮已然紫涨了,怒哼哼地坐在那里不说话,知道韩世忠毕竟年轻,打仗是一员猛将了,社会经验却还不够,这江湖上的把戏更是一头雾水搞不清,今日这捉人的行动倘若是石秀或者燕青来住持,管定是滴水不漏。

    不过犯错也是难免,年轻人犯错吗,上帝都会原谅的,何况是衙内呢?

    “世忠不必气恼,贼人狡猾,又是本乡本土,经营多年,世忠一时不查着了道儿,非战之罪!”见韩世忠面色少缓,躬身请罪,高强赶紧搀扶连说不妨,一时嘴快,把一句经典台词给说了出来:“这个,不是我们无能,是贼人太狡猾了!”

    话刚出口,许贯忠憋不住,噗哧就笑了,这一笑韩世忠的脸色更难看,回身便吼那两个蟊贼:“你等交代,那晁盖吴用二人究竟何处去了?”

    有道是将军之怒,千军辟易,这两个蟊贼哪里经受得起?吓得战战兢兢,好容易才把话说明白了:“小人……小人等逃出来的时候,那晁盖和吴用仍……仍在屋中,说道要拖住……拖住诸位大人,好让我等逃走,现下……现下实是不知在何处了。”

    高强纳闷,这前门后门都堵上了,四下也围的水泄不通,也没见人翻墙出来,那晁盖吴用长了翅膀,会飞不成?还有,适才那宋江好似也在这里,却又不见人?

    “来人,给我搜!”既然没见人出来,恐怕这几个是在院里找了个隐秘所在藏了起来,借这两个人做幌子逃走,自己躲起来等到官兵离去了再出现,这叫做金蝉脱壳,吴用既然有智多星之名,多半能想出这么条计策来。

    韩世忠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一声令下,晁盖这院子顿时鸡飞狗跳,众家丁如狼似虎,将整个院子翻了个底朝天,又翻出钱财若干,细软甚多,可见高强等来的迅雷不及掩耳,晁盖等完全是措手不及。

    可是即使是这么搜,却还是不见人影。高强眉头一皱,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水浒中写宋江二次下山,乃是躲在家中地地窖里避祸,这晁盖坐地分赃,此等藏身所在也多半少不了。”便叫找地窖夹墙等所在。

    韩世忠等夹裹着晁盖的几个庄客,到处搜寻,看见有可疑之处便敲打一番,这一下果然有收获,找到地窖两个,夹墙一处,内藏金银铜钱甚众,另有蟊贼几名,都统统抓了出来,捆好了准备带回县衙交给地方官时文彬落。

    可如此掘地三尺地搜查,竟然还是没找到晁盖等人。高强有些气急,心说你晁盖属老鼠的啊,在自己家挖这许多洞?本衙内今日非得找到你不可!

    一旁许贯忠忽道:“衙内,以贯忠之见,此间恐怕已无贼人了。”

    “没有?怎可能!”高强想也不想,一口回绝,“你我来的如此之快,那晁盖不及设谋,不是逃走就是藏匿,四下里官兵围住了,他又不曾从后院逃,不在这里却在何处?”

    “衙内莫忘了,可有一个人比我们来的更快哩!”许贯忠微微一笑。

    正是一语惊醒梦中人,高强大悟:“宋江!”那宋江提前一步到了这里,吴用便使出了金蝉脱壳的计策,叫这两个蟊贼先跑,又叫刘唐和公孙胜跑路,不问可知,必有后手。可是这后手是什么?人现在又在哪里?

    “衙内,适才四下里官兵围住了是不错,韩虞候亲自把守了后门,一个也未走脱,亦不错,只是方才那朱仝都头带队出来,除了一二十个土兵,余外可还有许多箱笼啊。”

    高强一拍大腿,叫道:“好生狡猾!”心中懊恼无比,他本想那朱仑在书上是有私放晁盖的行为,不过那时是单身进庄,与晁盖等人商量好了,这才引开手下土兵人等,放走了晁盖一伙。可见他胆子再大,这等私放犯人的事绝对不敢当着众多手下的面干,而今他冲进晁盖的宅子的时候,手下几十双眼睛看着,又怎么可能徇私?因此并未想到这上头。

    怎知那朱仝恁地奸猾,居然想出借运送赃物来放人?看他一脸的忠厚样,那副大胡子在京剧里也是忠臣才有的道具,没想到心机倒深……

    “不对,这计策不是那朱仝想的,一定是宋江!”

第三十一章 事后觉

    高强越想越是有理,自己之所以刚到郓城县就部署了这个抓捕行动,完全是因为晁盖一伙和当地的执法部门宋江朱仝等人关系太过密切——当然,这样的关系在衙内看来是黑社会组织与执法部门相互勾结,在他们来说就是所谓的义气深重了——,恐怕他们徇私放纵,自己落个人赃两不获,因此才如此匆忙。

    也正因为自己动手的快,不但朱仝等人在到达东溪村前丝毫没有觉察到此行的目的是捉拿晁盖一伙,就连最为敏感的宋江,也只能做到赶到晁盖家中报信,却随即连他自己都被包了饺子,无路可逃。

    既然如此,朱仝进屋的时候又是带着大队人马,该当不及与宋江等人沟通私放,然则这箱笼之中就算是藏了有人,朱仝只怕也未必知道。而有可能想到藏身在赃物中脱身的人,最大的可能便是身为衙门官吏的宋江,以他对于官差一贯办案手法的熟悉,定然知晓这等现场查获的赃物,大多不会仔细检验,反正眼下没什么活路,倒不如行险一搏,只需闯过了这一关,以后脱身便容易的紧了。三十六计之中,这一招也是榜上有名的,唤作瞒天过海的便是。

    “厉害,了得!”高强摇头赞叹,原本在水浒上见宋江一味忍让,带兵打仗屡屡吃瘪,都是仰仗别人的力量获胜,这次在自己有备而来、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却被这位宋公明连出二计,狠狠戏耍了一把,想自己来到这个时代,几曾试过如此失策?想到那宋江等人适才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过去了,甚至在自己点看箱笼的时候,恐怕只一道板壁之隔,一时间心里也不知什么滋味,总而言之。是被人摆了一道。

    他只顾着想事情,旁边却有人不耐了,只听许贯忠道:“衙内,既然那贼人可能藏身于箱笼中脱走,左右有大队土兵围着,众目睽睽之下无以脱身,该当追赶上去,不可叫贼人再逃走了。”

    高强一想不错,忙叫韩世忠留下几个家丁看守这里,以免晁盖家中狡兔三窟。还有没查出的地窖等属,自己与大队冲出院子,一齐上马。向郓城县方向呼啸而去。

    他到郓城县的时候是将近辰时,而后与知县时文彬等会面,再叫韩世忠等人去察访东溪村的位置,而后酒楼设宴,大队赶来围困晁盖院落,闹到现在已经日头西沉,路都有些看不清了。高强心急,叫家丁们点起了火把。大队马匹在官道上急奔而过。路人无不侧目。

    看看快到,远远已经望见了郓城县的***,许贯忠忽地带住坐骑,叫道:“衙内且住,只怕又有蹊跷!”

    “却是如何?”高强圈转坐骑,诧异不已。

    “我等一路急奔,赶到这里已是快到不能再快。那都头朱仝等人带着箱笼物件甚是沉重,无论如何没有这般快法。”许贯忠边说,边下了马,从旁人手中接过一支火把,将路面照过一遍,点头道:“是了,这道上人马印迹皆有,却没有沉重车辆行过的车辙,我等定是路上错过了。”

    会恁地?”高强百思不得其解。朱仝押运着许多赃物,不回县城却去了哪里?

    韩世忠在旁沉默不语,忽道:“衙内,后面有大队人马行来,听足迹怕不有百十人。”

    高强等人回望,不一会果见大队过来,老远就有人吆喝:“这里是衙门官差办案,前面闲杂人等闪开道路啊~~”

    高强一听是官差,却不知是什么来路,便叫人上去问话。娄青得令,打马上前喝道:“御封提举杭州应奉局高大人在此,哪路官差办案?”

    那边一听这里亮了字号,一阵忙乱,便有几个带头地赶紧过来,火光下照的分明,却是何涛雷横两个。几人厮见毕,叙了来事,高强才知他们有趣,原来当时听到后院韩世忠那里喊贼人跑了,何涛立功心切,与雷横两个大队直奔后院,却赶之不及,只见到又有几个贼人趁乱逃走,韩世忠等人已经追了下去,他们便撒开队伍拉大网一般到处找,结果还是一个没抓着,又收队回到晁盖的院落,只见人去屋空,只有高强的两三个手下留守,没奈何只得收兵回城。

    何涛一路行来便担了一路的心思,想那贼人抓了两个,乃是高应奉的部下立功,贼赃听说起出一批,却是县城的都头朱仝所为,自己跑了这大半天,合着是寸功未立,州府老爷那里不知如何过关?正愁呢,没想到半路赶上了高强一行,上前施礼的时候心中惴惴不安,也不知这小衙内的脾气如何,白天在酒楼上他甚是豪爽随和,不过那时是用人之际,自然不会摆脸色给俺看,现下案子破了,人赃并获,却是怎生?

    高强见他脸色,早知他肚肠,心想此人有心立功,其志可用,便道:“何观察来得正好,本官驻足在此,正有一事难决,望观察与本官分忧。”却是他忽地想起两件事来,这事不用自己去跑,正好差遣这何涛去办。

    何涛听他有差遣,正是瞌睡来个枕头,大喜道:“应奉相公便吩咐了,小人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无有不办地。”

    高强点头,随即指点他,说这伙贼人拿住了两个,已然招供了,同案的共有八人,庄子里走了两个,另外四个不在这里,须得连夜去拿了,否则风声走漏,贼人便溜了。

    何涛见这是现成的功劳落到自己怀里,激动地不知如何是好,心说这位衙内到底是将门虎子,怎的这等泼天的案子,自己办了俩月没有头绪,他一到这里就破的干干净净,同案犯的姓名所在都查的分明?赶紧问明了余下的四个贼人分居两处,正好与雷横各带一队,他自己赶奔梁山泊旁的石碣村,去捉三阮兄弟,雷横带一队。望安乐村去拿白日鼠白胜。

    只是高强一直想着晁盖宋江几个的去向,脑子未曾计算的周全,至于何涛去捉三阮兄弟乃是临时起意的,却没有想起,在水浒上这何观察到了石碣村抓人,吃了三阮老大的亏,差点把命都丢了。倘若高强有鉴于此,将雷横调去拿三阮,何涛差遣去捉白胜,则这桩功劳多半没的跑了。眼下这么分派,何观察却着实要吃个大苦头,这是后文。按下不说。

    高强吩咐何雷两人分头去了,心说白胜那里倒也罢了,三阮兄弟的石竭村紧靠梁山泊,又是案中有份的,手上赃物也分得了,晁盖等人若是跑了,十有要去寻这几个,而后一都上梁山去落草。何涛此去。若能一网打尽,可谓是头功一件,就不知他有没这福气?

    一面想着,一行回到郓城县的馆驿,各自回房安歇,那旗牌周青见高衙内一到当地,举手就把这大案给破了。心中佩服得五体投地,担了多日的心事也是一块石头落了地,向高强磕头谢了又谢,半天才去了。

    高强进屋洗漱,不一会许贯忠进来,见着高强便笑道:“衙内今日神算建功,一出手就抓了贼人,贯忠心中佩服的紧呐!”

    “咳咳,这可来了!”高强知道今天自己的表现有点惊人,别人不知自己的深浅也还罢了。许贯忠是身边心腹,他这里可要有个交代,便道:“贯忠也来笑我!实不相瞒,我开头叫这里官差去拿晁盖,当时并无把握,乃是个敲山震虎之计,只因势头造的好,贼人经不住吓,自己露了马脚而已。”

    许贯忠一声,还是不解,为何高强能一口点中东溪村晁盖?

    “贯忠,我来问你,这案子若让你破,你要如何着手?”高强以进为退,反将了许贯忠一军。

    许贯忠沉吟片刻案作地干净,现场没留下什么线索,原本是难破,我若要查此案,当从赃物入手。”

    “不错!”高强笑了笑,“所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绿林道上尤其如此,山东道上忽然多出了十万贯金珠如此大的数目,哪里有人闻不到的道理?想那何涛坐镇济州府多年,对此中关节自然清楚,却两个月查不出一点头绪,那十万贯金珠碍眼地很,倘若运出济州府境,定然早露馅了,因此我想,这股贼人定是在当地有个销赃藏身的窝点,这等人绝非无名之辈,就算官府不晓得,绿林道上却是有名的。因此当日船到蔡州,我给东京石三郎所的第一封传书,就是叫他察访济州府境内最大地销赃窝点。日前三郎回书于我,第一个点名地就是这晁盖了。”

    “原来如此!”既然高强是和自己同样的思路,又掌握了自己不知道的情报,则有了乎自己想像的表现也是情理之中了,许贯忠这聪明人的小小自尊心总算平衡了下来,思维开始转向晁盖等人的去向:为何朱仑一队人马,押了贼赃不回县城?

    他指头轻轻敲着桌子,沉思了一会,忽地抬头道:“衙内,以贯忠所见,这朱都头只怕有些问题。”

    说看。”高强心里暗叫侥幸,自己能料事如神,乃是仗着以前读过水浒传,对于局中各人的心智品性都有了解,这许贯忠在郓城县可谓两眼一抹黑,他就能想到朱仝会有问题,这份才智着实不简单了。

    “衙内请想,那宋江身为衙门的押司,知道官差倘若查到了贼赃,自然会运回官衙等候本案的问官落,时刻都会有人看守,他们几人又不是金银作的身子,要吃要喝要拉撒,在那箱笼中能藏几时?最好的办法,乃是藏身箱笼之中出了包围圈,在到官衙之前找个机会溜走,而这一路上几十双眼睛盯着诸多赃物,又是行经官道,怎么也跑不掉,若是就这么被押运回衙门,这几个人终究是死路一条。以贯忠看来,那宋江能摆脱我的追踪,又能连出二计,其智当不止于此,定是尚有脱身之计。”

    “有理。”高强点头称是,“这脱身之计么,他们又不能出来行动,关键便在带队押运的朱仝身上了,而且现在事实验证,朱仝这一队果然没回县城,宋江等人逃走的可能性便大大增加了。”

    说到这里他却叹了口气:“我原本也隐约想到此节,只是此间情况我们不熟,一时间哪里能想到朱仝会把队伍带到哪里去?否则的话,我也不坐在这里了,在城外就转身直接去堵那几个贼了!”

    许贯忠却微微一笑道:“衙内,有道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衙内料敌机先,已经命人去同案犯那里设伏抓捕,算是釜底抽薪的好着,怎地便想不到此节?”

    高强又惊又喜,听这话音,许大军师居然有了头绪?“快快讲来,却是如何?”

    “衙内,那宋江要逃,必定与朱仝要有默契,一路上他藏身箱笼之中,要找机会知会朱仑,虽然冒险也是无奈,不过却也不难办;难却难在,两人无法进一步商议,朱仝要自己找机会给宋江脱身,必得将众土兵从赃物边引开,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借口天色已晚,在附近找个合适地所在令大队歇脚。而这等去处却不易找,这般大队数十人之多,除了县城也没这般大的客栈,只得寻个相熟的大户,适才贯忠在外面已经寻了本县官衙的人问了,我们来往东溪村的这条路上,离城三十里便是宋家村,宋江的老家就在那里,却不是恰好?”

    高强霍然站起,跺脚道:“怎不早说?”说着便要冲出去集合人马出,却被许贯忠一把拉住道:“衙内哪里去?这时候才去,哪里还能抓的着人?”

    高强一想不错,算起来朱仑一队到达宋江的家也有两三个时辰了,晁盖等人怕不早溜了,他们是地头蛇,自己上哪里抓去?为今之计,也只能巴望着何涛何观察那里能堵住这几个贼了。

第三十二章 月夜金莲(上)

    两人一番脑力风暴式的谈话,前后关节大多清楚,不过现在共犯跑了已经是不争的事实,说来未免有些无趣。不过许贯忠安慰高强,说道衙内远来当地,又是处处受当地官府的掣肘,能将此案一举告破已经难能可贵,何必求全?况且晁盖一伙跑的了一时跑不了一世,只需画影图形,行文各处州府,雷厉风行的捉拿,不日便可到案。

    高强也自明白,只是自己占了许多优势,到了还是没拿住人,未免心中不爽。忽地想起在现代时读过的一部幻想小说,那黄金狮子般耀眼的主角,在第一次的远征中以少胜多大破敌军,却由于一个中途接手的年轻将领施展魔术师一般的手段,最终没能全歼对手,他那时的心情,与自己可眼下可有相似?想到这里不禁好笑,揽镜自照一下,怎么看也没那黄金狮子的天生霸气,再脑海中把“魔术师宋江”这形象描绘一下,给那黑矮子加上一顶同盟军的扁帽,忽地全身不由得一阵寒,赶紧停止了这危险的联想。

    天色已然不早,许贯忠告辞出去,让高强安歇,明日到了县衙,再作打算就是。

    按说高强这一天着实忙了不少事,来回奔波上百里,脑子又不停地转,情绪几番起落,该当是疲乏的很了。不过人的身体很是奇怪,越是想睡就越睡不着,高强的脑子风车一样乱转,脑子里各种念头纷至沓来。硬是在床上辗转半个多时辰兀自清醒的很,眼睛瞪大了直望天花板,而后忽然叹了一口气:“没办法,实在睡不着!”

    躺着没事做,高强披衣而起,走到天井里来回踱步,试图整理一下目前地局面,无奈这头脑搅成一团糨糊。更有甚者,许多以前知道的历史以及水浒传的记载,与眼下自己所遇到的情况并不相同。混在一起更加叫人头昏。

    半天捉不着头绪,高强心中有些憋气。眼角瞥见天井一角放着几根杆棒,随手拣了一根在手中抖了抖,将外衣脱下放在一旁,走到院中吐了一口气,将从林冲和鲁智深处学得的几路棒法颠倒舞了一遍。

    他当日拜林冲和鲁智深为师。一大半是想结交这两个自己景仰的英雄,学武只是个附加品。不过历经这年多来的操练,自觉身轻体健,精力也旺盛许多,再加上在这时代几经历练,深觉有副好身手,在这落后地时代究竟有多重要。因此到了现在,练武已经是高强的一个习惯了。

    他月下练棍,越舞心情越是舒畅,渐渐将一脑子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抛开了,全神贯注只在手中地五尺棒上,月光下一根棒虽然不能说泼水难进的严密,却也呼呼生风。一路堪堪舞罢,高强兴起,想起某经典小说里,那主角武技平庸之极。生平只爱高山流水,却也往往横扫千军,便也将这棒单手持了,打横这么一扫,跟着腾空跃起,往下用力猛劈,将将到地时猛省起现在三更半夜了,自己这么砸下去一声大响,不是扰人清梦?

    因此慌忙收力,堪堪没到地面,只是这一下用足了力道,棒风吹了开去,将一丛花树给荡了开,花丛后传出一声女子地低呼来:“啊~”

    声音虽然不大,半夜听来倒有些惊心,高强眼角看到那荡开的花树后露出白色衣裙,耳中又听见女子声音,不由毛,虽然他自幼接受唯物主义教育,可是穿越时空投身到别人身上,这等无稽的事就生在他自己身上,对于他的世界观说起来也着实有不小的影响,现在半夜看到白衣女影,脑中想到地可能性也多了不少,当即将手中棒一横——兵器在手,这是给自己壮胆——,喝道:“什么人?”

    “叔叔且慢,是奴家在此。”人随声出,花丛后转出来一个女子,她微微仰起脸庞,月光下高强看的分明,却是潘金莲。

    “原来是她。”高强松了一口气,暗自好笑,心说果然人吓人吓死人,真要有机会见到鬼,还算开了眼界了。他一时没想到金莲随同自己北上,又是带着武大郎死去的重孝,差点闹了笑话。

    高强将棒倚了,向金莲见礼,两人自从当日古庙中那么一场之后,这个多月来还未单独相处过,金莲重孝在身,又对任何人都不大搭理,因此这些日子来两个人说的话,加起来不到二十句。

    现在见礼已毕,高强讷讷的不晓得说什么好,却见金莲半转过身去,眼望天上明月,忽而幽幽一叹,却没下下文。

    有道是没话找话,何况跟金莲这样的美女相对,每时每刻眼睛都有冰淇淋吃,高强巴不得多说几句,忙道:“嫂嫂何事叹息?”一面眼睛打量金莲,见她如今一身缟素的重孝,把往日地风流态度掩去不少,反而更有一种俏生生的诱人姿态,真个是百变美人,不变得风流。

    金莲并不转身,依旧眼望月影,幽幽道:“适才奴家倦睡而起,不想遇到叔叔月下舞棒,便在旁看了几眼,看叔叔的家数,依稀有些与我武二叔相仿,因此心有所感。”

    来是想起情郎了。”高强了然,他往常与武松作师兄弟,也曾切磋琢磨,武松原本的武艺也经过几位师父的传授,据鲁智深看来颇有可取之处,他便也学了几招,只是没料到这金莲居然看了几眼就能认出来,想必是她对武松情深,因此稍有牵连之处,便能触及她的心弦。

    只是在这大宋朝,一个女子能对自己丈夫的弟弟如此念念不忘,更大胆地在旁人面前提起,单就这一往情深不避嫌疑的劲头,金莲实在堪称一个时代的异类,高强心下不禁钦佩,笑道:“我素常与武二郎切磋武艺,便学了些,适才胡乱耍耍,叫嫂嫂见笑了。”

    金莲低下头来,看了看高强,忽而一笑:“叔叔地来历,金莲一直不曾落实了,今夜见到叔叔舞出我武二叔的家数来,才全然信了。”说着微微一福,“得罪之处,叔叔莫怪。”

第三十二章 月夜金莲(下)

    “惭愧!”高强连说不妨,慢说这等小事本来就不妨,单是看金莲对他这第一次笑容,便真有什么事也冒犯了,须知金莲眼下素白的装束,本就叫人爱怜横生,清冷月色下犹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一样,高强又哪里能兴起什么火气来?

    男人对她这样,金莲倒见的惯了,心道:“这人也是这般,只是尚算守礼,一路上对奴家并未有甚不轨的举动。”她这二十几年来,在一般人的来看,这些经历称得上是多姿多彩,可是对于她自己,最大的感受却只有孤独,她一心痴恋武松,即使嫁给了武大郎也未曾少减,却只换来武松的不顾而去。平生对她最知心的人,算了居然也只有已经入土的西门庆那淫浪之人,也正是因此,当日在古庙之中,金莲才会护了西门庆一护。

    “只是终究没护住……”她暗自神伤,西门庆死了,这些人个个都说该杀,那我呢?我是和他通奸,害死了自己丈夫的人,虽说并未真个有肌肤之亲,我却自知已经背叛了武大郎的,我就不该杀么?为何我还活在这里?

    “叔叔,金莲未曾问过,不知叔叔可曾婚配?”金莲想了一会,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嫂嫂须知,本衙内年前完婚,迎娶的乃是当朝蔡相爷的长房孙女,另有一妾。”这点高强不敢含糊,他虽说对金莲颇为欣赏,关节上头还是要把握的,何况金莲眼下的状况,也不容他动什么歪心思。

    金莲见说。略放了心,高强的正妻来头不小,想他也不敢作什么伤风败俗的事。她又歪着头想了会,忽而向高强笑道:“叔叔,你那房中婶婶,相貌如何?”

    “婶婶?”高强愣了一下,才明白说的是自己的妻子蔡颖,这位妻子他实在是满意得很。说的上是才貌双全,大家闺秀的风采,又贤良的很,说来他还要感谢自己这二次投胎投的好,不然怎么能娶到这样的好老婆?只是这称呼听的着实别扭。

    不过说到相貌,蔡颖比金莲就有些不如了。长相未必就差到哪里去,蔡颖比金莲却少了这么一股天生的风流引人处。令人面对之时敬多于爱,不像对着金莲,一颦一笑都有无限风情。叫人乐而忘归。

    想虽这么想,说可不能说,高强便将自己妻子的诸般好处说了一遍,金莲一边听,一边赞叹:“这位婶婶真个了不起。了不得!”末了又赞叹:“叔叔这般英雄。正该有这样个好婶婶来配。”

    高强正要说些客气话,忽见金莲说的好好的。眼中忽然有点点水光,跟着眼泪就掉了下来,正不知哪里说错了,只听金莲哽咽道:“蔡家姐姐好福气,生地是这般的好人家,又学了一身的好才学,嫁了叔叔这样的英雄,女人生得这样,那才叫不枉了这一生。”

    高强明白,这是自伤身世了,金莲和蔡颖,同样都是难得的女子,不但相貌好,更有这时代难得地灵魂,可是两人的出身不同,各自的命运就天差地远,换了谁都得感伤一下。

    他想要安慰几句,却觉自己实在没啥好安慰的,这样的问题不但是宋代如此,到了现代也还是在所多有,只是表现形式不同,而且表面上看来,现代给大家提供的机会更多了些,实质上与生俱来地就不会有真正的平等,叫他如何说?

    只是他不说话,金莲却越哭越起劲,眼泪水断线珍珠一样不停地掉,梨花带雨、怎生堪怜。高强说也说不出,伸手又不好,一时僵在当地,不知如何是好,只手足无措地站在那看着着美人饮泣。

    好在金莲哭了一会,自己就收了眼泪,赧然向高强道:“金莲失态,叫叔叔见笑了。”

    “无妨无妨!”高强松了口气,只是看着金莲这日子过的这么艰难,心里实在不大好受,设身处地代金莲想想,她的出路到底在哪里?这世上能作她归宿的,算来也只有武松一个人,可这一个人,现在看来又是绝无可能了,真难为她,能这么坚强的活下来。

    “叔叔,当日你在那庙中将金莲救下,说道要一力担当,劝得我二叔回头……”回头娶我之类的,饶是金莲胆大,也不好出口,顿了一顿才又道:“只是以我二叔的性子,或可再与叔叔叙那兄弟之情,金莲却是决计不会回顾的,金莲想来,也只得谢过叔叔的好意了。”

    是什么话?”高强一惊,听金莲这意思,好像要拒绝自己的庇护,然则她要往何处去?冲口道:“嫂嫂休得如此,武二郎虽然心结甚深,想来时日有功,必有挽回之日,嫂嫂只放宽心神,本衙内当妥当安置嫂嫂,终有与武二郎再见之日,嫂嫂切不可失了本心。”

    金莲听罢,眼光盈盈望着高强,说不尽的感激之情:“叔叔重义如此,实教金莲钦敬,请受金莲一拜!”这可不是万福了,金莲双膝跪地,跟着手伏地面再向前伸,行的是五体投地的大礼。

    “使不得!”高强终究不惯这等礼节,何况又是这么一位千娇百媚的美人?连忙托住金莲的双臂,两膀一较劲,他习武的人,力气自然比金莲大了许多,直把金莲一个娇怯怯的身子给拖了起来。

    可这一拖不打紧,金莲脚下已经失了根,不由自主便向前倒,一声轻轻娇呼,已经倒在了高强的怀里。

    高强前后抱过金莲两次,这是第三次,不过前两次都是事急从权,并没有什么时间去细细品味,这次月下谈心,单独相对,虽然二人都能守礼如仪,不过气氛环境既然不同,心境便也自异,这一个香躯扑到怀中,高强的心跳陡然就加起来,但觉金莲的身子软的似是没有骨头一样,触手丰润之处几乎滑不留手,鼻中更清香扑鼻,一时间头脑中忽然昏昏荡荡,不知己身为谁?双手却不由自主的紧紧搂住了怀中的娇躯。

    那金莲亦是不同,如此在月下与一个男子单独相对娓娓谈心,却不及于私情,在她来说更是从来没有过的奇妙经历,不知不觉间身心已经有些飘离了。这意外的一跌,意识清醒的倒在他怀里,而这男子却是平生少有的能够赢得她敬重的人,这一刻只觉得所在的怀抱温暖而安全,半点也想不到要推开了。

    须知高强适才舞棒甚急,全身血脉都行开了,身边一股男子气息浓郁之极,金莲又是身心空乏很久的女人,这一刻哪里经受的住?埋头在高强怀中,她勉力只把头微微抬起,星眸迷蒙地仰望着高强的脸,嫣红的唇轻轻颤抖着,嘤咛一声,连要说什么话都忘了。

    如此玉容当前,高强哪里把持的定?双臂再一紧,深深便吻了下去。

第三十三章 再见宋江

    高强自从离开杭州北上山东,离开娇妻美妾到如今两月有余,他是个精壮的年轻男子,又怎么没有需要?倘若不是一直忙碌于诸般琐事,只怕勾栏瓦舍也去逛了。何况眼下怀中抱着的并非等闲庸脂俗粉,金莲的姿色风情在女人中无不是万里挑一,足可颠倒众生的,如此投怀送抱(甭管是有意还是意外),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也要心动了,更别说是高强这么个来自现代的人,脑子里对于男女之防本就不似这宋代的人一样严密,更加在心中早就对小说里的潘金莲多有幻想,此刻不顾其余,只管向那滋润的双唇尽情索取。

    在金莲又是另外一种滋味,高强只不过两个月不曾接触过女人,而金莲这青春美貌的女子,多年来却一直只被武大郎享用着,与武松和西门庆都不曾真个,认真算起来的话,堪称是“七年之痒”,此刻花前月下,有一个令她信任钦敬的男子,那怀抱是如此安稳宽厚,那吻又是如此温柔深沉,金莲本是个风流的人,芳心又怎会不失守?

    四片唇这么一接,滋味当真无法形容,高强固然是神魂飘荡,金莲更加不堪,脑海里只略兴起一点推拒的念头,随即身心就被汹涌而至的情潮淹没,只顾婉转相就,任凭高强对她的朱唇予取予求,整个身子都软倒了。

    正当二人愈情热,眼看不堪的当口。院子角落的黑影中忽然乒的一响,好似一块瓦片松脱了滑到地上。这事本属寻常,睡梦中的人们就算听见了惊醒,也不过嘟囔两句便翻身又睡,但对高强和金莲这两个脑子已经不作自己的主的人来说,不啻暮鼓晨钟。

    高强猛醒,暗叫不得了,这个算起来是新寡文君,又是自己兄弟武松的心上人,他大哥的未亡人。江湖上义字当先,市井中节操亦重,我怎可如此?说来也怪,刚刚还面对面好好的说话,一霎那间就拥吻在一起,这中间的转折,着实有些闹不清楚了。

    他赶忙离开金莲的身子,双手轻轻扶着她站好。要待说些场面话交代了,却找不到话说,只好沉默是金。

    金莲定了定神,却跟没事人一样,盈盈向高强福了福,道声:“夜深了,叔叔早点安歇。”而后转身,就这么袅袅婷婷地走了,那淡定的模样,倒好似方才是高强在和他自己的妻子温存。金莲不小心撞到了。

    高强一阵呆,难道刚才在我怀里的女人。真的就不是她?人说女人的心理承受能力远强于男子,因此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个女人,看来果然有几分道理!

    这么一紧一松,高强的精神倒松弛了许多,对方才自己和金莲的相处回想了一下。自觉并没什么问题。而后面的局面失控,只得归咎于金莲的魅力太大。“我也是人么!”心理平衡建设完成,高衙内施施然回房睡觉去了,全然忘记了,刚才关键时刻制止他没有进一步的,乃是一块莫名其妙滑落的瓦片。

    等到院中恢复平静,墙角的黑影中忽然闪出一人,月光下见此人面容刚毅,身形沉凝,却不是韩世忠是谁?他向着高强的房间微微笑了一下,又向金莲的房间望了一眼,一言不地又转回黑影中,继续守夜。

    高强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实在是连日奔波加上劳心劳力,累的很了,再经过了与金莲之间地小小失控,反而得到的放松,这一下便着实睡的舒坦。随行的许贯忠等人也知他累了,都不去叫他,只等他自己睡够了才起。

    洗漱已毕,高强神清气爽,昨夜的种种情事宛如梦中一般,都好似变得遥远的很了,眼下心头第一大事,便是应奉纲一案的后续:“贯忠,命人前往县衙打探,昨日那何涛与雷横分头拿人,可曾拿到?”

    “不待衙内吩咐,贯忠这自卯时起已经派了三拨探子,每隔一炷香的时间便会从县衙将消息传回,又将四门都落了眼线,一有消息立时回报。”

    身边有这么个得力的助手,高强也是省心,当下点头,叫开了早饭来吃。他这刚把筷子提起去夹一块炊饼,门外一个家丁快步进来,拖长了声音大声道:“报~~”

    “何事报来?”

    “启禀衙内,县衙地雷横都头带人回来,那白日鼠白胜人赃并获,现在已经到了县衙,知县老爷用一块二十斤重的铁枷带了,付囚牢。”

    原该如此,白胜这厮只是无赖汉一个,雷横去捉是手到擒来,毫无悬念。高强听了坐着动都不动,继续吃他的早饭:“再探!”这句是他学的评书里的话,眼见这家丁学探马学的有模有样,他也乐得扮大元帅。

    “得令呃~~”家丁起身去了,在门口与另外一个家丁擦身而过,那人也是拖长了喊“报~~”

    “何事报来?”

    “禀衙内,本县都头朱仝大队回城,现在已经进了北门,同行的尚有大批箱笼物件。”

    曾见到本县押司宋江?”

    “不曾见到!”

    “再探!”

    “得令呃~~”这家丁又去了。

    高强和许贯忠交换个眼色,心说朱仝昨天不见人,今天这么回来,不用问那晁盖等人已经逃之夭夭了,只有等下去知县衙门将案情说了,画影图形命各处州府追缉,自己是没什么事好作了。眼下吃饭皇帝大,先把肚子填饱再说。

    他刚把饭吃完,接过一块手巾正抹脸,第三个家丁又来了:“报~”

    “何事报来?”

    “有昨日跟随何涛观察的土兵大败而回,说道昨日他们去捉拿石碣村阮氏三雄,不料中了贼人诡计,何观察立功心切,现已被贼人擒拿了。”

    “你待怎讲?!”高强吃了一惊,这才想起在水浒传里读到的,何涛遇到梁山的人,那是见一次倒霉一次,自己怎么把这茬给忘了?不过眼下只是三阮,晁盖吴用都还没与他们汇合,这何涛竟然也应付不来,落得个作阶下囚的地步,怎一个衰字了得!

    “贼人捉了何观察,欲要如何?”

    “闻说要换昨日被衙内擒住的那两个贼人。”

    “再探!”

    遣走了家丁,高强脑子里连转了几转,三阮身在渔村,本来是不知官兵前去捉拿的,现在却捉住了何涛,看来是走漏了风声,而且以三阮这打鱼出身,性情又直鲁的很,不像是能够想出什么巧计的模样。

    他这么想着,许贯忠却也和他想到了一处,先开口道:“衙内,照此看来,那走脱的晁盖等人,大有可能已经与这阮氏兄弟汇合,并且其走脱之时,已经得知刘唐公孙二贼落网,多半是朱仝透的风声。”

    “哼哼,这保护伞当的可真周到,也不知晁盖平时给了你们多少好处!”高强悻悻地想着,以往在现代时,对于这官黑勾结的事他是最气愤的,老百姓遇到这等人可就倒了血霉,受了欺负也没处申冤去。虽说他也没抓到晁盖等人横行乡里之类的小辫子,不过眼下敌忾之时,心中自然没什么好念头。

    想来想去,他忽然想起宋江了:“贯忠,你说晁盖等人已经与三阮汇合,那宋江不知可曾一同?”

    许贯忠沉吟道:“这却拿不定了,宋江昨日到晁盖庄上传信,和他朝过相的都只是晁盖庄上的人,现今我们手头能指认此事的,只有刘唐和公孙二人而已。倘若宋江来个抵死不认,刘唐和公孙又翻供,我们还真拿这宋江没办法。”

    有此理!”高强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那不是如果现在宋江大摇大摆在他面前晃来晃去,自己还不一定能把他怎么样?

    “不成,我须得立刻到县衙去,叫知县提审刘唐和公孙二人,定了他们的案子和供词,才好去找宋江的麻烦。”高强说走就走,许贯忠和韩世忠等慌忙跟上,大队出门往县衙而去。

    一路走,许贯忠又向高强道:“衙内,此刻立时提审刘唐和公孙二人,却是要紧,否则他们若知道同伙捉了那何涛,正要设法营救他们,必定是咬紧牙关,不会再说半个字了。”

    “没错没错!”人若知道了有活路走,必定会拼命挣扎一番,刘唐和公孙胜昨天在高强面前吐了口供,那一来是被高强打个措手不及,乱了方寸,二来是以为晁盖等人拿他们作替死鬼,叫他们外逃,结果被官差拿了,心中不忿同伙们的不讲义气,这才开口。现在要是知道了同伙还没有放弃自己,面前出现了一线生机,横竖做下如此大的案子,就是老实认罪也是个死,又怎么不搏一场?

    哪知这世上的事,怕什么来什么。高强到了县衙,拿起门前鼓槌,在那知闻鼓上砰砰敲响,便有皂隶出来请高强等进去,说道老爷已经升堂,正在审案。

    高强大步进去,第一眼看见两排衙役站定,中间跪着刘唐和公孙胜,并一个面色青白的无赖汉子,想来便是白日鼠白胜了,心中还有一喜;随即第二眼看到知县时文彬的身后,却叫他大吃一惊:那知县身后站着的,不是宋江是谁!

第三十四章 来投

    达两人昨天只见了一面,却无形中暗战了一天一夜,高强凭自己的“先知”能力占得先机,却因为宋江的干预而未能全胜,晁盖和吴用这两人得以脱逃,虽然没有刀光剑影的交锋,这中间的过程和曲折实是不足为外人道。

    现在高强一大早地赶来县衙—能说一大早,都快巳时了为的就是定下刘唐和公孙胜的口供,好将宋江入罪,叵耐这厮居然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县衙大堂之上,看着真是好不别扭。

    高强见这宋江黑黢黢的脸上微微带笑,笑容本是官场的惯例,此刻看起来却着实含义深远,似在得意他除了开始时莫名其妙吃了个亏,此后却事事抢在高强头里,此刻还能安然在这里与高强对面,可不是你高衙内无能?

    想到这里高强气往上撞,便要上前揭破宋江与黑道人物勾结,通风报信,私放要犯的不法行为,却觉得衣角被人猛的拉了一下,不必回头,也知道必定是许贯忠,意在阻止自己将要说出的话。

    许贯忠过往所料多中,既然他有意阻止,高强虽然一时还没想到关键,却也依从,只把眼睛往宋江狠狠盯了一眼,那宋江却低眉顺眼,视线不与高强相接。高强没了对手,只得胡乱与知县时文彬厮见了,就旁有个位子坐下,看时文彬审案。

    那时文彬待高强坐定了,将手中惊堂木一拍,喝道:“你两个大胆蟊贼,还不从实招来?”

    刘唐和公孙胜也不抗拒,乖乖地将“麻抢应奉纲”的始末一一交代清楚,这次比昨天的口供更加细致,又加上那白日鼠白胜的口供,前后印照下。丝毫不爽。

    时文彬反复追问。直到问无可问,这才叫三个人犯看了供词,画押签认,这便是定案的依据。嗣后看看一旁坐着的高强未曾言,时文彬便客套一句:“高应奉,此案之破,高应奉的贵属乃是头功,本县佩服之极,不知应奉于本案还有什么要问的?”

    高强等地就是这一句。便向时文彬拱手作礼,随即向刘唐道:“刘唐,你且说说,为何昨日官兵围庄,还未冲进去,你等便慌忙逃走?可有人与你等通风报信?”

    刘唐昨日交代地很是爽快,今天也不例外,大声道:“这位相公,刘唐做贼心虚,见到大队官兵围庄。便道是来捉拿小人,小人胆小如鼠。当即便逃走了,不想仍旧被官兵捉住。”

    昨日可不是这么说!”高强没料到自己也会遇到翻供这么一桩,心头火,正要大骂。忽觉椅子脚上被踢了一脚。却是许贯忠又在捣鬼。

    高强不知他什么意思,兀自按捺怒气。再问公孙胜时,也是一般说法,都说没人报信,只是做贼心虚。不过这两个嘴上说是做贼心虚,可哪有贼自己说自己心虚的?嘴上说着心虚,实际却是自信满满,分明就没把高强等放在眼里。

    高强不必回头,也能感觉到侧后方的宋江投在自己背上的视线,透着一股骄傲与自负,心中已然明白,这宋江胆大包天,不知什么时候,用什么方法偷偷潜回县衙,而且已经与这两人通了消息,串了供,硬是叫自己没有凭据,拿他这黑矮子没有办法。那许贯忠脑筋清楚,定然是也想到了此节,知道高强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算是强行对宋江提出指控,此人来个死不认账,仍旧是不能将他入罪。

    高强大怒,心说小样的宋江,你道我不能将你入罪,便不能奈何你了?我可不是什么平头老百姓,会让你这县衙小吏利用法制来戏耍,本衙内不敢说权倾朝野这等大话,不过权倾朝野的蔡相爷却是我的后台,中原一带有近一半的绿林道又是本衙内的天下,黑道白道我都吃定你,我就不信治不了你了!

    这么心里了狠,高强却安静了,在这公堂上自然要给本地父母官时文彬的面子,他一眼都不望宋江,和时文彬打了几句官腔,面上一团和气。时文彬见高强兴趣缺缺,本来还有贼人捉住了何涛要挟的事想跟他商量,不过说来这原不该他高强这失主来管,高强既然不问,时文彬自有身为地方官的尊严,便也不提,退堂了事。

    高强出了县衙,回到下处,刚一坐定就把桌子一拍,大叫道:“气煞我也,这黑厮,忒以猖狂,竟敢当着本衙内的面示威,不叫此人万劫不复,本衙内枉自作个衙内!”

    他了会脾气,忽然又把矛头指向许贯忠,怒道:“贯忠,我来问你,你方才几次拉住我,不教我当时作起来,我也知你好心,不欲令畿山亚。不过宋江这厮欺我,岂能就此善罢甘休?你给我出计策,定要教这黑厮知道我的厉害,想不出来都是你的事!”

    见他大脾气,简直像个被人抢了玩具的小孩子一样,许贯忠不觉有甚害怕,反而差点笑了起来,心说跟随这位衙内日子久了,可还没见他这样,倒也有趣!他忍住了笑,向高强道:“衙内息怒!既然衙内知道贯忠的用意,自然也无须多言。衙内要想炮制这宋江么,却也不是难事,只需衙内一声令下,贯忠反手间便教他万劫不复。”

    高强听他这么说,哼了一声,气便少平,问道:“计将安出?”

    “衙内少安,贯忠有一事,须得请衙内示下,便好用计了。”

    “什么事?”

    “敢问衙内,要这宋江如何吃苦?要他生,还是要他死,还是要他生不如死?”

    头稍微过去,高强的头脑也冷静了些,细细一想这个问题:到底要宋江怎样,才算出了我的气?要杀他容易,随便找个飞檐走壁的能手,半夜摸进宋江地屋子里要他的命就是,可是这么一刀杀了,没啥意思,况且对付这么个人,本衙内居然要出动暗杀这样的手段,忒也没品了。

    “要他生不如死便是。”看了好多书,凡是以报仇为主线的,那复仇者大多会有这样的想法,甚至有人为了要亲手报仇,还去拼命地帮助仇人,心中理想便是教仇人失去世上一切,活得苦不堪言,生不如死,于是高强便也来了这么一句。

    许贯忠点了点头:“既然衙内定了,贯忠便就此设计,务必要这位宋江生不如死,这便命人去调查宋江的饮食起居生平大小事。”说着抬脚就走。

    “回来!”高强赶紧叫住他:“有这必要嘛?”

    “启禀衙内,欲要对敌,敌情第一,贯忠这是知己知彼的兵法。”

    “对敌?宋江这样的人,怎堪作本衙内的对手?”高强的自尊心被触动了,又有些激动起来。

    他气了一会,看许贯忠笑嘻嘻地站在那里,只看着自己不说话,忽而明白过来,失笑道:“好你贯忠,又来欺我!”这话从他自己嘴里说出来,也让他想通了这件事,对付宋江出一口气是容易的很了,却无须动气,更无需耿耿于怀,以自己的来历和身份,所谋者大,宝贵的时间和资源岂能浪费在出气这样的无聊事上头?许贯忠这么绕着弯子应自己的话,就是在等自己想通这道理。

    许贯忠见高强醒悟,心中欣慰,便上前道:“衙内睿智,贯忠幸甚!为今本案已破,赃物追还大半,余下的功夫只教州县衙门去作便是。衙内此次来到山东,一是为了武松武二郎的事,二是为了十万贯应奉纲被劫一案,如今两件事也算都告一段落,纵然留了尾巴,也不必执着于此,该是想一想下一步的行止了。”

    “你意下如何?”

    “此间距离梁山泊不过百里之遥,当日衙内已经采纳了贯忠的建议,有意用这梁山泊为一暗地,如今到了这里,可有意前去一观?”

    这倒提醒了高强,这梁山闻名久矣,在现代时他也曾前去游玩梁山旧址,却只见一块巴掌大的公园,勉强能称上湿地而已,哪里有八百里水泊的气势?更不用说聚起数万喽啰,竖起替天行道大旗这等壮举,气势直逼那西游记中一杆“齐天大圣”的旗帜了,当时无比失望,大骂当地政府保护传统文化不力,胡乱开旅游资源,欺骗消费者。

    后来他读书时,见到王安石变法的时候,有人建议排干八百里水泊作良田,益确定了当时这八百里水泊确实存在,而且大大有名,心中更加向往。如今不知不觉自己已经到了离梁山如此近的地方,就是什么目的都没有,也该去一睹这水泊的风采。

    “言之有理,咱们这便上那水泊去耍耍!”

    高强有了新的方向,对于宋江的气恼便暂且抛到脑后了,大声嚷嚷着教一众手下打点启程,立时忙乱一片。

    堪堪准备好,正要出门,忽而有人来报:“禀衙内,郓城县有人来求见衙内。”

    “不见,没空!”高强头也不抬一口回绝,以他的身份,这郓城县也真是没什么人能教他一定要给面子的,说不见就不见了。

    许贯忠却留个心眼,多问了一句:“来者何人?”

    “禀衙内,来者自报姓名,说是本县押司宋江!”

第三十五章 受降(上)

    “什么?!”高强一只脚已经跨出了门槛,却又收了回来,脸色已经沉了下来,心说本衙内不为难你,你好应该回去给祖宗好好上炷香,再吃个三年长素,以谢天地诸神,居然有胆子来惹我?

    许贯忠也有些意外,只是高强现在对宋江颇有心结,他须得扮演一个白脸的角色,便向高强道:“衙内且息怒,这宋江此时赶来求见,必定有要紧话说,衙内何妨一听?见机行事便是。”

    高强哼了一声,想想也就罢了,转身依旧在主位上坐下,那原本准备出门拿的马鞭就在手里啪嗒啪嗒的敲着,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传!”

    家丁将这个送了出去,不大会就听门外有人喊了一声:“郓城县小吏宋江求见东南应奉局高提举,报门而进呐~~”

    宋江撩起衣襟跨进门槛,头也不抬,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乃是五体投地的大礼,口称:“无知罪民宋江,参见高应奉!”

    高强哼了一声,他本来想等宋江一进门就给他来个下马威,好教他不能再如方才在公堂上那么神气,不想这厮知趣的很,一进来就整个趴在地上,还请罪,倒教高强准备好的话没法说了,只得顺着宋江的话头说道:“你可知罪?”

    “小人知罪!小人身为官吏,私通劫匪,设计令那劫匪逃出官差捉拿,知法犯法,罪在不赦!”宋江头也不抬,趴在地上。

    强倒愣了,心说这你也太老实了吧?全交了啊!“这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在这当口倘若还是意气用事,高强便不是高强。真个是以前那个没心没肺的纨绔高衙内了,宋江这么反常的作为倒令他沉住了气,反而笑了起来:

    “有趣,有趣!你既知罪,该当去向本县父母老爷自,来本衙内这里作甚?”

    宋江仍旧不抬头,大声道:“宋江自知罪重,不过蝼蚁尚且偷生。乃是前来求应奉相公指点一条活路!”

    “宋江,你凭什么?”若是换个人对高强这么说话,他半点耐心都欠奉,直接拿张帖子叫人拖了去县衙。不过经过昨天到现在与这宋江的几回合暗战,他已经知道这黑矮子绝非无能之辈。甚至可能是生平仅见的聪明人,因此越沉住了气,看他到底要作什么。

    “那几个劫犯本是粗人,不晓得应奉相公乃是当今的英雄,一时糊涂,不合劫了应奉相公的财物,后来又惧怕应奉相公的神武,只得逃之夭夭。现小人自知罪重,愿倾家荡产。弥补应奉相公被劫去的财物,更教那几个逃走的劫犯都来向衙内请罪,任凭衙内落,要杀要剐,悉随尊便!”

    “宋江!”高强有点火冒,喝了一声道:“别耍花样了。我知道你是聪明人。真要怕我,当时案的时候就该自。何必等到现在?说吧,你到底要作什么?”这么一味的兜***,他也没了耐心,倘若宋江这回答不合适,他便打算直接送县衙了,就算没有证据,凭着应奉局里这许多差拨虞候等人一齐指认你自己承认勾结匪类,一人一口也咬定了你。

    “小人不敢!应奉相公乃天上星宿,下凡来作的是天下大事,小人有罪之身,只愿能作应奉相公脚下的垫脚石!”

    高强意外之极,不禁失笑:“宋江啊宋江,你也真是有趣,竟然还想为本官效力?本官哪里有用你之处?”

    宋江的声音却一如平常,连半点波动都没有:“那几个劫犯,与那盘踞梁山泊中的王伦等人早有来往,小人曾听他们说起,前日东京的石爷派人传了信来,要梁山的王伦归顺于他,王伦举棋不定,正在犹豫之中……”

    “石爷?哪个石爷?”这可触动了高强的敏感神经,石秀明里是东京太尉府的统制官,暗里却在绿林道上闯出了不小地局面,这件事原本就没有多少人知道,石秀小心部署,多半都是利用自己的江湖上的种种资源,再借助军中的力量行事,本身却低调的很,因此绿林道中多半只知道一个令牌威力无边,传说的近乎神秘,却极少有人知晓,到底这个秀字是指的什么。

    宋江在他面前提起石秀,更提到石秀招降现今占据梁山的王伦一伙,到底有什么用意?

    宋江原本一直是趴在地上,到这时终于把身子撑起了一些,头仰起飞快地看了一眼高强的脸色,迅即又低下头去,语调不变,说出的话却教高强着实吃惊不小:“小人所说的石爷,正是现任东京太尉统制官的石秀石爷,也正是现下凭一面秀字令牌,号令大河上下的众多私商好汉的石爷。”

    高强险些要跳起来,这件事宋江如何知道的?!他闪目看了一眼许贯忠,见后者面色沉静,并无甚变化,稍稍定了定神,这才又道:“我父帅府中有这等人么?这倒奇了。况且此事与你何干?”

    宋江的肩头微微颤动了一下,看上去居然无声地笑了笑:“石爷在东京太尉府出现,乃是去年应奉相公从大名府返京之后的事,以他的资历,不知怎的竟然能随时调动禁军的人力和财力,各地草莽英雄自然抵挡不过,秀字令牌短短年余就闯下偌大的威名,手已经伸到了我山东境内……”

    高强脑中闪电般的划过一个念头,冲口道:“你不是冲着和晁盖的交情去报信的,你根本和晁盖是一伙的,一直在坐地分赃,昨日你是怕祸延己身,赶去与晁盖商量对策的!”

    宋江原本一直语调平缓,伏地说话,听到这句不由得浑身一震,顿住话头,好半天才将上身缓缓地直了起来,真正与高强对视了一眼,而后点头道:“不错,应奉相公聪明绝顶,小人拜服。”

第三十五章 受降(下)

    “我早该想到,早该想到了!”高强懊丧不已,“那水野口上……宋江周济江湖好汉,挥金如土,豪气干云,光靠一个小吏的俸禄,他能这么花钱?而且他处心积虑结交江湖人物,所谋为何书中的何涛到了郓城县,宋江听说要捉晁盖,以为晁盖是他的心腹人,不可教官差捉了去,这才通风报信放走了晁盖,什么样的关系能称作心腹人?他们根本就是一伙的,一起合谋坐地分赃的买卖,这宋江才是真正的主犯!怪道他一见我这里大队出,象家里着火一样往晁盖那里跑!”

    倘若他本来是这时代的人,那么种种蛛丝马迹结合起来,以他的才智,原本可以想到这个可能,无奈读了水浒传之后先入为主,总认为这干江湖好汉个个“义气深重”,思路不及其余,却没有想到,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单单义气二字怎么能维系起这样的组织?香港的黑道电影早就点的明白,出来混,是求财的!

    好在现在想通此节,高强心理上也算夺回了一些主动,这宋江自进门以来,一副笃定的模样,直到这时才动了颜色,高强心知终于打乱了一下他的阵脚,正是打铁趁热,立即冷笑道:“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宋江虽然依旧跪着,不过上身挺直,目光直视高强,气势大盛,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从容道:“应奉相公英明神武,小人业已知晓了,小人处心积虑的这一点谋划。在应奉相公眼中原本不值一哂,只是应奉相公既然图谋山东的绿林,小人虽然不才,却也能帮得上一些忙,只需应奉相公不计前嫌收纳了小人,小人担保应奉相公半年之内反掌而取山东四十二山一十三洞的绿林。”

    “大胆!”高强把桌子一拍,怒道:“本官名门之后,金玉之身。你草莽中事与我何干?况且以此要挟本官,何其荒唐!”

    宋江见他怒,却连眉毛都不抖动一下,只是微微低下头去道:“小人读书不成,又无门第,官场中晋身无门。这才有志于绿林。纵然聚敛些财物,结交些好汉,无非是为自己图个晋身之阶罢了。当日既然知道了石秀石爷插手绿林,便私下察探了一下,若不是应奉相公在后支持,石爷纵然是天纵之才,也绝无可能在这短短一年中闯下这番基业。”

    说起平生不得志,任你心比天高也要低头,宋江说到此处。竟有些激动起来,他猛地抬头望着高强道:“应奉相公。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既然石秀可用,为何宋江不可用?宋江白手而入江湖。八年来密不透风,山东道上皆知托塔天王晁盖,却无人知我宋江,石爷掌控绿林一年,底细却已为我宋江查知,纵然是石爷有恃无恐,也足证宋江之才不在石秀之下!”

    他膝行几步,向高强伸出双手,语声微颤道:“应奉相公,你今日收纳了宋江,便得了数百人的死力,半年之内,山东绿林道便尽皆跟从,应奉相公不论所图何事,宋江以死相报,请应奉相公明鉴!”说着一个头磕到地上,通通作响。

    高强这可愣了,这宋江到底在作什么?听言语有些求饶的意思,可这气势不像;看神情又是找高枝攀,那找工作也没有这样的吧?

    他不知如何是好,望了许贯忠一眼,却见这位席谋士轻轻摇了摇头,右手并掌如刀,作了个杀人的手势,意思是“别听他鬼话,一刀杀了干净”。

    高强知道他的意思,自己通过石秀的手在绿林道上展势力,这宋江既然知道了,便不能放着不管,若不能收为己用,便当杀之以绝后患。虽然在这县城里,自己的下处杀人有许多麻烦,不过他孤身一人进来,周围都是自己的手下,要怎么安排个杀局还不容易?

    他心中正在盘算,宋江忽然又开了口,此时的话仿佛是生了锈,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挤出来,说的生涩无比:“应奉相公果决明断,倘若宋江不蒙收录,今日也只有死路一条!宋江今天敢来,实是因前思后想,以宋江低贱之身,得罪了应奉相公,不论如何终究是死路一条,唯有求得应奉相公收纳,方有生机,因此今日到来之前,宋江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任凭应奉相公落!”

    有道是快刀不杀无罪的人,宋江这么伸着脖子让他杀,高强反而有些难以下决心了,他踌躇了一会,忽而笑了笑:“宋江啊,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告诉我?若我真的把你杀了,你有什么布置?不妨说出来听听。”

    宋江霍然抬头,惊疑不定地看着高强,似乎在揣度他到底是什么心意,末了终于下了决心,居然也笑了笑:“当真什么都瞒不过应奉相公,不错,小人已经吩咐了体己人,倘若小人不能出了这门,一面要集结亡命之徒,要在应奉相公回程中拦路行凶,为小人报仇,一面将小人搜集的东京石爷的种种所为,赴东京上报与令尊大人在朝中的政敌,说道应奉相公结交江湖人物,图谋不轨,令尊大人有意谋反。如此双管齐下,应奉相公纵然应付的来,只怕也要后悔一刀杀了宋江,给自己惹了许多麻烦吧?”

    “乖乖,好不毒辣!”高强原知道这宋江没那么老实,就肯这么把命交到自己手上,看来虽然是他认清了形势,知道不能与自己为敌,这次算豁出去了,另一方面也给自己埋下了定时炸弹,临死也要咬自己一口。按照现代的理论来理解,这是增加自己杀他的机会成本,尽量趋近零边际效应的有效行为,嘿嘿,有一套。

    高强前后事串起来想了个分明,眼望着这位貌不惊人,却给他的山东之行带来了最大的意外“惊喜”的宋江宋公明,心中犹豫不决:

    这么一个高度危险地人物,我到底是杀,还是收?

第三十六章 反掌(上)

    眼前情景,忽然让高强觉得有些似曾相识,略一回想之下,便想起他刚刚来到这时代,在东京所生的事来:当日我设计与林冲和鲁智深结交之时,那6谦本与我无甚干系,却及时把握机会,为我一刀杀了富安那厮灭口,又将性命交托于我,可不是与这宋江类似?此等人亦堪称一时的人物了,在功名上头如此热衷,为了一个晋身的机会肯把性命都豁了出去,委实叫人可叹!

    想到自己投胎投的好,轻轻巧巧就能平步青云,又能得到众多人才的襄助,高强自庆之余,却也对于宋江产生了些微的同情,倘使易地而处,这么一心要向上爬的人换成了自己,我能有这样的表现么?我能这么几年甚至十几年如一日地,将一点一滴的努力累积成攀登的阶梯么?多半是不能的,因为我前世看的最多的,不是一夜暴富的神话,就是白日梦式的则啊……

    “你且起来说话。”高强终于开口,语气竟是令宋江意想不到的温和,他本来是下定了决心,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因此到现在都镇定如恒,只是听到高强的语气,似乎有了成功的希望,心中患得患失的意念一生,手脚都不由得颤抖起来。

    好容易镇定了些,宋江长长吸了口气,站起身来垂手而立:“应奉相公请示下。”

    “你这等求我收纳。用地本不是正途,倒像是绿林道上外路好汉来投托入伙一般,本官说的可是?”

    没料到高强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宋江打了个愣,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黑黢黢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笑容。应道:“却不正是如此,应奉相公见笑了。”

    高强见他这么一笑,不见一点阳光,却叫人分明感觉到丝丝阴寒。心中暗自摇头,心说凭你这卖相,定是没得主角作了,真是可怜,一面摇头道:“不是笑你,本官用人不拘一格。你今日这么破釜沉舟前来投靠,本官倒敬你勇决果敢,是个可造之才……”

    宋江猛地抬头,又惊又喜,难道这高衙内居然真的肯用自己?他年届三十,眼见时光流失,自己八年经营之下,除了些许银钱窖藏之外别无起色。心中日渐焦急,只是看不到出路。这次高强以雷霆之势突然出现,几乎一击就令他死无葬身之地,若换了别人,对高强必定是恨之入骨,梦里都想着要将这大恶人剥皮抽筋,挫骨扬灰。然而在正处于心理上的焦灼状态地宋江看来,这却又是一次难得的机遇,先双方到现在并没有结下什么不可解的死仇。其次高强既然和自己为难,就说明自己挡了他的道,反过来一想,也就说明自己能够对高强有用不是?重重思虑之下,最终还是骨子里向上爬地战胜了一切,令他可以冒着杀头的危险来面对高强,其勇气丝毫不亚于面对百分之三百利润的资本家了。

    现在眼前出现了一线希望,宋江立刻就知道,自己已经找到了正确的方向,人生的十字路口,在这一刻忽然就来到眼前了,教他怎么能不激动?用颤抖的声音,他巴巴地向高强道:“小人投靠之心,可昭日月!应奉相公但有吩咐,无有不从!”

    高强点了点头,不去管一旁面沉似水地许贯忠,自顾说道:“你与本官素不相识,要使本官信用于你,原本是件难事。”许贯忠之所以倾向于杀人,也是因为这一点,宋江这样的人,素来不知根底,如何加以任用?倒是杀了以绝后患的好。现在见高强说到这点子上,他便也静静听着,不置一辞。

    “本官素来听说,你绿林道上好汉投靠入伙时,有个投名状的规矩,是也不是?”

    宋江一听这三个字,脸色顿时一变,勉强道:“应奉相公博学多闻,是有这么个规矩,若有人初次落草,盗伙中必定要这人去作件人命案子,以后便不能回头,是为投名状。不知应奉相公……”

    高强忽而笑了起来:“宋公明,你是聪明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不明白么?你若要为我所用,也得有个投名状,本官才能信用于你,用人不疑。否则……”

    他一面微然笑着,口中的语调越温和,内容却叫人寒起来:“就算你准备好了若干后手,要令本官为难,在本官看来也只易与尔,本官杀你也只当杀个蝼蚁!”他手按腰间,只听呛啷声响,久不见天日的宝刀弹出鞘来,刀锋在室内一闪,宛如打了道电光也似,恰好停在宋江的喉头,刀尖离他的喉结不过分毫,丝丝寒气激的宋江头皮都麻起来。

    高强脸上的笑容依旧不变:“宋江,你可明白了么?”

    宋江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才知道眼前的这个年轻衙内,早就远远不止于他所想像的聪明自诩,年少得志了,这人的杀伐决断,决计不在自己平生所见的任何人物之下,就算是许多绿林豪杰,也多半不能及地。他想要点头,却慑于喉间的刀锋,只得用最诚挚的眼神望着高强道:“小人明白,小人要得应奉相公信托,自身地一点小聪明不能仗恃,也不能对应奉相公有所胁持,必得有诚心献上才可。”

    高强哈哈大笑,老气横秋地说道:“孺子可教也!”他手腕一抖,长刀游龙般又隐回腰间,仿佛从来不曾出鞘一般。这一手耍的甚是漂亮,在身后站立的韩世忠脱口便叫了一声“好!”

    高强也不回头,将手向身后招了招算是对韩世忠示意,双眼仍旧紧盯着宋江道:“既然如此,你的诚心在哪里?”

    没了刀锋指向,宋江的心思也活泛起来:“所谓的投名状,要的是入伙之人不能回头,因此是要杀人的案子;这位高衙内所要的投名状,意在保证我日后别无他路可走,只能一心为他效命,这投名状,我该去哪里弄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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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衙内新传介绍:
只是误点了一个网址而已,竟然把我传到了北宋徽宗年间!而且,好象我占据了一个人的身体,现在叫做高强。什么?你没听说过高强?那我老爸你一定听说过,他叫,高俅。没错,就是你所知道的那个高俅!
而我,当然就是,高衙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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