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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斩空     高衙内新传txt下载     高衙内新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六章 反掌(下)

    他脑中来回转,猛地抬头,结结巴巴地道:“应奉相公对那梁山泊有所图,莫不是……”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快,高强开心的很:“不错,你若要为我所用,第一件事就是为我拿下梁山泊,而且,我不要什么归顺,这梁山泊听说久为盗贼渊薮,你虽在此多年,想来未必能作了这些人的主吧?本官要的,是一个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外人插手的梁山泊,你替我把地方占了,再打扫干净,这就是你的投名状!”

    宋江心中一凉,当官的人,心都是这么狠的么?梁山泊里,现在有几百条草莽好汉,自己多年相交的晁盖和吴用等人,现在多半也上了梁山,所谓的打扫干净,岂难道是要将这些人斩净杀绝?官府对于盗贼多有逃入梁山泊的状况,久已无奈,若是自己带领官兵去将梁山泊剿灭了,这么大功一件,再加上这位来头极大的小衙内有意提拔,平步青云不是难事,却也从此没了心腹和朋友了。真是好大的一份投名状!

    这些念头在心中晃过,宋江几乎只是踌躇了一刹那,立刻便有了选择,他高声向高强道:“小人不才,愿引导官军前去剿灭梁山泊,为朝廷扫荡这盗贼渊薮,立功报效!”

    本以为,高强听到自己如此决绝地把过去的同伙给卖了,该是高兴的很了,不料却见高强把眉头一皱:“谁要你带官军去剿灭梁山泊了?我说了。梁山泊须得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外人插手才好,要官军作甚。”

    这下宋江可糊涂了,不知道高强葫芦里卖地什么药,好在高强本着诲人不倦的精神,将谜底很快揭晓:“这梁山上的贼人么。是要扫荡的,不过不可用官军。你那晁盖等同党,现下可上了梁山吧?”

    宋江不解其意,摇头道:“他们等在水泊边。要用捉住的何观察来换刘唐公孙胜二人性命,而后才好一齐上梁山去。”

    高强点了点头:“甚好,这换人之事,本官一力担保,叫本县时知县放人就是,你那同伙上了梁山。替我把原先在梁山的贼人头目杀了,就占据梁山泊,而后只听我号令,这便是打扫干净了。”

    宋江醒悟,这招果然毒辣地很,盗伙里自相残杀本是寻常事,官面上根本不会来管你,而晁盖等人向来听从自己的命令。现在又加了救命之恩,江湖道义是恩仇分明,更加对自己感激,只怕自己送他们去死也是心甘。如此夺了梁山,这梁山便等如是姓了宋了,自己带着梁山投入高强帐下,便是顺理成章的大功一件!

    如此安排。确实巧妙,只是宋江心头疑惑依旧不解,这也谈不上是投名状呐?

    不过。前面的只是铺垫,高强的戏肉这时才算登场:“宋公明啊,那换人之时,你写一封书信,将你与晁盖等的前情叙一叙,再将你要他们上了梁山之后火并之事说明,同样的书信一式两份,留一份在本官这里,这才是你的投名状!”

    个人是人嘛?!”宋江这时才终于明白了高强的用心,这小子抓住了自己勾结盗匪的铁证在手里,自己倘若有什么不利于他之处,这一出手便足以令他万劫不复,试问官场之中,谁会信任一个长期勾结盗匪、坐地分赃的人?

    宋江手脚凉,还没答话,高强的另一枚炸弹又扔了过来:“你要投靠于我,也得有个表信,便可修书一封,将你对本官效忠之意写明,以为誓约,如何?”

    当真是分开顶梁八瓣骨,七千冰雪灌进来,宋江眼前一黑,脚下站立不稳,踉跄倒退几步,好容易才稳住了。再看高强的那张笑脸时,不自禁的阵阵寒气直从脚底冒上来:所谓的与虎谋皮,说的怕不就是自己?我来投靠这等人,到底是对是错?

    眼见精神轰炸已经奏效,该是时候安抚一下,大棒加胡萝卜的政策,历来是好用的,高强也贯彻到底:“宋江啊,你莫怪本官诸多制限于你,须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咳咳(后面的高强不记得了),本官年轻,来日方长,要青云直上,身边的人才只嫌不够,现在爱惜你的才干,有意大力栽培你,这才要你倾心效力。你若能尽心竭力为本官办事,少不了你的好处。”

    他站起身来,走到宋江的身旁,负手远眺天边,口中淡淡道:“男儿生于世,当立雄心壮志,建功立业,本官年方弱冠,还未科举,便已官封七品,日后成就当无可限量,你若能一直追随于我,何愁此身无用?”

    他拍了拍宋江的肩膀,又加了一句:“又何必在乎那些后路?”

    宋江被他这一拍,骨头也软了,当即跪倒连连磕头,赌咒誓当誓死效忠,永世不离不弃,其诚挚处堪比热恋中的男女,只差说出海枯石烂的话来了。

    高强笑嘻嘻的听着,等到差不多了,才叫他起来,要拿下梁山泊,须做的准备还多的很,而且不能依靠官方的力量,对于宋江是第一大考验,去办事才是正经。

    宋江满口答应,拍胸脯担保日内便可成,跟着便去了,至于说服知县用捉住的刘唐和公孙胜等人交换何涛,宋江身为县衙的押司,也是说的上话的,高强只需适时挥一下作用,倒不适合主动去要求。毕竟这本是州府的事,高强只要能让知县时文彬不必承担起放走犯人的责任,具体的办法又不要露出破绽,时文彬多半也乐得顺水人情。

    目送宋江出门。高强站立当地,听见后面脚步声响,许贯忠在他身后淡淡道:“衙内这般布置,可谓用心良苦啊,只是这宋江狼子野心,未必当的起衙内的栽培吧?”

    高强大笑,转身看见韩世忠也是一脸的不以为然,便道:“这宋江居心叵测,本衙内岂有不知之理?只是,行非常之事,须非常之人,野外的豺狼也能驯成家犬,这宋江么,嘿嘿,又怎么在本衙内的眼里?”

    在高强的心中,此时激荡的乃是一种征服的豪气:穿越了九百年到来,我还怕你!

第三十七章 包装(上)

    高强之所以这么对付宋江,一来是事到临头,亟待决断,杀不了宋江,便须用个法子叫他服服帖帖,以他结合读水浒的心得与这两日与宋江明见暗战的经验,此人真乃枭雄心性,功名心更是重的无以复加,水浒传里多少英雄,宋江能领袖群伦,绝非兴致,而后来的举众接受朝廷招安,也是其一贯人生目标的一个大的体现。

    要想让这样一个人心服,一方面要给他甜头,以他最渴望的功名来引诱于他,另一方面还得让他知道自己的厉害。而以宋江收买人心的本事,高强对他用什么怀柔结纳的手腕都是假的,彼此都是玩这一套收心的把戏玩的不能再熟了,宋江能吃这一套么?倒是用大利大害硬碰硬的对付他,效果还来得更好一些。

    此后几日,高强的日子用闲的慌来形容也不为过,宋江进行夺取梁山的事乃是暗中进行,又不用他指挥,只好在下处坐等消息,可以说是闷的无聊之极。好在随行的除了一干手下,还有个极品尤物的潘金莲,高强每日去探问她的起居,虽然惩于当日在月下失控吻了金莲,二人对面之时总是谨言慎行,不过似金莲这等女人,仿佛是天生来愉悦男人的,便随意说话,也是教人如坐春风,高强观其风韵,品其幽香,往往谈笑风生,乐而忘返。

    几天以后,有消息传来,说是州府提审应奉纲一案落网的人犯,刘唐等三人被押运出,不想当晚在旅店就被人劫走了,为此知县时文彬惶恐不安,亲自来知会高强,认罪是谈不上,总是有些不好交代,好在高强“宽宏大量”。并不责备。

    当晚被贼人擒拿的何涛“自行逃回”,据说是前去捉拿三阮强人的时候,见到贼人逃入梁山泊中躲藏,何观察单身深入匪巢,察探清楚了梁山泊贼人的虚实,这便要调动大军前往犁庭扫**。将贼众全伙一网打尽云云。

    别人或许被他鬼话唬住,高强却分明晓得这一前一后。一逃一回,便是宋江安排的换人之策,虽然具体的谋划并不清楚,不过以宋江的能力,再加上在此地多年的经营,要做到这件事,想来也并不为难。

    这般又过了七八日,那宋江忽地又来求见高强。

    这次与上次不同,高强知道他已经有所成,便在下处后进相见。左右手下家丁一个不带,只许贯忠与韩世忠文武两个在旁。

    宋江微笑进来,向高强施礼毕。便笑道:“应奉相公……”

    “无需如此!”高强摆手道:“我现下这官虽说御赐地,并不是什么正职,身边心腹之人多只叫我衙内,你也这般称呼便了。”

    宋江闻言惊喜,知道高强已经基本认同了自己作为他的手下,当即谢过了,改口道:“衙内大喜,昨夜梁山泊里晁盖来信。说道已经火并了王伦。众推晁盖为梁山泊之主。晁盖因小人有恩于他,命人下山来向小人致谢。并有金银若干,都在此了。”说着囊中取出一封书信,另有一包金银,一同呈上。

    高强接过了,先将金银放过一边,将那书信抖开一看,文字甚是简短,无非感激之意,前后与宋江的交往过程倒说的消楚,他点了点头,向宋江笑道:“今番你可辛苦了。”

    这正是宋江献媚卖好的时候,急忙连声逊谢不迭。

    高强将那包金银依旧还给宋江,这些小财他是不放在眼里的,本待将那封书信一同给还,忽地想起一件事来,问道:“宋江,本衙内问你,日来闻说你在东街上养了个女子,叫做什么阎婆惜的,去的甚是殷勤,可有这事?”

    宋江听说,有些踌躇,不过他脸色黑的可以,是否脸红高强也看不出来:“衙内明鉴,宋江家中并无妻室,这女人乃是宋江花钱养了,闲暇时唱曲说话解闷而已,衙内若是不喜,小人这便差遣她去……”

    “不必不必。”不插手员工的私生活,被视为现代企业文明的标志之一,高强也早就养成了这个习惯,只是晁盖来书加上一包金银,这等情节似曾相识,触动了他的敏感神经而已:“你年届三十还不婚配,女色作为调剂乃是必不可少的,我且不来管你。只是这女子闻说乃是出身东京的勾栏,恐怕不大稳便,你每每在她那里歇宿,又要饮酒,诸般机密事宜可要仔细了。”

    宋江背上立时出了一身冷汗,扑地跪倒,连说小人该死,这便叫那女子自去,从此不再来往。

    高强一面听着,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将手中的书信晃了晃道:“似此要紧书信,便决计不能叫那女子见了罢?你要也无用,便收在我这里罢!”

    宋江自然答应,随即才反应过来,高强手里关于自己勾结梁山贼寇的把柄又多了一条,只好苦笑一声,将那包金银揣起了。他揣也就揣了,却不小心掉出一条蒜条金来,高强一看甚是眼熟。

    原来那知县时文彬因为丢了案犯刘唐等人,对高强有些不好交代,横竖这案子一时看样子也破不了,便将绝大部分缴获的贼赃都判决还给了高强,额外还混杂了许多从晁盖吴用等人家中抄来的财物。内中那大名府送来给高强的财物,多是金银等属,而所有的金都是上等的蒜条紫金,跟眼前宋江揣到怀里的一模一样。

    眼见晁盖答谢宋江,却用自己的钱财做人情,高强一时哭笑不得,只觉得有些滑稽。好在他本来就不是多么在乎钱财,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点器量他还是有的。

    见宋江将金银揣好,高强知道这人多数是服了,该是给他些甜头的时候,须知宋江选择投靠于他,最看中的就是他高强日后飞黄腾达是板上钉钉的事,高强吃肉宋江喝汤,便是这个如意算盘,——当然,倘若宋江的胃口大到也能消化地动肉了,这位宋公明自然也不惮一尝肉味,这一点高强和宋江彼此都心知肚明,自不待言。

第三十七章 包装(下)

    当下高强微微一笑道:“宋江,你既然为我效力,也不能亏待了你。你并无功名,这仕途是不大好走了,好在本朝人要入仕途,也未必定须经过科举,待我禀明家父,年末天子郊祭之时补你个军中虞候,日后有了功劳再行升迁,你意下如何?”

    宋江眼下只是个不入品的小吏,按现代的话来说,就是行政编外人员,其薪俸待遇都仰仗当地官田,与正规的官职相去甚远。而且如他这样幼时读书不成的人,在这把年纪要想进入本朝的文官系统几乎是不可能的一件事,因此虽然在宋朝武官的地位远远低于文官,宋江听说有的官作,还是大喜过望,又称谢不迭。

    高强点了点头,又道:“眼下此间事初定,本衙内一时并无差遣你之处,只是你这坐地分赃的勾当不可再作了,好在晁盖等人上了梁山,真正做了贼伙,这买卖正好全数交给他们便是。倘若东京那里有甚消息过来,你便推动晁盖等人照作。”这黑道上的勾当,说实话石秀要比高强清楚的多,具体由他来处理,比高强直接插手要好上许多。

    宋江答应了,语中却迟疑的很,高强立时觉,问道:“有甚难处?你且说来。”

    宋江忙道:“难处是没有,衙内既然吩咐了,小人便须得办的妥当。只是东京石爷身在太尉府,这事草莽中知道的人只怕不少,三京四辅之间禁军势力庞大,江湖好汉多与禁军有所往来,因此石爷的号令通行无阻。此间山东的好汉却不然,许多人乃是与官军有深仇大恨的,倘若不肯尊奉秀字令牌,小人固然可以教那晁盖等人前去攻打于他,却怕迁延时日,误了衙内的事。”

    “这说的也是……”高强也知道他说的有理,说白了。石秀之所以能在这一年里展迅猛,主要还是仗了自己老爹的太尉府的势头。记得当时自己在孟州道快活林插手蒋门神和施恩的冲突,两人本是黑道抢地盘的勾当,蒋门神动用的却全都是当地的厢军,而施恩的手下也有许多是当地监牢的狱卒土兵,可知这大宋养兵无数,却没什么仗可打,这许多精壮男子闲着无事。大多都与黑道有所瓜葛。

    而这些人虽说入了黑道,实质上还是当地社会组织的一部分,其性质并非反对朝廷的统治的,而是属于一种低于朝廷的社会次级组织,所谓的社会潜规则的维护者。因此石秀以太尉府为背景,轻易便将这一类势力统合到了一起。

    然而到了山东境内,情况却有所不同。以梁山泊来说,逃去那里落草的,多半手上都有大案。按照现代的话来说,乃是社会的对立面,要他们与朝廷合作,难度大了不是一点。

    高强沉吟半晌。眼睛望望宋江,忽而笑道:“这件事么。却也不难。倒要着落在你宋公明身上。”

    宋江听见高强忽然叫起他的表字来,大为惶恐。忙躬身道:“衙内有甚差遣,只管吩咐便是,不可折杀了小人。”

    高强笑了笑道:“你适才说这山东境内的草莽好汉未必肯尊奉石秀的命令,言之有理,然则我来问你,此间好汉服的是什么人?”

    江迟疑一下,便道:“此间好汉心服的,多半只是义气二字。”

    “不错不错,答的中式!”果然是水浒传里那个利用所谓的“义气深重”,将许多好汉**于股掌之间的宋江宋公明,这回答一点也不出乎高强的意料:“因此要让此间好汉心服,便须有一个人义薄云天,名扬山东,各路好汉闻名便服,才好行事。”

    “衙内言下之意……”宋江听出苗头,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原先与那晁盖合伙,坐地分赃,为了避嫌,结交江湖好汉的事都叫晁盖去作了罢?自今日起,凡有上门来投奔你的江湖好汉,你都与他结交,好生款待,周济盘缠,有甚为难之事求你,你也都答应了,一力周全便是,只要江湖上纷纷传言,说你的义气,便是你的功劳。”高强轻轻说出一番话来,叫宋江听的目瞪口呆。

    连日来高强与许贯忠私下谈论,最多的就是关于宋江的使用办法,抛去宋江的野心太大这一点,许贯忠却也认同他的才能,利用他来掌控山东的绿林道,小到梁山泊在高强的日本秘密贸易中挥作用,大到石秀的势力延伸到山东全境,都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而要做到这一点,把宋江给捧起来就是一个最好的途径。

    乍听这等匪夷所思的策略,宋江有些愣,不过他毕竟是在这山东绿林道浸淫多年的人,随即便醒悟过来,叫道:“衙内真好计!倘若小人这义气深重的名声传扬了出去,无论远近的好汉都要买账,那时再以钱财开道,无有不服的,当真是不费吹灰之力,山东可定了!”

    高强微笑不语,心说这一招说起来还是承你老人家的故智,那水浒传里哪个不知山东及时雨,郓城呼保义的大名?所到之处,但听你的名字,各路好汉都是纳头便拜的,王者之气无与伦比,否则你哪里能作梁山泊数万之众的大头领呢?

    现在高强将这个概念提出来,为了能在最短时间内打响宋江的名声,一面又加入了现代关于包装和宣传的理念,一方面宋江这里须得按照这个包装去作起来,凡是有来投奔求助的江湖人物,无论有名无名有能无能,都要全力襄助,所需的人力物力,都有石秀那里鼎力支持,对外却只说是宋江的大力;另一方面,便须得借助石秀手中的三教九流,各种渠道,将这名声传扬出去,要知这人和人之间传话最是离奇,往往一句话传过了几个人就大变样了。比如你这里放消息的人,只说句“闻说山东有个宋公明,好生义气,人唤作及时雨。”

    这消息若再过几个人的嘴,恐怕就成了“山东有个及时雨宋江,为人义薄云天,上次青州府比年大旱,请了这位及时雨去,当时便天降三天大雨,田间枯苗重生嫩芽!”如此经过一些时日,又哪里有人知道这消息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而这样内外相应,及时雨宋江这个名字一定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就征服整个山东!

    错了,是征服山东的绿林好汉,这才是原话,上面那句是传播以后的结果……

第一章 燕青(上)

    大观二年,春正月

    燕青抬头望了望夜空,冬日的星辰虽然没有夏天的那么繁盛,几颗寥寥的亮星却愈显得明亮,在迷茫的黑夜里俯瞰着脚下的大地上,人们演出的各种悲欢离合。

    “算来,来到东京汴梁,这已经是第三个年头了。”他的目光从南天的心宿二,一路北移,最终停在了永恒悬挂于北天的北极星上,北方,那是自己的故土所在,却已经没有了家。

    无声的叹息,燕青转过身来,此刻他身处的乃是东京丰乐楼的最高点,正是华灯初上之时,丰乐楼一如往昔的热闹非凡,尤其今天又是白沉香十日一次的登台演出时间,当真是客似云来,人如潮涌,五楼并起的偌大一个丰乐楼几乎连下脚的地方都找不到。

    “又有一夜好忙了。”主理丰乐楼一年多,这样的事燕青已经熟极而流,不光是他本人和主演的白沉香,丰乐楼的一众帮闲人等也都培训成功,都晓得自己的职司所在,眼下燕青已经不需要事事亲历亲为了。

    “有乐和这小子在,料想不大会出什么差错。”燕青心里这么想着,依旧站在丰乐楼主楼的最高层,近来他越来越喜欢从这个方向往下看了。乐和是年前从山东青州来投奔他的一个年轻人,很伶俐的一个小伙子,乐理上头也学的很快,楼子里的姑娘乐师等夸奖他音律好,众口送了一个绰号叫铁叫子。这还不到半年功夫,燕青已经放手让他打理有关演出的大小事务了,自己乐得清闲。

    耳闻楼梯声响,燕青并不回头:“什么事?”

    “小乙哥,叶侍郎到了。”

    梦得去年年底也升了官,原任是礼部员外郎,现在迁为起居郎,虽然官阶只升了一品。却是个离天子很近的要紧位置,目下在京中显眼的很。

    没大功夫,叶梦得大步进来,有道是风从虎,云从龙,人靠衣裳马靠鞍,叶梦得如今官场得志,装扮也已与往常不同,日渐华美起来,全身亮灿灿的晃人双眼。

    二人原是见熟了的。当下也没什么客套,略略寒暄几句便各自就座。

    叶梦得开口便笑:“小乙,莫看我这一身的俗气,实在到这个地方来,只得入乡随俗,倘若是一袭青衫,反而格外出挑。”

    燕青微微一笑:“这个自然理会得,叶大人不必拘泥。”他在京中太学读书,与一帮士子打成一片。叶梦得对他也是赞赏有加,二人甚是投契,因此叶梦得直接就叫他的小名。

    叶梦得点了点头,忽地把姿势端正了,向燕青道:“小乙,你家衙内。现今是在杭州呢,还是在山东?”

    燕青道:“去年十月杭州大通钱庄开张,衙内八月上便已经回了杭州,年前也有礼物并家书送回来。”

    说起这大通钱庄,燕青不觉有些好笑,去年年中时第一拨前往日本国的船队顺利返航,计算收益之下,总计赚得利润高达二百五十万贯之多,高强在给他的信中。连用了三个“赚翻了!”数钱时的神态跃然纸上,令人见之莞尔。而趁着这一股东风,高强筹划已久的钱庄也于十月正式开张,除了杭州本店以外,第一家分铺居然就设到了日本国,令东南所有的商旅都大跌眼镜。

    叶梦得听到这大通钱庄的名字,却不禁皱了皱眉头,向燕青叹道:“去年你家衙内向相爷上书。要求开设钱庄。相爷为了大局着想,未置可否。不料你家衙内却依旧搞了起来,且弄得这么大动静,不要出什么乱子才好。”言下之意,你家高衙内就算有些小聪明,懂得**些权术,这生意经却不是凭空能想得出来的,况且你钟鸣鼎食的大家。何必要去争那一点蝇头小利。

    燕青心里明白,这话虽然是从叶梦得口中说出来,没准就代表了蔡京的意思,毕竟高强和蔡京之间,最多的沟通管道便是经由燕青和叶梦得地会面进行,当下一笑,将话题先岔开了:“叶大人,闻说近来圣眷正隆,这正月里怕是又要高升了吧?”

    说起得意之事,叶梦得顿时满面春风:“哪里哪里,说起来若不是你家衙内的指点,我还不能升的如此之快,那礼部员外郎的职位,恐怕要到三年的大磨之时才能升迁的。”所谓的三年大磨,是宋朝官制中的一项提拔制度,按照现在的说法,就是论资排辈,大家把政绩官声年齿什么地都报上来,看看有谁再不升官就实在说不过去了,便给他升了,这叫做磨勘,三年一次的就是大磨了。

    而叶梦得去年得到天子拔,倒真是出于高强的私下提点。原来高强当初离京之时,曾经嘱咐过他,虽然高强已经向蔡京进言,不可急于更变前任赵挺之的法度,免得落人口实,必要时须得叶梦得向官家进言。

    结果蔡京执政之后,确实采纳了高强的建言,按部就班的将他想要推行地新政,只捡一两项最为紧要的去行,例如茶法盐法之类,不过他的政敌乃是保守派,只要你有新法出来,立刻就有人跳出来骂的进变法”的指责还是传到了官家赵佶的耳朵里。

    当时叶梦得便依照高强的指点,向赵佶进言:“法自上出,非自相出,如今蔡相悉依前任旧法,只是将些前朝弊政加以革除,正是一心为官家分忧的意思。自上出,非自相出”的话语,正中赵佶地下怀,他身处深宫之中,外面的什么法什么法对他而言都只是纸上谈兵,只要你能说的皇帝高兴,旧法新法他才不来管你。

    因此官家下旨,奖敕蔡京行法有方,赏赐若干,叶梦得奏对称旨,进为起居郎,为天子近臣。叶梦得听了高强的一句言语,便得了许多好处,心中对高强感激佩服,自然不必说了,现在见燕青提起这事,又是大悦。

第一章 燕青(下)

    不过官场上人抬人,叶梦得也算打滚多年的人,知道对方提起这话题,必是有所为,果然燕青一笑,随即又道:“我家衙内身受相爷和叶大人等的重恩,自然知恩图报,这钱庄之事,当时衙内受了诸位大人的叮咛,知道要谨慎从事,便将原先的计划作小了,且不管什么铜钱交子之类的事,只管各处设些分号,汇兑钞引,朝中各位大人便是知道了,最多说一声与民争利,以我家衙内和东南应奉局圣眷之隆,又何足道哉!”

    叶梦得闻言称是,高强自从提举东南应奉局以来,各种花样层出不穷,不但是稀奇的花木山石运了一些,更有无数新品献上,哄得赵佶每每龙颜大悦,如今满朝文武,被赵佶挂在嘴上念叨最多的也就是高强了。

    例如江南织锦被他想了个花样,弄出多层镂空的花边来,起了个名字叫做蕾丝边,这花边用在别的衣服上全然不登大雅之堂,用在女子的亵衣上却有神效,听说带了这蕾丝边的各种新奇花样的亵衣一经献上,便叫当今天子直了眼睛;高强所献亵衣的样式也是五花八门,单胸衣就完全摆脱了原先的单一抹胸,全杯半杯前扣后扣什么的叫人眼花缭乱,无论女子自身的本钱如何,都能用他所献的亵衣穿出高挺丰胸来,一时间赵佶眼中遍地皆是深沟;那高强更用西域的秘法,提炼出各种香水,幽香清晰又不刺激,赵佶依照他的建议,将宫中得宠的嫔妃都封了花号,每人用一种香水,每日临幸的妃子用花牌来代替,宫中号为百花谱。

    当时的流行风尚,乃是宫中为先。勾栏跟进,这种种花样迅流传到坊间,立时引导了汴梁城的流行趋势,丰乐楼近水楼台,率先推出了百花大会点花谱活动,以及百款蕾丝边亵衣展示会,第一场的神秘嘉宾就是当今天子赵佶。皇帝玩的这么有些道学先生说闲话。那小小地反对声浪也立刻被淹没在如潮而至的叫好声中了。

    要知道大宋承平已久,市民的文化早就转向了尽情的享乐,凡是能花样翻新的娱乐大众的,多半迎来一片赞声,明清时的各种礼教大防,在这时代根本没有市场;况且豪门大户之中,荒唐事比这多的去了。勾栏瓦舍又是专门给人娱乐的地方,要说什么道道的话,本身这类地方的存在就是没什么道德可言的,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这叶梦得读书不少,脑子可开通的很。这大宋朝的皇权空前巩固,就以蔡京这样的权势根基,赵佶一旦想让他下台,那也是举手可办地事。因此上蔡京和高强一样,也都是想尽办法讨官家的欢心。别的不说。这东南应奉局的前身苏州应奉局,根本就是朱冲父子秉承蔡京的意旨而设。专为搜罗花石珍玩取悦官家的。只需能得赵佶地龙颜大悦,蔡元长又哪里把那小小物议放在心上?

    叶梦得也知这些道理,不过蔡京近来对高强的各种动向十分关注,他借这机会再提一下,无非是给高强提个醒罢了。当下目的已达,便转换话题:“小乙,你进入太学上舍读书,这也是第三年了罢?”

    “正是,今年九月中若能中式,便可学满,得个出身了。”

    叶梦得点头道:“今年不但是太学上舍生的考试,亦有诸州县地贡生大比,相爷的意思,是你家衙内也该当回京准备大比了。”

    燕青极细微地皱了皱眉头内原本也计划今年大比之后正式入仕,只是东南应奉局近年来事务繁多,钱庄商队等事……”

    叶梦得把手一摆,打断了他的话,将身子略略倾过来,压低了声音道:“你家衙内弄这些东西,钱是挣的不少了,却丝毫无利于仕途,我看相爷的意思,很是有些不以为然的。你也知道,相爷将最爱的孙女嫁给你家衙内,乃是一片爱才之心,倘若你家衙内一味的不务正业,岂不叫他老人家心寒?借这个大比的名义,早些回京来,方是正理。”

    燕青听罢点头,心中却微微一哂,心说你们又哪里知道我家衙内的良苦用心?自从大通钱庄开办之后,凭借应奉局的那种游离于正常各级州县之外的权力护持,短短时间内便在东南五路各处通县大衢都设了分号,高强仗着手中资本雄厚,先是以白银收铜钱,而后以银票汇兑白银,很快便将信用在东南各地树立起来,更经由来往于中日之间的大型商贸船队,将中日间的贸易结算也都纳入自己钱庄的业务中来,仅这一项,算来一年便可收入不下百万贯之巨,如今东南一带的商旅大额交易都已经渐渐改用大通的银票了,高强眼看形势大好,正要将原先的白银实收实兑政策改变为准备银政策,也就是以往收进一两白银,就出一两的银票,而今则是库房里存量白银只留三成的准备银,其余都用来转做他用。

    眼下正是钱庄政策变化的要紧关头,高强怎能分身?无奈这些事情无法一一向蔡京细说,再加上高强所推行的这一套,到现在还没几个人能完全弄清楚,就连燕青也只是单纯凭才智推想,不能深入了解。

    他盘算了一会,决定用一个简单的法子来解释一下:“叶大人,你可知大通钱庄自年前十月开设,到如今都作了些什么?”

    叶梦得挥手不屑道:“小乙,你休得将我与那一班腐儒相提并论,经济生意之术本朝的科举也是要考的,况且本朝历来财赋仰仗东南,粮草军器用于西北,这其中的物资调度,多半都有金银钞引铺子参与其间,我又哪里不知这其中的门道了?你家衙内不过是想法打通了中日间的海路,将原本零散于民间的海商贸易集中控制在手中,再借助日本的金银价贱大赚差价,也无甚稀奇。此等末节,等闲一个掌柜都可办了,何须你家衙内亲身坐镇?听我良言相劝,趁早叫你家衙内回京来科举,方是正途。”

    燕青被他抢白了几句,又无法解释清楚高强的深谋远虑,当即闭嘴,况且叶梦得接下来所说的话,更叫他关注。只听叶梦得又说道:“你家衙内若是下月即可回京,相爷有一件大事着落他去办理哩!”

    “敢问乃是何事?”

    叶梦得不答,却站起身走到窗前,遥望西北,油然道:“小乙,你可知道,下个月中,有个人要从西北战场回来了。”

    燕青心思灵动,见叶梦得如此郑重,早猜到大半,惊道:“节帅童贯?!”

第二章 买卖(上)

    “童贯回京?”几天之后,杭州的东南应奉局中,高强拿着燕青连夜飞鸽传来的书信,默默掂量着这个消息的分量。

    去年改元大观之后,蔡京执政平稳,政绩粲然:加上广西经略使王祖道开边,取了南夷人自治的南丹州,改为大宋治下的观州,蔡京顺水推舟,新置了黔南路,称为拓土大功,天子赵佶大悦,正月中下旨,进蔡京为太师,号为公相,地位之尊,本朝无比。

    与此同时,又叙西北童贯的军功,授予武康军节度使的称号。节度使这个称号,在本朝并不像唐时那样封疆掌军,大权独揽,而是作为武散官阶的最高一级,地位尊崇而已——当然,现在这个最高的位阶已经改为了太尉,拥有者就是高强的老爹高俅了。

    童贯以内侍出身,监军西北,几年间得以做到节度使这样的高位,那是本朝从来未有之势,这上谕一出,物议便骚然起来。只是童贯一来有军功在后面支撑,二来他与蔡京集团结合的极为紧密,当初蔡京于崇宁二年第一次拜相,童贯便出了大力,可以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蔡京大权独揽,升官财,他童贯当然也要分一杯羹;三来高俅今天能做到太尉,也是与他当日在西北王厚军中时混了不少军功有关,与童贯也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这武官最高的太尉一职归了童贯,次一级的节度使便要留给童贯了,否则分赃不均。大家只怕要窝里反。

    “现在这童贯回京,想必是接受节度使的节钺,行个仪式而已。不过如果只是这样,蔡京决计不会郑重其事地叫我放下手边事。迅回京。”

    这个念头的产生,使得原本就已经有些头痛的高强,更加头痛起来。而高强头痛的是什么呢?说来好笑,他头痛地是怎么花钱。自从去年年中,第一批赴日的船队回航,带回的大批金银和日本货物之丰富,令杭州城经商多年的世界各地商贾都是瞠目结舌。满眼绿光,单单上好的日本刀剑便有两万柄之多,市值不下五百万贯。随船的各路商贾都是赚了个盘满钵满。

    有赚钱的就有眼红地,而新的财路便应运而生,第一批赴日的商人中,不乏财力并不雄厚。不能长期维持对日贸易者,这批人在随船到岸之后。第一件事是把此行所得地财货处理掉。第二件事就是叫卖参加下一批赴日船队的资格,此举立刻引来杭州的一股抢购风潮。一个原本无需付出金钱的参加机会,转眼间就已经炒到十万贯地级别。

    只是高强随即推出的措施,叫大部分炒卖这个资格的人都打了退堂鼓,原来他趁机将大通钱庄开办,第一个措施就是宣布第一批赴日的船队,每条船按照载重量都获得一张船引,证明其有权装载一定吨位的货物赴日。这本是取自现代地配额制度,现在高强利用自己的有利地位,赚取了原本属于政府的利润,真是爽到极点。而这一个船引制的推行,立时将第一批赴日的商船作为一个巨大的利益共同体,牢牢地捆到一起,其资产获得的巨大增值,也使得原先垄断了中日海上贸易的几个传统商家立显没落。

    而随后高强推行的另外两个措施,则使得刚刚成立的大通钱庄成为了整个东南商界的最大热点。第一个,就是新成立的大通代理所有中日间贸易数额,零散商人只需将货物交由钱庄代理,等船队回航之后便可依照原先约好的比例与钱庄分取利润。而持有船引者也只需将船交给钱庄代理,便可安心享受钱庄按照船引吨位所放的分红。由于这一措施将海运的贸易的风险在最大限度上转嫁到了钱庄的身上,使得仍旧存有小农意识的商人趋之若鹜,有的干脆直接出售船引套现。而钱庄一手托船,一手连商,就占据了最有利的交易地位。

    要知高强来自国际贸易空前达的现代,深知这海外贸易环节重重,最赚钱又最省心的,一个是船公司,一个就是贸易公司,现在自己利用拉拢大批船户入伙,建立起了自己的船队,下一步自然是开贸易公司了。至于把这业务交给钱庄,乃是与他钱庄的宏观战略密切关联的。因为接下来高强的公告,就把整个中日贸易最大的利润源给抓到了手上:开放中日间的货款结算业务!

    须知当时的海外贸易,最大的问题就在于赚取的利润在运输过程中也有很大的风险,君不见当西班牙开美洲贸易的时候,每年都有大批运输美洲金银的船只或沉没或被劫,据后世估算,这一损失比例高达三成之多。

    而高强手中却因为有着与日本方面的特殊关系,从而能够在中日两边都有充足的货币结算。以方天定为的这个小小使节团,到达日本国之后,经由橘右京的穿针引线,与当时刚刚兴起的日本武家代表之一的平氏搭上关系。平氏当代的领平正盛,渴望来自中土天朝的支援已经多年,在派出的橘左京和右京久久没有消息的时候,几乎断了希望,现在右京一旦归来,还带来了中土有力人物愿意帮助平氏的消息,真个令他喜出望外。

    双方经过短暂的协商,达成了一系列协议,包括平氏开放其管治下的所有地境,由中国来人勘探金银矿藏,并提供适合与足够的劳工,以期获得一定的采矿收益。而对于分给平氏的金银矿产收益,方天定又提出了另一项让他无法拒绝的提议,那就是以这部分金银来换取中原大批物资,包括先进的弓弩盔甲等军器以及各种奢侈品,同时作出了不向平氏的对手源氏出售同样的货物的承诺。

    这正是平氏最希望从中土得到的援助,平正盛大喜欲狂,慨然开出了高达五十万两白银的一张采购单,而这张单子被方天定等人拿到赴日的众多商贾之中一分,便抢了几乎一点不剩,单单是吃这中间的差价,方天定等人就得到了过十万两白银。而对于采购军器的费用被各项奢侈品挤占的结果,平正盛颇有些无奈,只得以日后所应得的矿产收益为担保,向方天定要求了二十万两白银的借款,当然是以随船护航船队所携带的武器装备来支付,这一项又产生了近十万两白银的利润,还不算上日后各处矿藏的产量增加以后,平氏收益缩水的损失。

第二章 买卖(下)

    自然,身为一个落后小国的新兴势力,平氏看中的是如何在与国内政敌源氏的角逐中占得优势,因此即使是意识到被人占了大便宜,平正盛依旧看中自己所获取的那些,而将一切损失都划入了政治投资范畴。因此除了支付的真金白银,平正盛还委托方天定向中原天朝的“有力人物”高强转达他巨大的谢意:五千两黄金,五万两白银。

    这一笔收入,加上船队的收入,立刻使得身在日本的方天定使团成为了敌国之富。依照临行前高强的嘱咐,这笔收入被用来作为资本,开设了大通钱庄的第一个分号,日本分号。凡是来到日本的贸易商人,都可以将自己的收入在这钱庄换成钞引,等返回杭州之后,再从杭州的大通本号那里兑换真金白银。

    而实际上,在日本钱庄开设的时候,杭州的钱庄根本还没成立,那是等到接受了赴日船队带回的黄金白银之后的事了。在那样落后的时代从事海外结算业务,其风险自然是巨大的,但是高强由于在两边都拥有强大的支持,得以成功避免了其中的风险,由此而获取的利润,是当时所有人都无法想像的巨大:每一两白银的汇兑,在大通钱庄这里就需要支付一钱白银的费用,而出于规避风险和节省运回白银所需的费用考虑,这样的高收费仍旧让商人们有利可图。

    当这些商人回到国内之后,又得到高强的承诺,大通的分号将在很短的时间内分布到东南五路的大小城市,商人们大可以带着一纸汇票,到自己所需要的地方去支领白银。这一措施又切中了当时由于国内通货紧缩,而造成的经商成本上涨的局面,虽然高强这新成立的钱庄信用还有待考究,商人们仍旧表现出了巨大的热情,有许多胆子比较大地,直接就拿着大通地银票去各地收买自己所需要地货物以及换取现钱。倒反过来逼得高强赶紧出台大通银票的转让办法。否则所有的银票转让都得到柜面上来取了现银再存进去。非把大通上下所有人都累死不可。

    这么几件大事做下来,到了腊月里,第二批船队返航的时候,大通的地位已经初步确立的起来,不但海外交易中,大通占据了统治性的地位,东南五路地大额交易也有很多人开始使用其银票了。

    当钱庄的信用树立之后。各地的存量金银又稳定了下来,高强手中很快便有了大批的自由金银可供使用。有了这批金银的担保,他开始尝试接受存款业务,然而事实很快证明,在大多数百姓连字都不大认识的情况下,指望他们能把高强的钱庄与吸血的高利贷商人区分开来根本是不可能地一件事。

    于是,手中攥着大笔真金白银的高强开始愁怎么花钱了。放贷款?没有大工业,投资有限。单单商业贷款根本不能在短时间内花掉这么多钱;保险?别扯了,人寿保险动辄几十年,这个时代人的期望寿命才四十多岁,谁来理你,而财产险在当时的条件下,你根本就赔不起,结果还是只能局限与海外贸易的范畴内,承接一些初步的商业保险业务。

    “要是有股市就好了!”高强一面头痛,一面着牢骚。转眼再看看手中燕青的来信。更加头痛起来:“这节骨眼上叫我回京,这不要我的命?”

    “相公。且歇一歇,喝碗参汤罢!”门开处,妻子蔡颖翩然而入,手中一个托盘,盘上一盅参汤。近来高强日夜忙碌,蔡颖一面分担了应奉局的许多事务,一面也每日张罗着给他进补,真正做到了一个贤内助所能做到地一切。

    高强一笑,接过参汤端在手中,顺手把那封书信就放在了桌上。见他吸吸溜溜地喝起参汤,蔡颖抿嘴一笑,便拿起燕青地书信来看,不由也轻轻一声:“童节帅要回京,祖父叫官人你回京哩!”

    高强放下参汤,一把将妻子揽到怀中,笑道:“且莫理他,你我夫妻温存一下。”

    本来夫妻俩已经有几日不曾敦伦,这等年轻夫妻,正是情热之时,蔡颖被丈夫这么一搂,顿时浑身酸痒,咯咯只是娇笑,很快便有些娇喘细细起来。

    高强脑子里一直转着各种念头,此时乐得一概放下,与娇妻,正是得趣之时,忽然蔡颖把手一推他胸口,嗔道:“你现在这么对奴家可越来越少了,定是念着那姓潘的女人!”

    所谓姓潘地女人,自然是说的潘金莲了。高强去年八月上回了杭州,金莲也一路跟了来,蔡颖当见到夫君远行一趟,居然带回来这么一个妩媚风流的女人,当时眼睛就立了起来,直到听说乃是武松的寡嫂,无处存身来此寄居,这才换了脸色。

    无奈女人嫉妒乃是天性,这金莲又生得一副勾人的模样,说的难听一点,真是天生入骨的狐媚。此等女子,男人见了心动,都想要占有一番,而女人便自内心的敌意遏止不住,饶是蔡颖大家闺秀的出身,却也对金莲产生了警惕戒备之心,对着高强之时,偶尔忍不住就要提醒一下。

    高强自然心知肚明,他当日与金莲在月下那一吻,不曾真个也,偏生金莲名义上也是他的嫂嫂,宋朝男女关系虽然较为开放,对于伦理上头还是看的极重的,看得到吃不到的滋味,却叫他心中渐渐滋生了许多渴望,只不足为外人道了。

    现在听到蔡颖又提起,他自己心虚,立刻便把原先与妻子嬉戏的念头都抛去了,仍旧一手搂着妻子的腰,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另一手却将那封书信拿了起来,向蔡颖笑道:“娘子,相爷有意命我回京,这中间的缘故,你可能猜得几分么?”

第三章 回京(上)

    这招乃是高强对付妻子的惯用伎俩,叫做转换话题,但几遇到不好回答的问题,当即变换轨道,免得继续强撑下去,说多错多,留下无数话柄,日后不得翻身。

    身为他的妻子,蔡颖又是冰雪的心性,焉有不知之理?不过大家闺秀对待夫君,不能与寻常女子一般胡搅蛮缠,既然高强转换话题,说明他认为这个问题上头没有什么谈的必要,蔡颖只白了他一眼,便应道:“何必要猜?父亲日前已经有书信到,便说到此事,叫我务必劝你尽早动身回京,商议大事。”

    来蔡京要自己回京的意愿非常坚决,居然动用了向来不轻易动用的老婆路线,高强这才真正重视起来:“是何大事,岳父信上可曾说明?”

    蔡颖摇了摇头:“也不曾明言,只是我看信中的语气,多半这事不是不能说,是还未定案,不过既然祖父有意叫你回京,多半这事一旦定案了,与你会有莫大干系。”

    高强皱眉,既然没有内线消息可套,便只得挥他来自现代的优势——回忆历史了。童贯早年出自神宗朝大宦官李宪的门下,这李宪说来算是个宦官中的不世强者,曾经随同王韶开边西河,更曾经镇守兰州十天,抵挡了西夏举国号称八十万大军的围攻,本朝太监监军而有大功的,李宪是天字第一号。倘若是写出武侠版的北宋史来,这李宪定然是葵花门的绝品高手无疑。

    而童贯出自李宪门下,便与西北兵事结下了不解之缘,据说此人曾经十次深入西北各地,察探军情地形,可算是西夏通。再加上他与蔡京紧密联合,在蔡京上台之后,童贯终于得到了与王韶之子王厚一同攻取西河的机会。

    崇宁二年中,童贯任监军,与王厚等出西河攻羌人吐蕃。途中却出了一桩意外。由于皇宫失火,赵佶就以为是出兵不利的征兆,八百里加急圣旨给童贯。叫他退兵。此时童贯胆子倒大,硬是搏了一铺,将圣旨往靴筒里一塞。对着王厚、高永年等将领,只说“上趣成功尔!”把退兵的圣旨说成是进兵的号令了。

    而此战的结果也正如童贯所希望的那样,王厚等大败羌人,一举光复四州之地,置熙河兰会路。同时吐蕃领董迈来归,宋军完全打开了通往西域地道路。此战之后,宋军完成了对西夏地侧翼迂回,彻底改变了以往一直在西北的山岭中与西夏的扯皮状态,按照现在的话说,宋夏战争即将从战略相持阶段转向战略进攻了。

    战后庆功之时,童贯将赵佶的那封退兵圣旨出示给众将观看,得意洋洋地说道:“诸位,你们今天能立这么大地功劳,可都是我童贯扛着脑袋给你们争取来的机会咧!”诸将感恩戴德。童贯立时便在西北的几十万大军中确立了自己的地位。自然,由于担任全军的监军,童贯也从此次大胜中获得了极大的好处,封为襄州观察使。要知当时还没有太尉的官阶。武官官阶中最高的是节度使,其次便是这观察使,合称两使官,内侍获得这个职位的,童贯也开了一个先河,其成就更在当年的李宪之上。

    后来的事情却脱离了童贯的掌握,西夏一面部署对宋军的防御,一面向辽国求援。辽国立刻宣言燕云等州开始动员,一面派使者前来大宋,要求宋夏休战。两边互派使者,其中还闹了个笑话,翰林学士林摅使辽国,见到辽国新建的碧室,当时欢迎林摅的辽方陪同出了个上联“白玉石,天子居碧室”,嵌了在里面,甚是巧妙。因为汴梁宫中建有明堂,林摅便对“口耳王,圣人坐明堂”,也嵌了繁体)在里面。

    哪知辽国陪同不给面子,立刻就说大宋使者不识字,下面是壬不是王。林摅大丢面子,尤其还是在北朝人面前,当即恼羞成怒,出言不逊,等到见了辽国皇帝,也是抗辞相争,惹得辽国皇帝大怒,将他所住地馆驿断绝食水烟火,弄得林学士的大便都没人清理,很是吃了苦头。

    这里双方使者往返不绝,西北却又传来败绩,西夏军动反击,攻入镇戎军,时任知绥州的西征大军副帅高永年出城遇敌,不料中了羌人的埋伏被擒。羌人领含恨于此前地惨败,竟将高永年剖腹剜心,取其心肝分食,消息传回,陕西震动。

    经过朝中一番争论,最终还是认为大宋没有能力同时应付两个对手,只好同意归还一些城池,另外命令西北大军就地布防。而这件事的生,就在高强来到这个时代的前一年,崇宁四年的事。

    想到这里,高强隐约捉到了一点头绪:莫非童贯回京,还要伴随着新一轮对西夏,乃至对辽国的战略调整么?是这样的话也不奇怪,不过就算西北和河北的战略有所调整,有我什么事?要知道,到现在我还没有进入正式的官阶系统,这个应奉局只能算是法外设置地特殊机构而已,论其性质,无非是给皇帝弄些新奇的玩意,以讨取皇帝的欢心,一言以蔽之,我高强不过是给官家帮闲的啊!

    他愁眉苦脸,蔡颖看的好笑,便伸手来揉他的眉心,戏道:“官人,如此愁,敢是此间有什么大事要办?”

    高强打了个叹道:“我大通钱庄草创之时,又推行诸般新政,凡事皆出于你家官人我的脑子,都要我一个个手把手地教他们做事,眼下哪里走的开?况且你也知道的,钱庄的进项日渐增加,而银票畅行五路之势已经初成,库房里堆放的金银眼看就要放不下了,眼下我正为此事愁呢!”

    蔡颖大奇,笑道:“官人,你办这钱庄,为的不就是挣钱,如今名副其实的是日进斗金,官人大可数着银子玩,有什么可愁的?”

第三章 回京(下)

    高强一声,心说土财主才数钱玩呢!像我这样具备了现代理财意识的人,对于手中现金的大量堆积只会产生极大的危机感呢。况且眼下大宋的财政形势,乃是严重的通货紧缩,货币供应量的不足已经大大压抑了经济的活力,这钱要是不能投入流通,我留着它作甚?

    不过他也知道,有这疑问的不光是自己的妻子,更有她背后所代表的蔡京等人,只得耐心解释一番:“娘子,你道我开办这钱庄,当真是图它赚些钱银使用么?若然是为了一己享乐,家父位高俸厚,我这应奉局更是可以随便伸手从内府中拿钱的口子,我又哪里缺钱使费了?”

    “然则为何?”蔡颖睁大了眼睛,大惑不解。

    “去年摩尼教起事未遂,朝廷未必清楚,你在我身边却是知道的,其中的艰险转折之处,实在不足为外人道。只是说到头里,这摩尼教起事为的是什么?也不过是因为当十大钱扰民这一件事罢了。因此上我创办这钱庄,以海外贸易所赚取的金银来投入东南五路,使此间的众多出产都能获得收入,民既有利可图,官也不必无钱而强买民物,岂非大大缓解了矛盾?”绞尽脑汁,高强才能以较为简明的措辞解释这个问题,至于这两个措施的性质,一个是扩张外需寻找新市场,另一个则是增加货币供应和加快货币流通度以缓解通货紧缩,若照这样说出来,只会被人当天书。

    “官人深谋远虑,奴家自然是钦敬的。”蔡颖也算饱读诗书,又通晓世务的,大致也能理解,但她随即话锋一转,又说出一番话来,叫高强始料不及:“只是官人可知道。为何你提出借这钱庄的名义行交子,祖父与公公他们都不支持你么?”

    高强原以为是,蔡京不许自己行交子,乃是出于谨慎。要等时机成熟再说,现在听来却仿佛另有隐情:“恰是为何?”

    “官人,往年西北用兵,大批军粮物资等物都是由各地商人运往西北。大军在各处设军需采买处,以钞引支付给商人,各商人再持钞引去便宜之地换取所需,或现钱或盐茶,军民两便,你可知晓么?”

    高强点头,宋军的这一后勤改革。庶几接近于现代的国家采购制度,乃是军事夹上的一大创举。他也曾为之赞叹不已;而这一事实的存在也为他开设大通钱庄增加的极大地信心:“然则如何?”

    “官人,你道朝廷连年在西北用兵,哪里来的这许多钱银?即便是钞引支付,最终也还是要拿出等值的现钱或者盐茶等物来偿还的,数年间大军在西北耗费无数,这中间实有莫大地缺口。而另一方面,离西北最近的富庶地区乃是巴蜀,此地虽说物阜民丰,却是山路难行,进出不便。大批的军粮能够运出。当地便须以现钱支给,而一枚铜钱要运到蜀中。其耗费差不多就要花去半钱,这哪里能负担得起?因此上蜀中铜价比中原和东南更要高上许多,当地无奈,只得以铁铸钱,后来又印交子作钱,便是出于此了。”

    “原来如此!”高强恍然,如此说来,西北和蜀中的货币供应不足状况,比东南五路更加严重,难怪东南五路只是将当三钱,改为当廾钱,好歹用的还是铜钱,而西北和四川直接行纸币了。

    不过他随即想到了其中的问题所在,当地官府行这样的交子纸币,并没有成熟的金融体制可供支撑,相反其实物货币量的紧缺,根本不足以保证铜钱到纸币的顺利过渡,由此带来的后果,就是交子的信用将遭到怀疑,进而在短时间内大幅贬值。

    他这样的推测说出,立刻得到蔡颖的热烈赞同:“官人对这理财上头,真乃天授!交子既然举步艰难,军费又有增无减,祖父掌控宰执,为此正焦头烂额呢!”

    她凑近了高强耳边,低声道:“父亲告诉我,等正月一过,祖父就要下令,今年新行的三年一届的交子,对以往各届的旧交子,将是四比一的换率。祖父之所以不许你行纸币,这可明白了么?”

    高强凛然:原来是内幕消息!蔡京这么大笔一挥,当时就把通货膨胀率提高了四倍,自己要是在这节骨眼上推出纸币,不问可知,一定死的难看之极了。宋代的文官集团在执政过程当中,凭借各种人才的不断涌现和政治体制的支持,维持了庞大帝国地繁荣展,比后代明清时地整个被理学和八股文束缚住了手脚的文官集团,其表现真可谓是可圈可点,单就经济成就而言,宋代当之无愧地是我国历史上的最高峰。

    可叹的是,由于缺乏成熟的金融理论和经验支持,这时代的高级官员们虽然并不是无能之辈,但处理起棘手的经济问题来,往往还是只能用长官意志来代替经济杠杆。倘若蔡京作出这样的决策时找高强商量了,高强立刻就会告诉他,你这样的做法,现代也有过的,称为休克疗法,用恶性的通货膨胀来对抗紧缩,为培养和寻找新的市场争取时间,而单纯是为了缓解财政压力的休克疗法,其结果只有死路一条。

    “只是这么说了,真的会有用么?”高强苦笑摇头,忽地站起,将妻子横抱在手中,笑道:“颖儿真乃贤内助也为夫无以相报,只好房中恭敬了!”

    蔡颖惊叫一声,全然无力挣扎,被高强抱着进房去了。

    次日清早,高强找来许贯忠,将杭州诸事都托付给他,好在大通钱庄和船队兴旺的很,再有许贯忠盯着,料来不至于出什么差错。至于钱庄日渐增加的金银储备,高强想了一夜,觉得有两条路可行,一条是投资开建自己的海船,二来可以逐步收购掌握在那些零散船主手中的船引,这样双管齐下,可以更快的将船队掌握在自己手中。而随着属于高强自己的船队的建立,梁山泊的整合便可以相应挥作用了吧。

    许贯忠素常参与机密,对于高强的各种谋划都有所知,当下一一答应了。

    旬月之后,几艘大船缓缓驶离杭州码头。背对着欢送的人群,面朝西北,高强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豪情:“汴梁城,我高衙内又回来了!”

第四章 述职(上)

    这一次高强回京,随行人员比起去年年初离京的时候少了许多,不但师父鲁智深出走,心腹许贯忠不在,就连党世英,6谦,杨志等将领都留在杭州防地戍守,不能擅离。当然了,6谦等人留在杭州,除了军令的约束之外,还担负着秘密的任务,要筹措军械以供高强向日本国出售之用,此项贸易不但可以维持与日本平氏的重要盟友关系,另一方面也可以通过非高强体系内的中日贸易,向平氏的对手源氏一方出售武器。要知道,打仗是要两方实力差不多才有的玩的,如果平氏在得到来自高强的援助之后迅膨胀,一举将源氏打的不能翻身,那接下来就该轮到平正盛来找高强谈判,要求提高其矿产收益份额,乃至提出国有化的要求了。

    自然,有少的,就有多的,此刻高强身边的韩世忠,就是此行的一大收获。许贯忠不在身边,韩世忠便担负起了部分总管的职责,将高强身边的这些手下以兵法部勒,管理的井井有条。而高强对他最满意之处在于,韩世忠并非一勇之夫,往往能够对高强有所建言,彼此的契合度也迅快上升,如今高强用的是越来越顺手了。相比于许贯忠,高强对韩世忠唯一的不满就是,这家伙的话未免少了一点。

    路行非只一日,这一天座舟抵达东京汴梁,因他此次回京并非公传皆知的事。因此码头上少有人接,不过太尉府与太师府的人这几日都在码头迎候着,一见高强座舟靠岸,忙不迭就上来接船,一面将消息传了回去。

    少停便是大队车马来到,将随行女眷和行李都装载了,高强翻身上马,大队浩浩荡荡向太尉府而去。沿途行人见如此阵仗,不免纷纷侧目。交头接耳打听是哪家高官显贵,待得知花花太岁高衙内又回来了,虽说近两年来高强未曾在东京汴梁作恶。不过记得他名声的人还是不少,哄的一声,路边的妇人少女便一下少了许多。

    此种情景还是高强初到宋代的时候遇见,之后他诸事繁忙,久已不见了。如今乍回东京,见到自己“余威”犹在,心下倒觉得几分亲切。一面笑眯眯地向路两旁张望,看在路人眼中,这浮滑衙内更显猥琐与好色了。

    高强一路得意洋洋,回到太尉府,径自到书房给父亲大人高俅磕头。

    高俅膝下无儿,高强的本身算起来又是他的族弟,因此对这假儿子向来宠爱,况且这儿子如今也算出人头地,日后更有大好前途。高俅对他是满意得很了。至于近来有人说高强不务正业,做起生意来与民争利,高俅全然没放在心上,这高衙内要是不胡闹了,就枉称花花太岁了。

    此刻见到高强大步进来跪倒磕头,后面儿媳蔡颖深深万福,高俅笑的嘴巴都合不拢,上前双双搀起,不免慰劳几句,问些途中行止。东南风物等等。高强和蔡颖一一答了。又拣几件有趣的见闻告诉高俅,高太尉拊掌大笑。一家和乐融融,颇有天伦之乐。

    闲话一会,蔡颖自回房去安顿,高强便问高俅,此次回京,自己该做些什么?

    高俅不愧是直接参与中枢的武官第一人,立时就给了他一个明确的答案:“等!”

    等什么?”高强立刻傻眼。

    “不错,等童贯回京,他会与公相,老夫等会商军国大事,到时候你也旁听,总有用到你的时候。”高俅眯着小眼睛,徐徐捋着颔下的胡须,笑的颇为诡异。

    高强却不依不饶:“到底是什么军国大事?”

    高俅被他弄的无法,只得说了出来:“还能有什么军国大事,童贯这厮最关心的,就是西北的战事了。”

    攻夏之事,不是因辽国的请求而休战了么?”

    “嘿嘿,童节度等了这么多年,到五十多岁才能监军西北,又打了个大胜仗,当此时,他北望横山,正是踌躇满志,奋进取的时候,却被辽国派几个使者给拖住了脚步,又吃了西夏一个大亏,高永年死的如此惨法,哪里肯善罢甘休?我看他这次回京,是要寻求制约辽国的办法,让他好专心把西夏国给收拾了。”

    高强闻言倒吸一口凉气:“童贯当真是武圣再生,诸葛转世不成?夏贼唱乱垂百年,远自本朝太宗时就已经得国,他童贯不过是借着王厚等将士的光,打了几个胜仗,就以为自己战无不胜了。”

    高俅却摇了摇头:“童贯此人,非比等闲,其久在西边,满朝文武比他更有资格谈论边事的,还真没几个,你休要小觑了他。况且西夏与我朝交战百余年,其国地狭民贫,小小的河套之地,哪里能与我中国对抗?前次王厚与童贯光复熙河兰湟四州,夏贼只能束手坐看羌人惨败,便是其力不从心的明证了,若其力足以制我,又何必向辽国求亲,并请辽国出面斡旋休战?”

    高强愕然,才道:“以父亲之见,这西北战事,童贯是大有可为?”

    高俅点头道:“若只有夏贼,童贯大可从容应付,步步蚕食横山诸城,待将横山之险尽数掌握之后,西夏的河套之地便藩篱尽丧,败亡只是时间问题。这其中虽然尚有无数艰难,但大势已经掌握在我大宋手中,这是不会错的。”

    宋夏之间地战争局势居然已经如此有利,高强始料不及,这时候的宋军既然如此强大,为何后来又在攻打燕云的时候败的如此之惨?要知道,历史上统领大军攻打燕云的,也正是这位童节度啊。

    他晃了晃脑袋,这些事暂且放下,单问眼下如何:“然则以此看来,童贯想要攻夏,先就得让辽国不加干涉?”

    高俅赞许地拍了拍高强肩膀:“我儿聪敏,果然不错,当年西夏初立国之时,便是仗着辽国的卵翼才能够生存下来,连辽拒宋,一向是夏贼的基本策略,百年未改。只是既然百年不改,童贯要想出什么法子来改变这个态势,也真是一道难题,为父代他设想,委实无甚良策可行。”

第四章 述职(下)

    对于本朝的战略态势,高强更多的认识还是来自于现代对于宋夹的种种记载,其中不详不实之处甚多,起码对于徽宗朝的军事,绝大多数都是说后来对辽对金的战事如何窝囊,却不提及其对夏战事的成功。所谓知己知彼,如果做不到这一点,便闭嘴为妙,横竖童贯不日回京,到时自然分晓。当下高强又问了高俅的起居,便告退出来。

    刚出了高俅的书房,迎面便见燕青和石秀两个站在路旁等他,那燕青穿戴风流,鬓角簪花,石秀也是英挺俊朗,一身红色军装穿在身上合衬无比,这情景若让同人女看到,定然留着口水大叫“不怎么可以?”

    眼见两位爱将,高强心中欢喜,快步上前去拦住要施礼的两人,捶捶打打甚是亲热,完全没把他俩当了外人。这二人都是高强前年在河北大名府收来的,可谓随于微时,后来高强离京南下,燕青与石秀奉命留守,将中原的局面弄的有声有色,甚是得力,高强自然奖掖有加。

    道旁不便说话,高强又想看看自己一手兴办的、眼下已经成为东京汴梁八分风流集聚之地的丰乐楼,于是三人出得府来,上马赶奔丰乐楼。

    这丰乐楼虽说是高强买下之后兴建的,不过他除了前年与老爹高俅并郑居中两个一同帮闲,为官家赵佶嫖宿白沉香拉了回皮条之外。还真没来过丰乐楼几次,这一年多没回来,乍看丰乐楼地壮丽景象,高强自己都有些意外。

    当下三人进了楼中,略略巡视一番,高强甚为满意,很是夸奖了燕青几句,不过以燕青这浪子之才,管理一个丰乐楼那真是治大国若烹小鲜。不足为奇。

    三人进了密室坐定,燕青捧出几本账册,请高强过目。

    高强看也不看,丢过一旁,笑道:“这楼子既然由小乙你打理了,便一切由你做主。本衙内是不问的,何况开这么个楼子,本衙内哪里是冲着这几个钱财?我只问你,官家一个月约来几次,对此间可满意,对你小乙哥又是如何?”

    燕青笑道:“官家恨不得一个月要来三十次才好,对我丰乐楼那是一万个满意了。小乙我给官家作帮闲。吹笛唱曲凑趣说话。并无半点差池,如今官家到了丰乐楼。白行未必要见,我小乙是一定不能少的。”

    高强大笑。当初留燕青在这里,就是看中他机灵巧妙,对于这时代的诸多市井杂戏无所不精,正好对上赵佶的性子,有这么个人讨赵佶的欢心,高强就算把天给捅破了,在他赵佶的心中也坏不到哪里去。如今这样的效果,完全在他意料之中。

    “小乙哥,以你大才,单单逢迎天子,着实是屈才了,本衙内这厢谢过。”高强深施一礼,燕青连说不妨。

    石秀在旁笑道:“小乙能哄得那官家欢悦,衙内在外才好行事,此等重任非小乙不可,衙内乃是知人善任呐。”

    高强听了这话却说不然:“三郎,你这话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留小乙在官家身边行走,一来固然是要官家的欢心,二来却是为了我这东南应奉局地提举位子。”

    石燕二人都是不解,燕青便道:“衙内,那应奉局无非弄些珍奇玩物呈献官家玩乐之用,有甚打紧?”

    高强摇头道:“小乙啊,这应奉局现今是在我手中,你便看不出他的厉害。我只说一件,你便知晓,那应奉局若看中了一花一石,不但是在所必取,且连州县官府都不得干预,只需将御封的黄帖一封,那花石的所在便成了应奉局的一家天下,可以予取予求,你道厉害不?”

    燕青与石秀这才醒悟,那石秀久在底层挣扎,对此更有深切认识:“不错,此中更有无数徇私勒索的良机,只要是应奉局门下,即便是一个小吏,也可横行乡里,州府无人能管制,这么一个衙门倘若是在不法之辈手中,真能翻了天去。”

    高强点头:“正是!而以今上的性子,谁能在这玩乐上头称了他的心意,比在边疆上立了多少大功都来得有用,如今我应奉局进献无不称旨,今上信任有加,如此大好形势,决计不可让人分了去。而本衙内日后当步入仕途,不可能长居东南,这应奉局提举的位子,他日便是你小乙哥的了。”

    所谓当仁不让,燕青明白了高强的用心,也不推辞,点头便应了,以他和赵佶以及与高强的关系,这位子确实是非他莫属。

    说完了燕青,便轮到石秀。石秀掌控中原的黑道组织,整合各地地闲杂混混无赖汉等等,举凡车船码头市井街巷等等,如今到处都是他的人手。这等无赖汉,平时游手好闲,人人讨厌,被石秀这一整合,立刻就显出了强大地潜力。别的不说,只说这保护费一项,平常是一城之中几帮混混,你也收来我也要,相互争抢地盘是不免大打出手,血溅长街。

    自石秀一统之后,满城地商户只需一年买一块秀字令牌,便无需再付什么钱财,那些无赖汉们另外可领到分例,固定的收入加上大幅降低了流血风险,使得多数混混们都山呼万岁。而这等混混组织对于秩序地维持,其效率比官府又要强胜百倍,若有人想要额外勒索商户小贩等人,立时便会被道上的其余人知道,而这破坏秩序者在很短的时间内便会消失不见,整个秩序得到恢复。

    再如车船码头,以往商旅每到一处,均须打点当地大小土豪,而如今只需一块秀字令牌,便可畅行中原各处,省去多少成本耗费,现代提了多少年的减少各地的土收费站这件事,在石秀手上已经轻松实现,虽然石秀手下的组织并不上台盘,却真个是功德无量。

第五章 见童(上)

    与燕青一样,石秀也是捧出几本账簿,不过他麾下大小分舵遍布中原,各路小弟加起来数万之众,这还只是有直接归属关系的,余外依附的大小混混都不算在内,那账册又哪里能作的平,作的准?也无非备的大略而已。

    高强照旧不看,石秀去年曾经到杭州助他擒拿朱冲朱勔父子,那时便已经述职了一次,这大半年来又是时时汇报,也没什么大事是他不知道的。他也知道石秀手上这摊子头绪极多,若是都要他自己监督,烦都烦死,因此只管大方向的事,余下细节统统交到石秀手上。

    大致说了一番年来的成就,石秀忽地向高强道:“衙内,三郎有一事,不知当讲否?”

    高强纳闷,什么事要这么郑重?他转念一想便明白,笑道:“三郎所言,不妨让本衙内猜上一猜——可是说的山东宋江?”

    “正是!”石秀皱眉道:“去年得了衙内的指示,要暗中扶持宋江起来,用他控制山东绿林道,我便去了两次山东,与宋江见面。据我看宋江这人,城府甚深,功名心重,其心机叵测,衙内还是小心些,不要过分信任他才是。”

    高强心中赞许,石秀到底是有材料的,见了宋江几次就看出这人不是啥好鸟了,不过关于宋江的人品,恐怕你石三郎不会比我更了解了:“三郎啊,那宋江当日投靠于我。据本衙内想来,一则若是将他拒之门外,恐怕失了山东一些好汉的人望,二来山东之事与你这里有所不同,各处深山大泽多有草莽豪杰,若要由三郎一一收服,虽然未必难成,总是迁延时日:三来么。联结山东各处绿林,许多事是不可与我太尉府沾上边的。你三郎的身份,眼下绿林中已经有人知晓了。那宋江既然可以查出来,别人便也能查的出来,因此利用他来整合山东道,乃是顺水推舟。”

    石秀闻言拜服。说道必当与宋江多方合作。务必令衙内之意行在山东,如同行在东南五路和中原京畿一样。高强听着这话有些耳熟。仿佛与西方的圣经中某句祈祷有些相像,当下含糊而过。

    三人又说了些事务。眼看天色不早,高强远来,一路风尘的也有些乏了,便各自告辞而去,教高强早些歇息了。

    此后数日,竟是高强来到这时代以后难得的悠闲日子。那蔡京蔡太师之前通过各种渠道叫他回京,哪知回来了以后却全无动静,高强猜测怕是因为童贯还没到京城,那件大事尚未定案,所以蔡京便晾着自己了。蔡颖回了一次娘家,连蔡京和她生父蔡攸的面都没见到,只和亲娘叙了会家常便回,更加座实了高强的想法。

    既然蔡京一时没有差遣,各处的事务又都有职司,高强难得地无事一身轻,乐得晃着袖子在繁华的东京城例逛来逛去,期间不免带着府中地一众手下往各处酒楼勾栏等热闹去处玩耍,令东京街市重新回想起往昔与花花太岁高衙内一起走过的日子。不过现在这高衙内的名字引起的反响有些不同,想这位高应奉自从兴办丰乐楼,又与当今官家赵佶对了回诗,其文才风流已经小有名气,于是高强上街之后,便经常见些长相普通乃至可以打扫公共卫生的女子在他面前大呼而过,还多数举起袖子半遮面,那架势并非躲避,倒是很明显地要吸引高强的注意力了。如此几番,高强也有些怕了,现在若有人问他有什么事是比所有美女一看到他就跑更加可怕地,他一定会立刻回答:那就是所有丑女一看到你就扑上来!于是我们往日的花花太岁高衙内,吓地一点都不敢出去花,只能闷在家里。好在他孝心还是有的,别处不去,师父林冲那里还是要去拜见一下,顺便拜见拜见美貌的师母,其乐也夫!

    这一日消息传来,熙河兰会路、秦凤路经略制置安抚使,武康军节度使童贯,终于回京,高强长出一口气,大凡人要是习惯了忙碌,叫他休息一下都不知道干什么好了,高强这几天几乎要闷出鸟来,盼童贯回京之心恐怕不输于这世上的任何一人。

    当晚,在丰乐楼的秘密包间中摆开酒席,这一桌的参与者可谓都是当今的重量级人物,乃是太尉高俅设宴做东,主宾位上坐着远来的节度使童贯,对席则是权势熏天的太师蔡京,如高强这样的人物,虽说在东南五路跺一脚都有响的,到了这里就提不上筷子了,能有个位子就是面子。

    众人入座,不免客套一番,你敬酒说童帅西北有功,我还敬说太师执政有方,太尉青云直上,官场的哈哈打过一遍,也该是步入正题的时候。

    高强在一旁偷眼打量童贯,见这人生的真是不凡:五十多岁年纪,身材高大魁梧,气派非凡,一张国字脸,皮肤黑黢黢的,虽然略有些显瘦,不过筋骨强健,看起来着实威风的紧,“格老子的模样硬是要得”。话说回头,以赵佶这么个艺术家皇帝,能得到他宠信的人,长相要是丑怪倒是件怪事了,象蔡京年逾六旬,看起来却还是一副儒雅有型的老帅哥模样,足为明证。

    不过最离奇者,这位童贯的颔下居然生了几十茎胡须!

    高强还道自己看错了,使劲眨了眨眼睛,又仔细打量,这次才确定没有看错,童贯真的长胡子!当时心下惊叹不已,心说乖乖不得了,太监长胡子,真是千古奇闻,当年汉末三国时十常侍之乱,袁术等人杀进皇宫,下的命令是“但面白无须者皆杀”,于是杀错了许多不长胡子的。若能像这位童节度一般,作太监作到长胡子这么有个性,那时便可逃出生天了吧?

    太监做到长胡子这么有个性,好似是某部电影里主角对一个太监说的话,而那个太监的胡子却是贴上去的哩!看来童节度没啥稀奇,不过是用了易容术,贴了假胡子。只是太监贴胡子,与掩耳盗铃同理,贴了也是白贴啊是可怜……”

    他这么胡思乱想,没提防童贯的眼神忽然扫了过来,二人四目这么一对,高强立刻就觉得有一股压力临身,童贯的二目神光充足,虽然不及蔡京的眼神那么深邃难测,威势却有过之,令他立刻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心中大叫了得,能够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就算是大奸臣,也都是不一般的人物,况且这位童贯在西北统兵多年,真个有大将之风!

第五章 见童(下)

    童贯忽然笑着向高俅道:“之介兄,令郎不愧将门虎子,在我童贯面前如此镇定自若的,小辈当中可找不出几个。”

    高强听见夸奖自己,连忙称谢,哪知童贯理也不理他,又去恭喜蔡京得了个好孙婿,倒把他晾在那里了。

    高强心知童贯有意给自己一个小小教训,他倒也怡然自得,自己盯着人家太监的胡子看,按现代的说法就是不尊重他人身体上的缺陷,确实不大厚道,小小不逊受着就是,况且他眼下历练的多了,这点小事全然不在意。

    那童贯见他仍旧笑嘻嘻地站在那里,全没有吃瘪被冷落以后的反应,这才有些重视起来,说了几句客气话,高强谢过又坐下了。

    座中的个个都是人老成精的,这点小小曲折哪里能瞒得了人?高俅忙来圆场:“我儿,你今日能够统领东南应奉局,全仗童节帅将原本属他该管的杭州明金局划归你管,现今你还住着童节帅那明金局的屋子,怎可无礼?”

    高强一想也是,忙跪倒给童贯赔罪,童贯倒老实不客气的受了,高强一边磕头一边心里骂:“死太监,生儿子没**……糟糕,又错,太监本来没儿子。”

    等到受了几个头,童贯才把高强搀起来,笑道:“世侄何须多礼!世侄年少得志,小辈中少有的英雄,些许气盛也是难免。之介兄太过严谨了!”

    高俅说些客气话,无非是莫要夸坏了小孩子,打几个哈哈,这才过去了。

    他几人这么你来我往,蔡京一直坐着,眉毛都不动一下,到这时才开口道:“童节帅,此次回京,所为何事?此刻便可明言。”

    这话说得很是直截了当。并无什么客套,可见蔡京与童贯的关系着实是不寻常。

    童贯见蔡京开口。当即把酒杯放了,向蔡京拱手道:“元长兄,年前小弟在西北累战而前,迭获大胜,正是要进取西贼的当。’叵耐辽狗横加干涉,迫于上命退兵。倒赔上大将高永年一条性命,西北数十万将士,何曾有一人甘心!某家此番回京。便是要向元长兄和之介兄讨一个良策。怎生能令这辽狗与夏贼分拆才好。”

    这话与高强原先的预计是分毫不差,他竖起耳朵只听蔡京回答。心说辽夏联盟之势已成,要拆开哪有那么容易?

    果然蔡京两条细长眉毛一皱:“夏贼立国之后。与我大宋和辽国都有过交战,不过与我大宋是断断续续战了百年,对辽国却是和多战少,此辈均是狼子野心窥伺我中原繁华,其间当多合谋而少相争。况且崇宁时夏贼为求辽国出面制止我朝大军攻伐,不惜以国主之尊求取辽成安公主为婚姻,听说那成安公主不过是耶律族中一寻常女子,并非皇女,夏贼如此屈就,其联辽之心之坚非同小可,若要分拆两贼,绝非易事。”

    童贯点头道:“此事某已知之,夏贼败于我手,已经失了西边藩篱,若横山再被我攻取,则国中无险可守,形势危殆之极。若无辽国为援,某家十年之内必尽收夏土矣!”说到战事,这童贯精神百倍,指挥数十王大军的人,自有一股逼人气势,高强没见过这样大将的气派,一时颇为折服,竟连他的大话也不怎么看轻了。

    童贯却越说越气:“叵耐辽狗,坏我大事,岂可与之干休!”说着伸手在桌上用力一拍,震得杯盘乱响。

    高强看他提到辽国时左一个辽狗又一个辽狗,比说到西夏的时候更加痛恨,心想难道后来童贯一意联金攻辽,就是这时埋下的种子?

    高俅见他激动,忙加劝解:“如今二贼并力,急不可图,童兄平心静气则个。”太监没有字,因此蔡京和高俅虽然与童贯交好,却不以字称呼。

    童贯气道:“二贼急不可图,某岂不知?如今问计于二兄,正是为此!”

    说到要拆散辽国和西夏的联盟,蔡京和高俅都没了言语,这两个玩权术那是一等一地好手,蔡京于民政或许较通,真要说到军国大事,恐怕两人加起来都及不上童贯,哪里又能有什么建言?

    不过两人之才,不但他们自己清楚,童贯也是清楚的,而且蔡京也清楚童贯清楚他们的才能,因此童贯这么个问法,想必是有什么需要自己和高俅襄助之处:“童节度,你有何分教?”

    童贯也不客气:“元长兄,之介兄,据小弟想来,如今辽强夏弱,先取夏贼,这是根本的次序。只是辽国到底比夏贼强了多少,二贼若并力前来,我大宋当用多少兵马钱粮方可抵敌,这一节却是小弟不知的,要请二兄参详。”

    蔡京默默不语,高俅眼珠来回转,忽然看到高强在一旁听的聚精会神,便道:“我儿,你时有奇思妙想,不妨试言,此间并非庙堂之上,说错也无事。”

    高强没提防自己老爹点将,有些惶恐,刚要推辞,童贯二目已经扫了过来:“世侄有什么话尽管说来,他山之石,也可攻玉!”

    “我呸,就你这块料,也配叫我作石头,你自己作玉!”高强想到历史上童贯力主联金攻辽,结果反在燕京城下被病入膏肓的辽军打的溃不成军,当时气不打一处来,也不推辞,昂然道:“父亲,公相,节度,小子无状,妄言莫怪!以小子想来,欲破夏贼,当先间辽国,比年来辽主昏聩无道,国中渐生乱象,正是多事之秋,未必就有什么力量能援助夏贼了,童节度此时手握大军,虎视横山,此乃万世一时也!”

    他一阵慷慨激昂的话语过后,自以为句句振聋聩,语气骇人,再加上结合了所谓来自现代而掌握地历史知识,这样对于天下大势和敌我力量的精到分析,在座的几位古人又不是什么历史上惊才绝艳地大人物,还不立刻离座而起,拜服在自己的王者气势之下?—高俅作自己的老爸,说来功劳不小,到时我先搀扶他起来好了……

第六章 建策(上)

    可惜事与愿违,高强的眼前并没有出现穿越历吏的众多主角所遇到的那一幕,在座的几人表情各异,便宜老爸高俅干咳两声,把眼光避到一旁,蔡京的细长眼眯的更加小,叫人根本看不清他到底在关注什么,而童贯倒是唯一正视高强的人,不过那眼神,横看竖看都不像是惊叹或者佩服,反而带着些怜悯和无奈……说白了,就跟看个白痴一样。

    高强情知不妙,自己这一番话看来全然没被这几个家伙放在心上,心中暗暗叫苦,都是那一小撮不通人情世故,更不了解历史的复杂性的笨蛋写手,净写些这类破段子来蒙人,把我可害苦了哟!

    好在高俅在座,他心中对于这假儿子还是颇为爱护的,忙岔开话题,向童贯道:“童兄,宋辽之间百年不称刀兵,连年使者报聘往还,即便是三年前辽国为夏贼请命休战,归还其失地,也并未出兵援助夏贼,童兄若要对付辽国,还须从长计议才是。”

    蔡京一直都没怎么说话,这时却忽然道:“童老弟,可否听本相一言?”

    对于蔡京,童贯不敢丝毫怠慢,忙拱手道:“公相请讲,某洗耳恭听。”

    蔡京细长眼一扫高强,后者此时正有些不知所措,蔡京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拿手指一点高强道:“此子所言,虽然听上去大而无当,却也未必全然没有道理,我等百年来惩于太宗数败于辽,始终不敢对辽国动兵。却已经忘记了对手到底有多么强大了!”

    童贯一惊:“公相何出此言?辽国地广万里,治下人民如雨。兼且有骑射之利,岂是易与?何况我朝眼下大军多在西北。正与那夏贼相持,哪里还有余力对辽开战?”

    蔡京微微摇头:“辽国当今天子即位八年以来,多事游猎,不勤政事。无论是往来使者,还是边市谍报,个个都说辽国经道宗时乙辛之乱后元气大伤,当今天子却不知恤民。一味纵乐田猎,国政已经渐乱,各部多有离心,这却不是假的。”

    高强刚才的说话没得到响应,正有些尴尬,忽见蔡京居然出言挺自己,正是大喜过望,心说亲家爷爷你真是够意思!不过他还没得意忘形,晓得蔡京既然在说话。自己是没资格插嘴地,依旧老老实实坐在一旁,只是已经不似方才那么局促了。

    童贯皱眉道:“话虽如此说,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辽国幅员万里,再怎样衰败,国中必有豪杰,若当真将其小觑了,必要吃大亏。”

    家伙头脑倒清楚得很啊,怎么后来会力主伐辽,却又输地那么惨?”高强百思不得其解,干脆继续闭嘴。

    只听蔡京续道:“童老弟,你所言的,乃是辽国大势。只是有一件事,你却忽略了。”

    他站起身来,在室内踱了几步:“辽国夷狄之民,其民尚力而不事仁义,其治下部落虽众,乃以势合,非以义聚。如今辽主失政,国中乱象渐生,我意必有小部夷狄之民蠢蠢欲动,若我朝能探得其中虚实,阴养其力,令彼小部起而祸乱辽国,则其自顾不暇,我便可放手去图夏贼了。”

    他停下脚步,捻须笑道:“列公,此乃老夫的驱虎吞狼之计也!”

    童贯和高俅一同叫好,看见蔡京对自己的计策得意洋洋,两人不约而同的谀词潮涌,大拍蔡京的马屁,什么公相神算旷古绝今等等,不一而足。

    旁边地高强心中却大叫馊主意,历史上就是你蔡京打这等鬼主意,想要驱虎吞狼,才会去勾结金人,南北夹击去打辽国,结果辽国是完蛋了,下一个就轮到大宋,演出千古难见的靖康之耻!

    他这里脑子飞转,正想着该如何是好,却听童贯道:“公相此计大妙,只是辽国治下部落众多,东西幅员广达万里,我等该如何行事?”

    蔡京道:“此便须得劳动节帅大驾,年来夏贼屡次向辽国哀告,说道我朝虽然如约休战,却迟迟不将诸所占城池军州归还于他,辽国遣使来责,官家这次招还节帅,也正有些因为此事头痛。”

    童贯点头,这事说来就是他在捣鬼,眼下手握西北军权的就是他,就算接到了圣旨要归还所占夏地,已经到嘴的肉哪里能轻易吐出去?况且大宋迫于辽国地压力而与西夏停战,心中是一百个不情愿,在赵佶给童贯的圣旨中,压根就没明确撤兵的范围和时间表。

    童贯对此心知肚明,因此找借口百般拖延,三年来只把两座废城还给了西夏,西夏叫苦他就往上面推,逼不过了就退一些,而后再想办法给西夏找些麻烦,反正两国交战百年,彼此的疆界原本就模糊不清,即便是元丰时划过了地界,到如今又二十年过去,也没什么一定之规,西夏好多事也捉不到他的痛脚。

    现在见说到了自己,童贯凝神听蔡京续道:“官家自御极以来,西破羌人,南收黔南,比年告慰太庙,正是得意之时,心中对辽国屡屡作梗也早不耐烦,只是辽国向来兵强,官家心中不知底细,不敢轻动刀兵罢了。只是辽国多次来使催责归还夏地之事,官家不胜其烦,要派个使者去辽国交代一下,这次便想叫你童节帅前去。”

    高强一惊,童贯出使辽国,这事在历史上也是有的,可是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政和年间的事,现在提前了五六年,难道又是自己来到以后引起的改变?

    童贯听了这话,却默默不语。要知这次前去出使辽国,就是要交代归还夏地的事,自己乃是一手做成者,奉使前去,不是置身于火炉之上么?他正在犹豫,蔡京接下来的一番话却教他大为意动:

    “辽国为西夏请地,却并不出兵援助,其必不欲深陷宋夏之间,为他人作虎伥,因此节帅此番出使,说来也只寻常。不过此番节帅能够深入彼国中,若能查察民情,寻暇抵隙,令其国中生乱,则我计可售矣!”

第六章 建策(下)

    童贯双眉一扬,拍案而起道:“公相所言,大获我心!自古有言,小入虎**,焉得虎子?某家碍于辽狗插手,不能对夏用兵,心中衔恨久矣,此番去到彼国中,必当察其破绽,挑动他国中大乱几场,方消我心头之恨,更可从容去灭那夏贼,建不世之功也!”

    他说到高兴处,不禁手舞足蹈,蔡京和高俅在一旁从容说笑,也是兴致勃勃,要知这几个人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前几年童贯在西北得胜,蔡京也在朝中得势,而高俅能做到殿前都指挥使的高位,一多半还是借着在西北军中混来的功劳,因此童贯说到建不世之功,对他们而言一样也是升官财的大好时机。

    座中只有高强百无聊赖,看着几个老家伙在这里做美梦,他却如作针毡,明知童贯这一去,虽然时间有所提前,未必就能勾结上女真人这个大祸胎,不过他既然存了这个心思要给辽国挑动内乱,多半不会有什么好事。

    正在一旁枯坐,忽听蔡京提到自己,倒把他的神拉了回来:“之介此子,虽然不算什么饱学高士,却心思机巧,能辩细微,老夫许为当今小辈中可造之才。节帅此番出使,不妨便将他带上,本相当向官家一力保举,用他为副使,随同节帅一同出使。”

    这话一说,高强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蔡京一直叫自己回京,又不说什么事,颠倒是为了这事!之所以不告诉自己。恐怕是因为出使辽国不见得是什么美差,若事先教自己知道了,临时怕出什么花样罢?

    “这老匹夫,恁地狡猾!”高强恨得牙痒痒,忙跪倒在地赔着笑脸道:“公相爷爷,对小子一片栽培之心,小子铭感于中!只是小子无能,恐怕担当不起这样重任,还望公相爷爷收回成命。”开玩笑,有道是外交无小事。何况这次跟随童贯出使,要是童贯这厮鬼迷心窍,真的勾结上了女真人,那以后大宋一旦灭亡,我高衙内岂不是跟着留下祸国殃民地千古骂名?这可真是遗臭万年,相比之下。说我陷害父亲部属。逼奸他人妻女这样的罪名,那简直就是给我树碑立传一样了!

    蔡京脸色一沉,还没开口,高俅先笑骂道:“没出息的小子,你跟着童节帅出使。只是担个名,一旁做做样子罢了。又不用你在朝堂上折冲樽俎,打什么退堂鼓?你出京之后。搅了许多是非,我还道你年纪长了。胆子也大了,却不料还是这等无用!休得罗唣,只管去便是!”

    童贯看了看高强,哼了一声,看样子是颇为瞧不起的,要不是蔡京和高俅两人的面子,他童节帅多半是一脚将这便宜副使踢的老远。

    蔡京皱了皱眉,温言道:“强儿,你在东南应奉局,进献之物大得官家欢心,作的甚好。须知这应奉局不入官制,却是个要紧去处,我与童节帅当年起于微时,多仗此应奉局与明金局之力,才能得官家青眼。此番我举荐你随同出使,乃是给你出头的机会,你看那刘正夫,当年一次出使得辽人称誉,便从左正言直升至吏部尚书,连跳了三级,此乃大好时机,不可轻忽了。”

    高强心中叫苦不迭,蔡京和高俅说的这些,他当然是明白的,做官要想升地快,第一是上头欣赏你,第二就是积累政治资本,这出使的功劳得来不费力,正是积累政治资本的大好时机。只是别的使者都好作,跟着童贯出使辽国不是好当的,这一不留神就是遗臭万年呐!

    偏偏这话也不好明说,他急得额头冒汗,忽而又想到一个理由,忙道:“小侄学经未成,胸中实无点墨,这奉使出访,要是碰到辽国出什么题目,小侄应对不来,岂不是有辱国体?林尚书便是前例。”所谓的林尚书,便是那林摅了,当初出使辽国,和辽国人对对子读了错别字,结果回来以后不但没升官,还被贬去做知州。

    提到林摅,蔡京大笑:“林彦振自少时便不务攻书,胸中虽有谋略,读别字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当初他闹了这个笑话,若不是老夫一力维护,何止贬知青州?早就罢了官职,除名编管了!”

    他看看高强,点了点头:“强儿此虑甚是,如此本相再派一员文学之臣随你前去,随处提点,自然不失体面。纵然有些许小失,朝中有本相周全,怕地甚来?”

    高强没词了,只好答应,向童贯行个大礼,谢他提携一同出使之恩,这行礼之时,心中真是好不别扭。

    那童贯淡淡道:“罢了!”向蔡京和高俅道:“某酒亦有几分了,来日朝议便当自请奉使辽国,公相与之介兄请了!”说罢拱了拱手,眼角也不看高强一眼,直接起身就走了。

    蔡京也一同告辞,高俅要送,蔡京却不要,只点了点高强:“强儿送本相一送!”

    高强心又一跳,对着蔡京这么老奸巨滑的人,实在不是好混的,不过也没得推辞,当即抢上去,扶着蔡京出了丰乐楼,上了大轿。

    蔡京在轿中坐定,反手又把高强也拉了进去,轿夫哼哟一声,抬了便走。

    高强见这架势,知道蔡京有话说,心中刚刚做好准备,就听蔡京哼了一声道:“强儿,你好大胆子,在杭州作的好事!”

    高强本就心虚,乍听这话,不由得吓了一大跳,难道我有什么把柄被这老狐狸捉到了?

    高强寻思一会,没明白蔡京到底说的什么,只得作虚心认罪状:“公相爷爷教训的是,孩儿错了。”先摆个认罪态度较好,只求蔡京不要搞刑侦审讯地那一套,拍桌子让自己坦白从宽,要挖空心思给自己找罪名的话,没事也变成有事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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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衙内新传介绍:
只是误点了一个网址而已,竟然把我传到了北宋徽宗年间!而且,好象我占据了一个人的身体,现在叫做高强。什么?你没听说过高强?那我老爸你一定听说过,他叫,高俅。没错,就是你所知道的那个高俅!
而我,当然就是,高衙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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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小说系架空历史,非水浒同人,非王八之气主角,想看yy无极限主角的敬请三思而后行。
作者酷喜装13,喜欢给人洗脑,并凭此书成功洗来极品美女每日红袖添香,心窃喜之。有意如本书作者一般将现实生活中的美女洗白白的,一定要仔细阅读本书,并每日诵读三遍,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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