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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婿全文阅读

作者:意千重     良婿txt下载     良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11章 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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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雕花的木窗被推开,燥热却又带了几分清新的暖风立即涌入,把室内的药味血腥味酒味席卷着自另一端吹了出去。院子里葱郁的树木随风哗哗作响,一枝青翠的竹叶俏皮地自窗前探进头来,摇了又摇。

    许扶长长吸了口气,看着在屋里闷着头忙个不休的许樱哥,眼里多少浮起几分温柔怜惜之意,于是语气也变得随和了些:“三爷有什么吩咐?”

    “五哥客气,不敢说吩咐,不过是有几句话要说。”张仪正认真打量着面前的许扶,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鬓边却已见斑白,眉眼里似乎永远都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郁哀伤之意。固似许樱哥的俊美眉眼如今已被一道鞭痕破坏了美感,虽则那鞭痕曾被精心处理过,到底是一道伤痕,正如一块美玉被摔碎了,再巧的能工巧匠也不能让它复原。[良婿]首发[]良婿211

    察觉到他的打量,许扶有些厌恶地别开了头,淡淡地道:“三爷但说无妨。”

    张仪正斟酌再三方缓缓开了口:“五哥可知,贺王世子在前日夜里暴毙?”

    许扶平静地道:“听我族伯说了。”

    张仪正点点头:“那贺王府认为这事与我们府上和学士府脱不掉干系,故而大闹我们府,抬尸闹事,替樱哥安了个打死人的罪名之事,五哥可又听说了?”

    许扶的眉毛一下子蹙了起来,眼里凶光毕露,却又很快垂了眼帘淡淡地道:“不曾听说。”

    许樱哥有些生气地嗔道:“三爷真是的,把这些不相干的琐事闲事说给五哥听做什么?”

    张仪正微微一笑,道:“五哥又不是娇弱的闺中弱女,什么都听不得,这些事情他越早晓得越好。”

    可许扶现在正养伤!让他知道这些事情,只会让他心中更恨,更觉无力。许樱哥担忧地看向许扶,看到许扶放在薄被上的手指微微颤动着,便赶紧道:“那也是。”随即轻笑了一声,道:“那我也说件趣事儿给五哥听,权当五哥病中无聊的调剂了。今日早上,我们三爷做了件大快人心的事……”

    待她声色俱茂地将张仪正在贺王府门前的一系列表现说完,才发现两个男人都在沉默地看着她。张仪正才见她看过来便及时垂了眼睛喝茶,许扶是不高兴和高兴掺杂在一起的复杂情绪。一个人的舞台很寂寞,许樱哥有些讪讪地垂了眼,端起一杯已经凉了的茶假借喝茶以掩盖尴尬。

    许扶到底是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的,闷了片刻便干巴巴地给她找了个台阶下,言不由衷地赞道:“三爷性情中人,此番作为果然是大快人心,但也要防着小人记恨作祟。”

    张仪正也还上道,立即认真敛了眉眼跟上去道:“五哥,我正是这个意思。明枪易暗箭难防,便是我们府上也少不得被恶心了又恶心,何况是你。”

    “是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来日方长,当下还是先安心调养身子才是。”许樱哥便又感激起张仪正来了,他把她想和许扶说的,却没有机会说的话全都说出来了。

    夫妻二人配合默契,许扶深深地看了许樱哥一眼,见她看着张仪正,眼里透出的满意半点都不掩盖,便在心里深深叹息了一声,无精打采地道:“我记住了。”

    许樱哥松了口气,本还想借机再多说两句,就听张仪正道:“你不去看看五嫂?”

    她是想去看来着,不是担心这两人互相看不顺眼呛起来么?但张仪正已把话说到这里,并无推辞的余地,许樱哥只得站起身来对着许扶行了一礼:“五哥多多保重,我去看看五嫂。”

    见她提起卢清娘,许扶便有几分黯然:“去罢。”却也不想再与张仪正多语,自闭了眼不再说话。张仪正倒也知趣,跟着许樱哥便出了门。

    此时卢清娘的娘家人已经告辞离去,老实巴交的许彻生怕怠慢了贵客,便硬拉着许徕在门前不远处候着,见他夫妇出来,忙迎上去请二人到隔壁奉茶。张仪正毫不客气地跟着许彻和许徕去了,许樱哥则顶着邹氏压力十足的目光,硬着头皮坐在了卢清娘的床前。

    说来,二人虽在之前见过两次面,也互相递过几次礼物,但第一次会面之际,许樱哥知道卢清娘,卢清娘却不知道许樱哥;第二次会面时,许樱哥脸上敷了厚厚一层脂粉,周围客人又多,还有个冒氏在那里捣乱,两人匆匆而过。所以此番见面,二人才算是真正会面。

    一夜之间近乎家破人亡,失去家业,丈夫险些丧生,再失去了人生中的第一个孩子,卢清娘所受的打击不小,难为她还能打起精神招待许樱哥等人,也不忘表示感谢,言辞条理清楚,举止得体。并不过多地去提自己家的伤心事,说得更多的却是对许樱哥所遇之事的关心。[良婿]首发[]良婿211

    坚韧自守,温柔有礼,许樱哥在这女子的眉间看到了一种茁壮的生命力,是为许扶的良配。许樱哥不由真正对卢清娘生出些喜欢和亲近来,更是钦佩姚氏挑人的眼光。虽则怜惜也有心亲近,到底身份所限,一旁又有个虎视眈眈的邹氏,坐也坐不太安稳,便寻了个适当的时机起身告辞。

    卢清娘正欲起身相送,邹氏板着脸道:“好好将养你的身子骨,小月子做不好,日后有得你受的!还想不想要再生孩子了?”

    卢清娘的脸色瞬间煞白,低垂了头不再言语。邹氏这才转过脸来换了张笑脸对着姚氏、许樱哥等人客客气气地道:“我送贵客出去。”

    姚氏等人只把这视作是婆婆疼惜儿媳的表现,并未多往心里头去,许樱哥却是心知肚明邹氏这是防的自己,暗自叹了口气,唯有装聋作哑而已。

    一行人出了客院,邹氏第一件事就是风风火火地走进去看许扶,见许扶睡着了,便又悄无声息地退出去,找着了卢清娘,屏退众人后,在卢清娘床前坐了半晌方严厉地道:“日后你少同这二娘子来往。”

    卢清娘吃了一惊,有些为难地低声道:“婆婆,我瞧着二妹妹挺好的。没架子,心地也良善,似她这般诚意待人的可没几个了。”

    邹氏冷笑道:“你倒是有点脑子。她是侯府千金,又贵为皇孙之妻,郡公夫人,日常交往的非富即贵。咱们是什么人家?她凭什么折节相交?凭什么对咱们这么好?”

    卢清娘轻声道:“不是说济困救过他们夫妻的命?”

    邹氏嗤笑道:“是呀,但你见过对咱们这种小户人家这般礼遇周到的么?济困因此升了官,他家也送了重礼,还要怎么样。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你可当心着,贪图和她这样富贵的人交往,倒叫你夫君陷进去为了他们卖命!”顿了顿,低声道:“指不定这次咱们家倒霉,就是为着沾染了不该沾染的事。凡事都讲究个门当户对,我们小门小户,是交往不起这样的贵人的。”

    可是整个侯府,对他们也是顶好的,这又是图的什么?卢清娘心里不服气,却不好反驳邹氏,便只能低垂了眉眼一言不发。

    邹氏心中有苦说不出,独自生了一回闷气,又道:“你今日同你大堂兄说过了罢?寻间好房,等五郎好些咱们就搬出去,就这样全家子都在这里窝着,实在不是事。你族伯他们虽然好,却也不能这样占尽了便宜。”

    却听许彻在外头低声骂道:“你个不晓事的不贤妇人!媳妇还病着,你就在这里作!什么事儿都能赖上旁人,你怎地不说就是王府给咱家招来的祸!”

    邹氏委屈地道:“我还不是心疼五郎。”

    许彻剧烈地咳嗽了两声,怒气冲冲地道:“不贤妇人!你出来,你出来,我同你理论!”

    邹氏纠结地在卢清娘床前站了片刻,叮嘱道:“你好生养你的身子,这些事情莫要拿去烦五郎,让他安心养伤。”

    卢清娘忙应了:“是,婆婆放心,媳妇记住了。”邹氏慢吞吞地走出去,与许彻低声挣了几句嘴,一切都平静下来。

    邹氏平时极好相处,但不知怎地,一对上许樱哥便有些不讲道理,卢清娘轻轻叹了口气,带着满怀的不解看着帐顶发了会子呆,觉着累了方睡了过去。

    探望许扶出来已近晌午,许樱哥同张仪正留在许府里用过了午饭,因等不着许衡父子几个归来,也记挂着康王府那边,便告辞离去。马车驶出大门,风吹起车帘,只一错眼的功夫,许樱哥便看到了一个人,她立即将车帘子掀起往外看出去。

    侯府角门附近,身着白衣,长得全不似个手艺人的小迟师傅立在那里,正转头向她看了过来,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相碰,那小迟师傅彬彬有礼且十分自若地对着她行了一礼。许樱哥再看,便看到不远处和合楼的掌柜何长生立在侯府门前正同门房说话。

    马车渐渐驶远,许樱哥收回目光放下车帘子,安静地坐直身子。张仪正好奇道:“你看到谁了?”

    许樱哥朝他微微一笑:“看到和合楼里的何掌柜。”想到他适才的体贴之处,心中由不得生出一层柔柔的蜜意来。虽然他不知道她所需所想,但他的确是与从前大不相同了。她很好奇,他此番出门,究竟都遇到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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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212章 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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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还未到家,张仪正干的好事就已经传回了康王府。许樱哥下车时,明显发现二门处的婆子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从前也不是不恭敬,却没有似这般谄媚讨好。又往里走,遇到了府中几个有体面的女管事,虽不至于如二门处的婆子那般做得明显,眼神却也不同。再走几步,就有小丫头跑来传康王妃的话:“王妃请三爷和三奶奶过去。”

    许樱哥低声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看看,全都晓得了,三爷准备挨骂吧。”

    张仪正笑道:“只要父王没意见,母妃就没意见。这时候父王还没让人来寻我,那便是没意见了。”[良婿]首发[]良婿212

    说话间,二人到了宣乐堂,却见武夫人与许杏哥、武玉玉都在,曲嬷嬷看到他二人就笑:“三爷和三奶奶回来了。”

    夫妻俩上前同武夫人等见过了礼,又同康王妃转达姚氏的问候与谢意。康王妃微沉了脸,撩起眼皮子淡淡地道:“你们回来倒早。家里都还好?”

    许樱哥忙束手立正:“都好。”

    张仪正笑嘻嘻地补了一句:“就是没见着岳父大人。”

    康王妃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过头和武夫人诉苦:“看看这冤家,说是去拜访岳父母,转眼就跑去人家门前打了一架。不知道的说我们没教好,知道的却晓得我是拿他没辙了。”

    武夫人微笑着:“男子汉大丈夫,哪能没有点冲劲?也没闹出大事儿来,再说也是那边府里立身不正,正该质问。”

    张仪正在众目睽睽之下光明正大地赢了张仪道,到底是件长脸的事。康王妃眉眼间露出几分淡得几乎看不见的骄傲来,口里却是骂着的:“这混账东西不知天高地厚,他老子回来还不知要怎么收拾他呢。”又训斥张仪正:“你姨母晓得你们回来,特意来瞧你们的。现下你二表哥他们陪着你二哥说话,赶紧地去招呼好了,别在这杵着。”

    “是。”张仪正规矩退下。

    武夫人看着他的背影道:“三爷此番稳重多了。若不是证实了的,我真不信他适才打了架。”

    许樱哥在一旁呆立装傻,其间收到许杏哥与武玉玉的好几次眼风,都只能装了不曾瞧见。康王妃也不去管她,自顾自地和武夫人说话,还是武夫人替她说情:“让她们几个出去玩,我们说说话。”

    康王妃见许樱哥低眉垂眼,束手束脚,老老实实地立在那里,终是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罢了,去把你姐姐和玉玉招呼好了。皇后娘娘寿辰将近,你大嫂要忙的事情多,你二嫂要照顾你二哥,只怕都忙不过来,家里的事你多操点心。”

    “是。”许樱哥立刻扬起一个欢快的笑容,脆生生地应了,招呼许杏哥同武玉玉去了随园,将什么好吃的都拿了出来招待二人。武玉玉在随园里转了一圈,调笑道:“出息了啊,都能挑唆着为你打架了。”

    许樱哥笑道:“那是为了王府,他们欺人太甚了。”

    武玉玉就捏了声气学她:“那是为了王府,他们欺人太甚了。”然后声音一变,面容一整:“为了王府用得着特意拉着你跑这一趟?那不明摆着告诉人,你是他的人,不许人动你?”

    许樱哥斜睨着她笑:“谁是谁的人啊?玉玉也懂这个了?说来,你秋天便要出阁了吧?不少字那陈家小将军听说也是长得玉树临风的。”

    武玉玉红了脸扑上去呵她的痒痒,二人笑闹成一团。许杏哥摇着纨扇在一旁笑看,偶尔插嘴挑拨一番,不动声色间就将来往的丫头婆子全都打量个遍。武玉玉不满她嫂子在一旁看笑话,也扑上去歪缠许杏哥。正笑闹间,就听人道:“三爷来了。”

    接着张仪正在帘外探了个头便缩了回去,许杏哥姑嫂二人赶紧收拾妥当了,装了淑女样子含着笑,温文尔雅地喝茶。许樱哥这才掀了帘子,含笑看着张仪正道:“三爷进来吧。”

    都是至亲,张仪正也没多啰嗦,打了招呼便道:“我来换衣服,刚接了宫里的旨意,即刻就要进宫。”

    许樱哥忙跟着他进了屋子,飞速张罗着给他换了衣服,担忧道:“是要做什么?会不会是为早间之事?”[良婿]首发[]良婿212

    张仪正欲言又止,见她眼里满是担忧,便伸手轻轻抱了抱她,低声道:“不是,另外还有点公事。”

    那就不该是她过问的了,许樱哥回抱他一下,再仔细给他理了理衣襟,轻声道:“早去早回,一切小心。”

    张仪正的眼睛里闪出琉璃一般的光泽,然后望着她微微笑了,轻声道:“这般的好,就像做梦一样的。”

    恶霸突然变文青了。许樱哥恶寒,忍不住轻轻弹了他的额头一下,微笑道:“只要你别再抽风,只会越来越好。”

    张仪正抿了抿唇,转过身大步去了。

    武玉玉没能在许樱哥这里多坐,华娘等几个女孩子很快便以各种借口将她勾搭了去。许樱哥命人将堆了一桌的吃食收了下去,只泡了一壶清香的花茶,与许杏哥二人背靠着后院那片梅树林,闲适地坐在亭子里吹凉风。

    清风徐来,竹制的躺椅冰凉舒适,桌上水晶雕作的茶壶里几色花草浮浮沉沉,许樱哥半闭了眼,低声道:“我觉着,明明才嫁进来没多久,却已似是过了半生。”和张仪正仇视,防备,撕咬,斗狠,比脸皮厚,再到心中的那扇门终于缓缓开了一条缝,这个过程看着简短,实际上却漫长而充满了艰辛。

    许杏哥将手里的素纨扇放了,执起茶壶给许樱哥和自己续上茶水。花茶特有的清香味瞬间弥漫开来,许杏哥觑着茶杯茶壶轻声道:“我记得小时候你制了花茶约我去喝,家里只有瓷壶瓷杯,你曾说,这得用水晶制的茶壶茶杯,看着这许多花花草草在里头沉浮,看着喝着才是享受。如今你已经有了,所以是值得的。”

    既然有了便该珍惜,该忘的就要忘了。许樱哥明白许杏哥的意思,笑着举起面前的杯子敬她:“姐姐知道我的。”哪怕是人生最灰暗的时候,她也从来没有放弃过想要过好日子想法,何况现在她刚看到了曙光,又怎么会轻易放手?就在这一刻,她认真地下了某个决定。

    姐妹二人碰了碰杯,都笑了。聊了会子如郎的趣事,许樱哥道:“我听说此番他们没见着姐夫。”

    提起武进,许杏哥颇有些郁闷:“他在邕州呢,离着林州老远,那边又穷又冷,风沙又大。任师傅说来不及过去,只能想法子托人把东西带过去,然后晓得他是好的。”说到这里,她挺翘的鼻头微微有些发红,语气也有点委屈。

    武进到底是受了牵连,贺王怎可能让他过得称心如意?许樱哥温柔地将许杏哥的手包握在掌心里,等她平静了方道:“邕州虽然诸般不好,但好在得不着功劳却也安静,就当是白跑一趟吧,人平安归来就好。总比英娘的父亲好。”

    许杏哥皱了眉头:“我怕安静不下来。你觉着,就凭这些天里那府里闹出来的这些动静,能安静下来么?”

    弄死两个不相干的姬妾,然后硬生生地栽在她和世子妃身上,怎么看都像是一般豪门大户爱玩的玩意儿,实不适合两个王府来玩。但贺王府就是玩了,且早间安六还很痛快地当着满门宾客的面说和他们无关,任由康王怎么处置怎么好。许樱哥看不透这里头包含的内容,她认真想了片刻,道:“不管怎么说,我们几家人总是拴在一起的。敏娘的父亲虽被暗算,但留了命在,武老将军不是也还稳稳地驻守在镇州?只要父亲还在,王爷还在,就不用太担心。”

    许杏哥仰头笑了笑,带了几分认命地道:“但愿吧。”

    日头渐西,暑气渐渐降了下来,水晶壶里的花茶已经见了底,有微风袭来,梅树林发出一阵愉悦的哗哗声,许樱哥将面前的水晶杯子转了个圈,轻声道:“姐姐,若是什么时候方便,我想见一见任老师傅。”

    许杏哥躺在椅子上微闭了眼睛似是要睡着了,就连声音听上去也是飘忽的:“干嘛呢?人已经回来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许樱哥道:“姐姐没觉着,他此番归来似是变了个人?问他什么都不说,只说些大家都知道的事情给我听。我也不是想追究什么,就问一问。”

    许杏哥爽快地应了:“那又有什么?等哪天你找个借口来我们那里,我替你安排就是了。”顿了顿,语重心长地道:“有些事情不要探究得太细,男人始终是男人,他在往正路上走,知道护着你就够了。”

    许樱哥笑了起来:“姐姐以为什么?我都晓得。我只是想,总不能他的什么事我都不知道,是怕他哪天突然又抽风。”身处这样的时代,她既无经天纬地之才,又没有祸国殃民的本事,除了爱吃会吃会画画,设计点首饰款式,就只剩下一头扎进生活里,勇猛直前的勇气。

    她只是想知道,张仪正这次有没有去蒲县,崔家的人结果如何。如果……那件事就这么结束了吧,如果他不肯告诉她,香积寺里的故事她也不想再去追究了。她想要一个崭新的开始,真正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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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和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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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四合,康王府中烛火被顺次点亮,厨房中的饭菜早已出锅,饭香满鼻。宣乐堂里明灯高照,康王妃看着已经布好了碗筷的紫檀镶玉石饭桌,有些不安地问道:“可有消息传来?”

    世子妃忙道:“才刚问过,道是还在宫中。”[良婿]首发[]良婿213

    康王妃的面上便浮现出几分隐忧。武夫人忙劝道:“没有大碍的,王爷过去不也常常深更半夜才回来?前线战事吃紧,事务繁多也是有的。有他和世子在,小三儿也不会有大碍。”

    如今形势一日紧似一日,皇帝的心思捉摸不定。谁都以为贺王在前头打着仗,他不会动贺王府的人,谁想他就硬生生把贺王世子给弄下马了呢?康王妃苦笑着应和了一声。

    许樱哥有些不安地挪了挪身子,得到许杏哥暗里递过来的温柔一握。秋实进来道:“王妃,世子爷回来了。”

    接着康王世子张仪承快步进来,先与武夫人等见过礼才不急不忙地低声道:“母妃,父王和小三儿暂时还不能回来,这里又急召老2入宫,这晚饭怕是等不得了。我这里收拾收拾,送了老2去。”

    康王妃听说宣召张仪先,心里先就“咯噔”一下,勉强定了定神,起身强笑着招呼武夫人几个入席:“那咱们就不管他们的,先吃咱们的。”又叫张仪承:“你表弟他们在,你再忙也得去打个招呼。”

    张仪承应了自去不提。此时天色已晚,康王府有事,武夫人也就客随主便,匆匆忙忙把饭吃了,带着许杏哥并武玉玉辞去。康王妃歪倒在榻上,目光深沉,一言不发地想着心事。世子妃并许樱哥也不敢发声,就在一旁屏声静气地候着。少一时,王氏进来,康王妃问道:“老2走了?夜里凉,可给他备了衣物?”

    王氏微微红了眼圈:“备了。”心中担忧得很,却不敢多嘴相问。世子妃便体贴地拥了拥她的肩头,低声安慰道:“莫担心。”

    “都坐下来等吧。”康王妃看看几个神色各异的儿媳,吩咐秋实:“给奶奶们备座上茶。”

    一屋子的女人便都安安静静地坐着,谁也不想多话。半晌,康王妃叹了口气,打起精神道:“都板着脸做什么?那京兆府不是已经接了咱们的状子?一审不清,二审再审,还怕它不能水落石出?”

    世子妃忙配合地笑道:“母妃说得是。”

    许樱哥也跟着干笑了两声,康王妃又看向王氏:“你怕什么?老2死不了!大不了官爵被免再罚些钱粮。正好让他歇歇呢,这些年一直在外辛苦,就没个空闲的时候,除了敏娘胆子大,那两个孩子见了他就如老鼠见了猫。不是说前些日子樱哥给你从唐家寻了个什么方子?你们都补补。”

    王氏的脸一下子红得如血,世子妃就打趣道:“是呀,敏娘也该添个弟弟了。三弟妹这里也该抓紧啦。”

    提起子嗣的事情,气氛立刻就松活了许多。正说笑间,秋月进来道:“四爷、四奶奶回来了。”

    接着就见宣侧妃陪了张仪端与冯宝儿进来,三人俱是一副沉默担忧的表情。宣侧妃捏着块帕子按在唇角,要哭不哭的,劈头就问:“王妃,这可怎么好?”

    康王妃烦得很,见她还在那里我见犹怜的,就没给好声气:“什么怎么好?”

    宣侧妃奇道:“不是说王爷和世子他们几个全都被扣在宫里了?难道不是因为老2吃了败仗,贺王府那边在背里捣鬼,圣上发怒了不饶?”

    “你从哪里听来的鬼话?”康王妃的眉头跳了两跳,眼看就要勃然大怒,张仪端忙上前一步将宣侧妃挡在身后,温言道:“侧妃这是从哪里听来的闲话?政务繁忙,前线战事吃紧,二哥和三哥刚从林州回来,皇祖父宣召他们入宫问问前线事务也是有的。”

    宣侧妃的嘴唇动了动,恼火而不服气地看向冯宝儿。冯宝儿垂着眼,眼观鼻,鼻观心,安静温顺地站在那里不声不响。张仪端不露声色地在身后对着宣侧妃比了个手势,宣侧妃这才往后退了,在秋实搬过来的锦杌上坐了,带了几分委屈道:“我不都是听下头人乱讲的,心里害怕,没忍住就来问王妃。”

    康王妃按捺了火气道:“你好歹也是个做侧妃的,下头人乱嚼舌头你便全信了?全无半点稳重。”[良婿]首发[]良婿213

    宣侧妃垂了头,恶狠狠地将手里的帕子在袖中绞了又绞。康王妃却已和颜悦色地看向张仪端和冯宝儿:“家里都好?”

    张仪端忙躬身道:“回母妃的话,都好。”

    冯宝儿福了一福,细声细气地道:“家祖父母、父母亲问父王、母妃安。”

    康王妃微笑着道:“许久不见,老将军、老夫人身子骨还好?”

    冯宝儿一一答来,康王妃便叫人也给她在许樱哥的下手看了座,不经意地道:“你祖父、父亲都在家?”

    冯宝儿乖觉地抬起头来看着康王妃:“因着知道我们今日要回门,所以都告了假留在家中。”

    康王妃点了点头:“你们累了,回去歇着罢。”

    冯宝儿悄悄看了眼张仪端,张仪端便自告奋勇地道:“母妃,我去宫门外打探消息,等着父王兄长他们罢。”又叮嘱冯宝儿:“母妃疼你,你也别娇气,就留在这里照顾母妃和嫂嫂们罢。”

    冯宝儿自然是恭顺温柔地应了,宣侧妃眼里闪过一丝不平,最终选择沉默。康王妃看在眼里,淡淡地道:“不必了,都下去歇着吧。小四若是不累,可以跑一趟,其他人都回房,在我这里守着未必就能让他们回来得早些。”

    世子妃等人都是知晓康王妃性子干脆的,便都不啰嗦,纷纷起身告辞。天气有些不同寻常的闷热,有风时还好,无风时便是一股潮湿的热气笼着人,轻轻一动便是满身细汗。许樱哥心浮气躁,并不想就那么早回随园去,便带了青玉、紫霭慢悠悠地顺着园子里的冰裂纹石小径散步。

    忍冬的香气若有若无,夜风也是若有若无,许樱哥的额头上出了一层细绒绒的汗,心情却是慢慢地平静下来了。然后她就在假山转弯处的浅水池边遇到了冯宝儿。

    冯宝儿身上还穿着日间回门时那身大红罗衣,罗衣的衣角袖口领子都绣了金线,被灯笼照着一闪一闪的亮。她独自坐在一块相对平整的假山石上,纤白的手掌撑着尖尖的下颌,安安静静地看着许樱哥轻声道:“三嫂肯不肯赏脸陪我坐一坐?”

    许樱哥是不怕冯宝儿的,马上功夫冯宝儿比不过她,力气冯宝儿没她大,便是在水边她也不怕。她会凫水,冯宝儿却不见得会。于是许樱哥含着笑,爽快地在冯宝儿的身边坐了下来。

    被太阳晒了一天的假山石热乎乎的,人才挨上去便被热得一层细汗针扎似地冒了出来。许樱哥将手里的素纨扇搧了搧,自若地谈起了天气:“这天怪热的,这石头也烫人,四弟妹怎么独自一人跑到这里来坐着?这里黑灯瞎火的,又是假山又是水的,也不怕失足落下去。”

    “从前我经常在这里坐,闭着眼睛都能找得到路,哪里就那么容易掉下去?”冯宝儿笑了笑,轻声道:“我认房,认床,认人,话也多,府里规矩大,独自一人坐在房里总是有些不习惯。就想来这里走一走,兴许还能遇着得哪位嫂嫂肯赏脸陪我说说话。谁知真的就遇到了三嫂,所以呢,可见我和三嫂是真的有缘。”

    冯宝儿身上有股淡淡的龙涎香味儿,莫名就让许樱哥觉着熟悉了。这龙涎香,整个康王府也只有张仪正一人在用,便是康王也是不用的,难为冯宝儿随便熏个香就与张仪正相通。许樱哥稳坐不动,微笑道:“是挺有缘分的,随便出来逛逛都能遇到。三弟妹想说什么?”

    冯宝儿亲热地往她身边靠了靠,许樱哥忙坐得离她远了点,道:“三弟妹坐好,别掉下去。”

    冯宝儿也就坐稳了不再往她身边凑,转头借着远处青玉手里的灯笼微光认真地打量着许樱哥的容颜,慢慢地道:“我们算起来也是认识多年了。”

    许樱哥点点头。

    冯宝儿静默了片刻,道:“从前看你蛮顺眼的,突然有那么一天,就觉得你不顺眼了。你可记得?”

    许樱哥便又点了点头。

    冯宝儿自嘲一笑:“上次我在宫中失礼了,让人看了笑话。”[良婿]首发[]良婿213

    许樱哥默了默,道:“理解。”

    “你不懂。”冯宝儿皱起眉头,似是要摆脱什么似的用力晃了晃纤细的脖子,语气却是继续自嘲的:“那时候我真恨你呀,可想来想去,愚蠢的人是我,我怎么就那么自以为是的相信了人?荒唐,荒唐。”

    许樱哥不知道她想表达个什么事,就索性闭了嘴安静地听她说。冯宝儿却不想再往下说了,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裙子,伸出一只手给许樱哥:“既然做了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我们和好吧。忘了从前。”

    隔着夜色,许樱哥看不清冯宝儿的神色,只能看到一只纤细白皙的手就那么执着地放在她的面前。许樱哥想了想,把手轻轻放在冯宝儿手里,一触便放开:“从前忘不掉也不用忘,想好日后怎么过就好了。”

    冯宝儿点点头,二人分开,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去。

    ——*——*——

    关于情节的两点解答:

    1.张仪正的突然转变。不是我故意不写明白,而是因为这些事发生在他去林州途中,不好分出一条线去跟随他,所以留在后面的章节解开。

    2.关于崔成的武力值,他做了张仪正后为什么也有这么高的武力值。崔成之前是习过武的,前面有段关于他回忆许扶指导他武艺学问(详见第133章有病);再之后他做了张仪正,设定是他继承了张三的记忆,虽然没写得太明白,但前文有暗示,譬如之前惊马事件中,他利用冯宝儿对许樱哥下手,就是充分利用了原身留下的记忆(如果不是他有记忆,和冯宝儿有私这样**的事情他是无从知晓的),他继承了张三的记忆和力量,又一直在努力学做张三,重生之后的日子不过是在糅合。因此他武力值较高也是正常的。

    如果大家有疑问,可以留言,我会整理了一起回答大家。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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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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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滴晶莹的雨水自檐上沉甸甸地滴落下来,在廊下的护栏上一砸八瓣,再滑落到石缝里去。,几缕晨光慵懒地透过象牙白的窗纱落在了烟水蓝的纱帐上,帐后的金鸭早就香尽灰冷,室内却还弥漫着一股暧昧的味道。

    张仪正睁开眼,空茫地望着帐顶发了会儿呆,直到听见外间仆妇扫地的沙沙声才转过头去看许樱哥。许樱哥睡相霸道,独自一人占了半张床,手脚全都摊开了去,摆成一个大字型。大抵是因为太过疲倦,睡得很熟,丰盈的嘴唇微微张开,唇角还有一滴疑似口水的晶莹物质。

    这般睡相,全不似个学士府养出来的闺秀。虽则他知道这丫头从小的贤惠温柔全都是装出来的,且还只是在大人和陌生人面前。可便是不论学士府,就论从前,她也该是从小就被严格约束着学习规矩礼仪的,怎地就长成了这般模样?只能说灾难可以很大程度地改变一个人,如同自己,如同她。张仪正心情复杂地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替许樱哥擦去唇角那滴口水。[良婿]首发[]良婿215

    “做什么?”许樱哥却警觉地醒了,张仪正不声不响地将自己潮湿的指尖递到她面前,许樱哥难得的脸红,翻身坐起就推搡了他一把:“你栽赃。”

    张仪正瞥了她一眼,不屑于与她争辩,自顾自地在巾帕上擦了手,起身披衣下床。许樱哥呆了呆,顾左右而言他:“要走了?”

    张仪正转头问她:“你不送我?”

    “当然要送的。我是最贤惠的。”许樱哥起身随意收拾一下便要叫丫头们进来,张仪正见天色还早,便道:“先别忙,我有话要交代你。”

    许樱哥见他神色严肃,晓得是重要的事情,忙敛了容色坐过去,先递了一杯清水:“早起空腹饮一杯清水利于养生。”

    张仪正一口气喝了,正色道:“最近不独是贺王府乱,便是宫里也够乱,且怕是会越来越乱。诬赖你和大嫂打死人那事儿宫中并不在意,过不得几日便会妥善解决,所以不必放在心上。”

    她之前也觉着那是个荒唐闹剧,谁敢往康王府里来拿她和世子妃?所累的不过是声名而已。从前她没嫁人怕声名受损连累了梨哥,如今她已嫁人,且婆家人全数站在她这边,又还有什么可怕的?许樱哥觉着张仪正要交代的不止是这个,便道:“然后呢?”

    张仪正看着她道:“我x后都会忙起来,夜里若是不回家或是晚回家,你不必担忧挂怀,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若我不在,你出门时必得多带几个人,双子身手不错,也够忠心,但他不够机灵,所以我会给你身边安排几个得用的人,你出门时都要记得带着,别贪清净。”

    许樱哥乖乖应了:“我都记住了,断不会胡来。”又道:“我还能知道什么?”

    “知道得多了对你未必就好,不过徒增烦恼。该知道的我会告诉你。”张仪正摸摸她的鬓发,轻声道:“说来,安六真正是个人物。我实是不及他许多。”

    他从前不是和安六彼此最看不顺眼的,出门一趟便突然变得清醒了?许樱哥忍不住挑了眉毛含笑道:“怎么说?”

    “人最难的是看清自己,他从前瞧不起我是应该的。”张仪正笑笑,站起身拉开了房门,深深吸了一口清凉甘甜的空气。许樱哥不知道,他此番前去林州,除了探接张仪先与去蒲州这两件最重要的事外另有一件紧要事。贺王状告张仪先和许多将领存私不听指挥,所以才吃败仗,但真实场景是,贺王与其亲信只手遮天,西征前线战事不利,连战连败,却被隐瞒无数,不该死的人死了,该领军功的没领着,不该领军功的人则领了军功。密报送到皇帝面前,恰逢他要去林州,便阴错阳差当了一回皇帝的眼睛,这眼睛却不好当,只看到不够,只说也不够,因为年迈的皇帝其实不信任何人,只信自己的判断。

    这一行,长的不止是见识,更是胆气和胸怀,天地很宽阔,不是他从前所认知那么的窄。张仪正仰头看着天边的鱼肚白认真道:“我不想再这样浑浑噩噩地下去了。不然什么都护不住,什么都要仰人鼻息,看人脸色,离人便一事无成。便是不能做安六那样的快刀和小四那样的黑刀,我也该能挺胸抬头立于天地之间,才不算枉活这一回。”言罢大步走了出去,大声道:“准备衣裳早饭,我先练枪。”

    听到他嚷嚷,仲夏跌跌撞撞地抱着那杆铁枪跑出来,张仪正伸手接了枪,沉声道:“日后你不必跟着我了。”言罢回头看着许樱哥粲然一笑:“我去了。”

    果然是崭新的开始呢。许樱哥斜靠在门框上,看着张仪正大步离去的背影微微笑了起来。一夜雨水,所有的植物都呈现出一种吸饱了水分之后的鲜亮感,空气既清新又湿润,令人格外愉快舒适。许樱哥瞬间觉得身上充满了力量,她也学着张仪正大声道:“该做什么的做什么,我先练拳!”

    嚷嚷过后,转头瞧见仲夏呆呆站在那里,满脸灰败之色,想哭又不敢哭的,便招手叫她过来温柔安慰道:“三爷不是不要你在这院子里了,是说日后这擦枪的事他会自己做。一个女孩子天天抱着杆大铁枪也着实吃力,你平日最擅长什么?我让绿翡另外给你安排个差事。”

    “婢子谢奶奶恩。”仲夏的脸上这才有了几分血色,大着胆子道:“婢子其实不爱抱枪擦枪,婢子爱的是种花。”

    “依得你,后头梅林园子正无专人管理,日后便都交给你了。”许樱哥趁便问了个早就疑惑的问题:“我看其他院子里给爷们管马管兵刃的都是小厮,当初三爷怎会想到让个小姑娘来做这事儿?”要说文人都爱*添香,那么张仪正这假装的半文盲便是弄了个女子来擦枪,那也该寻个美人才有意思,可仲夏明明就是个壮实丫头,五官不过端正而已,力气据说倒是真大。

    仲夏忙回道:“自从三爷学枪便一直都是如此。前一个姐姐在三爷前年生病时被打发出去了,那日婢子跟着爹娘在园子里修剪花木,三爷从那里经过,瞧见婢子力大,一人便可拖走一段枯木,便问管事要了婢子过来。”[良婿]首发[]良婿215

    许樱哥不由失笑,这可真是,她初见仲夏之时,还以为仲夏要不是有后台就是张仪正看其特别顺眼,不然怎会得了这样一个莫名清闲体面的差事?谁会想到人竟然是这样挑出来的。张仪正这怪癖可谓是够怪,但这个答案,恐怕只有张仪正一人能回答她了。

    外院演武场上,张仪正已经结束了晨练,就着朱贵递过来的一桶凉水擦了擦,边穿衣服边朝着一旁正打得热火朝天的几个王府侍卫走过去,大喇喇地开起了玩笑。

    远处康王与崔湜前后走来,瞧见了,便停脚朝这边张望。康王眼里由不得的露出几分满意之色来,崔湜笑眯眯地给他行了一礼:“恭喜王爷,三爷成材了。”此番林州之行,原本谁也没指望张仪正能在这短短的日子里把事情探查个七七八八,都觉着他只要能把他自己和张仪先囫囵弄回来就不错,可他偏偏做到了。不是做得很好,但也不差,依稀已可以瞧见他身上潜藏的某种特质,心细胆大,不要命的狠,并不全然似他们之前以为的那样粗莽。

    康王摆摆手:“他且嫩着呢,离成材还远得很。”

    崔湜正色道:“在下瞧着三爷昨日行事与从前相比不可同日而语,昨夜圣上不也夸赞他此番差事做得极好?便是现在还嫩,再历练几次也就妥了。”

    康王沉沉叹了口气,意兴阑珊地道:“他不过是借着二哥的手打我一巴掌,再借着我的手打二哥一巴掌。只要死的人是他觉着无用的,或是他觉着该死的,他便可以装作不曾看到。若不是他留着老2还有用,多少还挂着娘娘,此番只怕早就死在了林州,哪会只夺了官爵?”

    康王难得抱怨,崔湜却不好接这话,便只默默听着。康王也很快便转了话头:“安六是个厉害的。谁会想得到他竟是最先给圣上密奏的人?却又能巧之又巧地避开了要害,让马氏兄弟做了替罪羊。”

    崔湜轻声道:“他是个聪明的,晓得西征军中眼线不知凡几,所以先下手为强。此人断不能留,心黑手辣,又最是敏锐奸诈,假以时日,必是大敌。”

    康王回头看向他,二人的目光直直地撞在一起,然后又迅速分开,康王轻声道:“此时还动不得他。且再等等。”二人沉默地往前走了一回,康王叹息似地道了一声:“许侯眼光精准,此战必败。”

    崔湜轻声道:“咱们该做准备了。”

    康王沉着地招手叫过一个侍卫,道:“你去把三爷叫过来,我有事要吩咐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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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撒花恭贺第八位盟主诞生。o(n_n)o~

    感谢shui52939的4个和氏璧,迷路菠萝、jojo8129、sonia220的香囊,素食小猪的2个平安符,钱家女儿、wqpaqm、douzibaobao、小院子、daxiang8911、chieh-ching、幸运的学长、320060905150、拖把婉儿、熱戀^^、云家天下的平安符。(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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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唱和

    /top/小说排行榜五月初的天气,疏淡郎阔,阶下石榴正在盛花期,红艳似火,又热闹又喜庆【全文字阅读.baoliny.】许樱哥午睡起来,也懒得梳洗,松松绾着发髻披了淡绿色的纱袍歪靠在廊下吃杨梅,看几个丫头做针线,听高袁两位嬷嬷在一旁说当年的旧事

    因着朱后的寿辰将至,高嬷嬷讲的便是朱后初见皇帝那一年:“……家里的钱财早被乱军抢光了,父母兄长也死得七零八落娘娘穿了厨娘的粗布衣裳,在脸上涂了药汁子,在草堆里藏了两天两夜饿得半死才敢出来她跟着逃难的人走,有什么吃什么,好歹活了下来后来遇着圣上,圣上一眼便在一群人里看见了娘娘……”

    杨梅又酸又甜,许樱哥吃得舌尖嘴唇都染上了色,却是听得聚精会神这个故事她听过很多次,相同的人物却有不同的版本,有说朱后是被人抢来献给皇帝的,有说是皇帝受伤落难遇到朱后的,如今听朱后身边的近侍娓娓道来又是另一种感受正听得有滋味,看门的婆子过来禀告道:“奶奶,四奶奶来了,还带了位客人,是奶奶的娘家婶娘”

    许樱哥吃了一惊,冯宝儿这是带了谁来?事前许家也没人来说过接着冯宝儿亲亲热热地携了冒氏的手走了进来,许樱哥压了迷惑,迎上去笑道:“三婶娘要过来也不先使人打个招呼,我好到二门处去接您”

    “原本也没想来,本是回娘家去探五郎的外祖母,半途遇着了四奶奶,就给四奶奶拉了来”冒氏穿得倒素淡端庄,从前的大红大紫全都尽数抛弃了,脸上的脂粉也用得淡,肌肤白净丰腴了许多,笑起来似比从前还要明艳了几分[良婿]首发[]良婿216

    冯宝儿拉了来的?所为何来?许樱哥笑看向冯宝儿:“我倒要多谢四弟妹了,我正想我娘家人呢”

    冯宝儿着了件烟蓝色的大袖罗衫梳的流苏髻,额前饰以明珠,面上不施脂粉,唯独唇间艳艳一点朱红,看着既风流又婀娜一手抱定了冒氏的胳膊,一手握了象牙柄纨扇轻轻着,笑嘻嘻地道:“三婶娘急着要寻老参,但如今药铺里谁家不是有好药便都藏着舍不得拿出来的?恰好我遇上了记得家里有好参,便将她拉了来”

    冒氏要老参,多半都是为了她娘家人,从前只要她开口,姚氏一般都会尽量满足此番究竟是冒氏不曾向姚氏开口呢还是许府里没有,要她一个人上街去到处购买?许樱哥探究地看向冒氏,笑道:“三婶娘若要老参,便是家里没有,我这里也有,怎地去药铺里寻?”

    冒氏有些尴尬地道:“是五郎的外祖母急着要用来不及回家拿了”

    这自是借口,但涉及到冒氏的蛮横继母老高氏许樱哥也不好多问,便道:“那我这就让人给您取”言罢要叫绿翡过来,冒氏忙道:“樱哥你别忙,四奶奶先给我寻着了,已让鸣鹤送过去啦”

    冯宝儿笑着拈了一令梅入口:“三嫂可是小看我了吧,既是我把三婶娘请到府里来的,她便是我的客人自是该我来招待,你倒要和我抢,多亏我先下手为强”又道:“三嫂不知道吧我们四爷可是仰慕许三叔父许久了,曾想过要拜三叔父为师的,只是不好意思开口”

    二人自那夜谈过那一席话之后,基本是井水不犯河水,相处得倒也平静,始终不曾生过什么矛盾之前冯宝儿是从不到随园来的,今日还是第一次,张仪正不在,又加了个冒氏在里头,虽觉着冯宝儿这份亲热热得过了头,许樱哥也不好多说,唯有热情招待而已

    寒暄一回,冯宝儿微笑着道:“说来今日我回娘家,遇着件好事”

    许樱哥少不得要配合:“什么好事?”

    冯宝儿笑道:“是前些日子来我们府上胡闹的那些人,被京兆府里审出来了是讹诈,带了枷锁游街示众呢看热闹的人可多,也是遇着大嫂和三嫂仁慈,这样轻轻儿地便饶过了他们,若是换了其他府里,不死也得脱层皮!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什么人,是能撒野的?”

    许樱哥早在前些天就听张仪正讲过这事儿可能的走向,如今听说了结果并不吃惊,便只是跟着感叹了两声冒氏却是皱眉道:“就这样算了?难道没查出后头是谁指使的?京兆府审理案子也不怎样!明眼人都能瞧出后头必然有鬼”

    冯宝儿诚恳地道:“三婶娘虽说得是,但又能如何?这事也就是到此为止了,再往后头查,不知又要扯出多少人和事来只是委屈了大嫂和三嫂”言罢压低了声音道:“三婶娘您晓得的,到底是兄弟”

    “哦……”冒氏恍然大悟,转了话题:“樱哥你倒自在,散着头发,披着衣裳,吹着凉风,吃着杨梅,小日子倒过得逍遥”

    “还好,王妃极好,从不拘着我们”许樱哥纳闷得很,看这二人就像知心好友似的,一唱一和,彼此还真不见外,这都是怎么勾搭上的?

    冒氏照例摆起长辈的架子来了几句训诫:“王妃宽厚,妯娌友爱,这是你的福气……”

    许樱哥左耳进右耳出的应了,等冒氏撑完面子方道:“家里都好?”

    “都好”冒氏将许府近日的情况随意捡了几句来说,话锋一转,不经意地道:“前些日子还有些忙,但自昨日你族叔一家搬出去后便清净下来,想热闹也是热闹不起来”

    许扶一家搬出去了?她前日才使双子去同许扶转达她的意思,言明局势不好,让许扶安安心心住在学士府中养伤,当时许扶并未提过半句要搬出去的话,答应得好不好的,才转过身就不声不响地搬了出去,许樱哥心中有些恼火,却防着冒氏,只不动声色地道:“搬出去了呀?五哥和五嫂的身子都养好了?”

    冒氏同情地叹道:“好什么?人都是抬出去的也不知这家子人怎么就这般倔强,谁说都不信,你父母亲和大哥大嫂轮番上去劝了一回,要搬还是要搬,还要和咱们清算医药食宿花销,你母亲可是气坏了”顿了顿,又道:“说来,咱们家这么些年帮助族里的人,何曾是为了那什么医药费食宿费?不就是盼着大家都好么?”[良婿]首发[]良婿216

    许樱哥敷衍地“嗯”了一声,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便问冒氏:“小五弟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

    冒氏听她提起许择,一改往日的挑剔不满,微笑着道:“懂事了许多”正说着,就见康王妃那边的秋实含笑进来请冒氏过宣乐堂去坐:“王妃听说贵客临门,请三夫人过去说话吃茶”

    冒氏眼里骤然放出两道亮光来:“怎么好意思?王妃事务繁忙,怕给她添麻烦呢”

    秋实笑道:“不麻烦王妃这会儿是闲着的,正想寻人说话呢,巧巧儿的您就来了”

    冒氏便看向许樱哥,那意思是,你看我去合适不?你要不让我去我就不去了冯宝儿与秋实见她不说话只看向许樱哥,便都不语,安安静静地候着

    冒氏之前要去哪里,除了姚氏镇得赚谁能管她?现下却跑到这里来装什么可怜?许樱哥心头不爽之极,却也只能道:“既是王妃相请,三婶娘这里没其他事就过去陪王妃说说话罢我这里换了衣裳就过来”

    冯宝儿见缝插针去扶冒氏:“三婶娘随我来吧”二人笑嘻嘻,亲亲热热地去了,许樱哥站在原地叹了口气,自进屋去换衣服

    青玉随侍一旁,许樱哥低声吩咐道:“去打听打听,四奶奶给了三夫人什么样的一枝参,再从我们这里取了差不多的拿去还,就说不敢要她破费再让人问问,是谁把三夫人来了的事情说给王妃听的”

    青玉应了,低声道:“要不要使双子跑一趟?”

    青玉虽未言明,许樱哥却明白其意思,这是要让双子去探许扶一家子搬到哪里,又是为何搬出去的许樱哥默了片刻,道:“不用了”冒氏从前便有那探究的心思,如今里头再莫名添了个冯宝儿掺和,虽不知这二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却不得不防此刻她若是急巴巴地使人去探,岂不是正好落人口实

    这边,冯宝儿亲亲热热地携了冒氏的手,笑嘻嘻地指点了王府内的景色花木给冒氏瞧,每走几步便要停下来说上几句,秋实有些着急,却不敢催冒氏生恐自己迟迟不到让康王妃不喜,便委婉道:“王妃想必很忙?”

    冯宝儿笑道:“不忙如今我们府里是大嫂当家,二嫂襄助,现下又加了三嫂,王妃不忙”顿了顿,笑看向秋实:“姐姐若是忙,不妨先去,我这里负责将三夫人送到”

    秋实无奈,只得道:“那婢子先去回话”

    冯宝儿点点头:“辛劳姐姐了”待秋实去了,转脸笑嘻嘻地同冒氏闲扯了几句,道:“先前听说府上有位五爷了不得,当初救过我们三哥三嫂的,可就是挨了贺王世子鞭笞的那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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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抱歉,这几天工作太忙,家里又来客人要招待,迫不得已推迟更新先放上,错别字稍后再改

    感谢铄仪的香囊,迦南的3个平安符,~天使在哭泣~魔幻雨滴素食小猪的2个平安符拖把婉儿秀雅幸运的学长^^-癰beky的平安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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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刺激

    ,冒氏见冯宝儿提起许扶来,微微不屑地道:“他不是我们府上的,他只是我们族里远房的一个侄子【风云网.baoliny.】”

    冯宝儿掩口笑道:“我之前听了一半,听说他日常都在府上的,又听说和我们三嫂关系一直很好,还以为至少也当是堂兄妹”

    冒氏撇撇嘴:“日日都往我们府上跑,不熟也都变熟了我们五郎的大伯父大伯母待他可和儿子一样的亲,比对我们五郎还要好”

    冯宝儿账折,携了她的手往前走:“府上真是厚道人家我们家呀,近支的兄弟姐妹还算常常来往,远支的却是要祭祖时才能见得着,日常无事也不会轻易走动不怕三婶娘您笑话,我是连那些什么哥哥弟弟姐姐妹妹的名字都叫不出来的”

    冒氏就沉沉叹了口气:“我们娘家也是如此”默了片刻,终于是忍不缀“其实对其他人也未必就如此,就独他对了我们侯爷和夫人的眼不独生活上样样周到体贴照顾,便是官职也是我们侯爷给他荐的亲儿子也就是这样了”[良婿]首发[]良婿217

    冯宝儿见她颇多酸意怨愤,心念一转,盛赞道:“那是许五哥特别有才吧和合楼的首饰在京中可有名我瞧着三嫂的首饰就没件凡品,不独手工精致,款式也独特听说前些日子和合楼荐了个老工匠入宫给皇后娘娘制作凤冠首饰,那手艺可谓是冠绝天下了前朝失了的手艺,他也还能做这样的人都能给许五哥寻着,可见他是个厉害的我一个堂兄也在兵部任职的,说起他来也是赞不绝口,急公好义,为人豪爽,是个大方性子,同僚都喜欢他,说他有了我们王爷和三爷顾着又有许侯爷提点照顾,将来必然还要高升的”

    什么东西呀,一个生父都不知道的私生子,运气就这般好?还人人都夸呢,离了许家他算什么!冒氏终于是忍不缀“那当然咯,投胎投的好,泥鳅钻了豆腐块,也就当自己不是长在烂泥的而是生来就在豆腐里的”言罢又有些后悔,偷眼看向冯宝儿,见冯宝儿满脸的吃惊状,忙道:“我说笑的”

    冯宝儿也就跟着她笑了:“三婶娘说话真风趣”遂把许扶这话转了开去,与冒氏说些宫中的风尚和各大王府里流行什么,哪个美人爱怎么穿衣,用的什么桃花粉,宫中的马球赛何等好玩,吃食用具又何等精致等等,又夸口说什么时候有空可以带了冒氏去玩直听得冒氏艳羡不已,心动难忍

    冯宝儿见说到位了话锋一转,揪住冒氏的袖子道:“我说句不客气的话,三婶娘听了可别怨我”

    冒氏此时一心就想与她交好,省得日日被愁困在家中,羏吹溃骸霸趸嵩鼓悖我可是个爽快人,也喜欢爽快人?

    冯宝儿便道:“三婶娘人长得这般美丽便是宫中的美人也没几个及得上的,偏你不爱打扮,白白糟趟这副好容貌好身材看看这衣服乃是去年流行的料子了,这头钗更是老旧的款式”

    冒氏先前还沾沾自喜,听到后面简直羞得无地自容,简直连去康王妃那里的心思都歇了,只能尴尬地敷衍道:“我年纪大了,哪里还能和小姑娘们一样?怕人家笑话我是老妖精呢素淡点好,素淡点好”

    冯宝儿却不肯放过她:“什么老妖精!素淡归素淡,可不是穿旧料子和戴老首饰!我看许候夫人就穿得极素,可什么不雅致?那叫素雅,可和素淡不是一回事儿!何况三婶娘好人才,正是花朵一样的,真是白白给这衣服首饰糟趟,活生生一老妪”

    冒氏给她说得恼火起来,忍不住赌气道:“我们家三爷靠着兄嫂过活,哪里能和贵人比?四奶奶你要瞧不起我这个又村又穷的,那就明说欠你的参,我这就去寻了回来赔你!”言罢一甩袖子就走

    冯宝儿忙给自己的贴身丫头使了个眼色,两个丫头一个叫翠纹,一个叫红衣的,忙陪着笑上前将冒氏给拉住了,又是行礼下鞋又是低声哀求的:“夫人别生气,我们奶奶自小就是个爽快性子,这是想同您交好呢,不是那个人她还不说这些!”

    三劝两劝,将冒氏给劝得怒火稍熄了,冯宝儿方上前杆一福,温言道:“三婶娘,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难道真要和我计较么?我错了”

    冒氏把身子侧开不肯受她的礼,淡淡地道:“我不敢当四奶奶省了”

    冯宝儿站起身去紧紧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我的话虽说得难听,却是为您鸣不平不说别的,我三嫂自己的首饰便全是和合楼出的精致物品,宫中当初赏赐她的首饰金银更是不计凡几,光是衣料前些天王妃就赏了她许多,穿用不完,都给丫头了,就不知道孝敬孝敬您既然府上对那许五哥这般好,他自己开着首饰铺子,出在自家手上,便是不能孝敬您赤金白银,那让那老工匠给您翻翻新总成吧?怎地就这样不懂事?”

    说到这里,见冒氏垂了眼不说话,便放心大胆地道:“您好歹也是她亲婶娘,许三先生的才华在大华也是有名的,她难道就没沾光?您打扮好了出门也是侯府的体面,这满大街地寻参,像什么话?谁个公侯府里的夫人奶奶会自己上街寻参?谁不是一句话便多少人问着访着的送上门来?还怕不收呢!不瞒三婶娘您说,我是个直性子,实在看不惯您也太老实啦,祖上留下的基业,什么全都是靠着兄嫂吃饭”

    冒氏淡淡地道:“各有各的难处,四奶奶就别多说了老实不老实的,也就是那么一回事,没本事的就活该我家五郎将来还要靠着他伯父母和兄姐们提携照顾呢我出来得久了,这去同王妃打个招呼也该回去了四奶奶若是有事,可后头慢慢的来,麻烦给个丫头带带路”言罢自往前头走

    冯宝儿忙给碧纹使了个眼色,碧纹会意,赶上去恭恭敬敬地带着冒氏往前面去了红衣不赞同地低声道:“奶奶,您送了那值钱的老参才把她请进府里来何必又要刺她?”

    冯宝儿笑道:“不刺刺怎么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想的?不试探试探,如何知道她是什么人?你放心,这些话她断不敢和任何人讲的,等碧纹领着她在这园子里瞎转一圈,她就不会生气了,我们再往前头会她去”

    想当年,章淑发疯与她闹掰之际便是这许扶插了手,章淑在死时又是这许扶带了人往那净心庵去寻探某些人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可要知道,但凡是走过的总会留下痕迹她之前不过是想知道这许扶究竟何方神圣,何故总是与许樱哥的事情纠缠在一起,但今日听这冒氏的口气,倒像是另有隐情一般有意思呀,有意思

    冯宝儿慢吞吞地走上前去,果然在前头小路交汇处遇着了从另外一条路上转过来的碧纹与冒氏,便惊奇地迎上去道:“三婶娘这样的快?可是已经见过王妃回来了?”[良婿]首发[]良婿217

    冒氏先是吃了一惊,明白过来就转头生气地看向碧纹,碧纹却已是拜倒在地求饶:“婢子的路还不熟求夫人饶命”

    “没用的东西,这么点事都做不好自己滚下去领罚”冯宝儿淡淡地瞥了碧纹一眼,厚着脸皮死皮赖脸地抱上冒氏的手臂:“三婶娘,我的好婶娘,您就别生我气了吧,不然王妃瞧见了怎么好?贵客给我得罪了您且饶了我这遭,我一直记您的好好不好?”

    冒氏抹不下脸去,也晓得现下在这园子里也是冯宝儿的天下只好道:“不气了”

    “三婶娘想是第一次独自一人来我们府里玩,有些事情您恐是不知,便让我同您说来将功折罪罢奔的能让我们王妃喜欢上您”冯宝儿便亲亲热热地抱着她的胳膊领着她往宣乐堂去一路说的都是正事,全是说康王妃和世子妃王氏等人的喜好冒氏本来就对这些事情感兴趣,也就渐渐地放松下来,把她的提点都听进去了

    却说这边许樱哥收拾妥当了,急匆匆地往宣乐堂里赶,待到了宣乐堂里,眼看着康王妃与冒氏坐在一处吃茶说话,说得倒是开心,冒氏的言谈举止也颇文雅合礼,一旁冯宝儿作陪,说的都是好话正常话,也就把那心放了一半,笑眯眯地上前相陪

    冒氏得了冯宝儿的提点,坐了约有两盏茶的功夫便起身告辞,康王妃果然是随便留了留便让许樱哥送她出去却又让曲嬷嬷寻了个玉锁出来道:“听樱哥说起她小五弟是个难得的好孩子,改日带了来给我瞧瞧这个是我给他的,不许推辞”

    冒氏喜不自禁,按着康王妃的爽快性子接了,谢过,道:“王妃有心,改日我带他过来给王妃磕头”

    康王妃笑着摆了摆手许樱哥送冒氏出去,将至二门处,见四下里无人,便认认真真地道:“三婶娘若是有什么为难之处,不方便在家里说的,只管来和我说,休要再接旁人的东西了今日宝儿这参我会还她,您不必记在心里”

    冒氏见她头上戴的,身上穿的,果然都是顶顶好的,想起冯宝儿之前的话来,再想想许樱哥和许扶的真实出身,心里越发酸楚不堪,却还记得从前受过的教训,便柔顺地应了:“晓得了我那时急用,四奶奶又太过热情,推不掉推多了还说我小家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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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有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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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 找茬

    二更送到。提前祝各位已经做了妈妈的,以及没有做妈妈书友的妈妈们节日快乐。okn一nko~

    不收便是小家子气?这是什么理论?许樱哥直截了当地道:“三婶娘,你可还记得从前我去冯府里头打马球,差点出大事那一回?你可知阮珠娘何故来同我道谢?你可还记得章淑是怎么死的?她可是个杀人不眨眼整人不手软的,如今我和她虽做了妯娌,却也不见得就亲近了。我是不知从前你们有什么交情,能让她如此盛情相待,我只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冒氏的脸色慢慢难看起来,嚅嗫道:“我有什么可给她贪图的?我一没钱二没权,她身份高贵,有钱有势,能贪图我什么?我说了给她钱她不要,又不是想白拿她的。她在那里拦着我,拉拉扯扯的难道又好看了?再说她也没刻意讨好我。”不然冯宝儿怎会嘲笑捉弄于她?想了想,又小声道:“她说四爷想拜你三叔父为师。想是为了这个?樱哥你放心,你三叔父要收也只会收三爷,不会收他。”

    许樱哥言尽于此,见她一脸的不以为然,那思维转不到正常频道上,又见不远处有人窥探,不好再多说,便将冒氏送出了门,自回宣乐堂里去瞧冯宝儿究竟是怎么个意思,走到半途遇着青玉捧了个锦盒过来道:“奶奶,问清楚了,约莫就是这样子一枝参。婢子送过去,四奶奶房里的刘嬷嬷死活不收,直说她做不得主,她若收了,四奶奶回去断不能饶她。”

    既是不肯私底下收,她便当着康王妃的面还,总之她是断不能欠冯宝儿这人情的,不然她日后在妯娌间怎能抬得起头来。许樱哥道:“带上跟我去宣乐堂。”

    到得宣乐堂里·冯宝儿却又正倚坐在康王妃膝前,一边轻轻替康王妃敲着膝盖,一边含笑轻言细语地同康王妃说话。见许樱哥进去,也就停了话头·规规矩矩地站起身来同许樱哥行了一礼:“三嫂回来了。”

    许樱哥还了一礼,接过青玉递上来的参含笑交给冯宝儿:“多谢四弟妹解了我三婶娘的燃眉之急,这枝参虽比不得你那枝,品相也算不错。适才使了丫头送过去,刘嬷嬷不敢收,可没有既让你出力又让你破费的道理。”

    冯宝儿愣了楞,她没想到许樱哥会把这事儿当着康王妃的面说出来。需知·许家三房冒氏在众人眼里本是个什么都不是的小角色,从前姚氏还肯带她出门时众人多少还肯给她几分面子。但自阮珠娘出阁那日她当众给了许樱哥没脸,私底下就很被人诟病,但不管怎么说,她始终是许家三夫人,人人都知许徕身有残疾,是依附哥嫂过的日子。今日这冒氏独自在街上四处寻参,多少也会引起些诸如“妯娌不和·做嫂子的苛刻小兄弟媳妇,便是一枝参也舍不得”的闲话。一般人都是尽量掩盖,偏许樱哥就当着康王妃的面把这话扯开了说。

    这女人又开始不要脸面了。冯宝儿暗自嘀咕了一声·堆满了笑容推辞道:“三嫂怎地这样客气?不过是一枝参而已,不值一提。快快收了,不然便是瞧不起我,难道我连一枝参也拿不出来?”

    许樱哥似笑非笑地握紧了她的手,反问道:“我知道四弟妹大方,也不缺这枝参。可我难道又连一枝参也拿不出来?快快收了,不然便是瞧不起我。”

    冯宝儿没话可说,便觑了眼康王妃,因见康王妃转开头自同曲嬷嬷说话,仿似全没看见眼前这一幕·只得堆了笑接过去:“三嫂太客气了。”

    许樱哥寸步不让:“是四弟妹太客气了。”

    冯宝儿微笑着道:“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适才我正同母妃讲,许三先生素有才名,四爷一心就想念着要拜许三先生做老师,所以巴不得有机会可以让三婶娘开心,好帮我们说说话·要是收了我们四爷就好了。”

    这话冒氏倒提过,若真如此,这冯宝儿与张仪端还真是夫妻一心了,许樱哥腹诽两句,却也不当真,只随便将话虚掩了过去:“我三叔性子冷清安静,不好做人老师。”

    康王妃冷眼旁观,看她妯娌二人你推我进地把这桩公案给暂时了断了,便挥手让她二人各回各房,始终不曾就冒氏这桩事情点评询问半句

    许樱哥回房不久,绿翡便来回话:“奶奶,秋蓉来回话。说是适才您让她去打听的,究竟是谁把三夫人来了的事儿禀告给王妃知晓的那件事已是问着了。

    许樱哥道:“她倒是快,让她进来。”

    秋蓉着了件雪青色裙子配的象白短襦,梳着丫髻,低着头,微微俯着腰,碎步走将进来,规规矩矩地给许樱哥行了礼,听到许樱哥让她起身回话方立到一旁道:“回奶奶的话,婢子适才依着奶奶的吩咐出去问过了,是这样的,四奶奶领了许三夫人在二门处下车,特意让二门处的詹妈妈等人给三夫人磕头见礼来着。随后便有人跑去同秋实说了这事儿,恰好王妃闲着,秋实遂将此事告知王妃,王妃这才让秋实过来相请。”

    许樱哥顿时把脸往下一沉,到此她完全可以确定,冯宝儿开始给她找不自在了。冒氏便是她娘家的婶娘,也该受尊重,却决然不是王府二门处的管事婆子等应该磕头见礼的,冒氏受不起,她也受不起。冯宝儿面上是给冒氏尊重,实际却是让人鄙夷冒氏,也是给她找事结怨的意思。要不,这事儿怎会就捅到康王妃那里去了?多亏得是康王妃脑聪目明,心里多少对她有几分慈爱,不但见了冒氏,还给了没上门的许择见面礼,给足了脸面。不然她今日在可把脸都丢干净了。

    许樱哥沉吟一回,问道:“那三夫人可给二门处的人赏钱了?”

    秋蓉默了默,道:“这个婢子不知。但跟着三夫人来的随车婆子和车夫曾问人要过茶水喝。”

    这便是不曾给了。许樱哥气得闭了眼,若冒氏给了见面礼,随车婆子和车夫哪里又用得着自己去要茶水喝?自然会有人将他们伺候得周周到到的。可也怪不得冒氏,冒氏本就是个手紧的,且的确也没什么钱,娘家人又是那般样,便是她要给赏钱只怕也只舍得给康王妃、世子妃等人身边的近人红人,哪里想得到给二门处的丫头婆子赏钱?可这些丫头婆子什么人没见过?能得她们磕头见礼的都不是一般人,也不是几钱就可以打发了的。偏生最会捧高踩低的就是这一拨人,给的赏钱多便可以逢人把你夸上天去,得罪了便可明里暗里时不时地笑话你一回,把你说得比泥地里的蛤蟆还不如,又是二门处的,最容易和其他各府里的下人打交道传闲话。所以这事儿就是冯宝儿刻意在找茬。

    秋蓉见她脸色难看,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道:“奶奶,这事儿要解决也不难。婢子有个远房嫂子就在二门处,奶奶若是信得过婢子,婢子明日便让她弄些酒食请那几个婆子吃喝上一顿也就是了。到时候让平嫂子过去坐一坐,敲打敲打,保证他们不敢再有二话说。”

    这还是秋蓉第一次主动为她出主意,许樱哥有些诧异地看向秋蓉,见秋蓉只是垂了眼立在那里,面上并无多余的神情,整个一副你若信,我便去做,你若不信也无所谓的神情,反倒信了秋蓉。再想这事儿不发生也发生了,生气也没用,便干脆不气了,笑眯眯地同秋蓉道:“你辛苦了。这些日子你办差事极为得力,前些日子三爷回来也说是院子里整治得极规矩。我这里都是论功行赏,你想要什么赏赐?”

    秋蓉这才抬眼看向她,轻声道:“奶奶,婢子不要赏赐。王妃当初让婢子到这里来,本是来伺候您的,为主子办差乃是本分,奶奶给婢子脸面,婢子便接着。”

    许樱哥也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点点头,命绿翡:“取钱给秋蓉,让她替我把这面子圆回来。”

    绿翡便亲亲热热地领了秋蓉一道出去拿钱,青玉上前给许樱哥倒了杯茶水,低声道:“若非是奶奶多问一声,可是白吃了这个亏。”

    许樱哥抿了抿唇,慢悠悠地道:“我本不想惹事,但她既不想闲着,我便不能闲着。总不能一直被动挨打,该出手时还得出手,不然不知还要生出多少事来。

    青玉,你立即亲自回侯府一趟,把今日的事情说给夫人听。”

    青玉忙应了,迅速收拾完毕便出了门。许樱哥靠在竹椅上,沉下心来想,冯宝儿究竟是只想给她添不愉快呢,还是背里又隐藏着什么小动作?

    须臾,绿翡回来,回禀道:“秋蓉已是去安排了。”

    许樱哥道:“你觉着秋蓉这些日子如何?”

    绿翡道:“稳重踏实不生事,做事儿也是尽心尽力,除去当差时便将自己关在房里,前些日子管教不听话的小丫头,很是得罪了些人,却也是不焦不躁的。婢子觉着,和雪耳是两路人。”

    许樱哥道:“行了,她若是办好这桩差事,便试着让她再多管些事儿。你去把张平家的请进来,我有事要吩咐她。”

    !

第219章 宣战

    少一时,张平家的急匆匆地赶来,却已是听说了之前的事情,猜着许樱哥寻她来亦是为了此事,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道:“奶奶,婢子适才已与秋蓉协商好了,进来时也曾在二门处转了一圈,您放心,王妃的态度在那里,三爷也不是吃素的,您平日里也不曾得罪过谁,这事儿起不了风浪。”

    许樱哥很满意,照旧请她坐了,笑道:“虽是如此,但我也不能让她们白白磕头不是?所以要烦劳平嫂子替我把她们好生招待好了,心气要顺,日后进进出出的,要问个什么也方便不是?”

    “是这个理。奶奶仁慧,婢子定将她们给招呼好了。”张平家的也很喜欢许樱哥这种务实的态度,二门处的人细细说来不可谓不重要,什么人从那里进出都在她们的眼里,若是得她们相助便等同于多了一双眼睛。

    许樱哥的重点却不在这里,抬眼瞧了瞧绿翡和紫霭,这二人便识趣地退了出去立在外头把门看住了。张平家的一看着阵势,晓得下面的话是要紧话,由不得就有些小紧张:“奶奶这是?”

    许樱哥笑了笑,道:“今日之事,想来平嫂子都是清楚的。树欲静而风不止,我是想好好孝敬公婆,团结妯娌,安安心心同三爷过日子,但你看这事儿……”说到此处,不说了,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张平家的轻声道:“奶奶不要放在心上,兴谢是误会不晓事。”

    许樱哥就道:“我倒宁愿是误会不晓事呢,可一连串来了这么几件事,要叫人气顺那可不容易。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不得不防。”

    张平家的默了默,站将起来:“奶奶请吩咐。”

    康王妃调教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许樱哥放了手里的茶盏,将身子往前轻轻一倾,压低了声音道:“我思来想去,想不出她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顶好就是有人看着些。有什么风吹草动的,提前来知会一声,我也好做点准备,省得似这般被动。她院子里,可好插人进去?”

    张平家的面上露出几分为难,许樱哥也不急,将身子收回去坐直了喝茶,静等张平家的回话。康王妃那是什么人。既然早就防着宣侧妃与张仪端的,怎可能放任不管?冯宝儿房里肯定早就安插了人进去,她透过张平家的插一脚,那也不算什么,左右她不打算瞒着康王妃,也瞒不过去。

    张平家想了一回,小心翼翼地道:“奶奶,您也知道侧妃娘娘的性子,所以这事儿还当从长计议。容婢子下去好好谋划谋划再说,如何?”

    许樱哥笑着应了:“那就烦劳平嫂子替我操心了。”

    张平家的告辞出去。先在园子里处理了些琐事,便折身向着宣乐堂里去。康王妃听说她来了。立即就将她喊了进去,张平家的一五一十地将许樱哥吩咐的事情说了,康王妃半闭了眼睛道:“小孩子打架么,只要不出格便随她。”

    张平家的如释重负,立即回去将话回了许樱哥,许樱哥见她须臾功夫便将事情安排妥当,更证实了自己的猜想。晓得这事儿康王妃是默许了,便狠狠地夸赞了张平家的一回。又请张平家的陪着她饮茶吃果子,说些轻松的笑话。拉拉家常。

    眼看着申时将至,王府里的男人们即将归家,张平家的便起身告辞。许樱哥这几日便替了王氏的差使,要往厨房理事,也就不留张平家的,略略交代了绿翡等人几句便往厨房里去。

    世子妃与王氏之前把规矩定得极好,厨房不过是按着规矩来,凡事都有定例,该吃什么,要吃什么,全都有菜谱定在那里。各房各院主子要特例加菜的一般也早就使人去同厨房大管事说过了,许樱哥并不用多操心,她要做的无非就是听听是否有管事处置不下的事情需要处理,再看看食材是否都新鲜,接着管事递上来的菜谱加加减减便可。不过是取个厨房重地,敲打威慑的意思在里头。

    少一时,厨房的事情处理妥当了,她算着张仪正也该归家了,便起身回房,命人将张仪正的茶水,洗浴的热水,要换的家常衣物备齐。谁想康王等人依次归家却始终不见张仪正回来,正想叫人去打听,铃铛快步进来道:“奶奶,三爷身边伺候的小满过来回话,说是三爷今日午间便出城公干,要明日才能归家。”

    许樱哥转过头懒洋洋地往榻上靠了:“那就都歇歇吧。”歇了一回,想起和合楼被烧毁,里面的首饰图纸想必也被烧得差不离,再猜着许扶此番搬出去,定要重开和合楼的,便又使人备了纸笔,静了心气,往窗前坐下绘图。

    晚饭时分青玉方赶了回来,屏退众人后,低声回道:“奶奶,婢子把您的话全转给夫人了,夫人说,她知晓了,让您不必放在心上。又将这封信交给婢子,道是给您的。”

    许樱哥见信封上连名字都没写,隐约猜着是许扶留的,抽出来瞧果然真是。许扶信说的都是些让她不要担心,他已请了几个江湖上的朋友帮忙看家,且定会十分小心之类的话,临了又请她闲时帮忙绘制图纸,准备等事情稍微平息些便要重开和合楼。语气平静得很,丝毫看不出有什么沮丧绝望之态,遂将信纸叠成方胜往袖藏了,道:“可问清搬去了哪里?”

    她与青玉之间已经形成了一种默契,日常对话间丝毫不提及其他不该提的事,更不用多问多提便知对方指的是谁,问的什么事。青玉才见她问便立即报出个地址来:“在东面的新昌坊常胜街,外间是带铺面的门楼,里头是两进的院子,是五奶奶的堂兄帮着赁的。四爷帮着搬的家,陈设还好,也方便。还是请的王老太医看诊,每次都由府里的马车接送,这些都是说好了的。现下不独是五爷一家子搬了过去,便是从前住在铺子里的小迟师傅等人也是全数搬过去了,还算热闹。”

    许樱哥沉沉叹了口气,默默盘算着自己过几天非得设法去看看许扶,与许扶好好说说日后该怎么安排。看许扶租赁的这新房,怕是想将新铺子与家都安置在一处以方便照顾,但她想来,这和合楼却是不能再似从前那般只是名义上依仗着学士府开办了,必须得另外寻个有力的护身符才是。这最好的护身符莫过于康王府,族兄族妹,一个负责打理,一个绘图设计,再有一个强横的张仪正,真正最好合作。虽则考虑到邹氏的想法,但该做的事情不能不做,她越是避嫌,似是越避不了嫌,弗如寻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日后也好正大光明的见面说话。

    一弯新月挂上梢头,正是夜深人静之时。上京城东新昌坊的许扶新宅内,邹氏结束了一天的辛勤劳作,心满意足地带着死里逃生的老家人,打着灯笼依次将新家查看了一遍,正要歇下,就听前院大门处传来一阵敲门声。

    邹氏本是吓破了胆子的,由不得的就胆寒起来,不敢出声相问,只管看向老家人。老家人便颤颤巍巍地提了灯笼往外头去,直到瞧见许扶请来看家护院的两个彪形大汉长刀已然出鞘,小厮春分等人也全都起了身等在一旁,心才觉着安定了许多。自走到门前低声问道:“谁呀?夜深了,主家已歇了,客人若无急事明早再来如何?”

    却听那人低声道:“我是来探望你们五爷的。烦劳老伯去问问你们五爷,就说故人周满聪来访。这是我的名刺。”接着一张纸被人从门缝里头塞了进来,老家人拾了,示意周围众人不要走开,自己急急忙忙往里送去。

    里间许扶已是听到响动披衣起身,接了名刺过去,一眼便看出这周满聪的字同赵璀的写得一模一样,便晓得门口立着的人是赵璀。一时拿不定主意该不该见,只将那名刺拿在手里反复揉捏。

    邹氏忍不住劝道:“这深更半夜的探望病人可没见过,若不是什么要紧的,我亲自去回复他,让他明日再来如何?你的身子要紧。”

    许扶摇摇头:“母亲且去歇下,不用操心。”言罢低声吩咐老家人:“让他进来。”

    不多时,留了胡髭,穿了件青布袍子的赵璀被人领了进来,许扶头也不抬地朝老家人摆了摆手。老家人见他没让给客人倒茶,也不敢多问,只将门轻轻带上了,寻了个避风的角落静等吩咐。

    “五哥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赵璀也不管许扶对他是副什么表情,自顾自地行了一礼,在许扶床前的凳子上坐了下来,自提了壶给自家倒了杯白水。

    “你来干什么?”许扶虽在伤病之,一双眼睛照旧如利剑一样冷厉:“可是来同我解释,我家何故会被火烧,你又何故会那般及时地出现?”

    赵璀叹息了一声,抬起头来直直对上许扶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五哥,小弟此番前来正是要同你说这事儿,另有一件大事想与你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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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照旧有加更。这章“宣战”不是标题党,是真正的宣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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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代价

    二更送到。妈妈们母亲节快乐。

    许扶冷笑一声:“说吧,我也正想听一听,你究竟能有什么大事要同我说,更想听听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又是如何会回到上京城,突然间耳聪目明,晓得我家要出事,及时做了这救命的人。”

    赵璀见他肯听,心那点不安突然烟消云散。站起身来整整衣冠,对着许扶端端正正地拜了一拜,许扶冷眼相看,不避不让。赵璀拜毕,沉声道:“这一拜,拜谢五哥替我全了家族性命。”

    许扶淡淡地道:“这一拜我当得起。还有两个人也当得起,我族伯与樱哥。若非樱哥替你在康王面前不顾声名脸面地苦苦相求,若非我族伯出面出钱替你周圆,你以为你一家子能全须全尾地出京逍遥?你做的那些事足够你全家死两回。”

    赵璀垂首不语,许扶歇了口气,摆摆手:“我说这些是要告诉你,日后做事多用点脑子。再想告诉你,没人欠你了,我不欠你,樱哥也不欠你。我族伯更是全了师徒之义,日后你别去烦他们。”

    赵璀抬起头来凄然一笑:“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实是我欠了你们。我后悔当初没有听五哥的话才铸成大错,虽侥幸逃生,却不得不用一生去还债。”这话他自己心里最明白,是真的欠了。

    许扶微微有些诧异,见他满脸风霜之色,眼里又暗又沉,想起从前的时光,脸上的神情终于柔和了几分:“坐吧。”

    赵璀依言坐了,轻声道:“我先和五哥说说我是如何死里逃生的……我听了五哥的话出京避祸,前几日,一路顺遂,我心却是不安得紧,总觉着有双眼睛在后头盯着我,便是夜里也不放松。我吃不下。睡不着,有时候倦极了才打个盹儿,半夜惊醒便觉着毛骨悚然,于是疯了似地命令他们随我赶路。他们怨恨得很,我却什么都顾不得了,第八日上头错过了驿站,天上落雨,一行人寻了许久才在半山腰里寻着一间破庙。才刚生起火来,外面就来了四个人。”

    说到这里,赵璀停止叙述,端起面前的茶杯狠狠灌了一大口水,许扶皱起眉头看着他,既没催促也没安慰。

    “那四个人什么都没说,拔刀便杀人,一刀一个,就连马匹也不放过,我便知道是他们追来了。我一直都在身边放了把刀。刀未出鞘,人已到了我面前。福安举着火把冲过来想帮我,可不过眨眼功夫就死在我面前,死不瞑目。”赵璀狠狠抹了把泪,接着道:“我举刀朝他们砍去,刀却轻轻就给磕开了,那人和我说,必得要砍我五刀。第一刀要卸了我的左臂,是替公主殿下砍的,砍我的不忠不孝;第二刀要卸了我的右臂。是替肖令砍的,砍我的不仁不义;第三刀要断我的左腿,是替王娘砍的,砍我的卑劣无耻;第四刀要断我右腿,是替我父母亲人砍的,砍我的忤逆不孝;第五刀要断我的头,是替张三砍的,血债血偿。”

    许扶轻笑一声:“这的确像是康王府的作风。可那刀始终也没砍下来是不是?”

    赵璀也淡淡一笑:“是。那刀始终没能砍下来。因为有人及时救了我,正如那一夜有人要杀五哥,我也及时赶来了一样。”

    许扶微冷笑不语。赵璀自顾自地道:“这些帮我的人,别人不知,但我想五哥应该是知道的。从前我一直觉得五哥太过能干,不独是这上京城三教流的人都能结交,便是各大府里你多少也能伸几分手。我好奇之余,十分敬畏。”

    许扶的脸色直到此刻方微微变了变,有些不耐烦地看向赵璀:“有话直说,别和个娘儿们似的弯弯绕绕。”

    见他如此反应,赵璀眼里多了几分自信:“从前不知,我现下知了。那是因为五哥萧家遗孤的身份,那是因为萧家当年帮了一位最为尊贵的人,因而遭了灭门之祸,所以有人钦佩萧尚书满门忠义,所以把五哥引荐给了一个人。”说到这里,他不肯说了,看向许扶:“五哥,我说得对不对?”

    许扶面上波澜不惊,袖子里的手已是握得死紧,却不肯回答,只沉默以对。

    赵璀知道他的脾性,虽知他此刻重伤在身,不似从前灵敏,却也怕他突然暴起伤人,但话不能不说完,便警觉地继续道:“如今那个人已经死了,五哥却是受益匪浅。从迟伯到你可以动用的许多眼线与关系,都是那人引荐或是给予你的,你自己心里也明白这些人都是什么人,而且认为你应该得到。因为你萧家满门老小为此付出了灭门的代价,何况这些年和合楼里的产出多数都被你填了这些人的嘴。不然一个身无长物,不懂经营之道,惶恐而逃,朝不保夕,只能依附表姨、表姨夫过日子的冒名许家旁支子弟,能这样容易便在这上京城里混到这个地步?难道凭的就只是你的毅力隐忍与樱哥会绘制首饰图纸?”

    许扶猛地站了起来,赵璀虽有心理准备,仍然是惊得一纵,屁股下的凳子被他拖着发出一声响亮古怪的摩擦声后再凄凉倒地,人尚未退开,许扶的脸便已凑了过来,二人呼吸相闻间,许扶的声音阴冷刺骨:“你从哪里晓得的?说不清楚就别出去了。左右你已是死人。”

    赵璀的心在狂跳一阵之后反倒平静下来,抱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情哂笑着摊开两只手臂:“五哥何必如此?我是死人,所以不惧再死一次,您却是不能随便死,看看已是把你当成至亲骨肉真心疼爱的伯父伯母,贤良的嫂子,还有身陷王府的樱哥,你舍得?”

    许扶冷笑着摸出一把细长的匕首,放在赵璀的脖子上轻轻刮了刮:“我不舍得,所以你要死。”

    赵璀汗毛倒竖,无奈地将两只手高高举起来往后退了两步,叹道:“五哥,你要我的命很容易,我也相信你一定下得去手。但你要知道,你再厉害也有防不胜防的时候,譬如说,你在上京城就一直找不到我的踪迹;譬如说,你不知道有人要你的命,有人要烧了你的家和父母亲人,这样的事有朝一日会重演。你再厉害也还有力不从心的时候,譬如说,樱哥不得不嫁给你最恨的张家人,你看着她受尽委屈,却连一句公道话也不能替她说,只能远远地站着、看着、痛着;再譬如说,你被贺王世子当众凌辱鞭笞,再被逼成一条丧家之犬,失去儿子,失去家业,你却只能躲在这里苟延残喘,提心吊胆!!!”

    “你敢胁迫我?!”许扶抿紧了唇,往前逼近一步,将手里的匕首高高扬起。

    赵璀胆战心寒,咬着牙道:“那些人可以帮我,也可以帮你!难不成你想就这样窝窝囊囊地过一辈子?我不想!难道你就想?!”

    许扶睁大眼睛,坚定而稳定地落下匕首,赵璀认命地闭上了眼睛,却只觉着耳朵一凉又一热,便再无动静,他睁开眼睛再看,许扶已经收了利刃回到床前坐下沉默地看着他。他有些胆怯地将手往耳朵上一摸,摸到满手的血,耳朵却还在,只破了一条口子,火辣辣的疼。他的胆子瞬间大起来,话也流利了许多:“五哥,天底下没有白食可吃,你用那些人为你办事的时候,便该知道也许会有这么一日。”

    许扶冷冷地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是应该的。为着那些人,我萧家死得只剩我与樱哥二人,他们现下也还在用着我的钱,为我兄妹二人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又如何?我没白占便宜。”

    赵璀拉了个凳子远远地坐开,有些讽刺地笑了起来:“五哥也有这样幼稚的时候。一朝天子一朝臣,说的不止是官老爷们,还有这些前朝留下的仆役佣奴,难不成他们随时给你递消息不会惹祸的?这样一群人,随便放在哪里都是不得了的,凭什么人家就随便给你用?就凭你是萧家遗孤?萧家手里是有兵呢,还是有大宗财物?亦或是,如同许大学士一样名满天下?是,如今京老一辈的人多少还记得十一年前那桩血案,但谁会想着要为萧家做点什么?都是害怕惹祸上身的!你敢不敢试一试?”

    许扶眼里顿时喷出怒火来,却也只是愤怒地抿紧了唇。

    赵璀再接再厉:“五哥,你和这样一群人交往到了这个地步,要是有心人知道,你觉得许大学士和樱哥会不会受牵连?”

    许扶终于忍不住,怒道:“你究竟要如何?”

    赵璀难过的叹了口气:“我能如何?我也是个丧家之犬,父母家族不认我,连命都是人给的,我能如何?我所图者,不过是将来能有一日吐气扬眉,堂堂正正地活在阳光下而已。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图的不就是个扬眉吐气?五哥你难道不想?崔家虽然倒了,但你我都知道,最恶者是坐在椅子上的那个人,你难道不想手刃血仇,为妻儿,为樱哥谋一个随心所欲?难道不想让萧家重新立于天下?而不是祭祀都要偷偷摸摸做贼一样?”

    四更鼓漏将近,青铜灯盏里的灯油即将燃尽,一只蛾子拼命地在窗纸上撞击着,屋里两个男人分别坐在屋子的两端,都是沉默不语。许久,赵璀轻声道:“我该走了,五哥请记得我现在叫周满聪。也请五哥记得,你没退路。”

    !

第221章 了却

    他知晓了前朝留下、散放在这上京城各处的各色人等,并和这些人打了多年交道,如今人家真正的主子来了,他的下场不是妥协便是玉碎。

    若是不应,他拥有的这些人脉差不多会断绝干净,再不为他所用,便是这些人不要他的命,他已得罪贺王府,本身岌岌可危,怕是连养父母与妻子的性命都不能保全,还谈什么光复萧氏,扬眉吐气?

    可若是应了,这些人下一步定会冲着许衡而去――他只是个小人物,只不过是条通向许衡的路径。他相信许衡心怀故国,但休要说现下前朝皇脉差不多已是死绝,便是还有人侥幸活着,谁知道那个人又是个什么人?昏庸或是残暴?值得许衡托付身家性命么?这一大家子人现下活得很好,许衡曾经为了让更多的人活下来而不顾声名地妥协,现在自不会为了这样一件无根基的事情横生波折。至于许樱哥,他再不想让她卷入这样的烂事来。

    进退两难,许扶扶着额头痛苦地想了很久,猛地站起身来快步在房间里走了个来回,终是下了决定。到了该还债的时候了,他不能让许衡和许樱哥卷进来,绝对不能,哪怕是他死无葬僧地也不能!他神经质地抽了抽唇角,垂眸看着渐渐黯淡下去的灯火,轻声道:“就这样吧。”

    灯火虚弱地摇了两下,熄灭,他走到门前猛地拉开门,向着妻子的房间快步走去,用力敲响了门:“清娘,清娘。”

    卢清娘惊慌失措地起身开了门:“夫君这是怎么了?”

    许扶闪身入内,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亲了又亲,轻声道:“清娘,我对不起你。让你跟着我吃苦受累,担惊受怕。我对不起你。”

    卢清娘在他怀里慢慢放松下来,甜甜地微笑着抱住他的腰,低声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总是跟着夫君你的,谈什么吃苦受累?只要你待我好,就不要提。”

    许扶紧紧贴着她温暖的身体,轻声道:“清娘,你快些好起来吧。”

    卢清娘显然会错了意。红着脸道:“便是妾好了,夫君的身子也受不住,还是忍一忍吧。”

    许扶叹息了一声,拥着她入内躺下,轻声道:“不是这个,我是心疼你嫁错了人,生生被我拖累。”

    卢清娘赶紧抱住了他,一迭声的道:“没有嫁错,他们都嫌弃我,夫君不嫌我。待我一直都极好。”

    许扶温柔地圈着她,哄孩子似地道:“睡吧。睡吧。”

    月亮渐沉,天边唯剩下几颗闪烁的寒星。香积寺隐藏在一片安静至极的黑暗之,唯有大殿与功德堂灯火依旧。再往后看,能看到依靠着后面山墙的那一排房间亮着微弱的灯光,右边最后一间里,昏暗的长明灯下,张仪正匍匐在蒲团之上。眼看着案上的一排无字牌位,轻声道:“父亲,兄长。家里现在的情形我适才都与你们说了,不管怎么样,她们都还活着。她们去了新家,再不用担心被战火延及,除非是大华没了,或是我死了,否则不拘好歹总能活着。”

    他顿了顿,有些忧伤地道:“我想我是不孝的,虽然我舍不得你们死,但我不能昧着良心说你们冤枉。父亲,小时候你教我忠孝仁义礼信,哥哥,小时候你曾教我立身要正,心要良善。”说到此处,他泣不成声,“你们待我自是极好的,可是,可是……”可是他们做的都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礼不信无廉耻之事,被人唾弃,被人鄙夷,他再说不下去,便只能匍匐在蒲团上缩成一团。

    东方发白,一只早起的鸟儿欢快地唱出了第一声,苍劲的钟声响起,各处的僧人起身准备做早课,整个香积寺从沉睡清醒过来,梵唱声声。

    张仪正从梦惊醒过来,端端正正地对着沉默的一排无字牌位拜了三拜,静静地道:“从前我曾陪着你们死了,将性命赔付了断这场生养之恩。日后我也照旧还记得自己曾经是那个人,但我不想再这样了。因为我又欠了新的人情,王妃她待我极好,父兄待我也极不错,还有她……”他想起许樱哥来,心头说不出的复杂滋味,“我想,她不欠我,我也不欠她,但命运纠葛,我们既已走到了一处,我想试着过一种想过的日子。”

    “崔家曾欠这些人的已是无法算清,若是真有鬼神,我不知你们在地下是否过得安心,是否能顺利投胎。我侥幸得了这样一次机会,我不想白活,庸碌无为,我想替你们还债,让你们能忘却前尘,重新投胎做人。”张仪正站起身来,认真地将前排的几个牌位一一看来,极其认真地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崔家败落如斯,我能重新活过,所以我想,其实是有鬼神的。”

    外间的鸟儿欢唱声和梵唱声交织在一起,展现出一种奇异而美丽的情景,明明是热闹的,却又是极其清净安宁的。张仪正轻轻推开房门,最后看了眼身后的牌位,大步走了出去,清冽的晨风将他暗青色的袍袖吹起,令得他的背影凭空多了几分轻灵之意。

    他顺着香积寺的道路前行,每逢殿阁必然停下,若是其供有佛像,必然虔诚一拜,一路拜将过去,直到拜到众僧早课毕,随行的侍卫前来寻他用饭并催他启程。

    该走了,张仪正立在佛塔之下,仰望着高高的佛塔一动不动,朝阳升起,日光暖洋洋地洒落在他身上,令得他跪得麻木并有些寒凉的身体慢慢舒坦开来。他松开两臂,将身上的肌肉尽数放松,看着一只从佛塔旁边飞过的白色大鸟微微一笑。

    “施主什么时候来的?”可爱的小沙弥探头探脑地从佛塔旁钻出来,笑嘻嘻地对着他双手合十行了个礼。

    “昨夜里。”张仪正心情极好地朝他招招手:“过来,小和尚。”

    小沙弥蹦蹦跳跳地走过去,仰头看着他只是笑。

    张仪正被他无邪的笑容晃得有些眼花,想要找两句话来说,张口却是:“我给你些钱,烦劳你照旧替我看顾好那边。”

    小沙弥微笑道:“用不了这么多,前些日子尊夫人陪同王妃来寺里礼佛还愿,才捐过一大笔钱财。说是您吩咐过的。我们寺里可不是骗人钱的。”

    张仪正的心头猛地一跳,心里眼里都有些茫然。

    小沙弥还在学着知客僧的样子世故地道:“当然,施主若是想捐到其他地方,当然求之不得。”

    张仪正轻轻吸了口气,道:“那就捐给其他地方吧,总是敬献给佛祖的心意,任由寺里安排吧。”

    小沙弥欢天喜地的对着他又行了个礼,脆生生地道:“阿弥陀佛。张施主是个好人。”

    张仪正勉强笑了笑,问道:“她也进去拜祭了?”

    小沙弥摇头,竹筒倒豆子似地倒了出来:“不曾,女施主只是进去看了看,问了问便出来了。女施主人好,还特意给小僧买糖钱。”

    张仪正突然觉得有些胆寒。他不敢想象,倘若他当初把父兄的名字写上,再给许樱哥看到会是个什么样的场景。那么她又是怎么知道他在这里设了牌位的?难道就凭他那年春天在香积寺里做了那一场法事?那么,他平时是不是做得太过,所以令得她生疑了?

    小沙弥还在唠叨。张仪正却已经听不见他说什么了,他猛地一转身。差不多是半跑着朝外奔去。一旁安静等待的众侍卫见状匆忙跟上,有人手里甚至还抓着没来得及吃完的馒头,还有朱贵记得张仪正没用早饭,追着喊道:“三爷,您还没用早饭那!”

    张仪正却已听不见,他一心就想赶紧赶回去补牢。众人无奈,只好纷纷追上。

    张仪正迎着晨风晨露疾驰。奔到上京城下之时身上的里衣外衣俱都湿透,里面的是汗水,外面的是露水。他毫不犹豫地拨马向着镇军大将军府去。一路走一路吩咐众人:“分一拨人去部里交差,分一拨人跟着我走。”转头又吩咐朱贵:“把老任师傅给我请出来!我在府门外等你,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我在外面。”

    朱贵不知他突然抽的什么风,但看他脸色却也不敢多问,只能唯唯诺诺地应了,抢先往前赶去请人。

    武府门前的街道转角处有家面摊子,此时摊主才将送走了一拨客人,正想给自己下碗热腾腾的汤面犒劳犒劳自己,就迎来了一群盔甲明亮的大老粗。他战兢兢地迎上去,将最好的一张桌子拾掇出来,恭恭敬敬地请了这群人的头儿张仪正入座,小心翼翼地问:“军爷想要吃碗什么面?”

    “随便。把最拿手的做来,不要舍不得材料,给你钱。”张仪正探着脑袋焦急地等着老任师傅的到来。明明很短一段时间,他却觉着那么长,终于看到朱贵点头哈腰,谄媚地笑着把一头雾水的老任师傅请了来,他终于觉得半颗心落到了肚子里。

    师徒二人见礼毕,入座,热腾腾香喷喷的红烧汤面端上来,二人随意谦让了一回,端起碗来埋头大吃,一直吃到满头大汗,每人吃了两碗方心满意足地放了碗。

    老任师傅抹了抹油汪汪的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三爷寻我作甚?”

    ――*―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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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222章 补牢

    张仪正拿捏半晌,方轻声道:“是有件事情拜托师傅,我们前番林州之行,所涉机密极多。”

    老任师傅点点头:“嗯那,是这样。”

    张仪正便又道:“有些事情即使就是父母亲人也不好同他们说的。”

    这不是废话吗?老任师傅便不言语了,抬起眼来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张仪正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强行镇定心神让自己显得平静而理所当然。

    老任师傅慢条斯理地摸出块帕子擦了擦嘴,道:“我不明白三爷的意思。难道还怕老头子多嘴,把军机要事泄露出去?”

    张仪正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老任师傅有些讽刺地转头扫了眼一旁埋头苦吃的众侍卫,道:“这些人,多半都随你去了林州,参与的事情也不少,你都吩咐过他们了?还是你相信他们,就不信老头子一个?”

    张仪正微汗,想解释,却觉着老任师傅的眼里满是狡猾之色,想起自己犯了大忌,便站起来对着老任师傅认真一拜:“是徒儿虚妄了,请师傅不要见怪。”

    老任师傅淡淡地道:“三爷是皇孙。”

    张仪正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是我不对,不坦诚。前方这条路,当初我曾和师傅一起走过很多次,今日不知师傅是否有空陪我再走一遭?”

    老任师傅一甩袍角,潇洒利落地起身:“走。”

    二人并肩而行一段时间后,张仪正直奔主题:“途中我曾去了蒲县一趟,见了几个人,安置了一批人。其他人不知,却是瞒不过师傅的。”这一路,老任师傅不知着了什么魔,死活都紧紧跟着他,短时间内可以摆脱,但想要长时间不见实是不易。

    老任师傅目视前方:“本是叛逆罪臣之属,三爷却施了巧计让他们脱了罪罚。改头换面重新做了人。此事若是让人知晓。又是一场焦头烂额。”

    张仪正站住脚:“师傅虽然不赞同,却没有阻拦我。”

    “我瞧着不过几个老弱妇人带着几个面黄肌瘦的小孩子,想来也不能再做得了叛贼,留在那里也杀不了晋人。”老任师傅沉默半晌才又道:“我听说你媳妇从前曾与那家人的小儿子有婚约。她求你这里,年轻人总有忍不住心软的时候。可难为她开得了这个口,你也真做了。”

    张仪正晓得他误会了,本想顺水推舟就此应了。沉吟片刻终是觉得不妥,便道:“此事与她无关。而是另外有人托我,为此我曾把母妃气得卧床不起,令得父王大怒鞭笞我,在床上躺了许久。”

    “谁?”老任师傅穷追不舍,明显不信。

    张仪正道:“王中丞家的六公子。王怀虚,人称王书呆的,此人至情至性。早前我曾答应过他护得这几个人周全,我身边这些年来没有真正的朋友。”他绞尽脑汁地想给自己的行为找一个十分合理的借口,老任师傅却摆了摆手,干脆利落地道:“我晓得了,三爷放心,谁问我都不会说。但你得把屁股擦干净了。”

    张仪正忙道:“晓得。”

    “三爷终于懂得挑朋友。我很高兴。但有句话不得不说。”老任师傅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道:“听闻三爷十分爱宠妻室。少年情怀无可厚非,可凡事都要有个度。为了讨女人的欢心去做蠢事最是不可取!”

    张仪正闷闷地应了,老任师傅抱拳转身:“我还有差事在身。这便告辞了。”

    张仪正忙抱拳恭送:“师傅慢行。”眼看着老任师傅大步流星地去得远了,他方长长地舒了口气——可以确定许樱哥还不曾寻过老任师傅。朱贵屁颠屁颠地跑上来:“三爷,部里的差事已经交了,您是要回府歇歇还是要去哪里闲一闲?”

    “回府。”张仪正斜着眼睛看向朱贵:“你老实交代!你可做过对不起我的事?”

    朱贵惊得犹如火烙似地一跳,歪着嘴满脸苦相地道:“三爷这是从何说起?真是黑天的冤枉啊!小人上有老母,下有娇妻幼儿,哪里敢得罪衣食父母?”

    张仪正被他给逗得笑了,边走边道:“我怕我父王母妃的鞭子抽下来,三奶奶的金子银子砸下来,你就把我给卖了。”

    朱贵见他不是真生气,忙追着他无限狗腿地道:“才不会,咱可是跟着三爷出生入死过的,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咱心里有数。三爷放心吧,您不让说的死都不会说。”

    张仪正转头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轻声道:“那你记住了,该交代的我都交代过你,你要是漏了半个字,便等着去死。”

    他的声音明明很轻,态度也很温和,朱贵却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无比认真地道:“小的都记得。”

    张仪正满意地道:“行了,回府!”

    晨光潋滟中的随园十分安宁,下人忙而不乱,行事自有方圆,张仪正一路进去,没有看到雪耳来他面前乱晃,也没有遇到任何婆子丫头喧闹失礼。作为这个小家的男主人,他本来应该为女主人的能干而感到满意,但他却觉得随园太静了,正如许樱哥的心思般不可捉摸。

    她去过香积寺,明明已经知晓了他的一半秘密,却在他回来的这些天里不动声色,提都不曾提过。这已经超出了一般妻子对丈夫的态度,将心比己,若是他,突然发现许樱哥弄了这么一排神秘的牌位,他断不会不闻不问,全然无事一样。

    张仪正一路疾行至门前,不见许樱哥出来相迎,便劈头去问匆匆忙忙赶过来的绿翡:“你们奶奶呢?”

    绿翡见他脸色不大好看,忙小心翼翼地道:“奶奶这个点儿照例是要陪王妃说话解闷的,且这些日子皇后娘娘寿诞将至,大奶奶要操劳此事不得闲,二爷又在养伤病,二奶奶也不闲,所以奶奶还要帮着打理家务,闲了还要领着几位小娘子读书习字……”

    张仪正见自己才问了一句,绿翡就回答了这么多句,句句不离“许樱哥真是贤良淑德”的主旨。由不得抚了抚额头。打断她的话:“不管她在做什么,都把她请回来。”言罢自进了屋子。才在榻上坐下来,就听见外间绿翡轻声吩咐:“铃铛你去请奶奶速速回来,记得告诉奶奶,三爷的脸色不太好看。”

    张仪正这才在突然间发现,这屋里早不知不觉间全变成了许樱哥的天下,他身边围绕的全部都是她的人。这些人的心全部都向着许樱哥,防着他一个。从前还有个雪耳能替他四处打听传递消息,现下雪耳已经不知道被塞到什么地方去了,他已是很久不曾看到此人。又或者其实曾经见过,只是他记不得了?他晃了晃头,突然觉着要是有个人能帮他看着点许樱哥也好。可想了一回,又觉着自己大概是想多了,一是这样的事情许樱哥便是有所怀疑也不能想到全部真相,二是许樱哥怎可能随便相信这王府里的丫头婆子,把心事尽数相告?只怕是青玉等人也不能。

    这边紫霭束手束脚地走进来,窸窸窣窣地翻了一回,捧出一套半旧的家常衣裳放在净房里,又备好了热水盥洗等物。走过来目视着脚尖轻声道:“三爷。可以盥洗换衣了。”

    张仪正站起身来在屋里到处走到处看:“不用忙。”

    紫霭不知他在找什么,也不敢出去。便静悄悄地在一旁站着等着他吩咐。见他一会儿往许樱哥设在窗前的书案上翻一翻,一会儿又摸摸许樱哥妆台,实在忍不住,问道:“三爷要寻什么?婢子给您找。”

    张仪正大摇大摆地在许樱哥的书案前坐下,道:“这些日子你们奶奶闲时都在做什么?还在画图?”

    紫霭悄悄扫了他一眼,道:“是。”

    张仪正便道:“寻给我瞧。”

    紫霭犹豫片刻,还是将许樱哥放图纸的匣子抱了出来,张仪正翻看一回,道:“怎地画的全是簪钗首饰?就不见她画点旁的?”

    紫霭回答不了他,便低着头装没听见。

    张仪正其实也晓得许樱哥是为谁而画,随意翻看了一回,又问:“我不在家这些日子奶奶过得可好?可有人欺负她,给她不愉快了?”

    紫霭很喜欢这个问题,忙抓住机会将昨日冒氏上门,冯宝儿阴了许樱哥的事看着张仪正的神色挑挑拣拣地说了。张仪正默默听完,道:“下次若有这种事,尽可说与我知。”

    紫霭喜不自禁,立即殷勤了许多。

    张仪正还想再多打探些事,就听外间传来众人都道“三奶奶好”,便随手抓起一卷图纸,转头看着进门来的许樱哥道:“回来了?”

    许樱哥的目光在他的手上、桌上半开的匣子上一溜而过,笑道:“听见三爷召唤,当然要快马加鞭飞速赶回来。请问三爷有何吩咐?”

    张仪正拍拍身边的细竹丝垫子:“过来坐,我们说说话。”

    许樱哥依言落座,上下打量了他一回,觉着他什么地方又有些与平日不一样,却不好直问,便笑道:“三爷可是遇到什么好事了?本以为你要到时辰才回家的。”

    张仪正把手里攥着的画卷放下,看着她开玩笑似地道:“说来好笑,昨夜我梦见你说有事要问我,似是很急的样子,可还没问我就醒了,所以今早早早交了差事特意赶来等着你问,你可有什么事要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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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台阶

    想问的当然很多,但他若是愿同她说,应当会挑个合适的时机主动和她说;若是不愿说,便是问了也不过是假话。人都会有秘密,便是她自己也有不能说的秘密,既然决定放下,她便不再多想,也不用追问,他现下转变极大,也是想同她好好过日子的姿态,至少现目前是够了。想一口吃下个包子是不太可能的,哪怕那包子其实很小,也需要细嚼慢咽才好消化,不然咽下去会噎死人。

    许樱哥拿定了主意,握住张仪正的手,俏皮而认真地道:“当然有问题的,从前我曾问过三爷一句话,你心里眼里是否真的有我,是否真的想同我好好过日子,不是短暂的,而是一生?”

    既是没问,那就是不想问。又或者,她根本没往其他地方想。但不论如何,她既问出这个问题,那就说明在她心里眼里这个才是最重要的。一念至此,张仪正反握住许樱哥的手,轻声道:“你觉得呢?”

    许樱哥抿唇一笑:“有时候感觉会是错觉,我想亲口听你说。”

    张仪正道:“说出口的话不一定是真实的,更多还是应该相信自己的眼睛。”

    许樱哥不依不饶:“我觉得应是该说的说,该做的做,眼睛看得到,耳朵听得到,两者结合最好。眼睛被蒙蔽的时候要让耳朵听到;耳朵被蒙住的时候要让眼睛看到。”

    张仪正笑了笑。看着她的眼睛道:“那么我认真回答你,我想好好同你过日子。不是一时,是想一直。你想听,我便说给你听,你想看,也会看得到。”

    他想过一种他真正想要的日子,做些有意义的事情。在得知真相之时他迷茫过。不知何去何从,觉得自己的生和死,爱和伤。恨和仇都像是一个笑话。他曾想,如果可以,他宁愿远远地看着许樱哥,不论她的悲喜,不论她的情仇,他只要离她远远的就好,互不相欠,永无瓜葛,彻底路人。然而他不知。爱了恨了。不甘不舍,便想拖着她一起下地狱,于是娶了她,纠缠不清。当初有多决绝,后面便有多后悔。

    在蒲县和林州的那些日夜里,他曾抱定了必然的念头,不要命地去办差,可他终究未死,阎王不收他。于是他想用另外一种方式去解决这件事。他曾经的亲人需要活着的他帮助,现在的亲人亦是不舍的羁绊,至于许樱哥,那是命里的魔障。那么就这样吧,努力地活着,并且要活得更好。

    许樱哥微微偏着头,认真地看了张仪正片刻,然后朝他靠过去,伸出手臂轻轻抱住他的颈子,将脸贴着他,绽放出一朵灿烂的笑容:“我知道了,那我们就好好的过日子。”她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十分认真低沉的语气道:“谁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不奢求你什么都和我说。有能言者,有不能言者,即便是父母亲人夫妻亦然,我理解,不苛求。”

    有能言者,有不能言者,即使是父母亲人夫妻亦然,理解,不苛求。现下对她和他二人,这样最好。张仪正沉默地拥住许樱哥的肩头,抬起头来看向窗外,窗外阳光正好,花开蝶飞。窗里窗外早就只剩下他二人,丫头婆子们不知所踪。

    良久,许樱哥才松开他温柔道:“你还没换洗,想必也没吃早饭?想吃什么?”

    张仪正站起身来:“早饭是吃过了的,倒是要换洗换洗。”

    “我去看看水是否凉了。”许樱哥抢在他前头进了净房,张仪正跟了进去,看见她如同小女孩似地翘着一只脚,探着身子去试浴桶里的水温——不是桶壁太高,也不是水太浅,更不是她人矮小,这只是一种心情的外在表现。

    张仪正靠在净房的门框上,安静地看着许樱哥的一举一动,昨晚的悲伤繁杂,今晨的不安躁动,在这一刻,随着窗外吹进来的微风消失在净房里的兰花香和淡淡的水汽中。

    许樱哥察觉到身后有人,回过头来看着他,对上他琉璃一般璀璨的眼睛微微一笑,那颗一直以来充满了不安和惶恐,一直绷紧也一直竭力想放松的心在突然间松了一只角。她很明白自己什么阶段最需要什么,于是那句话理所当然地冲口而出:“你和冯宝儿怎么回事?”

    从前她在冯府里出事,上巳节中冯宝儿失态,那一晚上冯宝儿主动言和,昨日冯宝儿挑起事端,她从未主动问过他,更不曾追究过他,但在这一刻,她理所当然地站在一个妻子的立场,理所当然地问出这句话,话里含酸,语气愤愤不平,大有张仪正如果不回答,或是回答得不好,她便不会善罢甘休的意思在里面。

    前一瞬是阳春白雪,下一刻便阴云密布,跳跃太快,张仪正有些措手不及,下意识地敷衍道:“什么怎么回事?”

    许樱哥走过去,将手放在他的衣领上轻轻抚摸着,笑得天真无邪:“她什么都和我说了,也拉开了要闹事的阵势。可怜我,在将军府中差点莫名成了冤死鬼,上巳节时差点被她挠成大花脸,昨日又被她狠狠阴了一把,险些成了笑柄。三爷还不想和我说?好歹让我做个明白鬼么。”

    想起冯宝儿这件事,张仪正很有些头疼,却不能不解释,可要解释到什么地步还需要分寸和方式,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之前,他正色道:“不要胡说,她是兄弟媳妇,这话乱说不得。”见许樱哥讽刺而笑,便头痛地道:“好吧,她说了些什么?”

    许樱哥眨了眨眼:“她和我说了一个不要脸的臭男人欺骗伤害少女纯真感情,然后始乱终弃的故事。”

    张仪正沉默片刻。认真道:“我没碰过她,谈不上始乱终弃。我就是在那一年的春天,在冯府的马球场上看了一场球赛后夸了她两句。”他有些不高兴地挥了挥手:“那时我认不得你,再说她还是四弟的亲表妹,长得好,球的确打得极好,我夸她两句是很正常的事情。”

    许樱哥安静地看着他:“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何况她祖父、父兄手里握了京畿近三分之一的兵力。”

    “她可不是淑女,恶毒得很。”张仪正有些无奈地垂了两只手:“那不然。要怎样?已经过去了。”假如那个真正的张仪正不曾死去,兴许此刻在这里说话的便是冯宝儿与那个张仪正,可既然那个张仪正已经换成了他,此刻能站在这里同他说话的人便只能是许樱哥。他从未对冯宝儿动过心,过去不曾,将来也不会。

    许樱哥松开他转身往里走:“我只是不忿明明她该痛恨的人是你,怎么就冲着我来了。”

    张仪正轻声道:“有时候,在犯下有些错的时候,并不知道那其实是错误的。可是错了就错了。”

    这句话他说得认真且伤感。许樱哥回头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心软,但她知道这事儿真的也就是这样了。她转过头,在水晶碗里抓了一把澡豆,把手放在锃亮的铜盆里洗了又洗,然后告诉自己:好吧,即使就是没有这档子旧事,冯宝儿嫁给张仪端,以其脾气和性情,终将和康王妃这一边是对立的。不能苛求事事顺遂,不能苛求万事如意。这只是旧事,如今张仪正不再抽风,事态已比她初嫁进来时好了太多,那就这样吧,慢慢地来。于是她抬起头来看着张仪正,无比认真地问道:“以后会不会再有这样的事?”

    张仪正摇头:“我说过想好好和你过日子。”

    许樱哥便朝他伸手:“那就先洗头吧。”

    素白的手拿着宽大厚实帕子在张仪正漆黑微卷的头发上揉搓着,许樱哥垂着眸子,镇定地轻声道:“我可不会手软。是她先招惹我的。”

    张仪正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他“唔”了一声,靠在许樱哥温暖柔软的身体上放松地打起了盹,不一时就发出了微微的鼾声。许樱哥叹息了一声,目光投在桌上半开的匣子和散放在外的图纸上,决意等他醒过来以后再提自己想要入股和合楼一事。

    张仪正这一觉睡得很香甜,再睁眼便已天黑。他还躺在窗前的榻上,头发已经干了,身上盖着薄被,月光温柔地透过窗子洒落在他身上,虫子的鸣唱声时有时无。他慵懒地翻了个身,听见外间传来许樱哥低低的说话声,接着就闻到了自己爱吃的鸡汤和素包子的香味,空了半日的肚子突然间就叫了起来,他饿了。他翻身下榻,散披着家常的半旧袍子,趿拉着鞋朝门口走去。

    外间的饭桌上果然摆满了吃食,许樱哥怀里抱了那个装画纸的匣子,正对着灯光一张一张地审视图纸,还时不时地递给一旁的几个丫头看,面上的表情十分严肃认真。张仪正忍不住出声道:“既然这般喜爱,不如自己开个金银铺子,想怎么弄就怎么弄。”

    许樱哥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了他片刻后,十分自然地接上了他的话头:“我只会画图不会经营的。”

    张仪正听到这话便笑了,懒洋洋地走到她身边坐了,接了她手里的匣子放在一旁,道:“那我们就找个会经营的。偌大一个康王府,难道还找不出这样一个人来?”

    许樱哥长长的睫毛眨了眨:“可我族兄就开着首饰铺子的,从前他用我的图纸,和合楼才出事我就这样,实是不好。”她的脸上充满了期待:“要不,我们入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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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心境

    “入股?”终于等到她开了口,但张仪正并不赞同这个主意:“自己开铺子怕他有想法,入股就不怕人说你趁人之危?”

    许樱哥道:“我思来想去,他这生意不好做,从前人家都晓得这和合楼其实是靠着学士府的,但照旧落到这个地步,如今也没见拿出个什么结果来。这和合楼再开起来不难,难的是日后生意顺遂。他得罪了贺王府,放眼上京城,也只能靠着康王府才能重新立足。我也不是贪图那点收息,就是个与人方便自己也方便的意思,我五哥自来是个聪明人,想来能明白。”

    张仪正在饭桌前坐下来,淡淡地道:“你倒是好意,但只怕你族兄是不肯的。”

    许樱哥递过半碗鸡汤,沉着地道:“三爷怎知他不肯?”

    张仪正看了她一眼,神情格外冷静:“你族兄这个人,我与他交往过几次,他是个什么性子我大抵还晓得。他一直都是看不起并且痛恨着我这个强取豪夺的纨绔子弟的,若非是没法子,只怕连话都不想与我说,你要叫他靠着我过活?怎可能?你别白花这个心思。”他清楚明白得很,那次在许家庄子里,若非是为了不牵连许家与许樱哥,许扶只怕很乐意就那么看着他死了。

    许樱哥心里一沉,低了头扒饭。她没想到张仪正看得如此清楚,但她总以为倘若张仪正同意,她便可以利用邹氏、卢清娘等人说服许扶。现下张仪正既是看得如此清楚。还想要他记许扶多少情?这所谓的“救命之恩”又有多少意义?她想用来说服张仪正的借口当然不能再用。

    张仪正见她不再说话,便也不再开口,二人沉默着吃完了饭,张仪正接了铃铛递过的茶水漱口,许樱哥放了筷子,轻声道:“其实三爷也不太喜欢我族兄吧。”

    张仪正不否认:“我记得他的情,不论如何他始终是救了我的命。”至于喜欢不喜欢这个问题。从前便是再喜欢现在也喜欢不起来了,哪怕他在才回来就满足许樱哥的愿望带她去看许扶,哪怕他愿意宽慰许扶都不可能再喜欢。他们只能是井水不犯河水,唯此而已。从前他千方百计想交好许扶,那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现在既然打消了这个念头,那就不必再做得那般刻意。

    此刻谈话已陷入僵局,再接着谈论显然是不明智的。许樱哥便站起身来,带了几分笑意道:“时辰还早,三爷回家来便一觉睡到现在,是否要去给父王母妃请安?”

    张仪正遂起身更衣:“要去的。”

    虽则已经晚了。但宣乐堂里真正热闹。从康王到宣侧妃等人,再到最小的张仪明乃至于不受待见的张幼然等全部在列。自归家以来一直都在静养不出的张仪先也在妻女的陪同下,坐在宣乐堂里陪着父母兄弟说笑。

    新妇冯宝儿低眉顺眼的立在自己夫婿身后,脸上始终带着温柔的笑意,只有在看到许樱哥与张仪正并肩而入时,她眼里才闪过一丝不服不甘与怨恨。可她照旧能够笑出来,并且恪守礼仪最先同张仪正与许樱哥行礼问好:“三哥、三嫂来了。”

    “四弟妹好呀。”许樱哥没有任何犹豫地微笑着还了冯宝儿一礼,你行礼,我便还礼。你打我一拳,我便还你一脚,这才叫有来有往。张仪正看也没看冯宝儿一眼,只“唔”了一声便径直走过去与康王、世子、张仪先几人凑在一处说笑起来。冯宝儿理了理衣服,转头含笑看向正探究地看着自己的张仪端,轻声道:“夫君不过去听听父兄们的教诲?”

    张仪端朝着她露出一个彼此心知肚明的笑容,依言起身走到康王等人跟前加入了男人们的谈话。冯宝儿并不去凑康王妃几个亲婆媳的热闹,而是向着坐在角落里低声说话的华娘、英娘、舒娘以及张幼然走了过去,很快便与几个女孩子说笑到了一处。

    这场其乐融融的饭后家庭聚会直到月上中天方才散去,张仪正与父兄谈得极其高兴投机,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许樱哥看着他的神情,觉得他真的在向着他理想中的状态前进,那个暴虐不安,总是焦躁烦闷的张仪正已经一去不复返,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精力充沛,一心向上的张仪正。

    许樱哥很喜欢这种变化,这种发生在张仪正身上的变化将给她带来最直接的好处,但想到此刻还处在困境中的许扶,她没法子真正高兴起来。可她觉得她应该为张仪正高兴,至少不能让他感受到她的痛苦和悲伤,因为那只是属于她一个人的。正如当初在许家,即便是她再难过再纠结,可以因此生病,却不可以成天忧伤流泪,因为没有谁欠她的,是人都喜欢笑脸,她便也就学会了尽量让自己往宽处想,尽量多一点快乐和喜悦,别人也就会更多的回馈她以快乐和喜悦。

    有喜有忧总比全都忧愁的好——虽然许扶不太好,但是张仪正很好,而那些困难终究总有解决的时候。许樱哥决定高兴一点,她抱住张仪正的胳膊,含着笑诚恳地邀请他陪她在清幽的园子里散散步。

    张仪正知道她其实不太快乐,但同样喜欢她这样的态度,于是高高兴兴地接受了她的邀请,打发了跟随的丫头,一手执了灯笼,一手牵了许樱哥,漫无目的地在园子里闲逛,偶尔说两句笑话,然后便觉着,从前时痛恨许樱哥这般姿态是没心没肺,此刻却觉着难能可贵——最少与她在一处时不用因她的脸色而扫兴并烦恼。这便是所谓的心境不同,目光和感受便不同。

    但他其实知道她心里并不好受。而这种不好受是不能与人言明的。正如他对许扶的复杂心理,正如他对崔家人的牵肠挂肚,在那一瞬间他想起了很多事,包括当初许衡放过了崔家的妇孺,包括新婚时许樱哥为了赵、崔两家在康王面前的那一跪,然后他感同身受。于是在许樱哥轻轻靠在他肩头的那一刻,他转过头看着许樱哥柔美的侧脸轻声道:“你若是想做便去做。他若是肯,我自是没什么意见的。这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知道了。”许樱哥狼地没有表示出过多的喜悦,只是更紧地抱住张仪正的胳膊。让自己的身体离他更近一些。

    弯月如钩,空气里弥漫着夏夜特有的味道,有些躁动和闷热,却又隐含了花香。张仪正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许樱哥拥得更紧了一些,贴着她的发顶轻声道:“我们回去吧,我累了,想歇了。”

    许樱哥便将贴近他的那只手环在他的腰间,半倚在他怀里与他一同转身向着随园走去。两个人以这样的姿势走路。途中还要防着被人看见。实在是很别扭,也走得很慢,但他们乐此不疲,自得其乐。

    回到随园里时不当值守的丫头婆子已经睡下,只余了当值的紫霭与秋蓉二人以及几个粗使婆子还候着。张仪正看到沉默而勤快的秋蓉,少不得有些诧异,却并未多问,匆匆收拾完毕便自进了里屋。

    许樱哥的琐事要多些,等到褪了簪钗盥洗完毕。紫霭拿了梳子替她梳头绾发之际,秋蓉立在一旁轻声回禀:“奶奶,您昨日吩咐的事情已经全部做妥,一共吃了两桌席面,每人各给了一贯赏钱。开了两坛子老酒,但因着二门处紧要,并无人敢多喝,就是陪着平嫂子喝了一两盅。当事的刘婆子说了,请奶奶放心,她们晓得事理。”

    许樱哥赞许地吩咐她二人退下,自入了内房。因见张仪正靠在床头拿了卷书在看,由不得笑道:“三爷真是转了性子,这看的什么书?”

    张仪正把书递给她看:“不过是卷前朝诗集,随便翻翻。”吹灭了灯后,二人相拥着滑入被窝里,张仪正在许樱哥的耳垂边亲了一口,道:“不是不待见她的,怎地让她当值了?”

    许樱哥笑着把手滑入他的里衣,在他胸前捏了捏,戏谑道:“看她老实,留着好为三爷红袖添香。”

    张仪正不屑:“你是什么性子,我大抵还是晓得点的,这种鬼话就不要说来骗人了。只怕那丫头才刚动点心思,立刻就被你打入十八层地狱了。”

    许樱哥微凉的手继续往下滑,笑道:“三爷果然了解我,真是这样的呢。这般好吃的肉,我舍不得与人分享。其实是她这些日子做得不错,总要给她体面才好办差,我总不能事事亲力亲为。”

    张仪正干脆利落地将她剥了个干干净净,不客气地把她抱到自己腰上跨骑着低声道:“我累了不想动。可是很饿,你说怎么办?”他觊觎她的长腿和有力的纤腰已经很久,便是最黑暗的日子里也曾梦见这样的她。

    许樱哥抿着唇笑了一回,道:“不知该怎么办,三爷支个招?”

    张仪正便将手握住她的纤腰,轻声道:“既然我好吃,你便来吃,尽可嚼得细一点,吃得慢一点,再多吃点,我不介意。”

    许樱哥的脸微微有些发热,却还是极其认真地低头吻住了张仪正的唇,唇齿相依间,温柔而缠绵地与他结合在一起。张仪正同样很认真地回应着她,攀到极致处,他低声喊着她的名字,她则回应得越发狂野热烈。

    仿佛是一样的,但其实又是不一样的,两个人都感受到了其中的变化,于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甜美。

    ——*—俺有话说—*——

    表怪我写得简单,最近严打哈。这一段感情心情的转变描写,个人觉得非常重要和必要,如果能够多更,看起来会觉得更有意思一点,不至于觉得太无聊。但从上星期到这星期,从工作到家事无限忙,同时坐骨神经痛,实在没办法,所以加更照旧只能到周末,这个周末同样双更。非常认真的感谢大家的支持和鼓励,包容与夸奖,我很喜欢,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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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拒医

    修文,所以迟了几分钟。

    ——*——

    天气在晴朗燥热了一段时间后,终于温柔下来,**辣的日头藏在了厚重的云层后,空气也变得潮湿清新起来。许樱哥在这样一个清晨坐着张普通的马车来到了新昌坊常胜街许扶的新居。

    她先坐着马车在常胜街上来回走了一趟,买了些新鲜的吃食和果子,又到附近的书店里包了一大箱子书,觉得对周围的环境还比较满意。这才吩咐随行的王府侍卫在不远处的茶铺子里静候,自己则让双子把马车赶到许扶门前的不远处停下。

    正待要让双子去通传,她便看到了许府的马车停在许扶新居的门前,再看到一个板着脸的老头子被两个背着药箱的童儿从门里扶了出来,老头子走得颤巍巍的,满脸的怒色,看似是被气得不轻。一脸郁闷的侯府大管家许山紧随其后,低声同那老头子讨好作揖地说话,那老头子只是吹着胡子不说话。再接着又看到差不多要哭一样的邹氏和卢清娘婆媳二人追了出来,又是行礼又是赔笑的。

    一群人在那里嘀咕个没完,邹氏与卢清娘的表情越来越难看,那老头子只是摇头,许山则是无可奈何。许樱哥生出几分不妙之感来,索性下了车走过去道:“这是怎么啦?”

    邹氏瞧见她,有些不高兴地皱了皱眉头,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沉沉叹了口气。卢清娘则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似地道:“二妹妹。你来得正好,你五哥竟是不肯看病了,也不知是犯的什么倔。王老太医一大把年纪这么远来与他瞧病,他却犯了拧巴。”

    许樱哥听说许扶只是犯拧而非是伤情恶化,心情松了一大截,转头看向过来给她行礼问安的许山道:“大管事,这是怎么一回事?”

    许山低声解释:“五爷只说他好了。让日后都不要再让人来给他瞧病了。脸色难看得很,也不晓得是为了什么。小人劝了半晌也只是不理。”顿了顿,轻声道:“要不。二娘子您进去劝一劝?”

    卢清娘也急忙央求道:“二妹妹,求你替我进去劝一劝。现下是谁的话也不肯听,便是婆婆的话也不听了。他的伤分明就没好,这几日也没什么精神,饭量大减,明显是还病着的。”

    许樱哥走过去对着王老太医行了一礼,含笑道:“病人病中脾气多有古怪之处,都是我族兄的不是,小妇人先替他给老太医赔礼。还请老太医莫要与他一般见识。”

    王老太医常年行走各府。虽未曾见过许樱哥,却也晓得许家二娘子所嫁何人,再生气这面子也是要给几分的。当下收了几分怒色,淡淡还了一礼,道:“不敢。只是病人不肯看病,不肯信我,老朽也是没招。”

    “怎会不肯信您呢?谁不知道当初他那条命就是您老给救回来的?您老年高德劭,见多识广,什么样的拧巴病人没见过?还和他一个小辈一般见识?您也晓得。他心里有些憋屈。但这些都不是理由,总之是他错了,请老太医不要与他见地。”见王老太医的脸色好看了许多,许樱哥赔笑着自己作了主:“还请老太医先回房里坐坐喝喝茶,待我进去劝说劝说,指不定他就回转过来了。到时候再让他给您赔礼道歉。”

    邹氏听说,也顾不得许樱哥替她作了主,忙厚着脸皮上前去拉王老太医,王老太医虽年纪一大把,却也不好意思被她一个妇人当街拉拉扯扯的,眼看着是走不掉,一群人又伏低做小的赔礼赔笑,只得跺脚叹道:“算了,算了,看在许侯面上不与他一般见识。”

    卢清娘陪了许樱哥往里走,感激道:“运气好,恰恰就遇着了二妹妹。”

    许樱哥道:“听说你们安了家在这里,正好今日家中无事,特意过来看看你们。我五哥这是怎么回事?前几日不是还好好儿的?”

    卢清娘叹道:“不知怎地,这几日多见忧愁,饭量大减,正好药吃完了,我就想着请老太医调调方子,他却只推不是伤病,而是苦夏。我还是和老太医说了,老太医也应了,谁想人才进去没多会子竟然就吵了起来,他嚷嚷着不看了,声音大得外面院子都能听见。大总管在一旁劝都劝不住,老太医的面上自是挂不住的……再就是现在这光景了。”

    许樱哥见她眉间多有忧愁,憔悴消瘦不少,由不得心中生怜,握了她的手轻声安慰道:“不妨,待我去好生劝一劝他。嫂嫂还该保重自己才是,你还年轻,日子且长着呢,不把身体调养好了怎生能行?”

    卢清娘眼圈微微发红,强忍了伤心低声道:“家里遇到这种事,想要静心也静不下来。所幸是仗着亲族朋友们帮衬,这日子过得并不艰难。我年轻,底子好,将养些时日总会好起来的,倒是你五哥,我是真怕。”

    “什么事都要身子康健才能去做好不是?他越是不好,你更要快些好起来,不然这家怎么办?”许樱哥见卢清娘说得诚恳,又无哭啼失态之举,更是心疼,牢牢抓了她的手不放,将些暖心体贴的话说与她听,又细细问她日常用度是否拮据,需要些什么,都有什么难处。卢清娘自是不说的,什么都说好,就只担心许扶的身体。

    眼看着就要到许扶所居之处,许樱哥晓得卢清娘是不会主动向她诉苦了,只得停了,郑重道:“若是有为难之处,请五嫂只管开口,不要和我客气。我会吩咐门上,你只要报上名便可直接进去寻我。”

    卢清娘犹豫片刻,认真谢了,走上前去立在许扶紧闭的门前轻声道:“夫君。二妹妹过来瞧咱们啦。”

    门好一歇才开了,许扶立在门里将手扶在门框上默默地看着许樱哥,似是要确认究竟是不是她一般。

    许樱哥一看之下大吃一惊,许扶虽比当日她与张仪正去探望之时好了许多,但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与之前不一样,不是萎靡不振,而是阴冷沉郁。却不点破。笑道:“五哥。我来看看你和嫂子。看起来你好多了么,都可以自己下地行走了。”

    许扶将手从门框上放下来,转身慢吞吞地往里走:“既然来了。那便进来坐。”

    卢清娘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对着许樱哥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二妹妹你喝什么?我去给你弄。”

    “多谢嫂嫂,有什么就喝什么,我不挑。”许樱哥又吩咐青玉:“你去帮着五奶奶做事,不要累着她。”言罢忍住情绪,稳住脚步跟着许扶入内。

    许扶见她进去,指指他下手的一把椅子轻声道:“坐吧。什么事?”

    许樱哥假作不知他脸色难看,并不立即就坐,只立在房里环顾四周。只见书架、书桌、笔墨纸张一应俱全。书架上还空着。唯有桌上整整齐齐地码放了几本经史子集。几把半旧的椅子上铺着素蓝色的细布垫子,当窗向阳处放了盆已经抽穗的蕙兰,长得生机勃勃的,给这房里凭添了几分清新之感。于是赞道:“嫂嫂挺会收拾房间的。”

    许扶道:“她是极贤惠的。”说到此处,眼里情不自禁流露出几分痛苦之意来。

    许樱哥看得明白,快步走到他身旁的椅子上坐了,低声问道:“哥哥这是怎么了?怎地突然就不要王老太医瞧了?可是他看得不好,不如哥哥的意?”

    许扶不答,揉了揉眉心。转头看向门口的卢清娘:“二妹妹不是外人,你不必忙乎了,只清茶一杯即可。她不是挑剔的人。”

    许樱哥含笑起身双手接过卢清娘递来的茶:“有劳嫂嫂。”

    “二妹妹客气。”卢清娘在一旁立着,犹豫着要不要和许樱哥一道劝劝许扶,许扶却低声道:“你去歇着罢。我有话要同二妹妹说。”

    卢清娘有些难过,却还是高高兴兴地看向许樱哥:“二妹妹你坐着,我去厨下弄些吃食,你爱吃咸的还是甜的?”

    许扶皱起眉头怒道:“让你不要瞎忙了,去歇着!想一辈子伤病缠身是不是?我的话你怎地越来越不当回事?”

    卢清娘吓了一跳,红了眼圈默默地退了出去。许樱哥忙给青玉使了个眼色,青玉赶紧追了出去。待房里只剩了兄妹二人,许樱哥方沉了脸低声道:“哥哥这是怎么了?有病不看,有伤不治,还冲着嫂嫂发火。虽是为她好,话有千百种说法,何必一定要伤人?”

    许扶蹙眉道:“我非是想伤她,而是她就是这般性子,不凶一点不听话。我是巴不得她早些好起来,我也好放心。”

    “当日大夫也说了,她不曾伤了根本,人又年轻,好好将养些日子自会好起来。难得的是心情要和顺愉快,哥哥好好与她说,只怕抵得上半服药的功效呢。”许樱哥听出他与卢清娘之间并无其他问题,也就把这话题略过,追问道:“为何不肯看病?”

    许扶道:“不是不肯看病,而是不想要他看了。他替我看了这么久总也不见好转,可见是盛名之下其实难符。日日让侯府里这样来回奔波的,人烦我也烦。”

    王老太医成名多年,乃是上京城中最好的外伤大夫,许扶有半条命可谓是这老人家救回来的,此时他竟然嫌弃起来了。许樱哥真是觉得匪夷所思:“哥哥怎地不讲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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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无礼

    许扶不耐烦地道:“不要他看就是不要他看,我看他不顺眼,不想再麻烦侯府,你怎地那么多废话?”

    他还是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同许樱哥说话,许樱哥一时有些怔住,随即道:“既然今日不想看,那就改日再说吧。再不然,另外请个大夫也不错。”言罢起身往外,招手叫青玉过来低声吩咐道:“去同大管家说,先把王老太医送回去,尽量客气一点。”

    青玉应了自去,许樱哥回身,看到许扶正蹙了眉头看着她沉思,见她回头便迅速垂了眼眸,心里多少觉得不安,强笑道:“哥哥今日不同往时,究竟是怎么了?”

    许扶默了默,道:“你今日是来做什么的?”

    许樱哥见他不肯再谈这个话题,只得转入正题:“哥哥打算什么时候重新开办和合楼?我这些日子制了些图,要不要先将图纸拿来让工匠师傅先做着,把货物备齐?等万事诸备,你和嫂嫂的身子也该都好了,选个好日子重新把招牌挂起来。”

    许扶平静地道:“我不想开了。”

    许樱哥再怔,若是不想开,因何会租了这样一个带门楼的房子?为何还养着小迟师傅等人?今日的许扶十分反常且不好相处,但她出门一趟不易,总要把事情解决了的,遂温言道:“哥哥可是担心贺王府再来找麻烦?或是手边短钱花用?”见许扶不语。便又道:“我已然想好了,我入股吧,日后这铺子便可打康王府的旗号。至于钱,我那里还有,今日也带了过来的。”言罢俯身将青玉早前放在一旁的匣子抱了放到许扶面前,含着笑道:“如此,哥哥要给我钱花用的时候也不用遮遮掩掩的找借口了。一举两得。”

    许扶抬起眼来一言不发地看着她,许樱哥的心一沉,却还勉强笑着道:“哥哥觉得我这个主意怎么样?”

    许扶突然冷笑起来。声音尖利而颤抖:“这个主意不错,真不错。你要叫我靠着张仪正过日子?我除了靠着他,靠着侯府,就连活也活不下去了么?如今还要靠你来护着我了?我还要用你的嫁妆钱才能养家糊口活下去?我就窝囊无用到这个地步?”

    许樱哥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虽则早就猜着许扶大抵会拒绝,但她却没想到许扶的反应会这样强烈,语气会如此尖锐。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道:“我护着你怎么了?当初我不是也靠你护着长大的?什么是亲人?就是艰难时刻互相护持支撑的人。说到嫁妆钱,不是你给我的么?我能用你的。你就不能用我的?再说靠谁过活的话。当初咱们不就是靠着表姨和姨父才能走到如今的?哥哥这时候要去算这个账,怎么算得清?求人的怎会就是窝囊废?是人便有求人的时候!”

    许扶霍然起身,将袖子一挥,道:“你的嫁妆钱可不是全靠我给的,是你绘图应得的。之前是靠他们不少,我永不相忘,但我不想一辈子都只做个只会依靠人的可怜虫,我靠着他们,一心一意靠着他们。得到了什么?家破人亡,险些命丧黄泉!脸上开花!”他用力戳了戳自己眉头上的那一道疤痕,狰狞了脸道:“张仪正那狗贼强取豪夺,毁了你一生,我恨不得杀了他!与他虚与委蛇已是万难,要我靠着他过活万万不能!我穷死饿死也不能!你难道不晓得的?偏你还与他我侬你侬,情深意长,还想劝我跟你一样?我若不是当初救了他那条贱命,在贺王府挂了名号,哪会走到这个地步?你有骨气没有?要脸不要?”

    这话实在是说得难听,便是她的主意出错了,他也不该如此待她。许樱哥瞬间红了眼圈,委屈道:“哥哥,你……”

    许扶迅速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冷冷地道:“快走!把你的东西都拿走。若不拿走,我就使人给你扔出去。日后不要再来我这里,也不要使人来,你不怕,我还怕连累了我这一家子人,更怕牵连上侯府。”言罢大声道:“送客!”

    想当初,见面多有不便,但许扶总能想了无数的法子去看她,许樱哥不信只为了这么一句话一件事,他便对她发这样大的脾气,便不肯再见她,再认她了。于是上前揪了他的袖子低声撒娇道:“哥哥你难道不要我了么?”

    许扶却将袖子从她手里一把扯了出来,折身快步走到她跟前抱起那只装满了金银的匣子用力朝外扔了出去,同时大声道:“区区这点金银便想插手和合楼,你们康王府就这么缺钱?你就这么缺钱?什么叫趁人之危?什么叫不要脸?你可是让我晓得了。”

    匣子结实,当然不至于就跌破并把里面的金银洒得到处都是,但许扶的声音实在太大,卢清娘、梁姨娘,以及丫头婆子闻声都探了头出来,才刚打发了王老太医的邹氏与青玉也恰好走到院门处,所有人都看到了许樱哥的狼狈,听到了许扶的诛心之言。

    许樱哥完全失去了平时的机灵与厚脸皮,只木木地立在屋子里,傻傻地看着许扶。

    许扶嘴唇惨白,脸颊上浮现出两片病态的红晕,几乎就要忍不住,终于是狠狠咬了自己的舌头一口,狠起心肠气喘吁吁地走过去扯许樱哥的袖子,恶声恶气地道:“滚!我家地贱,容不下你这样的贵客!”

    卢清娘第一个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地冲进去劝道:“夫君快住手,二妹妹好心来瞧咱们,你怎能如此无礼?”

    许扶松了手,一只手无力地耷拉在身边,一只手高高举起来指着许樱哥的脸冷笑道:“什么好心?她是看上和合楼了!想趁火打劫。从里头挣点钱来花花呢!你见过这样的好心?”

    卢清娘狐疑地看向许樱哥,邹氏则走过来垂着眼道:“二娘子,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我们真是人贱命贱,担当不起。您请回吧。”

    许樱哥只觉得心脏被人狠狠捏了一下,委屈又难过,便倔强地不肯走。只管站在那里睁大了眼睛凶狠地瞪着许扶。许扶高举着的手缓缓放了下来,突然疯了似地冲过去抓起砚台要往自己的头上砸:“我死总行了吧?”

    卢清娘惊呼一声,扑上去抢许扶手里的砚台。邹氏则是又哭又喊:“这是作的什么孽?好不好的怎地突然就疯了?二娘子,你都和他说些什么了?你要开什么和合楼,分和楼的,你自去开好了,便是要外头的工匠也只管带了去,饶了他吧!老婆子还靠他养老呢。”

    许樱哥肝胆俱裂,用力闭了闭眼,转过身往外走。青玉忙上前去扶住她,想问又不敢问。只无限同情。

    主仆二人走到外院。但见院子里拉拉杂杂站了几个人,正是许彻家的老家人,小厮春分、惊蛰,以及几个面生的壮汉木着脸站在那里,表情都好看不到哪里去,眼里满是鄙夷,显然是都听到了适才里头的动静。青玉只觉得脸上火烧火燎的,又为许樱哥难过又十分不解。许樱哥眼里却无其他人,只垂了眼面无表情地往外走。

    待行到门前。双子还什么都不知道,欢欢喜喜地来迎,却听身后噼里啪啦一阵乱响,一堆东西被人狠狠扔了出来,茶叶、药材、书籍、吃食,狼藉地洒了一地,又有那只装了金银的匣子狠狠砸在了泥地里。

    不远处茶铺子里喝茶的王府诸侍卫见状都走了出来观望,双子觉着实在没脸,冲上去一把揪住扔东西的小厮春分急道:“这是怎么回事?你要说不清,我打死你。”

    春分大叫一声:“不关我事,是五爷吩咐的。我们小门小户的,不敢和贵人结交。”

    双子高高举起的拳头落不下去也放不下来,也转头疑虑地看着许樱哥,满脸的不信。

    “放开他,不要为难他。”许樱哥强忍了泪意,低声道:“回去。”

    其他东西可以不要,但那装着许樱哥家当的匣子却不能不要,青玉忙俯身抱起匣子用力擦去上面的泥。却见里头又走出个人来,正是那长得不似一般人的小迟师傅,他低了头,自脚下捡起一本书来,温和地递到许樱哥面前,轻声道:“这位夫人莫要难过,我们东家遭此大变,性情难免变得古怪,一不小心钻了牛角尖,不要与他一般见识才好。”

    许樱哥此刻满腹委屈不解,哪里有心思去管闲杂人等,并不去接,只道:“不要了,你若是不嫌弃便拿去看吧。”言罢转身上了马车吩咐双子:“走。”

    双子不甘心地立在那里不动,青玉兜着一肚子的火气没地方撒,厉声喝道:“奶奶让你走,没听见?”

    双子只好不服气地低了头,用力抽了马儿一鞭子。王府诸侍卫见状,也各自翻身上马准备离去,青玉折身坐好,因见许樱哥僵直地坐在车厢里木着脸一动不动,忍不住低声道:“奶奶,五爷怕是生病了?”要不然怎会神志不清?

    “乱说什么?”许樱哥恶狠狠地一眼朝她看过去,青玉吓得立即垂了眼,许樱哥的肩膀却在瞬间耷拉了下来,鸵鸟似地蜷进了靠枕里。

    青玉叹了口气,将车帘子轻轻拉起一条缝朝许宅看去,只见那穿着粗布白衣的小迟师傅还蹲在门口,非常认真地将地上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拾起来,又仔细地擦去上面的泥土。

    ——*——*——

    有个事情要报告一下,之前我曾许诺说这个周末双更,周五临时接到通知,这周末都要加班,那么我会尽量兑现诺言,但如果实在不行,就只有请求大家的谅解了。

    感谢小院子、see_an、Sonia220的天使之翼,反求诸己的5个蛋糕,。窝窝。、1973101lizi、素食小猪的2个蛋糕,~天使在哭泣~、see_an、菲利普因扎吉、Chieh-Ching的蛋糕,東邊的魚、偶住长江头、see_an、熱戀^^、~天使在哭泣~、龙日双子的平安符。(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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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婿介绍:
常怀感恩之心,却不懦弱纵容。 来到异世并侥幸活下来的许樱哥倍加珍惜所拥有的一切, 面对偏离了计划的人生以及来势汹汹、誓言追讨血债情债的债主, 她勇猛出击,努力守护所珍爱的一切。 总的说来,这是一个复仇和反复仇,男主反复抽以及复仇没成功后以身抵债的故事。 ——*——*——*—— 已有多本完结VIP,坑品有保证,请放心跳坑。 普通群现招人,群号:100915606敲门砖:书中任一主角名良婿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良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良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