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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意千重     良婿txt下载     良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42章 失意

    大华自建朝始就有君臣结队,挥杆击球的传统。若是早些年,皇帝还会自己领了一群大臣,再命罗昭容带了宫女为队,两边互争输赢为乐。但自他年岁渐高以来,这样的戏乐便逐年减少,此番既是为了朱后庆生,百官聚会,自然要格外隆重些,便不能作这样的花戏。因是临时起意,事先并未定下人手,故而诸宗室子弟,诸武将文臣,都做好了准备等待宣召。

    皇帝纵马在球场上游了一圈,御鞭指向之处,便有人跪下受命。可这一圈跑下来,圈定参赛人手之后,众人都齐齐抽了口凉气——还活着的,以及留在上京的六个皇子竟就被点了三个!首当其冲的第一人是康王,再次为皇三子桓王,皇五子寿王。接下来又有贺王六子安六,康王世子张仪承。诸文武大臣中,有右卫上将军冯彰,有镇军大将军武戴,吏部尚书詹文放,户部侍郎郭仁章道等人。连着皇帝本人在内,不多不少刚好十二人,正是双门球赛的规格。

    众人看见这样的阵势,都猜不透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本以为他会组成一个祖孙三代的亲友队对抗文武大臣队,以示天威,谁晓得他却要拈阄抽签,随意组合。弄了一回,康王父子竟与冯彰、武戴等人为队友,桓王、寿王、安六等人则与老皇帝一队。这样的安排看似天意,但其中蕴含的信息是在太过复杂凶险。有人为着自己不曾入选而胡乱猜疑。十分不安,也有人因为被选中而担忧不已。

    世子妃脸色微变,头上的金步摇晃个不休,康王妃平静地目视前方,就近一把攥住她的手,手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世子妃轻轻出了口气。头上的金步摇终于停止了颤动。

    老皇帝要下场玩票,即便是隐秘不宣,但身边人不可能不知。譬如一句简单的问话或是关心一下马匹,兴许也会被人看出端倪。许樱哥想到之前世子妃的叮嘱,猜着至少朱后、康王府这边对老皇帝要打马球是有心理准备的,可大抵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景。她不知是福还是祸,便只能调动全身的感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不知是日头太辣,还是压力太大,整个马球场上人还是那么多,却无人敢笑。无人敢出声。许樱哥看到。场外众人自朱后始至诸大臣家眷,再到场上参赛诸人,人人俱是面色凝重,唯有老皇帝一人依旧张狂如昔:“拿出你们吃奶的力气来!谁偷懒我就抽谁!”

    鼓点疾风骤雨似地响了起来,震得众人神魂俱失,一颗拳头大小的球流星似地飞入场中,不知是谁野兽似地嗷叫了一声,所有的马匹在瞬间齐齐动了起来,一片混乱之中。许樱哥只看得到老皇帝的赭黄色袍子与康王的紫色袍子交叉闪过。王氏死死攥住许樱哥的手,掌心里满是冷汗,许樱哥反握住她的手,同样浸出了一身的汗,这一时,对于康王一系的人来说,不谙于在油锅里煎熬。

    打马球不是请客吃饭,每一次挥杆,每一次争球竞前,对于参赛者来说都是一次考验,更何况是老皇帝这样的年迈者和金贵人。罗昭容花容失色,刘昭仪手里的佛珠越转越快,朱后十分安静,一张脸藏在阴影深处,让人看不清。

    许樱哥想,朱后的心里大抵是很难受的。

    场上突然发出一声惊呼,许樱哥抬眼去看时,由不得的抖成了一团。老皇帝的马,直直地向着正俯身挥杆击球的康王冲了过去,人马就要相撞,康王收势已然不及,他若要顾着老皇帝,便只有将自己完全交代给老皇帝,他若不顾,必然惊了老皇帝的马。只是惊马,并不是惊人。倘若是个年轻力壮,马术谙熟者,这一下也不会造成多大的伤害,但马上的是老皇帝,神思难测的老皇帝。他也许不想要老皇帝出不测,但老皇帝这样的安排不见得不想让他出不测。进是生,也可能是死,退是死,也可能是生。

    只不过一瞬间的功夫,许樱哥便觉着已经过了万水千山,她本能的不想看,一双眼睛却始终挪也挪不开。不知是否出于应急本能,她的视力突然间精准了很多倍,她甚至于能看清楚场上每个人的表情,她看到在那一瞬间,远在一旁,怎么也赶不到的康王世子张仪承绝望地闭了眼睛,她看到皇三子桓王眼里一闪而过的精光与兴奋,更看到皇五子寿王面上的惊恐无措,面无表情、冷眼旁观的安六,以及阴沉了脸用力拍马飞奔过去的武戴,还有其余人等的失措惶恐。

    然后她看到,康王手里的球杖落到了地上,老皇帝的马与半边身子还悬着的康王擦身而过,随即面色苍白的康王迅速翻身坐正,老皇帝驻马而立,沉默地注视着康王,康王抬起眼,同是沉默地回望着他的父亲。这个时候,武戴的马不过是才跑了几步远,右卫上将军冯彰不过才是拨转了马头,张仪承的眼睛不过才睁开。

    不过安静了一眨眼的功夫,老皇帝便转过身,挥动球杖夺走了球,球被击出一个漂亮的弧线,利落精准地飞入到球门之中。“当”地一声响,鸣锣进球,全场欢呼雷动,万岁之声不绝,老皇帝终于是漂亮地拔了头筹。

    许樱哥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了片刻的松弛,她和王氏等人一道大声欢呼“万岁”,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康王逃过一劫还是为了普天同庆。早就忍不住站起身来眺望的康王妃身子一软,靠着世子妃与长乐公主的搀扶才算勉力站稳。一声“万岁”喊出,热泪盈眶。

    谁都以为老皇帝还会继续,但老皇帝却干脆利落地扔了球杖,径直拨马朝着观武台走过去,其余人等停了下来,呆呆地看着那一人一马孤独地走向观武台,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唯有安六一人,平静地跑马俯身捡起康王适才扔在地上的球杖,双手奉了过去。

    老皇帝拥马立在台下仰头往上看去,看台上一片骚乱,罗昭容娇滴滴地喊了一声:“圣上威武!雄风不减当年!”老皇帝充耳不闻,仍然保持着刚才仰望的姿势,朱后慢慢站了起来,老皇帝跳下马朝她走过去,然后朝她微笑。

    乐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球场上参赛的众人都下了马,立在马旁仰头观望。远处观赛的众人翘首相看,近处的人眼睛也不敢眨,生恐错过。

    帝后在高台之上相聚,老皇帝仔细地替朱后整了整凤冠之上垂下的珠串。随后,握住朱后的手,与她并肩而立,转身面向场中众人,开口道:“朕,出身乡野,原本是个粗鲁草莽之辈,幸遇朱氏,贤良淑德,皎如明月,堪为匹敌……有子纯孝忠勇,文武兼修,有女质性温敏……”

    刘昭仪手里的佛珠越转越快,罗昭容的眼睛越睁越大,贺王妃面如死灰,宣王、福王垂眼不动。尽管谁也不清楚刚才那人马相撞的一刹那间,这对父子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谁都知道,皇帝的心情此刻非常的好,所以刚才发生的事对于康王府来说是福不是祸。

    王氏紧紧抓住许樱哥的手,眼里绽放出光彩来,尽力压低了声音道:“你听小三说了吧,前线的战事很不得力……”所以这预示着贺王进一步失去了竞争力。

    这也许可以看作是某种前兆,或者说是某种铺垫。有人乐意看到,也有人不乐意看到。所以在老皇帝洋洋洒洒地对着朱后说了一大堆溢美之词并且赏下无数金银珠玉,奇珍异宝之后,这场欢乐的宴会被一声尖利的叫喊声给打断了。

    有人在远处愤怒地咆哮着:“我要见圣上!我要见圣上!你们这些污糟小人,耽误了军机大事拿尔等的命也不够赔的!”

    声音之尖利,便是场上此起彼伏的恭贺之声也不曾湮没住,皇帝不悦的转头看去,很是讨厌这个破坏了气氛和心情的人。然而他终究不是要做亡国的君王,所以那个穿着七品小官服饰咆哮全场的人终究被领到了他的面前。

    许樱哥依稀听到身后有人低声道:“可惜了。”可等她回头去瞧,却只看到一排表情如出一辙的命妇,都是唇角带着微笑,目视前方,安静温和可亲。

    “败了!我们败了!林州,前洲,丰州全被西晋夺了!”那穿着七品服饰的小官跪在皇帝面前,痛哭流涕,如丧考妣。

    “嘭”地一声巨响,老皇帝推翻了面前的几案,对着刘昭仪指了指,又转头指着下面排成一排的儿子,咬着牙,似是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只用力攥紧了龙椅扶手,转眼看着朱后,一双血红的眼睛瞪得不能再大,嘶声道:“他们不想要我好过!”

    朱后用力站起,环顾四周宫妃臣眷厉声道:“军国大事,非朝中重臣不得与闻!你们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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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章 八日

    卡文……所以迟了。

    已近申末,天气仍然热得不可开交。许樱哥坐在宣乐堂的廊下,看着院子里白花花的日光与被晒得蔫蔫的花草树木,估摸这天儿怎么也得三十好几度。

    室内传来康王妃与武夫人低低切切的说话声:“可吓死我了。到底是年纪大了,比不得年轻时候。实则,年轻时他遇到的凶险何曾少了?但那时我总以为,吉人自有天相,他不会有事的。可今日是真的怕了……”

    武夫人轻声道:“我也怕,怕得要死,脑子里嗡嗡嗡的响成一片,就想着若是真的不幸了,死了也就死了,可是孙子还那么小……”

    康王妃道:“如郎啊,不用担心,还有他外公在呢,此番许大学士未曾牵涉其中,他便是不那么想,自己的孙子女儿总是心疼的,王爷曾说过……”

    后面的声音渐渐低不可闻,许樱哥垂下头,将针戳进白细绢里,把细绢上描着的百日红的形勾了出来,依稀又听得一句:“这事儿和芙蓉宫脱不掉干系,真是可惜了,好容易才熬出头,结果又横插了这么一杠子……”

    曲嬷嬷带着秋实几个端了冰碗过来,立在廊下并不敢靠近,只恭恭敬敬地道:“三奶奶,烦劳您禀一下王妃,绿豆冰碗做好了,是否现在就要敬上?”康王妃与武夫人说的是要紧之事,便是她这个心腹也被支使开去。望风的变成了许樱哥,这本身就说明了康王妃的某种态度,她若是再不知事,便是自寻死路了。

    许樱哥起身,立在帘下低声说了两句,屋子里的私语声停了,康王妃道:“送进来吧。”许樱哥随了曲嬷嬷等人入内。亲手奉上绿豆冰,但见康王妃与武夫人二人面上平静无波,似是说的都是些家常话。

    一碗绿豆冰下肚。武夫人辞去。世子妃进来道:“听母妃的吩咐,该收拾的都已经收拾妥当了。”言罢与康王妃对视了一眼,互相交换了个眼色。

    康王妃道:“确定妥当?”

    世子妃道:“绝对妥当。”

    康王妃便不再说话,转头看着窗外轻轻喟叹了一声。片刻后,王氏匆匆而来:“母妃,府里该安置的都已经安置妥了,自即日起凭对牌出入,非要事,三人结伴而出。不许单独出门。”

    康王妃点点头:“行了。都去歇着。宫里的消息少说要掌灯时分才能传回来。自即日起,你们要做的就是养精蓄锐。”又问曲嬷嬷:“那边都安静着?”

    曲嬷嬷晓得她是问宣侧妃与冯宝儿,便回道:“一直安静着。”

    康王妃笑了笑:“冯家……不怪能养出这样的女儿。”言语里满是讽刺。恰当时,一瞬间的功夫已能看出很多问题,武家是无论何时都与康王府栓死在了一处的,所以武戴不顾一切拍马去救,而冯彰却成了观望者之一。所谓多年来一直想与康王府更深一步交好,不过是遍地撒网而已,一旦发现不对。比谁都闪得要快,姻亲又如何?

    虽则人人都想别人对自己好,但其实投机心理人人都有,避祸趋福更是本能,富贵了的想再富贵,失意的想翻身,一朝树倒猢狲散,人人都求自保再正常不过。自世子妃到许樱哥,人人都不敢断言自己的娘家在康王府倒霉的情况下会做何选择,于是都没敢搭康王妃的话,只等康王妃挥手便都静悄悄的散了。

    掌灯时分张仪正才归来,进门就灌了半壶茶水,许樱哥见他衣衫后背都湿透了,忙让人给他打水,自己拿了大蒲扇上前给他搧着,轻声道:“如何了?”

    张仪正嫌她力气小,接过扇子用力搧了几下,挥退丫头们,低声道:“连下了三道圣旨,即日起,上京禁夜,姑父与福王受命围了贺王府,武戴将军奉旨连夜出京。”

    “贺王府被围了……”许樱哥吃了一惊,这是不是某种征兆?张仪正所说的姑父,只能是长乐公主的夫婿,抚军大将军、驸马都尉肖玉春。

    张仪正点头:“圣上病了。勉强撑着回了太极殿,才下龙辇就不行了。死死攥着娘娘的手,又指了父王,留了许大学士,冯彰,姑父等几位重臣。我和大哥不敢走,便寻了地儿等着,只晓得里头旨意一道接着一道的下,却不知究竟如如何,直到天要黑时黄四伏才出来悄悄说圣上病了,父王要留宫侍疾。我适才已与母妃禀告过,收了衣服用具,我稍后就要送入宫中。”

    许樱哥忙命人赶紧摆饭,道:“三爷的衣裳用具要不要也收拾些带上?以免突然又要了没用的。”总不能留康王一人在宫里,世子肯定是要留在府里主持大事的,张仪先待罪之身不能出没宫廷,算来算去,怎么也只剩下张仪正。

    张仪正垂眼看向许樱哥,只见她立在那里眼巴巴地看着他,满脸都是担忧,心中由不得微软,伸手将她拥入怀中轻声道:“生在帝王家,虽则富贵已极,却多有不得已之处。你放心,不会有大碍,今夜里睡不着的不该是我们。这么说吧,武戴将军此去,若不出意外当押解贺王入京,西边暂时由王老将军掌令。”

    最睡不着的虽说当是贺王府,其他王府只怕也是辗转难眠,可康王府中睡得安稳的只怕也不多。许樱哥微笑着开玩笑道:“当然是放心的,只是想着宫中人多事多,怕有人挑衅你,你忍不住又要打人怎么办?我又不在,没人帮你捶人鼻子。”

    张仪正笑了:“该打的时候还是要打。这个时候拼的就是狠。”默了片刻,用极低极低的声音道:“倘若……我说的是倘若。真有那么一刻,你记得只管好自己就够了。”

    许樱哥心里感动,却笑道:“三爷才和我说放心,转眼又和我说这样丧气的话,可见是骗人的。”

    张仪正捏捏她的鼻子,嗔道:“怎样都有你说的。”

    许樱哥见他心情不错,试探道:“形势这般严峻。不知进出城门可难?”

    张仪正便知她是在替许扶担忧,也不点破,只笑道:“还没到人人自危的地步。只要圣上活着。就一切都好。”又警告道:“虽是如此,但居心叵测者是一定极多的。不是火烧眉毛的大事还是不要出门的好。”

    二人相拥着坐了片刻,面对面的把饭吃了,许樱哥亲手将张仪正的随身物品收拾妥当,又将他送至二门处,眼看着他走得看不见了才又折身回去。

    此时月亮不过刚刚升起,康王府里一片寂静,许樱哥本已行至随园,想想又折身去了宣乐堂。人未进院门。便听得里面木鱼声响个不停。遂在门前立了片刻,又悄无声息地折身离去。独自在灯下坐到约有二更不见张仪正回来,也就自灭了灯歇下。

    次日清早起来,许樱哥照旧前往康王妃那里请安伺候,她到得早,康王妃却是早就起床了,正与张仪承、张仪先两兄弟坐着悄声说话,听说她来了便唤她进去道:“小三儿昨夜奉旨承担了宫中宿卫之职,只怕十天半月的回不来。你着人给他收拾些换洗衣裳和用具让人送进去。”

    许樱哥忙道:“昨夜三爷回来时儿媳便收拾了些衣裳。今日送些卧具进去即可。”

    康王妃赞许地道:“不必在我这里伺候着了,去收拾吧。”

    许樱哥晓得她与张仪承等人只怕有要事商谈,不敢久留,立即辞了离去。之后打发人将东西送入宫中,也不敢过来晃悠,只老老实实地坐在屋里读书写字,午后,世子妃与王氏又将华娘几个送到她这里来,许樱哥索性领着几个小姑娘一道去了张幼然的屋子里,陪着张幼然一同读书说话做针线,时间便好打发了许多。

    转眼七天过去,其间康王匆匆回来一趟便又进了宫,张仪正则不曾露面,世子张仪承比任何时候在王府里留的时间都要长,夜里许樱哥似乎总能听见甲胄相击的轻微声响,王府厨房的里每日出的饭食比平日多了好几倍。虽然一切看似风平浪静,但整个上京城和康王府都笼罩在一片肃杀不安之中。皇帝始终不曾露面,旨意却一道又一道地下,有人秘密被抓,有人突然获得升迁,有兵马调动,于是有人开始坐不住,以各种借口上门旁敲侧击的打探消息。对于不能不见者,康王妃都是如常接待,笑眯眯地打一圈太极把人给弄走,口风之严令人叹为观止。虽则康王妃起居如常,但许樱哥私下里总觉得她在盼望着什么,并且很有些失望。

    第八日清晨,满脸胡子,浑身酸臭的张仪正终于回来了。彼时许樱哥等人都在宣乐堂中陪着康王妃用早膳,他披着甲胄叮叮当当地走进去,众人差点没认出他来,直到他不客气地端起碗大吃大喝,众人才恍然明白过来。

    康王妃顾不得责他无礼,只一径地让许樱哥给他锑,还劝道:“多吃点,多吃点。”看张仪正倒饭似地往嘴里扒饭,心疼得直皱眉头:“怎地连饭都吃不饱?”

    张仪正摇摇头,一口气吃下三碗粥才觉着饱了些,擦了擦嘴,左右看看周围,康王妃挥手示意伺候的众人退下,皱眉道:“如何?”

    张仪正轻声道:“明日有大朝会,皇后娘娘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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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烈阳

    明日有大朝会,皇后病了。这话里蕴含了两个意思,一是皇帝的身体好转,已可以理政;二是皇后那边不但没有搭着上次寿宴时的顺风车再接再厉,反而病倒了。这对于康王府来说不是什么好消息。

    众人便都有些沉默,张仪正低声补充道:“这几日圣上白日还好,一到晚间就有些神智不清,不是说有刺客就是说有人要谋反。有宫人送药过去,被他用玉枕生生砸死……只肯喝皇后娘娘奉的汤药和饭食,其余人经手的统统不要,罗昭容曾奉了参汤,好容易接过去了却被尽数泼回了罗昭容身上。只睡着的时候才安稳些,一睁眼,只要不见皇后娘娘在身边立时便要杀人,近日太极殿中为此死了的宫人不下数十。娘娘根本不敢走开。”

    也就是说,老皇帝折腾了这许久病情终于见了起色,朱后却因此病倒了。康王妃皱眉道:“娘娘夜里走不开,难道白日也不能走开?这般便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

    张仪正摇头:“我在外围,不敢轻易离开,这些消息都是经人传出来的,再详细些的就不知道了。父王让母妃赶紧准备,请旨入宫伺疾。”

    康王妃的目光在三个儿媳身上一一掠过,最终落到了许樱哥的身上,轻声道:“小三儿媳妇回去收拾收拾,准备随同我入宫伺疾。”

    许樱哥很意外,以往入宫伺疾的不是世子妃便是王氏,从未有过让她入宫伺疾的意思。这绝对不是康王妃单纯地为了抬举她,恐怕还有政治上的思量在里面,可容不得她推的,也不能推,便俯身行礼应了。

    康王妃转头看着世子妃与王氏轻声道:“娘娘绝不能在这个关口出事。小三儿媳妇能做养生汤饭,人年轻,身体好,没有儿女杂事拖累,最是适合跟我入宫。你二人在家。人情往来不少。要做的事和承担的责任不亚于我们在宫中,一定要齐心合力才是。我们在宫中,是否耳聪目明就要指望你们了。”

    一席话说得世子妃与王氏都凝重起来,二人齐齐行礼应了:“是,母妃请放心,我们一定会把府里诸事安置妥当。”

    康王妃挥手道:“都散了吧。”

    净房里的水哗哗作响,许樱哥将那枝粗利的金簪换下了头上的白玉梨花钗。轻声吩咐一旁伺候的青玉:“我此番入宫,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等我走了以后,你让双子随时去常胜街盯着些,一旦有事记得及时和侯府那边说,再不然,与武府的大娘子说也是一样。她会把消息传进宫。我会和二奶奶打招呼,让你们出入方便些。”

    青玉愁兮兮地看着许樱哥发上的那枝金簪,替她将裙带理了又理,低声道:“奶奶,宫中不比府里,记得千万要小心。”

    许樱哥笑着摸了她的脸颊一把:“知道了。去帮着绿翡她们瞧瞧我的东西可都收拾齐整了?”

    待得青玉离开,张仪正也滴着水从净房里走了出来,许樱哥上前替他擦头发。笑道:“夫君可有什么要交代我的?”

    张仪正接了她手里的帕子。示意她在自己身边坐下,道:“诸事小心。娘娘病得不轻。这活儿不轻省,我会想法子经常来瞧你们的。”扫了眼许樱哥发髻上的那枝金簪,想起前情,忍不住笑了:“这玩意儿还留着?有用么?”

    许樱哥抿唇一笑:“至少敬顺县主是害怕的。”

    张仪正垂眸展臂将她拥入怀中,将下巴靠在她的发顶上轻声道:“诸事小心。”

    许樱哥回抱着他,低声道:“你也是。此番端午节,你一直都在宫中,圣上病着,也不好给你送吃食。本想着等你回来给你做点好吃的,但现下是没法子了。”

    张仪正道:“日后且长着呢,不急。”

    秋蓉自外间探了个头,瞧见二人互相依偎着坐在榻上,便又退了回去,立在帘外轻声道:“奶奶,王妃使人过来请您了,车马已经备好,该出发了。”

    许樱哥就站起身来,似笑非笑地摸了摸张仪正的下巴,凑在他耳边低声道:“我不在家,可别被什么雪耳,雪儿的把魂给勾走了啊。”

    张仪正见她虽似是在开玩笑,眼神却是十分认真的,由不得佯怒道:“你这个不贤善妒的妇人,今日事急,暂时不与你计较,等你回来再收拾你!”

    许樱哥嘟了嘟嘴,又轻声说了两句,眼看着张仪正的耳根红了方笑着快步走了出去。张仪正怔了片刻,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摇头叹息而已,这女人越来越敢说了。

    天青色的纱帘挡不住暴烈的日光,路程才跑了一半,马车里的气温便高了起来,康王妃却似是感觉不到热,微微眯了眼看着对面的许樱哥道:“时间急迫,很多事情只能在这里与你说一遍,你可记仔细了。不拘何处,饮食最重,你此番随我入宫,不只是照顾好娘娘饮食这么简单,宫中形势复杂,你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小心谨慎了又再小心谨慎。”

    许樱哥轻声道:“儿媳不怕吃苦受累,只恐误了大事。”

    康王妃皱起眉头,铿锵有力地道:“你必须不能误事!且不谈娘娘的安危对于我们的重要性,便只说孝道,做儿孙的也当是拼尽全力的。你记好了,这是一次历练,这样的机会不多。”见许樱哥不语,便放软了声音道:“也不要太紧张,有我在呢。你和小三儿,倘有那么一天,兴许遇到的事会更多,趁着还有机会,趁着我还在,多学学罢。”

    许樱哥猛地抬头看着康王妃轻声道:“母妃,我不知道我父兄是怎么想的。”这些事情太复杂,许衡比她站得高看得远,主意当然拿得更准。她不想要因为她的缘故,弄得许衡左右为难,也不想康王妃因了同样的原因说,“这样的人家不怪能养出这样的女儿”之类的话。虽然知道她姓许,永远都姓许,没办法将她独立于许府之外来看待的,但她还是希望她是她。许家是许家。这样的想法很傻很天真,但她还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说了。

    康王妃有些吃惊于许樱哥的坦诚粗率,默了片刻,盯着她的眼睛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许樱哥坦坦荡荡地对着康王妃的眼睛道:“自我来到这里,父王与母妃待我怎样我心里有数,我觉得这个家很不错。无论何时,我都不会做对不起府里的事。”

    康王妃许久方轻轻叹息了一声。拍拍她的手,没说什么。

    气氛到底是因为许樱哥的粗直而显得有些尴尬,余下的路程婆媳二人都各怀心事没有再说话。

    含章殿中,气氛格外凝重,宫人往来间毫无半点声息,朱后安静地卧在凤榻之上。双目紧闭,两颊微陷。长乐公主忧愁地跪坐在一旁,不时试试朱后额头上温度,罗昭容带着一群宫人走进来,道:“殿下,药熬好了,是否先请娘娘喝药?”

    “你二人也算是老人了,所以才叫你们煎药。怎地倒叫昭容娘娘操劳?”长乐公主淡淡地看了眼紧随罗昭容进来的两个宫女。那两个宫女面色惨白地跪了下去,将身子匍匐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罗昭容接了宫人递过的汤药,温和地道:“殿下休要怪责她们,是圣上记挂着娘娘的安危,盼着娘娘早日康复,所以命我前要伺奉娘娘。”

    长乐公主起身接了罗昭容手里的汤药,不咸不淡地道:“听说昭容娘娘这几日身上也有些不妥,母后自来慈善,一定舍不得娘娘操劳,这些琐事还是让我这个做女儿的来吧。若是母后醒来,娘娘能陪着她说说话,想必她更喜欢。”

    罗昭容也不勉强,依言寻了个地儿坐下,催促道:“还请殿下早些请皇后娘娘喝药,汤药冷了药效便不好了。”

    长乐公主怎放心用经过她手的药?却也不多说,往前行了两步,恰恰地绊着了个锦凳,一碗汤药尽数泼洒在了锦绣地衣之上,毫无半点窘迫地道:“跪坐得太久,腿脚麻了。”

    “公主虽然担忧娘娘,但自己也是有点年纪的人了,还该注意。”罗昭容面上丝毫不见不悦,很理解地转头命令身旁的宫人:“立即再去倒一碗来。”

    长乐公主皱起眉头看着还跪在地上的宫人道:“你们还敢烦劳其他人?”

    那两个宫人沉默地拜了一拜,起身后退两步,迅速跟上了罗昭容的宫人。没多少时候,就听得外面一声脆响,接着又是一阵喧哗,有宫人面色惨白地进来道:“娘娘的汤药罐子砸了。”

    罗昭容面不改色地道:“杖毙。”

    长乐公主咬了牙道:“尽数杖毙。但凡再有不把自己的差事当回事的都杖毙!别以为我不敢作这个主!胆子肥的尽管来试!”

    罗昭容淡淡地笑了笑,起身走到殿前,眼看着朝这边走过来的康王妃与许樱哥,大声道:“依着公主殿下的意思,就在这外头行刑,也好叫这些不知数的贱奴们晓得什么才是本分。”

    嘴里被塞了胡桃的四个宫人在沉重的杖击声中渐渐失了生机,许樱哥紧紧抓住康王妃的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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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5章 幸否?

    二更求粉红。

    康王妃沉着地抚了抚许樱哥的手背,低声道:“看得多了也就不觉得了。”

    罗昭容沉痛万分地道:“你们来了?这起子刁奴眼里全无皇后娘娘,竟把皇后娘娘的药罐子给砸了!不打死她们,其他人跟着有样学样怎么办?”

    康王妃垂着眼,只默默地给罗昭容行了个礼,并不搭话。长乐公主从殿内快步走出,沉声道:“三嫂你们可来了,我这里连个可靠的人都没有,给娘娘熬碗汤药都能整出这么多事来。小三儿媳妇,你赶紧地,去左边偏殿茶水房里为娘娘熬药。”又转头吩咐身后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宫女:“静容,你跟着南郡公夫人,听她的安排,她有不熟悉的地方记得提醒她。”

    果然进宫就有活干。许樱哥怔了怔,迅速俯了俯身,目不斜视地随着那宫女往偏殿走去,长乐公主上前握了康王妃的手,二人对视无言,千言万语尽在那一握之中。康王妃道:“我们还是先进去看看娘娘吧,我这心里一直挂着。”

    长乐公主便与她手挽手地一同进了殿内,看也不看罗昭容一眼,罗昭容在门前略站了站,也厚脸皮地跟了进去,擦着眼睛道:“娘娘这是熬出来的病……”

    许樱哥搧着蒲扇,聚精会神地盯着药罐子里翻滚的药汁,不一时额头上便浸出了细细的汗珠。那叫静容的宫女在旁看了一回,轻声道:“夫人,您歇歇?让婢子来。”

    许樱哥抬头朝静容一笑:“我难得有机会孝敬娘娘,姐姐就不要和我争了。”才刚亲眼目睹为了这碗汤药打死了四个人,便是知道长乐公主给她的必是可信之人,她也不敢掉以轻心,顶好就是尽心尽力地做好自己能做的每一件事。

    静容笑笑,也不勉强,安安静静地给她端了个小杌子过来,又端了盏凉茶放在一旁。许樱哥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静容说话:“娘娘现下情形怎样?”

    静容平静地道:“娘娘自昨夜昏睡过去。只醒过一回。服了半碗汤药,现下一直沉睡未醒。”

    许樱哥看了她一眼,年纪已长,容貌普通,行事做派却是人如其名,便道:“姐姐的名字好听。”

    静容道:“是娘娘赐的名儿。”

    静容不是个活泼的性子,话少到不能再少。问一句答一句,许樱哥渐渐觉得无趣,便不再问了。待得汤药煎成,静容取了钥匙打开角落里的描金柜子,取出一只雕工精细的玉碗,取清水洗了两遍方递给许樱哥。平静自若地道:“碗放得久了,难免生尘,多洗两遍总要好些。”

    都是些谨慎人儿,许樱哥笑笑,将药汁注入碗中又涮了两遍才倒了大半碗黑黝黝的药汁进去。再抬头,就看到静容眼里暗藏的微笑,二人会心一笑,一人抬碗。一人端药罐子。偕同向着正殿而去。

    朱后这时候已是醒了,正半倚在康王妃的怀里听长乐公主说话。见许樱哥进去,便朝她弯弯唇角,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难得得你熬的药喝。”

    许樱哥笑道:“孙媳难得有机会伺候娘娘。”

    罗昭容笑道:“娘娘好福气,都是些孝顺孩子。”

    朱后和气地朝罗昭容笑了笑:“圣上那边无人照应,妹妹不如去伺奉圣上。”

    罗昭容的眼圈突地红了,将帕子在眼角按了又按,委屈道:“圣上看到我就烦,娘娘不是不知道。我不如就在娘娘这里守着,还能得个好,娘娘您别赶我走,不然又有那起子卑鄙小人在圣上那里嚼舌头,说我居心叵测,不敬娘娘。”

    朱后饮完药汁,已是疲累得慌,靠在康王妃怀里闭着眼喘了好几口气才缓缓道:“圣上那时候是病得糊涂了,妹妹怎地还记在心上?这些年圣上待你如何,你心里难道没有数?快去!圣上若是怪罪你,你便说是我让你去的。他若是想要我安心养病,便听我的。”

    罗昭容破涕为笑:“娘娘这话我是不敢传的,圣上不得把我给吃了!以往有娘娘保我们,现下您病着,倒叫我们怎么办啊?您不知道,您才一病,就有多少狐媚子拼命往前凑。”

    朱后虚弱地笑了笑。

    长乐公主恨极了罗昭容这副骚狐狸样,不咸不淡地道:“昭容娘娘说话真风趣,圣上怎会吃人?什么狐媚子这般大胆?竟敢在圣上忙于军国大事之际去胡作非为?”

    罗昭容委屈地垂了唇角,突地又将目标转向许樱哥:“小三儿媳妇,过来给我瞧瞧,听说此番你入宫伺疾是要给娘娘做许多好吃的,我可能跟着沾光尝尝鲜?”

    许樱哥微笑着任由她拉了手,道:“娘娘说笑。”既不说能,也不说不能。

    罗昭容便又道:“你们成亲也有段日子了吧,还没见消息?皇后娘娘可是盼得慌。”

    朱后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康王妃这才开口道:“娘娘这病是要静养吧?”

    罗昭容忙住了口,起身道:“都是我不好。话多成水。哎呀,是看娘娘醒过来了所以太高兴啦!”

    有宫人在一旁露了露脸,长乐公主起身出去,片刻后回来,先看着许樱哥笑了笑,才又同康王妃道:“恭喜三嫂了,圣上才刚下旨,复了小三儿的国公爵位。”眼角瞟着罗昭容,一字一顿地道:“又有小二,爵位差使一并回复如初。”

    康王妃闻言,由不得笑了,道:“圣上圣明。”

    朱后也笑了:“告诉他们,要更加勤勉才是,不能辜负了圣心。”

    罗昭容怔了怔,皮笑肉不笑地恭喜了两句,寻了个借口匆匆离去。

    “总算是走了。”长乐公主叹口气,柔声去劝朱后:“母后您可要早些好起来才是,我们离不得您,好日子在后头。”

    朱后点点头,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长乐公主替她理了理被褥,低声骂道:“贱人,娘娘不过是才病倒,她便如此张狂可恶。竟敢把手伸到这里来,好大的胆子!她就不怕么?”说到这里,突然间觉得有点不对劲,便转头看向康王妃。

    “樱哥你守护好娘娘。”康王妃神色微凛,二人默契地站起身来往后而去。许樱哥在朱后榻边的茵褥上跪坐下来,安静地守候在一旁,默默盘算今日要给朱后做些什么吃食。才刚想了几品粥,就见有宫人入内,寻着了朱后的心腹红素姑姑,低声道:“刘昭仪领了安国公夫人来给娘娘请安。”

    红素踌躇片刻,转头问许樱哥:“南国公夫人,您看?”

    许樱哥晓得这红素跟了朱后多年,什么人什么时候该见,什么人不该见,自是比自己有数,问这一声不过是表示个尊重,哪里敢托大?忙道:“我不懂事,还是请姑姑使人去问问公主和王妃罢。”

    红素点点头,吩咐道:“先请她们前殿里坐,我这就过去。”又叫了个宫人往后传话。须臾,康王妃与长乐公主偕同出来,并不禀告朱后,径自就往前殿去了。

    许樱哥继续安静地想她的粥饭。却听前殿一声大哭:“娘娘啊,娘娘,想我一把老骨头,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人了,却不肯放过我,这是要生生逼死我。您要再不见我,我便只有死在这里了。”

    那声音凄惨苍老,蕴含着无数悲凉痛苦,若非是许樱哥听过刘昭仪说话,确定这就是她的声气,很难想象出以往平静慈善,成日拿着佛珠拨拉的老妇会有这样强的爆发力。正在感叹刘昭仪与贺王妃婆媳二人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就听身旁的朱后轻轻咳了一声。

    许樱哥忙起身靠前,只见朱后已是睁了眼,眼神平静之极:“是刘昭仪?”

    许樱哥忙道:“是,还有安国公夫人王七娘。”

    外面的哭声一阵高似一阵,朱后却是微微笑了,一言不发地翻了个身,背身面里。许樱哥等了片刻,因不见她有动静,以为她又睡着了,于是实在佩服她这养气功夫,居然在这样的嘈杂环境下照睡不误。却听朱后轻声道:“等你母妃和姑姑回来,让她们问一问,贺王府中都有什么人被放了出来?刘昭仪又是如何能出梧桐宫的?王七娘,看在王家的面子上还是要宽待些的。”

    许樱哥忙应了,朱后又轻声道:“我想吃熬得稠稠的小米粥。”

    许樱哥又应了,朱后便不再说话,许樱哥凑近看时,她已发出平稳的呼吸声,是真的睡着了。

    没有多少时候,外间的哭闹声渐渐消失无踪,康王妃与长乐公主黑着脸进来,第一件事就是问许樱哥:“娘娘如何?”

    许樱哥忙将朱后的话转述了一遍,康王妃道:“知道了,既然娘娘想吃小米粥,你便去熬制罢。”

    许樱哥起身退出,到得廊下,只见本该离去的王七娘婷婷玉立地站在那里,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你来了。”

    许樱哥晓得躲不过,便硬着头皮与她行礼:“六嫂。”

    “年纪轻轻就做了国公夫人。满府的人都被圈着,就我和我们六爷能出来。”王七娘讽刺地弯了弯唇角,道:“你说我是幸运呢,还是不幸呢?”

    许樱哥心思微动:“当然是幸运的。”

    王七娘就笑了起来:“你呢?”(未完待续。)

第246章 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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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樱哥想也不想地道:“我觉着我是幸运的。”每逢绝处总能起死回生,疼她宠她爱她的人并不都只是亲人。生逢乱世却锦衣华服,她不幸运,谁幸运?

    王七娘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朝她福了一福,道:“听说南郡公升了爵位,恭喜你了。”

    许樱哥回了她一礼:“多谢。”

    王七娘转身后行:“但愿你一直都比我幸运。”

    许樱哥猜不透她的意图便懒得去动那脑筋,只自去寻了静容找着小厨房熬制小米粥。小米粥要熬来总要花些时辰,待得她熬好,又亲手做了几个爽口开胃的小菜端过去,朱后已经又醒了,精神看着比之前好了许多,开玩笑道:“我也心安理得当回太婆婆。”

    众人见她心情好,少不得跟着凑趣:“娘娘还要做曾太婆婆的……”

    朱后最重礼仪,少不得叫人扶她起身拢发穿衣,弄得周正了才肯端碗吃饭。许樱哥的小米粥与配菜做得精致,朱后尝了一口,忍不住笑道:“果然名不虚传。其实御厨做的未必差,但我就喜欢这家常味儿,已是许多年不曾尝到啦。”

    康王妃见她喜欢,忙给她布了两筷子菜,问:“娘娘晚上想吃什么?得多吃些才能早些好起来。”

    “我……”朱后一个“我”字才出口,突然伸手捂住了口,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众人吃了一惊,拍背的拍背,揉胸的揉胸,端水的端水。

    朱后好容易忍住了咳嗽,将手掌拿开一看,满手的鲜血。

    含章殿中顿时死一般的寂静,许樱哥惊恐地攥紧了拳头,失措地看向康王妃。满脑子想的都是。会不会是她熬的药和粥出了问题?这宫中的人怎么就这么厉害呢?却见朱后淡定地将手伸给红素擦洗,轻声道:“吓着孩子了。樱哥别怕,和你没关系。”

    “母后……”长乐公主仓惶地呜咽一声,将帕子掩住口,拼了命才算是将哭声压了下去。

    康王妃湿润了眼睛,扶住朱后沉声道:“娘娘,您……”

    朱后摆摆手。接了静容递过来的茶水漱过口,照旧端起碗筷吃饭,声音还是那般平静温和:“我这辈子什么风浪都见过,什么富贵都享受过,值了。这饭吃一顿少一顿,得多吃些才是。”又含笑看向许樱哥:“今年端午节没吃粽子。听闻你会的花样极多,你好好包几个给我尝尝?年轻时不敢吃,怕长胖变丑圣上不喜,老了,老了,倒变成馋猫了。”因见康王妃与红素张口欲言,便举手止住她二人道:“晓得你们要说什么,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有数。不让我把想吃的都吃一遍。我是白活,也是白白做了这个皇后。樱哥。好孩子,拿出你的看家本领来,能不能让我吃得高兴,吃得满意,就全看你的了。”

    年轻时,这副容貌便是资本,所以便是吃也不敢放开了吃。熬了这多年,也只不过是想吃点清粥小菜与粽子。这皇后啊,当得可真没意思。许樱哥忍不住红着眼圈笑道:“是。”

    羽林卫值宿房外,才恢复了国公爵位的张仪正被一群恭喜的人围在其中,有叫他请客的,有不停阿谀奉承的,还有说话暗含机锋窥伺刺探的,他一概都只当人家是真心恭喜的,满脸堆了笑,在那里团团作揖,谦卑和气极了:“圣恩浩荡,论理怎么都该请大家伙吃喝一顿的,但皇后娘娘病着,现下心里忧心得紧,请恕罪,请恕罪。”

    安六立在不远处看了片刻,扬起一个痞痞的笑,慢吞吞地朝着众人走过去。才一靠近,原本闹哄哄的人群便突然哑了声息,自动让开了一条路沉默地看着他,仿佛他是什么毒虫猛兽一般的。

    安六也不在意,朝张仪正扬起眉毛笑道:“小三儿,好久不见,你长进了。”

    张仪正只默了一默,便神态自若地朝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朗声道:“多谢六哥夸赞。”

    想必张仪正和这些人一样,都为了自己这个原本应该被圈禁在贺王府中的人突然出现在这里而觉得惊讶,但张仪正,从前喜怒形于色的张仪正如今已学会了隐藏情绪,做得滴水不漏。安六猛然间觉得好生兴奋:“你当得起这声夸赞。”因见其他人围在一旁看猴戏似的看着,便朝张仪正发出邀请:“借一步说话,你可敢来?”

    张仪正哈哈一笑:“六哥说笑,我如何不敢来?你可敢去小弟的值守房中?”言罢看也不看安六,转过身大踏步向着房内走去。

    安六瞟了眼暗含警惕的几个康王府侍卫,笑嘻嘻地摸了摸下巴,跟在张仪正的身后入了值宿房,也不等张仪正招呼,便大喇喇地坐了:“看到我很惊奇吧?”

    张仪正居然破天荒地给他倒了杯水:“才觐见过陛下吧?”

    安六接过水,沉默地点点头,探究地打量着张仪正,张仪正不说话,沉默地抬着下巴任由他去看。安六笑了笑:“你不一样了。”

    张仪正道:“你还是一样。”

    安六便站起身来:“不,我不一样了,我今日便要从贺王府中搬出开府,然后,今夜的值守人有一个是我,兄弟帮我安排个房间,日后哥哥便要靠兄弟提携了。”

    这时候从贺王府中搬出,那岂不是公开站在了贺王的对立面?张仪正吃了一惊,却晓得安六不会开这个玩笑,便道:“六哥客气。”

    “不是客气,你懂的。”安六诡异地笑了笑,放下不曾沾过唇的水杯,用力拍了拍张仪正的肩膀,道:“大家都不容易,只盼着圣上与娘娘安泰康健,便是我们这些做臣子和子孙的福气。”

    张仪正目送安六走出,在椅子上稳稳地坐下来,静候传旨之人到来。

    上京城郊外,已经成熟等待收割的麦子静静地在风中摇曳着,此起彼伏间如同一片金色的海洋。青衣青鞋的许扶沉默地立在海洋的正中,背手眺望着远处的蓝天白云,瘦削的身子犹如一颗冷硬的铁钉,直直地,尖锐地插在土地之中。

    赵璀立在离他一丈远的地方,警惕地盯着他背影轻声道:“那边答应你了。”

    许扶头也不回地道:“那边是谁?”

    赵璀噎了一噎,生硬地道:“你不用知道。”

    许扶回过头来望着他嘲讽一笑:“你真好笑。”

    赵璀有些恼怒,断了的那根小指又开始隐隐作痛:“我什么地方好笑?”

    许扶道:“要我舍弃身家性命,却连买主是谁都不能知道,难道不好笑?让他来见我,否则免谈。”言罢又转过头,继续眯了眼睛眺望着远处的蓝天白云。有一枝箭,从远处对着他的背影直射过来,赵璀看得分明,不及思索便冲口而出:“小心!”

    许扶却是充耳不闻,动也不动。

    赵璀眼睁睁看着那枝箭从许扶颈边擦过,“咄”地一声闷响后插入到前方不远处的麦田里。

    许扶上前,弯腰,拔箭,转过身来对着赵璀的方向,面无表情地将那枝箭掰成两截,轻蔑地扔在地上,然后摊开两臂,将胸腹坦坦荡荡地露出来,冷硬地看着赵璀身后空旷的天和地。风吹起他宽大的袍袖,令得他像一只凌风起舞的孤独大鸟。

    赵璀盯着许扶看了片刻,有些羞愧地垂了眼。

    “啪,啪”有人击了两下手掌,原本还空旷无人的麦海里缓缓走出几个人来,当先一人白发灰衣,唇上无须,腰背早已经有些驼了,走路也显得有些迟缓,其余人等清一色的斗笠短褐,身强体壮。又有一个年轻女子远远立着,手里提了把弓箭。

    许扶沉默地看着那当先朝他走来的老头子,眼里渐渐露出几分惊讶之色来。

    那白发灰衣的老头子走到赵璀身边,微笑道:“你真没有用。首鼠两端,我真怕将来你会误了我们的大事。”

    赵璀脸红如滴血,又忿恨不堪,咬着牙退到了一旁。

    老头子看着许扶微笑:“萧绪萧七公子,你可还记得老奴?这一晃,十余年不曾见了。”

    许扶微微皱着眉头,冷硬地道:“不记得。”

    那老头子“呵呵”一笑,道:“真记不得了?”、

    许扶缓缓摇头。

    老头子往前走了两步,有人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离许扶太近,许扶很危险。他却是轻轻摇了摇头,叹道:“我一把老骨头,比不得你们年轻人拖家带口的,有什么可怕的?是不是?七公子?”

    许扶的瞳孔缩了缩,沉默不语。

    老头子走到离他不到半尺远的地方停下来,低声道:“那一年,薛贵妃东躲西藏好容易生了位皇子,仓惶泣问陛下,奸贼凶狠,诸大臣中,有谁可以托孤?陛下答曰,萧卿忠肝义胆,满门忠烈,可以托付。于是在那一夜,老奴趁着月黑风高,将一个婴孩换了殿下,用食盒送至宫门外并亲手交给萧尚书。次日萧尚书上表辞官偕同家眷归家,崇化八年,奸贼越发猖狂,老奴奉皇命至萧家,为圣上向令妹提亲,不求富贵,只求存留一滴血脉。那一夜,为老奴掌灯守候在书房外的人正是萧七公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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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真实的情况是,五月即将结束,到了收获的时候,无论你们投与不投,我表明的是一种态度。谢谢你们,O(∩_∩)O~。(未完待续。)

第247章 一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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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夜,老奴记得是微雨有风,春寒料峭,娇生惯养的萧七公子有些看不起我这个满身泥泞的老头子,虽则奉了父命不得不好生招待着老奴,却是没有好脸色。不但没有好脸色,还没有教养,竟敢趴在窗外偷听老奴与令尊说话,当听老奴说,想要萧纹嫁与殿下时,便再也忍不住,用力捶了窗子一拳,冲着萧尚书吼道:妹妹尚且年幼,可爱聪慧,何故要将她嫁与那尚且不知人事的丧家小犬,做一辈子仓皇人?”老头子说到这里故意停下,笑看向许扶,低声道:“七公子可想起来了?”

    许扶死死瞪着他,下颌越咬越紧。

    “萧尚书大怒,骂道,老子还没死,小畜生怎敢如此无礼?当下应允了陛下的恳请,将时值三周岁整的令妹萧纹许配殿下为妻,亦答应永保秘密,让殿下做个普通富家翁,永得萧家庇护。七公子冲入房内打掉了老奴半枚牙齿,听闻七公子那夜被萧尚书当着子侄的面吊起来狠打了一顿,那般疼痛羞辱,七公子真能忘记?”老头子哂笑了一声,将袖子抖了抖,抬手亮出一块团龙玉佩,叹道:“这块玉佩,本是当年殿下赐予萧尚书之物,天底下独此一块,萧尚书最是珍爱,时常拿在掌中把玩,想必只要与萧尚书熟识的人都认得。七公子可识得?”

    许扶瞟了一眼,恨恨地把脸转开。

    老头子将手一分,团龙玉佩便成了两块,继续道:“萧尚书将这枚玉佩一分为二算作信物,一块给了殿下,一块给了令妹。从崇化八年到天福一年,令妹一直都贴身带着这东西,指不定现在还能记得那。天福一年,陛下被伪帝鸩毒所弑,薛贵妃殉死。本是萧家姻亲故旧的崔家为向伪帝献媚求宠而出卖了萧家。崔老贼与长子亲至萧家诱请萧尚书与其兄弟长子等十余成年男丁至寻常楼赴宴。一次就将萧家成器的男丁尽数灭了个干干净净,七公子因为与父兄怄气不曾赴宴,所以侥幸逃得性命。”

    “老奴那时节奉了陛下遗命守在殿下身边,听闻噩耗便连夜将藏养在乡间的殿下送走逃命,但萧家一门上百口人却不曾逃脱,皆都尽忠。七公子机警敏敢,带了幼妹逃生。一路餐风饮露,吃尽苦头,尝尽人间百态。在博阳,天降大雪,你兄妹二人栖身破庙,萧纹姑娘受了风寒高烧。七公子将这半块玉佩换了土郎中的一剂汤药。是不是?”

    “阉贼老奴!你既然尽数知晓,为何要看我全家老小死尽死绝,看我幼妹生死线上来回挣扎?”许扶暴喝一声,一拳打在老头子的脸上,老头子躲避不及,一个趔趄坐到地上。许扶猛扑上前跨坐上去,抡起拳头还要再打,众随从一拥而上。将他拖开。不由分说对着他的胃就是狠狠一拳。

    “住手。”老头子由赵璀扶着站起身来,将块帕子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摇头叹息道:“年轻人啊,总是没有耐性听老人家把话说完。”

    “谁要听你这个疯子胡说八道!”许扶人被制住,脚还用力往前踹。但当然是踹不到这老头子的,老头子轻轻咳嗽了两声,继续道:“我那时候自顾不暇,怎知你兄妹还活着?若非是七公子厉害,不但带着幼妹逃至上京,摇身一变成了许衡大学士的女儿和族侄,又开起了那和合楼,我等怎会知晓你们还活着?这玉佩,不过是后来顺藤摸瓜,沿着你们走过的路寻访回来的罢了。不然便是许大学士再手眼通天,哪里能如此容易平安护佑你兄妹二人至今?”

    “呸!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许扶狠狠一口唾沫吐在地上,怒骂道:“婊子无情戏子无义阉货心毒,若不是想着我兄妹有用,你会管我们死活?便是我辛辛苦苦熬了那么多年,和合楼里产出的金银之物也不过徒然养肥了尔等!”

    老头子叹道:“七公子太偏激了些,若无我等相助,你哪那么容易就把生意做得如此风生水起?更何况,便是不为这个,就凭着当年萧尚书的忠义,凭着萧纹姑娘与殿下这半块玉佩的情义,我们也不能看着你们不能立足不是?”

    许扶用力挣开别人搭在他手臂上的手,站直了,冷笑:“休要拿樱哥来说事。她被那丧家小犬害得够惨的,她被迫嫁入康王府时你们在哪里?这时候倒拿这些来说事。丧家小犬呢?他在不在?我倒要当面问问他,他可晓得羞耻?可愧对我萧家上百口冤死之人?对了樱哥他可敢开口说起前情往事?”

    老头子将脸一沉,疾声道:“我们那时候不在上京,待听说此事赶过来时已是迟了!这赖不着殿下。”见许扶满脸不屑,便叹了口气,轻声道:“罢了,都是造化弄人,咱们不说这些伤和气的话,我就问七公子一句,虽则当初是崔家背信弃义,卖友求荣,但实则沾了萧家鲜血的却是太极殿内的逆臣贼子伪帝张深,你就不想手刃仇敌,还萧氏一门荣光?你就乐意让萧氏一门忠烈,就这般默默无闻地消失,你就乐意让你上百口亲人死无葬僧地,无人祭拜?”

    许扶的心脏狠狠颤抖了一下,冷笑道:“当初不是与我父亲说,不求富贵,只求留存一滴血脉的?怎地这时候又要争夺这江山了呢?”

    老头子有些不耐烦了,微微闭了眼道:“此一时彼一时,伪帝残暴,荼毒生灵,我等当然要替天行道。如今恰逢西晋大败伪帝,诸逆贼明争暗斗早已失和,伪帝又病重不能视事,正是最佳时机。”

    许扶将手指在场中众人身上一一点过,讥讽道:“就凭你们?就凭这上京城中的三教九流,各府各院里的奴婢贱人?”

    老头子正色道:“当然不是。想我大裕享祚三百余年,难道就只剩下萧尚书一门忠烈么?殿下身份金尊玉贵,老奴又如何能拿这种事开玩笑!”

    许扶正要再言,就听不远处传来卢清娘的呼喊声:“夫君,夫君,你在哪里?该服药啦!”许扶的眉毛便微不可见的轻轻抽了抽。

    老头子含着笑,凑近他,轻声道:“七公子,你的条件我们尽数答应,不扰尊夫人,不扰许二老爷与夫人,更不扰您康王府中的亲妹子。这半块玉佩我们先收着,指不定将来那含章殿中也有令妹的位子。您好好想想,我们先走了。”言罢挥手示意众人离开,轻声道:“老奴黄一多,当年的太极殿总管,下次再见面,七公子可不要再说不认识老奴了。”

    许扶抿紧了唇,沉默着看他们离开。

    赵璀走在最后,回过头来有些凄然地望着许扶。

    许扶心中满是愤恨,看到他这凄然的模样,忍不住恶毒地道:“没听清楚?你一辈子都只是为他人做嫁衣裳!樱哥嫁落嫁剩也不会便宜你这种贪生怕死的蠢货,千万保重你的狗命!”

    赵璀垂了眼,转身默默离去。

    许扶愤怒地瞪着黄一多等人大摇大摆地越走越远,痛苦地捂住胸口蹲了下去,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来。

    “夫君,你怎躲在这里?”身后传来卢清娘的声音,他站起身来将脚踩在带血的唾沫上,回头看着卢清娘微笑:“有些烦闷了,所以出来走走。觉着这地方真不错,就停下来晒晒太阳。”

    卢清娘看看明晃晃的太阳,周围被压得乱七八糟的麦穗,再看看他难看的脸色,皱得不成样子的衣服,心头一阵说不出的酸楚,却不点破,只上前扶住他的胳膊微笑道:“晒太阳固然好,但晒久了难免中暑。你才伤愈,不能太累。走罢,我们回去。”

    许扶顺从地靠在卢清娘的身上,鼻端嗅着卢清娘身上传来的青草芬芳,无端地想落泪。好容易忍住了,轻声道:“清娘,你可大好了?”

    卢清娘听他语气温柔,有些娇羞地道:“大好了。等夫君再好些,我们便可再生养个孩子。这次我一定小心了又小心,将来啊,让他好生孝敬我们。”

    “清娘,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许扶垂眸看着卢清娘柔嫩的脸颊,将手举起,似是想要抚上去。卢清娘左右看看无人,朝他略靠近了些,娇羞地微微闭了眼。许扶怔怔地看了她片刻,毫无征兆地将手臂垂下,轻声道:“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你是我遇到的最好的几个女人之一?”

    卢清娘没有得到意料之中的触摸,微微有些失望,却还是打起精神笑道:“当然说过了,夫君说过好多遍了。一个是您的生母,我那没见过面的婆母,还有就是大学士夫人,再有就是我了。”又悄声道:“您没把婆婆算进去,我都不敢说,怕她老人家知道了会生气。”

    许扶笑笑:“你总是想太多。”其实还有一个许樱哥,也不知他此生,是否能有与许樱哥光明正大地兄妹相认的那一日?也不知她如今过得可好?许扶抬起头来眺望着上京的方向,沉沉叹了口气。(未完待续。)

第248章 偷窥

    昨天是四更,大家表忘记看哈,5月最后一天,必须求粉红。然后是今天继续有加更滴。

    已过三更,许樱哥从含章殿偏殿内属于自己的床上坐起身来,轻轻将窗子推开了一条缝,左右看看无人,便趴在窗前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发呆。

    她入宫已有整整五天,朱后的病时好时坏,呕血是家常便饭,虽则每日都很想吃,而且一直在努力地吃,可即便各种吃食摆了满满一桌子,也不过是随便动两口便再吃不下去。太医虽然没说,长乐公主与康王妃也是强颜欢笑,但便是她也能看得出朱后这病不过是在拖日子罢了,众人所做的一切也都不过是尽量延长那一天的到来。

    许樱哥其实有点累了,这宫中每日来探病的人不少,打着“伺疾”旗号来的人更不少。即便她很乐意躲在小厨房里为朱后精心烹制饭食,但康王妃还是很乐意她在一旁学着待人接物,不时还会考一考她。光看各种各样的眼色与猜测各种话语里的含义,就弄得她够呛。她晓得脑子不用是要生锈的,平时她也还是爱动脑子,但这几日不知是太累的缘故还是心里挂着许扶的缘故,她提不起那个精神,于是就觉得格外的累。

    张仪正她才见过两次,每次都是匆匆一见,话也说不上两句便又不得不分开,许杏哥与武夫人,姚氏同傅氏,都曾入宫给皇后请过安探过病,但谁也没有带来许扶的任何消息,这不得不给她一种错觉,许扶似乎在这个世界上突然消失不见了。她只能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许樱哥轻轻叹了口气,捶了捶自己有些酸疼的胳膊,十分怀念青玉温软的身体和力度适中的按摩技术,以及随园中自己那张舒服喷香的床。隔间传来静容的声音:“夫人,您有什么需要?”

    “啊,没有。太热。我吹吹凉风。”许樱哥装模作样地拾起身边的扇子搧了搧,暗道这些宫人的耳朵真比猫还要灵敏几分,看看再隔壁的康王妃就一点声息都没有。

    静容道:“那您若有什么吩咐,喊一声就得。”

    “知道了,姐姐安心睡吧。”许樱哥答了一声,突然听见有人在外轻拍宫门,立即探长了脖子往外看。心想这时候宫门已经落锁。谁还会来?

    却见年迈的皇帝由黄四伏扶着,慢吞吞地走了进来,靴子落在含章殿长长的木廊上发出空旷寂寞的声音,皇帝原本高大魁梧的身形被廊柱投下的阴影不时遮去,凭空显得薄弱佝偻了许多。

    这几天,皇帝来看过朱后两次。第一次是在大朝会的当天晚上,看着朱后服了药便离开,过后她们听说他杀了一个竟敢说自己医不好朱后的所谓“庸医”;第二次是在前天中午,他在含章殿陪着朱后吃了一顿饭,看到朱后只吃了一小点就又要杀御厨,吓得她这个临时御厨抖成一团直往朱后身后藏。朱后笑着把她拉出来,道:“若非是这孩子,臣妾恐怕早就吃不下东西了。她这般孝敬可爱。圣上真忍心让小三儿年纪轻轻就没了媳妇?”

    皇帝凶神恶煞地瞪着她看了差不多有一分钟之久才恶狠狠地将腰间挂着的玉佩扔到她脚下,然后把朱后吃剩下的东西一扫而光。干脆利落地起身离去。临出门的时候非得说一个宫女对他不敬,要把那宫女杖毙。朱后急得要咳血,他才改了主意让打二十杖,那宫女到现在也和还没能起得身。

    这是第三次,许樱哥有些苦恼地想,这次谁会遭殃呢?想必此时整个含章殿内人心惶惶,都怕运气不好,突然就遭了这疯子皇帝的毒手罢?这样一想,她便觉着自己依稀瞧见许多双眼睛在这无数的门窗后头闪着幽光。

    可是整个含章殿内大概也只有她这般胆大竟敢偷窥圣驾了,许樱哥迅速缩回脖子去,将窗子只留了一条细缝往外张望,看到头发白了大半的红素姑姑立在殿门前对着老皇帝跪了下去,老皇帝看也不看地往里走,黄四伏跟在后面示意红素姑姑起身,二人凑在一起低声说了几句话。不多时,负责今夜守值的长乐公主满脸疲惫地从里面走出来,转身进了另一间偏殿。

    四处都很安静,既没听见朱后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也没听见疯子老皇帝声嘶力竭喊打喊杀的声音,正殿内的灯光一直安静地亮着,看不到人影晃动,四下里静得只能听见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

    许樱哥等得累了,双手合十祈祷但愿老皇帝不要突然发疯杀人,然后准备关窗睡觉。手才碰上窗子,就见正殿的大门被人从里打开,接着两条长长的人影互相依偎着从里蹒跚走了出来。

    许樱哥睁大眼睛,看到佝偻的老皇帝扶着羸弱的朱后,二人相依相偎,走一步歇口气,慢慢走到了长廊之上视野最开阔的地方。老皇帝小心翼翼地将朱后扶了坐好,紧紧贴着她坐下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又仔细地替朱后理了理披风,二人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动作却始终默契。

    许樱哥看得分明,淡淡的月光下,朱后在对老皇帝微笑,笑容虽淡,却十分满足。老皇帝看了一会儿,将头埋在朱后的颈窝里一动不动,片刻后身子轻轻颤抖起来。朱后将手放在他的背上,就像一个母亲安抚孩子似地轻柔地抚摸着低声说了几句什么。不知是什么地方发出一声微弱的声响,老皇帝迅速抬头,如同一只愤怒的狮子一样四处张望,似是立即就要将窥伺之人撕得粉碎。朱后随之抬头,精准地往许樱哥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许樱哥吓得心口猛地一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关上窗子,一颗心差点没从喉咙里跳将出来,抖手抖脚地爬上床去将薄被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的,好一歇才算是回了魂。谁能想得到呢?这样的夫妻,这样可恶的杀人不眨眼的狂魔,竟会小孩似地靠在濒死的老妻怀里哭泣,好吧,她没看见眼泪,凭空想象的。

    有一缕月光透过薄薄的窗纸投影在地上。温柔如秋天早晨的薄霜。许樱哥想起了很多事情,一颗心慢慢变得温柔起来,她做着甜梦睡了过去。

    有美梦可做的时候,长夜总是过得特别的快,许樱哥觉着自己才不过刚睡着,便已被静容推醒。拿出当年上班要迟到时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快地穿衣梳头洗脸刷牙,急匆匆地冲入到小厨房中把药罐子放上火。米淘了下锅,天也不过才蒙蒙亮。

    康王妃披了件家常的旧衣服走过来站在厨房门前温和的看着她:“累么?”

    许樱哥忙给她端了个小杌子:“母妃坐。”

    康王妃将手理了理许樱哥散落下来的碎发才坐下来,如同寻常人家的寻常婆媳那样,与许樱哥轻声交谈:“娘娘的身子,你想必心里也有数,我们能做的实在不多。尽好自己的本分就是最好的孝道。”

    许樱哥道:“儿媳会尽心尽力的。”

    康王妃赞许地看着她:“你做得实在很好,完全没有高门女儿的娇生惯养。娘娘和我夸我了你不下十次。”

    许樱哥坦然受了这夸赞:“一是应尽的孝道,二是不能丢了娘家和府里的脸面。”

    康王妃默了片刻,轻声道:“下次不要再任性了。”

    许樱哥吃了一惊,反射式地想起昨夜自己看到的那一幕来,却佯作了糊涂状,无辜地看着康王妃。

    康王妃好气又好笑,有些用力地捏捏她的脸颊轻声道:“也只是因为你。因为是娘娘看见了。若是其他人,早就被宫规处置了。”

    许樱哥老老实实地垂了手低声道:“我不是故意的。”

    康王妃沉声道:“这不是府里。一不小心就可能丢了性命。记住了?”

    “记住了。”许樱哥全身绷得紧紧的。一整个早上看到朱后都有些心虚,朱后仿似是知道她心虚,故意支使她在跟前做事情,许樱哥咬着牙强忍住了,然后知道昨夜果然又有人倒霉了,刘昭仪和罗昭容身边的心腹宫人都被疯子皇帝寻了个莫须有的借口打了个血肉模糊,这二人都吓得病倒了。

    于是在午间时候,朱后这里便收到了两个请求,一是王七娘与安六请懿旨入宫伺候病重的刘昭仪,二是福王妃请懿旨入宫为罗昭容伺疾。朱后一一准了,不曾对老皇帝的行为做出任何点评或是表现出任何感叹。

    王七娘、安六、福王妃入宫不久,惠安郡主与王六娘姑嫂二人联袂而来,除了有事要向长乐公主禀告外,给康王妃带来了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冯宝儿有孕了,冯家送了一拨人入府,世子妃请康王妃示下,是否要收下这些人?趁着康王妃斟酌的当口,惠安郡主悄悄将许樱哥拉到一旁,低声道:“有人托我给你带个口信,那个人回京了,一切都好。”

    许樱哥微怔,随即微笑。许扶回京了,一切都好。这算是这些天里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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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 尽力

    二更求粉红。

    惠安郡主见许樱哥穷乐,忍不住轻轻掐了她一下,低声道:“你做什么呢?人家有孕你欢喜个啥?不争气的东西。”

    许樱哥不客气地回掐了她一把:“我可比不得人家成日关在一起。我和你三哥都有正事要做的。”

    惠安郡主就羞她:“不害臊,什么才是正事?”

    许樱哥反过来羞她:“不害臊,没出门的大姑娘就想着什么是正事,将来出了门……”说到这里,惠安郡主恼羞成怒地去撕她的嘴:“我掐死你个不修口德的。”

    许樱哥唬了脸道:“娘娘病着,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这是讨打呢!”

    惠安郡主被吓了一吓,越发不饶她:“坏东西……”二人在角落里拧成一团。王六娘有些忧郁地走过来道:“娘娘叫你们过去呢。”

    二人忙敛了容色,低眉垂眼地走过去,朱后含笑看着她二人道:“在说什么好玩的?”

    二人哪里敢说出来,便都只是支支吾吾,朱后看她二人神色闪烁,也不追究,只笑道:“我有差事给樱哥,我要见一个人,你出宫去将你家三妹妹带来给我瞧瞧。”

    她有两个三妹妹,一个是张幼然,一个是许梨哥,张幼然似乎是被皇室中人自动屏蔽了的,但朱后也不可能突然就要见许梨哥。许樱哥不明所以,便只看向康王妃,康王妃的脸上看不出喜忧,只一派的平静:“娘娘要见幼然,你亲自去将她领进宫来。”

    许樱哥忙应了,不忘叮嘱静容:“娘娘的晚饭已是准备好了的,只需蒸熟就行。”

    红素姑姑听见了,便道:“看看这孝心。”

    朱后便问都在说什么?听说了,就笑:“今日已是天晚,想来你回去后也要准备准备才行,你们明日再进宫吧。”

    她有半天零一夜的假期,许樱哥心中欢喜。却不敢就此应了。康王妃道:“娘娘体恤你,你安安心心地受了就是。”

    许樱哥忙谢过朱后,低声问康王妃:“母妃可有什么要吩咐的?”

    康王妃道:“同你大嫂讲,冯家要送人来便送人来,好吃好喝,客客气气地招待着。”

    那边朱后微笑着叫王六娘与惠安郡主上前,道:“着你二人今夜留在宫中伺候我。你们可愿意?”那二人自是没口子的应了。

    许樱哥回房去收拾东西,惠安郡主紧紧跟了去,嚷嚷道:“今夜我们睡你这里。”见四下无人,便又道:“你可见着七娘了?”

    许樱哥摇头:“就只前些日子刚进宫时曾见她与刘昭仪一同来过,说了两句话,看着还算好。”

    惠安郡主就道:“六娘是想借机见见她。自贺王府出事,姐妹二人已是许久不曾见面了。”

    许樱哥皱眉道:“不是说已经搬出贺王府了?安六也没获罪。”

    “那时候贺王府刚被围,六娘就想先接她出来避祸。”惠安郡主指指心窝口,轻声道:“七娘这里不舒服,不肯见。其实又关六娘什么事?这丫头是个傻子,她要是我亲妹子,我一巴掌搧醒她。”

    “一时想不通也是有的。我要去了。”许樱哥不好评论这王家姐妹俩的事,一颗心尽都挂着回家。顾不得惠安郡主嘲笑她。匆匆忙忙收了东西就往外跑。

    到得含章殿外,恰逢安六与王七娘夫妻俩一前一后地走来。晓得他们是来给朱后请安的,便含着笑让到一旁,默默行礼下去:“六哥、六嫂。”

    安六站住脚,肆无忌惮地打量了她一回,道:“许二娘子这是要往哪里去?”

    一辈子只叫她许二娘子,这人忒无礼了,许樱哥皱了皱眉,有些不高兴地道:“我回家。”

    安六脸上的笑容越盛:“怎不见小三儿来接你?”

    “想是还在路上。”许樱哥别过脸,同立在一旁讥讽地看着安六的王七娘道:“六嫂,我表嫂也在里头。”

    王七娘淡淡一笑,回了她一礼:“我晓得。快去吧。看你这几日竟是瘦了许多。”

    许樱哥含笑转身,走不多远就瞧见张仪正立在那里看着她笑,于是欢欣鼓舞地迎上去,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张仪正瞟了眼安六,微笑道:“是娘娘使人去告知我的。”

    “娘娘真是体贴。”许樱哥紧紧跟了张仪正往外走去,悄声道:“我有好多话要同你说。”

    张仪正唇角含着笑,轻声道:“可是听说冯宝儿有孕着急了?”

    许樱哥白了他一眼:“谁着急了?我才不急。”

    王七娘目送着许樱哥夫妻俩的背影,嘲讽道:“六爷这心思怕是白花了,人家夫妻可恩爱着呢。”

    安六反讽道:“夫人这心思怕是白花了,我和你夫妻恩爱,死都要拴在一处,可不是你动点小心思,耍耍小脾气就能解了的。”

    王七娘眼里露出几分恨意,骂道:“你连自己的父兄都能背叛,谁敢指望你?”

    安六鄙夷地看了她一眼,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圣上是君,我与我父是臣,圣上又是祖父,我与我父又为人子孙,我尽忠便是尽孝,哪里错了?我忠孝两全,圣上才会格外开恩。怎地,你独自掌着偌大一个国公府,想怎么作威作福就可以怎么作威作福,你倒不满意,反而乐意去受那老虔婆的鸟气?我竟不知你如此蠢笨可笑。真是枉姓了这个王,你不但不如许樱哥,也不如你六姐许多矣。你六姐,当年入京遇到的事情不比你的少,可比你应付自如得多。还嫌自己命不好?”

    王七娘气得颤抖,安六却已转身朝着含章殿而去。王七娘呆呆立了片刻,垂着头默默地跟了进去。

    马车向着宫门外行去,许樱哥懒洋洋地靠在张仪正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他刀柄上垂下来的璎珞:“娘娘要见幼然,我是猜不透要做什么,也没机会细问母妃,不知该怎么提点她才好。”

    张仪正忖度片刻,沉声道:“娘娘是不是不太好?”

    许樱哥点头:“不过是拖日子罢了。”

    张仪正沉沉叹了口气:“恐怕是要安排后事了。娘娘此生最是精细体贴不过,幼然的生母不是好人,幼然却无错。这是娘娘的仁善之处。”

    张幼然身份尴尬,朱后自不会给她正名,但却可以给个封号,或者是指一门亲事,了却这桩糊涂案子。有朱后出面,不但可以解了康王夫妇的尴尬,也可以解了张幼然的难处。“娘娘真是宽厚。”许樱哥也有些怅然,贴在张仪正耳边将自己昨夜见到的情形说了,张仪正忍不住用力弹了她的耳朵一下,骂道:“你好肥的胆子!”

    许樱哥将头埋进他怀里,轻声道:“日后你会不会一辈子都对我好?”

    张仪正怔了片刻,道:“我会尽力。”

    许樱哥闷着声音道:“我也尽力。”

    张仪正将手挑了她的下巴,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若是你有一日发现我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呢?”

    许樱哥盯着他看了片刻,也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若是你有一日发现我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呢?”

    张仪正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所以我们要尽力。”

    许樱哥轻轻在他唇上亲了一口,以作回答。

    不一时,马车到了康王府,绿翡等人早得了消息在外候着,一时瞧见他夫妻二人一同回来,前呼后拥地将二人拥入随园里。许樱哥匆匆洗了个脸,换了身衣裳就往世子妃那里去,把康王妃的话传达到。世子妃目光微闪,笑道:“是要好吃好喝,客客气气地哄着才行。”

    许樱哥听这话里似乎有话,便挑了眉头探询地看向一旁的王氏。王氏低声道:“早前也不知道四弟妹是如何了,她房里人只来说她不舒服。请了太医去也不看,非得要让人同她娘家说,我过去瞧她,多问两句便只是趴在床上哭。她虽是禁足,但也没说不许娘家来瞧,冯夫人自己带了太医过来,一诊脉,便说是有喜了。今日早间便寻了借口将母妃给她的丫头打发了一个。”

    许樱哥看她二人都是不以为然的模样,似是有什么话想说却不好得说,便聪明地打住了,问道:“娘娘命我明日领了三妹妹入宫,我请教两位嫂嫂,幼然这衣着该怎么来?是不是请个熟知礼仪的嬷嬷教导一下她?”

    世子妃便正色道:“这是大事。三弟妹房里的高、袁二位嬷嬷便是最好的人选,至于衣着,临时是赶不出来的,便先在她衣服里挑,若没有合适的,便从华娘她们几个那里挑,改一改。首饰,两位弟妹去斟酌了看,没有的我添上。”

    王氏与许樱哥便分头行动,一个自去请高、袁二位嬷嬷,一个则去给张幼然挑选衣裳首饰。许樱哥请了高、袁两位嬷嬷出来,迎面遇到一个管事婆子领着几个衣着体面的丫头婆子在道旁跪下行礼,道是冯家送来给四奶奶使唤的下人。许樱哥细细一看,只见当先两个婆子精明外露,后面两个丫头生得美丽温柔,各有千秋。心下了然,微微一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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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工作很忙,马上要去医院做孕检,不知道能否三更。不管怎么说,谢谢大家的粉红和打赏,手里还有粉红的筒子请不要客气吧,O(∩_∩)O~(未完待续。)

第250章 重赏

    三更到了。大家还有粉红么?

    张幼然着了嫩绿色的簇新衣裙,耳边挂着两粒明珠,头发梳成垂髫,插戴了一圈珠花,站在那里缩着肩,又喜又怕地看着许樱哥与王氏低声道:“这样可以么?娘娘会不会不喜欢我?”

    许樱哥笑道:“可以,妹妹是个小美人,娘娘自来宽厚体贴,既要见你,自是不会为难你。难道你不信我?”

    “我自是信嫂嫂的。”张幼然紧张地笑了笑,缩着肩膀出了口气,一旁的袁嬷嬷沉着脸对着她的肩膀就是一戒尺,打得她一跳老高,敢怒不敢言,只眼泪汪汪地看着王氏与许樱哥。

    王氏不忍,正要开口劝说袁嬷嬷温柔点,许樱哥朝她使了个眼色,便干咳一声,垂了眼与许樱哥说悄悄话,只当不曾听见。

    袁嬷嬷自来黑脸惯了的,见状越发凶悍,冷笑道:“三娘子这耸肩缩头的模样,比那小门小户的尚且不如,进了宫只会丢王妃与王爷的脸,不如告病别去了。”

    张幼然又气又恨,嘴唇嗫嚅了几下,忍不住道:“嬷嬷也不过是娘娘身边伺候的人,这般不敬我,难道就不丢娘娘的脸了?”声音又小又颤抖,若不是仔细听几乎听不见。

    高嬷嬷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却也板了脸在一旁帮袁嬷嬷的腔,冷嘲热讽道:“三娘子多少岁了呢?嘴里可是含着糖的?话也说不清。难道娘娘问您话,还要听您说两遍甚至于三遍?”

    张幼然大声道:“两位嬷嬷不过是娘娘身边伺候的人,这般不敬我,难道就不丢娘娘的脸?自己立身不正,怎么来教我?”言罢涨红了脸转头看着许樱哥道:“三嫂,我不要她们教。她们看不起我便不配教我。”

    许樱哥却笑了起来:“就是这样。”

    华娘几个躲在一旁看热闹,见状也朝张幼然竖起大拇指。她们几个日常见这两位嬷嬷威严得很,家中长辈又多有礼遇,都不敢不敬,没想到今日最懦弱的张幼然竟然敢当面顶撞这二人。实在值得夸赞。

    张幼然用尽勇气喊了这一声出来。本希望王氏或是许樱哥给她撑腰,见这二人都含笑不语,已是有点失望。正自无措间,袁嬷嬷就收了手里的戒尺,高嬷嬷则道:“恭喜三娘子,这第一关您是过了。您要记得,您也是金枝玉叶。没几个人欺负得起,不满意了要敢说出来。”

    张幼然怔了怔,突然想起之前在马车上冯宝儿给她上的那一课,王府女儿就要有王府女儿的样。于是有些高兴,可转念一想,王府女儿其实只是华娘三姐妹。她又算个什么东西?于是才刚扬起的眉毛便又垂了下来。

    许樱哥看得分明,上前扶住她的肩膀轻声道:“记住了,你此生都是康王府的三娘子,这个事实变不了。没人敢质疑。”不然这儿子养大的女儿突然间变成了老爹的女儿,那算什么笑话?

    张幼然怅然若失片刻,半是微笑半是难过地道:“我记得了。”

    许樱哥盯着她的眼睛道:“你此生,大抵只有这样一次机会拜见娘娘,我平日教你的不少。你自己也学得不少。该怎么做,你自己应当有数。只有这一夜的功夫。我明日早上会带人过来给你梳妆,带你入宫。”

    张幼然咬了咬牙,转身走到高、袁二人面前深深一福:“请两位嬷嬷原谅我的失礼之处,教我宫规礼仪。”

    许樱哥朝王氏使了个眼色,叫上华娘几个,一同悄无声息地离去。

    待回了随园,张仪正早洗好了,散披着件薄衫子裸着前胸靠在榻上假寐,许樱哥轻手轻脚地绕开他,自入净房洗浴。洗到一半,突地一只手从她身后绕过来轻轻放在她胸前突起处不轻不重地捏了又捏。许樱哥一个激灵,笑骂道:“你个色胚,吓死我了。不知道学好的,就学宫里人走路了,一点声息都没有。”

    张仪正将一双大手从她肩上环下去,严严实实地罩住她的前胸,俯身贴在她耳边轻声道:“我想你了。你就不想我?”

    许樱哥的气息也有些急促,反过手去搂住他的脖子,轻声道:“我自是想你的,一去就那么多天,影子都不见。才回来呢,我便又入宫了。”

    张仪正笑道:“你可怪不得我祖母,她不是体恤你,放你回来与我共度良宵了?”

    许樱哥嗔道:“不要脸,谁要与你共度良宵?”

    “当真不想?”张仪正垂眸看着她,越靠越近,温热的呼吸直吹许樱哥心跳如鼓。许樱哥对上他的目光,只觉得他那双琉璃般的眼睛犹如一对小小的漩涡,将她往里死劲儿地拽,于是身子微微发软,半张了红唇轻声道:“想的。”

    话音未落,张仪正便“哗啦”一声将她自浴桶中抱了起来,低头含住她的唇瓣,舌尖灵巧地挤了进去,霸道地将她的舌尖裹住纠缠在一起,双手只管用力将她往怀里挤压,全不管水是否湿了衣衫。许樱哥被他弄得气喘吁吁的,又恐给青玉几个进来撞见,又羞又急,却又觉着分外新奇动人,便半是推拒半是依从地道:“给人瞧见了。”

    “早关好了。”张仪正越发放肆起来,将她高高举起,一头含在她胸前不轻不重地吮吸了两下,许樱哥只觉一股酥麻顺着前胸一直到了心里,令得全身都微微颤抖起来,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轻轻喊了一声。

    张仪正被这一声喊刺激得心都颤了起来,脚一蹬,甩掉鞋子衣裳跨进浴桶里,不由分说就将许樱哥的手拉了过去,喘着粗气红着眼低声道:“你不是让我用什么五姑娘的?我不会,留着给你来教。”

    许樱哥咬着贝齿,斜睨着他道:“你不认得五姑娘,又怎会拉我的手?”

    张仪正道:“我说不会就是不会。”

    许樱哥故意磨蹭道:“你真的只要五姑娘?”

    “怎地这般磨人!”张仪正等不得,用力将她的手拉过去覆上,许樱哥只是不肯。一个执意要这样,那个傲娇偏不肯这样,弄得水花四溅,湿了一地。许樱哥最终败北,半推半就,当火热遇上微凉滑湿的小手,张仪正便忍不住轻轻呻吟了一声,死死盯着许樱哥,另一只手毫不客气地向着许樱哥伸去,打算做同样的事情。

    许樱哥软软靠倒在他怀里,轻声道:“我不想在这里。”

    张仪正恰是兴起的时候,哪里顾得那许多,一边用力往前挤,一边拿出浑身解数讨好取悦她,气喘吁吁地道:“就在这里挺好的。”

    许樱哥道:“别在水里,弄得满地的水,给有心人知道了,不知怎么编排我们呢。娘娘尚且病着。”

    张仪正不耐烦:“娘娘就是放你回来和我生孩子的。不敦伦,如何生孩子?”

    许樱哥用力咬了他前胸一口,张仪正吃痛,见她果然认真,只得将她抱起跨出浴桶,胡乱扯了块帕子给二人擦了擦,自坐上了一旁的竹凳,把许樱哥抱在怀里,行那颠鸾倒凤的好事。

    青玉几个立在门外,耳听得里头声响,不由得面红耳赤,头也不敢抬。绿翡先道:“我突然想起有道菜还没送来。”言罢飞速遁了,紫霭则道:“我突然想起给奶奶做的衣裳还没拿来。”言罢转眼不见了影踪。

    青玉气得跺脚,远远地躲开了去,却又不敢走得太远,只恐有人没眼色打扰了这二人。偏还真有人没眼色,张仪端拿着把扇子,一晃一晃地走了过来,扬声道:“三哥啊……”眼看着没人回答,便问青玉:“我三哥呢?”

    青玉用力掐了自己一把,平静地道:“适才与奶奶一同往外游院子消暑去了。”

    张仪端一收扇子,眼睛往院子里左右观看,道:“我在这里等他,使人去寻一寻,我有事要找他。”

    青玉竖起耳朵去听,听到里头的动静已经没了,心就放了一半,面上越发笑得灿烂,口气越发平静:“四爷您请这边坐,这边凉快。婢子给您上茶。”

    屋子里,许樱哥又羞又窘,用力掐了张仪正一下,低声道:“你真有个好弟弟,追到这里来了,我瞧你这回怎么办?”

    张仪正吃饱喝足,只觉着她羞窘的模样煞是可爱,便也回道:“是你的好丫头,这就生生把我二人给堵在屋里了。”

    许樱哥只觉得腰酸背痛的,自去收拾了,道:“我才不管你的,我就往这床上一觉睡到天亮。”

    却听外间张仪端“哎呦”一声叫了起来,接着青玉打了哭声忙不迭地赔罪:“四爷,都是婢子的错,婢子人笨,没瞧见这里原有道槛,可烫着哪里了?婢子该死,婢子该死。”

    张仪端骂了几句,果然起身去了。

    张仪正竖起耳朵听了一回,一声笑了起来:“你果然养了个好丫头,好大的胆子!竟敢拿水去烫堂堂康王府的四爷!”

    许樱哥也觉着好笑,道:“她本就是个大胆的,当初不也用凉水泼过你?”

    张仪正懒洋洋地穿衣穿鞋,神清气爽地走出去,大声道:“赏,重赏!”

    ——*——*——

    这一章,我尽力写得轻松一点。但愿大家看着喜欢。(未完待续。)

第251章 休妻

    饭后,张仪正也弄了把扇子摇着,带了些烫伤膏,装模作样地去瞧被茶水烫跑了的张仪端。许樱哥懒洋洋地半躺在廊下的竹椅上歇凉吃瓜果,问一旁低着头做针线的青玉:“你怎就那么大胆?也不怕他收拾你。”

    青玉抿唇一笑,低声道:“茶水只是有些烫,最多便是红了,不至于起泡。要不这样,四爷死活不肯走,婢子又不能赶他走,那该怎么好?只能拼着挨两下子试一试,左右三爷和奶奶不会让我吃亏。”

    绿翡在一旁笑:“这丫头心眼贼多,心狠手辣的。”

    青玉不服气道:“好意思说,我心眼哪里有你们多?尽都找借口溜了,剩我一个孤掌难鸣,不得不兵行险着。”

    铃铛从外面走进来,笑道:“你们在说什么那?青玉姐姐,听说你得三爷重赏了?”

    许樱哥有些尴尬地将扇子半掩了脸,假作什么都不知道。紫霭瞟了眼许樱哥,轻轻咳嗽了一声,道:“小孩子家家的,什么都要问!”

    青玉与绿翡都不言语了,低着头各干各的活儿。铃铛眨了眨眼,左看看,右看看,识趣地不再说话。

    默了片刻,许樱哥厚脸皮地提起话题:“我不在家这几日,可有人犯事?”

    紫霭快言快语:“有,您走的第三日,雪耳和秋蓉大闹了一场。雪耳总往宣乐堂里跑,说是曲嬷嬷让她帮忙裁衣服,秋蓉说了她两句,二人便吵了起来。三爷晓得了,便说谁不听奶奶定下的规矩便直接送世子妃处置,这才消停了。雪耳在屋里整整哭了一日,第二天都没敢出来见人。”

    许樱哥含着笑:“给我赏秋蓉,也是重重的赏,大张旗鼓地赏。”

    青玉几个笑着起身,齐齐道:“是,谨遵奶奶吩咐。”言罢果然抱了东西大张旗鼓地去寻秋蓉。

    许樱哥听着后排罩房里的动静。觉着自己实在是恶趣味。却听小丫头过来道:“奶奶。平嫂子来了。”

    许樱哥看看天色已然擦黑,想这张平家的早前才来同自己禀告过家事,这时候又来只怕是有急事,忙坐直了身子道:“快请。”

    张平家的疾步进来,低声道:“奶奶,外间有人寻您。她说她娘家姓卢,闺名叫清娘。您见不见?”

    卢清娘?许扶上次是当着她的面把自己臭骂一顿赶了出来的。以卢清娘的性子这时候还能上门来寻她,那必然是出大事了。许樱哥大吃一惊,连忙一边收拾一边往外走:“见,当然见的。”走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道:“烦劳平嫂子替我将她请进来。”

    张平家的先前见许樱哥这激动的样子,正自猜测这卢清娘究竟何许人。见许樱哥又停了脚步,让她去请,便细细咂摸了一回许樱哥的态度与这“请”字,出外亲自恭恭敬敬地将卢清娘领了进来。

    后排罩房里的闹剧已经结束,许樱哥受了秋蓉的谢赏,努力平静地吩咐青玉将屋内的灯光亮起,静静等待。待听得外面传来说话声,方缓步走出去在廊下迎着了卢清娘。含着笑道:“五嫂什么时候回上京的?”

    卢清娘颤抖着嘴唇。眼里满是泪光,生生忍住了。强笑道:“前日回来的。”

    “五嫂这边坐。”许樱哥看她形容憔悴,身后带着的小丫头菡萏提着个包袱也是一副瑟缩模样,心中犹如被滚油淋了似的,煎熬得不行,却不敢露出丝毫端倪,牵了卢清娘的手往屋里走,先吩咐铃铛领了菡萏下去吃糖玩耍,又叫青玉上茶。

    卢清娘抖着手捧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却似是拿不稳,茶水泼了些出来,于是窘迫万分,低声道:“我……”

    “这丫头,老热的天儿弄这么烫的水上来,五嫂可烫着哪里了?”许樱哥忙示意青玉往外头去守着,转头抽了帕子去替卢清娘擦水渍,手才触到卢清娘的手,就觉着冰凉一片,于是直入正题:“五嫂,你怎么了?”

    卢清娘抬眼看着她,死死咬着嘴唇,两大滴泪“吧嗒”掉下来,砸得许樱哥的手背火烧火燎的疼。许樱哥看得出她在竭力控制情绪,却是不耐烦了,有些粗鲁地道:“快说啊!这里没有外人。”

    卢清娘到底是控制住了情绪,抖着手,从贴身的小衣里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书信递给许樱哥。

    许樱哥打开来瞧,“休书”二字豁然出现在眼前,于是心乱如麻,再看不下去,只管抬眼看向卢清娘:“为什么?”

    卢清娘脸白如纸,整个人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默默流着泪喘了好几口粗气才磕着牙哽咽道:“他,他说我不贤。”

    许樱哥看她的模样实在凄惨得紧,跟着也心酸起来,便轻轻环住她的肩头,一边替她拭泪一边轻声抚慰:“不要急,慢慢地说。若是他无理,我怎么也要替你讨回这个公道!”

    卢清娘捂住口侧开脸,不肯让许樱哥看到她的凄惨狼狈模样,抖瑟了许久才平复了情绪道:“午后,我收拾房间,不小心打碎了一块砚台,他说那是他生父留给他的,当即不依不饶。婆婆听到动静进来劝说,反倒火上浇油,把婆婆也给推到地上去了,公爹进来骂他,他连着公爹一起骂,把公爹公婆一并推出门去。我说了两句他的不是,他便赶我走。”说到这里,卢清娘十分委屈,她做事自来仔细认真,分明是那砚台放得不是地方。

    许樱哥不禁讶然,什么生父留下的砚台?他兄妹二人离家之时,便是身上穿的衣裳也脱了换了吃食,到了京城之后粗衣烂鞋,凄惨如乞丐。许扶这砚台若不是他后头寻来的便是借口。可现下还不好下结论,便又道:“然后呢?”

    “我只当他疯魔了,他却写了休书。谁拦就和谁急,说我是不祥之人。要使人去我娘家让我兄弟来接我回去,可我哪有脸面回去?我便自己走到院子里避开他,总想着等他气消了还能回去,谁想他接着便令菡萏收了我的随身衣物,把我二人推搡着出了大门,立即就把大门关了。公婆劝了几句,他便在里头吼。那你们跟着她去过。我不忍心让公婆为难。也实在没脸在那里给人看笑话,只得离开。思来想去,娘家是没脸回去的,不忍心让老父与弟妹被人指点,学士府也没脸去,欠的人情太多怎好一而再再而三地去?也怕事情闹得僵了再无转圜的余地。本也没想到二妹妹,是小迟师傅追来悄悄与我说。你一定会帮我。我便厚着脸皮来了。”

    按理,康王府的门比学士府的门更难进,卢清娘也说不清自己当时为何就听信了小迟师傅的话,兴许是因为许樱哥对她一贯的和气与那种难以言述的亲近感。站在康王府的门前她原本没勇气上前询问,可被莫名其妙赶了出来的菡萏却忍不住,冲上去便开了口。才一说,立即就有人客客气气将她二人请到茶房里候着报了进去,接着张平家的就出来恭恭敬敬地将她们引了进去。卢清娘想到此,情绪安宁了几分,更多了几分期盼,只望许樱哥果真如小迟师傅所言,能将许扶劝得回心转意。

    “他果然是疯魔了!五嫂正该来寻我。”这个许扶与她认识的许扶实在相差太远,简直如疯狗一样的胡乱咬人。许樱哥由不得不生出许多疑虑。起身透了块帕子递过去给卢清娘。柔声劝道:“事情不发生已经发生了,不如想想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也好对症下药。你仔细想一想,这些日子你们在乡间他可有什么不对劲?与他交往的都有些什么人?”

    卢清娘低声道:“我们住在乡间,吵嘴都不曾有过,他每日只是苦劝我要多吃,补药不要钱似地弄给我吃。平日里与我们来往也没什么奇怪人,只是他喜欢独自往外走,一去就是大半天,总要人去寻才肯回来。前几日我去寻他,看到他大太阳的在麦地里头蹲着,似是有些不对劲,衣衫是皱的,麦穗被压翻了一大片。周围却一个人都没有。”

    许樱哥越听越心慌,忙道:“五嫂可给我瞧瞧他给你包袱里都装了些什么?”

    卢清娘道:“自是可以,我还不曾瞧呢。”

    青玉听到,忙去寻了菡萏将包袱拿来,许樱哥对着灯光打开一瞧,但见那包袱里头装着的是菡萏的身契与卢清娘的两件衣物,值钱的首饰若干,另又有金锭数枚。

    卢清娘轻呼一声,瞬间泪如泉涌:“都给了我,他们拿什么过活?”

    许樱哥皱眉道:“家里没钱用了?”

    卢清娘拭了拭泪,轻声道:“今日早间,他让公爹递了辞呈。已是准了的。”

    从当初许扶怒骂她并把她赶出来到今日休妻,怎么看里头都透着股子不同寻常的味道,许扶究竟是遇到了什么事?许樱哥越想越心慌,恨不得立刻就飞到常胜街寻着许扶问个清清楚楚,盘算再三,疾声吩咐青玉:“去将三爷请回来,就说我有急事要与他相商。”

    ——*—有三件事要说—*——

    一是今天六一儿童节,祝各位永远都有一颗美丽的童心,也祝当了妈妈的宝贝们快乐。

    二是五月结束,小意非常感谢大家,感谢你们的慷慨,感谢你们的支持,感谢你们的鼓励。感谢的人很多,感谢的理由也很多,就总的说一句,拥抱你们每一个人,感谢你们的每一份支持,因为有了你们,让我这个偶尔小心眼玻璃心还爱犯糊涂的女人更加温暖和快乐,谢谢你们。

    三是书评赛已经结束,我们会尽快统计出最终结果并在书评区公布,然后及时发放之前许诺的纪念品。

    题外话,管理书评区是一件辛苦的事情,我要感谢两位副版主CC和小猪,其中最辛苦的小猪童鞋,你辛苦了,特祝你六一快乐。

    感谢zzzzaa222的金蛋,Sonia220、z02188880的和氏璧,uibecat、jojo8129、@迷路菠萝@、拖把婉儿、lqanne的香囊,丘丘的书架的4个平安符,tashidelek的4个蛋糕,一只小小猪、熱戀^^、kycnsh、幸运的学长的2个平安符,素食小猪的2个蛋糕,路看、过客久久、鸡晕晕、西江瑾、阿芜芜、raulme、拖把婉儿、路石14、newlife2012、raulme、晓茉、Chieh-Ching、320060905150、不带刺的仙人球qi、douzibaobao、◆繁花似锦◆、bluebowl464、铄仪的各1个平安符,香薷1965、Chieh-Ching、凌漫兮的各1个蛋糕。(未完待续。)

第252章 知之

    二更,求保底粉红。

    张仪正兄弟二人正在那里打机锋。张仪端盘算着怎么也得夫妻二人一同入宫拜见拜见皇后娘娘,以便捞点好处。不然这张幼然都有了这种机缘,没道理他和张仪明这两个侧妃生的倒没机会去皇后跟前露露脸。于是满怀心酸,拭着泪道:“三哥,我年纪不小,却是文不成武不就,娶妻不贤,侧妃又是个糊涂的,本想入宫在娘娘跟前尽尽孝道,却也没那机会,想是娘娘厌憎我等,不肯见我和五弟?”

    张仪正看得好笑,面上却不显,万分同情地道:“四弟你想多了,这分工不同,各有所长么。大器晚成,你是大器晚成。”

    张仪端暗恨,只觉着现下这个笑面虎张仪正远比从前那个张牙舞爪的张仪正可恶可恨得多,却又不能直接表现出来,于是越发伤心:“三哥你别宽慰我了,我晓得因为这不贤妇人的缘故,父王母妃都在怪我,你和三嫂也在恨我,娘娘那里想是知晓了,也厌憎了我。”

    张仪正有些厌烦,直截了当地道:“四弟你若是真想入宫探病,直接上表就是,拉着我哭死也没用啊。”

    张仪端擦了擦泪,凑过去道:“有用的,有用的。请三嫂在娘娘面前美言两句比什么都好。”

    你想得倒美,凭什么啊?张仪正干笑一声,正要推脱,就见青玉随了个小丫头过来行礼:“三爷。”

    张仪正正愁不能脱身,可算是瞌睡来了便见枕头,偏还板了脸道:“什么事?”

    青玉道:“三奶奶那里有急事,要请三爷回去相商。”

    张仪正便嘟囔道:“真是不轻省,我和四爷说会子话都要来催。”边说边起身,对着满脸霉样儿的张仪端打了个哈哈:“四弟啊,你看?”

    张仪端心中虽然暗恨,却不能留他,只能陪着笑将张仪正送出门去:“三嫂的大事要紧,大事要紧。”等张仪正与青玉的背影才消失在门口。便立即唬了脸沉声道:“去问问究竟是什么急事?”

    卢清娘光明正大从前门进来的。这事儿并瞒不住人,须臾消息便传回了立园。这些年张仪端手下也有几个得用的人儿,连着卢清娘是个什么来历都问清楚了,张仪端倒也没放在心上,只恨张仪正夫妻俩竟用这么个烂借口躲着他,少不得骂了一句:“什么乱七八糟的亲戚都往府里领,还大事急事呢。我还道是死人了呢。”言罢挥手命人下去,自坐在房里生闷气。

    却见门帘被轻轻打起,冯宝儿穿着件家常的素袍子,松松绾着乌云似的发髻,微白着脸儿,唇色淡粉。弱不胜衣,娇颤颤地走进来,轻手轻脚放了盏凉茶在他跟前,含着笑柔声道:“听说四爷被茶水烫伤了。可厉害?”

    张仪端心气不顺,想着倘若不是冯宝儿蠢,这会儿怎么也该是她与许樱哥一同在朱后面前伺疾,现下倒好,连他想入宫探病都没那么容易。还得觍颜去求张仪正。便没有好脸色:“总之不如你愿,死不掉罢了。”

    冯宝儿便垂了头。轻声道:“我晓得错了。”

    张仪端气不打一处来:“你晓得错了?迟了!”

    冯宝儿有意无意地将手放在小腹上,低声道:“晓得四爷恨我误了你的大事,害了姨母,但我之前也不过是不想让他夫妻二人出风头,不过是不如他夫妻二人算得精细狠毒,更不知还有王妃在后头冷眼看着。不然,若是计成,这时候风光的还不是我们。”

    张仪端心想,便是计成,千秋宴上一场马球赛你那好祖父也能把煮熟的鸭子给弄飞了。可现下冯家虽然失了康王府的欢心,却因那一瞬的观望讨了皇帝的欢心,被视为始终忠于帝心,所以还牢牢把持着这上京的三分之一兵力,万不能得罪。何况此刻自己便是弃了冯宝儿,又能得到什么比冯宝儿更好的妻室?左右搭伙过日子罢了。于是收了面上的厌憎愤恨之色,转头看着冯宝儿叹道:“罢了,事情过去就算了,你有了我们的孩儿,日子还是要过,引以为戒就是了。坐吧。”

    冯宝儿这么多天第一次看到他好脸色,少不得精神鼓舞,却还流了泪,楚楚可怜地道:“表哥,我和孩儿日后都听你的,再不逞强了。”

    张仪端看了她片刻,见她哭得梨花带雨的,也不晓得她是真的还是假的服软,但多少念着她肚子里那块肉,便柔了声气给她擦泪:“别哭了,对孩子不好。”

    冯宝儿趁势倒在他怀里大声哭了起来,不忘哽咽着为自己辩白:“你说我早年心里有妄想,我不否认,但我跟着你的时候,难道不是清清白白的?我自进门始,连话也不曾同他说过一句,难道不是真的?你怎么骂我都行,却不能如此欺我并自欺!”

    张仪端知她甚深,心里明明不信,却是假装信了。须臾,冯宝儿见差不多了,便止了哭声,泪光莹莹地看着他道:“适才听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亲戚,是怎么一回事?”

    张仪端并不把卢清娘上门一事看得太重,随口抱怨起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冯宝儿便道:“这三哥三嫂不知怎么回事,对这许扶可非同一般。我曾听许家三夫人冒氏讲过,这许扶也是极得许侯器重的,比之自家子弟也不差半分。想来这里头定有其他缘故,三爷怎不让人再去细细问问?”

    张仪端可有可无,权当无聊时的消遣,果然就命人再去打听,结果听见回报:“三爷陪着三奶奶与那卢清娘坐车出去了。”

    冯宝儿便用一副“看吧,我就说有事”的样子看着张仪端,张仪端也来了几分兴趣:“怎么回事?这才从宫里出来,明日一早又要入宫的,怎地天黑了还要出门?”也不等下头人回答便作了安排:“跟去瞅瞅。”

    冯宝儿心满意足地将手放在小腹上,许多天来一直阴霾的心情总算是轻松了几分。她不能出门,羽翼被剪,却总还有个张仪端。冯夫人曾面授机宜,她在这家里的依靠就是张仪端,不靠着他靠着谁?得小心伺候好了才是。想到此,冯宝儿看向张仪端的眼神便更多了几分柔情蜜意,更拉了张仪端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四爷,你摸摸,我们的孩子……”

    自皇帝大朝会能视事以来,上京的宵禁很快便被解除,但因着战事不顺,许多人家莫名倒了霉的缘故,上京的繁华始终不再。此时不过夜色才将降临,以往热热闹闹的街上已经行人稀少,偶尔有一两个人经过,都是行色匆匆,不时还有全副武装、列队巡查的兵将杀气腾腾地碾过,无形中更给夜色苍茫下的上京城添了几分肃杀之意。

    卢清娘不安地坐在许樱哥的身边,烦躁地将手里拿着的帕子理了又理,低声道:“二妹妹,这样好么?”

    许樱哥从沉思中醒过神来,柔声安抚道:“有什么好或是不好的?这种事情总要当面问清楚的好。他若是一时冲动,想必此刻已经后悔,我将你送回去,他正好就坡下驴,赔个礼,接着好好过日子。他若是铁了心死不回头,你便趁早想通了,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自己把自己照顾好了。”恰好的,她也正有借口正大光明地打上许扶的门去,该问清楚的问清楚,该骂醒的要骂醒。

    卢清娘先时还好,可听到后面那句“他若是铁了心死不回头,你便趁早想通了,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自己把自己照顾好了。”便又乱了心情,低头默默垂泪。

    大华有女子守贞,也有女子再嫁,守贞的女子固然受人敬重,再嫁的女子却也无人鄙夷,都是寻常事。许樱哥自己是经过事的,晓得心里难过时任谁也劝不好,便不去劝卢清娘,垂了头继续默默想事情。

    车外骑马跟随的张仪正也是满怀心事,他使去跟着许扶的人也算是好手,偏来就连许扶在做什么都无从探到——面上似是一切寻常如旧,但许扶出门闲逛时总是有那么一两回会失去他的影踪。反常即为妖,张仪正完全可以确定,在许扶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马车在常胜街许扶新宅前停了下来,朱贵上前用力拍门,卢清娘全身绷紧如弓弦,有些害怕地看着许樱哥。许樱哥沉着地扶住她,轻声道:“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我们先进去,然后五嫂等我先去问了他,你再去问他,问个心死心不死。”

    本以为要费些口舌才能叫开门,出乎意料的,门很快便开了。小厮春分无精打采地对着张仪正与许樱哥、卢清娘行了个礼,多话不说,就只请他们入内落座奉茶。

    许樱哥哪里有心思喝茶,毫不客气地道:“你们老爷和夫人不在么?五爷又在哪里?”

    春分道:“老爷和夫人不在家。只有五爷在,二娘子可是要见他?”

    这时候邹氏、许彻夫妻也不在家?他不会是把这二人也赶走了吧?许樱哥忍住疑问道:“正是。”

    春分便道:“那请二娘子随小的来。”眼看着张仪正似要起身,便木着脸道:“五爷说了,只见二娘子一人,其他人不见。”

    张仪正便又沉着地坐了回去,卢清娘脸色惨白,却是连泪也不会流了。(未完待续。)

第253章 兄妹

    室内一盏冷灯如豆,许扶瘦削如刀,眼睛暗沉沉的:“你脸皮可真厚,还好意思上门来。”

    许樱哥早已断定他出了事,便不客气地在他面前坐下来,淡淡地道:“我又不是为了你来,我为五嫂而来。无故休妻总是不太好的,不要欺她娘家无人。”

    许扶平静地道:“她不贤。”

    许樱哥平静地道:“我竟然不知父亲什么时候给你留了个砚台,你还能千里迢迢带进这上京来保存至今,当初饿得要死要活之时,怎不见你拿出来换吃食?”

    许扶便垂了眼:“她是不祥之人。我自娶了她始,霉运不断,家业衰败,连性命也险些不能保住。便是她再贤惠,我们也不能再在一起过日子了,弗如一拍两散,各奔前程。”

    许樱哥咄咄逼人:“不祥之人,这种说法真是可笑。那不过是没本事的男人给自己的无能找的借口,要说拖累,也当是咱们拖累了人家。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你疯子一样的到处乱咬人?”

    许扶抬起头来沉默地看着她,许樱哥觉着自己在他眼里看出了别的情绪,想再接再厉地劝他几句,便起身走到许扶面前蹲下,软了声气道:“哥哥,我们是这世上最亲的人,血脉相连,这么多年最苦最难的时候都渡过来了。眼看着好日子就在前头,不能轻易放弃。你和我说,究竟怎么了?两个人的力量总比一个人的力量大,我便是帮不上你的忙,也能替你出出主意。”

    许扶垂着眼看了她许久,突然道:“有句话,我早就想和你说。”

    许樱哥忙道:“你说。”

    许扶道:“你觉得,身为萧家的子孙,该不该为自己的父母亲人报仇?”

    许樱哥点了点头:“有仇报仇,有冤报冤,这是为人子女的本分。”

    许扶便道:“那我问你,当初你为何要让双子去引崔成离开?你为何一心一意就想要留下崔成的性命?你难道不知道。我们萧家上百口人命尽数死于崔氏之手?你难道忘了父亲、叔父、兄长他们是怎么死的?乱箭穿身!!!你难道忘了你的性命是怎么留下来的?母亲和姐姐就死在你面前!百年基业尽数烧毁。阿猫阿狗都没能逃出来一只。这些,你全都忘了吗?萧纹?!”

    许樱哥的脸色瞬间发白,抬眼看着许扶不能言语。

    许扶深吸了一口气,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一直都知道。若非双子不知赵璀是知情人参与者,若非是赵璀及时发现双子不对劲,诱使双子把你的意图透给他听并把双子引开。你以为崔家父子能顺利伏诛?你就是这样为人子女的?你就是这样为亲人报仇雪恨的?我让双子告诉你,崔成没上当不肯走,你不会就一直信了吧?”

    原来是赵璀……原来许扶一直都知道……前情竟是这样的,难怪当时双子那般窘迫……往事已矣,可这件事上,许樱哥从始至终没认为自己做得不对。或者说,也许在许多人看来她不可理喻甚至于理想主义,但她就是认为这事儿和崔成无关,崔成罪不至死。她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是让双子去把崔成引开,可没想过要让他给崔家父子通风报信,也没让双子将实情说给他听,只想将他暂时引到安全的地方避祸而已。”

    许扶猛地一下把她推倒在地。冷笑道:“你没想?你没想?若非是我防范得当。还能有什么?崔成若是活下来,你以为他会感念你放了他一条生路?他只会想方设法弄死你。弄死我们!”

    许樱哥坐在地上仰头看着许扶道:“他和我认识了那么多年,将近十年!他掏心掏肺地对我好,一心一意地对我好,他从没做过一件坏事,他和崔家其他人是不一样的,他不该死!至少那时候不该死!”有罪推定是不对的,各了各情,早前的崔成不该死,所以她放他走,若之后他不肯放过她,那便又是另一回事。

    许扶气得笑了:“你现在还死不悔改。我再问你,张家人的手上同样蘸满了萧家的鲜血,你被迫嫁给张仪正也就算了,怎还与他卿卿我我,妄想白头偕老?你忘了家仇吗?你忘了是谁生养你的?”

    许樱哥一时分不清他究竟是真的在说心里话,还只是为了气她,怔了片刻,哀哀地说:“那哥哥其实是想要我怎样呢?毒死张仪正?与他势不两立,水火不容?一把火烧了康王府?给表姨、姨父他们招祸,再让他们日夜不得安宁?或者我一条白绫挂死在康王府里?”

    许扶别过头去不肯看她,冷硬地道:“你不配姓萧,更不配做萧家的女儿!你不过是个贪恋富贵享乐的混蛋!你给我滚!我没有你这样的妹子!你也没资格来管我的事。”

    “哥哥的每一句话都刺得我心疼。有句话说,将手盖住眼睛,就什么都看不见,将手放开,就可以看到整个天空。”许樱哥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镇定地将裙子上的灰尘拂去,又整了整衣着,低声道:“我不再劝你了,因为我知道你是铁了心了。但我也不会信你的鬼话,就此信你是真的不认我了。你不与我说,我便不问,我自己去查。咱们走着瞧。”言罢转身就走。

    待走到门前,突然想起正事儿还没办,便又道:“你便是真要当孤家寡人,也没必要平白伤了嫂子的心。你真的不要她了?你要知道,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日后你可能再也遇不上这么好并且真心对你的女人了。”

    我的天空早就暗淡无光了,便是睁大眼睛,也只能看到一片不到头的黑暗,星光也好,月光也好,都留给你们去看。许扶藏在袖子里的一双手紧握成拳,一颗心挛缩到差不多要死去,面上却是冷淡无情,大声道:“大丈夫何患无妻?覆水难收,我能给的都已经给了她,她还要如何?要我收回休书,那是做梦!便是她父兄族人打上门来我也还是说不!她若还有脸皮。就不要再上我家的门!”

    许樱哥听到这话便觉要糟。果然卢清娘白着一张脸“蹬蹬蹬”地冲过来,将早前许扶给她收拾的那个包裹砸在许扶脚下,颤抖着嘴唇道:“我不稀罕你的钱,都拿去。菡萏不是我的人,带回去!”

    许扶垂着眼淡淡地道:“你的嫁妆被烧光了,陪嫁的老妈子也给烧死了。这是我赔你的,从此咱们两不相欠。你也别想着让你父兄或者是其他人来闹腾。我是不会回心转意的。”

    “这才是你欠我的。你从前的话都是屁话!”卢清娘咬着牙看了许扶一回,怒火中烧地冲上去,一记耳光打在他脸上,随即转身就走。许扶一张脸惨白如鬼,直直地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许樱哥看了他一眼,转身追出去。在大门附近抓住了卢清娘,卢清娘浑身抖成一片,转头看着她哀哀地道:“二娘子,烦劳你把我送回娘家……”言罢眼睛往上一翻晕死过去。

    许樱哥忙叫人帮忙把卢清娘弄上车去,却见春分拖着步子抱着卢清娘适才扔掉的包袱走过来,红着眼圈道:“我们五爷命我把卢家娘子的包裹送过来。”言罢往菡萏怀里一塞,道:“日后你便是卢娘子的人了,再和咱们没关系的。”也不管菡萏是个什么表情。转身就走。

    一无所获。许樱哥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转头去寻张仪正,抓住他的手才觉得温暖安宁了些许。张仪正扶住她。轻声道:“先寻个地安顿人,总不能让她就这样回娘家去。”

    许樱哥点点头,目光掠到他身后,看到前院的房檐下立着那小迟师傅,袖着手,站在阴暗处沉默地看着她们。许樱哥心思微动,放开张仪正走过去对着那小迟师傅道:“你就是小迟师傅?”

    似是没想到她会突然走过来问他话,小迟师傅白净俊秀的脸上露出些许惊讶来,随即垂了眼对着她行了一礼:“小人迟离见过夫人和国公。”

    许樱哥道:“免了。我问你,是你让卢娘子去寻我的?”

    迟离低眉垂眼地道:“是。”

    许樱哥盯住了他道:“你怎知道我会帮她?”

    迟离安安静静地道:“小人虽只见过夫人几次,却见夫人再仁和不过,心存善念,不端架子,夫家有权,娘家有势,若你都不肯帮她,她还能指望谁?说句无礼的话,东家实在无理。无故休妻,气走父母,想必是前番变故乱了心神,得了癔症,夫人若是有空,还当为他寻医治病才是根本。”

    “好一张利嘴!”许樱哥冷冷地道:“你闲事倒管得宽。和合楼不开了,你怎还赖在这里不走?我看你目光闪烁,形迹可疑,不似个好人!说不得是个假作好人的大恶人!”

    迟离微微皱了眉头,目光清亮地看着她道:“东家对我伯父和我都有照顾之恩,是个人都会管上一管,不闻不问才是不该。该不该走,是东家说了算,和夫人没有关系。”

    许樱哥嗤笑了一声,低声道:“你要是不怀好意,我就把你弄死。”言罢转身就走。张仪正皱眉看了看这黑幽幽死沉沉的房子,喝道:“走!回府!”

    迟离默默立在那里,垂着眼,一动不动。许扶从里走出来,怔怔地看着空洞洞的大门和冷清无人的街道,低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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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 露尾

    第二更

    月色朦胧,整个院子里点的灯烛太少,一片的静谧昏暗。迟离抬眼看着天边那轮带了月晕,渐渐晦暗的月亮轻声道:“一个孤儿。”

    许扶皱了眉头看向迟离,只见他半边脸庞隐在阴影里,半边脸庞露在月光下,一身白衣如雪,清秀俊美实在如许樱哥所言,不似凡人。心中微微一动,道:“你不姓迟?”

    迟离望着他一笑:“打小儿便做了迟伯的子侄,便姓了。”

    许扶点点头:“你其实……都知道吧?是他们让你在这里的?”

    迟离缓缓道:“知道得不多。我有一手好手艺,我本以为,我能令得和合楼名声大噪,财源滚滚。”

    迟离年纪虽轻,却真是有一手好手艺,比之迟伯还要好出许多,这不单是潜心研习、技艺谙熟的缘故,更多是一种天分。赶也赶不走,弗如如此。许扶默了片刻,转身入内,再不看迟离一眼。

    迟离在廊下立了片刻,自嘲地看了黑漆漆,死沉沉的宅子一眼,走到井边打起一桶凉水,对着自己兜头淋了下去。

    安顿好了卢清娘,又叫青玉一旁守着,许樱哥带着一身疲累回了随园,但见室内灯火辉煌,暗香浮动,被褥早已铺好,正是到了安眠的时候,却不见张仪正在屋里,少不得问一直留在屋里伺候的绿翡:“三爷呢?”

    绿翡有些惊讶:“不是与奶奶一同出去的?”

    许樱哥便知张仪正与自己在二门处分离后不曾回房,想来是留在外院处理政务了,便叫铃铛过来:“你去外院打听打听,三爷是否还在外间理事?”

    铃铛领命而去,许樱哥在灯前坐下,寻了炭笔并白纸,将自己心中的疑虑与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逐条隐晦写下,觉着有所关联的地方便划线连上,推理题推到一半,隐然有所得之际。就见铃铛回来道:“奶奶。三爷在外院理事呢,少一时就回来了,请奶奶先睡不必等他。另有双子等着要见奶奶。”

    提起双子,许樱哥就有些来气。这看上去老实巴交的人,早年一副完全忠于她,听她话的模样,办砸了差事她也没有深究。而是选择信了他,谁想他真正忠于的人是许扶,连回禀她的话也是许扶逐字逐句教的。这也罢了,她此番入宫,吩咐他仔细盯着许扶的宅子,按理他既然如此爱戴许扶。更该上心才是,怎地却连许彻辞官、许扶休妻这般大事他也不知道,什么都没来同她说。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见她?可见是她平日对他太宽仁了,于是隐含了怒气道:“让他立即滚进来!”

    少倾,双子入了随园,不由分说便隔着帘子给许樱哥跪下了。

    许樱哥看他这低眉垂眼的顺从样,由不得恨恨地瞪了铃铛一眼,若不是这丫头给双子传了信。她把许字倒过来写。铃铛见状。讪讪地低着头往后退了一步。

    “出去看着。”天色已晚,再不问话张仪正便要回来。许樱哥暂时顾不得追究,打发铃铛望了风,沉声道:“双子,你有何事非要这时候见我?早时怎不见你急?出了这许多事才见你急。这整整大半日的功夫,我全不见你的影子,你去了哪里?”

    双子也是回来后才晓得许扶那边出了这样的大事,又得了铃铛暗示,自是晓得许樱哥此时心气不顺,忙道:“奶奶命小人守着五爷的宅子,有事便要立即来禀告,小人并不敢有忘。之所以会错过此事,拖到此时才来,实在是别有因由。”

    许樱哥道:“说,说不出理由,看我怎么收拾你。”

    双子暗自讶异,寻常可不见她如此火爆,少不得将自己做的事情先一一过了一遍,百思不得其解,忙着说正事:“奶奶,这事儿说来匪夷所思。奶奶还要先恕了小人的罪,小人才敢说。”

    许樱哥不耐烦了:“快说。”帘外的双子却许久不见出声,许樱哥起身走到帘前看出去,只见他满头大汗,一脸的犹豫,便放柔了声音轻声道:“说。我听着,不怪你。”

    双子抬起头来低不可闻地道:“小人今日在五爷家附近的茶铺子里看到了一个人,他虽留了胡子,穿着打扮也与以往完全不相似,但小人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他,他是赵四爷。”本该已经死去的赵璀,就那么活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令得他几乎以为自己活活见了鬼。

    “什么?”许樱哥大吃一惊,觉得今日真是过得精彩,什么奇形怪状的事情都给她遇上了,人可以死而复生,还乔装改扮出现在这上京城中,蹲在了许扶的门外。

    双子以为她不信,忙忙地辩解道:“是真的。小人之前也不敢相信,以为不过是相似罢了。可躲在一旁偷听偷看了许久,却是不得不信。那声音,那动作,分明就是本该死去的赵四爷。若不是,这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相似的人?还这么凑巧就出现在五爷门外?”

    她和许扶可以死里逃生,赵璀难说也有机缘死里逃生,许樱哥稳了稳神,道:“继续说。”

    双子见她的语气平静了许多,心神大定,一五一十地说了起来:“这事儿太紧要,也不晓得赵四爷的来路和目的,小人不敢打草惊蛇,便悄悄躲在角落里盯着。赵四爷在那茶铺子里坐了一个下午,只喝了一壶茶,要的一盘糕点才是随便动了动,却赏了伙计两次钱,伙计是叫他做周爷。天将擦黑时进去两个人,和他一桌坐了,窃窃私语许久,便又一前一后出了门。小人坠在赵四爷的身后,一直跟着他到了平和坊。才进巷子,就有几个人朝着小人包抄过来,小人觉着不对劲转身便跑了,又恐给人知道了行踪,在外头躲到现在才回来。”

    许樱哥一把掀起帘子:“你看清楚了?果然是他?”

    双子目光清亮地看着她十分笃定地道:“小人绝对不会看错。奶奶是否要使人去寻一寻,他藏头露尾的,只恐没安好心。”

    这般藏头露尾的,还成日守在许扶门外,恰恰的许扶就出了这么多事,凭着赵璀那顾头不顾尾的性子,指不定真和许扶这些日子的突变有关系。许樱哥默默盘算了一回,冷笑道:“他死里逃生,回到这京中自不敢露出真容,藏头露尾也是常情。你怎就这般笃定他没安好心呢?”

    双子垂了眼不语。

    许樱哥怒道:“事到如今,你竟还敢瞒着我!说!当年我让你去办那件差事,究竟真相如何?满口谎言,叫我怎么信你?”

    双子一颤,眼圈立即红了,哽咽着道:“非是小人有意要瞒奶奶,是五爷叮嘱的。五爷说,事情已到了这般地步再不可挽回,说与奶奶听不过是让您徒生伤感而已,不如就说是因缘凑巧,崔小爷不肯听。”见许樱哥沉默不语,便又接着道:“实是小人蠢笨,给赵四爷骗了。那时小人候在崔府门前依着您的吩咐,使人传信进去要寻崔小爷,好等他出来骗他离开。可等了一回不见,却等着了赵四爷,赵四爷说话崔小爷已经知晓,但临时被崔老爷叫去了,一时半会儿出不来,特为让他出来说一声。道是最多半个时辰便来,让小的和赵四爷往前头茶楼里候着,他自会来寻我们。”

    “小人想着不妥,赵四爷就说,人人都知我是您的牵马仆人,必然是来替您传话的,就这般在门外守着算什么?也不怕人笑话您,在那茶楼寻个好位置盯着,难道崔小爷还会走丢了不成?小人就信了他的话,随他一起去了茶楼。赵四爷要了许多好吃的赏给小人,那日秋老虎着实厉害,小人等了许久实也是渴了,便喝了他赏的茶,结果竟一觉睡了去。再醒时已是第二日清晨,崔府已经被围。”

    “从那之后小人便晓得赵四爷实在不是个好人。至少也没他表面上那么好。”双子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低不可闻:“他和崔小爷平日那么好,形影不离的,小人并不知他不可信,也不晓得,不晓得……”

    许樱哥沉默地挥了挥手。双子不过是个憨拙的少年,又是下人,怎会晓得这里头的弯弯绕绕,**隐晦?她只记着双子实心眼,听了她的话一定会尽力做到,却没想到老实人遇到奸诈之人始终是要吃亏的。的确是怪不得他,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天意?

    双子等了片刻,不见她出声,不敢问她赵璀这事儿究竟该怎么办,便默默磕了个头准备退下,才退了两步远,就听许樱哥轻声道:“你明日一早便去侯府,面见侯爷,若是不见侯爷,便要见到夫人,把这事儿说与他们听。然后,你就把这事儿烂在肚子里罢。还有,你自己日后多长心眼,出门时多约几个人,注意安全。别给人盯上了还不知道。”

    “是。”双子又跪下来,结结实实地给许樱哥磕了个头,转身退了出去。

    许樱哥在那张纸上写下赵璀两个字,把许扶所有的异常都打了个箭头指向这二字,头痛万分,心里一片茫然。却听身后一阵脚步声轻响,张仪正的声音从后响了起来:“在做什么呢?怎地这时候还叫双子进来?遇到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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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再小声小声地求一下粉红哈。O(∩_∩)O~

    关于樱哥让双子去救崔成未果,赵璀居中捣乱这个伏笔,其实很久以前就埋有,详情请见惊马事件中双子对赵璀的态度。(未完待续。)

第255章 唏嘘

    出于某种心虚,许樱哥一把将那张纸揉在了手里,起身笑着迎了上去:“骂他呢。我让他办差他却办得影子都不见了。”

    “他不是一直挺踏实能干的?”张仪正瞟了眼桌上,但见桌上一叠白纸,什么都没有。可他分明看见许樱哥适才在俯身写字,于是又把目光投到了她的手上。

    “不是老实得过分了么?”许樱哥微不可见的将手往袖子里缩了缩,因恐他追问自己究竟让双子办的什么差事,转身就准备往外溜:“时辰不早,洗洗睡罢,明日还要早起呢。”才走了两步,就被张仪正握住了手臂:“你急巴巴地使人去寻我,可是有事要和我说?”

    要不要和他说赵璀还活着?许樱哥很犹豫。赵璀绝不是好人,这一点毋庸置疑,但她不知他此番出现的目的和因由,若他落到张仪正手里,难保会泄露出他们兄妹的真实身份,陷整个许家同他兄妹二人于险地。最保险的办法还是通知许衡,由许府出面去处理这事儿。一瞬间的功夫,许樱哥闪过无数个念头,最终看着张仪正微笑道:“有啊,我想与你说,多谢你适才陪我出门。”

    张仪正似笑非笑地将手顺着她的胳膊往下滑,许樱哥的心由不得紧紧地揪了起来,技巧地将另一只手放在张仪正的手上:“等我洗好又来?”

    张仪正盯着她的眼睛,微笑着,坚决地握住许樱哥捏着纸团的拳头,然后往上举,许樱哥紧张地思索着如何和他解释纸团上的字,张仪正却在她紧握的那只拳头上轻轻落下一吻,低声道:“我想同你说,我和你是夫妻。你……你不依靠我又依靠谁呢?”言罢松开许樱哥的手,自入了净房。

    我赌不起。许樱哥盯着那只拳头看了片刻,听着净房里传出来的水声,坚定地将那张纸凑在灯上烧了。夜风透过淡青色的窗纱。来回涤荡了几遍。金漆小香鸭里吐出来的芬芳很快便将这丝烟火味掩盖得干干净净。

    许樱哥走入净房,递了块干净的帕子给张仪正,自取了茉莉香味的澡豆洗脸洗手,准备盥洗入睡。张仪正看了她一眼,先走了出去。等许樱哥收拾完毕行至床前,张仪正已经歪倒在床上闭了眼睛,许樱哥放下帐子吹灭灯。轻手轻脚地在他身边躺下来,睁大眼睛看着因了月色而半明半暗的室内,默默想着心事,默默想着许扶与卢清娘,默默回忆着那个明净的少年崔成,然后不可遏止的难过。

    月光渐渐淡到看不见。卧房里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窗外风声渐起,吹得林木哗哗作响,几大滴雨珠噼里啪啦砸下来,溅起一股淡淡的土腥味儿,清新的味道随着夜风自窗缝里钻进来,气温舒适又宜人。许樱哥有些累了,朦朦胧胧地想要睡去。身后探过来一双温暖有力的手臂。将她环住了,捞入怀里。她贴着张仪正厚实的胸脯,听到他有节奏的沉稳的呼吸声,突然间很想哭。

    于是她转过身,将手搂着张仪正的脖子,把脸贴在他的肩膀上,给自己找理由:“做女人好难。卢清娘好可怜。”言罢肆无忌惮地靠在张仪正的怀里流了泪。

    张仪正并不言语,也未出声责怪她,只将手轻轻抚着她的头发和肩背,许樱哥却越发觉得委屈,更觉得各种各样的压力好大,于是越哭越大声。

    随着她的哭声渐大,外间有了响动,门被人轻轻敲响,紫霭的声音先前还怯怯的:“奶奶?奶奶?”听不见她的回答后,安静了片刻便强硬起来:“奶奶您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您别急,婢子这就去请大奶奶和二奶奶过来!”

    张仪正有些尴尬与恼怒,紫霭这死丫头明明晓得他在里头,话里行间却没他什么事儿,分明是怀疑他虐待许樱哥了么?还威胁他要拿长嫂来压他?于是有些粗鲁地道:“瞎嚷嚷什么?再叫就把你轰出去。”听到外间没了声息,才在枕边摸索了块帕子给许樱哥擦泪,半是威胁半是安慰地道:“不许哭了!”

    许樱哥用力揩了下鼻子,哽咽着道:“我要湿帕子,冷的。不然明日早上我眼睛就是肿的。”

    张仪正只得自认倒霉,摸索着起身点灯,给她寻了块湿帕子过来。许樱哥将帕子敷在眼睛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紫霭锲而不舍地再次问道:“奶奶,您还好?”

    张仪正皱起眉头要发火,许樱哥忙道:“我很好,你去睡吧。”

    紫霭这回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掌着灯离开了。外间的雨声风声越发大了起来,许樱哥取下已经变热的帕子递给张仪正:“要喝水。”

    张仪正倒也没嫌她烦,转手递过一杯温开水,微讽道:“我竟不知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多愁善感了。”

    许樱哥只顾喝水,喝完了才说:“我不是觉着我们这般好,卢清娘和我五哥却生生走到那个地步,真是叫人唏嘘么。”

    张仪正的目光闪了闪,接了她递过来的空杯子,有些不屑地吹灭了灯,摸索着在她身边躺了下来。想着之前他抓住自己拳头的那一吻,许樱哥颇有些心虚,便往他怀里缩了缩,无话找话地道:“待我入了宫,你没事儿的时候多去看看我吧?”

    张仪正在她的头顶上“嗯”了一声。许樱哥便又往他怀里缩了缩:“你说一个人怎会变得那么快呢?原来他们可是很恩爱的。”

    她定是知道了什么他所不知道的,偏来百般掩盖,不说就算了,反正他迟早会知道。从前他觉着自己总是看不透她,如今却渐渐觉着她的心思其实也就那么简单,她也会心虚。张仪正的心情就有些好起来,反问道:“你都不知,我又如何能知?”

    许樱哥便不说话了,拉起他的手放在她腰上,又往他怀里缩了缩。张仪正默了片刻,决然将她翻过来面对着他,俯身吻了下去,一手探入她的衣襟中耐心地摩挲着。许樱哥先前还有些被动,渐渐也就回应起他来。

    风雨声中。二人高床软枕地躺着。此番滋味又与白日在净房里时不同,温柔似水,缠绵如丝。张仪正觉着他是在安慰许樱哥,许樱哥觉着她是在弥补并掩盖某种情绪。二人各取所需,各按各的想法行事,却是都得到了满足。

    风雨声渐歇,许樱哥累得半死。什么都没法儿去想,糊里糊涂地就睡了过去。一觉醒过来时天已经大亮,想起她还要带着张幼然入宫,立时吓出了一身冷汗,挣扎着起身匆忙盥洗梳妆,一迭声的指使人:“怎不叫我?快去瞧瞧三娘子那边可准备好了?让她过来。我们这就出发。弄些方便的糕饼和茶水,我在车上吃。”

    “急什么?娘娘又没规定你什么时候入宫。这时候去也不算晚,到时就说,怕去得早了影响娘娘休息就是。”张仪正穿着整齐地从外间进来,不由分说便命众人:“好生摆上一桌早饭,和三娘子说,让她稍安勿躁,不急。”

    许樱哥见他如此。便不再坚持。努力收拾出个好心情,欢欢喜喜地同他一起吃饭:“你特意留下来陪我的?”

    张仪正道:“我总要把你们送进宫去。”心里却想着大清早便悄悄跑到许府去的双子。于是忍不住又看了许樱哥一眼,旁敲侧击地道:“你这次入宫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又出来,卢清娘与你族兄那里你可有什么安排?”

    许樱哥垂着眼只顾给他布菜,闻言道:“和大嫂二嫂打过招呼了,让青玉照料着卢清娘在府里的客房里先将养两日,再送她回娘家。至于我族兄,想来他做下这些事,我父兄不会轻饶了他,卢家也不是好欺负的。”她要入宫,手伸不到这么长,许扶和赵璀就暂时交给许衡去收拾。

    张仪正点点头,不再言语。

    许樱哥紧赶慢赶,总算是在午时之前赶到了含章殿,朱后才从昏睡中醒来,闻听得她们来了,便立即宣召张幼然。

    纵然是经过一夜强化训练,路上许樱哥也在不停地同她打气,但第二次出门就见到了这个国家最尊贵女人的张幼然还是不可遏制地怯了场,上牙磕着下牙,一句话也说不利索。康王妃等人微微皱眉,朱后却是耐心得很,温言问了她些日常的小事,例如她平时喜欢什么,读了些什么书,女红能做到什么地步等等。

    张幼然鼓起勇气偷看了眼朱后,只见朱后虽满脸病容,却慈眉善目的,脸上还带着微笑,一颗心也就慢慢平静下来,话总算是能说得利索了,不出彩,却也不至于失礼。

    朱后听她细声细气地说了一回,有些累了,便叫许樱哥与惠安郡主:“带她下去歇歇。”这是觐见结束的前兆,只等赏赐一下,张幼然便该回去了。

    许樱哥便含笑上前去牵张幼然的手:“妹妹随我来。”

    张幼然犹豫了片刻,低着头行了个礼,起身准备跟着许樱哥出去。朱后也接了红素姑姑递过来的帕子擦脸,却见外头进来一个女官,匍匐在地上低声道:“娘娘,芙蓉宫罗昭容说是想请康王府三娘子过去坐一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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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 美人

    对不住,因为身体有点不舒服,所以更新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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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昭容想见张幼然,这是哪门子的由头?许樱哥想不明白,便去瞧康王妃、朱后等人的脸色。康王妃面无表情,长乐公主有些不高兴,朱后沉默了片刻,轻声道:“准了。”言罢看向许樱哥:“你陪她走一趟。”

    张幼然不合适独自一人去芙蓉宫,那便需要有个人陪着她一起,在座的人中,许樱哥是张幼然的长嫂,最亲近辈分也最近,那自是许樱哥最合适。长乐公主张口欲言,朱后对着她轻轻摆了摆手。

    许樱哥应下,自领了张幼然退下。才出了殿门,红素姑姑便从后赶了上来,吩咐廊下静立的静容道:“三娘子的妆容有些乱了,你领三娘子去理理妆,稍后送夫人她们去芙蓉宫。”

    许樱哥瞟了眼张幼然,分明规矩整肃,便晓得是有话要同她说,当下将张幼然交给静容,静听红素姑姑吩咐。

    红素姑姑轻声道:“芙蓉宫那边,原也不过是故人情面,见一见即可。想来也不会久留你们,不会有大碍。”言罢又安排另一个叫静慧的大宫女与静容一道做了许樱哥等人的随同。

    待得张幼然理妆毕,静容与静慧便领了二人前往芙蓉宫。芙蓉宫,名如其分,宫中有清池,内里有芙蓉,此刻端午已过,池中莲叶亭亭,花苞累累,分外可爱,有微风袭过,四下一片清然。许樱哥见此情形,不由得想起同是爱莲的长乐公主来。

    静慧在旁面无表情地道:“昭容娘娘是南方水乡人,早年最爱泛舟采莲,这清池乃是圣上特意命人造的。”

    许樱哥闻言,不由得腹诽了疯子老皇帝一回。宠妃爱莲,便为她挖了个大水池;再有那献给皇后的灵犀楼,不知刘昭仪又得了个什么?边行边看。迎头遇着个奉命出来迎她二人的衣着体面的大宫女。很快便将几人引入到芙蓉宫正殿之中。

    芙蓉宫中陈设不比含章殿沉稳大气,更重奢华精巧,与同是美丽精致的罗昭容倒也相得益彰。罗昭容自张幼然进门始,便一直盯着张幼然看,直看得张幼然羞窘万分,手足无措。许樱哥抢前半步俯身行礼:“见过昭容娘娘。”有她示范,张幼然赶紧有样学样行礼下去。

    “免礼。看座。”罗昭容将目光收回。仪态万方地命人给她二人看了座,笑道:“早就听说你们府里有这样一个可人的小姑娘,可惜一直不得见。今日见了,果然如同传闻中那般美貌可爱。”

    这话是对着许樱哥说的。许樱哥心中诸多不解,却也晓得当年康王酒后乱性这桩丑事到底瞒不过有心人去,所以罗昭容“早就听说”康王府有张幼然并不奇怪。便微笑着道:“娘娘谬赞了。幼然她身体一直不太好,所以没机会入宫给各位娘娘请安。”

    “是了。是听说她身子一直不太好,所以人前人后都不见她。”罗昭容重重地强调了这一句,又叫张幼然:“好孩子,上前来我瞧瞧。”态度亲切而自然,仿佛是许久不曾见面的长辈对着自家小辈一样的。

    张幼然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许樱哥,见许樱哥轻轻点了点头,便起身按着高、袁二位嬷嬷教的那般。规矩谨慎地向着罗昭容走过去。停在了离罗昭容两步远的地方。

    罗昭容道:“再上前来些。”

    张幼然只得又往前一步,罗昭容拉了她的手。细细地看了又看,轻轻叹了口气,美丽的眉眼间竟然浮现出几分轻愁来。

    果然是故人么?这是什么故人?到此,张幼然可以懵懂,许樱哥却看出些端倪来了。罗昭容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要求见一见张幼然,朱后也不可能没有理由就同意这次相会,罗昭容更没必要故意当着她的面对着张幼然来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场相见。

    许樱哥正自揣测间,就见罗昭容笑看着她道:“小三儿媳妇,我得了一品绝品莲花,养了好些年才开花,近日开得极好,可惜不能移动,论理该请皇后娘娘移驾过来赏一赏的。但娘娘病着,我也不敢扰她。听闻你画得一手好丹青,往日里你要在娘娘跟前伺疾,我也不敢耽搁你。既然今日有惠安她们守着,你也有空过来,正好请你描下那莲花的风采,敬献给娘娘,也让我尽尽心,你也可以尽孝。你看如何?”

    许樱哥的任务里可没有留在这里画画一项,初入宫伺疾时罗昭容面目狰狞地命人打死宫女的表现至今还令她记忆犹新,她不可避免地就往阴谋诡计上头靠了,当下便要婉拒:“娘娘,妾身许久不摸画笔,技艺生疏了。心里挂着那边,更是下笔不稳。若是画得失了真,倒是扫了娘娘的兴,娘娘何不请个画师……”

    罗昭容微笑着打断她的话:“小三儿媳妇,你可是在害怕我这芙蓉宫中有东西会吃人?”

    到底是疯子老皇帝的宠妃,隔着辈分身份,便是康王妃也不能与她直接对上的,许樱哥忙站起来俯身道:“娘娘说笑了。”

    罗昭容垂了眼皮子道:“我可不是说笑。我光明正大地从皇后娘娘那里把你们请了过来,可是还要囫囵送回去的。若叫你们在我这里出了事儿,休要说皇后娘娘不饶我,便是圣上跟前我也脱不掉干系。”

    话说到这个份上,许樱哥不能再坚持,因见静容、静慧垂眼不动无任何暗示,只得道:“妾身自当勉力而为。”

    罗昭容翻脸如翻书,立即露出个笑容来:“果果,你带着南国公夫人过去。我留三娘子说说话儿。”

    早前迎她们进来的那个大宫女立即笑吟吟地过来请许樱哥:“南国公夫人,请。”

    张幼然见她要走,又急又慌,怯怯地喊了声:“三嫂?”却被罗昭容一手拉住,含笑柔声道:“你这孩子,不过些许的功夫也忍不住,难道你这辈子都要靠着嫂子过活?”

    许樱哥只好吩咐张幼然:“你好好地呆在这里,听昭容娘娘的话,不许乱走也不许失礼。我稍后来接你。”留了静容在此候着,自带了静慧前去。

    张幼然只得含着两泡眼泪可怜兮兮地目送她出去。罗昭容见许樱哥前脚出了门,转头便收了笑容命静容:“你去廊下候着。”再转头看着张幼然轻声道:“可怜的孩子,你还记得你母亲么?”

    张幼然吃了一惊,眼泪都吓得缩了回去,小心谨慎地看着罗昭容结结巴巴地道:“记不得了。娘娘识得她?”

    罗昭容忧愁地笑了笑,道:“她,她是我的一个亲戚。这些年不是我不管你,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晓得你过得不好,却不好越过皇后娘娘去。”

    她从不知道自己母家还有亲戚,而且还是宫里的昭容,张幼然心乱如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罗昭容却也没说得太假,许樱哥跟着那叫果果的大宫女绕了两圈,在一个更小些的池子前头停了下来,许樱哥看时,那株所谓的绝品莲花却是一株色彩艳丽的蓝莲花,果然也算是少见,开得也真是不错,入画是极清新雅致的,由不得就有些手痒起来,又暗忖若是能寻到品质极佳的蓝宝做就一只簪子,不知有多美。果果女官见她被那花吸引了,便微笑着道:“国公夫人是要看过之后到屋里去画呢,还是要那边树荫下支了桌子就近看着画?”

    许樱哥打量周围的环境,此处明显是芙蓉宫的偏殿,论理这里应该住得有位分低的宫妃才是,并不缺乏眼睛和耳朵,便略略放了心道:“就在那边树荫下支了桌子就近看着画罢。”

    果果恭顺地道:“婢子这就去使人准备桌椅笔墨纸砚,夫人可有其他吩咐?”

    许樱哥摇摇头:“各色颜料准备齐全就足够了。”

    果果立即拍手使人布置,许樱哥立在柳树荫下左右张望,看到不远处的房舍里似有女子窥探,便看向静慧。静慧道:“此处住的是白美人与梅才人。”

    果然是有宫妃住的,许樱哥更放了一多半的心,便吩咐道:“烦劳姐姐回去同娘娘说一声,怕等得急了。”静慧领命而去,许樱哥见果果布置好了桌椅纸张,便不再废话,低头捉笔开工。正画到入迷之时,忽然有人在她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微笑道:“画得真不错。”

    许樱哥吃了一惊,往后疾退了两步,恭恭敬敬地行礼下去:“侄媳见过七婶娘。”

    “不要多礼。”妖娆美丽到了极致的福王妃微笑着将一双纤纤玉手放在她肩上,吐气如兰地道:“看把你吓得。我适才已然站了许久,看你画完这朵花儿才敢吱声。你这就是他们所说的特殊技法?”

    “是。”许樱哥干笑两声,拘束道:“七婶娘气色真好。”

    福王妃轻轻抚弄了一下自己吹弹得破的脸颊,娇媚笑道:“我也是这样觉得。”又往许樱哥面前站了,娇嗲嗲地道:“弗如,你替我画张小相?”

    许樱哥进退两难,少不得推了又推,福王妃却在一旁坐了下来,俏皮地眨着眼睛道:“我就等着。”

    ——*——

    感谢屎眼的妈的1个和氏璧,素食小猪的2个平安符,林宸、柏觅双、日朗88、Chieh-Ching、raulme、熱戀^^、小院子、東邊的魚的平安符。(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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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婿介绍:
常怀感恩之心,却不懦弱纵容。 来到异世并侥幸活下来的许樱哥倍加珍惜所拥有的一切, 面对偏离了计划的人生以及来势汹汹、誓言追讨血债情债的债主, 她勇猛出击,努力守护所珍爱的一切。 总的说来,这是一个复仇和反复仇,男主反复抽以及复仇没成功后以身抵债的故事。 ——*——*——*—— 已有多本完结VIP,坑品有保证,请放心跳坑。 普通群现招人,群号:100915606敲门砖:书中任一主角名良婿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良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良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