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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意千重     良婿txt下载     良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72章 成佛

    门未锁,有人在屋里低声道:“进来。”

    赵璀推门而入,看到明亮的灯光下,迟离正低头将一团细如发丝的金丝攒成一片花瓣,赵璀不敢打扰他,便只默默在一旁坐了看他劳作。再看一旁的白瓷碟子里头已经成型的两朵花,似是杏花,又似是樱花,少不得有些疑虑。

    不一时,迟离停了手,抬头道:“周兄怎地还没睡?”

    赵璀对上迟离那双明若秋水的眼睛一时说不出话来,二人共住一个院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算是熟识了,但却远远不曾到可以诉说心里话,谈一谈彼此所做噩梦的地步。最合适和他谈论噩梦的许扶,他们却永远都回不去了,赵璀有些悲哀自嘲,不知走到这一步这究竟是命运使然还是哪里错了。

    迟离见状,笑了笑,也不再追问,继续低头做他的花瓣,赵璀呆呆地坐了片刻,道:“这是樱花还是杏花?”

    迟离道:“随手做来,周兄觉得像什么便是什么。”

    赵璀苦笑:“心中有佛便是佛,心中有魔便是魔,是这个道理?”

    迟离头也不抬地道:“心中有佛不一定是佛,心中有魔不一定是魔,还要看你究竟是想成佛还是成魔,也还得看周围的人想要你成魔还是成佛。”

    赵璀道:“若是自己想成佛,但周围的人却要你成魔呢?”

    迟离抬头看着他静静地道:“要成佛是要舍弃肉身的。”

    可是他舍不得,所以他便只能成魔。是人要他成魔,不是他只想成魔,怪不得他。赵璀起身,彬彬有礼地道:“打扰了。”

    迟离优雅地颔首:“周兄慢行。”言罢继续埋头做他的首饰,一双手格外稳定。

    赵璀快步走回房中,一头扎到床上,冷冷地想:“这天底下做尽坏事的人可不少。可也没见谁像自己这样瞻前顾后的,那日将命交给这些人开始,不是就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做的么?崔成也好,谁也好,若真能变成鬼来寻他索命,那便比一比谁的牙齿更锋利好了。”

    天空在次日放晴,暴晒几日后便又是一副要下大暴雨的模样。夜色渐浓,赵璀着了一身月白色的轻薄纱袍,骑马从城西拼命往许扶的宅邸赶去,他刚接了一个任务,即便是十分棘手,却也必须要做好。想起许扶阴狠的性情,再摸摸自己的断指,他有些微恐惧,但怀里那柄薄而锋利的匕首给了他些许勇气。他用力咬了咬牙,许扶有什么稀罕的?不过是一块通向许衡的跳板而已,如今这跳板没起到该起的作用,许扶也没能比他拥有更多的价值。若是许扶再敢对他不客气,他也要对许扶不客气了!自己未必就弄不过他!

    老头子说了。只要自己此番办成此事,便让自己面见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皇子殿下,还可提拔自己。赵璀想到这里,腰板便又硬了几分。眼见着云层越来越厚,夜色越来越浓,空气里的水汽也越来越重。而前方的路却被一群吵吵嚷嚷的人给阻断了,少不得有些担忧再等下去会被雨淋湿。遂拨转马头,行入富康坊,意图抄近路赶回常胜街。

    富康坊,名为富康,其实不但不富也不康,不过是个穷人聚居的地方。似这般时候,天色已经黑尽,却没几户人家肯点灯的,便是点了也舍不得花费灯油,能透出窗户纸的光亮所剩无几。一大滴雨点落下来砸在赵璀的鼻尖上,偏他还不能走快了,他这些日子混迹各种地方,自是晓得这些地方路上不好走,什么砖头水坑的少不了。他烦躁地咒骂了一句,想起回去后要热水也得看春分等人的脸色,心里更不舒服。

    胯下的马儿突然晃了一下,却是踩入了坑洼里,赵璀忙勒住马缰下了马,摸索着往前行。前面是一条幽深的小巷,数来数去只有三两户人家亮着灯的,一阵雨点狠砸下来,赵璀敲开一户人家的门,想买个灯笼火烛之类的照明,再买件蓑衣斗笠,却被告知没有。

    雨越下越大,那户人家小心谨慎地把门迅速关上,丝毫没有请他进去避雨的意思,他只得无奈地咒骂了一句,深一脚浅一脚地冒着雨继续往前行,越行越黑,越行越泥泞,沉寂在路边的腥臭味道也随着雨水的泛滥散发了出来。他依稀记得这一片的房屋是荒废了的,正想找个地方避一避雨,前方突然亮了起来,一张马车突如其来地出现在路口,车前挂着的灯笼透过雨帘亮得颇有些刺眼。

    赵璀本能地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表的危险。他立即翻身上马,将手放在身前横着的包袱上,隔着湿湿的布料,他的指尖触到来自于刀鞘的冰凉坚硬感。他吸了一口气,打算回头,刚拨转马头,便又看到身后缓缓行来两人两骑,其中一人打着油皮灯笼,另一人则稳稳地坐在马背上,马是高大的骏马,那人身形高壮,面前更横着一枝长枪,有闪电划过,照亮了那人的脸颊,正是张仪正。

    赵璀咽了一口唾沫,看看周围漆黑一片,寂静无声的环境,突然很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走这条路,更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独自一人出行。他什么也来不及做便猛地抽了马儿一鞭子,转身就朝着前面的马车冲过去。

    马车上坐着一个人,就在赵璀的马往前冲了几步远的时候,他看到那个人站了起来,手里同样举着一把明晃晃的刀。

    马蹄声伴杂着雨声不紧不慢地朝着他身后走过来,赵璀绝望了,他想自己是因为蠢笨才落到这个地步的——他分明成了他所卖命的那群人用来试探许衡等人的一颗棋子,而他却不自知。既然逃不掉,他便不打算再逃,赵璀停下来,拨转马头对上后面不紧不慢上前来的张仪正道:“很久不见。”

    朦胧的灯光下,张仪正有些鄙夷地笑了笑:“果然是你。我是该说你蠢呢,还是该说你太聪明?”

    雨要小了些,赵璀缓缓将掩藏在包袱里的刀抽了出来,冷笑道:“真是没有想到,你竟会做了许家的刀。”他有些悲哀的想,许樱哥到底是这般冷血无情,他为她做了那么多,甚至于落到这个地步,她却还是这样无情地让张仪正来取他的命。

    张仪正缓缓道:“我不是许家的刀,我是我自己的刀。你可能不知道,我很早就想要你的命,而且是亲手,可惜一直未能如愿。”

    想起香积寺中二人初次直接碰头张仪正便险些要了他的命,赵璀很有些迷惑不解:“何故?”

    张仪正拨了拨枪,淡淡道:“两生两世的冤仇。”

    赵璀不是很明白这话的含义,但他却明白此番他大概必须得送命在此了。他还不能狂妄到以为自己可以独自一个人和康王府的力量相抗衡,更何况他很清楚张仪正是个什么人,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地形,张仪正带着人将他截在这里,自是做好了一切准备,他必死无疑。而当此刻,许樱哥想必还坐在灯下优雅地画着她的画,和蔼可亲地在丫头仆妇面前扮演着年轻美丽的国公夫人,于是一种悲愤从赵璀的心里油然而生,他仰头看着张仪正讽刺笑道:“什么两生两世的仇恨?你不过是恨我与樱哥有那么一段过往,恨她心里始终有我而无你罢了。”

    雨声中,赵璀的声音显得有些尖利刺耳,张仪正沉默不语,静静地看着他。

    赵璀的嘴唇无力地动了动,终于安静下来。

    张仪正这才漫不经心地道:“你错了,她心里始终无你,正是她让我来杀你的。”

    赵璀怔了怔,大声道:“你以为你好容易求娶到的是个天仙?她不过是个冷血无情且恶毒到底的女人而已。”

    张仪正微笑着:“那又如何?我喜欢并且得到了她。从始至终,你算尽算绝,以父母亲族为代价,忘了礼义廉耻,无情无义,九死一生,也没能得她多顾你一眼。于你她冷血无情恶毒到底,于我,却觉着她有情有义,我与她才是天生一对。至于你么,你可曾听说过癞蛤蟆吃到天鹅肉的?”

    赵璀心底最深处的那丝忿恨自卑怨毒勃然而发,他忍不住尖声道:“她算什么天鹅?你还不知道吧,她不过是个……”

    张仪正突然动了,双脚用力一磕马腹,长枪一撩,狠狠地扎入到赵璀的胸腹之中,一阵剧烈的痛楚和咽盒汹涌而出的鲜血将赵璀那后半句“她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前朝余孽而已”的话迅速湮没。

    赵璀甚至还没来得及舞动他的那把刀,他不甘心地抱住张仪正的枪杆,将眼睛睁得极大,竭力道:“她不是许……”

    他的话没能说完,只因张仪正还停留在他胸腹之间的那杆枪又迅速搅动了两下,剧烈的疼痛令得他声嘶力竭地大喊了一声,终于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雨水和流走的鲜血迅速将他的体温带走,赵璀蜷缩在泥泞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不明白张仪正为什么不让他把话说完,而他很想很想说完。一只靴子踏在他面前,张仪正用长枪挑起他的下巴,用极低极低的声音道:“赵四哥,你抬头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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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3章 泡影

    赵四哥,谁最爱用这样的语气喊他来着?赵璀吃力地抬起头来看向张仪正,因为疼痛与失血,他的脑子有些不清醒,所以听着这熟悉的语气,明明觉得那个答案呼之欲出,他却总是想不起来。

    张仪正低笑道:“赵四哥怎地这般快就忘了我?你可是说过要与我做一辈子好兄弟的。瞧瞧,这才两年不到的光景,你就忘了我这个相处了十来年的好兄弟,这可不像是你呀。”

    油皮纸灯笼照旧远远地挑着,光线迷离而遥远,雨有些小了,并无风声雷电,天地间只有雨声。赵璀吃力看着张仪正那张俯瞰着他的俊脸,痛苦地道:“我不明白,我们何曾……”他何曾有过这样的好兄弟?除却亲兄弟与长乐公主之子肖令,他便只与许氏兄弟以及崔成交往过。

    张仪正叹息了一声:“你是忘了我啦。”他停了停,低声道:“兄弟,将来等你和樱哥成亲,我给你们做傧相,你想要什么贺礼?我都去给你们弄了来。”又道:“你还不知道哥哥?哥哥一直都把你当亲兄弟一样的看待。”“兄弟,你放心,等着哥哥,哥哥怎么也要想法子把你救出来……”

    这些都是从前二人的私密谈话,张仪正说得越多,赵璀的脸色就越苍白,他怔怔地看着张仪正,露出见了鬼似的表情:“你,你……”

    张仪正微笑着,轻声道:“赵四哥,你想起来了?我被你骗得好惨呢,好容易才活过来,不杀了你怎对得起我自己?你说这是不是两生两世的仇怨?”

    赵璀陡然转头,以不正常的速度敏捷地朝着另一个方向飞快爬去——那一边停着的马车上坐着个人,虽然杀气腾腾的,但看起来比较正常,那一盏灯看上去也比较有热气。

    张仪正往前一步。踩在他的手背上,将长枪顶住他的后颈,淡淡地道:“怕了?当初做那亏心事的时候怎么不怕?有没有做过噩梦?”

    赵璀又痛又怕,恐惧绝望到了极致,他声嘶力竭地喊道:“冤有头债有主,不是我的错,都是他们兄妹。你要找就去找许扶……”他觉着他是拼尽了全力大喊,却听到自己的声音比雨声大不过多少。

    “我们自有我们的冤仇,倒是你,见色忘义,骗得我好苦,我不找你又要找谁?”张仪正在赵璀的手背上用力碾了又碾,赵璀听到自己的手骨生生破裂,他痛得想打滚,却丝毫没有力气。便只能匍匐在泥泞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低声哀求:“是我错了,我错了……”

    张仪正冷淡地道:“还想不想活?”

    赵璀不想死,从前他没死过那一次之前他以为自己不怕死,但当好容易死里逃生之后。他才发现其实死是这世上最不容易的事情,身体的剧痛和突如其来的恐惧彻底将他的意志力打击到崩溃,他飞快地回答:“想……”

    张仪正蹲下来,轻声道:“是谁让你活过来的?你再次入京又是为了什么?”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轰隆隆的雷鸣声由远及近,在二人顶头上惊天动地的炸响。赵璀一颤,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如果面前这个人是梦魇里的一部分,那他怎么可能会放过自己?便是自己将心掏出来,他也不可能完全信自己,更不可能因此就放过自己,始终都是死路一条。

    赵璀用尽最后的力气,仰头看着张仪正那张俊俏的脸,以及身上那件用料不菲、做工精细的圆领窄袖纱袍,心想自己这一生再也没有机会穿上这般漂亮的衣衫了,他有些嫉妒地微微笑了,梦呓一般地轻声道:“是安六。许扶恨透了你,巴不得你去死,他已经答应了,可惜呀,贺王府竟然就这样倒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手臂抱着身体蜷缩成了一团。

    “安六?许扶答应了什么?”张仪正蹙起眉头,正想再问两句,就见赵璀的头软软地垂了下去,甚至于口鼻都埋在了泥泞里。他惊觉不好,迅速去拉赵璀,却只看到赵璀护在腹部的手松开,一把匕首深深插入到腹腔里,只剩了刀柄在外。

    赵璀带着几分得意的往外吐着血沫子,他才不给张仪正折磨自己的机会,安六,安六这个卑鄙恶毒的小人,贺王府倒了是不够的,安六该死;许扶兄妹也该死;张仪正也不该得意到底,都去死吧。张仪正应该把安六给弄死,许扶应该得到张仪正的猜疑,康王府应该被老头子他们给整垮才好,当一切都成了泡影,许樱哥当然也就得不到好下场。

    你不爱我,我也再不爱你了。我这般凄惨的死了,你也不会有好下场。

    我若能有崔成的好运再次归来,你们给我等着;我若不能,我便在地下等着你们。

    赵璀微笑着看着黑沉沉的天空,看到花团锦簇的人间三月,看到自己鲜衣怒马徜徉于繁华的上京街头,看到自己意气风发地与肖令等众权贵子弟扬着球杖奔驰于马球场上……冰冷的雨水倾泻而下,将体温和鲜血带离他的身体,他越来越冷,越来越僵硬。

    张仪正将长枪轻轻拨了拨赵璀的头,确认他真的死透了之后,将枪尖在赵璀那件早就泥泞污浊不堪的月白色薄纱袍子上擦拭了又擦拭。

    朱贵远远看着张仪正将赵璀挑落马下,又看到张仪正低声同赵璀说着他听不见的话,终于看到赵璀死去,张仪正擦枪的时候,他全身上下早就被雨水淋透,冷得上牙磕下牙。他将手里挑着的油皮纸灯笼换了只手,有心想上前去帮忙,却又看张仪正委实擦得太过仔细,那道侧影看着实在太过锋利,他竟不敢出声,更不要说是上前。他自进入康王府以来,死人也见过不少,手底下也是有人命的,但今夜他竟觉着有种透骨的冷和诡异,他不知是因为天气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便只有抬头四处逡巡,想分散一下注意力。然后他看到马车的后面有人影闪过,于是他终于给自己找到了事做,他大喝一声:“谁在那里!”拍马赶了过去。

    早有坐在马车前的侍卫迅速抽刀回头下车,准备赶上前去,张仪正却只是淡淡地道:“不用管。砍下他的头,明日一早挂在墙头上。”

    朱贵便又生生勒住了马:“是。”

    张仪正翻身上马,把枪仔细挂好,道:“留两个人收拾,其他人跟我回府。”

    雨终于停了下来,许樱哥将手撑着下颌,看着面前**的双子低声道:“你是说,之前赵璀似是想和三爷说什么,却被三爷一枪挑落马下?后面你离得太远没听清他们说些什么?”

    双子道:“是。后面不知三爷与赵四爷说了什么,赵四爷很是害怕的样子。”

    许樱哥沉默片刻,轻轻摆手:“你辛苦了,下去换了衣服喝碗姜汤好好歇一歇。”

    双子行礼起身,又有些不放心地道:“奶奶,小人走的时候露了行藏,虽则没有追来,却不知是否被看见了。”

    许樱哥点点头,道:“不要紧,你先去歇着。”

    双子默默退下,青玉走上前去往许樱哥的茶碗里续了些茶水,轻声道:“奶奶,您看……?”

    许樱哥起身道:“收拾收拾睡吧。”想了想,又道:“备下热水澡豆并衣裳,想必三爷回来后很想洗个热水澡。”

    张仪正很累,这种累是打心底生出来的,却又觉着十分轻松,仿似每一个毛孔都能畅快呼吸了。他在随园附近遇到了由紫霭送出去的双子,紫霭看到他有些畏缩,双子却是半点不避地在雨里给他磕了个头,虽无多话,神态比之从前更恭敬了几分。

    这个点儿在这里遇到双子,张仪正当然心知肚明是为了什么,他忍不住想,倘若自己是真正的张仪正,并且很想听赵璀说点什么出来,那么在那个时候,双子只怕是拼了命也会提前终结赵璀的命吧,许樱哥又会与他怎样一个解释?但假设不过是假设,也许,倘若他是真正的张仪正,他就不会这么想杀赵璀,或者便是要杀,也不会亲自动手去杀,那么也就没了后面的假设。于是张仪正微笑着命双子起来,脚步轻快地越过紫霭与双子走进了随园。

    灯光下,已经梳洗完毕,只着了一身素淡里衣的许樱哥正倚在灯下看书,看到他进来,神色不变地迎上前去:“热水已经备好,三爷是要歇歇再洗,还是先洗了再歇?”

    “洗了再歇。这一身都湿透了。”张仪正将那双握枪的手握住许樱哥的手,平静地道:“赵璀已经死了,明日我会让人把他的头颅高高挂在城头,警告那些胆敢与康王府作对的人。明晚你让大舅兄去宫门外候着,等着接人。”

    许樱哥的手心里浮起了一层薄汗,眼神有些涣散,却很快打起了精神:“好。”

    张仪正跨入温暖芬芳的热水里,让热水涤荡着自己的毛孔,长而舒心地出了一口气。(未完待续。)

第274章 喝茶

    夕阳的余晖照耀着上京城墙上高高挂着的人头,赵璀死不瞑目。许扶收回目光,平静地转身往回走,春分脸色煞白地跟在他身后心虚地东张西望,好容易行到无人处便一把扯住他的袖子,用要哭了的声音道:“五爷,怎么好?怎么好?”

    许扶淡淡地道:“什么怎么好?”

    春分哭丧着脸道:“那个人会不会牵连我们?”现下是人都知道这叫周满聪的人是被康王府的三爷所杀并命令枭首示众的,那这人必然是个大坏人,这些天他一直和那些脸色阴沉、来历不明的人住在家里,要是康王府追究起来,怎么逃得掉?

    许扶道:“你要是怕,回去后我把身契还你,你走吧。”

    就这样一句话便成功地堵住了春分的嘴,春分虽不敢多话,却觉得世界末日快要来了。无精打采地走了一歇,实在忍受不住,便追上去央求许扶:“五爷,五爷,您去求求二娘子么,请她告诉三爷,那些人和咱们没关系的,一直是他们胁迫于您啊……”

    许扶猛地一把扯住春分的手腕,冷冷地道:“你说什么?”

    春分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结结巴巴地道:“小的,小的什么也没说。”

    许扶闭了闭眼,沉声道:“我不管你听到了什么,但你是我从小养大的,舍不得你就这样死了,现下你要走也走不得了。所以,你必须忘了那些话,也不要再和我说这样的话,只当什么都不知道,才有你的活路,明白?”

    春分如遭雷击,惨白了脸游魂一样地跟着许扶回了新昌坊常胜街许宅。迟离正耐心地将凉水泼在热腾腾的院子里,见他二人进来。便放了瓢,从井里吊起一直湃着的西瓜,微笑着在石桌上切了,先递过一块给许扶:“东家尝尝。”又递过一块给春分。与此同时,同赵璀结伴入住许家的那几个汉子脸色不善地走了出来。

    许扶视若不见,接过西瓜瞥了眼春分,春分便把那许多惊慌咽了回去。战兢兢地接了西瓜蹲在地上大口苦吃。

    一只粗壮的手伸过来不客气地将许扶才咬了一口的西瓜打落在地,又一把扯住了许扶的衣领,有人冷声道:“为什么周满聪会死?是不是你出卖了他?”

    “有话好好说。”迟离试图挤过来,却被人一把扯开隔在了外头。许扶看也不看面前凶光毕露的众人,平静地掏出一块绢帕擦拭着手指,然后在抓住他衣领的那只手将往他脸上打过去的同时一拳挥向那人,再转身看着迟离道:“让黄一多来和我当面锣对面鼓的说。”

    迟离吃了一惊,随即垂了眼,轻轻摆手示意众人退下。

    门被人猛力踹开。朱贵带着一群人冲了进来,虎视眈眈地在众人面上扫视了一圈,冷笑道:“许五爷,真是想不到啊,你竟敢私藏叛逆!”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齐齐一变。春分想跑,双脚却似被钉在了地上一样,只能拿着那一片西瓜傻傻地看着朱贵。有人悄悄探向腰间,迟离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沉默地看着许扶,许扶垂眸笑笑,比了个手势:“朱爷请。”

    朱贵虽则从来都不喜欢许扶。却也不敢真就应了这声爷,当下一抱拳:“许五爷,您也莫怪我,我这是奉命行事,要怪您也只能怪您心软收留了那赵璀。那是什么人啊,那是犯过谋逆罪,使人暗杀过咱们三爷的人。”言罢转头吩咐众人:“给我搜!好好儿地搜,但有同党一并拿下。”又问:“那逆贼之前是住在何处?”

    许扶心思微动,抬眸看向迟离。迟离已然指向赵璀之前住的房间:“回这位爷的话,是住这里的。”

    立即有人如狼似虎地冲了进去一阵乱翻,朱贵上下打量着迟离,又看看立在一旁虎视眈眈的众汉子,冷笑道:“这几位好面生啊,不知几位从哪里来?”随着这声问,呼啦啦地便围上来一群康王府侍卫。

    那几人立即慌了神,迟离满脸急色地向站在一旁看戏似的许扶央求道:“东家,这些可都是小人的亲戚,都是同您说过的……”

    许扶这才同朱贵道:“不错,这些都是小迟师傅的家乡人,他们有过所(不清楚的筒子请看后文注释)。”

    那几人这才忙忙地将自己的“过所”拿了出来,试图证明自己来历清白,有根有据。朱贵却是得到过吩咐的,哪里管他有没有什么“过所”,随意看了看便点着看着面相最凶狠的二人道:“你,你,出来!你们的过所是假的!”

    那二人勃然变色,正欲反抗,迟离忙抢在前头冲许扶作揖:“东家……”

    朱贵看着许扶冷笑:“不要求他了,许五爷既然不认咱们三爷,还私下收留了赵璀逆贼,咱们怎么也得请许五爷去喝杯茶说说话才是。”言罢杀气腾腾地大声喝道:“弟兄们,有不听话的,只管给我杀!”

    “你们不讲理……”春分眼看着许扶也牵扯了进去,急得眼泪婆娑,朱贵理也不理,奸笑着看向许扶:“许五爷,您请!”

    许扶一撩袍子,转身便往外走。朱贵见自己刚点到的那二人满脸杀气地立在那里不动弹,其余人等也是蠢蠢欲动,不由冷笑道:“呦呵,这是哪里来的刁民,看这样儿似是想与我们动刀子哟!”

    迟离叹了口气,柔声安慰那几人:“这中间虽有误会,但我们东家自来与康王府的三爷交好,定不会胡乱冤枉了人。两位哥哥只管安心,问问话就能出来了。”他开了口,那几人便是心中犹疑不定也不敢公然反抗,只能装了老实模样道:“真的?”

    朱贵冷笑:“是呀,只要你们与赵璀逆贼没干系,关你们作甚?不听招呼的,别怪爷们的刀子不长眼!”

    许扶冷眼旁观,眼看着一群人凶神恶煞地将那二人带走,一言不发地跟在朱贵身后往前行去。春分在后大哭着追赶:“五爷,五爷……”

    有人要去驱赶春分。朱贵却只是笑:“由得他去。”

    “我们怎么办?”许宅里余下的几个汉子齐齐看向迟离,迟离揉了揉眉心,低声道:“只有去求许家二娘子了。”究竟是在演戏还是张仪正真的因赵璀一事生了疑心,总要打听清楚才是。

    康王府中,许樱哥将一根劈好的紫色丝线穿入针眼里,拉线结头,在白色的绢布上描着的牵牛花上刺下一针。青玉从外匆匆进来,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奶奶,三爷使人将五爷并五爷那里的两个人一并带走了。春分这会儿在外头哭天抢地的找了双子向您求情,您见不见?”

    许樱哥叹了口气:“让他进来吧。”她不知道张仪正心里究竟是怎么盘算的,赵璀又是同张仪正怎么说的,但既然那些人用她与许扶的身世来威胁许扶,她若是不闻不问,反倒越发显得这里头有鬼了。

    不一时,铃铛将春分引了进来。春分想起自己曾经将许樱哥送去的东西扔在地上并将人赶了出门,不胜惶恐,少不得趴在地上磕了一个又一个响头,旁的话也不敢多说,只道:“求奶奶慈悯。拉五爷一把。”

    许樱哥道:“起来说话,听我问你。”

    她虽语气和蔼,春分却不敢相信,坚持要跪在地上说话。许樱哥见他执意如此。又感念他对许扶忠诚,也就任由他去:“你把经过详细说与我听……”

    春分将过程详细说了一遍,刻意隐去赵璀那一伙人的威逼。谎称道:“……那周满聪是个骗子,他装得好可怜的样子,几次三番恳请五爷收留,五爷一时心软才犯了糊涂……”

    却听一人在外冷笑道:“果真是一时心软犯了糊涂?好个刁奴,竟然欺瞒到后宅女眷跟前来了!”接着张仪正大步走了进来,冷冷地扫了春分一眼,春分便矮了几分。他不敢去求张仪正,便只给许樱哥磕头不已。

    许樱哥见张仪正面色冷凝,略一沉思,便叫春分:“你起来,先回去。明日我使人给信。”

    春分有心再恳求,却被双子并管事边劝边拉了下去。

    许樱哥这才起身取了家常纱袍给张仪正换上,又递过一盏凉茶微笑道:“今日回来得早。”

    张仪正道:“没有什么大事,与大哥他们一起回来的。”

    许樱哥在他身旁坐下来,拿了扇子替他搧着,轻声道:“怎么回事?”

    张仪正看着她道:“现下众人都知赵璀是我仇人,并为我亲手所杀,那收留他的人是否我该追究一下?不然倒叫那些人怎么看待康王府?又有,你族兄何故要收留赵璀?我可是听说赵璀与贺王府关系不一样。我便是与他做不成亲戚好友,却也不想与他翻脸反目成仇。你明白?”

    这时对许扶狠一点,反倒留了余地。这样也好,至少可以打消那些人许多疑虑,顶好将许扶关到事情解决了才放出来,省得她总为他担忧。可是人总要放出来的,许樱哥将手放在张仪正的膝盖上,柔声道:“明白。三爷什么时候能放人了,提前与我说一声。”

    张仪正笑道:“他大小是个官,我不过是请他喝喝茶,能留他多久?明早便可放他回去了。”言罢起身:“你歇着,我去看看,就是特意回来与你说一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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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过所”:过所就是古代通过水陆关隘时必须出示的交通证明书。上面必须要写明因何人因何事要到何处去,都带有什么人或者牲畜,每到一处后还要有当地勘查后的签字。

    另:这几天天气太热,身体也不是很舒服,所以更新大概都有稍微延迟一点的情况,敬请原谅。

    感谢拖把婉儿的桃花扇,~天使在哭泣~的3个平安符,素食小猪的2个平安符,木鱼缘木求鱼、douzibaobao、Chieh-Ching、熱戀^^、tashidelek的各1个平安符。(未完待续。)

第275章 薨逝

    许扶隔窗看着张仪正踏着夜色向他而来,步伐稳定而沉重,神态间褪去了从前的纨绔凶狠,竟是完全变了个人。想到张仪正截杀赵璀所闹的这一出,依稀明白这事儿与许樱哥脱不掉干系,先不细想张仪正将他带到这里来的心思,单只说这事儿从头至尾的处置方式就确实不错。倘若自己不小心死了,想必许樱哥随张仪正过这日子也当过得不会太差。

    “五哥,得罪了。”张仪正推门而入,一撩袍子坐了,自有朱贵亲手送了酒席进来,斟满酒后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请。”张仪正端起酒杯,神态语气都客气得很。

    许扶不言不语地在张仪正对面坐下,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满上,对着张仪正敬了敬,再干为敬。酒是上好的陈酿,甘醇芬芳,入喉不辣,体内生温,三杯酒下肚,许扶便觉着体内有一种东西渐渐活了过来。

    张仪正也不多话,只顾埋头吃喝,须臾,二人吃饱喝足便都放了筷子,抬头看向对方。自己收留了赵璀,总欠张仪正一个解释,许扶平静地道:“三爷有话请问。”

    从前许扶在崔成面前是兄长,后来许扶在张仪正面前是沉默的鄙夷和对抗。而今日,在自己杀了赵璀并将赵璀的头颅挂上城墙示众,并毫不客气地将许扶请到这里来以后,许扶终于能以这样安然平等的态度对待自己。人生真是奇妙,张仪正笑笑,斟字酌句地道:“昨日赵璀对我说了些话,我有不明白之处,所以想寻五哥问一问。”

    人被逼到绝路,自是会做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何况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赵璀早已与他兄妹恩断义绝。自是没有理由替他们隐瞒什么。看张仪正这样的反应,想必已是知晓了什么。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要隐瞒也隐瞒不得,不如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许扶一念至此,平静地道:“三爷请问。”

    张仪正见许扶那双酷似许樱哥的眼睛虽然半垂着不肯与自己对视,整个人却是神色平静。端然稳坐,心下多少有些感叹许扶的沉稳,却不直接说出赵璀都说了些什么话,只道:“我自来知道,五哥看我不起,甚至恨我得很。这一切全都是为了樱哥,可有这事?”

    许扶思索良久,轻轻点了点头:“虽则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多说无益。但三爷若能。请设身处地去想,便知许家上上下下乃至于樱哥痛恨你都是应该的。”

    张仪正眼里闪过一抹精光,笑道:“依照五哥这样说,许家若能,当置我于死地才是正常?”

    许扶摇头:“这么一大家子人要生活。樱哥已经嫁了你,并且现下过得不错。便不用再谈这个话题。三爷问其他的吧。”

    张仪正笑笑,意有所指地道:“当然不用再问这个话题,五哥虽然有时候会犯糊涂。但许侯却是一直都极清楚的。”

    许扶见他一直都在兜圈子,暗自有些烦躁,却也不能直接就把话挑明了。只能沉默以对。

    张仪正也跟着沉默下来,良久,灯花爆了一声,朱贵在外轻轻敲了敲门,低声道:“三爷,时辰差不多了。”

    张仪正这才又道:“赵璀说了很多话,但我想,不管如何樱哥既然已经嫁了我,忠信侯府与康王府已是姻亲,这亲戚关系便该好好维持下去才是。何况,我是真的喜爱樱哥,想与她生儿育女,好好过一辈子。五哥你明白?”

    许扶有些困难地点了点头。

    “那多余的话我便不多说了。如今的情形与多年前并不一样,忠信侯府与康王府已经是一股线上的蚂蚱,若是谁不好,另一个也逃不了。正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张仪正相信许扶能听懂自己的意思,微笑着站起身来:“不管怎么说,五哥你始终是姓许的,又是我和樱哥的救命恩人,我总不能待你太过不客气,所以明日一早我会亲自送五哥出门。五哥你看如何?”

    与其说是征求意见,不如说是通知。许扶自是知晓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便淡淡地道:“三爷请自便。”

    张仪正走出房门,吩咐朱贵:“招呼好了另两个人,好生问问,他们与贺王府究竟是什么关系?留口气,能说话就够了,”言罢大步走出,翻身上马而去。

    许扶听着外面的动静,心中突然有种难以言明的安宁平静之感。

    已近三更时分,整个康王府早已陷入到一片寂静之中,许樱哥从画纸上抬起头来,揉了揉酸痛的后颈,轻声道:“三爷还没回来?”

    一旁伺候的秋蓉忙道:“当是不曾,婢子之前吩咐过二门处,倘若三爷回来就立即来报信,好让厨房里备饭食的。现下还不曾有人来报信。”

    许樱哥的心里便莫名有些不安。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着实太多,先不说宫中朱后的病情与诡谲的情势,便是今夜,也还有个许扶与那前朝留下来的乱党关着,又有张仪正领了写去宫门外接那迟伯,要将迟伯处理干净。也不知赵璀的死与迟伯的失踪挨在一起会不会引起那些人的警觉?那些人又会有什么反应和对策?更担心张仪正这一去是否不顺利,惹出些旁的麻烦事来。

    许樱哥用力捏了捏眉心,暗自告诉自己,这就是一道最难的槛,等这道槛过去了便一切都好了。秋蓉见状,小心翼翼地道:“奶奶可是累了,婢子给您揉揉?”

    许樱哥看向秋蓉,这是康王妃精挑细选了放在她和张仪正身边的,有通房的作用,却不曾被使用这项功能,更多的功能是为她做了这康王府中上上下下各种盘根错节的人情关系的润滑剂。她不知道秋蓉是怎么想的,但凭心而论,秋蓉做这润滑剂做得十分不错,她没有理由拒绝秋蓉的示好,便微笑着点头:“行。”

    秋蓉便净了手,取了块丝帕包在许樱哥头上,轻轻替她拿捏着,她的手法却又与青玉稍许不多,更为地道。许樱哥想起平日曲嬷嬷与康王妃揉捏时的情形,便问道:“这是和曲嬷嬷学的罢?”

    秋蓉也不否认,大大方方地道:“是。嬷嬷见婢子手劲好,便教了婢子这一手。以往嬷嬷不在,便是婢子伺候王妃。”

    许樱哥就笑:“那我是捡了个大便宜啦。也是母妃舍得,有了你和平嫂子,这里里外外的给我省了多少心。”

    秋蓉自是知道她这是抬举自己,不由得抿嘴笑了起来,越发卖力,直揉得许樱哥遍体通泰,昏昏欲睡。恍惚间听得院门轻响了一声,忙坐直身子道:“去瞧瞧,是不是三爷回来了?”

    紫霭才刚打起帘子,就见青玉从外匆匆而入,道:“奶奶,宫中有旨,世子妃请奶奶按品大妆,赶紧出去呢。前头已经在设香案了。”

    这时候传旨?许樱哥想到朱后的病情,少不得更多了几分忧虑,忙起身命人取了衣裳首饰来装扮,问道:“可知道是什么事?”

    青玉摇头:“不知具体,适才婢子问了一声传话的嬷嬷,虽说不出什么来,但也不见面上有惊慌之色。”

    那就好。许樱哥匆匆忙忙收拾妥当赶了出去,行到半途,瞧见前方行来一排灯笼,当先的正是张仪端,身后跟着娇娇弱弱的冯宝儿,少不得与他二人打了个招呼。

    “见过三嫂,怎不见我三哥呢?”张仪端一如既往的恭敬,眼里的亮光却比平日亮了许多。

    “他有事外出,已是使人去寻了。”许樱哥从张仪端的脸上掠过,将目光落到冯宝儿脸上,看到这夫妻二人都是一副故作平静,眼神却亮得不正常,唇角也是竭力往下拉的模样,心里隐隐有些数——朱后连张幼然的麻烦都解决了,怎可能不管张仪端这个侧妃所生,而且办差格外卖命的成年亲孙子?便笑道:“三叔和三弟妹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看着气色真好。”

    冯宝儿忍不住得意地摸了摸脸颊,讽刺笑道:“是么?这般夜深三嫂竟然也能如此目光如炬?”

    张仪端警告地瞪了她一眼,道:“三嫂别与她一般见识。看她轻狂得。”

    许樱哥落实了猜测,便将那点不安稍许放平了些,微笑着往前去同王氏等人汇合了一并往前而去。待行至前面,但见康王府中门大开,世子张仪承等人早就设好香案等在前头,张仪正也赫然立在里面。二人目光相接处,张仪正神情安宁,于是许樱哥心头悬着的那块石头便稳稳地落了下来。

    果不其然,却是个封张仪端做端平县公的旨意,冯宝儿也正式得了从二品的诰封。除去这夫妻二人终于如愿以偿,喜气洋洋,世子张仪承等人却是忧心忡忡。待喧嚣散去,各人归房,张仪正的第一句话便是:“娘娘不好了。”第二句话则是:“那姓迟的老匠人死了,送出来的便是一具尸体,死因不明。”

    许樱哥便有些发呆,心里沉甸甸的难受,呆了片刻,道:“那我们是不是要准备一下?”

    张仪正苦笑道:“还不好准备吧?”话音才落,就又听外头惊天动地的闹了起来,喊的却是:“皇后娘娘殡天了!”于是众人举哀,里外哭声大作。

    而此时,离张仪端封爵的旨意颁下还没超过半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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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章 秘密

    朱后之死,尽管早在众人预料之中,更是被人期待许久,但在这一刻来临之际,众人还是忍不住的担忧并害怕了。因为老皇帝狂性大发,一夜连杀三十余宫人,又活生生地杖毙了五个太医,若非是康王抱住他的脚苦苦哀求,只怕太医署中剩不下活口。又嫌罗昭容哭得不够真心,竟然当众拖着罗昭容的头发按着她的头往朱后灵前撞,当场把个罗昭容吓得花容失色,昏死在灵前。

    有了这些事件做了警示,满朝上下无不哭得死去活来,比自己得了绝症,爹娘去世还要哭得伤心悲痛,顶着大太阳的哭,有些人甚至哭得晕死在当场,也不知是中暑了呢还是真的悲痛欲绝。整个上京城一片素白,不闻丝竹嬉笑之声,卖酒卖笑的也断了营生,就连小孩子都被拘在家中不敢放出去玩闹。

    简直就是白色恐怖。许樱哥看着满眼的素白与哭得死去活来的众人,沉沉地叹了口气,转过身继续哭。她虽则也难过,但便是再伤心,哭得多了眼泪也会干涸,也会哭累,更何况是这样闷热的天气。干嚎却是不像话,只能依靠手里的帕子做了秘密武器,哭个热闹罢了。

    哭着哭着,倒了几个年纪老的命妇,康王妃很沉着地下令将人扶下去灌绿豆汤;再哭再哭,又有几个年老的宫妃晕倒了,但康王妃下令将人扶下去时却遇到了麻烦,这些年老的宫妃悠悠醒转的第一句话就是不去!非得死守在灵前不可。众人心知肚明,大臣之妻大概还能被宽容,而这些宫妃却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赌博——便是罗昭容那般得意之人也不过是那么一个下场,更何论她们?众人都把目光投向前头照旧哭得声嘶力竭的刘昭仪,很是困惑人家怎么就那样老当益壮呢?

    又哭了一歇,许樱哥觉着总有一双眼睛在悄悄打量她,几次回头却总是找不到来源地。索性低着头静等。再出其不意地飞速回头,却正好与冯宝儿那轻蔑而鄙夷的目光对上。冯宝儿先前还有一点点惊慌,很快便平静下来,沉默地与许樱哥对视。冯宝儿这是怎么了?许樱哥正在纳罕间,只听得“咚”地一声响,冯宝儿干脆利落地晕倒在了当场。

    因众人都知道冯宝儿怀有身孕,又见其一副娇弱模样。再加她还是先后的亲孙媳妇儿,倒也没人敢无眼色地去挑她的毛眼,康王妃很快便下令将她扶下去休息。许樱哥悄悄动了动跪得生疼麻木的腿,忍不住也有些羡慕冯宝儿了,王氏转过头,眨着红得如同兔子般的眼睛,趁人不备悄悄戳了戳许樱哥,有些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许樱哥很明白她的心情,不是不伤心。而是身体实在受不住了,便也回了个鼓励的眼神,表示无论如何也只能硬撑。

    王氏摇摇头,朝远处瞟了一眼,许樱哥这才明白过来。王氏更多是在替同样在哭灵的孩子们担心,于是轻轻捏捏王氏的手表示安慰。再看前头的世子妃,低着头哭得正伤心,神情专注肃穆。全不似她二人这般三心二意,便赶紧垂了眼,继续哀哀地哭。

    冯宝儿安静地躺在宫室里。紧紧闭着眼睛,尽量放松身体歇息,一边还要侧着耳朵去听身旁的动静,只恐自己装晕会给人识破。幸亏太医早被杀得差不多了,剩下几个生恐老皇帝悲愤过度会出事,全都守在离老皇帝不远的地方,不敢离开半步。宫人更是人心惶惶,自顾不暇,倒也无人有心情去骚扰她,她躺着躺着也就安心下来,竟然睡着了。

    一觉醒来,日影已经西斜,四周更无一人,由不得吓了一大跳,心想自己不过是实在忍不住想歇一歇而已,还要继续往前去做孝子贤孙的,怎地就一觉睡到这时候?虽有腹中胎儿做保,但这也会落人口实,道她不贤不孝!少不得有些愤怒,怨恨起照料她的宫人来,怪其不肯叫醒她,又多了一层疑心,只恐是有人特意交代了,要看她笑话,这样一想,便觉着之前宫室内的香味也有些问题。

    但这不是康王府,更不是将军府,她便是有气有怒有怨恨也不敢轻易发作,只能是忍气吞声地自己坐起来,准备找找妆台镜子梳子之类的整理一下妆容,好到前头继续去做她的孝子贤孙。脚才伸进鞋子里,就听外头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原来不是无人,而是跑外头躲懒去了,冯宝儿好生恼怒,正想开口唤人进来伺候她梳洗,便听一条尖细年轻的太监声音低低道:“屋里那个还睡着的?”

    接着又听一条年轻的女声道:“是,给她用了安息香的,怕是要睡到天黑尽了才能醒来。倒是你,怎地才来?急死我了。”

    冯宝儿不由得汗毛倒竖,这谁,谁,竟然敢给她用安息香!她就说呢,她怎会就这样睡过去了。

    却又听那太监道:“昨日许家送进宫来的那个老工匠不是死了么?正查得厉害,我不敢乱走。你小心谨慎些,再去瞧瞧屋里那个是否醒了?”

    冯宝儿吓得将脚缩了回去,小心翼翼、动作飞快地躺回床上,继续装睡。脚步声隐隐传来,有人走到她面前停住,安静无声。

    冯宝儿虽然不敢睁眼,却也直觉那人就站在一旁盯着她看,于是吓得不敢动弹,全身僵硬如铁。好一歇,就在她实在忍受不住的时候,突然听得旁边那人轻声道:“夫人,夫人?您醒醒?时辰差不多了。”

    冯宝儿不敢应不敢动,只觉着冷汗一点点地顺着毛孔流出来,渐渐地浸湿了里衣。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放在她肩头上,唬得她险些尖叫出声,好容易才忍住了,便听得一颗心险些冲破胸腔跳将出来,满耳朵都是她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那只手却无任何离开的动向,冯宝儿几乎以为自己就要熬不过去,那只手却突然动了,不过是轻轻推了她两下,耳边同时也响起适才那年轻的女声:“夫人?夫人?”

    冯宝儿到了此刻骑虎难下,自是不肯答应她的,只顾僵着身子装睡罢了。又过了片刻,那手终于收了回去,脚步声轻轻响起,那种被凝视感也跟着消失不见,接着门一声轻响,屋子里再度陷入到安静之中。

    冯宝儿却不敢轻举妄动,只管闭着眼睛继续装睡,直到听见外头再次传来说话声,她才缓缓舒了一口气,将早就湿透了贴在肌肤上的里衣轻轻剥开了些,侧耳细听外头的动静。

    只听得那女声道:“睡着的,没事,说吧。”

    那太监便道:“昨夜圣上是亲口答应了皇后的,立太子的旨意也定了,只等择日便下。王爷吩咐,务必快些把这消息传递给梧桐宫知晓……许扶、许樱哥,本是亲兄妹,乃是前朝萧文成尚书的嫡亲子女,只因收留了薛贵妃之子……”

    声音时断时续,有时清晰有时含糊,冯宝儿听得有如十指挠心,又是兴奋又是害怕,当然,兴奋程度远远超过了害怕程度。她很清楚这会是一个多么重要的消息,远比之前她所掌握的那个——关于许樱哥与许扶是亲兄妹,乃是许家那位悄无声息死去的姑夫人的私生子女这消息来得更为猛烈可怕。

    私生子女,不过是会让许樱哥背地里被人瞧不起而已,为了许家的支持,康王夫妻俩必会忍气吞声,把这事儿竭力压制下来。至于张仪正,就更不用说了,看张仪正在许樱哥面前那副奴颜媚骨,唯许樱哥之命是从的模样,定会拼命压下来,说不定还会觉得许樱哥可怜,更多几分怜惜之意。所以许樱哥这南国公、康王第三子的正妻之位照旧稳稳当当的,将来生了儿子也照旧是嫡子嫡孙。

    经过上次佛跳墙那个大亏,冯宝儿再不会轻易迈出那一步,她既然知道这个秘密并不能将许樱哥一举压死,那又何必去讨那个嫌?于是她不但把这个消息压下来,还再三叮嘱家中的父母哥嫂不要泄露出去,只是私底下更为憎恶轻视许樱哥,更加坚定地认为许樱哥就是个狐媚子而已。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前朝余孽呢,便是许家也逃不掉干系!康王与康王妃便是再疼儿子,再爱屋及乌,也断然不可能容忍这样一个女子做他们的儿媳妇,做他们亲孙子的娘!那许樱哥将会面临一个什么样的局面呢?

    想到许樱哥将跌落尘埃,万劫不复,冯宝儿想想便觉得乐得开怀。转念一想,却又觉着大大的不妙,这事儿也不知道是哪位王爷晓得了,要透给安六等人知晓,若是在这立储的关键时刻闹将出来,对康王府那是大大的不利!当然对她的前程也是大大的不利!她必须得先设法阻止这事儿,日后再收拾许樱哥才是。正想着,外间却又突然起了变故,只听那宫女颤着声音道:“是谁在那里?”

    接着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响过后,死一般的沉寂。冯宝儿害怕地缩回被子里,一动也不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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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是对不住,昨晚暴雨雷电停电不能码字,今早很早就去了医院一直折腾到中午,又累又乏,所以更新大大地迟了。

    感谢兰灵狐的1个香囊,~天使在哭泣~的3个平安符,素食小猪的2个平安符,谢小逗、熱戀^^、幸运的学长、Chieh-Ching的各1个平安符。(未完待续。)

第277章 虚张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天色越来越暗,冯宝儿的心里越来越不安。她不知道此刻前方是个什么情景,更不知晓外间又是个什么情景,她不敢轻举妄动,便只盼望着能有人来寻她。按说她出来这么久了,始终不见回去,总该有个人来探一探她才是,可不但伺候的人没影子,康王府那边也没个人来过问一声。

    虽然知道人多事多,大家顾及不得,冯宝儿还是忍不住愤慨地想,若今日换了是许樱哥或王氏等任何一个身处这般境地,只怕康王妃等人断然不会忘记吧?这便是嫁了个无关紧要的庶子的下场!更是许樱哥那个奸诈女人在背后捣鬼的缘故!冯宝儿怨一回,恨一回,眼看着最后一丝光亮就要消失,再也按捺不住,这房间里的那种死寂让她觉得很害怕,她想到之前那段关于她应该会昏睡到什么时候的对话,觉着自己怎么也该“醒了”才是,于是她试探着喊了两声:“有人么?有人么?”

    自是没有人回答她的,这越发证明了某种猜想,冯宝儿不敢久留,随意捋了捋鬓发,检查自己是否掉落了东西后便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拉开了房门。

    远处已经亮起了灯烛,隐隐听得到哭声,这一片宫室却似是被人遗忘了一般,不但无人出没,更是暗黑一片。她只能借着天边残留的一点点亮光,依着记忆往前去寻康王府众人。

    行了几步远,转入花木繁盛处,忽听得身后脚步声响,冯宝儿害怕地转头去看,却只听到虫鸣唧唧,看到树影重重,半个人影也不见。她突然想起那个莫名就消失不见的宫女与太监,背心里顿时凉津津一片。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转身继续往前行,行不多远,又听得“沙沙”脚步声响,这一次比之前还要接近她。

    “谁在那里?”冯宝儿吓得三魂出窍,壮起胆子问了一声,不见有人回答。便虚张声势地道:“出来!我看到你了!这是要让我嚷嚷出来么?”

    谁想这一喊竟然真的给她喊了个人出来,一个年轻瘦削的男子缓步从树阴深处走出来,吃吃笑道:“宝儿,你独自一人在这里可是为了会情郎?”

    冯宝儿定睛一看,正是那她正防着的安六!于是多了几分心虚防备之感,勉强笑着往后退:“咦,这不是安六哥么?你又如何会在这里?这是什么时候,你还敢开这样无聊的玩笑!也不怕给人听去了,拿你开刀!”

    安六并不回答自己如何会在这里。微笑着往前行了一步:“我如今已是落到这个地步,还怕谁拿我开刀去来!倒是宝儿你,如今已嫁了人,却不恪守妇道,尽孝守在娘娘灵前哭灵。若叫人发现你黑灯瞎火地独自一人在这里与我私会,怕是要惹祸哩!”

    冯宝儿可不是吃素的,冷笑道:“谁会信?我自来名声清白,不是六哥这种人可以比的。若是不小心闹出笑话来。人家只会信你又想胡作非为,却不会觉着我有什么错。拼却我的名声换你的一条命,你觉着值还是不值?”

    安六顿住脚步。摸了摸下巴,笑道:“你说得是。可是,宝儿啊,我知道你一个秘密。”

    冯宝儿一颗心顿时提到嗓子眼,面上却做出完全不信的样子。想来安六也不会无缘无故走到这里来,只怕他也是知道了些什么,自己绝对不能让他知晓自己晓得了内情!得想个法子含糊过去才是,想到此处,冯宝儿轻蔑地道:“六哥专好打听人**,晓得的秘密可多了,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既不知你知道了什么,也不关心。”话锋一转,讽刺道:“怎地,你如愿以偿地娶了王老将军的嫡亲孙女儿,犹自还不满意么,又来找我什么麻烦?如今使君有妇,罗敷有夫,你还想如何?要脸的就赶紧走。”

    “宝儿你还是那么可爱。”安六垂眸轻笑了一声,半晌才抬头道:“不错,当初我是曾经想过要求娶你,但后来你眼里没我,我便不再奢求。你可知道我这个人最擅长的是什么?那便是自知之明。可你却没有,不过飞蛾扑火,你瞧瞧,你那般全身心地想着那个人,他可曾多看过你一眼?他心里眼里都只有许家二娘子呢。可怜你啊,宝儿,这样一朵娇花,平白就插在了小四那坨不解风情的狗屎上。难道你就不憋屈?”

    从前她连张仪端这个侧妃所出的亲表哥都看不上,哪里又会看得上安六这样声名狼藉,生母出身卑微的人?安六明明说的都是事实,可冯宝儿此刻偏偏就从安六的语气里听出了那么几分不以为然与讽刺。她想看清楚安六的表情,但天色已黑,光线黯淡,她只能看到安六一个模糊的轮廓,根本就不能看清他的神色,更不要说借此揣测他的心意。但不拘他是嘲讽或者是挑拨,她只能按着适才的计划,引着他往那个方向走,讽刺道:“我再怎么憋屈也比六哥你好。有父母亲族护着,日子正好过着呢。”因不敢久留,便准备提前结束谈话:“我出来有些时候了,他们只怕已经使人过来接我啦,先走了。”言罢转身便走。

    却见安六飞速跟了上来,似是要伸手去拉他,笑道:“许久不曾会面,你怎地就要走了?我们再说两句话么?”

    冯宝儿吓得花容失色,只当他是知道了那件事,不许自己前去报信,所以要灭口,当下踉跄了几步,尖声喊道:“你要做什么?”

    安六皱起眉头:“你这是怎么了?虽则我知道你的秘密,却也不至于就要把你如何,看你似是怕我把你怎么样一般。”

    冯宝儿又急又怕,突然瞧见安六斜后方的树下有个人影,便伸手一指,大声道:“你看那是谁?”说完并顾不得什么,飞快地往前奔跑。才跑了不多远,就被安六一把攥住了手臂。

    冯宝儿才要尖声大叫,却又被捂住了嘴,于是绝望地乱抓乱挠,只听得安六在她耳边轻声道:“别闹,我们回去看看那个人。”迫不得已,只得任由安六将她挟持着走将回去,越走越近,那树下的人影也越来越清晰,却是个年轻的宫女挂死在树上!

    冯宝儿吓得腿一软,惊恐难言,安六见她神色难辨,心中一动,死死拖着她让她去瞧那宫女的脸,阴森森地道:“看看,你认识她不?”

    冯宝儿紧紧闭着眼道:“不认识,不认识。”

    安六诈道:“不认识?这宫女不是扶你下来休息的人?你怎会说你不认识?你别怕,便是你弄死了她,我也只会当不知道。”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弄死她。”冯宝儿肝胆欲裂,心想安六既然已经认出这宫女是扶她下来休息的人,只怕也是知道了那个天大的秘密。思索一回,心想安六既然已经知晓那个秘密,少不得是要爆出去的,而那隐藏在深处的什么王爷,迟早也要将此事说出去,既然如此,她又何必为了那镜中花水中月枉自送了自家性命?当下便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曾遇到过六哥,你饶了我罢。”

    安六将她的脸托起去触那冰凉的死人面孔,恶劣地微笑道:“宝儿啊,你越是这样说,我越是好奇,你究竟知道了什么?”

    冯宝儿却早吓得冷汗涔涔,眼睛一翻便晕死过去。

    “真是一点胆识都没有。一个死人便吓成这个样子!”安六无趣地将冯宝儿往地上一扔,动手认真检查那挂死在树上的宫女。

    忽见黑暗里走出一人来,远远站定了,道:“她不见得就瞧见了什么,其他人死了尚可,她若是死了,少不得又要掀起一阵风浪。”

    “我不过是看她那鬼鬼祟祟,又特别怕我的样子,所以心中生了疑。”安六有些不耐烦地道:“她既不知,你便设法将她送回去好了。我是在想,莫名其妙的怎会又死了个人在这里?”目光落在冯宝儿身上,满是探究。

    那人并不关心这些事,只淡淡地道:“六爷只要记得我们的约定就好。”

    安六露出一排白牙,给了那人一个诡异的微笑:“记得,你也要记得,不然我做鬼也不放过你。我倒奇怪,你把我引到这里来,莫非不是为了给我看场好戏?难道就给我看这个死女人和无用的女人?”

    那人冷哼道:“你的疑心病倒重得很!不过凑巧罢了。”

    许樱哥踉踉跄跄地与王氏互相扶持着站起身来,看着迅速又补上的另一拨哭灵的人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世子妃扶着康王妃走过来,道:“也不知四弟妹如何了?”

    康王妃淡淡地道:“去瞧瞧她罢。休息这么久,想来也缓过来了。”大家心知肚明是怎么一回事,都只当冯宝儿是为了躲懒保胎,倒也没什么怪她的意思。

    才行不多远,就见两个宫人急匆匆而来,附在康王妃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康王妃沉了脸低声道:“前头带路!”

    世子妃忙道:“母妃,怎么了?”

    康王妃沉声道:“你们四弟妹,被人发现晕死在路边,身边一个人全无。之前伺候她的人……挂死在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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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8章 谎言

    夜凉如水,远处传来的哭声飘渺却凄切。许樱哥与王氏互相搓揉着彼此的膝盖,交换着只有二人才能懂的眼神,偶尔微微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此刻孩子们已经回府去歇着,康王妃与世子妃去与暂时执掌宫务的长乐公主商量处理事务,她二人只需守着还在昏迷不醒的冯宝儿便可,有茶水有坐处有吃食,正是这乱纷纷的时刻最舒适的待遇了。

    冯宝儿翻了个身,王氏最先发现,拉着许樱哥起身探视并轻轻喊了声:“四弟妹?”

    冯宝儿长长吐出一口气,睁眼看向王氏与许樱哥,待看到许樱哥,眼神从迷茫惊恐到平静憎恶,却是沉默着不说话。当一个人不肯掩饰自己恶意与憎恶之时,便是傻子也能感觉到,更何况二人早就是仇敌。王氏微微皱起眉头,许樱哥不以为然地笑笑,转身吩咐一旁伺候的宫人:“去禀告王妃,端平县公夫人醒过来了。一切安好。”

    王氏本想问问冯宝儿如何会晕倒在那里,身体状况如何,却见冯宝儿只顾低着头吃喝不说话,一副丝毫不想搭理人的模样,遂叹了口气,与许樱哥默默坐在一旁等候。

    不一时,康王妃回来,先问过冯宝儿的身体,才又转入正题:“这是怎么一回事?”

    冯宝儿自醒来开始便决意暂时不把那事儿说出来,当下泪汪汪地道:“儿媳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昏昏沉沉一觉便睡到了天黑,待得醒来才发现房内空无一人,怎么叫都无人应答。儿媳心中害怕,又想着自己离开得太久,生怕母妃找不到人心中焦急,故而趁着还有些亮光赶紧往这边来。谁想行到半途,一下子瞧见那死人。当即唬得昏死过去,其余的却是不知道了。”

    康王妃见她一副惊吓过度,楚楚可怜的模样,也不好紧逼于她,安抚了几句,又问了细节后便欲起身:“你好生歇着……”

    冯宝儿好容易才死里逃生,心里又揣着那么大一个秘密。哪里还敢继续留在这宫中?更何况留在宫中便意味着要吃苦受罪,当下惊恐地一把抓住康王妃的袖子,哀哀恳求道:“母妃,我肚子突然有些不舒服,求母妃给我找个太医看一看。”

    康王妃见她脸色煞白,伸手一摸,额头上全是冷汗,心中也道不好,少不得说了王氏与许樱哥两句:“你二人也是太过粗心。宝儿不舒服,怎地不早说?”

    王氏与许樱哥冤枉死了,这人适才好吃好喝,问她什么都是倒理不理的模样,谁会晓得她临了还来这么一下?却也辩别不得。只能垂眸低头不语。

    康王妃却也不是要追究谁的责任,当即安抚冯宝儿道:“你怀着身孕,又受了惊吓,偏宫中太医此刻不得闲。实在不宜留在宫中。这样罢,我着人先送你回去,你便先将养着。明日也不必来了。”

    冯宝儿等的就是这一句话,却不敢露出丝毫喜色来,只拿着张帕子捂住半张脸,哀哀地道:“我实在不够争气,本该为娘娘守灵哭灵尽孝的,奈何……”哭了一回,又道:“我一个人不敢回去,好可怕。怎地就死了人呢?”

    康王妃便吩咐人:“快去瞧瞧四爷可空了?让他赶紧过来送四奶奶回去。”

    得来的消息却是,张仪端不知到哪里去了,而张仪正却是刚好有一个时辰的空闲。冯宝儿不由心中暗喜,觉着这恰恰合了心意——若是安六当真不肯放过她,那张仪端银样蜡枪头哪里抵挡得住?需得张仪正或是张仪先兄弟二人才能挡得住而已。但张仪先此时奉旨前往陵寝督工去了,那便只能依靠张仪正了。她心中欢喜,却不露出半分端倪,只在那里抱着肚子痛苦万分地道:“既是四爷不在,我便再等等吧。”

    康王妃扫了眼默不作声的许樱哥与王氏,当机立断:“你二人陪着宝儿一起回去,把府中的事情整理整理,明日一早再进宫来替换你们大嫂!”

    自朱后生病始,这宫中的事务便有些乱了。早有本是罗昭容与刘昭仪二人共同代为执掌宫务,但后来刘昭仪因贺王获罪,罗昭容又失了圣心,便只能由长乐公主来暂代宫务。可到底名不正言不顺,对着一个荒唐暴虐的父亲和父亲的一群各色各样的小妾,长乐公主便是再强悍周到也有触及不到和为难之处,康王妃就更尴尬,被夹在中间,既不能管,也不能不管,更是步履艰难。许樱哥心知康王妃这是心疼自己和王氏,她却不能一走了之,便道:“二嫂比我持重更熟悉家务,又有孩子要照料,不如二嫂先回去。我就在这里陪着母妃,便是不能做什么有用的事,照料母妃起居也还能做到。”

    王氏却是与许樱哥想到一处去了,又想着今日许樱哥对着福王妃时的那种不自在,便也道:“还是我留下来陪着母妃罢,三弟妹你还是回去的好……”

    康王妃见她妯娌二人相互着想,心中颇为舒坦,便笑道:“都去。我这里有你们大嫂。”

    “就是,这里有我,你们二人都去,替我照顾好孩子们就是了。”世子妃从外走进来,体贴地拉了王氏与许樱哥往外送:“去吧,去做准备。”又转头看向冯宝儿,亲切慰问了一回。

    康王妃心中更为欢喜,缓缓道:“看你们如此友爱体贴,我心甚慰。一家人便该有一家人的模样。”

    许樱哥妯娌几个纷纷肃然称是。

    冯宝儿虚弱地靠在榻上,左看右看,看她们几人互相谦让体贴,康王妃脸上的神色温柔而慈祥,便觉着自己就是个局外人,心中越发难过,看谁都不顺眼。少不得暗想,若非是许樱哥存在,此时与世子妃、王氏谦让体贴,被康王妃关心的人便该是自己了。许樱哥这样的人,实在不该存活于这世上,早在当年便该死个干净才是。怎会活了下来祸害人呢?

    正在怨恨时,张仪正从外而入,冯宝儿眼看着他上前拉着康王妃嘘寒问暖,不时又与许樱哥眉目传情,只觉得一股火气上蹿下蹿,搅得胸腹间一阵烦闷恶心,当场便干呕出来。同时觉着小腹处真的传来一阵阴疼,不由得吓白了脸,含了泪怯怯地喊了一声:“母妃……”

    康王妃见她神色萎靡,当即打发王氏与许樱哥:“无需多言,宝儿等不得,带着你们四弟妹回去,明日一早又再入宫。”

    说话间,宫人用软椅将冯宝儿抬将起来,冯宝儿心中愤恨不已。索性歪在软椅上闭目养神,一路出去都是一言不发。许樱哥与王氏见她神色不善,问得两句不见她回答也就不去自讨没趣,张仪正更不会主动与她答话。一行人沉默地出了宫,不拘冯宝儿与许樱哥等人关系再如何僵硬。王氏与许樱哥却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扔下她不管,便都与她坐了同一张车,才行不久就听道旁有人扬声道:“可是南国公?”

    接着马车便停了下来,一直闭目养神的冯宝儿突然惊起。颤声道:“谁在外面?车为什么停了?”面上满是掩盖不去的惊恐害怕。

    许樱哥与王氏对视一眼,王氏将车帘子轻轻掀开一条缝隙,低声道:“是安六。”

    “他想干什么?”冯宝儿紧紧揪住身上的薄被。一张巴掌大小,下颌又尖的脸看上去更为苍白可怜,声音又尖又利。

    许樱哥见她如此反常,再想想安六为人,前情后事一联系起来,少不得生了些疑虑,当即看着冯宝儿的眼睛道:“四弟妹不要担心,有我们在,他便是想干什么也不能做。”

    王氏也皱眉道:“四弟妹这是怎么了?不过是停下说几句话而已。”

    冯宝儿恍然醒悟过来,忙往车厢里缩了缩,低声道:“我肚子疼,很害怕。”

    许樱哥便敲敲车壁,低声吩咐外面:“问问三爷,若是没有紧要事,还是赶紧回去,四奶奶等不得了。”

    不一时,马车果然启动,冯宝儿才松了口气,便又听安六扬声道:“听说四弟妹不舒服,现下不好寻大夫,刚好我们府上有个大夫不错,不如让他去瞧瞧?”

    张仪正还未回答,冯宝儿便忍耐不住激动地尖声同王氏道:“二嫂,我们府上难道请不到大夫么?”

    便是不肯,也没这么激动的必要,且安六未必真的就是要给大夫,客气话的可能性更大。王氏实在不解,便低声道:“多谢安国公的好意,早有大夫候着了的。”

    安六也不勉强,当即与张仪正别过。待听得马蹄声远去,马车也再次启动,冯宝儿方软了身子,轻轻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才刚松懈下来,便又觉着小腹一阵抽痛,于是半真半假地哭了起来,口口声声叫的都是冯夫人:“娘啊,娘啊,我要我娘亲……”

    王氏只得道:“四弟妹,已是使人回去安置了,进家门便能看上大夫,省着些力气,放松心情,便会好些的。”

    冯宝儿一把抓住她的手,哭得泪眼模糊:“好二嫂,我好怕,我想见我娘,求求你让人给她送送信,让她赶紧来看我最后一眼吧,我快要死了。”

    王氏好生为难,想起冯宝儿还未见红便说这样丧气的话,实在不妥当。但要叫不让冯家来人,又怕出点什么事说不清,便看向许樱哥:“三弟妹,你看?”

    许樱哥冷眼旁观,淡淡道:“她要见就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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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章 问诊

    王氏见许樱哥也应了,便转头宽慰冯宝儿:“四弟妹莫急,等到家就使人去将军府请冯夫人。”

    冯宝儿却是等不及的,也不直接回答,只抱着肚子继续哼哼,哭得越发凄惨:“娘啊,我的亲娘啊,女儿只怕见不到你最后一面了……”

    这意思太过明白不过,王氏不由大皱眉头,心说这难道是信不过她与许樱哥,觉着所有人都要害她,所以才要冯夫人过来盯着么?谁稀罕她肚子里这块肉?真是搞笑。再想想从前冯宝儿初初说是有了身孕,也是这么一幅小家子气的模样,成日地哭着瞒着,非得冯家带了大夫来看过了才说,心里鄙夷,又不知她真疼还是假装,便故意道:“四弟妹你别怕,最多不过是小产,死不了人的。”

    冯宝儿捧着脸哭得更加凄切,张仪正在外间听着只当是马上就要死人,忍不住问道:“到底怎了?”

    许樱哥面无表情地道:“四弟妹不好了。还请三爷立即使人去将军府,请冯夫人立刻就到咱们府上去候着,去得晚了怕见不着人。”又问冯宝儿:“四弟妹,你看这样说可好?我只怕话说得不对,误了你。”

    自己说自己要死了与别人说自己要死了那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心理感受,哪怕这话是别人重述自己说过的话,冯宝儿觉着许樱哥这就是在诅咒自己,立即炸了毛,但想想许樱哥也嚣张不了几天便又忍了下来,将帕子捂着脸哀戚地道:“三嫂,我从前对不起你,你就看在孩儿无辜的面上不要与我计较了。”

    看这话说得,孩儿无辜,难道谁将她如何了?王氏忙打圆场道:“四弟妹,你三嫂是问你这样说可使得,并无其他意思……”

    冯宝儿嚎啕大哭:“二嫂好偏心。拉的偏架,我都这地步了,还这样的欺负我。”

    这口口声声要死的人还这般牙尖嘴利,王氏气得没话说,因怕许樱哥会与冯宝儿争吵落下话柄,便去拉许樱哥的手。许樱哥便是要吵也不会挑这个时候与冯宝儿吵,便摇头道:“二嫂放心。”又扬声叮嘱张仪正:“三爷都听见了?快些使人去将军府。”

    张仪正默了默。果真叫过一人把冯宝儿的话原封不动地叮嘱了一遍,又大声道:“快去快回,若是请不回人你也别来见我了。”

    听着那人答应并去了,冯宝儿的哭声也就渐渐平息下来,只牢牢抱着肚子缩在车厢角落里,蹙着眉想心事。王氏嫌她爱生事不耐烦与她一处,板了脸与许樱哥挤在另一边,懒得搭理她。

    少一时,到得康王府。早有管事得到消息带人抬了软轿在二门外候着,王氏利索地指挥众人将冯宝儿抬回立园,先请知会宣侧妃去守着,又问大夫可到了,诸事安置妥当。转头悄声同许樱哥道:“看她能吵架还有力气哭号耍心眼,我是不知她究竟是真疼还是假疼,就觉着这般要急着见她母亲,只怕里头有什么猫腻。现下事多且乱。府里就我二人,可不能后院起火,闹出什么事体来。”

    许樱哥道:“不拘她是真是假。母妃既把她交给我二人,总要好生照管。若怕她不懂事,便请二嫂往宣乐堂同曲嬷嬷说一声,曲嬷嬷到底年纪大,在母妃身边多年晓得的事多,关键时刻有她在那里镇着,还是很有用的。”

    曲嬷嬷深恨宣侧妃那边的人,包括冯宝儿在内也是十分不喜的,冯宝儿这一胎是否保得住,说实话曲嬷嬷并不会在意,但也不至于就要出手去害冯宝儿,稍后有冯夫人要来,有曲嬷嬷这个康王妃的身边人在那里,也免得冯夫人与宣侧妃借事生事。王氏沉思片刻,道:“你说得是,如今只求安稳,别的都暂且顾不得。我这便去。”又叮嘱许樱哥:“你与她不和,暂时就别往跟前凑了,先回去收拾收拾,等我这边安置妥当了才又过来,我们俩作伴,便是有人想攀咬也不好张嘴。”

    “二嫂疼我。”许樱哥微笑着与王氏别过,回到随园先就命青玉:“去把张平家的找来。”转头瞧见张仪正立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便挥手命众人退下,上前抱了抱张仪正,低声道:“你是否立即就要回去了?”

    张仪正道:“是,按报贺王正该这几日到京,但今日却收到他病重难行,停留在卢两镇的消息,圣上要命人前去查看是真还是假,这时候尚未定下人选,但很可能是我。”

    想到这些日子以来的诸般乱象,许樱哥不由就有几分难过不舍,更担忧这其中有诈,却说不出其他话来,便只能一言不发地抱紧张仪正。

    张仪正叹了口气,替她理理鬓发,低声道:“且忍着,等娘娘葬礼一毕就会颁旨立储,此事一定便不会再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许樱哥心说,哪里那么简单?你们家的麻烦事还多着呢,想到那莫名其妙的前朝人士等一摊子烂帐,心里也是不舒服得很。却也不说那些会令人烦心的话,只笑道:“既是要去,那我便先替你准备着行李,有了消息你便让朱贵回来取行李。只记着,凡事都无你的平安更重要。”

    “你也是,凡事不如平安重要。我先走了。”张仪正紧紧抱了抱她,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许樱哥送张仪正到院门前,瞧见张平家的进来,便道:“我和二奶奶奉了王妃之命照料四奶奶,奈何四奶奶似是对我们有些误会,不太信任我们。非得要请冯夫人过来,这本来也没什么,但就怕有我们不知道、不周到的地方,日后说起来不好。”

    张平家的心知肚明这是要动用康王妃放在冯宝儿院子里的人打探消息,忙道:“奶奶放心,婢子这就去安排,只是最近有些麻烦。自冯家送了那几个嬷嬷与丫头来后,府里的人便很少能近那一位的身了。”

    许樱哥垂眸道:“我是怕拖了府里的后腿,辜负了母妃的嘱托,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怎么做都好,只要不出大事就好。”冯宝儿不是傻子,便是当时不知,过后细细回味也当猜到隔墙有耳,不然不会那么轻松便泄了秘密,不许府中信不过的人近身才是常理。但有曲嬷嬷在,她这里再吩咐人盯紧些,便是不能打听仔细,两下里一综合,总能发现些蛛丝马迹。

    张平家的应了退下,许樱哥这才又命青玉等人替张仪正收拾行李,自己略微收拾了一下,估摸着王氏应当往立园去了,也就起身前往立园。

    妯娌二人在立园门前相会,一同走进去,恰逢请的大夫也来了,便入内旁听大夫给冯宝儿问诊。冯宝儿早已收拾妥当躺上了床,一旁守着宣侧妃,再一旁雁翅排列着早前冯家送过来的婆子丫头。见许樱哥与王氏领了大夫进去,一夫家被赐姓冯,原为冯老夫人心腹的婆子便笑道:“这位太医看着倒眼生。”

    王氏听了这话,心中委实不爽快,淡淡地道:“如今宫中没太医敢出来应诊,都守着圣上呢。四弟妹这事也急,等不得,不然倒是可以一等。”

    “闭嘴。”冯宝儿有气无力地斥了那婆子一句,可怜兮兮地道:“二嫂不要与她一般见识。”言罢就从帐中伸了手。

    那大夫仔细问了一回,又号了脉,沉吟一回,道:“夫人当无大碍。”

    许樱哥与王氏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些笑意。

    冯宝儿虽在帐中看不见众人情形,却也猜得到几分,不由又是尴尬又是忿恨,只捂住肚子哀哀地哭:“疼啊,疼啊。”

    宣侧妃将帕子按了按唇角,脸上露出几分讥诮之意来,不轻不重地道:“大夫,人命关天的事情,你可看仔细了。”

    那大夫虽不是平日里康王府中惯常用的太医,却也是上京城中有名的妇科医生。行医之人最重名声,之前听那婆子挑剔他不是太医本就有些羞恼,此时又见冯宝儿这般,宣侧妃亦表示疑问,不由就怒了,将手一揖,道:“老朽看了几十年的病,还未看错过。府上若是不信,但请另请高明!这病我治不了!”

    王氏忙打圆场道:“请息怒……不然再请大夫帮我这弟妹看一看?”话音未落,就有人来报:“冯将军夫人来了。”又凑到王氏耳边轻声道:“也带了大夫来。”

    听说冯家自己带了大夫来,王氏少不得松了口气,急急道:“快请!”待要使人厚厚给了诊金送这大夫走,这大夫却不肯走了,道:“老朽倒要看看来的是谁,又能看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来!”

    王氏一看要糟,忙给许樱哥使眼色。许樱哥眼看着冯夫人带了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冲进来,不想在这呆着,便叫了王府大管事将这大夫劝将出去,亲自给这大夫行礼致歉,又重重奉上诊金,才算将这大夫给打发走。折身回去,正好听见冯家带来的那大夫摇头晃脑地说了一席话,结论恰恰与适才这大夫说的相反。冯宝儿哭得厉害,连带着冯夫人也哭得厉害,再看着抱了一盒参匆匆赶来的曲嬷嬷,许樱哥不由乐了,这肚子疼不疼,竟然成了个谜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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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急信

    王氏等人看得无话可说,她们固然是更信康王府请来的大夫,却也不能直言不讳地指出冯家人在作假,毕竟肚子疼不疼只有冯宝儿自己才知道。

    曲嬷嬷进去,先问了冯夫人安,倚老卖老地拽着声气道:“王妃有令,她不在府中,便令老奴伺候好四奶奶。四奶奶,您人年轻,想是不知,这妇人怀孕生子第一是要心宽。好人成日胡思乱想也会无病生病,更何况是孕妇呢?这药呢,也不是乱吃得的,不是保胎安胎和补药都是好东西,是药三分毒,能不吃就不吃。”说到这里,转头笑眯眯地看着冯夫人道:“亲家夫人,您是过来人了,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冯夫人心里不高兴,却不能就这样驳斥奉了“康王妃之命”过来表示关心的曲嬷嬷,便含糊道:“说是这样说,但还是要听大夫的,她总这样疼也不是个道理。”

    冯宝儿眨了眨眼,再次抱着冯夫人的脖子哭了起来,冯夫人无奈,装模作样地骂了一回,作了为难状看向王氏等人:“这丫头不听话,让我好生与她说说,夜已深了,侧妃娘娘和二奶奶、三奶奶都是有事的人,就不要为她耽搁了。”

    曲嬷嬷也跟着赶人:“是啊,这里有老奴呢。”

    因了佛跳墙事件,冯夫人很有些怪责宣侧妃的意思,宣侧妃又觉着冯宝儿害了自己,这二姐妹彼此心里本就有了疙瘩;加上宣侧妃早年不是没玩过这些花样,早就看出其中猫腻,因见冯夫人连着她这个亲妹子也要赶走,母女俩鬼鬼祟祟的不知要干嘛,心里越发不高兴。当下做了委屈状道:“我本想留在这里照顾她,但她从来也不肯听我的话,更不信我,也罢……夜已深了。姐姐若是要留宿,便去我那里,我替你收拾好房间床铺。”言罢委委屈屈地转身往外走,并不去看冯家母女的脸色如何。

    冯夫人怄得慌,当着王氏等人也不好露出来,只能干笑道:“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这般孩气……”

    王氏微笑道:“母妃将四弟妹交给我妯娌二人照料。断然没有让亲家夫人来照料人的道理。我们不怕累,就在这候着,省得有事。”

    冯夫人无奈,只得道:“你们别担心,一切都有我在,有事也怪不得你们,那是她的命。”

    冯宝儿也抽泣着央求道:“两位嫂嫂跪了一天,还要为了我的缘故不得歇息,说出去可不是都要说我不贤么。那我便没脸做人了,求两位嫂嫂不要让我为难了。”

    王氏这才做了为难状:“如此,倒是我们让四弟妹和亲家夫人为难了,这样吧,我们先回去处理一下家事。有什么只管使人去叫。”言罢领了许樱哥一道出去。

    妯娌二人瞧着立在廊下板着脸将冯家下人呼来喝去的曲嬷嬷,只道一声:“嬷嬷辛苦。”

    曲嬷嬷道:“老奴不能替王妃做大事,便只能替她分忧了。二位奶奶不是还有家事要理,明日又要进宫的?快去歇罢。”

    冯宝儿在里屋听见曲嬷嬷的话。不由得低声冷笑,还未开口,冯夫人便不悦道:“我之前只当你真有个好歹。吓极了我,谁知你竟不是。这般不懂事,倒叫我左右为难,不得不陪你在人前丢了脸面。你倒是说说看,你到底要如何?”

    冯宝儿委屈道:“我是真觉着肚子有些疼的,但那庸医说没事……人是她们请来的,谁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她们如今顾忌着四爷,又恨着我,没人盼我好,就是姨母也是嫌弃我的多。谁会盼我平安生下这孩子?我不寻母亲倒是寻谁?”

    冯夫人早前也是在宫中跪哭许久的,一把老骨头累得半死,哪里有心情去听她说这些有的没的?便只道:“如今外头乱纷纷一片,你有事就赶紧说。”话音未落,就见曲嬷嬷含笑走了进来,施了一礼道:“亲家夫人,药抓来了,是否立即熬上?”

    冯夫人赶紧叫了亲信的嬷嬷进来训斥道:“你们怎能让嬷嬷做这些事情?养你们何用?”

    曲嬷嬷本也不想沾手这药的事情,不过是想留下来看她母女究竟要出些什么幺蛾子,见状也就笑眯眯地任由冯家人去弄药,自己就在一旁候着。

    冯夫人深恨,频频给亲信嬷嬷使眼色,便有人拉了曲嬷嬷下去,百般折腾,好话说尽,好歹算是把曲嬷嬷给暂时支使开去。

    冯宝儿压低了声音,警惕地将自己在宫中所闻所见说出来:“这样的大事,我也不敢随便说,无凭无据地说出来,怕反倒是讨好不得好,倒叫他们说我诬陷。但我想着,无风不起浪,是必须得与祖父与父亲知会一声,若是有事,咱们家也好有个准备。”

    “竟然有这样的事?”冯夫人惊讶得不得了,寻思良久,低声道:“你做得很对,这样的大事不是你一张嘴就能说清楚的。你便是与他们说了,一时半会儿他们也管不住别人的嘴,事情要爆出来还是会爆出来,你又何必去做这个恶人?”

    冯宝儿道:“那依着母亲,此事该当如何处置最好?”

    冯夫人目光炯炯地道:“若是许家当真做出了这样的事情,那是自寻死路……只不知对康王府会造成多大的影响了。你先按兵不动,待我这就回家去同你祖父说!”若是许家倒霉,康王府的有力支持者便少了一个,又有人在后推波助澜,朱后也死了,这形势实在微妙得紧,冯家需得从长计较,多做准备才是。想到此便顾不上冯宝儿,只将几个早前送来伺候冯宝儿的婆子丫头叫进来耳提面命了一回便准备离去。

    曲嬷嬷听到声响迅速赶过来,道:“亲家夫人这便要回去了么?侧妃那边已经使人过来言道房间床榻都是准备好了的。”

    冯夫人现下已经得了消息,哪里还有心思与她闲扯,随便敷衍两句便急匆匆地带了人一阵风似地离去,甚至顾不得与宣侧妃、王氏等人打招呼。

    虽则已经夜深,许樱哥与王氏却都不曾休息,二人一同听着王府管事的回话,一一处置诸般事宜,还要过问孩子们的起居照应,又有世子妃去年才生的小儿子更是要关照的重中之重,须得将其身边伺候的人敲打了又敲打,务求不出任何乱子。正在忙乱间,就见有婆子匆忙进来禀告道:“二位奶奶,冯夫人急忙忙地去了。”

    王氏与许樱哥都有些吃惊,虽则她二人是小辈,但论起身份来比冯夫人只高不低,对方不告而别是有些失礼了。许樱哥道:“可曾与侧妃告过别?”

    那婆子摇头:“不曾。”

    正说着,就见曲嬷嬷与冯宝儿身边的顾婆子一前一后地走进来,那顾婆子一说一笑,礼数格外周到,说的无非是冯府里事务杂多,冯宝儿既无大碍,冯夫人便该早些归去。因着夜已深了,不好过来相扰,万望恕罪之类的话。

    王氏较真问道:“这么说,四奶奶当无大碍?”

    顾婆子道:“大夫吩咐要把药吃好,卧床休养好,当无大碍。”

    王氏便点头:“那好,我记住了,四奶奶就交给你们照顾了,若是好了都有赏,若是不好拿你们是问!下去吧!”

    顾婆子退下,曲嬷嬷冷笑:“不知说些什么呢,非得把老奴给差遣开,就恐怕老奴给听了去。那药么,不过是些寻常安胎药,吃不吃的无所谓,四奶奶面色红润得紧,骂起人来中气十足。”

    许樱哥眼看着张平家的在廊下立着,便低头吹茶不语,王氏打发曲嬷嬷道:“嬷嬷辛苦了,我们明日还要进宫的,这府里就要靠嬷嬷盯着些了。”

    曲嬷嬷保证道:“有老奴在,乱不起来!”

    须臾,送走曲嬷嬷,许樱哥这才出声唤张平家的进来:“平嫂子,你进来。”

    张平家的疾步而入,低声道:“……离得远,外间尽数站着冯家的人,不曾听见说些什么,却知道冯夫人去得十分着急,那马车跑得快极了,便似有人在身后追一般的。”

    许樱哥挥手令她退下,转头对王氏道:“二嫂,我觉着不对劲,你怎么看?”

    王氏道:“这冯家与我们自来不是一条心,总是摇摆不定,恐怕得使人去同父王母妃说一声才是,但这话又该怎么说?”

    许樱哥道:“只把事情经过说一说便是,想来父王能有法子查明,她莫名晕倒在宫中一事也要细细查明,我猜还与安六有关系。”

    二人商量定了,立即使了得力的人进来去寻康王妃等人送信。这一耽误,便近三更,二人俱是疲乏得紧了,分头去歇。许樱哥才入随园,就见青玉快步迎了上来,扶着她边往里走边低声道:“侯府那边送了信过来,是急信。”

    许樱哥心里突地一下,忙挥退众人自拿了裁纸刀裁开书信,信是写写的,许樱哥看完,一颗心凉了半截,坐在灯影里良久不想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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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1章 铃铛

    青玉捧了碗燕窝粥进来,看到许樱哥坐在灯影里一动不动,心中少不得有些担忧,轻轻走到许樱哥跟前低声提醒道:“奶奶,时辰不早,喝了这碗燕窝粥便该歇了。”

    许樱哥将手摸了摸脸颊,苦笑道:“先放在那里,替我备热水铺床罢。”

    青玉不敢多问,体贴道:“奶奶,没有过不去槛,凡事都想开些。”见许樱哥只是点头而不多话,只得低头退了下去,拘着众人不许出声,默默地备下热水并将床铺铺好。

    许樱哥将写的信来回仔细看了一遍,放在灯上点着了,亲眼看着那信纸在铜盆里烧成了灰烬,这才将青玉捧来的燕窝粥吃了,提笔写了一封信,唤青玉进来:“把这信亲手交给双子,让他务必立即送到侯府大爷手里。”顿了顿,低声道:“若是不能送到,便将这信毁了,千万不能落入旁人手中。你告诉他,性命攸关的事情,想来他不会再让我失望一回。”

    纸总是包不住火的,既然冯家已经使人去乡下庄子打探她的身世,又间接与冒氏接触过,那便是对她的身份已经生疑。结合今日冯家母女的表现,再想一想那群躲在黑暗里伺机而动的毒蛇,许樱哥几乎可以肯定,即便今日冯家母女私底下谈的不是自己那个萧家女儿的真实身世,迟早也会知道真相。这真相一旦暴露出来,对于许家便是一场大风暴,不作打算不行。

    青玉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自她跟了许樱哥后还从未见过许樱哥这般,当下拿着那封信只觉得有千斤重,颤声道:“奶奶?”

    许樱哥摇摇头,继续道:“再有,使人去寻三爷,问一问。若是能行,请三爷务必回来一趟。”言罢起身自入净房洗浴。

    青玉不敢耽搁,立即叫了紫霭作伴,二人挑了灯笼拿了牌子去寻双子并使人去给张仪正送信。又亲眼看着双子骑了马出去,才敢回到随园里。

    许樱哥已经洗浴完毕,披散着头发坐在榻前将要紧的首饰匣子及画稿等物一一检视了一遍,又叫绿翡与铃铛一道分门别类地收拾。万一真的到了那个地步。还是只有金银最靠得住呢。

    青玉瞧见这般情形心里似是压了一大块石头一般,因见紫霭上前帮着收拾,便自去同许樱哥汇报:“奶奶的话都已传到,此时双子已经去了侯府,婢子们亲眼看着他骑了奶奶那匹马去的,三爷那边也使人去了。奶奶要不要先躺下歇歇,这些东西要怎么收拾只交给婢子们去做就好。”

    许樱哥见她惶恐不安,便安抚道:“莫要担心,我不过突然想看看自己究竟有多少东西。虽则知道不少。也不是不信你们,但就是想看看才踏实。”言罢走入里间躺下,吩咐道:“我赶紧眯一会儿,一有消息就赶紧知会我。”说着便连打了几个呵欠闭上眼睛,倦极累极的模样。

    青玉自小跟着许樱哥。晓得她越逢大事越是睡得着,由不得叹了口气,替许樱哥盖了被子吹灭了灯,自去外头看紫霭等人收拾东西等候消息。铃铛早就对许樱哥那一匣子御赐的首饰垂涎不已。只恨平日许樱哥不戴不能多看,少不得趁此机会央求紫霭:“姐姐让我收拾这匣子。”

    同为许樱哥身边亲近之人,虽则各司其职。彼此间却也晓得是个什么性情。铃铛年幼活泼,却是个讨喜勤快的性子,紫霭便全了她的恳请,只郑重吩咐道:“想看就看,但要小心些儿,先拿丝绒布在桌上铺陈好了再拿,千万别离开了桌面。那宝石花钗的花瓣可是用宝石研磨的,薄得紧,金丝也细,小心给你弄坏了,砍了你的手也不够赔。”

    铃铛涎着脸谢了,依言做了。不管是之前许樱哥初次入宫觐见得到的东西,还是后来朱后赏赐的粉晶桃花头钗,都被她细细擦拭了一遍,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仿似是她的一般。因着周围无外人,里头许樱哥也悄无声息的,绿翡忍不住低声挖苦道:“看她这样儿,倒似是瞧着情郎一般的。”

    青玉与紫霭本来心情有些紧张,见状也不由好笑起来,铃铛是个人来疯,见气氛松泛了些便有意耍宝,正色道:“姐姐这话有理,咱们几个就你一人是许了人家的,想来姐姐最晓得瞧着姐夫时的心情如何。”

    几人平日人前持重,背后关系极好,绿翡也不生气,“呸”了一口道:“牙尖嘴利的小蹄子,我不过开个玩笑,你就这般挤兑我。我才不会做那种事。”

    铃铛双眼放光地从匣子底部双手托起那对朱后所赐的累丝镶嵌工艺的宝石牡丹钗,贴着脸颊做着陶醉样低笑道:“是,姐姐瞧着姐夫时当然不是我早前那模样,当如我此时瞧着这对巧夺天工的宝贝才对。”

    紫霭与青玉看得笑死,将手指着铃铛低声道:“你这个坏丫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绿翡姐姐还不快撕了她的嘴?叫她没大没小地乱说,让人听见了连我们都要受排揎。”

    绿翡红着脸挽起袖子,装腔作势地果然要上前去收拾铃铛,铃铛将那对牡丹钗子高高举着扭着屁股低声道:“哎呀,我好怕呢。姐姐要是不怕我摔了这钗子,就只管来。”

    “坏胚!”绿翡骂了一声,手才捏到铃铛脸上就见帘子被掀起,张仪正夹着一股子夜露的味道拿着马鞭走了进来,板着脸道:“干什么?”

    按时辰算来,从使人去送信到张仪正回来最快也得半个时辰左右,谁也没想到他这时候会突然回来,几个丫头齐齐吓了一跳,不知他听了多少话去。铃铛之前最为放肆,此时也最是害怕,匆匆忙忙将手里高高举着的宝石钗子收下来,抖手抖脚地要放回原处好给张仪正行礼,却见张仪正阴沉着脸瞪着她沉声斥责道:“找死!年纪小小,口无遮拦,这是什么时候?也不怕让人听见了给你们奶奶脸上抹黑!不如趁早弄死了干净!”

    他从前爱抽风,性情暴躁。后头不抽风了对着众人也是冷冷淡淡的,众人本就极怕他,没事都是绕着他走,偏偶然调笑一次就给他抓了现行。这是国丧期间,这种事闹将出去自己果然也就是死路一条,铃铛又羞又怕又慌,手一抖。一枝钗子好巧不巧地刚好勾着了袖口,往匣子边上轻轻磕了一下,她越发见慌,将手去接那钗子,忙中出错,偏将那钗子给摔到了地上。一声脆响,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那钗子在桌上摔了一下,又头重脚轻地直直跌到地上,一朵绚烂华贵。能迎风招展的牡丹花瞬间变了形。

    铃铛绝望地跪下去,一言不发地趴在张仪正脚前等死而已。青玉等人都脸色惨白地跟着跪下,谁也不敢出声求饶。

    忽然听得珠帘相击声响,许樱哥睡眼朦胧地披着件睡袍立在里间门前道:“三爷回来了?”眼看着面前这情形,再看看那枝变了形的牡丹花钗。想起之前睡得迷迷茫茫中依稀听到的几声低笑,心里有些明白,便道:“你们先下去。”

    青玉忙叫紫霭几个把手脚俱都软了、想哭也不敢哭的铃铛给扶了下去,单留他夫妻二人说话。张仪正将手里的马鞭随意往矮几上一扔。道:“你这是要做什么?半夜三更纵着丫头胡闹也不管。让人去叫我回来,自己倒睡着了?”

    许樱哥走到桌前替他倒了杯茶,低声道:“是我让她们收拾东西的。太累,没撑住就睡着了。”不等张仪正再有其他话说出来,便又道:“三爷怎地回来这样快?可是领了差事马上就要走的?”

    张仪正摇头:“不去了。临了突然又改了主意,让三伯父去。我是送三伯父出城,半路遇着你使去寻我的人,便快马加鞭地赶了来。不是我说,这几个丫头很该被敲打一回长长记性。虽则夜深无人,她们声音动静也不大,却也要防着有人盯。”

    “晓得了。”花季少女,又没谁见过朱后如何,趁着无人之时偶尔小小放纵一下也算正常,但张仪正提醒得也极是。许樱哥听说不用他亲自去查验贺王倒觉得是个好消息:“三伯父老成持重,从来与二伯父又是别着的。圣上深谋远虑……”话未说完,便被张仪正似笑非笑地打断了:“知道你是舍不得我去,就不必再赞圣上英明神武了。”

    许樱哥笑笑,有些忧郁地拿起那朵被砸得变了形的牡丹花钗道:“我眼皮跳得厉害,总觉着要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所以是巴不得你在身边的。三爷可知先前府里发生的事了?冯夫人,被咱们四弟妹那样急迫地请了来,却是说了两句悄悄话后便不管不顾地匆忙离去,甚至不曾与我们道别。不知冯宝儿晕死在宫中那事儿查验得如何?我家送进去那迟老工匠的死因可又知晓?还有皇后娘娘那毒又是谁下的?”

    张仪正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道:“娘娘一事,死了那么多人,却始终不曾查出什么来。那姓迟的老工匠,却是被人溺死的,凶手是和他同屋的一个无儿无女的老工匠,道是嫉妒他手艺好……至于昨日冯宝儿那事,有人瞧见安六往她歇息的宫室去过。我想那宫女的死总是与他二人有些因由的。你别担心,父王已经着人去寻冯璋了。”

    许樱哥心中颇有些乱,只低头将那牡丹钗子反复地拨弄来拨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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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底了,首先感谢大家的不离不弃。对于粉红,因为我这个月都没怎么加更,所以也不好意思追着要。大家愿给就给,不愿给就不强求,嘿嘿,总之都非常感谢。标题无能,想不出来了,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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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章 晶芒

    那宝石花钗本就做得极其精细,又是朱后所赠遗物,不但贵重且意义非凡,可好好的一对儿钗子平白毁了这么一枝,也不知能不能修复。张仪正瞧着,想起朱后平日对自己多有维护,心里有些不好受,便皱着眉头道:“别弄了,再弄就真修不好了。铃铛这死丫头,平日看着乖觉,谁想竟然如此不知事,毁了这样的东西……”

    人命如草芥,上京城各府中坏了宝贝被打死打残的丫头小厮不计其数,花钗虽好,许樱哥也遗憾心疼,却舍不得为了这钗子就弄死弄残铃铛,因恐张仪正下面会说出难听的话来,忙道:“多事之秋,念她是初犯,平日办差也得力体贴,且饶她一命罢。待我悄悄寻人修一修,当能修好的。”

    张仪正沉沉看了她一眼,道:“她虽是初犯,却不能就此放过她,死罪能饶,活罪难逃,不然日后你如何服众?”

    “知道了,我先免了她的差事让她禁足,等空了又再处置。”许樱哥心中事多,不想与他就这事儿多作纠缠,便起身打算将那钗子收好,张仪正却“咦”了一声,道:“别动。”

    许樱哥不知所以,只好保持原有的姿势不动,张仪正伸手过来,缓缓将那花钗倒将过来,钗尾朝上对着灯光,低声道:“你看这是什么?”

    他不说,许樱哥还未注意,这一说,果真发现钗尾上闪烁着针尖大小一点晶芒,不仔细查看根本不会发现。许樱哥低头将手指把那一点晶芒抹下,钗尾尖上便露出针尖大小一个孔来,因笑道:“不是什么,这钗子并不是实心的,不然可要重死了,娘娘还赞这钗子轻巧美丽呢。”说到此处,突然有些哑声。

    那迟伯是什么人?居心叵测的前朝余孽。在旁人躲避不及不愿入宫之际。许扶极力挽留他还非得入宫不可,既不是为了功名便是别有所图,似他这样的人永远也不可能得以靠近朱后,更不能在宫中自由走动传递消息什么的,那他能做什么?朱后生辰所用的凤冠也好,首饰也好,无一不由迟伯主要参与。还有当初那位专司宫中金银用具、并献上从上京各大金铺银楼选拔匠人之主意的老太监于四有……这前因后情连接在一起,很难不让人多想。

    许樱哥看着指尖那点晶芒,突然间觉得指尖刺痛无比,又有一层冷汗浸透了衣背。她抖抖索索地将指尖上的那点晶芒擦在擦拭首饰用的丝绒布上,有些疯狂地想,倘若朱后并不是饮食出了问题,而是各式用具出了问题,这样隐秘的下毒方式又有谁能发现?许樱哥只觉得两只耳朵嗡嗡作响,恨不得立即将这对花钗的钗尾砸开了看个究竟。

    张仪正本是疲倦之极。几乎靠着椅子背便能睡过去,恍惚间见许樱哥脸色突然变了,想到之前她请托自己将那迟伯弄出宫来,人却又在那时候死得不明白,立时坐起身来目光炯炯地看着许樱哥:“你想到了什么?”

    许樱哥闭了闭眼。转瞬之间心中万千念头闪过——倘若真是如此,倘若她的真实身份与迟伯等人通过这种方式给朱后下了慢性毒药两件事一并爆发出来,许家便是万劫不复,她与张仪正也大抵是走到了尽头。原来这个局早就已经设下。对方的网早就张开,等着他们一步一步往里走,最后不是做了那傀儡。便是玉石俱焚,最终都是万劫不复。她能说真话么?不能,便是提也不能提。

    她很艰难地朝张仪正笑笑,道:“我只是在想,这样一个好手艺人,怎会就这样莫名死了。娘娘那么好的一个人,怎就这般不幸?可见这天地间的事情,总是不完美的。”

    张仪正定定地看了她片刻,沉声道:“我希望你有话能和我直说。”

    有些话她肯定是要同他说的,但有些话,也许她这辈子都不会与他说,许樱哥正自思量间,就见青玉在外探了探头,便朝张仪正比了个手势快步走将出去,低声问道:“如何?”

    青玉小声道:“大爷没给回信,只让双子给了个口信。道是,口说无凭,不过玩笑,您信中所述可以一试。”想问许樱哥如何处理铃铛,却又不敢问,便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许樱哥。

    许樱哥道:“看好铃铛,先免差事禁足,其他等我空了又再说,另,那是什么东西你们心里都有数,要保命就别瞎说,自己找个说法周圆过去。不许再给我添乱子!”

    青玉喜不自禁,迅速退了下去。

    许樱哥在门前默立了片刻,深呼吸后转身入内,走到张仪正身边看着他认真道:“有个说法,不知三爷在娶我之前可曾听说过?”

    张仪正目光炯炯地道:“什么说法?”

    许樱哥缓缓道:“这几日,冯家有人去我娘家乡下庄子附近打听我小时候的事情,说我不是许家真正的二娘子,许家真正的二娘子早就夭亡,而我不过是个冒名顶替的野丫头。”

    张仪正心里咯噔一下,不敢相信她竟然主动和他提起了自己的身世,便想听她究竟会和他怎么说,于是眯了眼道:“有这种事?我倒是没听说过。”

    许樱哥苦笑道:“是啊,是有这样的说法,还说了许扶是我亲哥,所以我才对他的事情这般上心。”

    张仪正默了片刻,试探道:“想是那女人疯了,故而才不拣地方胡乱下口,真的假不了,随她怎么去说好了。”

    许樱哥不辩白也不否认,只望着他笑:“我之前特别想见三爷正是因为收了这个消息,我一直在想,倘若我真的不是许家的正牌女儿,三爷当如何?”

    他不知真正的张仪正会如何,但他却是早就知道这件事的,并且就是冲着这个才去娶的许樱哥。但他想,倘使是真正的张仪正,大概也就不会与她有这样的纠缠。而若是冯家只是得了许樱哥与许扶是许家那位不幸的姑夫人留下的私生子这个消息,想来许樱哥不会这样着急地将他叫回来,并且透消息给他。所以最少事情也当是比较严重,而不止是私生子这样一个流言。他是想知道她对着张仪正能坦白到什么地步,可也知道她最多只能做到这个地步,许樱哥,秘密太多就成了负担,如同他一样,有些话他永远也不能对她说,除非是迫不得已走到那一步。既如此,那又何必穷究?该怎样做便怎样做好了。

    想到此,张仪正便不再多言,起身斩钉截铁地道:“我不如何,流言便是流言,永远都做不得真。不过是有人看着现下形势微妙关键,所以故意挑刺造谣。你放心,这种谣言不会传出去。时辰不早,我还有事要做,你早些安歇。”

    许樱哥不期得到这样一个回答,却又觉着是在意料之中,毕竟当此刻,康王府当不起这样大的波折,所以无论如何康王府都会竭力将这事按下,至于将来那又是另外一回事,她是走是留,是生是死,总能尽量多的争取一些余地。怕的就是他们不重视,给人可趁之机,让人来不及反击布置便失了全局,于是轻轻拽住张仪正的袖子,仰头望着他郑重提醒道:“也许一个小小的流言便会毁了一盘棋,现下形势微妙,三爷还当小心处理此事才是。”

    张仪正摸摸她的脸颊,道:“我知道了,睡吧。”言罢大步走了出去,一路吩咐围上来伺候的朱贵等人:“与我去将冯家盯死了,但凡看见他们家与不该交往的人有交往便速速来报,再有那形迹可疑鬼鬼祟祟的便给我捉了。再去看看四爷在哪里,我有事要寻他。”

    夜风流动,水晶帘响,许樱哥独自一人在灯下坐了片刻,小心翼翼地将那枝花钗拿起握在掌中加热,过不多时,便又见那针尖大小的气孔里缓缓冒出一滴液体来,再拿开冷却,渐渐地就又凝结成了早前的晶芒。

    许樱哥紧紧抿着唇,把那点晶芒取下与早前所得的晶芒收集在一处,再起身取出另一枝牡丹花钗细看,针孔是有的,但却无晶芒凝聚其上。许樱哥沉默地将那枝钗子放在掌心握紧,慢慢等待,又见液体渐渐渗出,最终结成晶芒。再看自己之前迟伯所制的所有首饰,针孔照旧,却并无这样的液体会随着温度的增高而渗出。

    许樱哥有些颤抖地将收集到的晶芒包入纸中,再与那对花钗放入一只匣子里,写了纸条一张,拿锁仔细锁了,低声道:“青玉?”

    青玉快步进来,道:“奶奶有什么吩咐?”

    许樱哥揉了揉眉心,嘶哑着嗓子道:“明日赶早让双子把这匣子送到侯府,亲自交给大爷请他悄悄找人修好。”

    青玉忙应了收好退下。许樱哥仰头倒在床上,看着帐顶的合欢花纹,只觉得口干舌燥间,前所未有的艰难。步步紧逼啊,也不知许扶那里此刻又是怎样一个场景,这些人手里又还有多少筹码,打算在什么时候抛出?按她计算,既然对方已经开动,那最迟明日便会有所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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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章 不顾

    天才蒙蒙亮,许樱哥便起身梳洗,青玉疾步进来低声道:“奶奶,双子已经去了。二奶奶已经起身,问您要不要一起用早饭,再同去看看四奶奶?”

    许樱哥点点头:“去。”言罢正了正发髻,起身往外。天边已然露出一丝鱼肚白,整个庭院沐浴在微曦的晨光之下,夏天清晨里特有的清凉味道扑鼻而来,无风而寂静,唯有树叶深处传来几声鸟叫。许樱哥站在台阶上仰望着天边,深呼吸,默默给自己加了一把劲后,昂首挺胸地前往王氏的居处去与她汇合。

    早饭很简单,全素的清粥小菜,又有些许樱哥平日爱做的糕点素包子之类的,许樱哥不由笑道:“这是谁将我的手艺偷去了呢?”

    敏娘害羞地亲手给她夹了个素包子,低声道:“是我和姐姐们做的,也不知好吃不好吃,三婶娘尝一尝。”

    王氏爱怜地看着女儿道:“说是要替我们分忧。”

    许樱哥赞许道:“真是懂事了。”

    “大姑娘了还不该懂事么?”王氏转头命敏娘下去:“去瞧瞧华娘几个起身没有?让她们赶紧收拾,好与我们一同入宫。”待敏娘去了,忍不住叹道:“天太热,这样不分昼夜地跪哭,大的这几个还好,小的几个却是让人担心。”

    许樱哥也找不到什么话可以安慰她的,所谓孝子贤孙,又摊上这么一个疯狂的老皇帝,人人自危,能如何?不过是回府后多调理调理,安排底下人周到一点而已。二人用毕早饭,携手一同去瞧冯宝儿,却被顾婆子告知,冯宝儿昨夜腹痛辗转到半夜才睡下,这会儿还没醒。又作了为难状:“要不,请二位奶奶稍候,待老奴去唤醒四奶奶?”

    王氏淡淡地道:“不必,她是病人,没有来探病反倒扰人的道理。只是我还有话要问嬷嬷,四奶奶,究竟是好还是不好?你得给我个准话。不然王妃问起来时我俩一问三不知,倒要叫我们怎么办呢?”

    顾婆子干笑一回,道:“半夜时道是好些了,不曾见红。想必安心将养着总会好些?”又委婉道:“也不知四爷什么时候有空能回来看一眼,四奶奶年轻,着实有些害怕没底……”

    王氏皱眉道:“四爷昨夜没回来?”

    顾婆子委屈道:“不曾,半夜时分听见有人说回来了,还以为是四爷,谁想回来的竟然是三爷。”说到这里。便悄悄瞟了眼许樱哥。因见许樱哥只抬眼看着远处,全似不曾听见的样子,声音便渐渐低了:“也许,是太忙,或是不曾收到信……”

    王氏听得出里头的潜台词。无非就是张仪正能闲,张仪端竟不得闲,虽觉得冯宝儿多怪,却也理解。女人孕育乃是大事,自是希望丈夫能多几分关怀的,便安抚道:“我们这里入宫便使人去寻四爷。让他务必回来看望四奶奶,你们安心伺候着。”

    顾婆子喜笑颜开,施礼道:“多谢二奶奶、三奶奶了。”

    王氏便持了许樱哥的手:“时辰不早,走罢。”才行到院门处,就见张仪端疾步而来,便站住了笑道:“正在念叨四叔呢,可巧四叔就回来了。”

    “才刚有空,昨日真是烦劳二位嫂嫂了。”张仪端笑笑,朝两个嫂嫂施了一礼,又沉沉看了眼许樱哥,也不多话,快步入内。

    王氏与许樱哥听得顾婆子叫了一声:“奶奶,四爷回来了!”接着里头便是一阵忙乱,全不似有病人需要静养的模样,不由对视一眼,轻轻摇头,转身往外叫了张幼然和孩子们,登车入宫而去。

    冯宝儿倚在大迎枕上,虚弱而委屈地看着快步进来的张仪端,低低切切地道:“四爷还知道回来?”

    “这么大的事,你以为是总在那里跪哭就够的?我昨日闲了后就一直在办差,天要亮才得了消息,这便快马加鞭赶了回来。”张仪端走到床边坐下来握了她的手道:“如何?你可还好?”

    冯宝儿眼圈一红,道:“好什么好?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上上下下都是不闻不问的,请了个大夫来还是个庸医,能好么?你忙,凭什么三伯能回家,你就不能?你可是比他这个做兄长的还要忙?”

    分明是才知她不舒服就立即使人送将回家,她要见亲娘也是立即就去请了来,嫂子早晚探望,嫌弃府中的大夫不好便任由她冯家打脸自带了大夫,她还要怎地?想着张仪正那意有所指的话,再想想适才半途遇到宣侧妃时听来的那些话,张仪端心里就烦得要死,直道娶妻不贤,闹得家门不清净,乃皱眉道:“各人领的差事不一样,大哥、二哥也从始至终不得归家!你究竟是哪里不好?”

    冯宝儿见他不耐烦,更加委屈:“我为你生儿育女,受尽了惊吓,你这时候才回家来看我们母子,倒有理了?你就是这样对待我的?好没良心!”

    张仪端一日一夜未睡,又累又乏,见她胡搅蛮缠,语气便有些冲:“我这不是在问你什么地方不好么?又怎么对待你了?脾气怎地这么怪?”

    顾婆子见不好,忙给冯宝儿使眼色,递过一杯茶给张仪端,含笑劝道:“四爷息怒,四奶奶昨日是又惊又吓,折腾到半夜呢,一直盼着您回来,眼睛都望穿了。再者女子有孕,性情总是比平日更怪一些,要请您多多担待些才是。”

    张仪端接过茶盏,语气柔和了许多:“是我太过急躁了些。你现在感觉怎样?大夫怎么说?”

    冯宝儿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眼角,委屈道:“现在还好。大夫叮嘱务必要好好吃药,卧床休息,更受不得气的。”

    张仪端使眼色命顾婆子下去,坐到床前将手抚上她的背,柔声安慰道:“好生将养着,待咱们儿子生了,你要什么我都依你。”

    “当真?”冯宝儿破涕为笑,却又作势道:“骗人。我现下怀着就是这样子,将来的事情谁能知晓?你们男人都是薄幸没良心的。”

    张仪端耐着性子哄了她一回,见她笑了,冷不防道:“昨日你在宫中究竟遇到了什么事?不能与旁人说的,总能与我说罢?”

    冯宝儿立即警觉起来,正要矢口否认,就见张仪端将手放在她唇上正色道:“你想清楚了,我与旁人不同,乃是你的夫婿,你可以瞒了别人,却不能瞒我。”

    冯宝儿从未见他神色如此认真过,少不得有些心虚,左思右想,却始终是将昨日与康王妃等人说过的话又再说了一遍。张仪端的脸色越来越冷,失望道:“你心里从始至终没有把我当成你丈夫。更不曾将这府里当成你的家。”

    冯宝儿可不接受这话,康王府难道对她很好?先有张仪正始乱终弃,害了她一生,再有这桩让人不满,决然不般配的婚姻,之后佛跳墙事件中,康王府更是阖府一边倒地倾向于许樱哥,令得她和冯家受了那许多耻辱,现下倒要叫她把他们当成亲人看待了,哪有这样的道理?想到此,她的声音便有些尖利:“既然我说什么夫君都不信,偏要去信外人的话,又何必来问我?他们说什么便是什么,黑便是白,白也就是黑。”

    张仪端冷笑道:“纸包不住火,你以为宫里死了人是随便就能遮掩过去的?告诉你,从昨日开始就一直在查这事儿!你觉得查到现在,能查到些什么?你要不要我提醒你?有人看见安六从你歇息的宫室出没,你倒是怎么说呢?”

    冯宝儿唬了一跳,不知他究竟知道了多少,便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我只是在出来之后才遇到他,并不知他在那里坐做什么。他一见我便拿那死人来吓唬我,我吃不住惊吓,便晕过去了。”

    “他无缘无故出现在那里,定是居心叵测。”张仪端疾言厉色:“你明知他与我们府上是死对头,何故不曾与母妃提起过他?”

    冯宝儿含泪喊冤:“他是个什么东西谁不知道的?黑灯瞎火,我一个人,把他扯出来是要叫她们找闲话说么?她们本就看我不顺眼!”言罢掩面大哭。

    张仪端忍不住暴躁,追问道:“罢了,我再问你,怎地又扯上了三嫂和许家?”

    冯宝儿听他这话似是什么都知道些,心中犹疑,哭泣道:“什么三嫂和许家?我怎么知道?”

    张仪端见她死不悔改,隐瞒到底,不由大怒,用力将茶碗挥落在地,咬牙道:“事到如今,你还不和我说真话!你把所有人都当傻子么?”

    言多必失,她既然昨日不曾说将出来,又与冯夫人通过气拿定了主意,那便不能再随意反悔。冯宝儿索性掩面大哭:“我说什么你都不信,干脆弄死我好了。你们只要许家的女儿,不要冯家女儿的,何必来看我?让我死了就干净了。”

    她怀着身孕,的确也不能轻易得罪冯家,张仪端投鼠忌器,拿她没办法,指着她连道得两个“好”字,不顾而走。

    顾婆子匆忙赶进来,道:“奶奶,这是怎么了?”

    冯宝儿又恨又怒,恶狠狠地道:“你立即去问问昨夜府里都出去了些什么人?特别是那边。”

    须臾,顾婆子快步回来诉苦道:“奶奶,四爷命封了院子,不许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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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章 将倾

    晨光下,许衡父子相对而坐,看着面前被拆开的累丝镶嵌宝石牡丹花钗与被毒死的小鸟,面上俱是沉重。

    大厦将倾未倾,不能不让人忧心,写口干舌燥地道:“父亲,现下……当如何?”

    许衡轻轻拨了拨花钗,道:“还寻人将它收拾好,再给樱哥送回去。”

    写心烦意乱:“实在太过狠毒,谁能想得到他们会从那么早就开始埋了线……总不能就这样算了,总要防着他们再走下一步。不如,先下手为强?”

    许衡摇头:“许扶那边至今未能弄清楚他们究竟有多少人,又藏在哪里,宫中以及朝中是否还有帮凶,先下手并不能为强。迟伯死了,冯家知情,要发动而未发动,恰恰却又让我们都知道了些边角,这些都只是他们的筹码,若我未错,客人想必已到大门前了。”

    正说着,果见大管事许山匆匆而来,禀告道:“老爷,门前来了两个人,说是故人来拜见您。”又递上名帖,许衡接过去看时,上书“黄一多”三字,不由得笑了:“老阉货好大的狗胆!”

    写心中一沉,道:“父亲……”

    黄一多是当年太极殿的总管太监,他既然敢以真实身份大喇喇地摸上门来,想是手中握的筹码够多,所以才会如此自信。自己怎能不去会一会?许衡摸摸已然花白的鬓发,心想自己这一生果然波澜壮阔,什么事都遇到了,便微笑道:“去做我安排你做的事情,这边不用你管。”言罢起身往外,吩咐许山:“请客人到书房相见。再把好茶奉上来!”

    写叹了口气,唤了个贴心得力之人上前,低声吩咐了两句,那人便出门骑卤奔常胜街许扶宅邸而去。

    宫中。长乐公主正在清点封存朱后所用过的器具,打算将其中许多物品一并入葬——虽则朱后求的是薄葬,但老皇帝如何又肯?

    许樱哥废尽苦心方得了准许跟在一旁帮忙,眼看着那顶被静置在一旁,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凤冠,心中实在复杂难言。也不知迟伯帮着那于四有做了多少有毒的东西出来,如今这些东西又都被朱后赏赐给了些什么人。得到赏赐越多的人便意味着中毒的机会更大。每一件东西,都是一颗定时炸弹,而她却无能为力,甚至想要将面前这些东西上的痕迹抹去都要冒了极大的风险。

    红素姑姑红着眼打开一只匣子,叹道:“这里面的都是娘娘寿诞之时打造的首饰,娘娘是最喜欢,最满意的。”

    长乐公主略微扫视了一眼便将册子递给许樱哥,叮嘱道:“我的事多,这边就由你来清点了。”

    许樱哥忙道:“姑姑去忙。”送了长乐公主出去。便坐下来硬着头皮道:“先把那顶凤冠拿过来给我里里外外都看一眼,若是有什么地方不妥,也好趁早拿去修理。”

    静容默默捧了凤冠放在许樱哥面前,许樱哥在微凉的金丝和各色珠玉宝石上轻轻触摸了一遍,吸了口气后才又小心翼翼地将其翻过来瞧。却是出乎意料之外。她本以为这凤冠当是重中之重,贵为一国之母,这么多的首饰朱后都不见得会戴,唯独这顶凤冠是必戴之物。她还记得寿诞那日朱后便整整戴了一天,对方若是真的通过那种方式下毒,还有什么比凤冠更合适呢?

    但她面前的凤冠实在干净得紧。这不合常理,唯一的解释便是事后有人精心处理过了这凤冠。而这个人,就算不是朱后身边深得信任之人,也当是品级不低、能接近这些贵重物品的人。许樱哥抬起头来看向一旁束手而立的静容与不远处忙里忙外的红素姑姑,再看看一旁伺立的几个嬷嬷和宫女,想到其中有那么一双眼睛一直在背后静静地盯着她,由不得如芒在背。

    静容轻声问道:“夫人,这凤冠可是有什么不妥?”

    许樱哥恍然惊醒,忙低声道:“没有。”一边说,一边拿起另一对九尾凤钗细细查看,九尾凤钗的钗尾同样有着针尖大小的微孔,却同样的干净。再拿起其他首饰细看,答案一样,干干净净。仿似她昨日见着的那对牡丹花钗中流出来的晶芒只是睡梦里的一个错觉。

    日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花影,许樱哥看着地上斑驳的阴影陷入沉思,对方的下一步棋,究竟是落在何方?

    见她不说话,殿内其他人也不敢多言。静容轻轻咳嗽一声,提醒道:“夫人?”

    许樱哥叹息一声:“既是清点无误,便可装箱封存。”

    眼看着朱后的日常用品和心爱之物都被一一装入箱中,红素姑姑突然悲从中来,喊了一声:“娘娘!”扑倒在地上哭得喘不过气来。许樱哥少不得苦劝一回,红素姑姑却是不听劝,只哭得晕死过去。许樱哥只得命人将她扶下去歇息,继续盯着人收拾太极殿内物品,留待长乐公主来做最后的检视定夺,忽见一个宫女进来道:“夫人,康王妃请您到前头去。”

    许樱哥算着时辰也该轮到她再去哭灵守灵了,便叮嘱了静容几句,起身往外。照旧是哭得声嘶力竭,照旧是一片凄容,王氏见许樱哥过来便不动声色地给她挪了个位子,许樱哥正要跪下去,便见姚氏远远地在人群中抬起头来看着她,轻轻闭了闭眼。

    果然是这样。许樱哥叹息了一声,直直地跪了下去。众人齐齐举哀,哭得好不哀痛,忽听前头“咚”地一声响,却是福王妃倒了。于是众人忙将福王妃给扶将下去,这本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不该引起什么波浪,许樱哥却见寿王妃一脸的鄙夷不屑,与一旁的宣王妃交换了一个暧昧的眼神后,又低头将帕子掩了脸。康王妃的脸色难看之极,几个公主更是皱眉不已,却是都不言语。

    许樱哥心中有事,对周遭所发生的大小事情比之平日更多了几分关注好奇,少不得轻轻戳了戳王氏。王氏低着头,趁着众人哭得大声之际,低声道:“听说是昨夜不曾出宫,却又无人见过她守灵……”

    这还是委婉的说法,其实是还有人亲眼见到福王妃往太极殿去了。丑事到底是遮掩不住,那老疯子可以在前一刻悲痛欲绝,恨不得杀尽天下人给朱后殉葬。也可以在下一刻醇酒美人,爬灰偷腥。许樱哥好似吞了个苍蝇,也只低头不语。

    这一日却注定不是个平静的日子,哭不得多久,一阵骚乱忽然从后头席卷上来,卷到康王府诸人附近时骤然停下,无数双眼睛俱都看向坚持守灵不肯回家歇息的康王世子妃李氏。

    “梁王李通反了!”许樱哥听得最明白的就是这样一句话,西晋再次发动强攻不说,世子妃李氏的娘家也趁机举棋反了。还像模像样地发了一个檄文,直斥疯子老皇帝的十大罪状,什么奸贼逆臣,残暴无道,荒淫好色……凡是暴君昏君该有的所有失德之事他都占全了。这样无德之人。怎么配当天下之主,怎么配做李家人的君上呢?李家人当然要顺应天命,替天行道才是。至于出嫁多年、人质一样的嫡长女,谁还顾得了她的死活?从她嫁入康王府的那一天开始。她便该有为家族牺牲的觉悟。

    世子妃李氏直愣愣地跪坐在那里,脸色煞白地看向周围众人,完全失去了平日的冷静雍容持重。王氏同样是变了颜色。不知该如何是好,许樱哥惊醒过来,猛地推了世子妃一把,低声道:“大嫂?”

    世子妃方转头看向前头神色复杂、同情哀怜地看向她的康王妃,低低切切地喊了一声:“母妃?”内里有哀恳,又有不信。

    康王妃闭了闭眼,沉着地道:“兴许是谣传,你也累了,暂且先回去。待我这里使人去打听消息。”

    许樱哥与王氏闻言,立即起身去扶世子妃,世子妃才刚站起身来,便听不远处华娘几个大声哭了起来,踉踉跄跄地要往这边来。世子妃心痛难忍,拼命将眼泪掩去,厉声呵斥道:“成何体统?”却是色厉内荏,眼角看向许樱哥,满满都是哀恳。

    许樱哥明白她的意思,物伤其类,今日是世子妃,明日兴许就是她,便默默点头,松开世子妃的手臂走到华娘等人面前,厉声道:“若是不想给你们母亲添麻烦便立即住嘴。”先唬住了华娘等人方放柔了声音道:“这事儿和你们母亲没有大关系,不是还有祖父母和你们父亲叔父他们在么?你们若是相信祖父母和你们父亲,便该听话。”

    华娘明明不信许樱哥的话,却还是忍住了低声道:“三婶娘,我都听您的,但您一定要和祖父母他们说,帮帮我娘。”

    “好。”许樱哥拥住华娘的肩头,转头去看世子妃等人,世子妃已由王氏拥着走到门边,回过头来看了眼许樱哥,又沉沉看了眼华娘,朝华娘微微一笑,转头快步而去。

    华娘猛地扑在许樱哥怀里无声痛哭起来。许樱哥紧紧抱着华娘,抬眼看向前方,但见康王妃将唇抿得紧紧的,其余几大王府的人眼里闪着饿狼一样的光芒。

    ——*——*——

    铺垫很久终于到了最乱的时候,可能有些书友不喜欢,但这是必须的剧情,我必须得写。书大概是在8月底9月初左右一定会完结,天气太热,身体受限,小意实在没有能力双更或者加更,大家如果着急可以存一存再看,请多包涵。谢谢O(∩_∩)O~

    感谢反求诸己的1个和氏璧,damuduck的1个香囊,魔幻雨滴、~天使在哭泣~、素食小猪的各2个平安符,see_an、Chieh-Ching、celiacty、荺筱筱的各1个平安符。(未完待续。)

第285章 环伺

    眼看着康王世子妃李氏走得不见了影踪,堂上出现了片刻的静滞。无数双眼睛各怀情绪地看向康王妃,无一不在衡量盘算。

    朱后殡天前,老皇帝曾亲口许诺要立康王为太子,圣旨已经拟定,差的不过是时间。甚至于在很多天前的朱后寿诞宴上,老皇帝经过一场莫名开始又莫名结束的马球赛后便有了要立康王为储的念头。而此前储位的最大竞争者贺王已无翻僧地,康王有先后余情庇护,又有老皇帝首肯,又有长乐公主府、许府、冯府、武府支持,甚至于远在边疆,手握重兵的王老将军也隐隐有着倾向的念头。再有一个隐然土皇帝一样,富足且兵强马壮的梁王李通乃是康王世子的岳父,康王府实在是很了不得。

    这些事是大家都知道并心照不宣的,有人本来已经认命臣服,但在此刻,事情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李家挑在朱后亡故、西晋强攻大华的时节毫不犹豫地叛了大华,舍弃了康王,可以想象老皇帝会有多愤怒,而此刻在前线的王老将军是否能抵挡得住这样的夹击还是一个未知数。也就是说,包括朱后与李通在内,康王府一下子失去了内外两个重要的助力,还有一个随时都可能会死去的王老将军也在飘摇之中,再有一个恬不知耻的福王母子婆媳在宫里吹着枕头风。以及,明明武戴将军是全权负责押解贺王回京之人,却在贺王病倒不能行之后,老皇帝不信他的奏章,反而是派出了桓王亲自前去查验……

    各种信息交织在一起,似乎都传递出一个信息,有命还要有福气,很多时候差了那么一步就是天差地别。这样的情况下,康王府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好像自己也有许多助力,也有许多机会,不到最后那一刻,谁能说得清呢?很多人都跃跃欲试,却不敢轻举妄动,于是有人想起了排行犹在康王前头的桓王。桓王府这些年不显山不露水,似乎与贺王府一直在唱反调。但也不曾见其与康王府有多亲近,虽不见得有宠,却一直稳稳地站着皇三子的位置,关键时刻老皇帝总是想得起桓王府。

    宣王妃最先出动。越过一直主事的康王妃,推推之前一直只管哭灵守灵,其他杂事一概不管的桓王妃,再指指现下静默无声,似乎忘了哭灵这件大事的众人,低声道:“三嫂。您看,这样不太好吧?”

    桓王妃抬起已经松弛了的眼皮,淡淡瞥了宣王妃一眼,转头看向康王妃沉声道:“四弟妹,不能乱。”宣王妃想要摆出一副唯她马首是瞻的样子。她偏还不上当。

    寿王妃左看右看,也下了决心,上前扶了康王妃的手低声劝道:“四嫂,不要太担心了。”

    康王妃点点头。却不多话,只默默跪正了身子继续哭灵,嘴闭得如同蚌壳一样的紧。并不发表任何言论。宣王妃很失望,决意和众公主一样暂时保持沉默。

    众人还在观望间,忽听得前头有人哀哀大哭:“娘娘啊……您睁睁眼,看这些忘恩负义之人……”却是老当益壮,越哭越精神的刘昭仪。于是哭声四起,照旧的一片哀戚。康王妃怔怔地看着朱后的灵位,眼泪止也止不住,那个能护住他们的人去了,永远都再回不来了。

    由于昨日晕倒了许多人,所以今日的举哀哭灵活动在长乐公主与康王妃的精心安排下缩短了轮班的时间。不一时,长乐公主率了一拨人入内,只与康王妃交换了个眼色便默默跪在了灵前,众人依次退出休息,趁机三三两两地结成了团伙,虽不至于就敢公然议论这些大事,却在眼神来往间便将各种消息和态度互相传了几个来回。

    许樱哥将华娘几个领到康王妃跟前,华娘死死忍住眼泪,跪倒在康王妃跟前抱定了康王妃的膝盖哀哀道:“祖母,我娘会不会有大事?”

    康王妃叹了口气,用斩钉截铁的语气安抚道:“不会。”其实谁都很清楚明白,依着今上的脾性,李氏身为叛王李通之女,只怕凶多吉少。能够庇护他们的那个人已经去了,群狼环伺,她现在能做的只能是迅速将李氏送回康王府藏起来,其他她又能做什么?

    消息一个个地传来,“圣上杖毙了起居郎王永。”因为王永奉命念了叛贼李氏所发的檄文。“圣上杀了身边的内侍……”这个原因不明。

    康王妃虽还能维持表面的平静,一只手却攥得许樱哥生疼。许樱哥坐不住,索性起身道:“母妃,我去打探一下。”

    康王妃死死攥住她的手腕,目光凶狠地低声道:“不,现下哪里都不能去,就在这里候着。”

    许樱哥忍住腕间传来的疼痛,坐下来安静地陪着康王妃一起等候。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开始思考世子妃李氏和自己,以及康王府将面临的困境。从小时候的经验来看,老疯子是绝对不能容忍背叛的,所以若无意外,李氏的下场很可能是死路一条,就不知是被处死、或者赐死,又或是自杀?而她,若是真到了身世完全泄露的那个地步,她最该就是给许家一个交代,但这个交代,又该如何去给?

    当初虽不是自己有意依着假身份嫁入康王府,但自入康王府伊始,康王与康王妃并无对不起她,且与众人相处的时日长久了,又怎能完全无情?倘若真的不幸到了谁也躲不过去的那一步,康王府再失去许家的支持,又会怎样?

    许樱哥看着窗外湛蓝色的天空和变幻的白云,难过地想,她该怎么办呢?似乎怎么做都离两全其美太过遥远。

    有宫人快步而入,悄声道:“康王殿下领了世子一同前往太极殿请罪。”

    请罪,康王妃艰涩地笑了笑。从前要将李氏配给长子张仪承,不由她与康王做主,甚至朱后也没能阻止,如今李通要反,也从没人知会过康王府。出了事,这账却要算在康王府头上。丈夫与长子必须要诚惶诚恐地前去请罪。又有长媳李氏,当初不见得就肯嫁过来,嫁过来多年,一直夹着尾巴做人,虽然小心思不少,却不曾真正做过大奸大恶之事,多年以来操持家务。孝敬公婆,生儿育女,善待家中庶子庶女,也算贤惠。如今却刚承受了被亲人抛弃的痛苦,便又可能失去性命。

    而自己,从嫁给康王开始便低调做人,多年来凡事多有忍让,本以为苦尽甘来,却不想竟然走到这一步。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儿媳无辜死去。孙儿孙女失去母亲,儿子受到牵连,阖府受气?康王妃眼里迸发出凶狠的光芒来,转头看着许樱哥道:“你出宫去吧。”

    “母妃?”许樱哥不解,宫外已有王氏照料世子妃。反倒是宫中只剩康王妃与几个孩子在,最是需要她的时候。

    康王妃目光炯炯地看着她道:“我要你去忠信侯府,你可肯去?”

    虽则当初许樱哥曾同康王妃说过,她不能保证许家会站在康王府这边。并得到了康王妃的体谅。但如今许家与康王府已经绑在了一起,还谈什么肯不肯?许樱哥点头:“我去。”

    康王妃脸上绽放出一个微笑来,低声道:“好孩子。”

    许樱哥苦笑。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刻,她还会认为自己是个好孩子么?只怕悔不当初。

    康王妃又道:“把华娘几个平安带回去,给你大嫂带句话,便是为了孩子也要忍耐到最后一刻。你可做得到?”

    许樱哥道:“我做得到。”

    康王妃便松了她的手:“你去吧。”

    许樱哥招呼了惶恐之极的华娘几个正往外去,却见姚氏与武夫人结伴而来,于是忙站住了,眼巴巴地喊了声:“娘。”

    姚氏叹了口气,摸摸她的鬓发,低声道:“不要怕。”当初收留萧家兄妹之时她与许扶便将前因后果早想清楚,如今虽然艰难却不至于就后悔怨怪,何况鹿死谁手,未必可知。

    康王妃见姚氏毫不避嫌,心中不是不感动,完全抛弃了矜持快步迎上去一手握住姚氏的手,一手抓住武夫人的手,微微哽咽道:“你们来了。”

    武夫人忙与姚氏一同将康王妃扶了坐下,劝道:“姐姐莫担心,所谓否极泰来。这么多年来殿下是个什么性子,圣上都有数,断不会为了这样的事便随意降怒。”

    康王妃点点头,却不敢应承。老皇帝自朱后死后便越发有些疯癫,时不时地就要抽点疯,听说昨夜他把福王妃宣去太极殿后,整夜折磨,几乎将福王妃掐个半死。天亮,福王妃本该被抬下去休息,他偏要逼着福王妃来守灵哭灵,福王妃跪拜之时,她也曾偷偷看过,依稀看到福王妃手腕以上全是青痕血痕。这样的疯子,能把他当成正常人看待么?

    姚氏并无多余的话,只平静地道:“我家侯爷已赶去了太极殿。”

    听了这话,康王妃安静下来了。要说这后头老皇帝最能听进话去的几个人当中,许衡便算举足轻重的一个,有许衡在,说不定事情真的能有所转机。姚氏见她眼里的凶光敛了,便不再提这事儿,转而说起其他事来。

    康王妃默了片刻,有问有答。

    许樱哥立在殿外看到这里,将心略放了一放,自带着华娘几个离去。途中见到冯老夫人婆媳几个,少不得站定了默默看着这一家子,却见冯老夫人低头装晕,冯夫人转头远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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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6章 传递

    冯家的态度一目了然,不过片刻光阴,人情冷暖便已一展无遗。华娘愤怒地抿紧了唇,垂下头跟着许樱哥往外走,行到无人处,仰头望着许樱哥低声道:“三婶娘,待那一日,我必不叫那些人好过。”

    人逐利而生,冯家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许樱哥抚抚华娘的鬓发,低声道:“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回府后多关照关照弟弟妹妹,若是能,再宽慰你母亲。这才是现下你当做的大事。”华娘红了眼圈不语,舒娘与敏娘懂事地牵住了她的手,细声宽慰。

    行程过半,忽见王七娘疾步而来,毫不客气地拦在许樱哥跟前道:“你是要出宫?”

    贺王府虽则倒了,但安六才与冯宝儿那件事有所关联,谁也说不清楚他在打算些什么,王七娘又究竟是站在哪一边,且二人平日的情分还不到可以这样不客气的地步。许樱哥微微皱眉,华娘几个眼里的戒备之色半点不掩。

    王七娘也不管,直截了当地道:“我也要出宫,搭你的车如何?”

    她不说安国公府何故无车,也不说她因何事要赶在这时候出宫,许樱哥也懒得多问,只淡淡地道:“我有事,不便送你,六嫂不如去寻其他人。”

    “你不帮我?”王七娘咬紧牙关倔强地瞪着许樱哥,许樱哥直视着她,半点软化的意思都没有:“我为什么就该帮你?”

    二人僵持片刻,王七娘终于软化下来,低声道:“求你了。我六姐病了不曾入宫,不然我也不会来为难你。”

    许樱哥脚下不停:“原来六嫂也晓得是为难。”

    王七娘颇有些怨愤,追上去忿忿地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样的计较。算我平日对不起你。”

    “对得起对不起的又是两说。”许樱哥反问道:“敢问六嫂,这是什么时候?”

    王七娘看了看华娘几个,低声道:“你若让我上车。我便同你说。”

    许樱哥笑:“我晓得六嫂找上我必然是没好事,要捎带你出宫也是不大不小的麻烦事一桩。六嫂若不说清楚,我不敢捎带你。”

    王七娘恼怒道:“你怎地这般无情?不过顺手人情而已。”

    “顺手人情?六嫂怎不去寻旁人做这顺手人情?”许樱哥哂笑:“我倒是想多情,可惜六嫂自来对我无情。”言罢也不多言,扭头快步而行。王七娘愤恨地跺了一下脚,死皮赖脸地上前紧紧抱住许樱哥的胳膊跟上她的步伐,许樱哥不动声色。任由她抓着。

    才行不多远,就有梧桐宫的嬷嬷带了三四个宫人上来拦人:“安国公夫人这是要往哪里去,昭仪娘娘有急事要寻您呢。”

    王七娘放在许樱哥胳膊上的手骤然收紧,面色不善地大声斥责道:“我才从昭仪娘娘那里来,你这个老刁奴怎敢欺骗我?”竟是半点都不客气,丝毫没有小辈对待长辈身边之人的尊重和忌讳。

    那嬷嬷不软不硬地上来要搀人:“夫人息怒,娘娘的确是又有事要寻夫人了。”

    王七娘一手死死拽住许樱哥不放,另一手猛地挥起打在那嬷嬷脸上,唾了一口怒骂道:“老刁奴。你敢?”言罢转头看向许樱哥,愤怒道:“弟妹,你瞧见没有?什么时候这些老刁奴也能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了?”

    不过是个说辞,双方虽撕破了脸,却不曾将话挑明了说。若不是演戏给自己看的,便只能说里头的问题的确很大。许樱哥使了个眼色,先与华娘几个将王七娘围在中间,又有护送她们出宫的宫人分成两拨。一拨自去寻康王妃等人报信,一拨上前将梧桐宫的宫人赶到一旁相劝,劝着劝着。许樱哥便将王七娘带得远了。

    那嬷嬷见状大急,不顾一切地在身后大喊道:“南国公夫人,您这是眼里没有昭仪娘娘么?”

    多说一句都是浪费时间,许樱哥充耳不闻,越行越快,眼看着就看到了宫门,前方却又来了一拨人,王七娘的嘴唇微微颤抖起来,低声道:“你说对了,我是惹上了麻烦。你今日若不把我带出宫去,我死了便算是你见死不救。”

    许樱哥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径直去拨她的手:“你死了与我有何相干?你若还是这般阴阳怪气,便算我见死不救好了。”

    若是平日,王七娘定能看出许樱哥不过是欲擒故纵,特意打压她的气焰而已,但此刻,眼看着那群人气势汹汹地越走越近,而她与许樱哥身边的宫人所剩无几,大急之下哪里顾得上去细想?当下死死攥住许樱哥的胳膊,怒道:“都是没奈何的苦命女人,你怎能如此?”

    许樱哥偏不急:“你不说因由,我怎知该不该?你是王家的女儿不假,却也是别人的妻子和媳妇。”若她拿不准王七娘是否值得尽力去保,又怎敢轻易动用康王府在宫中的力量?

    王七娘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终于从齿缝里挤出一句:“非是我不同你说,而是事关重大,我说了你也未必肯信,信了你也做不得主!”

    许樱哥心头一跳,低声道:“那若是你此刻功亏一篑出不去,岂不是连传话的人也没一个?说不得死得不明不白。”

    王七娘冷笑:“你若不帮我,便一起死。”

    将门哪里又会真的有弱女?许樱哥看她神色,虽不知她是讹诈还是真有其事,却也知道果真不能勉强,便仰头迎着那群人走过去,同时做好了硬碰硬的打算。而此刻,惠安郡主也带了一拨人从后赶将过来,却不急着上前,反倒站在那里喊了许樱哥一声,见许樱哥点了头,立时带了人上前。再一边,又有十多个带刀侍卫板着脸朝这边行将过来。

    自贺王府倒后,刘昭仪在宫中便已是隐退状态,便是朱后死了,便是康王世子妃李氏娘家出了大事,她也远不敢与康王府硬碰硬。似今日这样剑拔弩张地接连派了两拨人过来拦阻捉拿王七娘,当真是罕见。许樱哥倒想看看,刘昭仪与安六究竟会做到哪个地步,他们越不顾一切,王七娘的价值就越高。

    却见那一拨人犹豫片刻后,沉默地与他们擦身而过。惠安郡主目光沉沉地看了眼明显松了一口气的王七娘,转头对许樱哥道:“还未出宫便遇到了这样的事情,想来表嫂这一路出宫都会麻烦多多。你带着孩子们,不如把六表嫂交与我,我另外给她派车送她回安国公府。”

    许樱哥似笑非笑地看着王七娘道:“六嫂,宫门便在眼前,你看如何?”

    王七娘将心一横,斩钉截铁地道:“我不回去,我要见我六姐。”

    许樱哥道:“然后呢?”

    王七娘抿了抿唇:“然后再有要事要报康王殿下。”

    安康郡主看向许樱哥,许樱哥点点头:“跟我来。”却不要华娘等人跟她一路了,只叮嘱安康:“你再等片刻,另外派了车帮我送她们回去。”

    康王父子此时尚在太极殿中,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倘若王七娘身上真的带有秘密,刘昭仪等人必然不会轻易放过王七娘。宫中不能下手,宫外却是最好动手,华娘等人自然不能再跟着许樱哥一路。安康郡主不由皱眉:“你能行么?”

    许樱哥淡淡一笑:“能行。”便是不行也要硬着头皮冒险一回,不然怎么办?人人都在搏命,她总要尽自己的一分力。

    马车启动,王七娘从窗帘缝中看着车外团团围着的康王府侍卫,想起传说中的康王府侍卫很是厉害,便松懈了些,烂泥一般瘫倒在车座之上。

    许樱哥斟了一杯茶过去,道:“我不知你究竟招惹上了什么麻烦,非得要寻我们才行。但从这里到康王府,大概得有小半个时辰左右的车程,这一路上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不知你若是不及把话说出来便送了命,是否会觉得不值?”

    王七娘挑了挑眉毛,狡诈地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吓唬我。若是堂堂康王府连我这样一个人都保不住,那你们也别混了。”她这时候缓过来了,自然也就明白了许多。

    许樱哥笑笑:“你说得很是。但我们总要看看你究竟值不值。”

    王七娘道:“难道你敢眼睁睁看着我死?”

    许樱哥撇撇嘴:“有什么不敢?你又不是六娘,我还舍不得。”

    王七娘大怒:“你……”

    许樱哥凉凉地道:“你不是一直都在怨怪你家里把你嫁错了人,从而连你六姐都不理了么?你该做的都没做,又怎能怪旁人不顾惜你?”

    王七娘恨得咬牙切齿:“我果然没看错你,你就是个无情无义的。”

    许樱哥道:“我便有情义,也不对你。当初也不是看你的面子,而是看的王家与你六姐。你对于我,不过是个才见过几次面的陌生人而已。”

    王七娘死死咬着唇默了片刻,不甘心地低声道:“之前,刘昭仪道是累了要歇息,将我赶将出去,我本也是不想多管闲事的,却无意中听见了几句话。有人传递了贺王的消息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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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婿介绍:
常怀感恩之心,却不懦弱纵容。 来到异世并侥幸活下来的许樱哥倍加珍惜所拥有的一切, 面对偏离了计划的人生以及来势汹汹、誓言追讨血债情债的债主, 她勇猛出击,努力守护所珍爱的一切。 总的说来,这是一个复仇和反复仇,男主反复抽以及复仇没成功后以身抵债的故事。 ——*——*——*—— 已有多本完结VIP,坑品有保证,请放心跳坑。 普通群现招人,群号:100915606敲门砖:书中任一主角名良婿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良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良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