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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意千重     良婿txt下载     良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87章 胡说

    王七娘说到此处便不说了,斜着眼睛看向许樱哥。许樱哥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笑道:“六嫂实在是不够爽快。”

    王七娘淡淡地道:“不是我不爽快,而是我身无所依,少不得为自己打算打算,不然就这样冤死了,做鬼都不甘心。”

    “那我倒想猜一猜。”许樱哥缓缓道:“贺王本该早被押解至京,却一直迟迟未到,好容易到了上京附近,偏来就病倒在卢两镇,再不能行半步。这中间想是有什么隐秘,不能为外人道。那给刘昭仪传递消息的人,说的应当就是这个隐秘。是不是?”

    王七娘不屑,这些本就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既然自己提起了开头,许樱哥当然能顺理成章补充到此。

    许樱哥凑近王七娘,低声道:“我想,其实贺王并没有生病,并且早与刘昭仪、安六有所勾连,这卢两镇必是个龙潭虎穴,他是不是还想反!”

    王七娘往后一让,矢口否认:“别乱说!”

    许樱哥盯着她的眼睛轻声道:“谋逆是大罪,六嫂是怕牵连到你,送了命?”王七娘侧开眼不想与她对视,许樱哥再迫近一步,沉声道:“六嫂肯定是不想与他们同流合污的,所以想要康王府保住你的命,是不是?”

    王七娘见她咄咄逼人,心中徒生反感,尖声道:“你以为你很聪明,什么都知道?别瞎猜了!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许樱哥坐回去道:“是与不是,我们静等就是了。若是此行一路平安,那是我猜错了。若是有人不依不饶,那就十之**了。”倘若她不曾猜错,应当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秘密——贺王必然有盟友!且这盟友隐藏得极深,这才是最重要的秘密,也是王七娘最大的筹码。

    王七娘满脸的不服,反问道:“那你是希望有人来杀我呢。还是一路平安?”

    许樱哥哂笑道:“和我有什么关系?没有退路的是六嫂你。无论有无人来杀你,你都全无退路!若无人追杀,你便是见到了康王殿下,说的话也不见得就能取信于人,而他们要杀你还是要杀你;若有人追杀,那便是必取你的命,你我都要自求多福。”

    她已经背弃了贺王府。家族父兄又远在边疆,无人能顾,若不能让康王府见识到自己的价值,果真就是死路一条。刘昭仪惯常狠毒,安六却是既狠毒又奸诈,他们究竟会怎样对待自己?王七娘又沉重又难过,再无心思与许樱哥斗嘴耍心眼,只靠着车壁沉默不语。

    许樱哥见状,觉着自己即便猜不中也不会偏太远。便不再多言,自闭了眼睛边养神边细想这一连串的事件,把自己所想得到的各方利益得失斟酌了又斟酌,掂量了又掂量。

    马车沉默地前行着,二人只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和车轮的辘辘声。以及车外侍卫的马蹄声。

    “嗳……”王七娘轻轻戳了戳许樱哥,许樱哥睁眼看去,只见王七娘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似是终于想要开口了。便坐直身子正了神色静静等待。

    王七娘垂了眼道:“去的是个内侍,我听到他同刘昭仪说,贺王殿下问昭仪娘娘。是否一切安好?”

    这话听上去不过是母子间的平常问候,若只是这样一句话,王七娘想必不会吓成这个样子,许樱哥恨不得王七娘只说要紧的,别说这些口水话,王七娘却是不急不缓地道继续道:“刘昭仪回答,一切安好,就不知殿下是否真的狠得下心……”

    话未说完,便听一阵疾风骤雨似的马蹄声从后追赶上来,王七娘顿时吓得脸色煞白,猛地侧身将车窗帘子掀起看将出去,一把抓住许樱哥的手尖叫道:“他来了!”

    许樱哥的心一沉,迅速回头,只见安六带着十余个人从后飞速追赶而来,来势汹汹。此人给她留下的凶悍印象实在太深,许樱哥毫不怀疑他会狗急跳墙当街杀人,由不得大喊了一声:“侍卫!”言罢攥紧袖子,紧张地看着安六越行越近。

    康王府众侍卫早将马车围得铁桶也似,却因安六凶悍之名在外,同样极其小心谨慎。

    不过片刻功夫,安六已经率众越过了马车,将许樱哥的马车阻拦在路中。王七娘死死攥住许樱哥的手,惨白了脸道:“帮我。”

    许樱哥正要开口,就听安六朗声道:“七娘,你怎能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生气任性,既不给先后守灵哭灵,也不在昭仪娘娘跟前尽孝,非得跑出宫去呢?我晓得你向来对这桩婚事不满,但婚后我不曾动过你一根手指,人前人后也以你为先,你总要顾念几分情意。”

    王七娘不答,只往车厢深处又缩了缩。

    安六静候片刻不见有响动,便叹道:“牙齿总有碰着嘴唇的时候,只要你随我回去,我自会同圣上与昭仪娘娘说情,断不会追究你打破那御赐如意并不敬昭仪娘娘之罪。你想想,你便是躲得过这一刻,下一刻你又能去哪里?”

    王七娘双目赤红,揪住许樱哥的袖子低声道:“他说谎!我可不曾打破什么如意。”

    许樱哥挑起车帘子,笑道:“六哥,待我替你劝劝七娘,等她想通了,再让她来给昭仪娘娘赔礼如何?我有事要急着回府,你看是不是让一让路?”

    安六挑起斜长的眼角看向许樱哥,讽刺笑道:“三弟妹,你虽是好意,我却承受不起。如今我已落到这个地步,怎敢放她任性胡为?一则传到圣上耳中未免对我生厌,二则传至王家,又只当我对她不好才会令她如此。这是我的家事,还请三弟妹不要为难于我,速将七娘送回给我。免得伤了我们两家的和气。”又叫道:“七娘,你总也不说话,莫非是有人拽着你不放?”

    这个不要脸的,只怕王七娘再不答话他便要以康王府挟持王七娘的借口冲上来拿人。许樱哥微一沉吟,看向王七娘:“我倒是想保你,但名不正言不顺,你总要表个态才是。”

    王七娘照旧害怕。却晓得不表态不行,遂豁出去地往前一倾,怒道:“安六,收起你那虚情假意的嘴脸,我不是物件,想送就送!任你把天说破,我也不回去!你不忠不孝。我要与你义绝!”

    许樱哥将她往身后推了一推,叹息道:“六哥,你看,非是我要强留于她。王老将军一家为国尽忠,王二夫人与王家六娘都曾请托我照料她,不叫她受委屈,所以你要无礼我也是不让的。”

    安六死死地看了许樱哥片刻,突地轻笑一声:“三弟妹,你太过多情。又太过自信。你是不知这女人是个什么人吧?这就是个不知礼义廉耻的!她可是告诉你,她撞破了昭仪娘娘的秘密,所以我们要她的命?”

    王七娘不期他竟会当众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由不得大吃一惊,看向许樱哥道:“你不要信他!”

    安六讥讽一笑。将手猛地一指王七娘:“这就是个偷人的淫妇!她与人偷情,被人撞破,所以才要急急忙忙出宫逃命。之前那种鬼话已是骗过好几个人了,可没人像三弟妹这样随便就信了的。”

    王七娘气得大叫:“狗贼。你胡说八道!我没有!”

    许樱哥皱眉厉声道:“安国公,说谎话也要想想有没有人信,那是宫中!”

    安六却暧昧地微笑着看向她:“是啊。是宫中,但不是没可能对不对?许二娘子最清楚了。”

    许樱哥立时想起前番在延寿宫中他对她的那一番轻薄来,由不得大怒,将帘子一摔,厉声下令:“走,谁敢拦路只管别客气!”她虽做成凶悍模样,心里却是在打鼓。安六少年便有神勇之名,非是浪得虚名之辈,若他不顾一切都要王七娘的命,拦得住么?

    安六果然从随从手中接了弯月大刀用力往地上一插,厉声道:“谁敢?!我倒要看看谁敢把这不要脸的女人带走!”

    却又听车后有人长笑而来:“安六,你这是趁我不在,所以想在兄弟媳妇面前耍横么?皇后娘娘还看着呢,你就敢在这里动刀子?”

    许樱哥听到这声音,立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掀起帘子委屈地喊了一声:“三爷!”

    张仪正看了她一眼,拨马走向安六,微微抬了下巴,倨傲地道:“安六,你要如何?”

    安六玉白纤细的手指在弯月大刀上缓缓握紧,斜飞的眼睛挑衅地看向张仪正:“小三儿,你要护着这淫妇贱人,却要问我应是不应!我虽落到这地步,却还没到心甘情愿带绿帽子的地步!”不待张仪正回答,便用力一磕马腹,提刀直冲马车而去。

    “当”地一声响,火星四溅,却是张仪正掌中的长枪与安六手里的弯月大刀硬生生地撞上!与此同时,双方的人马猛地撞击上去,车夫用力一抽马鞭,马车斜斜朝着前方冲了出去。

    王七娘尖叫一声,被颠得从座位上跌倒在地上,许樱哥虽早有准备亦是被颠得一头撞在车厢壁上,晕头转向地爬起来后便是一把抓住王七娘,厉声道:“看见了么?你还不赶紧把话给我说清楚?”

    王七娘大叫一声:“那人说,知子莫如母,殿下是个什么人,难道昭仪娘娘还不知道么?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却听车夫惨叫一声,接着马车猛地往上一蹿,又落下,往前狂驰而去,许樱哥拼命挣着往前看去,但见车夫已经落车,马儿受惊,这车就成了个无人驾驶的疯狂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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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催更,我不是故意拖,而是把我杀了也写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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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8章 落花

    长街之上,人喊马嘶,一片混乱。不能这样下去,许樱哥当机立断,朝王七娘大喊了一声:“找个地方抓紧了,帮帮我!”

    王七娘又怕又惊,却总算是依言而行,拿出了吃奶的力气一手紧紧抓住许樱哥,一手牢牢固定住自己的身体。许樱哥匍匐前行,几经努力总算是抓住了缰绳,当起了车夫。惊马虽不好安抚,却总比无人控制的好,眼看着马车不再没头没脑地任由马匹随性而奔,而是直直向着长街前方驶去,许樱哥不由松了口气,只要一直这样保持下去,马车的速度总会慢慢平稳下来。

    耳边的风声越来越小,车速越来越慢,而身后康王府众人已经追赶上来,许樱哥腾出一只手擦了擦汗,庆幸地转头看向王七娘:“我们命大。”感谢这个全民热爱马球的时代,感谢双子教她驾车,感谢许扶把双子送到她身边,感谢她有个好身体好体力,所以她与王七娘不至于被摔死,被马踏死,没让安六如愿以偿地灭了口。

    王七娘坐正身子,狠狠擦了一把泪,咬牙道:“我还要他项上的人头……”

    如若真如自己所想,如若康王府胜出,安六的人头自然是不保的,如若康王府不幸败了,那许诺再多也是空头支票一张,许樱哥道:“稍后你同康王殿下自己说。”言罢侧身去看张仪正与安六究竟如何分解了,谁知才将身子侧开,便觉脑后生风,又乍听得有人在后大吼了一声:“趴下!”于是什么都来不及去想便本能地迅速矮下身子,以一个很狼狈的姿势趴了下去。

    只听得“咄”地一声响,一枝箭擦着她的后脑飞过,狠狠扎在车厢壁上,许樱哥尚且来不及抬头。便又听得几声响。那箭流星赶月一般,一箭赶似一箭,逼得人抬不起头来。骤然生变间,康王府众人迅速分成两路,一路直直朝着前方箭矢射来的方向扑杀过去,一路人马则朝着马车围拢过来。许樱哥壮着胆子抬起头来,但见之前坐在车厢前端和她说话的王七娘早不见了影踪。唯有车帘子垂在风中晃晃悠悠。

    “七娘?”许樱哥肝胆俱裂,手足并用地往车厢里爬去,才刚一动,便又觉着手臂上火辣辣一阵刺痛,却是一枝冷箭擦着她的手臂狠狠扎在了车板上。许樱哥咬着牙连滚带爬迅速进了车厢,却见王七娘蜷缩在座位下,将手紧紧抓着胸前还在颤动的尾羽,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惨白的脸上满是惊恐之色。

    许樱哥的呼吸声骤然加重。将手伸出去又缩回来,半趴在王七娘跟前哑声道:“你怎么样?”

    王七娘仿佛才从惊吓中清醒过来,无辜地对着她眨了眨眼,眼角流下一滴晶莹的泪:“许二姐姐,我要死啦。”

    听得这一声喊。许樱哥突然悲从中来,哽咽道:“我从没想过要你死。”王七娘不讨喜,平日阴阳怪气,又不肯与她们来往。但到底也不曾做过什么真正对不起人的事。且谁也不会忘记刚入京时那个天真烂漫的可爱女孩子。之前她二人互相斗心眼斗嘴皮子,都不过是为了能活下去,活得更好。哪里又有什么深仇大恨?可就是这个人,前一刻还在与她斗嘴,下一刻便已经落到这个地步。

    王七娘木木地看着她道:“知道。我只是命不好……”命不好,所以没遇上张仪正这样的人,而是不幸遇到了安六这样的人。命不好,所以摊上了这样的事,她做对了选择,却仍然没能逃过命运。

    马车停下,无数的马蹄声将马车团团围住,有人将车帘子一把扯下,大声道:“你们怎么样?”

    “我很好,七娘不好。”许樱哥抬头,只见张仪正满脸急色地拥马立在一旁看着她,又有许多人朝着前方扑上去。许樱哥的脑海里无意识地划过一个念头,想来这些人是去抓捕适才射箭之人的,但肯定抓不到,因为安六之前明目张胆的拦阻计划不过是耍的花枪,真正的致命一击其实在后头,他又怎会落下把柄?那人要逃不掉,便一定会死掉。是要乱了,真的要乱了。

    张仪正见她虽然满脸泪水,却意识清醒,身体完好,由不得松了口气,俯身下去将王七娘胸前的箭杆一刀斩断,沉声道:“寻大夫!赶紧回府!”

    王七娘靠在许樱哥怀里,梦呓一般地轻声道:“六姐……”

    许樱哥大声补充道:“让王六娘赶紧过去!”

    张仪正点点头,便有一名王府侍卫纵马自去传信。

    马车正要启动,又一阵马蹄声从后赶来,许樱哥漠然地看将出去,正好看到安六阴沉的脸,于是面无表情地把脸转开。

    安六的脸上多了一道血口,整个人更添了几分阴鸷凶狠,他身边的人也只剩下了三四个,且还带着伤。偏他对着人多势众的康王府众人却是半点不怯场,照旧十分倨傲蛮横地道:“小三儿,我要见七娘。”

    张仪正便是才将他的脸给划花了也不能解心头之恨,少不得冷笑着将长枪往安六一指,道:“你是想看她是否死了么?你放心,她好着呢。她必然会活着看到你死。”

    安六轻轻翘了翘唇角,冷酷地道:“真是遗憾。”

    张仪正懒得和他啰嗦,干脆利落地下令:“好好收拾这条疯狗。”自有人上前将安六和他身边的几个人团团围住,马车平稳启动。安六并不动手,也不着急,自拥马而立,平静地看着马车用一种冷酷的语气和表情道:“许二娘子,七娘既是还侥幸活着,你可替我好生看着她,不然将来我寻不到人便来寻你。”

    许樱哥只当是疯狗在乱吠,只仅仅握住王七娘的手轻声道:“不要睡,忍着些,一定要忍着。六娘就要来了。”

    王七娘的手猛地一紧,勉力睁眼,眼神涣散地看着许樱哥,嘴张了又张,想要说话却只是说不出来,许樱哥忙贴近了她低声道:“你想说什么?”

    王七娘喘了许久的气,不过断断续续地挤出三个字:“杀了他。”然后再无声息。

    “七娘,我苦命的七娘……”里屋王六娘的哭喊声压抑而凄凉,又有王氏陪嫁的马婆子等人又哭又劝,正是愁云惨雾。许樱哥坐在廊下沉默地盯着阶下碧绿的青苔,一直看到眼酸,惠安郡主红着眼睛走过来挨着她坐下,不敢去碰她的手臂,只替她理了理后脑上被箭矢割断的碎发,低声道:“你还好?”

    许樱哥抚了抚手臂,轻轻摇头。刚看着一个熟悉的人就这样轻易地死在自己的眼前,又如何能好?

    惠安郡主静默片刻,骂道:“丧心病狂。”

    王七娘带出来的消息虽不全,其中蕴藏的信息量却极大,性命攸关的事情,怎能不疯狂?许樱哥确信,若是时间充足,机会合适,她也当是被灭口的对象,而不止是被擦伤了手臂。

    张仪正从外快步而入,听到王六娘等人凄惨的哭声便放缓了脚步轻轻走了上去,许樱哥抬头哑着嗓子问道:“递进去了?”

    张仪正点头。康王等人虽还在宫中,但即便不能确定真假,这样的事情也是半点耽搁不得的。

    许樱哥又问:“放箭的人……”

    张仪正摇头:“死了。”

    这个消息虽在意料之中,但还是让人有些沮丧,惠安郡主忍不住道:“光天化日之下他便敢做这样的事,当真是不怕死么?”她并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令得安六非得要致王七娘于死地,也聪明地不去追问,却仍然觉着那么凶的老皇帝还活着,现下朝廷正要重用王老将军一门,安六做下这样的事那是真正找死。

    张仪正道:“他受宠信于圣上不是一日两日,人证物证俱无,我们能证明他在追拿七娘,却不能直接证明七娘就是他使人杀的。且现在七娘已死的消息暂时还不能传出去,那便只有看他逍遥片刻。”

    惠安郡主唾了一口,咒骂道:“他必不得好死。”

    许樱哥抬头道:“他呢?你可别放他跑了。”

    张仪正道:“他孤身一人入宫去了。当是也忙着去做安排。”

    许樱哥便站起身来:“我还有母妃吩咐的事情不曾做,我要去看大嫂。”

    张仪正见她脸色灰败,不由皱眉道:“也不急在这一时,你撑得住么?不然再歇歇?”

    “不用,我撑得住。”许樱哥摇摇头,将手伸给青玉,扶着青玉自下了台阶往外而去。张仪正看了看紧闭的房门,低声叮嘱惠安郡主:“你好生照料这边,无论他们要什么都只管满足,但切记不能让消息透出去。若是有人不听招呼,你只管……嗯?”

    “三哥你放心,我晓得厉害。”惠安郡主认真应了,张仪正快步往前,自往前去寻崔湜密商。

    康王府东路,世子妃所居的济园内一片死寂。许樱哥一路进去畅通无阻,行至世子妃所居的正房前,只见往日廊下伺立的仆妇丫头一个俱无,只有银瓶独自站在那里垂泪,由不得皱了眉头,却仍然按着礼节道:“银瓶,你替我通传一下,我要见大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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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9章 致歉

    银瓶迅速拭了泪,垂着眼恭恭敬敬地道:“请三奶奶稍候。”却又不去立即去通传,而是低声道:“三奶奶,求您劝劝我们大奶奶罢?”

    许樱哥侧目看向银瓶:“怎么了?”

    银瓶垂着眼,再次压低了声音:“大奶奶回来不由分说便将对牌、账簿、钥匙全数交给了二奶奶,二奶奶不要,便发了脾气,又叫了往日得用的管事婆子入内,说自己以后不管事儿了。接着又在清理自己的嫁妆私房,适才华娘子几个过来,也只是匆匆见了一面便硬打发出去,除去婢子几人,并不许其他人在这外头逗留伺候。婢子觉着只怕是……只怕是……”只怕是心有死志,又或是不得不死,银瓶的泪水又止不住的再次流了出来。

    许樱哥皱眉道:“二奶奶呢?”

    银瓶恨恨地道:“立园那边又在闹事,寻死觅活的,曲嬷嬷拦不住,二奶奶只得过去那边了……”冯宝儿始终出身名门,乃是这康王府正牌的主子,又有身孕,她豁出去要闹,又岂是没有康王妃等人撑腰的区区一个老奴能镇压得住的?王氏若是不在家尚可装晕,但既然王氏回来,少不得还要出面调剂一二,毕竟此刻情势微妙,不是与冯家一刀两断,撕破脸的最佳时机。

    许樱哥惊魂初定,回来便接着处理王七娘一事,实是不曾有空去过问家里的状况,闻言不由大皱眉头。正待要细问,忽听世子妃在里屋厉声道:“谁在外面?”

    她多年持家,积威甚重,银瓶被骇了一跳,正要开口请罪,许樱哥便朗声道:“大嫂,是我。”

    世子妃静默了片刻才道:“三弟妹请进。”言罢行至门前亲迎。淡淡地瞥了银瓶一眼:“去奉茶。”

    银瓶垂眼束手退下,许樱哥瞧去,但见世子妃服饰整洁,神色除了比平日更加冷淡严肃些外,再无之前在朱后灵前乍闻噩耗时的惊慌无助,想想她回家之后所做的一系列安排,少不得有些发自心底的钦佩。便体贴地扶住了世子妃的胳膊,问道:“大嫂在忙什么?怎地把人全部打发了?”

    世子妃现下最不耐烦看到人哭哭啼啼的,又因与许樱哥平日的关系不好不坏,不尴不尬,隐隐还有些互相别劲的意思在里头,所以更不乐意许樱哥做了那一套虚伪嘴脸过来。此时见她神色自若,既无幸灾乐祸之态又无过分的同情怜悯,心里的不耐便少了大半,神色微软地道:“三弟妹莫笑。我不幸遇到这种事。做人子女为尽孝自是该坦然赴死了,但作为母亲和儿媳、妻子,总要有个交代。我这是在安排后事呢。”

    许樱哥不期她会如此坦然,一时之间反倒黯然无语,默了默才道:“还没到那个地步呢。母妃让我归家。第一便是让我来与大嫂说,你若信得过她,能熬一刻便熬一刻。”

    世子妃微微一笑,挥手示意房中伺候的两个陪嫁亲信嬷嬷退下。随手自半开的妆盒里摸出一颗成色极佳、块头又大的上品祖母绿一边转着看,一边道:“我自入门以来,母妃一直都待我极好。今日不论结局如何。我都十分感念她这份情意,可惜了……”

    说到此处,世子妃顿住话头,微微蹙了眉头,日光透过雕花的窗棂落在宝石上,折射出一道美丽玄幻的光芒,越发显得她眉间的愁绪更重了几分。

    许樱哥以为她已知晓康王父子入宫请罪一事,所以多了想法,少不得追问一句:“可惜什么了?”

    世子妃转头看向她道:“可惜了,自你进门,我便接连做了几件让她不欢喜的事。”

    自己进门后,的确与世子妃明里暗里发生过好几次冲突,自己甚至还在康王妃面前告过她的状。但事情已经过去,当初彼此也不曾用过什么阴暗丑恶的手段,更是不曾落到不可转圜的地步,此刻世子妃又落到这个境地,还扯这些做什么?许樱哥索性装了糊涂:“大嫂说的什么?”

    “三弟妹。”世子妃盯着许樱哥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我对不起你。我在家时是嫡长女,下头姐妹弟弟一大群,因着父母亲的宠爱,被人日夸夜夸,少不得自以为是。待进了婆家,又做了嫡长媳,公婆宽容,丈夫敬爱,儿女双全,少不得更加得意。待你进门后……”说到此处,虽则早有准备,却仍然是露出了几分难堪。

    许樱哥已然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要扯的无非就是那八十七神仙卷与去替王家撑场面等几桩事。世子妃惯常能伸能屈,这是看清了结局后最为冷静的处置方式——倘使脱不掉一死,世子张仪承日后必是还要继弦的,兴许初始还是可怜儿女们,但架不住天长日久,人心易变。她死便死了,最可怜的却是失去了亲娘的众儿女,即便有祖父母护着,也难逃明枪暗箭,再有,继弦也会有嫡出的儿女,同是嫡亲子孙,倒要叫康王与康王妃偏向谁呢?所以许樱哥便是不能庇护怜惜于华娘他们几个,至少也不当因了她这个做母亲的缘故而对他们多有看法,甚至于不喜不顾。

    不管世子妃是要赔礼也好,还是要做什么也好,许樱哥自问都不会是落井下石,暗里给华娘等几个孩子使绊子的小人。且她尚自身难保,前途莫测,又何必非得要见证世子妃这伏低做小的狼狈不堪样?不过是一颗做母亲的心而已。许樱哥用力一挥手,干脆利落地打断世子妃后面的话:“大嫂不必说了,你有什么话但请直说。”

    世子妃不期她如此利落,却又怀疑她是不肯听自己多说,有意避让,少不得带了几分黯然之色,站起身来要与许樱哥赔礼:“总之都是我的不是……”

    许樱哥忙扶住世子妃,轻声道:“都是做女子的,我说请大嫂直说你便直说,不用这样。”不管世子妃是带了试探的意味也好,还是真心实意的也好,都不重要了,今日的世子妃说不定就是明日的她,只不过她比世子妃稍好的是并无什么大牵挂。

    世子妃也就顺势站住了,轻声道:“你当真不计较?”

    许樱哥摇头:“这时候我和你计较什么?我心眼虽不大,却也不算太小。”

    世子妃脸上倒露出几分赧然来,垂了眼低声道:“我旁的没脸求人,就只求三弟妹一件事。我若是……去了……”青春年少,前程似锦之时却要论到生死,强悍如她也忍不住难过得哽咽起来,却强忍着把话说完:“我若是去了,还请三弟妹在力所能及之时拉拔几个孩子一把。”言罢眼巴巴地看着许樱哥,静等许樱哥回答。

    王氏她同样也求了过来,但在她看来,许樱哥有着王氏所不能比拟的优势——在今后一段时间里,康王府必然离不得忠信侯府,这是娘家的力量,再有康王妃宠爱张仪正,张仪正却又独宠许樱哥,许樱哥本人也受康王妃重视,若能得许樱哥一句真心承诺,最少可以走得放心些。

    许樱哥忍不住苦笑,答应了不难,她若是能躲过那一劫自也不难,但若是不能,那便是空口白牙。但此种隐情不足为外人道,更何况世子妃此刻一片慈母之心这般苦求于她,少不得先应下来安了世子妃的心。于是郑重举手发誓:“我发誓,若我能,必竭力护得华娘几个孩子周全。”若无能,那也怪不得她了。

    世子妃骤然长长松了一口气,背过身去擦了擦泪才又转过头来强颜欢笑:“还未问及三弟妹,早前听得前头有些乱,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许樱哥不欲再拿其他事去烦她,且王七娘一事也不是什么好四处张扬的事情,便含糊道:“无非是有人等不及了,扯了些乱子出来。大嫂还请安心,千万要听母妃的话。”

    世子妃的目光从她后脑上短发处掠过,虽不信却还是做了全然相信她的模样:“是,我记住了。但该收拾的还是先收拾好,稍后还请三弟妹请了你二嫂一起过来给我做个见证,哪些东西要给谁,我都会说明。”

    许樱哥苦劝不得,又想世子妃这行为就和自己那天夜里整理妆奁财物的行为如出一辙,便不再劝,顺势告辞,只命银瓶几个好生关照世子妃,身边不许离人。

    世子妃见她谨慎,少不得认真道:“你放心,三弟妹,我有儿有女,不会随便就死了的。我舍不得。”

    许樱哥叹息一声告辞而去,待行至济园前才想起康王妃交给她的另一个任务是要她去许府,而在她出宫之时许家已经有了行动,再不用她去了,于是突然间不知自己该往哪里去,又该做什么,更觉着有些昏沉恶心。

    青玉忙过来扶住她劝道:“三爷适才使人过来吩咐过了,奶奶不宜出门,就请奶奶安心歇息,将养将养,静候王爷他们归家再过去请安。”

    所谓的过去给康王请安,其实不过就是和康王重新细述一遍事情经过。许樱哥点点头,决意再去前头看看王六娘与惠安郡主,乃问道:“立园那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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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0章 颠倒

    要疯了,明明设定了自动更新,居然米更!!!如果不是特意看看,今天就断了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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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玉缓声道:“听说是早前和四爷吵了一架,四奶奶又哭又骂闹得很是大声。待四爷离去后,那边院子里便不准出入了,供应的一应物件都只递到门前,但凡是送进去或是送出来的东西都要查验好几遍。说的是怕有人打扰四奶奶养胎,所以四奶奶便又闹起了肚子疼。”

    许樱哥听她说得好玩,忍不住轻轻弹了她一下,骂道:“什么叫所以四奶奶便又闹起了肚子疼?这要不舒服就不舒服,还能想疼就疼的?”说到这里,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得太虚伪,便露了两分笑意。

    青玉见了,忙抓住她的袖子轻声宽慰道:“奶奶,吉人自有天相,定不会有事的。”

    许樱哥看着青玉清澈的眼睛低声笑道:“是啊,我运气一直都很好,适才便又死里逃生了一回。”主仆多年,自己虽不曾与青玉明说过什么,但许多事情都是交由青玉去做,青玉聪慧,自是早就知道了其中的一些事情。这些年来,她忠诚而沉默,平时安静地站在自己身边,每当有危险的时候却总是勇敢地冲出来。在她心里不但有最坚定朴素的主仆忠义,更有发自内心的一份相依之情,该怎么安置她和紫霭几人呢?

    青玉不知许樱哥在盘算什么,只想起早前替她简单梳洗时瞧见的那一道伤口,忍不住心疼:“您还说。这些日子可不能吃调料。小心手臂上留了疤……”

    疤痕与性命相比较而言简直什么都算不得。她若是落到尘埃里,所谓雪肤花貌不过是灾难的又一层根源。许樱哥抚了抚手臂,仰头看着天边的流云低声道:“天可真热啊。”

    青玉看得出她心事极重,便不再多言,只安静地立在一旁陪着。许久,许樱哥方回头道:“走吧。不要怠慢了客人。”

    常胜街许扶宅邸内,一棵老榆树将树荫下的石桌遮掩在一片清凉之中,石桌上。黑白二子已经布满了棋盘,正是胶着激烈厮杀之态。许扶紧抿着唇,冷漠而探究地打量着对面的迟离。迟离半垂着眼,清俊的脸上满是思索之色,正是两耳不闻窗外之事,一心只想偷得半日闲的光景。

    许久,迟离纤长微瘦的手指拈起一枚黑子,用力按下。

    “东家!”眼看着白子陷入颓势,春分不满意地噘起了嘴,忿忿地瞪了迟离一眼。心想便是下棋这些人也要让东家不高兴,真是可恶。

    许扶收回目光。拈起一枚白子信手落下,颓局立变。

    春分高兴起来,正期待着许扶将迟离杀个落花流水,迟离已然抚掌微笑道:“和棋。如此甚好。”

    许扶不置可否,朝春分摆手:“我饿了,下去做饭。”

    春分不情不愿地退了下去,在厨房前遇到几个面色不善的大汉,便忿忿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自进了厨房,用力将门拍上,先疯狂地在菜板上剁了一气后又将锅铲在铁锅里敲得叮当作响,尽情地发泄着心中的闷气。

    叮当声传到院子里对弈的二人耳中,迟离平静地认真整理着棋盘棋子,白衣飘飘,不食人间烟火。许扶袖手旁观,试图从这张脸上找出些记忆深处熟悉的影子,从而证明自己的某个猜想。

    迟离注意到了,但是并不太在意,他将最后一粒棋子收入棋盒,抬眸看着许扶道:“我想问东家一个问题。”

    许扶道:“我说不想听,你就不问么?”

    迟离微笑:“当然不会。我想问东家,如今朱后已死,昏君无德,冯家更是知晓了你与二娘子的秘密,康王功亏一篑,立储不成,必生怨愤。人心浮动之下,又有晋军压境,梁王谋反,眼看着这大华即将混乱一片,正是英雄豪杰顺势而出的大好时机,是不是这样?”

    英雄豪杰当顺势而出这不假,但也是阴险卑鄙,忘恩负义的小人出来群魔乱舞的最佳时机。许扶瞳孔微缩,沉声道:“我也想问,朱后之死,晋军压境,梁王谋反,冯家得窥萧家往事,都是你们做的吧?”

    迟离提起茶壶给许扶斟了一杯凉茶,淡淡道:“我们等了很多年,一直等到现在才有了机会。”

    这话等于默认,许扶握紧拳头,指关节微微发白,声音压抑而愤怒:“萧家待你那位藏头露尾的主子不薄,何故相逼至此?我一直都想问他,日后他若到了地下,可有颜面去见着我父?如此忘恩负义之辈,魑魅魍魉之属,又怎配得天下,居大位?”

    迟离垂眼盯着面前茶杯里碧绿的茶水,许久才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是没办法……何况朱后一事首尾处理得极其干净,并不会牵扯出来。至于冯家,不过空穴来风,并无真凭实据,又能将你们如何?不过是分化冯氏与康王府的手段,不会伤及根本。至于你们所受的委屈,待将来成事之后,我会与殿下进言,定当好生补偿你们。”

    许扶死死盯着迟离,不放过他面上任何一个细微的神情,冷笑道:“这说辞可真好。现下是不得已,分化对方的手段,但若是我们不听话,只怕就是无常手里索命的铁索!将来?将来如何谁能知晓?说不得萧家就要真正的绝户了!”说到这里,冷不丁话锋一转,问道:“你的手艺果然是跟着迟伯学的?如此算来也可算是衣钵传人,他就这样死了,怎不见你有丝毫伤心?阿猫阿狗相处得久了也会难过,好歹是个人呢,你的心是什么做的?”后头这话语气讥诮,说不出的轻蔑鄙夷,只要是个正常的人听了都会觉得愤怒。

    迟离有些愤怒,正想说什么,就听一人朗声道:“这是迟老的选择。萧尚书忠于大裕,忠于圣上,所以虽身死家破却仍然心甘情愿,甘之如饴。这就是信念!这就是忠诚!这就是大义!你身为萧家的子孙,也曾享受过大裕赐予你的荣光,但你却贪恋荣华安逸,忘了根本!”却是黄一多从外疾步而来,边行边斥,毫不客气,与前些日子胁迫中又带了几分哄骗的态度完全不同。

    许扶知道他今日早间曾去见过许扶,虽不知他二人达成了什么协议,但看他态度大变,如此嚣张,心思便在瞬间转了几个弯,面上却越发冷峻,仍然冷笑道:“真是颠倒黑白。”

    黄一多不客气地坐下来,道:“胜者为王。”言罢微微一笑,低声道:“你到底是太过年轻,不懂得审时度势。做人还当柔软一点的好,许大学士就没教过你这些?”因见迟离吃惊而期盼地朝他看过来,便笑着点了点头,和蔼地道:“小迟可以先去做事,我有话要同萧七公子说。”

    迟离默不作声地起身离去,黄一多笑看着迟离的背影,眉间满是喜悦。许扶看在眼里,心里越发有底,淡淡地道:“你想说什么?”

    黄一多转头看着他道:“我替许大学士传递一句话给你……”

    风吹过老榆树,一片微黄的树叶随风飘落下来,刚好落在许扶怀里。许扶看着叶稍的那个虫眼低声道:“好,即便有西晋支持,即便有梁王呐喊助威,但老贼不死,这城中便仍如铜墙铁壁,又当如何破之?”

    黄一多胸有成竹地道:“这就不是你关心的事情了。你只管按着我吩咐的去做就是。”因见许扶眉间的不屑,便又重重地强调了一句:“你便不信老夫,能不信许衡?”

    许扶抚落膝上的黄叶,道:“让许府的人自己来同我说。”

    黄一多大笑起身而去:“你会等到的。”

    梧桐宫中,一身素白的刘昭仪半躺在美人榻上,失神地看着头上的素色帐幔,苍老松弛的眼角不时神经质地颤动着,在她脚边跪着之前去拦截王七娘却未得逞的嬷嬷。那嬷嬷的额头上磕起鸡蛋大小一个青紫肿块,满脸的绝望之色,却不敢哭叫求饶,只目光死寂地盯着刘昭仪那双颜色虽素,做工却照旧精细的鞋子。

    再远一些的地方,匍匐着一个更年轻些的宫人,那宫人虽不敢求饶,却是面如死灰、瑟瑟发抖,若是离她近了些,可以看到她的裙子被失禁的小便濡湿变了色,还可以闻到一股尿骚味。她本来也是刘昭仪深为信任之人,只因之前刘昭仪命她看守门户,她却不小心让王七娘偷听到了刘昭仪的秘密,现下王七娘既从宫中逃脱,她的死期也就到了。这些年她跟着刘昭仪见识过很多种死法,因为知道其可怖之处,所以轮到自己时越发可怕。

    夏日午后的清风穿过低垂的帘子,荡起室内的白纱帐幔,将屋角那一炉上好的檀香吹得满室生幽,刘昭仪却明显不曾因此而清心。在右眼皮跳了又跳之后,她想起“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一说,终于是忍耐不住,淡淡地道:“把这个贱婢给我拖下去填井。”

    没有人敢给这个失职的宫人求情,因为大家都害怕会牵连到自己。所以当这个宫人实在忍受不住,发出一声惨嚎之时,大家都只是把脸转开,装作不曾看到也不曾听见。

    安六充耳不闻地踏着这声惨嚎入内,站在离美人榻不远的地方看着刘昭仪道:“祖母,孙儿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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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1章 往生

    刘昭仪激动地从美人榻上坐直了身子,满含期待地道:“如何?”待看清楚安六脸上的血痕,一种不祥陡然袭上心头,却还心存侥幸,不肯往坏的方向去想。

    安六在离美人榻前不远的锦墩上坐下来,有些疲累地道:“听说是还活着。”

    刘昭仪大怒,一连串地斥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做听说是?难道你没追上,难道你没见着人?那你还回来做什么?”她年纪本就大了,平日里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看着也还顺眼,此刻癫狂大怒,看上去便只有狰狞恐怖与猖狂不讨喜。

    安六垂下睫毛掩去眼中的不耐与反感,轻言细语地道:“追上了。先时也见着了,但后头没见着。”

    刘昭仪听他这话说得不像,越发恼怒,用力喘了口气后,挥手命宫人退下,严厉地瞪着安六道:“你不是说你会安排妥当的么?所以我才放心地让你去做,现下你却这样说!这般大事,怎能儿戏?如今你可算是把你父兄放在火上烤了!”

    事情是在刘昭仪这里出的,之前在宫中也是她胆子小不曾处置妥当,所以才会有在宫外的麻烦。现下却全成了他一个人的错,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不讲道理……安六心中如是想,却并不辩白,而是平静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车夫已死,下一刻便是翻车马踏,那二人总难逃一死,却没想到许樱哥胆子那么雄,还会驾车。这是意外之一。也就是这一错过。便让后头的弓箭手错失了先机。第一箭射了许樱哥。但她太精。运气太好,居然躲过了,而后面张仪正已经赶了上去,已然来不及,便只有先除了七娘。毕竟许樱哥即便已经趁隙知晓了事情经过,始终也没七娘知道的事情多,更没七娘重要。后头虽不曾见着七娘,但从始至终不见七娘露脸出声。按我想,只怕是不成了的。他们这是使诈讹我。”

    刘昭仪扶着胸口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许久才算将情绪调整得平稳了些,开口照旧是质问:“难道你不是还想着那狐狸精,所以故意放过了她?”

    安六抿唇一笑:“看娘娘说的,孙儿何曾是那种不分轻重,为了女人美色就忘了大事的人?若是那般,想必娘娘也不会这样疼惜孙儿。若无命在,什么美人都是无福消受,这个道理孙儿自来知晓。”若他不是符合刘昭仪与贺王的条件。他又怎会从贺王府诸多的庶子中一枝独秀,被挑选出来并被重点栽培。最后成了这把两边开刃的利剑?

    刘昭仪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道:“你知道我疼惜你就好。当初若非是我,你早就死得什么都不剩了。你的父兄亲人正在受着煎熬,还有一大群人在吃苦受罪,等着你去解救。你若是起了异心,做了对不起他们的事,你也不会有好下场。你明白?斩草要除根,这个道理你我都懂,康王不会不懂。”

    安六坦然笑着对上她的眼睛,认真道:“孙儿当然明白。祖母就放心吧。”

    刘昭仪定定地看了他片刻方垂了眼,拿起放在一旁的沉香木佛珠,闭目转了两圈才缓缓道:“如今你打算怎么办?虽则确定她是中了箭,但始终不曾亲眼看见她死,再有,便是她死了,也不能确定许樱哥是否知晓了那个秘密。那边必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圣上神志不清,又因了梁王一事风声鹤唳,若是知晓半点,便是并无真凭实据,怕不得也要立即发作起来?现下情势危急,必须赶紧拿出个章程来才是。”

    “是啊,现下情势危急,总不能坐以待毙。所以孙儿还想知道,七娘彼时在宫中,究竟得知了多少?娘娘身边又有多少人知道这事?”安六看着刘昭仪苍白的头发,满是皱纹的脸皮,眸色越来越幽暗,放在膝上的手也渐渐握紧。

    “她当不曾听见最紧要的那句话。这个我可以肯定。”刘昭仪渐渐恢复了之前的雍容与慈善:“我宫中,知道的人就是那么几个,你都是识得的。”

    安六道:“为了周全起见,还请娘娘早日放她们自由罢。”

    不然一拘拿起来,严刑拷打之下难保会出茬子。刘昭仪深以为然,缓缓点头:“你说得是,我也正有此意。”言罢拿起身旁的一个小银铃轻轻晃了晃,自有人悄无声息地入内听训,刘昭仪轻轻吩咐了几句,来人又悄无声息地退下。

    剩下的就是等待。

    刘昭仪默默地转动着手里的佛珠,低不可闻地念着往生咒;安六沉静地喝着茶,看着清风自窗外徐来,把室内的白纱帐幔吹成各种优美的姿势,再看着这华美精致的梧桐宫,四处打量着里面的装饰摆设,神色间竟然露出了几分悠然自得。

    一段往生咒念完,刘昭仪猛然睁眼,道:“你才在外头闹了那么大的动静,就不怕那边去告你?毕竟此刻是要重用王氏的!你虽给她戴了好大一顶帽子,但王氏的女儿也不是任由你想怎么就怎么的。你不怕?”

    安六收回目光,望着她诚恳地道:“当然是怕的。但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担心,若是孙儿被圈禁起来,大事可怎么办?”

    刘昭仪想了片刻才缓缓道:“你放心,这事儿做了这么久,付出的代价也够大,绝然不能让它功亏一篑。祖母是要问你,若你果真被问罪,你当如何?”

    安六笑道:“那就坦然处之,若有需要,死了也不打紧。”

    刘昭仪很满意他的说法,点头赞许道:“好,若非是不得已,我可舍不得你。你放心,无论如何,我最先要保的就是你。”

    “有祖母这句话孙儿就安心了。”安六笑笑,似是很放心的样子:“现下只怕前来缉拿我的人已在路上。办事的人该回来了罢?怎生这么慢?”

    刘昭仪道:“不急,就是这一瞬间的事情。”话音甫落,果见有人前来复命,送上各色贴身物件若干,一一汇报了知情宫人的往生去处。

    刘昭仪叹了口气,悲悯地道:“他们也算是死得其所了。日后再好生抚恤他们的亲人罢。”

    来人赞道:“娘娘仁慈。”言罢又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见室内再无他人,安六站起身来在宫室里来回循走了一遍,四处打量细看,不放过任何一个旮旯犄角,就是房梁也被他仔细打量了几遍。刘昭仪不由皱眉道:“你是担心什么?是怕之前的事情再发生一次么?”

    安六行到窗边,一边往外看去,一边笑道:“是呢,防患于未然。孙儿还有一件顶顶重要的事情要与娘娘说。”

    刘昭仪顺着安六的目光往外看去,但见窗外天高云淡,草木葱郁,花儿盛放,并无半个闲杂人等,清净得很。于是来了几分兴趣:“什么事?你只管说吧,有了这番惩戒,想来不会再有人敢胡为。”

    安六转身缓缓朝她行去,再掀起袍子跪在她膝前,仰头望着她情真意切地道:“祖母,这些年来多亏了您照拂孙儿。孙儿生母卑贱,又死得极早,若无祖母疼宠拉拔,父王不会识得孙儿之才,孙儿便无处可施展抱负才华,更不会得了这爵位官职,荣华富贵更不要谈,此时只怕与府中其他无能的兄弟一般无二,被关押在宗正寺中哀哀哭泣,任人宰割。”

    刘昭仪喜欢听他币心,特别是在这个关键时刻,于是也露了几分慈祥笑意,探手轻轻抚摸着安六的发顶,柔声道:“你这孩子,说这些就见外了。我是你的亲祖母,你是我的乖孙儿,祖母不疼你倒是要疼谁呢?”

    可是从不曾见你对其他无能之辈多看过一眼,关照过片刻,你只是觉得我有用罢了,但在需要的时候,也会毫不犹豫地让我去死。安六脸上的笑意越发见深,语气越加真挚:“这些年来,孙儿始终不曾忘记祖母和父王的教诲,凡事都以贺王府的利益为先,以父王为先。要让父王登上那至高无上的座位,让祖母成为大华最尊贵的女人,让咱们的仇人都匍匐在脚下哀哀求饶,所以担当了那许多的骂名,做了那许多人所不耻之事……”

    刘昭仪以为他是在为即将来临的缉拿审讯而担心,便轻轻拍拍他的手,安抚道:“你别怕,你的孝心我都知道,你的功劳是最大的。将来我会提醒你父王,断然不会委屈了你。安安心心地去吧。”

    安六站起身来,仍然是望着她微笑:“一切都以贺王府为先,不然我们全都要死掉。为了这一大家子,死了也不算什么。”

    刘昭仪点头,正想再说句勉励的话,就见安六微笑着从袖中掏出一条白绫,温柔却迅速地缠绕上了她的脖颈。这样的天气,肌肤触上白绫,顿生清凉之感,但刘昭仪却只觉得无尽的恐惧与不敢置信,她用力挣扎着,想问安六要干什么,又想和往日一样地大发脾气,以便斥退安六。可是安六年轻力壮,又是惯常打仗的悍将,手下毫不留情,更不见寻常人弑杀祖母长辈时的半点惊慌与害怕。而她年纪已大,平日又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哪里会有力气去与安六抗争?挣不开,出不了声,便只能拼命蹬着双腿,张着手,将身旁一切可以挥落的东西挥落下去,试图引起宫人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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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2章 极乐

    安六温柔地看着垂死挣扎的刘昭仪,声音轻细有如情人私语:“祖母,别怕,您只管安心地去,您不会白白死的。此刻您是因了与先后情深意笃,所以要追随先后而去,好在地下为先后排忧解难,作伴说话。这也是知道圣上放不下先后,所以才为圣上解忧啊,再也没有比您更坚贞良善温厚的人了。圣上不为旁的,便是为了您这一片真心,也定然会将您风光大葬,说不得父王和我那被羁押的兄弟姐妹们也能沾沾光,喘喘气。待将来大事一成,父王也必会封您为太后,尝了您此生夙愿,您就安心地等着做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入太庙,享受子孙后辈的香火供奉。”

    瓷枕落地,碎成无数碎片,如意落地,晶莹的碎玉四溅飞舞,刘昭仪的喉间发出“嗬嗬”之声,她等了很久也没有人进来,自然也就无人得知这宫室里发生的一切。刘昭仪怨毒地瞪着安六,满脸的狰狞与不甘心。

    她不想死,多年来,她忍了所有不能忍的,汲汲营营,做了所能做的一切,为的就是后面那一刻,为的就是那个梦。可是现下,这个梦才摸到了一点边缘,她却就要成为成就这个梦的牺牲品,垫脚石,叫她怎么甘心?谁死也不该她死,她还要留在这宫中主持大局呢。她忿忿地瞪着安六,做着无谓的挣扎,心想怎就看错了这心狠手辣的小畜生,早知如此,当初她就该看着他跟了他那低贱的亲娘一起被人磋磨至死才干净。

    安六平静地与她对视着。低声道:“祖母一片慈心。甘为大局牺牲自己。孙儿一定会将这件事转告父王,并劝父王节哀顺变。您就安心地去吧,孙儿定会将后续做好的。”既然都要死人,谁能比刘昭仪死了更合适?何况这错误从一开始就是从她这里犯下的,既然犯了错,就要勇于承担责任,而不是总想着把过错和后果推到他身上,强逼着他去承担。他总不能一辈子都行走在别人的阴影里。

    你会不得好死的。刘昭仪没能将这话说出来。她所有的力气都渐渐离她而去,视线渐渐变得模糊最终陷入到黑暗之中。安六默默数着数,见她晕厥过去便立即松开白绫,随即抽出那块白绫,走到之前早就看好的一根房梁下挂好,算好长度后打上结,再将刘昭仪抱起挂上,帮她蹬掉脚下的锦杌。梧桐宫正殿内的那一炉檀香照旧袅袅绕绕地盘旋着,将挂在房梁上晃晃悠悠的刘昭仪真正染上了一层慈悲清净之色。

    安六抱着手在一旁平静地看着刘昭仪失了禁,算着时辰差不多后方整理了一下袍袖走了出去。

    长廊深处。立着刘昭仪最为信任的两个宫人,她们看见安六走过来。全都静默无声地垂手看着安六。安六从容不迫地朝她二人点点头:“进去收拾一下。再过小半个时辰再喊。”言罢走了出去,冒着烈日在院子正中的青石地面上跪了下来。

    过不得小半个时辰,匆忙杂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安六平静地直视着面前被汗水浸湿的那一小块石板,静静地等着事情发生。

    黄四伏带了一群人冲进来,乍然看到老老实实跪在院子正中,正忍受炽热阳光炙烤的安六,少不得吃了一惊,却仍然是道:“安国公,圣上有话要请你过去相询。”

    安六平静地站起身来,朝黄四伏施了一礼,掸掸袍袖,抬步准备往外。就在这个时候,梧桐宫正殿内发出一声惊骇至极的惨叫:“娘娘!”接着一个宫人连滚带爬地从殿门内爬出来,手足并用地挣扎到庭前,匍匐在地上脸色惨白地道:“娘娘,娘娘殡天了!”

    刘昭仪年纪虽大,身子却是一直康健得紧,怎会突然就亡故了?黄四伏大吃一惊,少不得疑问地看向安六。安六更是吃惊,抬脚就将那宫人踢了个后仰,怒斥道:“大胆狗奴,竟敢胡说八道!”

    那宫人却不是知情的,哪里会晓得这其中的阴谋诡计?又痛又怕之下只敢嚎啕大哭。安六并不与黄四伏多言,转身快步往正殿内奔去,但见刘昭仪身边的亲近伺候之人早已到了跟前匍匐痛哭,于是膝行入内,绝望不已,嚎啕大哭。

    刘昭仪作为后宫中位分仅次于朱后的妃嫔,不是自然死亡而是暴亡,这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黄四伏作为太极殿总管,又奉命前来传召安六,撞上了这样的大事,当然是推脱不得的,少不得先命人将刘昭仪取下,又命圈了梧桐宫,飞速使人前去太极殿报告。

    结果自然是一场秘而不宣的大调查,这一查,便知道了刘昭仪自朱后薨后便存了死志,早在人前人后几番表示过自己想追随朱后而去,替皇帝分忧。而今日,先是贺王因病难行,又有王七娘不敬不贤、打碎玉如意让她伤心哭泣许久,再后来又有安六追拿王七娘闯祸一事,更令其伤心绝望。她的亲近宫人作证,在她命安六去殿前跪着以作惩罚之后,曾对着宫人哀哀哭泣,道是贺王犯下大罪,子孙辈中只剩一个安六还算好些,谁知竟也犯了这种糊涂,自己不如跟着先后去了的好。

    之后的事情顺理成章,作为贵人身前伺候的人,当然不能任由贵人轻论生死,于是大家都在苦劝,但刘昭仪心意已定,有的是借口和权力把下头的人支使开去,于是就成了现在的局面。有这样的主子,当然也有忠贞的宫人,于是又有好几个宫人以同样的方式在自己的房间内殉了葬。前去拿人的黄四伏不过是去收尸的而已。

    一只砚台被人狠狠地砸在了地上,鲜红的朱砂四溅开来,如同鲜血涂满了金砖,绚丽却触目心惊。

    “好个忠贞节烈的刘氏!死得可真好!”御座上的老皇帝眼眶深陷,眼里满是血丝,青白的脸上皱纹越深,明显是苍老佝偻了许多。

    许衡等人不敢出声,全都垂手立在一旁,泥塑一般一动不动。康王父子更是屏了声息,沉默不语。

    老皇帝发出这一声感慨之后便许久不语,他不语,太极殿内便一片寂静。张仪正悄悄从眼角瞟去,看到御座上的老皇帝将手撑了额头,半侧着身子,微闭了眼睛,仿佛是已经睡着了一般。

    许久,风吹动檐下挂着的铜铃,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老皇帝突然惊醒过来,指着康王道:“老四,你怎么看?”

    康王沉默片刻,道:“昭仪娘娘贤淑忠贞,一心只为圣上与先后分忧解难,又多年伺候圣上与娘娘,实在劳苦功高,当晋为妃,风光大葬。”

    “你说得很是。”老皇帝呵呵冷笑,又看向一旁老僧入定一般的许衡:“许卿怎么看呢?”

    许衡俯了俯身,道:“此为圣上家事。”

    老皇帝凶狠地瞪着他道:“适才你在此七嘴八舌,说什么罪不及出嫁之女,又怪安六不懂收敛,纵行凶横于大街之上,应当严惩免得寒了王俊之心时,怎不知是朕家事?”

    许衡道:“一为大事,一为小事。大事,天子家事为天下事,小事,天子家事便只是家事。”

    老皇帝越发愤怒,凶狠地瞪了他片刻后,将袖子一挥,冷冷地道:“既然刘氏决意追随皇后而去,朕不能不全了她的心意。传朕旨意,追封刘氏为贤妃,厚葬。”随即闭了眼睛,不言不语。

    那安六满街追杀王七娘与许樱哥一事怎么说?王七娘冒死听来的那些话还该不该追究?张仪正刚想开口便被张仪承轻轻拽了一下,转头看去,但见康王看着他微不可见地轻轻摇了摇头,于是垂了眼默然不语。

    许久,才又听老皇帝淡淡地道:“老三未归,情况未明之前,先把安六关押起来,严加看管。”言罢再无下文。

    许衡轻声道:“圣上,总要派个人去襄助王老将军……”

    老皇帝摆摆手:“事关重大,不急在这一时,朕自有考量。都下去罢,朕累了。”

    许衡与康王对视一眼,率了众人静静退下。待出了太极殿,张仪正嘴唇微动,但见所有人都是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模样,便也闭紧了嘴。约行半刻钟后,康王方顿了顿脚,回头看向被夕阳染得一片血红的太极殿,眉头微微蹙了一下,随即又松开,平静地往前走。许衡更是头也不回,谁也不看地自往前行。行至宫门处,二人互相行礼,交换了个眼色后平静地分开。

    康王世子张仪承记挂着家里的妻儿,少不得眼巴巴地看向康王:“父王?”

    康王朝他摆摆手,和颜悦色地道:“你先回去,按着我吩咐的做着,我暂时还不能回去。”刘昭仪都死殉了,他这个亲儿子当然要到朱后灵前继续哭灵守灵,直到差不多了才能回去。

    张仪承行了一礼先行离去,张仪正垂手立在康王面前低声道:“父王可有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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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3章 夕阳

    康王沉沉看了张仪正一眼,道:“刘昭仪死得太妙,此事便不可再提。”

    王七娘虽拼死带出了那几句蕴含无数信息的话,又有安六追杀王七娘、许樱哥于长街之上,但如今这件事中处于关键位置的刘昭仪及时死了,就连安六也被关押起来严加看管,皇帝又已派出桓王前去检验贺王真病假病,如此一来,贺王一系在明面上正是完全处于劣势和不能翻身的状态之中,加上人证物证都不齐全,那便不能再提。

    再提,落到老皇帝眼里、心里就是迫不及待,想要赶尽杀绝,于是有理的都变成了没理的。现下老皇帝既不曾明确提出要如何处置世子妃李氏,也没有因此想要降罪并对康王府生厌的意思,那就已经是大善,至于王七娘的生死冤屈,和这些事情比起来简直就是小事一桩。

    残阳如血,整个皇城笼罩在一片血色之下,便是朱后灵堂前的素白帐幔也染上了一层淡红色。张仪正垂手默然立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远处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却还苦苦挣扎煎熬的人们,突然觉得好像一场人间闹剧。

    有人走到他身后轻声问道:“远思在看什么?”

    “小婿在看戏。”张仪正回头看着站在不远处的许衡,惊觉许衡这段时间苍老憔悴了许多,想到事关许樱哥兄妹所扯出的那许多官司,又有朝堂上的这许多事情,于是很理解许衡,便也问道:“岳父在看什么呢?”

    许衡背手而立。鬓角几根散落的白发在晚风里簌簌抖动。眼睛却清亮如星辰。回答得更是霸气:“我在看兴亡。”

    张仪正扬了扬眉,拱手行礼:“请岳父赐教。”

    许衡转头看向他和蔼地道:“我没什么可教你的,你现在做得很好,假以时日,将为国之栋梁。”顿了顿,又看着他微微一笑:“樱哥怎样?”

    张仪正忙道:“她很好,岳父母将她教导得极好,今日这场乱子多亏了她机智冷静果敢。”

    许衡点点头。沉沉地看了他片刻,道:“善待她。”言罢竟然是转身便要离去。

    张仪正有许多事要问他,忙道:“岳父留步,小婿有事要请教岳父。”

    许衡停住脚步:“你说。”

    张仪正斟字酌句地道:“许扶的事,岳父知晓么?”那一夜,他在雨中杀了赵璀,并将赵璀的头颅高高悬挂在城墙之上;第二日,他让朱贵带人将许扶并许扶宅邸中暗藏的几个来历不明的大汉一起带走,请许扶喝了一杯茶,饱吃了一餐酒饭。和许扶聊了许久,说了很多暗藏机锋的话。虽未言明。但他以为凭着许扶的聪慧,当察觉他已经知道了许多秘密,再有后来的冯家那番作为,他觉得许衡应当给他一句话,而非是这样故作高深的扔下一句话,问过许樱哥是否安好便甩手而去。

    许衡看了他片刻,缓缓道:“我知道。但有些事并不是如远思所想的一样。”

    怎么就和他所想的不一样?张仪正突然想起关于崔家的往事,许久不曾有过的冲动不合时宜地在他胸腔里来回窜动,令他很想质问这个清瘦却挺拔如劲松的儒者一句话,但在即将开口之即,许衡又道:“我只问远思一句话,不论从前,只问现今,你对樱哥是否真心?”

    许衡似乎总能找到事情的关键点,张仪正有些愤恨,却不得不轻轻点了点头。

    许衡又道:“今日我替府上世子妃李氏求情,正是不愿有朝一日我的子女落到这个地步后却无人替她求情。想来若是我的樱哥无辜落到这个地步,远思当不会眼睁睁看着她赴死吧?”

    张仪正又点了点头,低声道:“冯家……”

    许衡微笑着打断他的话:“既然如此,我自会给府上一个交代。请远思替我告知康王殿下,今夜有客来访,请他无论如何一定拨冗相见。”言罢再不废话,走得干净利落。

    张仪正怔怔地目送他走远,有些无精打采地朝着哭得去了半条命的众宗室子弟行去,悄悄跪在了人群之中。已经哭得半死不活,觉着这人生真是了无生趣的众宗室子弟突然发现了他,立即点燃了熊熊的八卦之火,更想趁机为家中打探点有用的消息,于是早前与张仪正相熟的几个便不动声色地挪将上来,将胳膊肘轻轻撞了撞张仪正,低声道:“小三儿,你今日威风啊。听说将那阴阳怪气的东西打了个落花流水?”

    张仪正晓得他们想问什么,便只垂着眸子淡淡地道:“被逼无奈罢了。”

    又有人道:“王家七娘当真给他戴了绿帽子?”“昭仪娘娘真是给他气死的?”“圣上果真没治他的罪?”

    “休要瞎说。”这流言传得可真快,也不知是安六特意使人传播的,还是什么人在背后刻意拨弄。张仪正抬眼看向前方,但见前方寿王、宣王、福王尽都端端正正地跪在康王之后,人人俱是满脸哀思,形容俱毁,他看不出谁究竟是那个可能与贺王相应的人。再不然,他侧着头想,会不会是那两位酷爱赌钱,为了两个小钱就可以和老皇帝吹胡子瞪眼,指爹骂娘的老亲王伯叔祖?他猜不出来,于是决定不再猜。

    夜深,屋角的素白宫灯散发出清冷的光辉,令得屋内罩上了一层冷清之色。许樱哥和衣躺在床上,眼睛半睁半闭地看着才换上的青纱帐。青玉与紫霭坐在不远的地方,低头做着针线活,偶尔抬眼看看许樱哥的背影又悄悄交换一下眼色,再低头默默做活。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过,帘子被人自外头掀起,张仪正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青玉与紫霭忙起身见礼,张仪正随手虚抬,低声道:“睡着了?”

    青玉正要摇头,许樱哥已然转过身看着他道:“可是父王回来了?”

    张仪正紧走两步行到床前,将手摸摸她微凉的肩膀,有些心疼:“父王很忙,只得半盏茶的功夫听你说话。”

    许樱哥利落地翻身坐起,与围上来的青玉等人一同收拾整齐了,又吩咐紫霭:“快给三爷拿吃食来。”

    张仪正忙止住她:“你不用忙,适才已与父王一同用过了。”想了想,又问:“你可吃过了?”

    今日连接几件大事,他父子回府后当然要聚在一起商量对策才是,许樱哥止住紫霭,随了张仪正匆匆往外,边行边道:“我陪着六娘吃过了。人还停在我们府里,听说刘贤妃已经追随先后而去,安六也被羁押,六娘就想先把人接回去,安置在冀国公府停灵。虽不能举丧,却也要叫她有个归处,不能做了孤魂野鬼。这一件事,是我稍后问父王,还是三爷去问?”

    张仪正持了她的手,低声道:“稍后你问父王吧。”

    许樱哥叹息道:“说来七娘太可怜,刘贤妃死得太及时,就这般便宜了安六实在太可惜。”

    张仪正轻声道:“刘贤妃的死有蹊跷。但不拘如何她是死了,圣上不疑,旁人便不能疑。”

    只怕不是不疑,而是不想疑。许樱哥一时沉默无语,良久方道:“安六是个心狠手辣的。”

    “会有他难受的时候。”张仪正转而问道:“今日你在家都做了些什么?”

    许樱哥有些闷闷不乐:“和二嫂一道陪大嫂查点她的嫁妆私房,听她安排什么东西要给谁。后来大伯回府我们便退了出来,听说圣上不曾有要追究的意思?”

    张仪正道:“之前父王和大哥去请罪,圣上许久都不见。后面岳父去了,和圣上说,罪不及出嫁之女,现下不能自乱。圣上也就没多说旁的话。”默了默,又道:“但谁能说得清呢,几位叔伯父虎视眈眈,兴许什么时候圣上犯了癫狂,被人一提醒便又会想起这件事来。”

    许樱哥皱眉道:“这样的日子可也真是……”她没把后头的话说出来,张仪正却是懂的,微微握紧了她的手,轻声道:“今夜岳父要过来,你可想见见他老人家?”

    许樱哥眼睛微亮:“方便么?”许衡既然半夜三更出行,自是要掩人耳目,想是不便见她。

    张仪正拉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低声道:“方便。只是见面的时间不能太长。”

    许樱哥抬眼看着他,心里一片柔软不舍,不知不觉便热了眼眶。张仪正惊觉,忙道:“怎么了?”

    许樱哥看着他微笑,道:“没什么,就觉得人生恍然如梦,总是猜不到结果。”言罢快步往前,不想再多言。张仪正默了默,沉默地跟上她的步伐。

    康王难得回府,大事小事一箩筐,等着见他的人和要他处理的事情着实不少,许樱哥独自在厢房等了小半个时辰才有人过来唤她。

    许樱哥疾步跨入书房,但见房中除了张仪正外还立着张仪端,张仪端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目光看着她,康王则是低着头在看手上的一封书信。想起自己的身世传言断断瞒不过康王去,康王厉害,又是站在高处远处,对她并无情意,若是他要追究她,便绝不会似张仪正般好说话,心里就有几分忐忑,垂着眼端端正正地行礼下去请安:“儿媳给父王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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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4章 夜见

    今天有加更。

    康王自书桌后抬起头来沉沉看了许樱哥一眼,道:“自家人,不必多礼。”又指了指前方的一个锦凳,“坐下说话。”

    张仪正与张仪端都是站着的,她做儿媳的,而且是有案底的儿媳似乎不太好坐,且康王适才那一眼威压着实不小,还是自觉点的好。许樱哥规规矩矩地站直了身子,老老实实地道:“谢父王赐座,儿媳站着回话就好。”

    康王不置可否,示意张仪正与张仪端:“下去吧。”

    张仪正给了许樱哥一个安抚的眼神,张仪端则是探究地再次打量了许樱哥一回才跟在张仪正的身后走出去。

    康王并不浪费时间,开口便直奔主题:“把你今日与王氏七娘相见的所有经过一一与我细细说来。”

    许樱哥定了定神,有条不紊地将今日之事一一道来,多余的废话一句也无,重点部分一字不漏。康王默默听完,眼里闪过一丝赞许,道:“你辛苦了。做得很好。”

    许樱哥道:“应该的。”正犹豫着要替王六娘问起王七娘的安置,便又听康王道:“关于冯宝儿一事,你有什么看法?”

    这句话实在是不好回答,一不小心试探就变成了陷阱。康王说得模棱两可,端看许樱哥怎么回答,可以理解为指的是冯宝儿探查她的身世并且流出她与许扶是亲兄妹,还是鸠占鹊巢、乱了血脉的私生子一事;也可以理解为冯宝儿最近胡闹不听话,冯家也退回去呈观望状态,又当上了墙头草一事。

    若是她主动回答了第一个问题。她就该和康王彻底坦白。但该坦白到什么地步。又怎样说明,却是个难题——坦白,那个秘密牵扯到的太多,意味着主动将整个许家放在火上烤;断然否认,此时康王给了她机会,她若不把握住,将来事泄并被有意追究之时必然罪加一等。若然回答第二个问题,倘使正是康王的试探之意。不合了他的心意,还是会被视作刻意隐瞒与耍心眼,秋后算账还是一层罪。

    许樱哥心道已然走到这一步,不隐瞒也隐瞒了,要被剥皮也不是就在此时,且张仪正适才告诉过她,许衡就要来访,而此事许衡已然知晓,该怎么说,承认或是否认。且丢给许衡去说。她与康王不是一个层面上的,轮不到她与康王耍心眼、斗手段。不如采用迂回政策,既不明确否认,却也不承认。日后若是真过不去了,大不了便将这条命交出去,就当这些年不过是渡了一个惊险刺激的假,也许再睁眼时她又到了另一个流光溢彩,平安富足的盛世,而非是这样背负着太多秘密,随时面临考验与算计的世界。

    一念至此,许樱哥抬起眼来看着康王轻声道:“父王既问儿媳,儿媳便斗胆直言。自儿媳入康王府以来,除却初始为赵、崔两家之事任性为难过父王,与三爷也有过不协,但其后却不曾有过行差踏错,每时每刻都是谨守本分,孝敬母妃,敬爱兄嫂,只求家和万事兴,能稍许替父王母妃分忧。”觑着康王面上并无不耐或不悦之色,便又道:“至于四弟妹一事,儿媳自己亦是无能之辈,不能多做评论,但儿媳时刻谨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眼看着康王的眉头皱了起来,便立即闭口不言。

    “你好大的胆子!”康王十分不悦,许樱哥避重就轻,看似认真回答了他的问题,其实什么都没答,反倒告诉他:首先,她与张仪正这桩亲事不是许家刻意隐瞒算计来的,而是康王府几次三番强迫并算计得来的;其次,她自进门便恪守本分,从尽心尽力照料康王妃与朱后再到今日的勇敢,她都是有功劳的;最后,她很分得清主次,不管她这事儿是真是假,都是影响许家与康王府亲密合作关系的不稳定因素,不应当作为重点被追究,最起码在这时候不该被追究。

    许樱哥不辩解,不露怯,安安静静,端端正正地对着康王行了一礼,低声道:“儿媳自进门始,不曾有意做过对不起家里的事情。”

    灯光下,许樱哥细细的腰身和瓷白的肌肤都显示着这具身躯很脆弱,并禁不住刀剑相加。但她脸上的神色很平静,很清醒,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在做什么。康王并不知道许樱哥那饱含隐情的身世背后还有多少复杂内容和牵扯,但他很明白,无风不起浪,既然冯家敢查敢闹,那必然是有所持仗。如若许樱哥当真只是一个父亲不详的私生女,她便不配做张仪正的正妻,寻常女子遇到这种事早就乱了分寸,她却懂得怎样迂回应对。

    不论喜欢与不喜欢这份聪明与盘算,康王都很赞同许樱哥的观点,此时不是追究这事儿的时候。他很需要许衡,他有一个梦想,那就是不似父辈那般留下千古骂名,以仁孝礼义立于天下人之前,顺顺当当地走上那个座位,然后心安理得地老去,载于史册,流芳千古,所以他一直在忍,一直在等。

    但今日,局势已然危急。

    他不会因为老皇帝听了许衡的劝,不曾因梁王谋反一事而迁怒康王府并追究长媳李氏而感到侥幸并安心;他只从老皇帝的荒淫疯狂,对安六的凶悍无忌与刘昭仪的突然死亡默许默认,对贺王看似无情打压实则始终留了一线的几件事与众兄弟眼中的凶光中看出一个事实——他再不当机立断,拼命一搏,便只能被撕成粉碎,再被无情地践踏进尘埃里,化作一缕悄无声息的风消散无踪。当着许樱哥的面稍许点一点,不过是为了增加自己手里的砝码,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便不用再浪费时间在这上头。

    康王有些疲累地朝许樱哥摆了摆手,道:“下去吧,好生关照你大嫂,关照好府里,尽量不要出乱子。”顿了顿,又道:“该出手的时候就出手,我不怪你。”

    这算是重托了,世子妃目前不能视事管家,也不便视事管家;王氏虽为长嫂,某些方面却不够,所以许樱哥要拉虎皮扯大旗地站出来,该无情管制的要无情管制,该圆滑出面交往处理的要圆滑出面交往处理。算不算是打了一巴掌又给个甜枣?或许就是**裸的一个意思,你的那些事情我都知道了,你最好自觉地鞠躬尽瘁,不要有私心,耍花样,这才是你的机会。但不论如何,这是目前所能争取到的最好的局面,彼此心知肚明,有所准备,却又达成了默契与平衡,各取所需,互惠互利。

    许樱哥相信康王还没那么闲,在这个关键时刻不去做其他大事,反倒有空来敲打她,分明是借她的嘴向许衡传达某些重要的,但他又不好开口直接表达的信息。若无意外,稍后许衡来见康王之时,康王会留出一个空隙,让她在他之前短暂地父女相见,传递交流许多信息。

    许家已无退路,只能一往如前。正如康王府已无退路,只能背水一战。她也没有退路,只能尽心尽力,勇敢参战并打赢这一仗,至于将来……许樱哥立在康王书房前的石阶上,有些眷念地看了眼夜色下的康王府,稳稳地一步一步走下了石阶。

    张仪正立在不远处的桂花树下,负手而立,仰头看着天边的几颗寒星正自出神,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便转过头来看着许樱哥温柔一笑,低声道:“如何?”

    许樱哥回了他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轻描淡写地道:“让我从明日起管家理事,道是该出手时便要出手,父王不怪我。”

    张仪正不由皱起眉头,虽则是重托,但府中如今也不是那么好打理的,光一个冯宝儿就是不上不下,许樱哥又有这样的把柄落在旁人手里。做了那把刀倒是不妨,就只怕刀太锋利,最后折得也越厉害。此时得罪的人越多,将来就越惨。于是张仪正道:“你……还是要多谨慎一点,多和二嫂商量一下才是,不要逞强,不要犯傻。”

    不过是很简单的一句话,许樱哥却从中听出许多真心实意,于是越发不舍,到了收获的季节,种地的人却不得不要离开了。看着这块已经结了果实的肥地,许樱哥有些遗憾又极大胆地伸手捏了捏张仪正的腰,轻笑道:“我知道。”

    张仪正见她神色轻松,虽然也跟着放了些心,却还是忍不住皱起眉头做贼似的四处张望并作势斥道:“干什么?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没有其他人。我哪有那么傻?”许樱哥率先往前走去,张仪正看了眼灯火通明,安静到了极点的书房,紧跟上许樱哥的步伐,道:“你往那边先坐一坐,我算着岳父该到了。”

    许樱哥从善如流,随了张仪正走到侧院的花厅里坐下静静等待,其间,听到几拨人依次进入正院。过了约有两盏茶的功夫,张仪正快步进来道:“岳父来了。”言罢侧身相让,恭恭敬敬地请一身青衣,越发显得仙风道骨的许衡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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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5章 将亮

    二更,既然加更,少不得觍颜求一求粉红,O(∩_∩)O~

    “爹爹。”当此时,许樱哥见到许衡由不得不激动兴奋,又多了几分踏实之感。

    许衡先扫视了她一番,微笑道:“听说你白日受了点伤,你母亲很是担忧,现下看来还算不错。”

    许樱哥抿唇一笑,扶了他坐下,又到一旁斟茶:“不是一直都骂我野丫头么,野点还是有好处的。”

    许衡笑笑,状似无意地看了一旁站立的张仪正一眼。

    张仪正忙道:“还请岳父大人稍坐,待小婿去瞧瞧父王那边可闲了。”言罢恭敬退出,小心将门掩上。

    许樱哥听这话,许衡果然是还不曾见过康王便被先请到这里来与自己相会了,少不得追问一二:“爹爹可是还不曾见过殿下,办了正事?”

    许衡微笑道:“康王殿下太忙,好容易才回府一趟,此时他房中还不知有多少人要等着他拿主意呢,老夫既已上门,少不得要等他一回。”

    若非是她兄妹的缘故,想来许衡也不会如此低姿态,许樱哥便有些心酸,低声道:“都是女儿拖累了您。”

    许衡上下打量了她一回,道:“不是为了你的缘故。老父的为人你不是不知,自来不会端着掖着,想好了便要去做,哪里管得旁人怎么说,怎么看!”因见许樱哥神色黯然,便又道:“当然,也是想见见你,怕你心乱害怕。让你心里有底。不要多想。有所为。有所不为,再来一次,我和你母亲还是一样的选择。”

    “还请父母亲放心,我会好好的。”时间紧迫,许樱哥顾不得多与许衡论亲情,忙着把适才康王召见自己时说的话一一转述了一遍。

    许衡默默听完,捋着胡子一笑:“我知道了。”

    话音才落,就听外间脚步声响。许樱哥在康王府这些日子。早已学会听音辨人,当下听出不独是张仪正的脚步声,又有康王前来,于是心里稍微踏实了些,康王礼遇并需要许衡,那件事的影响总会小些。才要站起身来去开门,手就被许衡轻轻拉住,因见许衡一脸的决然,许樱哥不解:“爹爹?”

    许衡温和地看着她低声道:“樱哥,你孤身一人在此。父母亲人都不在身边,千万保重。”今夜。他便要与康王做一个大交易,若是能成,便可保得这世间一时安稳,若是能成,便能让全家老小安然渡过一劫。

    许樱哥突然鼻子一酸,用力忍住了,微笑道:“爹和娘也要千万保重,家里人要一切都好好的。”因听见脚步声已到门前,便往前疾行前去开门:“女儿先告辞了,稍后不能送父亲出门,请父亲恕罪。再请父亲替女儿问家中母亲、哥嫂安。”

    许衡点头:“你去。”

    门开时,康王恰好行至门前,许樱哥沉默地行礼,再避让到一旁,康王瞥了她一眼,快步入内,热情与迎上来的许衡寒暄:“亲家公来访,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许樱哥默不作声地退出去,轻轻将门掩上。自行寻了个灯笼,沿着小径自去客房寻王六娘与惠安郡主。行不多远,便见张仪正从后匆匆跟了上来,由不得笑道:“你不留在那边伺候,怎地到跟我来了?”

    张仪正有些郁闷:“不要我在跟前伺候。我先送你回去再去,想来时辰差不多。”

    许樱哥便挽了他的手臂,挨着他往前走,低声道:“我还不回去,我要先去客房见六娘。适才问了父王,父王许她先将七娘送回冀国公府,却暂时不能举哀,要待三日后才许。你既暂时无事,便随我一同去,有你在一旁,也显得慎重些。”

    张仪正叹息一声,接过灯笼好令许樱哥走得更稳一些。

    康王府西北角有桃园、荷园、菊园、梅园四个院子毗邻而建,功用都是招待客人所用。早前卢清娘曾在梅园居住过,如今惠安郡主与王六娘便陪了死去的七娘住在荷园。

    这四个院子本是依着春夏秋冬四个季节的景致而建,许樱哥初始安置王六娘与七娘在此,本是想着此处凉爽清净,方便安放遗体,但深更半夜入了水汽氤氲、冷冷清清的荷园,还是让人少不得更多了几分凄凉之感。再看停放王七娘处,更是灯火凄清,飘渺悲凉。

    许樱哥的心情好不起来,又觉着累乏到了极点,忍不住往张仪正身边靠了靠。

    张仪正以为她害怕,也觉着她应该怕,忍不住怪责道:“既是要来这里,便该多带两个人陪着,一个人形只影单竟然就敢来!我若不追上来,此刻你倒是依靠谁去?”

    许樱哥靠着他强壮温暖的胳膊,轻声道:“我不是怕,是累。还替六娘难受。”在远离父母亲人的地方,父兄犹自还为这个国家浴血,妹妹却横死在大街之上,清清白白的人还被泼了好大一盆污水,不但没有任何说法,还要悄无声息的,不许举丧。即便是不得不如此,即便是知道后头能报仇,也是人间惨事一桩,更是人间不忿不平之事。谁能忍?

    张仪正默默地将许樱哥往怀里拥得紧了些,安抚道:“过了这些日子就好了。”

    二人行至浮桥尽头,便又默默分开,分别整肃了衣袖,端庄肃穆地往前而去。王七娘被停放在一间四面通风的水榭里,水榭四周的槅扇窗放下来便可遮挡四周的视线,又因四面环水,室内气温便要比寻常房舍低了许多,又有几大盆冰块镇着,更是阴凉。许樱哥进去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住了,握住迎上前来的惠安郡主轻声道:“如何?”

    惠安郡主同张仪正低声打了个招呼,示意二人看向里间:“已经装裹好了,就等你们的消息。”

    临时寻来的楠木棺材还未盖上,王七娘装裹一新,安安静静地躺在里头,脸被上了脂粉,看着就似是睡着了一般。王六娘跪坐在一旁,怔怔地看着妹妹,一动不动。又有马婆子等王氏陪嫁来的仆妇丫头在一旁边垂泪边忙个不休。

    惠安郡主听了康王准许王七娘回冀国公府,却不许举哀发丧,照旧要秘而不宣,等到三日后才能发丧的消息,忍不住也蹙起了眉头,却还是善解人意地道:“你们不方便去说,还是我来说吧。”

    “不,我来说。”许樱哥咬咬牙,跟了张仪正上前,先在王七娘棺前认真行了一礼,才看向王六娘:“六娘?”

    王六娘抬起眼来看着他二人,有气无力地道:“你们来了。怎么说的?”大抵是这个时代的女子见过的杀戮悲欢太多,所以她已经接受了现实,语气平淡得很,既无哀伤,也无忿恨,虽然无力却冷静。

    许樱哥正努力组织语言,王六娘便已经看出了端倪,淡淡地道:“直说吧,我都懂。”待听许樱哥转述了康王的意思,便直截了当地道:“是不是这样,就能杀了那些人替七娘报仇?”

    许樱哥看向张仪正,张仪正坦然道:“只能说是尽力。”

    王六娘便点点头:“既然有机会,总要试一试才能甘心。”起身对着张仪正与许樱哥盈盈一礼拜将下去,沉声道:“不必这样为难,总要多谢你们把七娘带出宫来。不然只怕她死了我也不知道。”

    许樱哥忙将她扶住了,轻声道:“准备什么时候移灵,和我说一声就是了。冀国公府那边可有人去安排了?要不要我使人去?”

    王六娘抬起红通通的眼睛看向她,轻声而坚定地道:“不必。”

    惠安郡主忙道:“我四哥已经作了准备,这里使人去说一声,他立即便可带人去安排。”

    有肖令去布置,自是最为妥当。许樱哥见王六娘憔悴得紧,似是随时都要倒下,便道:“我替你守下半夜,你去歇歇。后头要你忙的事还多,你不能这样生生熬坏了。”又打发张仪正:“三爷先回去罢。”

    张仪正皱着眉头,本想让许樱哥也回去歇息,但看到王六娘的样子,始终是没将话说出口,便沉默地朝王六娘拱拱手,自去了。

    “多谢你的好意,但我怎能忍心她孤零零的一个人躺在这里?”王六娘便又在蒲团上跪坐下来,示意许樱哥和惠安郡主也坐,自顾自地轻声道:“都是我的错。我嫌她任性不懂事,她不肯见我我也就没管她,实在是没照顾好她。将来见了父母亲,叫我怎么说呢?”

    许樱哥与惠安郡主被她说得心酸,劝也无从劝,便只能陪在一旁默默烧纸。

    王六娘皱着眉头发了一回呆,突地掉下几滴泪来,这一开头便再控制不住,只是因着是在康王府中,虽则是政治需要,但停灵在此,给了她们最好的东西帮她们收敛装棺,又许她们烧纸烧香,已是格外开恩,哪里还敢如白日一般大哭出来?便只是死死憋着,一张脸都憋成了青紫色。马婆子忍不住,用力拍着王六娘的背哭劝道:“六娘节哀,节哀,都是命!都是命!说来是平日在家中太娇惯了,不是你的错!”

    许樱哥呆不下去,便起身走到室外,半倚在栏杆上看着黑沉沉的荷花池子发呆。许久,室内的哭声终于停了,惠安郡主走出来与许樱哥并肩而立,看着天边露出的一丝鱼肚白轻声道:“天就要亮了。”(未完待续。)

第296章 包容

    今天还是有加更滴,O(∩_∩)O~

    友情推书——禾晏山的《兰香缘》:带着记忆前世的首辅孙女投胎成小丫鬟,想脱离宅门,远离一朵朵烂桃花却不得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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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乘小轿悄无声息地自康王府侧门处飞速抬出,很快便消失于暗沉沉的街道上。张仪正看了眼才刚露出一丝鱼肚白的天际,小心翼翼地将侧门关上,转身向着康王的内书房快步走去。

    蜡烛已经燃尽,蜡油在青铜烛台上蜿蜒堆积如冰雪,一缕微弱的晨光透过窗纱射入到端坐在紫檀木书案后的康王身上,将他掩映在半明半暗之中,令得其本就端正有力的下颌在光影的作用下更如刀削一般。

    世子张仪承垂手立在案前,轻声禀告道:“昨夜三更时分,圣上酒醒,命黄四伏前去带安六入太极殿,但不知何故,又有福王妃匆匆赶来,于是安六在等了近一个时辰之后又被送回。他倒是安静得很,从昨日进去后便好吃好睡,并不曾看到有人与他接触。”

    “继续盯着,不要动他。”康王看向张仪端:“你那边如何?”

    张仪端顿时满头大汗,低声道:“儿子无能,还是老样子……”冯宝儿不听他的话,折腾了小半夜,打死不认账,什么都不说,一副一条道走到黑的样子,既不能与冯家翻脸,倒叫他怎么办呢?

    “我以为你是个有办法的。”康王面上顿时露出几分不满之色,张仪端将头垂得越发的低,康王见状。和蔼地道:“罢了。冯家的事情先放一放。我这里另有要事要安排你去做。”

    张仪端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少不得又多了几分对冯宝儿和冯家的怨恨。

    门被人轻轻敲了两下,张仪正走进来回话:“父王,人已经送走了。”不等康王相询,便又主动道:“卢两镇的细作还没有消息传来,武家也不曾收到姨父的书信。”

    “不等了。我有事要交代你们。”康王低咳一声,环视依次而立的三个儿子,沉声道:“如今朝中的情形,我不说你们也是知道的。步步惊心,前有狼后有虎,圣上又是这样一个模样,再不能忍让下去了,不然只怕妻儿老小都难保周全。总要奋力一搏才是……老二奉命在陵寝当差,方便出去些,这事儿就交给他去办。”

    这么多年以来,康王第一次和众人提起这样的话,从世子到张仪端,都先是一脸惊色。随即又恍然大悟,跃跃欲试。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在荷花池上。将碧绿的荷叶和粉白两色的荷花镀上了一层浅浅淡淡的金色,晶莹的露珠在荷叶上颤动翻滚,一切看上去都是如此生机勃勃。许樱哥向着朝阳深吸了一口气,对王六娘轻轻道了一声:“保重。”

    王六娘对她福了一福,郑重道:“你也是。”言罢转身自行离去。

    虽则只是客房,但停过亡灵的房子要清扫,又因不能举哀发丧,一切都是秘密进行,故而该处理的还要处理干净。许樱哥顾不得疲累,先就安排一旁的管事婆子把荷园处理干净,才又跟了青玉回房洗漱,准备稍后与王氏汇合,稍稍处理家事之后再入宫哭灵。

    一入随园,青玉等人便有条不紊地忙乱起来,沐浴更衣梳妆备饭,各司其职,忙而不乱。许樱哥才刚拿起筷子,就听外头丫头们给张仪正问好,接着张仪正走进来,也是一脸的疲累,眼里满是血丝。许樱哥忙叫人递了热帕子上去,亲手给他添了饭,道:“我以为你已随父王入宫了。”

    “父王已然先去了,我还有些时候才去。”张仪正屏退众人,轻声道:“岳父天要亮时才走。”

    许樱哥沉默着只给张仪正夹了个素包子,许衡在这样敏感的时候来了康王府,并在康王府中于康王密谈半夜,料想也不会是什么小事,自是争权夺利的那些事情。既然康王连张仪正都打发走,那她也问不出什么来,更不该追问。

    张仪正见她不问,眼里闪过一丝赞许,接着道:“适才父王留我,又问起上次你说的那个密道,你可否还和其他人说过?”

    许樱哥立即摇头:“不曾,就是姑母我也不曾说过。知道的只有父王,母妃和你,再不然就是引我进密道的那个人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张仪正笑笑:“没什么不妥,就是要你记住了,不要与人提,有人问也不能说。”如果可能,那条密道将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许樱哥想到那密道直通到太极殿中,再看张仪正这说一半藏一半,兴奋中又隐含几分不安的样子,心里隐然有数,默然片刻,低声道:“我会尽力把能做的事情都做好。”

    张仪正观她神情,猜她已然有数,心里轻松了几分,便也道:“我也会努力。”努力保存自己,努力立下功劳,努力让自己在将来有那么一天的时候,能够说出有分量的话,护住自己想要护住的一切。

    少倾饭毕,张仪正起肾咐道:“你的身子不是铁打的,才熬了这么一天一夜,家里的事情就先让二嫂多忙下,你也趁空休息休息,不然还没到哪里自己就先撑不住了可怎么好?”顿了顿,意有所指地道:“还没发生的事就不要多想,等到真有事了……也未必就有想象的那么糟糕。”言罢也不看许樱哥,大步去了。

    许樱哥微怔。张仪正这话似是知情的,她虽不知许衡昨夜和康王说了些什么,也不知张仪正究竟知道了多少,但她想,世人都知无风不起浪,空穴不来风,张仪正不是傻子,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杀赵璀。寻迟伯。看似都有他的理由。但不过就是因为他包容了她,所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他才对许扶那样宽让。许樱哥垂下头,怔怔地看着张仪正用过的碗筷,百种滋味袭上心头。

    她生在这个生存不易的时代,有一个背负很重的身份,一举一动,牵扯到的不止是自己。更牵扯到许多人的利益,一言一行,总要反复思索,只生怕行差踏错,害了自己,更害了别人。虽然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总能绝处逢生,遇到好心人,但其实她活得很辛苦,很累。她很想有一天能什么都不用想。不用谋算,不用奔波。舒舒服服地和心爱的人过上轻松惬意的生活。从前她曾经遇到过合适的那个人,但那个人和她始终是错过,现在又遇到了张仪正,也许她还会因为同样的原因和他错过。

    她有斗志,有方向,却不知道自己的前途在哪里,又终究会走向何方。许樱哥很累,便坐在晨光下看着桌上吃剩下的素饭菜发了很久的呆。

    等到她终于想起自己还有很多事要做,已经到了该入宫的时候,王氏也使人过来请她了。看着同样疲惫的王氏,许樱哥很是过意不去:“我本该过来同二嫂一同理家的,想着吃了饭就来,谁知就在桌边发了呆,青玉她们也不晓得提醒我……”

    王氏温和一笑:“三叔早前使人来与我说过了,晓得你昨夜一夜没睡,做的更不是什么轻省活儿,本该让你歇一歇,压压惊才是。怎奈这事儿生成这样,我也只有忍着心叫人来喊你。”言罢压低了声音道:“三叔是越来越体贴人了。”

    许樱哥心中又酸又甜,持了王氏的手上了马车,道:“其实晓得二嫂做的也不是什么轻省事,听说是那边昨夜才闹腾了很久,今早又闹腾了?”

    “可不是么?”王氏转头看看华娘几个都上了马车,答道:“我想着,总不能任由她这样闹腾下去。否则便是没事儿也得折腾出事儿来,故而今早特意去拦了四叔,请四叔与侧妃说,让侧妃过去看顾着些。到底是亲姨甥,有什么也好说。出门前使人去瞧,道是侧妃已经过去了。”要真折腾出事儿来,也是他们自己的事,怨不上其他人。

    马车启动,二人都是无精打采,便不再说话,而是分别占据了一个角落,窝在车厢里养神。许樱哥竟就一觉睡到了地头,听得人唤才睁了眼,但见王氏也与她一般睡眼惺忪,由不得对视一笑,互相帮忙着整理了仪容,稳稳重重地走了进去。

    今日众人对她们的态度大面上虽还正常,但于细微处总能叫人看出些不同来。宣王妃今日更多了几分谨慎热情,语气表情总是让人如沐春风,甚至于一见到许樱哥便迎上去嘘寒问暖,拉着她左看右看,问她可有什么地方受伤,又建议,应该让她留在家中休息休息,压压惊才是。

    众人心知肚明,她这是瞧着梁王谋反一事竟对康王府不曾有任何影响,所以就又立刻转了方向。这几大王府,谁都不是省油的灯,表面上一套,背里谁知道又是怎么一回事?说不得,其中一家就是和贺王勾结的人。许樱哥只当记不得昨日的事,一本正经地答道:“没什么大碍,来娘娘灵前尽孝才是大事。”

    “可真是个好孩子。”宣王妃眼睛一转,又瞧见了华娘几个,便又要上前去同华娘说话,许樱哥不露声色地挡住了,将华娘几个打发开去,然后转头看着宣王妃温温柔柔地笑。

    寿王妃趁隙过来,寻了件事将宣王妃给拉了开去,从始至终,没人提起刘昭仪与王七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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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7章 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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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棺材里醒过来的那一瞬,叶楠夕看了足以影响她以后所有选择的一幕。她从未见过一个男人能将那么多情的一句话,以如此无情的方式说出来。因此,在面临自己将重回夫家大宅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拒绝,然而鱼死网破亦非她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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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容易打发走了宣王妃,许樱哥在王氏身旁跪下来,低声道:“看着都是在哭灵,却觉着比打仗还要累。”

    王氏眼观鼻鼻观心,轻声道:“你看前头,谁来了?”

    许樱哥抬眼去瞧,但见自被老皇帝当众殴打昏厥过去后便再未出现在人前的罗昭容娉娉婷婷地从外间走来,当仁不让地行至前方,跪下去,从容不迫地哀哀哭泣起来。她哭得很尽力,声音最大,抑扬顿挫如同歌唱,哭的花样也极多,忆古思今,几乎将她从跟了老皇帝到现在的所有值得一提的事情都拿出来哭了一遍,倒似是说书一般。当然,主题是歌颂朱后的贤明淑德,以及对她的情义。

    众人的声音不知不觉间便都小了下了,专心听她一个人去哭,就是许樱哥也听得津津有味。又有人四处去寻昨日晕倒当场的福王妃,发现福王妃始终不曾出现后,脑子里便都浮现出一副不堪入目的场景,于是在熟人间交换了个心知肚明的鄙夷眼神。说不得,又是福王妃舍身成仁,终于换得罗昭容可以在人前露这一次脸。朱后已薨。刘昭仪也死了。这后宫中便是罗昭容一人独大。也不知今后这宫中的风要往哪个方向吹?

    哭了一回,又到了轮班休息的时候,许樱哥与王氏伺奉着康王妃与长乐公主会了面。少不得再将昨日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又将王六娘如何安排王七娘一事与长乐公主说过。长乐公主扶着额头叹息了一声,可怜道:“七娘也是个命苦的孩子。”

    康王妃嗟叹一回,始终最关注的是世子妃,听说世子妃已然做下周全准备,此时不过在家静心等候。照料年龄小的几个孩子,神色间便又见忧虑,只是现下已是最好的局面,再不能强求太多,更不能多言。听闻王氏说了如何安置冯宝儿一事,赞许道:“如此甚好,让她姨母照料她是最好的。”说话间,眼里满是不耐与不喜,显见是对冯家忍耐到了极点。

    说起冯宝儿,长乐公主便想起一件事来:“今日他家老夫人不曾来。道是病倒了。这两日因此病倒的人实在不是少数,长此以往可不是什么好事。”

    康王妃也愁道:“不是我不孝。但总这样不分昼夜,不停地哭跪下去不是法子。总要想想办法,劝一劝圣上才是。”

    长乐公主叹道:“按制,朝夕哭临三日便可。母后若是有知,定不肯这般,但圣上不发话,谁敢发话?”

    今日便是第三日,是该收场了。但众人想起醉生梦死的老皇帝,再想想乱纷纷的边境,由不得都有些头大。许樱哥昨日曾听张仪正略提起过些,便小声问道:“不是说要派人去襄助王老将军?可有动静了?”

    康王妃轻轻摇了摇头。

    这挂帅的人手持虎符,兵权在握,非亲信勇猛者不能,以老皇帝的性子,当在亲王中挑选一个出来。按惯例,便是昨日不曾定下人选,经过这一夜也该把人定了下来,此时消息也当传出来了。迟迟不见动静,只能说老皇帝举棋不定,对几个儿子不能顺利做下应有的判断。而这个人选对于康王府来说将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老皇帝的犹豫不算是件好事。

    忽听宫人道:“昭仪娘娘有请。”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罗昭容要做什么,却不得不去。待入了罗昭容歇息的宫室内,但见室内满是宗室命妇,便是宣王妃等几大王府正妃与其余几个公主都在其中,唯独不见另几个年老的嫔妃。不等众人见礼,罗昭容便擦着眼角有气无力地道:“免礼,坐,都坐。都是自家骨肉,哪里就有这许多的讲究了。”

    骨肉?谁与她是骨肉?她也配?不要脸的东西。康王妃与长乐公主对视一眼,心里都在冷笑不屑,康王妃一本正经地道:“昭仪娘娘虽则可亲体贴,然礼不可废!”

    许樱哥等人闻言,便都跟在康王妃与长乐公主身后规规矩矩地给罗昭容行礼问安。罗昭容拦阻不得,也就受了,关心过许樱哥与世子妃李氏后,转头看着长乐公主与康王妃垂泪道:“适才你们不在,我们还在说起,虽则先后薨逝实是令人悲痛欲绝,恨不得替先后去了。但这几日气候着实炎热,病倒的宗室命妇不在少数,就是适才这一会子,又有两三个人病倒,又无御医应急,例如冯老夫人等上了年纪的都是卧床不起,情势堪忧。这样下去真不是法子……”

    康王妃与长乐公主只低头听着,半句话不接,只看她究竟想做什么,罗昭容也不管她们接是不接话头,单刀直入:“长乐,按说,朝夕哭临三日,乃是自前朝始便留下来的规矩,今日便是第三日……”

    王氏与许樱哥对视一眼,都明白了罗昭容想做什么。皇后薨,一切自有定制,早晚哭临三日乃是规矩使然,从前日到今日,本无需众人这样辛苦,只需早晚各哭一次便可,且过了今日便该收工。但因老皇帝癫狂,才开始便上演了当众怒打罗昭容,惩戒宗室一事,故而众人为币心也为自保,都不得不拼命地哭,一来二去便成了日夜哭,轮班哭。这对于养尊处优惯了的众人来说,不亚于受刑,简直是苦不堪言。罗昭容明知无人有胆敢捋老皇帝的虎须。偏就当着众宗室命妇的面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非是她忠勇贤惠。而是想逆风而上,收买人心来了。

    长乐公主这几日累个半死却不曾讨着好,本就厌憎极了这不要脸的罗昭容母子婆媳几个,心里又记挂着兄长承嗣,两府安危的大事,上火焦躁得很,一听这话,想到罗昭容私心可恶。既无廉耻之心,又无德行可以服人,偏还胆大包天,竟敢趁机自抬身价,更是直指众人哭多了朱后,乃是对生母的大不敬。顿时忍不住怒火攻心,哪里还会去想其他事情?当下面无表情地直接打断罗昭容的话,冷冰冰地道:“娘娘亲身经历过的,应当比我更知,圣上就是规矩。什么前朝不前朝的。这是大华!”

    罗昭容首日哭灵时被当众殴打的惨状还犹在眼前,众人一听这话。便都熄了心思,一时室内鸦雀无声,气氛僵硬。

    许樱哥看去,但见众人虽都低垂着头装聋作哑,不敢有所表现,却感同身受,想也想得到人人心里应当都是极不舒服的,不过敢怒不敢言而已。她理解长乐公主的心情,却直觉长乐公主此举恰恰如了罗昭容的愿。有心缓解一下,却轮不到她说话,便只能悄悄扯了扯康王妃的袖子。

    康王妃是儿媳妇,纵然婆媳情深,却要比天之骄女的长乐公主看得更清,也更狼。深知兵权重要,宗室的支持也更重要,可不能把这个机会平白给了罗昭容,当下便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口说几句安抚转圜的话。

    罗昭容却不给她这个机会,抢在她前头站起身来道:“我本是想着,公主殿下与王妃乃是先后的至亲骨肉,幼承庭训,当深明大义,更懂先后的心,有些事由着你们去说会更妥当。既然殿下与王妃都怕被人戳脊梁骨说是不孝,我便拼着再被圣上骂一回毒妇,舍却这条命也要死谏,断不能看着圣上哀毁过度,误了国事。娘娘自来贤惠,她若是有知,定然会赞同我这样做!”言罢果然做了一副深明大义,义无反顾的模样大步往前头去了。

    众宗室命妇顿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长乐公主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生生咬碎了一口银牙,有心想要挽回却已骑虎难下,再收不回之前的话了——好人已全都给罗昭容做了,她便是再做什么都已没了意思。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眼看着罗昭容的背影,恨不得罗昭容母子与那狐媚不要脸的福王妃立即死无全尸才好。

    发现错误就要补救,康王妃给身旁宫人使了个眼色,自有人迅速走将出去,把信传到前方康王处。不一时,放风时间到,众人只能又怏怏地顶着烈日往外头去跪哭,但应着有了罗昭容在前闹了那一回,人又去了太极殿不曾归来,众人心中有了期盼与不平,正是人心浮动,看向长乐公主与康王妃等人的眼神里少不得都暗含了几分埋怨忿恨。

    华娘几个小孩子最是敏感,立即就察觉出气氛不同,少不得有些不安,康王妃却是稳稳当当地,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偏巧今日天公也不作美,竟然是比之前任何一天的气温都要高,于是又晕倒了十余个人。众人正自难熬间,忽见太监疾奔而来传旨,果然如了众人的愿,改为早晚哭临三日,也就是说,这时候不用再哭了,也不用再轮班哭了,只需傍晚时分再哭一次即可。

    旨意一下,群情激奋,众人真正饱含热泪哭出声来感谢皇恩浩荡。看向长乐公主与康王妃等人的眼神里少不得又多了一层东西,却又听另一个消息传来,求情的不是罗昭容,而是康王,为此康王不但挨了骂,还挨了打。但不管怎样,始终老皇帝是听了劝。

    ——*—关于女主是否自私讨喜这个问题—*——

    真是让我很为难啊,一方面我觉得如果许某人如果真的自私,就不会在被逼婚的时候选择嫁入康王府,而不是厚颜无耻地置许家人于不顾一走了之;而她选择了嫁入并好好生活,于是我就成了脑残,她也成了脑残,活该被人追着骂。自私与脑残之间我该选谁呢?

    至于男女之间的感情,从来没有公平可言,有人背负太多,想爱却爱不起不敢爱,于是谈不上快乐;有人生性洒脱,天生情种,于是纠结过后快乐更多。各有各的背负,各有各的选择,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所以大家都有理,我继续写我这篇由于选题不当而自己折磨自己的文。明天持续双更。(未完待续。)

第298章 受命

    “王爷伤得如何?”康王妃很是忐忑,整个事件竟似是被算计了。但适才若是任由罗昭容上蹿下跳,且不谈会引起宗室的反感,也不知罗昭容有什么后续手段等着;可她们迎头赶上了,却又令得康王不能不违逆老皇帝——此时,在先有梁王府造反,世子妃李氏一事悬而未决的情况下再引起老皇帝的反感是一件很不明智的事情。真是进退两难。

    宫人禀告道:“不过是被砚台砸了一下,伤得不重。”

    康王妃沉沉叹了口气,倚在美人榻上闭目不语。许樱哥猜着康王妃一直在宫中,当还暂时不知康王父子的打算,便请王氏带了华娘几个避出去,自己坐下来给康王妃捶着腿,低声宽慰道:“母妃也不要太担心了。虽则对方恶意明显,但父王深谋远虑,被砸这一下,兴许是心甘情愿并会因祸得福呢。”

    康王妃猛地睁眼看着许樱哥道:“如何说?”

    许樱哥抿抿唇,轻声道:“不过一砚台,得的却是金不换的贤名。虽然剑悬于头上,但那把剑并不是永远都会悬在那里。”

    那把剑自然指的是疯子老皇帝,这话可谓是胆大之极,康王妃眼里迸发出咄咄逼人的精光,一言不发地死死盯着许樱哥。许樱哥平静地和她对视着,手下并不停顿,照旧捶得一板一眼:“昨夜,家父去了府里,天要亮时才走。王家七娘也是说的三日内秘不发丧。”本想再提一提那密道的事情,话到口边终是忍了下来,可以聪明。却不能聪明得过了头。那密道直通太极殿。便是康王想要利用那密道做什么。也和她没关系,她不可以关心,也不可以多嘴,只要谨记本分,不要多嘴就好。

    康王妃将目光自许樱哥身上挪开,闭目沉思良久方轻轻道:“我知道了。”

    许樱哥便不再出声,低着头继续给康王妃捶腿。康王妃又静默了片刻,沉声道:“有件事。我没来得及问你。今日我问了你,你要与我说实话。”

    许樱哥心头由不得“咯噔”一下,不敢去看康王妃的眼睛,只垂着眼笑了笑:“母妃吩咐就是了。”

    康王妃目光炯炯地道:“你可识得你那逝去的姑母?”

    果然又是这事儿。许樱哥无奈地轻声道:“识得。”

    康王妃见她长长的睫毛低垂着,一张原本丰润粉白的俏脸此时略透着些青白,原本挺翘的小肉下巴也比从前尖瘦了许多,想到她这些天来多有操劳,也算是尽职尽力,实在难得。心里有些不忍,便又换了个方向:“我听到一个传言。有道是你那位族兄许扶,乃是你那位姑母流落在外的亲生骨肉。可有此事?”

    许樱哥听见自己心底深处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康王夜问,为的虽是借她与许衡传话,事后并未追究,但心里想必也是很在意的,不过时势所迫,所以抓大放小。康王妃这时候又旁敲侧击的问,可见心里也是很在意。却不能怪人,血脉传承终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来历不明的私生子莫名其妙做了受宠的儿媳妇,谁的心里会舒服?即便从前张家起家再不光彩,但现在毕竟已是立在巅峰。

    便是此时许衡已与康王达成了某种协议,将来事泄之时康王府不会追究她的身份问题,但也要看这事泄露的范围究竟有多大——只是小范围内还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假作不知,但若是知情者众多,她便再不能以康王三子正妻的身份在这上京城中呆下去了。不是私生子也是前朝余孽,本是因为窝藏了前朝皇子而犯下谋逆大罪,并已经被判了死刑的人,怎能堂而皇之的再做了亲王府的儿媳,甚至于将来可能做了亲王妃和王爵继承人的生母?那倒要叫天下人怎么看,还有谁能对这张氏皇权心生恐惧崇敬之心?便是情形与她虽有类似,却完全不同的世子妃李氏也很明白自己前景堪忧,她实是不能心存侥幸。

    既如此,又何必?许樱哥的脑子越来越清明,心性越发坚定,抬头看着康王妃坚定而清晰地道:“不是。我可以用性命担保,我族兄许扶他绝不是我姑母留下的血脉。”

    康王妃蹙着眉头与许樱哥对视片刻,微微松了一口气后,安抚地轻轻拍了拍许樱哥的手背,用不高,却很肯定的语气道:“我信你。既然如此,不该有的那些杂音就不能再任由它们发出来了。这对于两府的名声,乃至于你的名声都不是小事。”

    凭着康王妃知道李氏娘家谋反时的第一反应,不是想要弄死摆脱李氏这个累赘,而是凭着一己心意想要尽力保存李氏来看,她这态度可以理解为,不管是不是,只要自己不认,许家不认,事情不露,康王府便可当它不是,也不许旁人提起,不然就是和两府作对。这是安慰,也是一种隐晦的保证。许樱哥心里稍许舒服了些,微笑劝道:“时辰还早,此时也没什么大事,母妃睡一觉?兴许醒来就有好消息传来也不定。”

    康王妃点点头:“你也去歇歇,这些天你着实辛苦了。”

    “儿媳不苦,大家都是有力出力,应当的。”许樱哥替康王妃盖上薄被,又召了伺候的宫人前来照应,起身行礼退下,自去寻了王氏等人找地方歇息不提。

    康王妃闭了眼,消化着许樱哥带来的消息,细细将所有事盘算了又算。事到如今,她再不害怕了,她只想着绝对不能让自己的夫婿子女孙儿走到贺王府的那一步,她不想像贺王妃那样死于非命、草草掩埋,更想要家人都能平平安安地活下来。

    忽又听脚步声匆匆,长乐公主快步走将进来,康王妃忙屏退身边所伺的宫人,询问道:“如何?”

    长乐公主冷笑:“咱们的福王殿下想做这清剿李氏叛逆的大帅,领了虎符带兵去立大功呢。”

    先有罗昭容人前扮演忠烈,后又有福王主动请缨,其间还有一个福王妃舍身成仁,这母子俩可真是能折腾,偏老皇帝就吃这一套,每次都是小打小闹却不曾伤筋动骨,倒叫那两母子越来越猖狂,不知所谓。康王妃略微有些烦躁地道:“然后呢?”

    长乐公主压低了声音道:“宣王也表现出想去的样子……但我看他们的模样,要是得不着兵权便想说动圣上让四哥去。有人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李家这边与四哥打交道够多,四哥当对李家的兵力部署最是了解,且四哥早年便是猛将帅才,老二又是才从林州回来的,当然该由四哥父子几个去。”如今宣王隐然有与福王抱成团的意思,寿王有想与康王府结盟的意思,而桓王府意向不明,稳重得很。还有一个虽然备受打压,实际上经营多年,权势实在不小,不能不小心提防的贺王动向不明。

    现下康王是万万不能离京的,不然出去了只怕就难得回来了。康王妃轻声道:“李家这一闹腾,人心都活泛了,牛鬼蛇神全都出来晃荡,究其原因,不过是之前咱们显得太软弱了些,让他们不知道害怕了!现下看来,想要平安顺当地等着旨意下来是不太可能的,便是得到了那道圣旨,手里没有兵权,这般乱象,只怕也是岌岌可危,今日不知明日!”

    长乐公主的目光闪了闪,嘴唇微动,却终是不曾将那句话说出来,只缓缓道:“不然我让驸马去争!”驸马肖志,当年正是因为打仗勇猛凶悍,屡立战功才会脱颖而出,尚了帝后爱女,这些年镇守京畿,原也深得皇帝信任。若是几位亲王都不适合去,那便只有肖志最合适。怎么也得争一争!

    康王妃轻轻摇头:“不,咱们不能争,相反咱们就要表现出不想出去的样子,但是背里必须要紧绷。”随即又笑了一声,“其实咱们不过是杞人忧天,兴许他们早有成算,只是咱们被留在这里头,实在不知道。”

    二人便又坐着闲聊了片刻,各各散去。

    将晚,又到了哭临之时,当人们再次聚齐后,又一个消息传来,康王受命做了征西大元帅,将于两日后率兵前往西线与王老将军并肩作战,迎战西晋,讨伐李氏逆贼。消息传出,众人表面上还算平静,背里却是炸开了锅。

    宣王妃当众恭喜康王妃,预祝康王再立大功,却又含酸道:“我们倒也想去,奈何不能。想是在圣上心目中,还是四伯堪当大任。”

    康王妃没有放过宣王妃眼里那一丝淡淡的喜悦,平静道:“来日方长,五叔年富力强,总有他立下大功的时候,到时我也会来恭喜弟妹的。”

    “承四嫂吉言了,日后还要请四嫂多多拉拔我们这些做小的。”宣王掩口微笑,眼神飘向前方的罗昭容,二人目光稍许一碰之后便迅速分开,各各又做回了那悲悲切切的模样。

    许樱哥跪在人群中,听着耳边的哀哀声,心里默默地念着,三日,三日。

    ——*——*——*——

    今天持续有加更。

    怎么说呢,我只能说你们对我真的太好了,我很惭愧,良婿的故事和写法不同于我之前的所有任何一个故事,算是一个全新的尝试,我只能努力写好一点,以便对得起你们。

    感谢大家的粉红,感谢隐姓埋名的饭、see_an的各一个灵宠缘,柏觅双的1个和氏璧,munaiyi123、柏觅双的各1个香囊,zhuxyhh01、魔幻雨滴、素食小猪、~天使在哭泣~的各2个平安符,玛西班晓、chljyaa、熱戀^^、伊丽沙、raulme的各1个平安符。(未完待续。)

第299章 发动

    送上二更,厚颜无耻地继续求粉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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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深沉,昏暗狭窄的房间里,安六盘膝坐在已经破敝了的草席上闭目养神。忽然间,有冷风吹过,屋角那盏本就昏暗的油灯顿时虚弱地晃了晃,险些就此死去。

    安六猛地睁眼牢牢盯着门窗处,整个身体看似平静放松,实则已经蓄势待发。两只肥硕的老鼠“吱吱”地追叫着自门缝处钻了进来,毫不畏惧地看了眼端坐不动的安六,大摇大摆地爬上了一旁早就脱了漆的矮几,吃起了上面残留的大半个冷馒头与两碟素菜。

    安六薄薄的嘴唇轻轻翘了翘,玩味地看着那两只张狂得不知天高地厚的老鼠。老鼠虽然很放肆,实际上还是小心,吃两口便不忘回头看安六一眼,小小的眼睛里闪着狡黠警觉的幽光,后肢也随时做好了逃跑的准备,只要安六一动,便能飞快奔走。吃着吃着,两只老鼠打起了架,吱吱乱叫。

    “不过残羹剩饭,还是最不好的残羹剩饭,也值得你们这样?果然鼠目寸光。”安六将目光自老鼠身上挪开,照旧闭目养神,凝神不动。

    老鼠的吱吱声过后,又有蛐蛐声自窗外传来,又过了片刻,有极其轻微的钥匙碰击声在外传来,门开了一条细缝,一双闪着幽光的眼睛在门缝里窥探了安六片刻,一双穿着青靴的脚缓缓踏入了这间潮湿阴暗的屋子。正在撕咬打架的老鼠惊觉到有陌生人闯入,顿时一阵乱叫,刷地一下便跑得没了影踪。逃走的时候打翻了菜碟。弄得咸菜撒了一地。

    这样闷热的夜里。寻常人恨不得纱衣赤膊,来人却是从头到脚都笼罩在青色的兜帽披风里,便是进了屋子,也不肯将遮盖着脸的兜帽稍许拨开些,只微微侧着脸,露出一个大致的轮廓。

    安六淡淡地看了来人一眼,往旁边挪了挪,将袖子扫了扫破敝的草席。道:“坐么?”

    来人轻轻摇头:“不坐。”一边说,一边四处打量。

    安六不以为意地一笑:“除了老鼠和虫子就没有其他东西,说吧。卢两镇那边情形如何?”

    那人道:“一切都按原计划进行。唯一有变的是福王与宣王凑在了一处,而康王将任征西大元帅,二日内便要整装出京。桓王将于明日清晨入京复命,所以你今夜便要动手。”

    “真是迫在眉睫呢,”安六懒洋洋地道:“我如今出不去,怎么动手?”

    那人道:“你且等着,稍后便有人来领你去面圣。该怎么应答,你是有数的了。再接着,自会有人接应你。”

    安六微微一笑:“我晓得了。”

    来人自怀中捧出一把细长的匕首。轻声道:“若是不成,你知道该怎么做。”言罢将匕首轻轻放在地上,转身退了出去。

    门关上时带起的冷风再次将屋角那盏本就已经苟延残喘的灯吹得忽闪忽灭,接着死去。安六在黑暗中默默坐了许久,起身行至屋子正中,弯腰摸索了片刻后,大声叫道:“来人!来人!”

    许久才有懒洋洋的脚步声拖沓而来,有人打着呵欠在外有些不耐烦地道:“敢问国公爷有什么吩咐?”

    安六怒道:“瞎眼的狗奴,难道没看见灯灭了么?还不给我续上灯油?”

    另一条声音圆滑而警觉:“国公爷,真是对不住您老,刚好灯油没了,正好夜深,您老也该歇息了,明日一早小人定然先就给您老添上灯油。”

    安六冷笑道:“若我就要你们此刻添上呢?”

    那人无奈地叹息道:“国公爷,还请您高抬贵手,饶了小人们的贱命。”然后再无声息。

    安六便又用力去拍门:“我要见圣上申诉冤屈!”

    这次没有人理睬他,门外的世界静谧冷清,仿佛没有人存在。安六便在草席上安安心心地睡了一小觉,一直到三更更鼓响起,他才敏锐地听到了最外间那道门上缠绕的铁链被人拖开时响起的碰击声,于是他神采奕奕地坐起来,看着黑暗中门的位置。

    太监们特有的猫一样的轻巧脚步声由远而近,最终停在了门前,黄四伏苍老疲惫的声音随着灯光一起从门缝里透了出来:“安国公已经安歇了么?”

    有人含含糊糊地应了两声,安六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却是等了片刻才懒洋洋地道:“没油没灯,故而不得不歇了。”

    黄四伏骂了几声,有人讨饶,接着门锁响了两下,室内灯光大盛,安六将袖子半遮了眼,叹道:“这深更半夜的,老总管还不歇着,怎地又跑到我这里来沾染霉气。”

    黄四伏皱纹交错的面孔在灯光照射下显得尤其愁苦:“安国公就不要开咱家的玩笑了,圣上有旨,要见国公爷。”

    安六盘膝坐着摇头:“不去,老总管怕不是和昨夜一样的戏弄我,让我去吃上一个时辰的冷风又将我送回来,让我猫咬尿泡空欢喜一场。”

    黄四伏听他说得粗俗,少不得皱了皱眉,带了些嗔怪的口吻道:“安国公,您啊,这什么时候了还赌气。”

    安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什么时候了?”

    黄四伏道:“安国公就不想戴罪立功么?快些!让圣上等久了不好。还不来给安国公整整衣裳鞋袜?”言罢呼喝一声,便有几个小太监蜂拥而上,借着伺候安六梳洗,把他全身上下都给摸索了一遍,就是发髻也不曾放过。安六懒洋洋地笑着,任由他们动作,小太监们什么都没能从他身上搜出来,也就罢了手。黄四伏慈祥地笑着:“好了,安国公请吧。”

    夜色苍茫下的皇宫静谧而美丽,安六站在门前深深吸了一口清凉的夜风,张开双臂朗声道:“还是外面舒服。我还是小时给兄长们关在地牢里时尝过这种霉味冷味缠绕四周,老鼠蟑螂横行的滋味了。”

    黄四伏笑笑,佝偻着身子往前领路。安六甩了甩袖子,昂首挺胸抬头往前而行,朦胧的月色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渐渐的,有风吹来云层,将那弯残月遮挡住了,他的影子也就再看不见。

    京郊,通往卢两镇的小道旁,有残月挂在枯瘦的树梢,也有半人高的荒草随着夜风摇曳,一队人马沉默地沿着小道疾行,被包住的马蹄落在被晒得铁硬的泥地上发出沉闷却轻微的声音,刀枪不曾撞击甲胄,从人到马都安静而整齐。残月自树梢头上渐渐西沉,有人轻轻发出了一声短促而清脆的鸟声,于是马队停下来有序地四散开去掩入道旁的小树林中,整个过程竟不闻半点喧哗之声。

    在离小树林不太远的地方便是京城通往卢两镇的官道,站在小树林里便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和听到官道上的一切动静,有人来了或是去了,都不能逃过潜藏在道旁荒草中斥候的眼睛。

    一点萤火自远方飘来,渐渐的越来越亮,马蹄落在官道上的声音和车轮的轱辘声也越来越明显,一队车马疾行而来,车头挂着的素白灯笼在夜色下显得十分明亮。刀鞘碰击着铁甲发出威严冰冷的声音,警告着周围的生物,有了不得的大人物出现,请不要轻易靠近。

    风起,月色隐入到厚重的云层之后,带队的桓王府典军杨艾虎有些不安地抬眼看了看前方。前方有一片茂密的小树林和茂盛的荒草,平直的官道在残余的月色下反射着冰冷泛白的光,四周虫鸣唧唧,一片宁静,正是盛夏夜里最寻常不过的光景。当无大碍,怕只是自己心里有鬼,所以才会觉得不同寻常,但实际上这事儿神不知鬼不觉,便是猜着了贺王有问题,谁又能猜着自家主人也有问题呢?便是有所怀疑,谁又能想到自家主人会这时候出现在这里?杨艾虎下了判断后便继续前行。

    突然间,他听见了一声身为军人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那是刀剑出鞘的声音,他打了个寒颤,举手示意身后的车马停下,正想让人再去探路,就听一声尖利的呼啸响过,接着前方、后方、侧方,无数的人马狂驰而出,向着车马横冲直撞过来!长长的马刀在灯光下闪着幽冷的光芒,无情而果断地收割着被措手不及的人们的生命。

    即便是不曾想到有人敢在京畿要道上行如此胆大妄为之事,但凡是圣上的儿子便没有不曾握过兵刃,上过战场的人,作为桓王府的侍卫队,对待突发状况自有一套应对的经验。先有专属的得力之人团团护住了桓王的马车,杨艾虎则只管率队杀敌。但显然的,他们的人马并没有对方的多,准备也没有对方的充足,所以毫无疑问地落了下方。

    杨艾虎很清楚,对方既然敢对他们动手,便是做了不死不休的准备,如果不拼力一搏便只有死亡。于是他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用手里的长矛一连挑落了好几个对方最为凶悍的人,直到他撞上了斜刺里冲过来的那匹黑马和黑马上穿戴着黑衣黑甲的人。对方不过两个回合便将他挑落在地,当对方冰冷的枪尖准确无误地狠狠扎入到自己的胸骨缝隙里时,杨艾虎认出了那张脸,那是本该在帝后陵寝办差的康王二子,前林州节度使张仪先。

    于是杨艾虎拼尽全力大喊了一声。(未完待续。)

第300章 夜杀

    杨艾虎拼尽全力大喊了一声:“张仪先!”

    可是浓烈粘稠的鲜血瞬间自咽喉里喷涌而出,令得他这一声怒吼所产生的影响力大为减弱,即便如此,仍是有不少人听见了这声音。张仪先平静地抽出铁枪,对着杨艾虎的喉部用力刺下,随着一声喉骨破裂的粉碎声传来,杨艾虎不甘地瞪大了眼睛。

    “杀无赦。”张仪先冷冰冰地吐出一句话,用力一夹马腹,向着被团团围住的那张马车疾驰而去。车帘子被掀起,胖胖的桓王端坐车中,不怒而威:“我道是谁,原来是小二。你这是要谋反么?”

    张仪先微微一笑,抱拳为礼:“三伯父受惊了,然小侄奉君命在此,不得不为之,还望三伯父体恤。”言罢大喝一声:“请桓王殿下下车!”周遭将士已经收割完了手边的人命,潮水一样地向着桓王的车驾围了上来。

    桓王目视着四周的血腥和张仪正脸上的冷漠笑容,一直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裂缝,大声道:“小二!你是不是弄错了?!你二伯父还在卢两镇中!”想来与康王府有仇的也当是贺王府,康王父子想赶尽杀绝的也该是贺王才对!

    张仪先笑道:“没错,小侄奉命拿的就是三伯父!圣上已是知了,三伯父与二伯父狼狈为奸,互为应答,意图谋逆!三伯父若是束手就擒,小侄当然礼遇,但若是不能……就休怪小侄无礼了,君命不可违!”言罢长枪一指,大喝一声。指挥身旁精壮与桓王府的精卫斗在了一处。

    “黄口小儿指鹿为马!”桓王微微冷笑。用力一甩车帘。自缩回了车中。一只焰火“咻”地一声,直入空中,再爆裂开来,火光妖艳而夺目。张仪先仰头望了一眼,面上微有急色,大喝道:“速!”

    混战并未持续太长,当最后一名桓王府将士被杀死在桓王车前时,张仪先的长枪也挑开了车帘:“三伯父。请吧。”

    胖胖的桓王一改之前的冷静自若,蜷缩在车中抖成一团,颤声道:“别杀我……”

    很大一股尿骚味扑鼻而来,面前的桓王与之前的桓王判若两人,张仪先微微蹙眉,劈手抓过桓王凑近一看,不过是个替身。张仪先用力将人掷下,却不追击,而是冷静地转身吩咐:“打扫战场,查缺补漏。抓紧撤退!”

    天边的残月已成惨淡的灰白色,一只老鸦站在道旁枯死了的柳树上傲慢地梳理着羽毛。有五六骑疾驰而来。勒马看向远处的上京城,上京城犹如一个巨大的怪兽横亘在地平线上,模糊中不得见真颜。

    有一骑往前踏了两步,轻声道:“殿下,不如退回卢两镇。康王府既敢如此明目张胆,想必在京中也有准备,如今不知京中情形如何,贸然而入实在不智。”

    青衣素鞋,体胖面方,早在乱起之初便已改装金蝉脱壳而出的桓王平静地目视着前方,沉声道:“不,京中未必就乱了,不然张仪先不会如此急迫。必须入京,只要入京,他们便不能奈我其何,退回卢两镇是下下之策!”

    有亲随伏地静听,面露喜色:“殿下,有人来了!想是集仙镇的驻军看到了焰火!”

    桓王看了看前方,道:“谁知是敌是友?先寻个妥当的地方歇一歇。”

    忽听弓弦声响自脑后,桓王大吃一惊,不及细想便俯身马上,一只冷箭堪堪贴着他的背脊飞过,射入到冰冷的夜风中,随即消失无踪。

    有人轻笑:“三伯父,小侄等您多时了。”

    桓王回头,只见几十骑黑衣铁甲的将士在身后一字排开,渐成包抄之势,人人张弓搭箭对着己方,当中一人身形高大魁梧,马上横着一杆铁枪,虽看不清脸面,桓王却识得这杆康王父子最爱用,也最善用的铁枪,更识得这声音是谁。正是那从前的花花太岁,娶了许家女儿后摇身一变成了贤能的张仪正。

    桓王探手抓起鞍前垂着的青龙偃月刀,讽刺笑道:“小三儿,你父王可是除了你弟兄就再无人使唤了?埋伏冷箭,什么手段都来了,这可有碍他贤明仁爱的名声那。”

    张仪正微笑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正是因为父王贤明,所以才命小侄前来欢送伯父。毕竟如此大事,交给旁人来做未免也显得太轻慢了些。”言罢手掌轻轻往下一压,身旁将士手中的箭矢向着桓王等人流星似地飞了过去。

    桓王大喝一声,拍马舞刀冲了上去:“小三儿,今日便让老夫来会一会你这所谓的后起之秀!”在他身后,几个亲随不过须臾便成了刺猬。

    张仪正微笑:“三伯父自来英雄,枉死在乱箭之下实在是委屈了。小侄斗胆与伯父一战!”

    三更鼓响,许樱哥在床上轻轻翻了个身,有些忧愁地看着屋角那盏已换上了素纱的宫灯。宫灯不太亮,勉强才可将室内照得朦胧,却有不知名的虫子为了这么一点点光亮,拼命扑腾着撞击素白的窗纱。

    许樱哥听得心慌,便扬声叫道:“青玉!青玉!”

    青玉自外间快步而入,带了几分惊慌道:“奶奶有什么吩咐?”

    许樱哥自床上撑起,指着窗子道:“去看看是什么虫子,撞得这般让人心慌!”

    “是。”青玉临转身前仔细打量了许樱哥一回,看到她长而黑的头发蜿蜒在肩头,一张脸在灯光下显得白而沉静,偏生眼睛里却闪着说不清是兴奋还是担忧的光亮,于是幽幽叹了口气,安抚道:“奶奶,三爷虽还未归,但之前也是使人说过是有要事的!兴许天亮就回来了!”

    许樱哥不想说话,只是朝着青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青玉便不再多言,与紫霭二人持了拂尘与扇子灯笼一起出去。许樱哥倒回床上,仰望着素白的帐顶,尽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却发现自己全身僵硬,一颗心犹如在油锅里翻滚,片刻也得不到安宁。

    外面传来青玉与紫霭扑打虫子的声音,须臾过后,那让人心慌的撞击声终于停止了。许樱哥微微出了一口气,才觉得好受点便又觉着另一种烦躁的情绪开始蔓延。于是她就想找点事情来做,才听到青玉和紫霭的脚步声在外间响起,便出声问道:“是什么虫啊?”

    青玉特意用一种欢快的声音回答她道:“是金龟!我们才扑到它,它就装死!奶奶要看看么?”

    许樱哥干笑一声:“不看,你们自己看吧。”

    不过是为了讨她欢心,不然大姑娘家谁会对那虫子感兴趣?青玉有些无奈地和紫霭对视了一眼,默默地坐下来挑亮了灯烛,分别拿了针线做起了活。忽然听得脚步声响,却是秋蓉立在外间轻声道:“奶奶睡下了么?”

    紫霭忙起身将门开了,低声道:“什么事?”

    秋蓉道:“奶奶之前让我使人去前头盯着,现下是四爷回来了。夜太深了,原也不敢过来,适才看到两位姐姐出去扑虫,这才敢来!”

    紫霭忙侧身让她进来:“你等着,待我去通传。”

    许樱哥早听到了声音:“谁来了?进来回话。”

    秋蓉忙快步进去,将适才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许樱哥皱眉道:“王妃那边可有动静?”自康王挨了那一下子又承了几个弟弟的推举,同意以另一种方式行孝挂帅前去西北边境拒敌之后,夜里康王妃便回了王府坐镇,这府中算是恢复了些正常,她理事也不至于就如之前张仪正所担忧的那般难。

    秋蓉低声道:“王妃还不曾入睡,四爷回来后第一件事便是先去见了崔先生,接着又去了宣乐堂,此时大概快要回去了。奶奶可有吩咐?”

    许樱哥便道:“你替我走一趟,问一问,三爷可安好。只问这个,其他不问。”

    秋蓉应了,却不急着往外,而是犹豫片刻后压低声音道:“奶奶,有件事婢子不知该讲不该讲?”

    许樱哥道:“你讲。”

    秋蓉便有些紧张地小声道:“婢子适才从外间进来,觉着有些不太对劲。仿佛四周有很多人似的,却又看不见。”

    若是康王父子真要做出点事来,这府里当然要护得紧紧的,还要外松内紧,不叫人看出来。也是这夜深人静的,秋蓉这丫头又贼精所以才会察觉有些不太对劲,许樱哥挤出一个笑,安抚道:“你多想了,想是夜深了风吹的,天又黑,这些日子都没歇好,你有些害怕?得了,我让青玉陪你跑这一趟。”

    秋蓉心里怪怪的,却知道什么该管什么不该管,该提醒主人的已经提醒到,其他便不是她的分内之事。于是也不多言,依着许樱哥的吩咐与青玉结伴提了灯笼自去宣乐堂外拦张仪端问话。谁想去了宣乐堂外,才知张仪端刚走,不敢骚扰宣王妃,二人便又往立园追去。紧赶慢赶,却是不曾赶上张仪端的脚步,幸亏这些日子主子们早出晚归,出没不定,所以各房各院的人都不敢早睡,总是留有一两个人看着院门,听着动静。故而二人也没惊动太多人便央了人进去把许樱哥问话传递给了张仪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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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1章 试探

    张仪端彼时正是累个半死,却又兴奋得要死的时候,听说许樱哥使人过来询问张仪正的安危,本想一句话便打发了,想了想,又改变了主意:“让她们进来。”

    待见着了秋蓉与青玉,耐心地听她二人传了话,温言道:“让三嫂放心,三哥一切安好。”

    秋蓉与青玉也不敢多问,就此行礼谢过退下,自回去与许樱哥回话不提。

    张仪端在房中默坐片刻,整整衣服,行至正房前低声问道:“奶奶可是睡下了?”

    顾婆子迎他进去:“回四爷的话,奶奶身子不适,早就睡了的。”

    张仪端抬眸一瞧,果见里屋鸦雀无声,黑灯瞎火的,由不得想起自己去了这么久,一不见有人关心他是否还饿着肚子,二不见有人关心他的安危。再看府中几位嫂嫂,世子妃与王氏都是不知大事,只当男人在外头正经行事,所以不曾使人来问。而许樱哥,这都深更半夜还记得使人盯着要问张仪正的安危,便是有那莫名的身世传言,也抵挡不住娘家和人能干有力,将来大事若成,始终还是张仪正的福气,自己却是娶了个不省心的丧门星。不但闹得阖府不安,让父亲兄弟小看鄙视自己,就是自己亲娘也没得闲,就光去招呼她肚子里那块肉了。这哪里是贤妻,分明就是来讨债的呀。

    尽管如此,却还抱了几分希望,希望能尽力稳住并争取冯家。但要争取对方,也得看看对方是否有意。否则赔了夫人又折兵。才真正是得不偿失。张仪端一念至此。同顾婆子说话的声音都柔软了几分:“嬷嬷辛苦了,今日奶奶吃得可好?睡得可好?可服了药?肚子可还在疼?”

    顾婆子忙遮遮掩掩地回了几句话,道:“奶奶之前还等着四爷的,奈何药劲儿上来撑不住就先睡了,待老奴这就去把她唤醒。”

    张仪端道:“你下去。”

    顾婆子一惊,只恐他又要折腾,便强笑道:“三爷,这不太好……”

    张仪端大怒。冷笑道:“怎地不好?”

    见他神色不善,顾婆子经过这些日子也摸清了他的脾气,平日看着温文尔雅的,实则动起手来比谁都狠心。于是不敢多言,赶紧低头认怂退了出去。

    张仪端掌灯入里,也不出声,只站在床前盯着冯宝儿看。冯宝儿本就没睡着,不过故作姿态,被他盯得发毛,忍耐不下去。少不得睁眼假作了才醒来的模样道:“你又要做什么?”

    张仪端在一旁坐将下来,问道:“我来看看你还好么?”

    冯宝儿眼眶一红。幽幽道:“死不掉就是了。”她虽被幽禁并断了消息来源,却看得出这两天府里下人反应奇怪,气氛低迷,王氏和宣侧妃都是蔫巴巴、心事重重的样子,连着许樱哥竟也深更半夜使人来寻张仪端打探消息,便猜着府中当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少不得又急又好奇,作了可怜状看向张仪端低声道:“宫中还是日夜哭灵么?四爷看着气色不太好,想是辛苦了。”

    张仪端道:“不曾了。先前有罗昭容等人逼着,父王不得不求圣上收回成命,改为朝夕哭临三日,故而今夜宫中便不用再轮班哭灵了。”

    果然这册封太子一事不是那么容易的,罗昭容母子不会善罢甘休,还有那隐藏在后头的什么王爷们更不会善罢甘休。许樱哥兄妹那事儿便是此刻还不曾泄露出来,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冯宝儿目光微闪,轻声试探道:“那圣上有没有怪罪父王?”

    张仪端叹道:“父王生生挨了一砚台,又被痛骂了一顿。”

    “啊……”冯宝儿掩住樱桃小口,满脸掩饰不住的惊色,一颗心更是跳得“咚咚”乱响,几乎已经觉着朱后这一死,康王府便是风雨飘摇马上要倒,便急道:“那可怎么好?”

    张仪端见她惊慌,又皱起眉头叹道:“怎么好?还不是只能忍着耐着。那起子小人真是不知足,先是七叔父主动请缨,想要领兵去攻打叛贼李氏,后又有五叔父相帮。哦,你当还不知大嫂的事情,西晋敌兵全线压境,梁王也反了,还发了个檄文,圣上很是震怒……”慢吞吞地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专只看冯宝儿是个什么神情。

    冯宝儿此刻的感受就与其他人一样,朱后没了,李家谋反,各大王府又没人支持康王,且她还更知道许家这边关键时刻也是靠不住的,她不能不往最坏的方向去想,于是语气和神情里少不得就露了几分恐惧:“那可怎么好?”

    张仪端斜睨着她道:“怎么好?只有受着。谁叫大嫂娘家竟然会在这档口出这样的事呢!现下我们都只盼着父王能打了胜仗,便是大功,谁也夺不去!压不住!”

    可若是败了呢?冯宝儿出身将门,多少有点数,这梁王不曾搅进西晋与大华的纷争中,多年休养生息,正是兵强马壮锐不可当,又与西晋隐然有呼应之势,大华以一敌二,又当皇帝半疯半癫,人心浮动之时,康王哪里能赢?只怕人还未到前线,就被后方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各大王府给吃干净了。那时候,自己怎么办?难道要像贺王府的那些女眷一样凄惨?她虽不知家中是怎么打算的,却可以肯定若康王府不得势,祖父冯璋是绝不会站在这一边的。

    “是,父王一定会赢的。”冯宝儿想到此,心中已然有了决断,试探道:“如此立大功的好机会,夫君可要跟了去?”

    张仪端蹙眉道:“我倒是想去,就是放不下你们母子。你这个脾气,闹得大家都不喜欢,我若不在,还不知道又要闹出什么乱子来!”

    有他在,自己才是真正不得自由,不得善终,冯宝儿目光微闪,抓住张仪端的胳膊劝道:“我不会的!我便不为谁想,也要为腹中孩儿着想。如此大好机会,夫君可要抓稳了,你立了功劳才是真正为我们母子着想!”

    张仪端叹道:“待我好生想一想。我所虑者,不过是后方不稳,所幸有许家和岳父,还有姑母在,不然只怕谗言都能害死人。”

    冯宝儿忍不住暗自冷笑,许家,人家张着好大一个口袋就等着一举将许家掀翻呢,你们还痴心妄想着许家,真正愚不可及,都说许樱哥好,却不知那才是真正的扫把星。却又听张仪端轻声道:“我想要你明早亲自回一趟岳家,若是能办好这桩事情便是大功一件,说不得能与三嫂一争长短,让父王母妃刮目相看,对你是好事……”

    这时候让自己去,无非是让自己去试探娘家的口风,再劝冯府坚定地站在康王府这边,好替他们善后垫背罢了。这时候倒是想起冯家人有用来了,早的时候怎记不得?就只光记着李家势大,许家清贵,冯宝儿心中冷笑更甚,垂了眼轻声道:“夫君有命,妾苫要能撑下去,总是要跑这一趟的。但我想,有件事总拖着怕是不太好。”

    张仪端忙道:“什么事?”

    冯宝儿抬眼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道:“家里留着个祸害不除,偏来你们要去讨伐李氏叛贼,就不怕后院起火么?容我多一句嘴,当断不断,这更像是个笑话。”

    张仪端之前本也为长嫂李氏一事忧心,但因见老皇帝不曾追究,父母兄长嫂子个个都无多话,且后头大计已定,成败都与世子妃无关,也就不再去管这事。此时听冯宝儿如此说来,便正色道:“父母兄嫂都不说话,你说该当如何?”

    冯宝儿冷笑:“她还好意思活着?府中众人不说,那是心善心软,她怎地脸皮就如此厚了?我若是她,便该主动死得干净才是,省得拖累了人。”见张仪端没有反对的意思,便轻声献策:“不如使人去提醒提醒她!想当初啊,她是何等威风,在你我面前摆着嫡长的臭架子,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说到此,由不得又想到将来许樱哥兄妹身世泄露,许家倒下时许樱哥的狼狈样也该一般无二,李氏或许还能得一全尸,许樱哥怕是未必,由不得越发欢喜。

    张仪端见她谈着如何逼死李氏却笑得如此畅意,由不得反感异常,乃不动声色地试探道:“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但到底她在府中多年,并无过错,又是几个孩子的母亲……”

    冯宝儿冷笑道:“大家都劳苦功高,就我一个人是祸害。老实说了,若这事儿解决不好,我这趟娘家也是白回。四爷这样黏黏糊糊的,想成大事怕是有些难。”

    平时可以小打小闹,互相看不顺眼,但此刻生死攸关,怎能尽去算计这些?旁人都不要李氏的命,偏她就是这样迫不及待,许家那事儿也是她在背后推波助澜。李氏、许氏都倒了,便是她冯宝儿一枝独大,这也不是不行,他也想独大,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其他人都知道要与人结善,偏她可劲儿地撺掇自己做这吃力不讨好的恶人。可见这妇人不但毒辣还是个目光短浅的,眼里心里更无他和这康王府。

    张仪端再一次确认了这个事实,已觉索然无味,便皱眉道:“你就这样恨大嫂?我记得她也不曾怎么得罪过你。且我若做了这个恶人,以后倒叫兄长与几个孩子怎么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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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婿介绍:
常怀感恩之心,却不懦弱纵容。 来到异世并侥幸活下来的许樱哥倍加珍惜所拥有的一切, 面对偏离了计划的人生以及来势汹汹、誓言追讨血债情债的债主, 她勇猛出击,努力守护所珍爱的一切。 总的说来,这是一个复仇和反复仇,男主反复抽以及复仇没成功后以身抵债的故事。 ——*——*——*—— 已有多本完结VIP,坑品有保证,请放心跳坑。 普通群现招人,群号:100915606敲门砖:书中任一主角名良婿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良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良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