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回:中有千千结(3)
酒精作用下,她不知什么时候失去的意识。
在那之后,她做了一个梦,这些天来经常出现在脑海里的场景似乎在梦里面都拼凑了起来。
满是油污的厨房,狭小的屋子,灿烂的阳光,笑起来特别好看的少年,还有无忧无虑的,年少的苏禾。
她不知道的是,这些梦,在她的人生中曾经真实存在过。
十年前的夏天,树上的知了总是很吵,她在房间画画,想把院子后面的那片绿色都收入画布。忽然就闻到一股香味,这个时候阿姨还没回来,离午饭还有点距离。
她拿着画笔,在画布上又画了几分钟,等到那味道越来越浓烈的时候,她才放下画笔,小心翼翼进了厨房。
推开厨房门,她就看见他正拿着锅铲,身旁是一堆鸡蛋壳,油在锅里炸,他大概是怕被溅到,离得远远地。他一定是第一次煮东西。
“喂,在偷吃什么?”她明知故问。
少年被抓个现行,愣了两秒钟,没想好要怎么回答,也就一直没有回头。
油还在锅里炸,很容易就会溅到他身上,她见他愣着不动有些心急,径直走上前,把他拉开来,然后关火。她看了锅里一眼,鸡蛋是煮熟了,而且没焦。她拿了碗,拿起锅铲把鸡蛋盛进碗里,递到他面前,说:“好了,油要等冷了才能倒进桶里面,这边我帮你收拾,吃吧。”
她当时,心里还有些小小的得意,毕竟他们三个里面,每次学东西,都是杜承希学得最快,每次她出事或者不开心,也都是他安慰她。
谁知,他没有接过去,避过她,开始收拾台面上的鸡蛋壳,闷闷说了句:“给你的。”
女生不解,盯着他,愣了愣,才说:“我还不饿。”
他拿过抹布,低头把桌面擦干净,“今天是你生日吧。在这里的第一个生日。”
外面,知了叫个不停,有阳光透进来,很是耀眼。
她看着他,少年的背影,肩膀还不是很宽阔,后背却已经很挺拔了,她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喂,你是不是没放盐啊?”她吃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抬头问他。
少年闻言,有些许窘迫,皱皱眉,说:“我先走了。”然后连忙逃离现场。
“谢谢。”她在他走之前用力说了这句。其实,这才是她真正想说的吧。
少年嘴角微抿,心里面一阵轻松。
……
第二天早上,她是痛醒的。
昨晚的酒精还留了一大半在胃里,她下了床,脑子依旧沉得厉害,连路都走不太稳。
她扶住桌椅,走几步在快要跌倒的时候很快扶住墙壁,开了门,外面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是从厨房传来的,炒菜的声音还有饭菜的香味。
男人背对着她,她透过厚厚的玻璃,直直地看着他的背影。
“杜承希?”带着疑问,很轻的一声,似乎是为了让自己确认什么一般。
“醒了?先坐下,马上吃饭。”他关了火,把鸡蛋盛进盘子里。
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牛奶,小菜,粥,还有三明治,算起来,这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吃早餐。
阳光透过窗帘照了进来,她远远地望着他,眉眼渐渐舒展开来。他转过身来,向她走来,蓦地,心中忽然感到一阵疼痛。
她一句话都不说,猛然回头,却在转过身的时候,差点摔倒。
他一惊,没顾及手中的盘子,大步赶过去扶住她:“怎么了?”
苏禾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是满满的担心。可事实上呢?她忍不住在心里问。
“别碰我。”她看了眼他的手臂,满脸的敌意。
他一怔,问:“发生了什么?昨天为什么喝醉?”
她拂开他的手臂,后退几步,努力让自己站稳,跟他保持一定距离,“不用你管。”
他皱眉,说:“苏禾,sarah那边,虽然没有通过,但也算是有惊无险,所以……”
“杜承希……”她忽然打断他,定定地望着他,用最冷静的声音说:“我很累,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好么?不要打电话,也不要找我,让我静一静,好么?”
“苏禾,你到底是怎么了?”他问她,带着点无奈。
她没有看他,或者说,根本就不敢看他。
“求你了。”
她说完,不等他再说什么很快换了在门口换了鞋子,开门出去。
桌上,粥放了有半个钟头,已经没了热气,那盘炒鸡蛋,这次记得放盐,她却一筷子都没动。
出了门,一摸口袋,才发现手机没带,钱包没带,身上只有两个硬币,还够坐一次公交车。
附近的超市,她借了超市的固定电话,然后打电话给jojo。
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通。
“喂?”
“jojo,是我。”
jojo一听是苏禾的声音,握着手机出了办公室,连忙就问她:“昨晚怎么了?安羽打电话给我说找不到你,安宁的杜总也打电话给我要找你,我凌晨一点没睡着觉,差点就穿着拖鞋去警察局报警。”
“抱歉。”
“什么抱歉?我是问你怎么了,现在好不好。”
“现在很好。”她吸了吸鼻子,说:“也不算很好,现在没地方去,能不能去你那边住一段时间?”
“跟杜总吵架了?”jojo试探问道。
她呼出一口气,说:“是吵架了。”
“为什么?”jojo随口问了句。
她抿唇,看了看窗外,“能不能先来接我?穿了件棉衣就出来了,外面挺冷的。”
她说了地址,电话很快就挂断了。
她把身上剩下的两枚硬币都给老板娘之后,就一个人坐在超市外面的餐桌上。
十二月底的天,外面冷得厉害,好在,今天没有风,有点阳光。
她迎面对着阳光,感受着仅有的一点温暖。
jojo找到她是在一个小时之后,她请了半天假陪她。苏禾笑着说不用,问她的旧手机有没有扔掉,然后去营业厅重新办了张电话卡。
之后的这些天,她每天都是三点一线,医院,公寓,还有公司。
生活很平淡却让她觉得安稳,而他,每天都频繁出现在她脑子里,办公的时候,替奶奶做康复的时候,吃饭的时候,睡觉的时候,那个人的影子,总是挥之不去。
而安羽,终于还是通过jojo了解到了她的情况,没有要打扰她的意思。
可这份安静,最后还是被打断了。
桌上摆着今天的报纸,边上是牛奶还有三明治,她今天的早饭。
电话忽然响了起来,一接通,jojo就说:“苏禾,你先别急,里面一定是有误会的,说不定是角度错了呢。”
她说“知道”。
jojo感觉不妙,再三确认她没事之后才敢挂断。
“知道,谢谢。”她自始至终回应jojo的只是这两句。
挂了电话,她看着那张占了四分之一报纸版面的照片,有种想哭哭不出来的感觉,心里面一个劲的在疼。
她把报纸折叠起来,慢慢地,缓缓地,可到后来,动作越来越大幅度,停不下来,控制不住。
忽然的一声巨响,杯子滚落,摔成碎片,牛奶洒了一地。
第四十五回:十年前的梦(1)
门忽然被推开,会议室内的几个外商齐齐看向闯进来的人,有些不明所以。
“现在,好好谈谈。”他扔下这句,不等谭惜回答就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出了会议室。
匆忙赶来的linda,连忙跟外商解释,重新约定时间。
落地窗户之内,阳光完整无余。
“你要做什么?”杜承希语气中明显带着焦躁。
谭惜却是云淡风轻,抱着手臂,看定他,说:“如果真的在乎苏禾的话,第一时间要找的不应该是我吧。”
“我问你,你要做什么。”
“帮你啊。”她立刻回他,转身看向窗外,说:“你下不了决心离开她,那就让她离开你不就行了。”
他笑了声:“用这么卑劣的手法真不像sarah的作风。”
“是我的主意。”她深深吸了口气,转过身看他。
他不解,转而是愤怒:“你明知道我……”
“我知道你的性格,你的选择,你的一切,可你知道我什么?”她笑了声,看了眼他手上的报纸。
他不明白谭惜的意思。
她眼中的笑意渐渐收敛,认真看着他,说:“那个吻你还不明白么,承希?什么时候这么笨了?不,不对啊,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很笨不是么?如果稍微聪明点的话,怎么会不明白我的心呢?”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忽然拉住他的手,说:“这些年来,我的目光一直在你身上,你一点都察觉不到么?还是,你一直都被苏禾吸引着,根本没注意过我?
“我不求什么的,一直以来,我以为我在一旁看着你,默默帮你就好了就把你当作是亲人的那种,也以为自己可以忍受你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可当我看见那天你带着苏禾来家里,那么明目张胆地在sarah面前像是炫耀珍宝一般介绍苏禾,我就妒忌地要死。”
他沉默着,隔了一会儿,退开几步。
她脸上的笑容很快消失,接着就听到了他的声音,很温和,很平静,在她听来却无比刺耳:“很抱歉,一直都把你当作亲人对待,没有别的意思。早知道的话,就该注意点距离才对。”
“承希……”她上前拉住他的手,另一只手也靠了上来。
他躬身,拉开她的手,说:“这些年来为安宁还有为我做的这些,都很感谢。十多年来,我帮sarah的也不少了,现在是时候说再见了。我自己不能亲口跟她告别,你帮我说一声吧。”
“你说什么?”她不可思议,看着他一脸的平静,心里面旋即紧张起来,“承希,你说笑的是不是?告诉我,你不会离开我们的,是不是?”
他没有理会,再次躬身,说:“这次是对sarah的,感谢她这些年来的栽培。”
他说完,没再看她,便要转身。
“不准走,不准走。”她情急之下,立刻从后面抱住他,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拦到他面前,看着他,说:“at垮掉就在这几个月了,这么多年的努力,你都想白费么?杜承希,你振作一点好不好?”
“放开,谭惜。”
“我不放。”她更加用力抱住他,侧脸紧紧地贴住他的胸膛,语气柔软下来:“那条消息你不喜欢,撤下来好了。还有,我跟那几个外商都谈好了,安宁的危机会过去的。sarah,至于sarah那边,我会帮你的。”
他叹了叹,看向窗外,忽然笑了笑,说:“这些和苏禾我只能选一个,是吧?”
她一怔,他把她的手从腰间拿下来,说:“我选苏禾。”杜承希说完,避开谭惜,向大门走去。
“如果……”谭惜忽然喊住他,说:“如果不站在我们这边,就是一无所有,包括苏禾呢?”她抹了抹脸上的眼泪,笑着回头,说:“三个月后at会不会出事,这个还是未知数,但今天你走出这个办公室大门之后,am的安羽就会被告上法庭。之后呢?查来查去,能查到的只是安宁而已,而安宁当家作主的人,是杜承希。那个时候,苏禾会怎么想?”
他沉吟着,停了停才回答说:“她会相信我的。”
“是么?”谭惜忽然觉得无比好笑,问他:“平安夜之后,苏禾对你是不是很冷淡?这些天一直都没见过面,是不是?你知不知道原因?”
她扬眉,凑近他耳边说:“照片上的这个吻,苏禾看到的可是现场版的。”
安羽在看到报纸之后就立刻赶来了。
一进门,就看见苏禾蹲在地上在收拾碎玻璃。
她今天难得放假,原本打算吃完早饭后就去医院看奶奶的,现在……
安羽见她还算平静,叹了口气,尽量显得预期轻松:“jojo真够粗心的,门都不锁,要是坏人进来了……”
他说到这里就停了,立刻把她拉开来,看了看一地的碎玻璃还有血迹,把她的手拿过来,她缩了下,这才看向他,眼神木然,脸色有些苍白。
那个男人,到底让她经历了什么?
安羽皱眉,急促地呼了口气,说:“你流血了知不知道?不疼么?有扫帚不用,用手捡,人和动物的区别还知道么?”
她避开她的目光,“得赶紧收拾,待会儿还要去医院看奶奶。”
“放着。”安羽命令道。
她像是没有听到,很快爬过去,“快完了好像,得赶快才好。”
“嘶!”她忽然吸了口气,安羽立刻跑过去,看着她满手鲜血还有被玻璃割破了的膝盖,一阵心疼。
他没办法,只好把她抱进卧室。
“呆着别动,我去找药箱,想去医院的话也好,正好让大夫替你看看脑子。”
“安羽……”她忽然喊了他一声,“我是不是很没用?”
他一怔,没有回头,“别多想。”
空调温度被打到最高,他拿了药箱,把绷带,钳子,消毒药水都找了出来。
“还好念大学的时候修了一门急救。”安羽把她手上的血擦干净,然后是红药水,止血白药,最后是绷带。
“另一只。”
她听话,把另一只手伸过去给他。
第四十六回:十年前的梦(2)
很长一段时间,只有安羽在说话,直到她重又问出那句:“我是不是很没用?”
他这次没有敷衍,想了想,说:“是的,挺没用的,奶奶刚做完手术,还没康复就把自己弄得这么糟糕,宋娜说你几句,就一直不回家,连元旦都没回去是不是?我不过就是跟你求个婚而已,就一直避开我,至于么?这么多年朋友,这样就崩了?”
她看着他,目光迷离,“是啊,真没用。”
他抿唇,抬起她的小腿,把她的裤管抹到膝盖上面,“这几天什么都不要想,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事情总会过去的。”
“我……想去找他。”
镊子顿了顿,夹起棉花,他倒了点红药水,小心在她膝盖上那个涂抹开来。
隔了会儿,才听到他的声音:“确定自己没事了么?”
“你什么时候见过我特别不理智?”
“一个礼拜前。”他回她。
勉强挤出的笑容立刻僵在脸上,“对不起,害你担心了。”
“苏禾,现在后悔还来得及。”纱布一圈圈缠绕住膝盖,他抬了抬头,始终没去看她,“选择那个人,真的让你觉得开心么?”
有两秒钟的沉默,安静的房间里,有秒针行走的声音。
“不开心,可我不后悔。”
“什么?”他觉得不可思议。
“现在很想直接死掉算了,可是还忍耐着,不要再有这个想法。想冷静下来,找到他,问他为什么。还在幻想,是不是真的像jojo说的那样,是照片错了位,或者说我那天看错了。”
“苏禾——”他冷笑:“有点出息好么?”
“安羽,你不知道,我现在……从来没有这样想见过他。”她笑了声,一滴眼泪掉到手背上,她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哭了,“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就像小孩儿撒泼,不过是想让父母注意到他,给他买糖而已。现在才明白过来,自己真的很幼稚,很没用,只会逃避。”
“所以,带我去见他好么?”
药箱被重重合上,他忽然站起来,女孩儿只是盯着他看,目中满是恳求。
他的心,一瞬间柔软下来,强忍住想把她骂的狗血淋头的冲动,说:“这副样子丑得要命,谁看了会喜欢?”
随后,安羽就载她去了服装店。
挑了衣服,补了妆,天已经暗了下来。
他透过后视镜看她,头发披在肩上,脸上画着淡淡妆,难得穿了次裙子,她今天很漂亮。
“谢谢,”她看着窗外,“今天好像会下雪,有没有多穿件衣服?”
“没看天气预报。”他随口回答。
她倚着车窗,说:“回去后,记得要吃晚饭,有时间看看窗户外面,别一直对着电脑还有文件,有一段日子没交女朋友了吧,去找一找吧,找一个真心对你,你也喜欢的。跟安伯伯就别再怄气了,你毕竟是他唯一的儿子,安伯伯年纪也大了。”
他察觉到有点不对劲,看了她一眼,说:“你是在交代身后事还是什么?”
她瞥了他一眼:“我有那么脆弱么?”
“有什么事情等跟他谈完再说。”
“对不起。”这句话,她在心里默念了遍。而用来回答他的,只是一个“好”字。
车窗玻璃映出她的侧脸,那些她放不下的人,不知道现在在做什么。
车子在小区门口停下。
她披了件外套,跟安羽说“谢谢”。
“苏禾。”他喊了她一声,跑到她面前,说:“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别被人欺负了,知道么?”
“谢谢。”她抬头看向他,神色淡然,无比柔和。
他勾了勾嘴角,在她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忽然一把将她拉住,搂在怀里。
“真不知道怎么看上你的,这么脆弱。”
她没有说话,双手犹豫着靠上他的后背。
她今天穿的鞋子没有跟,比他矮了差不多大半个头,这样被他搂着,整个脸都埋在了他怀里,很温暖。
不远处,灯光收敛,车内的人,心里面很不是滋味。
没打电话也没去他公司,她原以为要在他家门口等很久,不料,在她去等电梯的时候竟就遇见了他。
这个点,是下班时间,电梯一到,就被立刻挤满了。他在她准备开口的之前很快把她拉到身边,然后按了楼层。
“手怎么了?怎么弄的?”他注意到她手上的纱布。
她有些不自然,很快抽手,放到身后:“不小心被玻璃割破的。”
他有些不明所以,皱了皱眉,问:“还疼么?”
“没什么感觉了现在。”
他见她一副拘谨的样子,重又握住她的手腕,小心翼翼地避免把她弄疼:“怎么总是不注意自己?先是烫伤,现在是被玻璃弄伤,我怕什么东西都能伤着你。”
“哪有那么脆弱?”
可在他看来,她却是这个世上最需要被保护的人,最容易受伤也最容易被自己伤着。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也就一直都低着头,没有去看他。
然后,就是一路沉默。
出了电梯,他仍没有要松开她的意思,填密码,开门,之后就听到他问她:“要喝什么?”
“开水就好。”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迟疑着:“对不起,这几天……没怎么问清楚,就……换了号码,不接你电话,还……”她抿唇,接过他递来的热水,没再说下去。
“苏禾,谭惜的事情,我很抱歉。”
“那些媒体真够无聊的,什么‘安宁总经理恋情曝光’,什么都不懂就乱写,太不严谨了。”她抢着回答,尽量显得自然些,低头喝了口茶,却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他把她的杯子拿过去放在矮桌上,握住她的手,怎么这么冷?他皱眉,说:“都是没有的事情,不要放在心上。”
“真的?”她抬头。
他点头,搂住她的肩,跟她一起坐下。
“真的所有我应该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了么?”她说着,目中就不由得有了泪光,她等着他的回答,却又暗自祈祷着不要说。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样发问,笑了笑,说:“还想知道什么?”
“为什么接近我?”她不假思索。
这是她此刻最想知道的,为什么接近她,当真是像sarah说的那样,因为她是宋宁的养女,宋娜接近不了就从她入手的?
他略一思忖,笑了起来:“因为喜欢。”
她皱眉,心里面漫上一阵柔软,却很快被浓浓的失望还有怀疑包围。
“真的?”
他笑:“怎么会假?”
第四十七回:十年前的梦(3)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我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呢?”她笑了下,抬头看着他,神色无比淡然:“是恋人,还是仇人?我是你喜欢的人还是你要报复的人?杜承希,你能回答我么?”
他愣在原地,双手不自主地松开她,隔了会儿才勉强笑了笑,“苏禾,你在想什么?你都知道什么?”
他靠近她,她却急忙躲开来。
“不要这样苏禾,你知道我对你从来没有恶意。”
“没有恶意,也没有爱意是不是?”她强忍着不要掉下眼泪来,却还是受不了,在说这句的时候,眼泪就跟着掉了下来,“本来就没打算喜欢我,干嘛要让自己这阵子过得这么辛苦?是我傻,我笨,这我承认,那天在织里看见你和谭惜那样,就该知道的,偏偏你说什么我都信。”
他定定地站在原地,心冷到了极点,也焦躁到了极点,她到底知道了什么,在怀疑什么,在想什么?为什么他不懂她了,一点都读不出来,不知道她下一步想做什么,心里面满满的担心,满满的害怕,快要疯掉似的,可却找不到一句话来解释,来安慰。
“后来你说要跟我在一起,居然什么都不问,就那么跟你在一起了。想起来谭惜当时在边上得有多难受?”
她居然还在替别人想。
“本来就是我插进去的,现在知道了,痛苦也是自找的。分开就分开吧,反正从来都没有开始过,一开始就是我一厢情愿,这几个月……”
她说到后面反而平静下来,而他却恨不得立刻堵住她的嘴巴。
“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成全你们不是很好么?”她吸了吸鼻子,努力把眼泪逼进眼眶,“你跟谭惜。”
他感到自己在慢慢垮掉,仍勉强振作,跑过去搂住她的肩,看着她的眼睛,说:“是不是因为今天的报纸,那只不过是子虚乌有的事情,根本不存在。”
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有咸咸的苦涩味道:“亲眼看见也能算是看错了么?”
电话忽然响了起来,不是她的手机铃声。
短暂的沉默过后,她后退着把他的手从肩上拿下来:“该说的都说完了,我也该走了。”
她转过身,一步、两步,忽然地,在她把眼泪擦干净之后,身子忽然一重,被他拉了过去,不期而至的吻,一改往常的温柔缠绵,霸道而又野蛮像是要夺走她的呼吸似的。
咸涩的泪水重又掉了下来,滴在她的手上,很快变得没有一点温度。
她死死抵住他的胸口,忽然想到,她今天化了妆,穿了裙子,头发放了开来,披在肩上,安羽说,那很漂亮。
而他呢?似乎什么都没注意到,只是一个劲儿的在问她到底是怎么了。
他不知什么时候松开的她,似乎也有些伤感,眼眶看起来,竟有些发红。
她长0长地呼出一口气,很快平复心绪,笑了笑,说:“goodbye kiss么?我接受。”
“苏禾……如果说……”
电话忽然响了起来,她看着他,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先走了,不妨碍你了。”
说完,没等他回应,就很快开门离开。
门被重重带上,电话铃声还在回想,白天的对话,忽然浮现在脑际。
“……如果苏禾知道了一切,你以为她还会对你有所留恋么?对一个曾经利用过她的人,怀着某种目的接近她的人,她就算再没有自尊,也不至于轻易就原谅了吧……”
“……一边是养育自己多年的父亲,一边是一直在骗她的恋人,你要她怎么选……”
“……要她恨你还是要她忘了你?如果只有这两条路可以选呢?”
来电显示是谭惜,他愣了几秒钟才接通电话。
意外的是,电话一接通就听到一阵急促的喊叫声,是谭惜的声音。
“承希快来救我,求你了,承希……”
“怎么了?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那边忽然传来砸碎啤酒瓶的声音,她的声音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带着呜咽,像是正遭受着极大的威胁。
他还想继续问下去,电话却忽然挂断,他开始担心起来,先是苏禾后是谭惜,这个时候偏偏发生这么多事……
他未及细想,重又拨回去,电话响了几声,一直没有接通。
他彻底担心了起来,拿了外套还有钥匙,很快出了门。
车子像一头猎豹一样,快速开出停车场,卷尘而过,不过一分钟的时间,就消失在她的眼前。
苏禾看见车子开走后,空气中留有一丝白雾,感觉到自己的心变得没有一丝温度。
谭惜的目的达到了,她彻底看清了,明白了,也死了心。
天上不知什么时候下的雪,她从大楼阴影里面走出来,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看了看今晚的天空,和着灯光看见漫天雪花飞舞。
其实在安羽来之前,就有人找到她,带给她事情的真相还有在她心口狠狠捅上一刀。
她跟她说,她爱他,他也喜欢她,是她苏禾偏要插进来,搅乱他们原本的生活。
她说,这几个月,不过是他们在做戏给她看而已,为了最后搞垮at而接近她,她不过是他们报复的一种手段而已。
这些话,还有sarah的,再加上宋娜的,她就是再笨,也该读懂些什么了吧。
那个人,居然被他骗了那么久。
jojo的电话,是她在公交站犹豫着该去哪里的时候打来的。电话一通就听到jojo急促的声音传过来,她让jojo静一静,慢慢说。
公交车正好来了,她从包里摸出公交卡,左手拿着手机,听jojo在说。
“小姐……”司机从后视镜里面看了她一眼,问:“你要不要上车?”
她先是一怔,握着手机,有些僵,隔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踏上公交车的一只脚走了几步台阶,上了公交车。
“刷卡,小姐。”司机看了看她手上的公交卡,好心提醒。
而她耳边,只是电话那边断断续续传来的声音:“苏禾,你先别急,先去医院看看,说不定……”
她的脑子沉得厉害,后面的话,没再听下去,只是等到那边声音停下之后,说“谢谢。”
公交车突然发动,她站不住,勉强扶住扶手,却还是差点跌倒。
车子在下一站停下,她握着手机,看着公交车时间表上密密麻麻的路线,感觉自己一刻都等不了了。
在公交车发动之前,她匆忙下车,跑到路边,去拦出租车。
晚上八点,这个时间段不难找出租车,她很快上车,手机就跟着响了起来。
第四十八回:醒不来的梦(1)
难受到了极点,是不是就是麻木了?
她拿着手机,脸上的表情,大概只能用“绝望”这两个字来形容。
出租车在马路上行驶着,大概是堵车了,司机抱歉看了她一眼,“快不了了,可能。”
她没有听到,没有意识到,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只是感觉自己的脑子疼的厉害,发现自己现在根本坐不住。
蓦地,以前的一幕幕像是潮水一般涌来:“你走吧,请你走吧,家里这副状况,高中供不了你,念大学也没指望。”当年那个一夜之间苍老了不只十岁的老人,在平静地说完这些之后,看都没再看她一眼,就关上了门。
而出事之后就一直没有见到过的舅舅,在她坐在门口等了一天之后却忽然出现,而且接下来的这些年来,再没有离开过这个家。
年少的时候,她不懂,不懂奶奶忽然间态度的转变,舅舅忽然的出现,只是不解还有怨恨而已。
后来她才渐渐明白过来,比起感情还有责任,有些人会把生存看得更重要些。
马路上,车辆连成密密麻麻的线段,像是被什么拽着一般,拼尽全力才终于往前挪了一步,她意识到自己根本等不了了,拉开把手,开门,下车。
计程车师傅还没意识过来,等到看见她拎着裙子跑过有一段路程之后才明白过来,喊了几声没有得到回应。刚想下车,后面就响起了喇叭。
车辆堵塞的尽头是十字路口,一辆大型货车横在马路上,路中央的绿植被毁得一塌糊涂,她急忙拦车,这个时候却接到了安羽的电话。
“现在在哪里?我马上去接你。”
从他的语气里,不难听出担心还有害怕。
她看了看周围,很快说出一个地址。
“呆着别动,等十分钟,很快就到。”
她点头,“嗯”了一声。
电话很快挂断,等到手机灯光灭了,她才察觉到自己居然不知什么时候流的眼泪。
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脆弱,可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在命运面前,自己显得多么的软弱还有无能为力。
而他呢?他不过觉得,这些只是一场玩笑而已,总有结束的时候。
他的手机上下了一个软件,可以通过这个软件定位到谭惜的位置,上了车,开出小区之后,饶了很长一段路,半个小时过后就到了目的地。
一个之于他完全陌生的环境。他停了车,重又打电话给谭惜,仍然无人接听。
他初时心里着急,也没来得及去想事情缘由,现在静下来才觉得有些蹊跷,谭惜没有什么仇家,可听电话里的声音明显是被什么人拐走了。如果是要绑架勒索的话,怎么反倒不接电话?
这时候,电话忽然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谭惜。
他很快接通电话,谭惜的声音很快传来,“承希,你别来……”话还没说完,那边忽然传来一声惨叫,电话似乎被抢了过去,很快没了声音。
忽然地,周围传来玻璃砸碎的声音,他顾不得了,循着声音,谨慎地走过去。等到走了有一段距离,在芦苇丛中,他似乎看见有一个身影。
周围一片漆黑,他不敢大意,小心翼翼地靠近。
“为什么还要出现?做了这么多坏事怎么还敢出现?”
男人似乎是笑了一笑,说:“我妹妹就快是安宁总经理夫人了,我这当哥哥的总得要点东西吧。”
她丝毫不放松,冷冷道:“当初怎么不死了算了?居然还敢说出这种话。”
“你当初没良心,眼睛眨都没眨就把你哥哥我送进去,那小子还不知道你当年对你哥我做的事情吧,听他语气还挺关心你的,要是……”
“你别动他,你敢动他试试?”
“怎么?害怕了?”男人笑了笑,拿起一个啤酒瓶就向她砸过去,她被他绑在椅子上,不得动弹。
“砰”的一声,啤酒瓶撞在椅子上,被砸成碎片,与此同时,男人腰上挨了一腿,险些站不住。
杜承希看着他,冷静地让人害怕:“已经报警了,在警察来之前,有多远跑多远。钱我明天会打给你,以后别来找谭惜了。”
男人愣怔着,一时间没有回答。
“你疯了你?”谭惜觉得不可思议。
杜承希没有理会她,跟男人最后说:“是拿钱走还是被警察抓住,再去吃几年牢饭,你自己选。”
“杜承希,这种人你怎么可以放掉?你忘了那个时候……”
谭吉已经有些动摇了,见谭惜到现在都对他一脸厌恶的模样,心里面就来气:“你给我闭嘴……”
“够了……”他扔掉绳子,看了眼谭惜,说:“先上车,这件事情我来处理。”
“承希,你不怪我了?”她说这句,带着试探还有讨好,完全不记得自己头上破了的口子还在流血。
他伸手,看着她,目中流露出一丝温柔,在即将触碰到她额头的时候却很快缩手,安慰一笑,说:“你头上破了,得赶紧包扎,先去车上等我。”
“可是……”
他按住她的肩膀,“先听我的,好么?”
她目中有一丝柔情,嘴角不禁勾起一个弧度,点点头,应承了句。
谭惜走后,谭吉看了他一眼,大概明白了些什么,问:“你对她,挺有心的?”
杜承希看着他,松了松手腕上的纽扣,没有说话。
“我看报纸,听说你们在一起了?”
他抿唇,反问:“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这小子……”谭吉指了指他,气的不打一处来:“再怎么说,我也是她哥。”
他没跟他争下去,面无表情说:“既然还记得,那就别来烦她了,收了钱就走吧,别再出现了。否则,就今天的事情来说,再被送进去,在里面吃牢饭等死,对你来说不是不可能。”他说完,很快回头。
谭吉怒不可遏,喊道:“顾修……”
杜承希立刻停住。
他情急之下喊的这句,这个时候却帮他想起了些什么事情:报纸上虽然是他和谭惜在亲吻的照片,可标题写的却是“安宁总经理平安夜激吻女子,疑似有恋情。”而安宁的总经理叫杜承希而不是顾修。
第四十九回:醒不来的梦(2)
安羽在十分钟后准时到达,十字路口的交通事故被处理得差不多了,车辆重又回到了正轨。
她上了车,感激地看了眼安羽,然后就是沉默。
车内温度很高,挡风玻璃上不断出现白雾还有雪花,雨刷刮个不停。
路口红灯忽然亮了,车子很快停下,周围静了下来。
“还好吧?”最后,终是安羽先开的口。
她点点头,说:“还好。”
手放在方向盘上,他的视线落到她的裙摆上:裙子被撕破了不止一点,上面满是污渍,鞋子露出来一角,不难看出鞋跟磨破的厉害。
“现在就去见最后一面就好了,其实不急的。”她说,头发盖住大半张脸,脸上勉强扯出一点笑容,心情却坏到了极点。
她似乎想努力向安羽证明自己根本不在乎现在躺在医院快奄奄一息的老人,似乎想证明自己现在根本一点都不觉得难受,“想想真是觉得奇怪,当初是她把我赶出来的,过了这么多年,居然就不恨她了,帮了这几个月,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是不是?回头到了天上她可不能跟爸爸说我坏话。”
放在方向盘上的手,迟疑着,忽然抓住了她的,像是极力要替她分担些什么:“就这样想吧。就这样想,苏禾。医生也说胃大部切除很难复原的,这几个月来,你尽力了,就可以了。”
他说完,握着她的手,才发现那没有一点温度,甚至于有些颤抖。他从心里急了起来,想看看她有没有事,是不是病了,红灯已经灭了。
她赶去医院的时候,舅舅正在医院做最后的缴费。
她眼皮一跳,没敢多想,径直向病房走去。
舅舅看见她,眼里尽是鄙夷还有不屑,那种冷眼她看够了也以为自己免疫了,可在舅舅视线瞥过她的时候,身子还是不由一颤。
“不用去了,她已经走了。”
她不信,也不听。
苏健看着她,目中满是错愕,他似乎到现在才明白过来,眼前的苏禾不再是十年前仅仅因为一句话就能被赶走的小女孩儿了。
苏健拦不住她就只能一路跟着,抬眼间却发现她身边站着的一个男人。这张面孔和几天前他在医院见到的那个陪同苏禾一起来的男人,是不一样的脸。
苏健冷哼一声,他想自己是明白什么了。
病房门是关着的,她扶着把手,发现自己身上像是一瞬间失去了所有气力。
苏健还在一旁骂骂咧咧。安羽皱眉,走过来,很快帮她开了门,然后从她身后搂了下她的肩,她头微微侧过去一点,没有说话。
门开了之后,她松了口气,定了定神才走过去。
舅母正在帮奶奶整理衣物,见到苏禾来了连忙狠狠看了眼苏健,不顾安羽在旁边,瞪着苏禾说:“老太太这些年都是我们帮着照看的,不能说你这几个月帮她看病,就了不得了。”
苏禾看了她一眼,说:“让我看看奶奶好么?”
苏健看着她,像是松了口,刚想说话却被舅母立刻打断:“老太太现在状况不好,说的话都不算数,保险金还有养老金,以及在m市的那套房子,名义上,早就是我们的了,所以,苏禾,我跟你说,别想抢……”
输液管被拔掉了,乱糟糟地扔了一地,病床上的老人,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微微合着眼睛,紧紧抿着嘴唇,极力忍耐着身体上的痛苦,让自己不要发出声来。
舅母的话还在耳边,舅舅已经有些听不下去了,安羽则是看着这些,发现自己找不到一句话来安慰苏禾。
她忽然狠狠看向身后的女人,只是看着,那目光中的怨毒却让那个一直谩骂个不停的女人静了几分钟。
“为什么会这样?”这句话她没问她,因为在她问出口之前,奶奶忽然抓住她的手肘,张了张口,脸上竟露出了一点微笑。
“先出去好么?”安羽看了看苏禾,对苏健还有那个女人讲。
女人似乎才意识到自己今天的失态,寻思着老太太该给的少不了,也就没再纠缠下去。
房门被带上,病房里,增湿器还在运行,空调打在二十八度,窗帘被严严实实地合上,看不见今晚的灯光。
“怎么不听话?连自己都不注意你的身体么?”
她埋怨着,强忍着不要掉下眼泪。
奶奶像是没有听到,笑了笑,声音虚弱得让她绷不住:“承希呢?怎么没跟着来?”
她一怔,勉强笑了笑,说:“他公司有事,没能来。”
“哦,这样啊。”奶奶拉住她,想要坐起来,只得扁着嘴看看苏禾。
她咬咬嘴唇,让自己还能笑得出来,拿枕头垫在她腰后,扶她坐起来。
“承希这孩子不错,就是工作忙,总不能陪你,你向来不娇气,怕也不会挂心。你啊,向来不注意自己,怕将来要给承希添不少麻烦。”
“什么将来?”她笑着侧过身把眼泪抹掉,说:“将来的事,您可别管,先过了现在再说。今天的药没落下吧,我得看看才好。”
她说着要翻抽屉看看药吃到哪里了,却感到自己的手被拉了过去,很轻微的力。
“可是奶奶年纪大了,身子总不见好,承希也就是个上班族……”
“您乱想什么?”她看着老人,忽然紧紧抱住她,想说什么却尽是眼泪。
“房子还没买吧,保险金还有养老费都给你存着呢,你也不小了,赶紧嫁了最好。”奶奶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搁在床上的手,抬起来想拍拍她的后背,够不上,只得笑笑,说:“近来的事情越来越模糊了,很多年前的事倒记得清楚,奶奶那个时候对你不起,是奶奶的错……那个时候,奶奶也不想让你走的,可你舅舅他……”
“知道,我都知道,我都明白。别说了,求你别说了……”
她抱着她,直到怀里的人渐渐变得冰冷,才不得不承认,这个陪了她十多年的人,她曾经埋怨过现在却舍不得的人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医院护士在一个小时之后过来,说着一套早就编排好的安慰的话,硬生生要从她怀里抢走奶奶。
她瞪着她,像是她身边的这些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都是坏人一般。
她用力抓着她,怎么也不肯放手,安羽的话她听不进去,连后来赶过来的苏健也有些不忍。
“苏禾,跟我回去,现在跟我回去。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一觉,什么事,明天早上再说。”
她的目光终于凝住在他身上,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然后那些人就连忙把她扯开来。
她终于平静了下来,跌坐在地上,定定地看着医生做最后的检查,然后宣布:“一月三号二十一点三十分,宣布死亡。”
她静静地听着这些,看着医护人员帮忙把奶奶抬上床,她扶着墙壁,竟缓缓站了起来。安羽心急,想说些话来安慰,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看着她,想确认她没事。
她的目光有些飘,神色木然,一瞬间,天旋地转。
脑子里不断闪现出那些画面,那些人,一帧一帧,怎么也停不下来。那些眼神还有话语,那些不屑还有鄙夷,那些怀疑那些谎言还有笑脸,还有那个,让她喜欢的不得了的同时,同样让她遭受噬心之痛的那个人。
第五十回:醒不来的梦(3)
“你为什么会找到这里的?”
少年一怔,目中露出一丝凶意,显然不愿回答。
“我是被家人赶出来碰到阿姨的,你呢?”女生似乎有些紧张,揪着衣服下摆,舌尖舔了舔干燥的上唇,说:“我听谭惜说,你是因为家里一夜之间破产,阿姨正好……”
少年忽然回头看她,她立刻打住,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说下去,少年却已经转身大步走开了。
她舔了舔嘴唇,快步跟上去,声音有些喘:“我还听说你爸爸说at的创始人之一,我想大概也认识宋伯伯还有安董吧。
“喂!怎么不说话?我想不通,这样下来你们家该挺有钱的才对,怎么会住在这里跟阿姨在一起?这样的话家里人不会担心么……”
“够了么?”
耳边蝉鸣似乎漏了一拍,风吹过脸颊,有些凉。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么?”少年扬眉看着她,定定说了那两个字:“报仇。”“你还不知道么?被阿姨收养的人,目标只有一个,报复at而已,否则,你以为你快饿死街头的时候,会这么幸运遇到阿姨么?”
……
梦停留在这里。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的意识,梦醒之后,她才知道,那些画面,那些话语,真实存在过。
十年前的苏禾,那段日子在哪里,过得怎么样,对他为什么会有那种熟悉,她知道,自己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门忘记被带上,门外的谈话声清晰可见。她躺在床上,看着白色的天花板。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却不知道那些记忆回来之后,她该做什么,怎么反应。
“从ct检查见过来看,并不是单纯的颅内出血,加上患者有些感冒,所以情况可能会有些糟糕。”
安羽听着他的话,努力让自己不要把手上的单子揉碎。
大夫想了想,忽然问他:“患者之前有没有出过车祸?做检查的时候发现肋骨有过损伤,颅内也有过明显的受伤痕迹。”
“她会怎样?要怎么做才能让她好起来?”
“最好是加紧做个手术,拖下去的话可能真会危及生命,最迟不要过年底,就这几个月吧,尽快给安排一下。”
……
大夫交代完之后很快离开了。
她听到门被推开,有脚步声渐渐靠近。
安羽看着病床上的女孩儿,蹲下身子,一抹她额前散落下的头发,说:“没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她睁开眼睛,看着伏在她窗前的男人,缩在被子里的手动了动,想拍一拍他的背来着,这时候,门忽然被打开了。
安羽先是一惊,旋即快步走过去,揪住来人的衣领,一脸的怒色。
“给我走,马上给我走,这里不欢迎你。”
杜承希面色不改,只是看着不远处躺在床上的女孩儿,“她怎么了?我问你,她怎么了?”
安羽笑了笑,目中尽是讽刺,“她怎么了?你也配问?好好守着你的绯闻女友吧杜总,别再来找苏禾麻烦了。”
他抓住他的手肘,扔开来,像是没有完全没有听到安羽近乎挑衅的话,接着问道:“该有多就才能醒过来?医生怎么说?”他不理会安羽,径直走过去。
然后,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被狠狠刺痛。
榻上的女孩儿,苍白的脸,几乎跟床单同样颜色,眼窝深深陷进去,像是在睡梦中也在哭泣似的。
“杜承希,苏禾现在这样,你觉得是谁的责任?”
身后传来安羽的话。
他心里很清楚那个答案。
“你要是还在乎苏禾的话,麻烦你,别再出现在苏禾身边了。”
她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面不住的伤感起来,怎么也止不住,眼泪就那么落下来,顺着脸颊,滚落到枕头上。
他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微微皱眉,凑过去在她耳边喊了几声她的名字,她睁开眼睛,看着他,目光有些飘。
安羽见她醒了,欣喜若狂,连忙走过去问:“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叫医生?”
她看着安羽,想笑一笑却发现说不出的艰难。
“怎么样?还好么?”杜承希紧紧盯着她,似乎这样一来她的病就会好了一般。
她看着他,许久,目光转移到安羽身上,说:“能不能先出去一下?求你了。”
她不是经常会说“求”这个字的人,所以即便安羽再怎么不放心,也不会违背她的意愿。
房门被带上,他点点头就离开了。
整个房间,就剩下他和她了。
她看着他,极力将这副面孔和十年前的那个少年重合起来,却发现她根本做不到。
十年前的记忆,我找回来了,我们之前原来真的认识过。
如果没有奶奶的死还有那些谎言,说不定她此刻会笑着对他说这些,说不定还会觉得他们之间那么有缘,那么相爱,以至于没有了记忆,在人群中,她还能一眼就认出了他。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今天,公司没事么?”她抿唇,假装做一脸漫不经意。
他皱眉,问:“你呢?你怎么样了?”
“感觉还好。”她笑了笑,回答说。
怎么会好?他在心里不禁反问,她这副样子,怎么能算是“好”?
“苏禾,回到我身边吧。奶奶生前不是也督促过我们赶紧把婚事给办了的吗,如果你想的话,这几个月,趁着事情还不算太乱,就可以办了。”
她一怔,看着他把她的双手握在掌心。
在发生这么多事情之后,他们之间怎么还能回到以往?
“那些事情,如果你想听的话,我都说给你听,为什么出现,为什么接近你,跟at到底什么关系,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毫无保留都告诉你。”
她目中露出一丝疑惑,可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平安夜那天晚上,教堂外面她看着他吻上谭惜的那一刹那,心里难受的快要死掉,他的解释在哪里?
在奶奶去世的那个晚上,她像疯子一般拽着奶奶的尸体不放手,那个时候,他到底身在何处?
答案只是谭惜而已。
事实是,在他心中,苏禾已经成为过去了,在十年前那场车祸之后就彻底结束了,而谭惜是他的现在还有未来。
她静静说道,让自己的声音尽量不要颤抖,“你要说的事情,我都知道。”
“不是你想的那样。”
“如果十年前的记忆,都找回来了呢?”她看向他,目中露出一丝尖锐。
他一怔,双手也不由得松开了她的手腕。
“偏偏在这个时候,找回来了,在得知差不多事情全部的时候,居然还有那么一段记忆是美好的,你说,是不是很可笑?”
“苏禾,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无论是十年前还是现在,杜承希喜欢的人,只有一个苏禾而已,你到底在怀疑些什么?”
“不,不是的,”她笑了,双手从他掌心抽开来,缩进被子里,摇了摇头,说:“你爱的人真的是我么?如果是的话,为什么我感觉到的你对我的感情根本比不上她呢?”
“苏禾,你……”
电话忽然响了起来,是谭惜的号码。
她大概意识到了什么,看着他,那眼神似乎在说,和谭惜比起来,在你眼里,苏禾难道真的算不得什么?
谭惜这个时候应该还在公司,她向来不会随意给他打电话,这样一想,大概是公司又出了状况。
他很快接通电话,那边传来的却是sarah的声音。
这段对话不超过三分钟,可当杜承希重又拉开房门,进来到她面前的时候,不难发现,他脸上的异样。
平日里处变不惊的一个人,也许只有对她,他才会这么牵肠挂肚。
她心里一阵难受,在之前几分钟内酝酿好的,一个微笑再见,这个时候却想立刻把脸蒙在在被子里,发挥鸵鸟精神
他像是临时有事,没奈何只得跟她说:“改天再来看你。”
“杜承希——”她尽量露出微笑,“以后不想麻烦你,不是分手了么?为什么不干脆洒脱些?”
她一本正经地跟他说分手,而他却想立刻抱住她,告诉她自己有多爱她。
“苏禾,告诉你,在我这里,不是你想说分手就能分手的,会再来看你,别想躲着我。”
他说完,转身离开。
缩在被子里的手,依旧没有一丝温度,她压到大腿地下去取暖,却把大腿冻着了。
他这样做,受伤的人该就不止她一个人了吧。
第五十一回:像到了尽头(1)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安排好的手术日子逐渐逼近。
她生病住院的事情没有跟宋宁说过,可家里终究还是知道了这件事,而舅舅舅母为了保险金还有养老金几乎成了医院的常客。
jojo经常会来看她,安羽则几乎每天都会抽时间守在她身边,而杜承希……他知道她不愿见他,每次都选在她熟睡的时候过来这里,呆一会儿就走。
奶奶的丧礼大概已经筹备好了,可谁都刻意避免提及这个话题。
jojo转过身把窗帘拉开,随口问道:“昨天宋叔叔来过?”
她一怔,说:“不太清楚。”
“拉开一半吧?”jojo的语气带着征询。
她抿唇,“好。”
窗外是充沛的阳光,反倒更显得她脸色苍白。
“真弄不懂你们父女间到底是怎么了。来都来了,东西放下就走。”jojo说着努嘴看了眼床头柜上的包装袋。
苏禾沿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勾了勾嘴角,想说些什么来着,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
jojo没注意到,自顾自接着说道:“跟你奶奶也是这样,跟仇人似的,可到后来……”
jojo忽然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打住。
她笑了笑,却并不在意:“这样活着很累是不是?”
“苏禾……”
“什么?”她抬头。
jojo犹豫着,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下去,“现在跟你说那天在医院关于奶奶的事情,不要紧吧?”
“怎么了?”她见jojo吞吞吐吐的样子,不免起了疑惑。
jojo迟疑着,说:“那天接到你电话之后,我立刻就去了医院,在医院过道,看见有个女人从奶奶房间出来,我当初还以为是进错房间了,可当我去见奶奶的时候,发现她情绪变得异常激动。我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我大概七点钟的样子离开,再后来就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了。”
她忽然意识到这件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这些天来,她只顾着自己难受,却忘了去想,奶奶平时这么乐观的一个人,为什么忽然想不开不愿意再接受治疗,奶奶住院的事情,舅舅舅母是知道的,也来看过几面,可怎么奶奶一出事,竟然比自己还要早赶到医院。
一切的一切,像是早就被安排好了似的,那个女人一走,奶奶情况就变得很糟糕,而舅舅舅母能第一时间感到现场,她却要通过jojo才能知道奶奶出事。
她问jojo那个女人是谁,jojo并不清楚。她仔细想了想,脑子里不由浮现出一个答案。
明天就是手术,这是最后一晚了,可在距离手术不到十六个钟头的时候,她忽然做出一个决定。
——去见杜承希。
记忆都找回来了,当年的事情她都清楚,都明白,他们之间即便互不相欠,可奶奶那边她怎么也放不下。
她趁护士不注意偷偷换了衣服,溜出了医院,等到上了出租车,翻开手机对着密密麻麻的一堆电话号码,她反倒犹豫了起来。
过去的那段时间,不多不少,刚好能把之前的绯闻逐渐淡化,她有些失神地看着手机,屏幕暗了又亮,亮了又暗,终于拨通了那个电话。
是她来找的他,像是掐好了时间一般,在距离安宁还有十分钟车程的时候给他打了电话,地点也就自然而然定在了安宁附近的餐厅。
她早到了几分钟又不想侍者站在她边上推荐菜肴,所以也就没看菜单,只是坐着等他。
他到的时候,她正在看窗外的风景,一时间入了神,竟许久都没发现他的到来。等到他喊她的名字,她才回过神来看向他,又很快移开视线看向菜单。
“不好意思。”她说了句,等到他在她对面坐下,伸手捏住菜单一角,递给他说:“还没吃饭吧,先点菜。”
连说一句问候的机会都没有给他。
他才发现,她要是想拒绝一个人的话,就绝不会留给这个人一丝机会。同样的,也斩断自己所有退路。
是公司附近的餐厅,他虽然不是那种会按时吃饭的人,但有时候请吃饭常会挑在这里,也就很熟悉这里了。
他很快点了菜,然后就是等待。
“你的身体好些了么?不是快手术了,怎么忽然来找我?”他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苏禾抿唇,说:“有问题想问你。”
“什么?”
“如果两个人之间只是互相利用的合作关系,”她顿了顿,抬头看他,接着说道:“如果有一件事情有一个人非要弄清楚,在不影响他们合作的情况下,其中一个人能不能如实回答那个想要弄清楚事情真相的人?”
杯子碰到嘴唇,顿了顿,他放下杯子,问:“你想知道什么?”
她长长舒了口气,重又看向他,问:“那天,我去你家的那天,之后你去了哪里?跟谁在一起?”
他皱眉,须臾才问道:“为什么忽然想知道?”
“其实一直都想问,只是一直没找到理由。”她的声音淡淡的,似乎这一句只是说给自己听的。
“可现在奶奶死了,在我去找你的那天……”她说着,声音就有些喘,仍强忍着鼻酸,挑了挑眉毛,说:“还是通过jojo知道的,我都不敢想象,她在病床上挣扎的时候,我或许在……在精心打扮,在去找你的路上,又或者在质问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她说着,很快侧过脸去,碰了下眼窝还有鼻梁。
“可是……”
她摆手,很快整理好自己,抬头看向他,说:“不是因为这个才来找你的,只是这些天憋在心里,挺难受的。”
“非要自己折磨自己么?苏禾,其实你没必要这么想,奶奶的去世跟你并没有关系,只是个偶然而已,这段日子你对奶奶已经尽力了。”
“如果不是偶然呢?”
他愕然:“否则呢?”
“sarah。”
她平静说完这个名字,他惊讶不已。
“jojo看见过那个人影,后来我去翻过医院监控,我记得sarah的样子,很清楚能肯定那个人就是她。她一定跟奶奶说了什么她才会想不开的,否则怎么会突然间就这样了呢?而且那天的一切都让我觉得太奇怪了,为什么会是jojo通知我,为什么在奶奶出事的时候,舅舅会赶来。”
他很快意识到,她现在在说的不管能不能得到证实,对她来说如果继续查下去,那么首先会受到伤害的人就是她自己。而对sarah来说,那些纠纷不过是几个律师就能解决的问题罢了。
“可那又怎样?你想怎样?”他直截了当问她。
“如果是她让奶奶变成这样,我不会放过她的。”
“打官司么?”他看着她,说:“苏禾,你不会赢的。”
“那就像你那样。”
第五十二回:像到了尽头(2)
他一怔,心里面隐隐担心起来,“怎么?”
她此刻正看着他的眼睛,没有一丝躲闪,可他透过这双眼睛,却读不到任何内容。
忽然地,她听见有人再叫她名字,转过头就看见安羽正三步并作两步大步走过来,“一声不吭就跑出来,明天就要手术,你想做什么呀?苏禾。”他边说边把外套脱下披在她肩上。
苏禾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杜承希低下头拿起杯子喝了口水,说:“算时间快上菜了,一起吃个晚饭吧。”
“不必了,她明天做手术,不能吃东西,没什么事的话,就先走了。”安羽把她扶起来,正欲离开,却忽然感受到她拉住他的手臂,偏过头,说:“抱歉,得先走了。”
他没有点头,像是失了神,忽然的脑子里浮现出她刚才的那句:其实一直想问,可一直都没有理由。这句话不是很重却恰好被他听到,并且记住了。
这时候,侍者已经开始上菜了,他看着窗外她被她身边那个男人扶着,像是珍宝一样被护着,忽然放下杯子,推开椅子,大步跑了出去。
“那天见的人……”在距离她不到五步的距离,他高声说了这句,等到她停了下来,他才接着说了后面的那三个字“是谭惜。”
她听到了这个回答,其实她早就该知道的,只是一直不信。
她拉开车门,想,这大概是她对他最后的心结了。
“只是对一个普通朋友而已,不是恋人,一直都不是。那天在教堂,那个吻我也是始料未及,至于后来出来的报纸更是觉得不可理喻。”他皱眉,走了过去,五步的距离,其实并不算很远,“很抱歉之前的隐瞒,那只是觉得会让你过得简单些而已,承担这些太重了,不是么?那天找到我家,说完那些话之后,我感受到你的心,那个时候脸上在笑,可心里难受得厉害,是不是?”
握住安羽的手松了开来,安羽感受到了她心绪的变化,一半心疼一半心苦,低下头在她耳边说了句“你们好好聊聊,我先走了”。
她想挽留,这回他却没有给她挽留的机会。
只要一个眼神,他就能明白苏禾的心,一直都是这样,所以他便自然而然以为她是动摇了,因为面前的这个男人,而忘了去感受她的心,从奶奶出事到现在,一直都是偏向他的。
她松开他的手,是犹豫,却也以为,按照安羽的性格,绝对会在她说话之前把她塞进车里然后很快开走。
可这一次,他们两个却全都错了。
她身上还披着安羽的外套,此刻被他搂着肩膀,侧脸和他的胸膛快要紧靠,脑子里想的,却不止他的那番话。
他说过她赢不了,她也说过可以用他现在的方式,那么既然在此之前他利用过她,那么她为什么不能也试着利用他?
天上不知什么时候下起的雪,纷纷然落下。
南方的雪不比北方,总是一落地就融化成水。
空气已经降到了零度以下,挡风玻璃外面,人群的脚步却放慢了些,纷纷拿起手机,拍这漫天的雪花。
算起来,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同一片天空下,如果不是刚进来的女人脱下的外套沾染了些雪花,安羽大概还不知道,外面的天,正在下雪。
“不介意吧。”女人说着看了眼吧台边上空着的一个位置,正好挨着他。
他扬眉,倒了杯酒,食指和中指并拢,沿着吧台推到她所指的那个位子。
女人扬眉,坐下来,抿了口,似乎并不打算说些什么,只是想来这里磨时间罢了。
“有没有听说过关于玛格丽特的一个传说?”女人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杯壁,忽然想到了什么,侧过脸来笑了笑,说:“调酒师和女友的一次打猎中,女友中流弹而亡,为了纪念爱人调制了这款酒,并且用爱人的名字为它命名。”
“玛格丽特。”他默念了一句。
“北欧的爱情故事中,这样的桥段其实还有很多。猎户座的故事中,女子失手杀了深爱自己的男人,并为此痛苦一生。”她笑着,心中却尽是酸涩,猛地喝完杯中的酒,说:“人呐,总是去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他喝了不少酒,有些醉眼朦胧,撑着头转脸看着女子,说:“爱上杜承希,你后悔了?”
谭惜一怔,脸上已有了酡色,却因为这句,顿时散了开来,同样撑着脑袋看他,说:“爱上苏禾,你后悔过么?”
她说着笑了下,神色转而认真起来,“虽然很累,很辛苦,但我会赢的,承希会是我的。你也要加油啊,好好守着你的苏禾。”
他笑,敲击着吧台,似乎是为了她突然的近似孩子一般的认真又似乎是为了她心里的那份执念:“爱一个人怎么会累?”他说出这句,声音幽微,几不可听见。
“你我喜欢一个人的方式不一样。”安羽低头看着杯子里的玛格丽特,说:“喜欢一个人不一定非要得到不可。”他说着,看向谭惜,说:“调酒师失手杀了自己的爱人,再到后来命名的‘玛格丽特’,贯穿始终的不过就是一个执念。”
谭惜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所以你打算放弃了么?”
他扬眉,笑了笑:“从来没放弃过,从来都只是静静地看着保护着。”
从十年前最初的心动开始,直到现在,除了那天在玫瑰园里,是他执着了,除此之外,他所做的一切,都只为了让她幸福快乐而已。
所以那天当她执意要去找杜承希的时候,他没有阻拦而是帮她精心装扮,在医院的那几天,安然陪在她身边,就在刚才,在意识到她在动摇的时候,给了她选择的机会而不是把她直接带走,留下遗憾。
喜欢了十年,不知不觉中,似乎这些对他来说都成了习惯,习惯对她好,保护她不受伤害,给她最大程度的幸福而不被她知晓。
知道有些事情强求不得就不去强求,知道苏禾的心不在他这里就慢慢等着。
甚至连他自己都怀疑过,在苏禾面前的还是不是安羽,是不是那个会违背父亲意愿,骄傲倔强从不肯服输的人。
第五十三回:像到了尽头(3)
雪下得很大。
病房里的空调一直都没关,里面温度是正好。
他打横抱起她,用脚带上门走了进去,她没有抵触,嘴角微微勾起,朝他一笑,似乎一切都解释得清清楚楚的。
明天的手术,护士特意过来交代了几句,却正好撞见他正抱着她,连忙转过身去,等到他把她安稳放在床上,才转过脸去,不免多看了他几眼,笑着对苏禾说:“男朋友来了?”
以前奶奶住院的时候,她就是医院里的常客,他经常会陪同前来,护士也就自然而然地认识了他。
“嗯”她点头。
他有些愣怔,帮她掖好被角,护士见状,心里明白,没多留,很快就走了。
她醒来的时候,大概是在凌晨。
窗外依稀可以见到天光,朦朦胧胧的,一片青黛色。
他不放心她,从昨天一直陪到现在,大概是有些累了,靠在她床前睡了有一会儿。
她没开床头灯,黑暗中,便只依稀看得清他的轮廓,她的手指不由地沿着他的轮廓抚摸起来,似乎只有这个时候才能将他与多年前的那个少年的影像重叠在一起——少了些少年的坚毅还有棱角,多了几分柔和,眉眼明朗,却多了一丝烦忧。
电话忽然震动起来,她连忙缩手,捂住电话,轻手轻脚在另一侧下床,避免吵醒他。
等到了医院连廊,她才接通电话。
“安羽,你在那里?对不起,今天真的很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那边停了几秒钟,传来的却是谭惜的声音:“他在我这里,真的不放心他的话,现在就来过来吧。”
她目光一滞,握住手机的手指不由颤抖起来,“你要做什么?告诉我,你到底想做什么……”电话很快挂断,她重新拨回去,没有接通,一连几个都是如此,她开始从心里担心了起来。
“你想做什么?”男人的声音闷闷的。
谭惜扔了手机看了看身旁几乎烂醉的男人,说:“帮你试验一下,看看苏禾对你是不是还有那么点关心。”
他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笑了起来,谭惜不解,说:“怎么,你不想知道?”
他仍旧没有说话。
其实是不必。
生活中大多数事情的发生都是偶然,由一个一个的“如果”构成。
设想一下,如果那天她并没有出来找杜承希,如果谈话过后她跟安羽一起回了医院,如果安羽没去那家酒吧,如果没有遇到谭惜,如果她没有能够顺利跑出医院去找安羽,又或者,出了医院,她没有坐那辆出租车,没有那场雪以及满地的冰霜,或许……
电视里面正在播报一则交通事故:……昨天凌晨三点,我市桥环路发生一起交通事故,导致一人受伤,一人抢救无效,当场死亡,据悉车主安某……目前交警正妥善处理中。
“怎么回事儿,这都快手术了,病人说不见了?你们家属都不看着点么?”主治大夫急得团团转,准备手术的医护人员早早准备好了,却闹这出,谁心里都不好受。
“手术延后,您看行么?大夫。”派出去的人找了整整一夜都没个音讯回来,他此刻心里面也急得不行,为今之计,把苏禾找到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患者找不到,总不能就让大家伙儿等着,大夫想了想,也只能这样了,便好心提醒了句,说:“这手术得赶紧做,拖到现在已经算是晚的了,赶紧把患者找到,手术我会尽量给安排时间。”
杜承希点点头,答应了句:“会尽快找到的。”
大夫最后看了他一眼,随行的医护人员看到通知,很快便散开了,他走在最后,忽然去而折返,问:“以前陪在这姑娘身边的小伙子呢?怎么不见他?”
病房内,电视镜头已经切换到一个空阔的场景内,画面中那个纵横商场半辈子的老人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站在am首席执行官的位子上,老泪纵横。
“他出了点事。”杜承希说出这句,不清楚自己现在心里面的滋味。
大夫点点头,正要走。
长长的过道内忽然跑过来一个人:“找到了,总经理。”
“大夫,等等。”他立刻喊住主治医生。
她被放在担架上,外套里面只穿了一件病号服,头发散乱在肩上,脸上看不出一点血色,身体无比冰冷,手上和脚上全是泥巴,紧紧闭着眼睛,早已失去所有意识。
“我们找到苏小姐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linda一边走一边跟他说。
主治医生跟其余几位交代了几句,医护人员很快把车子推进手术室,linda才松了口气,最后总结说:“那条路很偏僻,她大概是迷路了。”
他坐在医院长椅上,双手撑着额头,没有说话,很平静,平静的让人害怕。
linda就在他旁边等着,隔了一会儿,才听到他的声音:为什么。
很轻的一句,更像是自言自语。
linda皱皱眉,犹豫着说:“公司那边,跟sarah有过合作的am现在是群龙无首,您看,要不要以安宁的名义……”
“你先走吧。”他没再听下去,说:“安宁的事情,这段日子就请示谭惜吧。”
linda虽则不解,见他如此也没敢再问下去,很快离开了医院。
接下来,电话一定很多,他索性关了机,什么电话都不打算接。
这突然的事情,不知道打乱了多少部署还有计划。
没多久,关于am还有at的消息就俨然成为这一期报纸杂志最受关注的板块。而从刚刚爆出的那个自由投资人sarah和安宁资本千丝万缕的联系来看,不难发现,在am而今群龙无首的状况下,经营权不会那么容易就尘埃落定。
“他在哪里?”
秘书从她手里接过电话,安放好,说:“还没联系到。”
女子一脸精致妆容,抱着手臂,手指扣了几下,说:“把谭惜给我找来,对了,下午三点,帮我联系at的安董试试。”
秘书很快出了办公室。
十六层的高度,在这里,可以俯瞰整座城市。
一夜的雪,窗外已经有了点白色,她望着人间烟火,感受到战争的硝烟在无声地迫近。
这场战争要提前擂起鼓声了。
第五十四回:从头开始吧(1)
第二十九回:从头开始吧
at收购am,at创始者之一安正天被迫退居幕后,宋娜通过董事会表决,顺利成为宋董事长过后at的第二把交椅。
这一系列事情的发生,都在两个月前。
三月,屋外有桃花盛开。
“今天她怎么样?”门外,他照例询问护士苏禾的状况。
护士的回答,依旧一成不变。
她一个月前就醒了,但能够认识的人,只有他一个人。不仅记忆消失了,性情也完全变了,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像是回到了童年,没有一点判断能力。
门被推开了一点,她一定是趁护士走后,把窗帘完全来了开来,像是参禅一般盘腿坐在地板上,仰面迎着阳光,双臂张开像在迎接什么一般。
他看了觉得有些奇怪,不禁笑了,却不料,这时候她猛地起身,腰身忽然向后栽倒,脑袋跟着往后,双臂失去了平衡,几乎就要摔倒。
他心里一惊,立刻跑过去接住她,好在还来得及,她没受伤。
她见他来了,心情一下子就变得愉快,可又看见他微微皱着眉,以为是自己刚才差点摔倒惹他不开心了,只好小声解释说:“刚才脚下滑,没当心,对不起啊。”
意识恢复过来之后,就一直小心翼翼的,就像是在大人面前的小孩儿,提前认错,预备接受惩罚,一点小事都忍不住说“抱歉”。
他拿她的道歉没辙,就直接忽略掉,把她的身子正过来,帮她整理衣服:“坐在地板上不冷么?”
“还好吧,总不能一直躺在床上。”她抬头看看他,也跟着皱起眉头。
他笑,把她的头发拢到后面,双手按住她的肩,说:“身子还很弱,多休息才对,今天什么时候起的?”
“八点,”她说着飞快看他一眼然后垂下目光,“好吧,六点半。”
他心急起来,连忙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所以睡不着?”
她看着他紧张的模样,心里倒有些愉悦,不敢表现在脸上被他发现,就只能低着头,说:“不是,就是睡不着而已,昨晚很早就睡了,早上睡不着。”
“刚才在做什么?”他换了个话题问她。
她把他的手从肩上拿下来,握住他的手,说:“我等不到你,又不能总是睡觉,只能努力让自己静下来不去想你了。”
她低着头,完全不经意说出的这些,说出来之后却又很快看向他,却发现他也在看她,目光柔软温和。
“结果呢?”他问。
她想了想,说:“昨天没成,我想今天应该能成,可今天才刚开始你就来了。还是没成。”
他笑着搂住她的腰,说:“那就别想了,出去走走吧。”
在am的收购风波到来之前,苏禾手术一结束,他就把她带来了这里,康复工作也都放在了这边。
一方面是为了避免让她受到更大的刺激,另一方面,则是想让她在sarah看不到的地方逐渐恢复过来。
所以就找到了这间屋子。
那是在平安夜之前,他带她来过的地方,在这里他承诺等事情一结束,就会娶她,在这里规划过他们今后的家还有人生的下半辈子。
可是那天她在这里醒来的时候,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不知道身边这个人是谁,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脑子里空空荡荡的,二十多年的痕迹,像是一瞬间被人抹掉了一般,什么都找不到。
“在想什么?”她跑到他面前,双手扣背,倒退着跟他保持一样速度。
他正好迎着阳光,眼睛微微眯起来,嘴角勾起一个弧度,说:“我在想,你以前不怎么喜欢穿裙子的。”
“为什么?”她问。
“不知道。”他如实回答,停下步子,说:“以前你总喜欢把头发扎在脑后,笑的时候,总是右边嘴角先勾起。”
苏禾停下来,试着去模仿他形容的那样,勾起右边嘴角。
分明是同一个人,不知是她的模仿能力太差还是别的什么,他总觉得,她模仿的那个笑容里面缺少了点什么味道,一点不像。
“以前呢?还有什么?”她来了兴趣,拉着他不放。
“想知道?”
她郑重点头:你喜欢的是以前的我,一定也希望我回到从前的,对不对?
他想了想,然后伸出食指点点自己的侧脸。
她愣在原地,有些懵。
他差点忘了,除了经历过的事情之外,很多事情她都不记得了。
“就是在这里亲一下。”他说。
她了然,踮起脚尖,仰着脑袋在他侧脸亲了下。
蓦地,脑子忽然一沉,一种莫名的熟悉忽然涌上心头,那一吻,他的笑容,女孩儿的犹豫,还有略微的紧张,像是遗落在某个角落里的片段,曾经经历过,感受得那么真实,可现在转眼成空了一般,那些虚幻泡影,她抓不住,够不着。她想再继续想下去,可脑子却疼的厉害。
他很快发现她有些不对劲,问道:“是不是不舒服?怎么样?”
“只是头有些疼,会慢慢好起来的,之前不也这样么。”她有些腿软,不去想那些,脑子也就渐渐不疼了。
他打横抱起她,不免有些自责,她才刚刚恢复没多久,不该这么快就让她去想以前的事情的。
回到别墅的时候,护士正好准备完午饭。
她一路上说了三遍自己没事,可他不放心,等到护士检查确无误之后才放她去洗手吃饭。
“今天下午有事么?”苏禾咬着筷子,装作漫不经心问了句。
护士杨莲以为是问的她,很快回答说:“下午没事,孩子有他奶奶带,我还是老样子,晚上五点走就行,不过别担心,今天杜先生应该不会走吧,毕竟是周末。”
“今天不走,会留下来。”他说。
杨莲咬了口饭,说:“昨天有个女人来过,怕忘了告诉你,就现在说了吧。”
他给苏禾夹了点菜,闻言,筷子一抖,问:“那个女人来做什么?”
“就来问了下路,不过在跟我问路的时候,总是往里面看,还问住在里面的是谁。我没回答她,问完路之后就让她走了。”
他挑起一筷子米饭,想了想,说:“别让任何人进去,那个女人要是再来,直接关门就可以了。”
杨莲点头,答应了一声。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做?”苏禾忽然问道。
“为了保护你不受伤害。”
她皱眉,低头把筷子放在桌上:“所以把我藏起来么?”
他把她手边的碗拿过去,舀了点汤递到她面前,说:“等你身子恢复到足够健康的时候,就不必躲着他们了。”
“可是,我只想每天都能看到你。”
他笑了起来:“现在不是么?”
她把汤挪到自己面前,低头看着,然后看向他,说:“我想待在你身边,不是你来这儿陪我。”
“所以要尽快养好身子才好。”他像是在哄小孩儿。
杨莲点点头,向她微笑:“手术过后是要有一个恢复过程的,苏禾。”
第五十五回:从头开始吧(2)
午饭过后,苏禾去厨房帮忙收拾碗筷,他接了个电话之后就出去了,谈到现在都没结束,在屋外草坪上来回踱步,眉头紧锁,脸上表情,让人感觉很不好。
“苏禾,关一下水。”杨莲正把洗好了的盘子用抹布擦干,距离水池有一点距离,叫了声苏禾。
“苏禾?”她放下盘子,直觉这姑娘有什么不对劲,只好自己走过来,按下水龙头。
她怔了怔,看见杨莲不太自然的表情才慢半拍地问:“都好了?”
她把湿漉漉的盘子从水里拎出来放到一边,正好低下头,移开自己的视线。
杨莲沿着她刚才的方向看了过去,笑了笑,说:“只有一点了,这里我来收尾就好。”
“我在想,他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担心他今天会不会走,什么时候还会再来。”她坦白说。
“你很喜欢他?”杨莲忽然问她。
苏禾一愣,脸上隐约浮现一圈红晕,连忙转过身去,拿起一块抹布,说:“他是我醒来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人,这段日子对我很照顾,他很善良也不会骗我,每次说好时间来陪我从来都不失约,我很相信他,对他应该也是有些喜欢的吧。”
杨莲目光一暗,脑子里忽然闪出一幅画面,多久前的一个报纸版面,她记得,那张照片里面的女人不是苏禾。
对杜先生把苏禾安置在这里,杨莲并不是没有做过猜测,想象到的结果也无非就是被富豪包养之类的。而像苏禾这样的,失去记忆把眼前男人当作依靠的女孩子,让她觉得可怜还有无辜。
可这些事情,终究不是她能管的,想管估计也帮不上什么。
“你看,他又在皱眉头了,又是公司有事了,对不对?”
杨莲回过神来,笑着点点头,注意到她不知什么时候,视线放在玻璃窗外那个男人身上,再也移不开来。
“想留住男人的方法其实有很多,不过最行之有效的方法……”她顿了顿,忽然问:“你们在一起这么久了,做过爱么?”
这么直白的问题,让她有些头皮发麻。
“有么?”她意识到女孩子会害羞,压低声音又问了遍。
苏禾皱眉,说:“没有过吧。”
杨莲怔住了,可能只是她印象中没有过而已,她想了想,接着说:“那你为什么不试试看……”
余下的几个字,苏禾还没听完,脸就红到了耳根子,杨莲一停她就立刻放下抹布,出了厨房。
无论之前发生过什么,苏禾现在这种情况,能依靠的也只有这个男人。
渐渐起了风,云便散了开来,午后的阳光被些许遮盖。
“晚饭想吃什么?”她见他一个人坐在草坪上发呆,犹豫了一会才决定走过去。
他想了想,说:“意大利粉就可以,你不会做菜,不用太麻烦。”
苏禾挑了下眉,说:“还能跟我说要吃什么,说明问题不是很严重。”
他皱眉,侧过脸来看她,忽然笑了笑,碰了下她的头:“乱猜什么?”
她连忙摸了下头,同样转过脸来认真盯着他看,说:“我虽然不出门,但新闻还是看得到的,安宁一连几个投资项目都不成功,我虽然不太看懂,可报纸都登上了,所以事情一定不简单是不是,你现在一定很着急,对不对?”
他脸上漾出了微笑,说:“风投在制定条约之初就会把风险降到最低,在企业宣布破产或者负债累累的情况下,依旧可以拿到等值的资本,所占有的公司的股份,债券,基金之类的都可以转变成资本。所以,这两起事故只是媒体夸大其词了,事实上对安宁影响不是很大。”
她听了似懂非懂,“那么因为什么?”
“什么‘因为什么’。”他疑惑。
“心情不好啊。”
他一怔,双手交叉着放在膝盖上,看着不远处一只正在啄食的麻雀,“其实算不上是心情不好,确切的说,应该是郁闷才对。”他说后半句的时候看了她一眼,起身走了几步。
苏禾跟上他,追问道:“郁闷什么?”
他想了片刻,转过来看着她,目中带笑:“在一起这么久似乎都没接吻过,今天连侧脸吻都不肯,你会不会小气了点?”
她立刻怔住了,直直地看着他,心跳忽然快了起来。
他似乎只是一个玩笑,可看见她目光娇羞,有些躲闪,却无比温柔的样子,心中不由一动,跟着,心就忽然被刺痛了下。
她用舌尖舔了舔干燥的下唇,心里面有些纠结:“其实,不仅是接吻,我们……”她想起杨莲刚才在厨房跟她说的那番话,嘴上说出来的却是:“我们是恋人对不对?”
他目光一滞,似乎这才明白过来,很快表示赞成,点点头说:“算是。”
“恋人之间通常是要……接吻的。”她小声嘀咕着,感觉到自己的脸现在烫得厉害,说到后面三个字的时候,那声音几乎是闷在肚子里,一点都听不见的。
他看着她一脸纠结的模样,觉得好笑,皱皱眉碰了下她的脸,说:“在想些什么?”
她还没准备好要怎么回答,就看见他微微弯腰,方便看她,伸手试了试他的温度然后放在她额头上试了试,一向云淡风轻的目中,透出一丝紧张。
“是不是不舒服?脸这么烫?”
话中忽然的认真还有紧张,倒让她有几分不知所措,“我挺好的。”
“真的没事?”他不放心她。
手术过后,她的身子就特别弱,气色也是近些日子才慢慢恢复过来,这段康复过程一直都很艰辛,他害怕她会再出什么事。
然后,晚饭还有之后的水果,他怕她会太累,就都包揽下来。
很简单的意大利粉,她不会下厨,他厨艺不精,也只能凑合这一顿。
天渐渐暗了下来,房间内空调温度调得不是很高。
夜灯一直是亮着的,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
她睡得很深,手里还紧紧握着他悄悄换下的一条毛巾。否则,他的手臂估计到了明天早上会酸疼的厉害。
他记得,他第一次得到她的时候,睡梦中,她的眉头会忽然地皱起,脸总是埋在枕头里,被头发遮挡住,把自己保护的严严实实的。
那个时候,她的心大概还是封闭着的,而这一点,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而身旁的女孩儿——
整个侧脸几乎都埋在他的胸前,贴着他的身子,几乎是没有一点空隙,头发被高高扎起来,使得后脑正好可以贴着枕头,看起来无比奇怪。可那模样,却常让人忍不住猜测,她究竟在做怎样美好的梦。
这是手术过后,他第一次跟她同床共眠,然而,也只是同床而已。
爱和欲之间,不是恒等于,有时候,甚至可以是对立的,比如他现在抱着她并排躺在床上,脑子里想的只是明天早上该吃些什么,那些已经忘记了的前程往事该不该让她再找回来。
第五十六回:从头开始吧(3)
外面似乎起了风,他睡下不到一个时辰,忽然听到有什么声音,同时感受到她抱着他的手臂,身子发热,直冒汗。
他的心立刻变得焦急,连忙打开床头灯。
梦中呓语,她额上不断冒汗,眼睛紧紧地闭着,神色无比艰难,嘴里似乎在说些什么,他听不真切,心头却彻底急了起来,想把她叫醒,可她却似乎沉浸在那个梦里面,宁愿让自己痛苦也不愿睁开眼睛。
他穿好衣服,让自己冷静下来,带她先去医院再说。
忽然地,他的袖口被人死死扯住,他转过身凑近她耳边,想听清楚些什么。
“安羽,安羽……”
蓦地,他心中一滞,不知道是何滋味。
这个名字,她终究是把他放在心上了。
她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早上,在医院。
主治医生推荐的神经科大夫正在跟杜承希做那天电话内容的延续性沟通,得到的结果没有变,只不过留给他的时间,只剩下最后三个月。
神经科大夫可以帮助苏禾记起过往的事情,但伴随着一定风险,而远在美国的医院也已经有消息过来了……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要么冒险让她记起所有,要么趁现在让她彻底忘掉过往。
苏禾在一天后办理出院手续,不过是轻微的发烧而已,并无大碍。
出院那天,是个大晴天,周围女生都脱下臃肿的外套,她却还裹着厚厚的羽绒服,用围巾包住自己大半张脸,站在医院门口等杜承希把车开过来。
医院前院有一块面积不大的篮球场,几个人正在打篮球,大概是在附近念书的高中生。一个高个子男生似乎进了球,又或者摆了几个特别炫酷的动作,惹得周围几个女生频频侧目。
她看的入神,忽然听到有人在叫她。
初时她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望了望停车场的方向,没看见他的身影,只好继续等着。可等到那声音渐渐靠近,来人拍了拍她的肩,她才慢慢转过身来,看见的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一连几个月都没见到你,宋叔叔都急疯了,不断打电话问我,你这些日子到底去哪里了?你要是再不出现,我估计得满大街贴寻人启事找你。”jojo一口气说完,喘了口气,拉着她仔仔细细看了看,说:“看样子气色还好,做过手术了?”
而苏禾看了看她,一脸困惑,似乎并不明白她在说什么,眼神中似乎还带有一丝戒备。
jojo没怎么注意,等到苏禾问了句:“你是谁啊?”的时候,她才认认真真去端详苏禾现在的状况。
她看她的眼神完全是看在看一个陌生人,身子也不断往后退。
“我不认识你,你认识我么?”她问了句,和她保持一定距离。
“怎么不认识?”jojo无奈,焦急拉过她的手,说:“苏禾,你再看看,你真的对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么?我是jojo啊,jojo你不认识了么?”
苏禾看着这张脸,努力在脑子里搜索着,可什么都想不出来,她不想再纠缠下去,下意识看了看停车场的方向,说:“我要走了。”
jojo顺着她的放行看过去,空无一人,“苏禾,我们要好好谈谈,我们现在得好好谈谈才对。”
这些日子,脑子里时不时地会浮现出一些莫名其妙的画面,杜承希说过,手术过后,她就失去了记忆,她想,那些画面应该是以前发生过的一些事,以前认识过的一些人。她如果能尽快找回记忆的话,他应该也会很开心的吧。
她给杜承希发了短信,然后就跟jojo去了附近的咖啡厅。
咖啡的味道很浓烈,jojo点了杯摩卡,问苏禾需要点什么。
她有些犹豫,正好有人在柜台点咖啡。
“拿铁。”她说。
她看了眼jojo,随后低下头,显得有些拘谨。
咖啡很快端上来了,她放了奶精,然后是方糖,一颗,两颗……
“你变了很多,苏禾,你以前喝咖啡,从来都不加奶和咖啡。”jojo用汤匙搅了搅咖啡,抬头看了看她的衣着,说:“以前衣柜里都是各色各样的裤子,裙子是一件都没有。”
她点点头,搁在装方糖盘子上的手下意识缩回去,“是么?”
jojo察觉到她有些晃神,说:“你怎么了?没事吧?”
“没什么,”她笑了笑:“这些话,他也跟我说过。”
“他?”jojo皱眉。
“你是说——杜承希?”她犹豫着,说出那三个字。
苏禾点点头,嘴角不由扬起一丝微笑,但很快察觉到jojo脸上并不自然的神情:“你也认识他?那你也一定知道我以前是什么样子的,对么?”
“所以说,你之前一直都跟杜承希在一起?”jojo觉得不可思议,往嘴里灌了口咖啡。
“怎么了?”
jojo冷笑着,看向苏禾:“你都知道什么还跟他在一起?你怎么能……”她狠狠咬了下嘴唇,心绪起伏不平,几乎快要失控。
她勉强让自己平复下来,镇定看着苏禾,说:“你还记得你奶奶,还记得安羽么?”
她脑子一震,须臾才缓声问道:“我奶奶?谁是安羽?”
“你不认识?”jojo冷笑,她怎么能忘记安羽?安羽为她做了这么多,她怎么能把所有事情都忘掉,然后跑来跟她说自己还能理直气壮跟杜承希在一起?她怎么做的到?
“你不认识,那好,我带你去认识,那个人为了你几乎丧命,现在躺在病床上,医生说他下半辈子再也站不起来,我不相信,你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我不相信苏禾会这样。”
她说着便站起来到苏禾面前,苏禾不明所以,怔怔地看着她,她心中一震,意识到这样对她并不公平,却仍强行握住她的手腕,把她从位子上拉开来,“跟我去见他,如果你还是苏禾的话,去见安羽。”
苏禾不明白jojo现在的心情,可也觉得自己从心底并不想或者也不能拒绝她,急忙之下,说:“可是承希他……”
jojo一怔,回头看定她,忽然很好奇,杜承希到底对她做了什么,让她这么依赖。
苏禾见她有所缓和,继续说了下去:“他还不知道我跟谁在一起,我要跟他说一声,免得他担心。”
她从口袋里把手机拿出来,电话忽然就响了起来,是杜承希打来的。
她很快接通。
“现在在哪里?”
她感觉到jojo对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好感,甚至可能里面有些误会。背过jojo,回答说:“在医院附近的咖啡厅,跟jojo在一起。刚才聊了一会儿,现在想去见一个人,刚想跟你说你就打来了。”
他语气里有一丝紧张,“在那儿别动,我马上去接你。”
她有些不明白,笑着说:“可是这样对jojo不太好吧,她是好意,好像是想带我找回以前的记忆,我想试一试。”
“苏禾,我们现在回家,别让我担心好么?”
苏禾犹豫着正想回他,手机不期然被jojo拿过去,“杜承希,你还想对苏禾隐瞒下去么?两个月前这样,现在也是这样,你到底要伤害苏禾到什么程度才肯罢手?”
jojo说完,立刻挂断手机,一声不啃拉着苏禾走到马路边上,很快拦计程车然后离开。
杜承希握着手机,手心渐渐冰冷,jojo的那句,在脑海中反复不断,像是魔咒一般。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恍然意识到,现在就让苏禾看到这些,jojo是要害死她么?
第五十七回:死亡宫门口(1)
安羽失去意识之后,安正天几乎拼尽全力才把am保下来,与此同时,卸下在at的所有职务,依约尽力帮宋娜赢得at的董事局席位。
匆匆五十几年过去,这位拼搏了一辈子的老人似乎这才明白自己这辈子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可留给他的只是后悔还有那些微不足道的所谓补偿。
保住am还有尽力让安羽康复,成了事故之后,这位老人生命的全部意义所在。
如果没有那个女人突然的造访,或者日子会这样继续下去,平淡却让他感到充实。
是sarah找到的他。
在安羽事故发生一周之后,她就迫不及待想见见安正天现在的模样。
颓丧,失望,恨不得自己去死,她想象着他会是这幅光景,满是得胜过后的快感还有喜悦,可当她真正见到那个男人的时候,她才渐渐发现,自己错了。
安正天看到她的时候,承认自己是震惊的,转而则是异常的平静,像是二十多年后面对曾经的一位老朋友,无比淡然。
私人康复中心底下的茶室,有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sarah迎面对着光,脸上那些皱纹就显得愈加清晰可见。
安正天很淡然,他说自己现在很充实,日子过得很好,不用像以前那样算计别人了。
sarah一点都不信,心里只是觉得他死了老婆,儿子变成这样,连at都把握不住,不得不退出,几十年来的努力毁于一旦,他真可怜,不过是碍于面子,不肯承认而已。
“这些年,你都在哪里?过得怎么样?”说完他的,自然就转到sarah身上。
茶已经有些凉了,她打开电源,重又煮了些,“厂长死后,转嫁到美国,借助第一任丈夫创业,站稳脚跟,不过后来离了,就到国内来发展了。”
他微微颔首,说:“多姿多彩,也挺好的。”
茶凉了,便接着煮沸,谈话也该到了头。
临走时,茶室里的人已走的差不多了,招待很快把最后的茶桌整理好,就走开了。
“时间也不早了,我该走了。”sarah看着他,如同在看一位曾今不可一世,而今惨败的将军,眼中尽是不屑。
安正天抿了抿嘴唇,有些干枯,竟勾起了一丝莫测的微笑,缓声问到:“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sarah不解,优雅回头看着沙发上的老人,笑问:“你觉得呢?”
他并未回头,只是帮着把茶盅残水,一杯杯倒掉,“先是安羽,后是苏禾,安家和宋家的儿子,女儿你都不放过,接下来,是不是就是顾修了?杜若。”
这两个字像是一道诅咒,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时候,竟让她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sarah一怔,旋即走开。
站在门口的女店员殷勤帮她开门,她脸色变了变,在门口忽然停下,往里面看了看,那年过知天命之年的老人正把拿着一个空茶杯放在鼻尖闻了闻。
她才发现,不知何时这茶室竟是这么安静。
过了五点,天就渐渐暗了下来。
从医院到康复中心,自从安羽出事之后,这条路对jojo来说变得最为熟悉也最为平常。
她的手机自从上了车,就一直放在jojo那里,大概是关机了,否则按照他的性格,一定还会打过来。
她明白jojo的苦心,可心里却并不认可她的做法,一路上不知道该说什么,也就只是沉默。
就这样,到了康复中心。
“安伯伯三四点钟的样子来一趟,呆一个小时,所以不一定会见到她。”在康复中心门口,jojo不知怎的,说了这么一句,然后看了眼苏禾,推开玻璃门,却忽然放手,转身看向她,想了想,把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递给她,说:“如果不想看他的话,拿了手机,现在还可以反悔。这件事情,是我强求了。”
她不理解jojo突然的转变,愣了愣,从她手里接过手机。
jojo收回左手,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失望。
“带我去见安羽吧,我想知道这个在你说来我不该忘记的人。”
jojo不由松了口气,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微笑,转而则是疑惑不解,她知道如果放在以前,苏禾不会让人强迫她做任何不愿做的事情。可现在,她妥协了,甚至面带微笑,像是试图讨好。
那如果这样的话,带她去看安羽,就算是记起以前的事情了,以前的苏禾还会回来么?
穿过过道,一扇门之后,就是那个人了。
苏禾没多想什么,按下金属门把手,jojo却忽然喊了她一声,显得有些迟疑。
她有些莫名,只是对她笑了笑,告诉她自己没事。
重重的金属门被推开,窗外,有风吹来。
“我先出去了。”jojo看了她一眼,心里面忽然一阵歉疚。
苏禾没有作声,只听到房门被带上,她一步一步靠近他的脚步声。
外面的风似乎吹得更大了些,窗帘起起伏伏像是在跳一支绚丽的舞蹈,太阳已经下了山,街道上,路灯逐排亮起,这座娱乐至上的城市,即将开始它的夜生活。
而此刻,这个房间,却静的只听到她缓慢的呼吸声还有点滴瓶,药水一点一点滴落的声音。
三月的a市,依旧春寒料峭,市中心的公园跟不上这座城市的步伐,在这个时辰渐渐安静了下来,偶尔有几个人路过,大概是住在附近的市民,抵不过今晚的冷风,很快就散了开来,于是,偌大的砚山湖边,就只剩下谭惜一人。
sarah的话,这些天来她想了不止十次,不是考虑还是周旋会不会有其他的办法,可想来想去,最后才明白过来,留给自己的只有两个选项,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喝完最后一罐啤酒,她从提包里翻出手机。
她有整理通讯录的习惯,现在却用手指一个一个从头开始翻,手指在“李记者”这三个字上面停了停,接着很快就到了“nik”。
苏禾消失之后,他似乎一夜之间就回到了他们在美国时候的样子,或者说是更甚。
不动声色,温和谦逊,总是笑脸相对表现得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可实际上,像是整个人都被一层冰块包围着,外人不能靠近,他也乐得其中,让她感觉,在他们之间那条鸿沟永远也超越不了。
手机灯光打在脸上,她的脸显得有些苍白,她忽然感到,孤独,就那么毫无防备地袭来。
今晚乌云遮日,天上没有月光。
电话在响过几声之后才被接通。
电话那边的人是杜承希。
“什么事?”
她抿唇,一时间想不出能有什么事,就岔开了话题问他:“在做什么?”
很简单的一个问题,他很快做出了答复:“在路上。”
他的回答总是很简单,语气相当温和,却也不难听出一丝急促。
“这么晚了,要去哪里?”她顺着话头问了下去。
“去接一个人。”
“谁?”
电话那头顿了顿,很快传来他的声音:“老同学今天回国,去接机。”
她勉强笑了笑,左手握着手机,有些僵。
水面起了涟漪,她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却发现自己似乎更加孤独了些。
谈话草草结束,她听得出他语气中极力掩饰还有抑制的心不在焉。
那些事情过后,她能感受到他对她的疏远,只是没想到,他竟一点真心还有耐心都不肯给她了。
只是虚与委蛇而已。
谭惜把碰倒的啤酒罐一一扶起来,终于拨通了那个电话。
她知道,今天之后的这个月,3er的李记者,一定会很忙。
第五十八回:死亡宫门口(2)
风更大了些,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雨势很大,这场雨大概会下到明天。
苏禾离开的时候,时针偏过七点已经有段距离了,她从康复中心出来,步伐渐渐慢了下来,最后停在玻璃门外,等到想起些什么,推开门看见湿漉漉的地面,抬头就看见漫天的雨,一直忽略的雨声,这才变得清晰起来。
她用手去接雨水,有些鬼使神差,站在门口犹豫着今天该怎么回去,这时候,前面不远处,忽然停下一辆车。
汽车灯光闪得人睁不开眼睛,她避过身去,朝另一方向走去,这时候,车内忽然下来几个人。
她眼皮一跳,初时只觉得有些不自然而已,可渐渐地,却发现,那些人很快向她跑了过来。
“苏小姐——”
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她停下来,接着就发现自己很快被那几个人包围住。
“苏小姐,请问你和am总经理安羽是什么关系?”
一个记者模样的男人拿着录音笔,直白问她。
苏禾不明所以,没有回答,用手遮住脑袋躲雨,挣脱着很快跑向马路边。
闪光灯跟在后面,她心里面不只是不妙,更是感到一阵愤怒伴随着无力还有无助。
“请问,您在安总经理车祸的时候在哪里?”
“外界传言,你其实是at集团宋董事长的私生女而不是养女,请问,这是不是真的?”
……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些记者们包围着她,她无法挣脱,看不到方向,就只能横冲直撞。
雨一直在下,落到身上,冰冷刺骨。
她像是落到猎人手上的羔羊,忽然感觉到自己真是软弱的很。
“你不说话,是不是默认了?”
“传闻你跟安宁资本的总经理有暧昧关系,不知道这跟安总经理的事故有没有关系。”
“请你回应。”
……
“不知道,不知道……”她急的快要哭出来,念着这句,忽然想到了什么,很快去口袋里掏手机。
见她如此,一个穿着休闲西装的记者跟身旁一个人交换了下眼神,继续加强攻势:“你和杜承希到底是什么关系?am安总经理那边又怎么解释?”
雨水从头发上不断滴下来,她目中渐渐有了雾气,不断有雨水滴在手机屏幕上,她用手指擦干净,打开通讯录,她看不清楚,用手擦了擦眼睛,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她用手挡住屏幕,好好保护着不让雨水打湿,在记者看来却另有一番含义。
忽然地,伸到她面前的录音笔往左边重重一撇,她毫无防备,只觉得手腕一痛,手机就那么被抛到地上,她似乎这才感觉到浑身都已经湿透,冷不丁颤抖了下。她什么都顾不得去想,立刻去捡手机,这时候身子忽然一重,裙子被踩住,旋即肩膀不知道被谁碰了下,她重心不稳,没站稳脚跟,就那么直直摔倒在地面。
水泥地面,有水花溅起。
那些记者门,面面相觑,伸着录音笔,僵在原地。
苏禾忽然抬头,一一看过他们。
雨似乎更大了些,水珠滑过脸颊,她低着头用手把脸上的水抹掉,抬首间,发现自己的手上满是脏污。
她撑着地面站起来,往马路边走去,似乎是可怜她了,似乎是觉得自己今天有些过分,刚才还咄咄逼人的记者们,纷纷让了开来。
她在他们让开一道口子之后却并不急忙离开,而是走到那个穿着休闲西装的中年男人面前。
男人见她如此狼狈模样,忽然说:“请你回答。”
“请你避开。”她木然说出这句,然后蹲下身子,避开他去捡地上的手机。
男人见她一身狼狈,没有嘲讽的心态,反而觉得自己无的放矢。
计程车很快过来了。
城市斑斓的色彩,在夜间得到无比美妙的绽放。三月,雨天似乎也跟着多了一份绚丽与温柔。
她靠着窗户,看着外面的天,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在那些人面前,自始至终,她都没有说过关于杜承希的一句话。
她也能保护他的,不是么?
她闭上眼睛,浓浓的倦意立刻袭来,她才发现今天一天,自己实在是太累了,真想回去好好睡个觉。可是这副样子回去,他一定会担心。
她想能不能去jojo家里,jojo今天给过她号码,也说过随时可以去找她。
可那天最后,找到她的人不是jojo也不是杜承希。
她醒来,看见的第一个人是谭惜。
陌生人,她却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
可那种熟悉却不比对杜承希,不是温情或者依赖,而是一种她说不上来的畏惧或者说是从心里衍生出来的排斥。
“醒了?”谭惜微笑,似乎在她边上呆了很久,看了她很久,站起来的时候,靠垫上有很深的凹陷。
“你是谁?”她问,目中满是警惕。
谭惜似乎并不觉得奇怪,只是笑着把准备好的姜茶递给她:“你以前认识的一个人。”
她接了过来,想了想,说:“我怎么会在你这儿?”
“你睡在计程车上,没告诉司机地址,我恰好路过,就把你接来了。”她从容解释。
苏禾喝了口姜汤,心里似乎有些好奇,抬头看了眼谭惜。
“你在怀疑?”谭惜并不回避她的视线,直接问她。
“不是。”她摇头,很快低头去喝姜汤,有些虚心。
“已经打电话给承希了,他很快会来接你。”谭惜说完,站在原地,皱了皱眉似乎想说些什么,迟疑着,终是没有开口。
苏禾见她要离开,忽然抬头,说:“你和我之前是什么关系?是朋友,还是——”
谭惜闻言,笑了笑,没有回头,淡淡回答说:“以前也算得上是朋友,但那是很久以前了,后来因为一个人弄得有些不愉快。”
“那现在呢?”苏禾追问。
“现在?”她笑着回头,目中露出一丝苦涩,“你还想什么?”
她捧着杯子,刚还觉得有些烫手,现在的温度是正好,声音喃喃:“没想什么,总觉得我们之间渊源一定很深,我对你好像挺熟悉的,可又觉得不是什么好的缘分。”
她是实话实说,可说完之后又很快去看谭惜的表情,生怕会触怒到屋主人。
“你变了很多。”这句话,声音很轻,像是喃喃自语。
苏禾一心在想别的事情,这句话她没听到,也就没去多想什么。
她对苏禾一直都没有恶意,甚至因为同病相怜,在一段时间内甚至想过不去争不去抢,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做不到真正的放手,对于杜承希的求而不得,就尽数落在对苏禾的厌恶上面。
可现在,她看着苏禾这般不加掩饰,忽然想到多年前在杜承希面前,自己似乎也是这般模样,而杜承希对她,几乎也都是毫无保留地坦诚相待。可现在——无所谓拥有与否,连最起码的信任似乎都不复存在。
这是她想要的局面么?不是,这是她努力得来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