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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春温一笑     绮户流年txt下载     绮户流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91、第91章

    流年笑嘻嘻的,露出一口小白牙,“丫丫,你都输了多少钱给我了,还没输怕呀。”还想见我?换了是我,跟某人打牌总是输钱,才不想见她呢,定要躲她远远的。

    丫丫扑哧一笑,伸手揉揉流年的小脑袋,“调皮孩子!”还是做小孩子好,只要有的吃有的玩,便开开心心的。可是长大以后,添了多少心事,添了多少烦恼。

    流年鼓起小脸颊,“丫丫,我的头发!”今天早上才梳的小流云髻,很漂亮的!张屷探过头,仔细端详了一番,安慰流年,“没事,小不点儿,头发没乱,很好看。”

    “没乱呀,那再揉揉。”丫丫做出张牙舞爪的模样,吓唬流年。张屷笑着伸手挡,“不许欺负人!”流年得意的笑,“丫丫,乱了也不要紧。”反正我回到家就洗澡睡觉了。棠年在车上安安静静坐着,并不说话。

    灯笼光传了过来。一名仆从提着盏灯笼,替谢四爷照着路,“四爷,您慢点儿。”仆从是名精明干练的年青小伙子,哈着腰,口中殷勤的说道。

    流年掀开车帘看了一眼。“我爹爹来接人了。”知道不能再耽搁,回头交代张屷和丫丫,“后日我们去送行,到时再见。丫丫,后日我送份别致礼物给你,包你喜欢。”匆忙交代过,扶着棠年下了马车。

    “听见没,她要送份别致礼物给我。”马车缓缓启动,丫丫转过头看张屷,揶揄的说道:“小哥哥,我人缘比你好。小不点儿喜欢我,不喜欢你。”

    “她这会子自是喜欢你,那有什么。”张屷拿过一个锦缎靠背靠在脑后,神色慵懒,“等再过五六年,她定是最喜欢我,心里只有我。”

    丫丫并不跟他争辩,也拿个靠背枕着,“小哥哥,你猜猜看,她会送什么别致礼物给我?”不会是衣棠,也不会是首饰,那会是什么呢?

    等到了后日送行之时,流年忙忙活活的挨个儿送礼,“阿爷,这双皮靴可暖和了,您穿上脚不会冷的。”“张伯伯,这皮帽子好不好看?您戴上一定很威风。”“大哥二哥,张乃山,这是护膝护手,很实用的。”

    等到了解语和丫丫,流年笑嘻嘻捧出两幅踞,“伯母,丫丫,我知道你们喜欢我,舍不得我,我把我自己送给你们!”展开踞,一名乘白羊车、人如美玉的小小少年徐徐展现,风姿秀异,如春月柳,如松下风。

    解语和丫丫都爱不释手。“伯母,这幅是祖父为我画的,送给您。”“丫丫,这幅是我哥哥画的,像不像?好不好看?”把棠年画的那幅,送给了丫丫。

    解语和丫丫都笑,“这下子好了,天天能见着小不点儿。”画的可真像,真有神韵。小不点儿平日都是穿可爱的小女孩衣裳,原来穿上男装扮假小子也这么美!

    解语伸手拉过流年,把一个样式古朴的小银手镯戴在她手上。“小不点儿,这手镯里是有机关的。”在手镯里部轻轻按一下,手镯面儿会弹开,露出一个小洞。小洞里头,装有三张零碎银票,两张大面额银票。

    “好不好玩?小不点儿,拿着玩吧。”解语声音很温柔。当年解语离家时,谭瑛亲手替她戴上过一幅手镯,也是有机关的,“女儿,你随身带着,这是防万一的。但愿你一辈子也用不上。”

    流年鼻子一酸。这哪里是玩的东西,这是母亲放心不下女儿,送给她防身的东西!难怪伯母会不放心,自己初识张伯伯和张乃山父子,那个场面就很惨烈。

    “真好玩。”流年高高兴兴戴上小银手镯,唠唠叼叼说着话,“祖父祖母都疼我,看见肯定喜欢。爹爹更是不用提了。还有五哥六哥,小柏儿。太太和六姐或许会不喜欢,不过也只是不喜欢而己。”四太太和锦年都不算大方坦荡的人,但是也不坏,不会动手害人。

    在谢家做庶女还算好,若是在定海侯府那样的人家做庶女,才是恐怖。不定哪一天,会被认定是“不祥之人”,会悄没声息的每日服用微量砒霜,患上肺癌或皮肤癌,痛楚而死。

    解语揽过流年,细细告诉她,“靖宁侯府齐夫人,有一幅热心肠。六安侯府吴夫人,做人做事极有分寸。杜阁老夫人是位忠厚长者,还有安家诸人,都是信的过的。”流年一一点头。

    依依惜别之时,流年仰起精致可爱的小脸,有些沮丧,“张乃山,你走了以后,没人夸我了。”还有谁会像张乃山一样,亏起人来那样不遗余力,满口的溢美之辞。

    “我会写信回来。”张屷郑重承诺,“信里会好好夸你的。”其实也不算夸奖了,我是实话实说。小不点儿本来就是举世无双的小姑娘,再也没人比的上。

    挥泪送走张雱一家,流年有些闷闷的,一路上都不肯说话。棠年担心妹妹,把她拉到静馨院交给何离,“您哄哄她。”一下子走了这么多人,小七定是心里难受。

    谢四爷别出心裁,拿出幅纸牌,“小七,今儿干打,不玩钱。”之前流年曾多次强烈要求,“咱们干打牌,不玩钱!”您也不能把我整幅身家都赢了去吧,总是赢,您不烦啊。

    流年歪着小脑袋想了想,点头同意了,“成啊,不玩钱。”总算能有回免费娱乐了,不要白不要。四人坐下来打牌,打着打着,破天荒的,流年赢了!大赢!

    何离满脸同情的看着她。棠年不忍心,取出自己的荷包递过去,“小七,哥哥清赌账。”谢四爷似笑非笑,轻飘飘说了一句,“不是说好了,不玩钱?”

    流年看看满桌子的纸牌,再看看一脸浅淡笑容的谢四爷,满是歉疚之意的何离,拿出荷包倾囊以出的棠年,小脸无力的贴到了桌子上。时不予我,时不予我……

    泰始二十八年,深秋时节。

    谢老太爷过寿,谢家热热闹闹的。“一年到头,单是过寿便闹个不清。”来客中有满面笑容相互打招呼的,有专注入迷听戏文的,也有时不时发个牢骚的。也是,不是这家老太爷,便是那家老太太,一年里头,单赴这过寿的酒席,便要费上不少功夫。

    这种牢骚很快没了。“圣上亲赐金如意两柄,玉如意两柄,富贵长春宫缎四匹,福寿绵长宫绸四匹。”宫中内侍来过之后,宴席中气氛为之一变。不是谁家老太爷过寿都有宫中赏赐的,这可是殊荣!

    再对着谢大爷、谢三爷、谢四爷等人说客气话的时候,格外真诚。甭问了,谢老太爷致仕多年,这份赏赐一定不是冲着他,是冲着他的儿子!谢家三爷职位虽低,大爷、四爷都有出息。看这架势,圣眷颇隆。要说起来,内阁还缺着人呢,会不会是谢家大爷要入阁了?来客中有闲着没事的,暗中猜测起来。

    女客们更热情。谢家二房不在京中,三房太太又病着,只有大太太、四太太出面待客。一时之间,无数的奉承话飞向两人,简直应接不暇。

    就连谢家三位年方十三四岁的姑娘,也备受瞩目。“呶,您看见没?那穿大红褙子的,是大房庶出的五姑娘。穿湖蓝褙子的,是四房嫡出的六姑娘。穿浅紫衣衫的,是四房庶出的七姑娘。”“看见了,都是好相貌。”“看这通身的气派,没一个像是庶出的。”全是落落大方,没有畏缩之气。

    五姑娘瑞年身穿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褙子,下着浅秋香色文斓马面裙,一头乌发挽成飞仙髻,髻上那只点翠嵌宝赤金蝴蝶钗灵动可爱,熠熠生辉。瑞年一幅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娇憨模样,十足十是大户人家娇养的小女儿。若是放到不认识的人眼中,再也想不到她是庶女。

    六姑娘锦年装扮的雅淡又不失华贵。上身是湖蓝色锦缎褙子,襟角绣着一枝西府海棠,娇艳欲滴。□是暗银刺绣的莲青十四幅宽裙,做工极其讲究。三千青丝用一只珠簪簪住,簪头那只东珠有拇指般大小,柔美圆润。

    七姑娘流年生的娇嫩白皙,神情单纯天真。她身穿浅紫色宫花缎褙子,玉色锦云缎做成湘水宽裙,挽着倭堕髻,将头顶处的头发全梳于头的一侧,连绵而下,更增风致。

    “瞧见没有?那就是谢家七姑娘,这两三年,年年她过生辰,圣上都亲赐礼物。这受宠的份儿,快赶上含山郡主了。”来客中一位妆扮华贵、神采飞扬的姑娘,跟身旁的姐妹咬着耳朵。

    “不是说,因着含山郡主喜欢她,圣上爱屋及乌,也待她与众不同?”她身旁那位姑娘打扮的斯文清秀,面相温婉,说话也慢悠悠的。

    “我听说,是圣上看中她,要给十皇子做媳妇。要不,待她这么好?听说,宫中淑妃娘娘还亲自传她进宫见过呢。”淑妃娘娘,是十皇子的生母。

92、第92章

    两位姑娘越说越来劲,借口更衣离了席,绕到菊花丛中,坐在花凳上继续八卦,“十九妹,不会吧?谢七姑娘是庶女,这身份也太尴尬了。”皇子娶妻,可以是平民之女,也可以是不入流的小官吏之女,可都是清白人家嫡出的女儿啊。

    “我觉着也是。”被称为十九妹的姑娘点着头,“身份实在是提不起。可是,搁不住圣上喜欢啊。娶个媳妇儿,讨着圣上欢心,估计淑妃娘娘心里巴不得呢。”宫里妃嫔众多,为了讨圣上喜欢,哪一个不是费尽苦心。

    “若这事真成了,开了庶女可为皇子正妃的先例。”另一位姑娘神情有些惆怅,“岂不有损朝廷体面?这身份实在是不般配。”本朝自太祖立朝以来,可一直是嫡庶分明。

    “十七姐,这你还不明白啊,圣上不在意身份!要论身份,含山郡主身份又高贵到哪儿去了?她爹是外室子。”妆扮华贵的十九姑娘是琅琊王氏嫡支嫡女,一提起身份,腰挺的笔直,“哪像咱们,父母都出自名门。”

    斯文清秀的十七姑娘抿嘴笑笑,“远的不说,单是今日宴席之中的女子,名门嫡女便不在少数。”身份高贵的姑娘多了,可能得圣上青目的,只有那两位。不服不行。

    两人说着说着,真想更衣了。起身四处一张望,因不是常来常往的地方,并不认得路,一时倒有些踌躇。正为难间,前方旎旎走来一位仪态娴雅的美人,身边跟着两个小丫头。这美人身穿蓝地菱格雁蝶双飞织锦缎长褙子,头上挽着温婉的圆月髻,面目恬净雅致。

    远远看见了两人,含笑福了福身。王十七见她转头吩咐了一句什么,一个小丫头迈着小碎步跑了过来,堆着笑问道:“两位姑娘,奴婢是谢家侍女,请问可有什么使唤之处?”

    有眼色的美人,有眼色的小丫头。王十七笑道:“我们要更衣,竟是迷了路。”小丫头忙殷勤指着,“您向那边走,到甬路尽头向左拐,再走两百步便到了。”指清楚道路,行礼告辞,“两位姑娘更衣过后,自有侍女引路回大花厅。”

    王十七含笑点头,携着王十九,朝小丫头指的方向走了过去。王十九忍不住问她,“怎不向人行礼致谢?”依十七姐的涵养,应该向那美人行礼道谢才对。

    “她是个姨娘,你让我如何行礼?”王十七慢吞吞说道。王十九一惊,“姨娘?”衣着美丽又不张扬,人物恬净又有气度,还这般有眼色有分寸,姨娘?真看不出来。

    “她穿的是粉裙子。虽然是颜色极淡的浅樱桃粉,但还是粉色。”王十七无奈看了眼堂妹,“她只带有两个小丫头。”谢家太太奶奶们都正式见过礼,这位从未见过、穿粉裙子、只带两个小丫头的,可不就是姨娘了?

    “十七姐你好厉害!”王十九笑吟吟夸奖细心的堂姐,“神算子姐姐,你再算算,她是谁的姨娘?”自己这堂姐相貌并不算特别出众,却心细如发,也是一样长处。

    “看上去有三十出头的年纪,又颇有气度。”王十七悠悠说道:“依年龄看,只能是谢家四房的姨娘。”谢家小一辈的男人还不到三十,姨娘自然不会这么老。老一辈的只有谢大爷谢四爷,谢大爷出了名的方正,房中只有一名老姨娘,年纪跟他差不多,怎么着也不会这么年轻的。

    王十九脸色一变。王十七轻轻笑了笑,继续说道:“谢四爷只有两名妾侍,一位姓袁,是位绝色佳人。一位姓何,听说温柔入骨。”不用说了,方才所见的这位,一定是何姨娘。她确有几分姿色,却称不上是“绝色佳人”。倒是给个温婉体贴的评语,还算恰当。

    王十九低头不语。王十七微笑看了她一眼,闲闲说了几句话,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往后谁要是嫁给了小玉人,可有罪受了。除了有位嫡亲婆婆要侍侯,还有位心机深重的亲生姨娘。”从丫头抬成姨娘,生下一双儿女,个个出色,谁敢说这姨娘没心计没算计?将来小玉人谢棠年娶了妻,若不拿她当婆婆敬,她如何肯干休。

    王十九抬起一张粉面含春的俊俏面孔,强笑道:“姐姐说的是。哪家贵女想不开了会嫁庶子?油脂蒙了心。”先不说名声好不好听,在娘家金尊玉贵的做姑娘,嫁过来服侍正经婆婆也罢了,还要添上一个姨娘婆婆?是可忍孰不可忍。

    王十七暗暗松了一口气,亲亲热热挽着堂妹,说着家常闲话,“咱们真要记记路呢,往后没准儿要常来。”她们的表姐,郗家大姑娘,许给了谢家五少爷谢延年,下个月便是婚期。

    王十九乖巧的点了点头,“是,会常来。”郗家表妹既嫁到谢家,自然难免常来常往。王家和郗家同是名门望族,郗家表姐嫁了四房嫡长子,自己岂能……?只是谢家兄弟自己都偷偷看过,做哥哥的相貌虽端正俊雅,却如何能跟“小玉人”相提并论。小玉人那飘逸出尘的身姿……王十九摇摇头,想甩掉荒谬不经的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姐妹二人步履轻盈去了更衣之处。更衣过后,侍女殷勤指引,“您沿着这条小径一直向前走,见了大甬路转过去,走不多远便到了大花厅。”

    大甬路上缓缓走着母女二人,母亲相貌出众,女儿娇俏活泼。“娘亲,七姐姐长的真好看,像瓷做的一样,我喜欢她!”女儿牵着母亲的手,快活的大声说道。

    “安静些,小旭儿。”母亲嗔怪的看了她一眼,“女孩子家总爱大声吵吵,成何体统。”要幽娴贞静,懂不懂?小旭儿你都十岁了,不能再跟小孩似的。

    “您和爹爹做什么要给我起名叫做旭儿?干脆叫我安静得了,反正咱家姓安。”女孩儿毫不理会母亲的责备,仰起小脸咯咯娇笑。母亲溺爱的看看她,“小旭儿你啊,真调皮。”

    王十七拉拉堂妹,低声道:“当阳道安家的。”当阳道安家,那也是京城知名的人家,比较奇怪。安家是出过一位阁老的,还很受圣上器重,后来硬是自己辞官致仕,不干了。这位前任阁老,是南宁侯夫人的继父。

    王十九轻蔑的看了眼安晓旭母女二人。同父异母那是常有之事,这位太太的丈夫和南宁侯夫人同母异父,真是太不可思议了。这样的事情,实在违背伦理人常。

    安晓旭发觉身后多了两个人,回身冲她们展颜一笑,“两位姐姐好。”安晓旭是被父母、祖父母、姑父姑母、哥哥表哥一众人等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性子十分娇憨。

    本来,王十九也是位讲礼貌的好姑娘。可她到底年纪不大,不够世故。心里正在鄙视“居然同母异父”,嘴上就没好话了,“姐姐,前儿我听了件希罕典故,说是有一对兄弟,居然是同母异父?同父异母是人伦中常见的,这同母异父,我还是头回听说呢,真是匪夷所思。”并不理会安晓旭的问好,转过头曼声问王十七。

    王十七心中叫苦。宁做过头事,不说过头话,你和人家素不相识,哪怕不理会装没听见也好,说这得罪人的话什么?敢是闲疯了?

    安晓旭笑嘻嘻对王十九说道:“这位姑娘,那我祝愿您,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多多!祝愿您将来,同父异母的……”话没说完,被她母亲董白喝住了,“世上糊涂人多了,哪里计较的完?”

    董白拉着安晓安慢慢走着,跟她讲道理,“小旭儿,你不能把自己贬低到跟她一样。”你跟她吵架,本身已经把自己跟她对等了。安晓旭吐吐舌头,深觉那位姑娘虽唐突,自己也不够淡定。这想不开的俗人多了,难不成个个跟她理论一番?不够累的。

    回到大花厅,安晓旭偷了空,跟流年倾诉,“我遇着个傻子,自己也做了回傻子。”她没风度没教养,我也跟着没风度没教养,是不是很不值?

    流年捏捏安晓旭红扑扑的小脸蛋,笑话道:“小旭儿都会吵架了。”这是个男尊女卑的年代,达官显宦人家“无异生子女”的少,大都有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同母异父么,这个确实是很少见的。不过是一名普通贵族少女,你也不能指望她豁达到能够坦然接受。只不过,心里鄙夷是一回事,说出来是另一回事,在别人家做客而能和客人起这方面的冲突,只能说教养太差了。

    也或许是,受了刺激?偶尔失态?流年不厚道的乐了乐。跟三太太差不多吧,受刺激了。就像小旭儿跟那位姑娘毫无干系一样,自己和三太太也没什么相干,可三太太居然能十几年如一日的痛恨自己,真是一件奇事。

    “我猜,她只是迁怒于你。”流年命侍女倒了杯热茶,递到安晓旭手中,“若她好好的,你想,岂会在做客的时候,明公正道得罪其他的客人?”根本不合常规。

    只能推测,她是处于极度恼怒之中,才会脱口而出伤人的话。说不定,此时此刻她也在后悔呢。所以小旭儿,你不必多想,不必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陌生女子,让自己不快活。

    流年做了半晌心理医生,把安晓旭哄的眉开眼笑,“七姐姐,你说的很有道理。”让自己生气,那是不值得的!还是忘旧那讨厌的女子,开怀畅饮吧,且尽杯中酒!

    流年笑吟吟说道:“前儿我得了件红珊瑚笔架,可好看了。还有两只雕花湘妃笔湖笔,很漂亮。姐姐把笔架和湖笔送给你,小旭儿正学书法,定会如虎添翼。”安晓旭听了大喜,要不是如今人多,真想抱着流年狠狠亲上两口。

    安晓旭冲流年招招手,示意流年低下头,“姐姐,我告诉你个秘密,小表哥和表姐如今在京城哦。”爹爹娘亲说了,这个不可以告诉给别人。不过,七姐姐不是“别人”,对不对?是自己人。

    张乃山和丫丫如今在京城?什么情况。流年微笑道:“那很好啊。”不动声色的把话题岔了开去,说起安晓旭平日爱吃的、爱玩的,果然安晓旭小孩子心性,津津有味的谈论起吃喝玩乐。

    流年不经意间扫了一眼,发觉有位气势华贵的少女冷冷看着自己。流年浅浅一笑,面色皎然。这是郗大姑娘的表妹吧,有趣。

    郗大姑娘,是谢延年没过门的未婚妻。谢延年这媳妇定的可费劲了,四太太相中的,或是延年不乐意,或是谢四爷不乐意。谢四爷又没法亲自出面相看人家姑娘去,最后还是谢老太太出马,才定下郗家姑娘:门弟,家世,身份,性情,相貌,才能,全部没的挑。谢四爷、四太太、谢延年,人人满意。

    郗家是海内名门,世代簪缨。这一百多年来,出过两位帝师,三位阁老,族中出色子弟,更是不知凡几。郗大姑娘是谢老太太亲自相看的,“懂事,通透”,这是谢老太太给出的评价。既然老太太这么说,那么,自己这位五嫂,大底上是错不了的。

    勤政殿里,张屷和丫丫一起拜见了皇帝。皇帝拉过丫丫细细看了,“阿嶷瘦了些,黑了些。这趟回来,再不许走了。”辽东苦寒之地,不可久留。

    “不走了,这个冬天都不走了。”丫丫笑盈盈说道:“我和小哥哥要在京城过冬,一直到开了春儿。”这时已是深秋季节,等办了事已是冬天,不宜起程。

    皇帝微微一笑,招手命令,“让你小哥哥过来。”丫丫紧着给介绍,“父亲,这是我小哥哥。在家里都叫他阿屷,不过,小不点儿给他起了个字,叫乃山。”

    皇帝是个劳动模范,整天忙于国事,难得听回笑话。“……那时小不点儿才只有三岁,小哥哥跟她讲道理讲不通,只好依了她。父亲您看,小不点儿是不是很聪明?”她不认识这个“屷”字,知道拆开了念。

93、第93章

    皇帝苍白疲惫的面庞浮上丝笑容,“很聪明。”南宁侯府见过小不点儿一回,是位清丽出尘的小姑娘,很有灵气。听阿嶷这么一说,小不点儿还很顽皮?很好,小女孩子还是淘气些方才可爱,况且她淘气的有趣,更好了。

    皇帝招手叫过张屷,仔细端详了一番,“阿屷长高了不少,脸上稚气渐消,像个大人了。”三年前来拜别之时,他还像个大孩子。如今长高了一大截,面目依旧俊美,眉宇间却添了坚毅之色,迥异从前。

    张屷跟皇帝不熟,恭恭敬敬回着话,“臣自到辽东之后,跟着父兄上阵杀敌,长了不少见识。”爹爹和娘亲都说,战场是可以让一个男人成长的。在战场上经历过真刀真枪的搏杀,经历过血与火的洗礼,整个人自然和从前不同。

    皇帝温言嘉奖道:“靖宁侯府世代忠良,岳家子孙,都是驰骋疆场的热血男儿。”辽东是军事重镇,常年遭受蒙古、女真这些马上民族的侵扰。蒙古、女真兵强马壮,彪悍善战,守卫辽东,着实不易。

    “保家卫国,是军人的职责。军人,才是真正的万里长城。”张屷年青俊美的面庞上有着和年龄不相称的凝重,“长城挡不住胡人南下的铁蹄。只有国力强盛,军备充实,才能阻击胡人南侵。”娘亲常说,一定要防备蒙古和女真,尤其是女真。那脑后拖着辫子的女真人野心勃勃,若让他们南下,会把我中华文明糟蹋的不像样子。

    年青人的慷慨激昂振奋人心,皇帝微笑看了他一眼,温和说道:“快出宫去吧。谢家宴席尚未散却,你此刻赶过去,还来的及给老寿星祝寿。”这孩子长的像解语,性子实在像张雱,单纯真挚,一尘不染。

    张屷犹豫了一下,实话实说,“陛下,臣还是等着丫丫一起走。我们回来这一路共遇上两拨偷袭暗杀之人,臣不放心丫丫。”我功夫好,能保护妹妹。

    皇帝脸色微变,偷袭暗杀?谁这么大胆。丫丫站在皇帝身边,轻声责备,“小哥哥,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不许冒冒失失全盘托出。”会让皇帝担心的。

    “君父面前,不可隐瞒。”张屷认真说道。皇帝微微点头,“阿屷做的对。”命张屷到侧殿歇息休整,留下丫丫细细盘问,“两拨人?形迹如何?”

    丫丫笑道:“些须宵小之辈,不足为虑。”轻描淡写说了“全是江湖人士,没有武功特别高强的,要不我和小哥哥早没命了。倒是活捉了几个,都是糊涂蛋,什么也没问出来。”收人银钱,□,被雇来做事的。谁雇的他们,不知道。

    皇帝脸色阴沉,命“把人送到刑部,着刑部问明了来回话。”刑部尚书于靖,一向于刑名之事极有天份,区区几个江湖人士,他不至于审问不出来吧。

    交代完正事,丫丫笑嘻嘻拿出两瓶辽东佳酿,“请您喝喜酒。”沈忱、岳池今年春夏之际一前一后成了亲。岳池自是娶了江笑寒,沈忱则是娶了辽东一名世袭指挥佥事的独养女儿。

    丫丫笑靥如花,皇帝神色也缓和下来,“阿嶷,坐下,在辽东这三年有什么趣事,一一讲来。”听说沈忱这媳妇是打架打出来的,一定很好玩。

    “……我大哥是个热心肠,看见恶少调戏少女,哪会置之不理?”丫丫讲到这儿,忍不住一乐。沈忱那手功夫还用说,连马都不用下,轻抒猿臂抓住恶少,扔到树枝上挂着,荡来荡去,很是好看。

    沈忱才打抱过不平,两个丫头带着位姑娘风风火火过来了,“表小姐,您快点,我们姑娘被个绿衣少年纠缠着不放。”沈忱那天,正好穿着一件浅绿色长袍。

    姑娘兜头一鞭子打向沈忱。她性子疾恶如仇,功夫又高强,本以为这一鞭子下去,定能将纨绔子弟打落马下,好生羞辱一番。谁知那惨绿少年身手敏捷,轻飘飘闪了过去,口中笑道:“姑娘手下留情!”竟有调笑之色。生的这般美貌,可惜凶了一点点。

    姑娘恼了,竟连个纨绔子弟也收拾不下!施展出看家本领,右腕连挥,手中一条银丝软鞭使了个风雨不透。重重鞭影中,惨绿少年好整以瑕,身姿洒脱,目送手挥……

    皇帝倚在蹋上,笑的很舒心,“后来呢?”丫丫指指那两瓶佳酿,“后来我家便到处送请贴,到处请人喝喜酒了呀。”两人打着打着,惺惺相惜,情愫渐生,眉目传情。

    姑娘姓简,闺名胜男。家中是世袭武官,九代单传。到了简胜男这一代,更是只生一女,自小拿女儿当儿子养的。简胜男十八般武艺样样皆通,打起架来,寻常武官都不是她的对手。

    皇帝又有些高兴,又觉不服气。张雱一下子有了两个称心如意的儿媳妇!丫丫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笑盈盈说道:“大哥娶了妻,阿爷乐的找不着北。二哥娶了妻,祖父专程从京城赶到辽东喝孙媳妇茶。我爹爹却不大高兴呢。”两个儿子一个归沈家,一个归岳家,没亲爹什么事儿。

    皇帝微笑道:“你大哥二哥虽不跟着你爹爹姓,血脉亲情是改不了的。”说了几句家常闲话,皇帝温和看向丫丫,“阿嶷不小了,终身大事再不能拖。这次回来,朕命礼部上报所有适龄男子,务必要为你择一良配。”张雱一直没能给丫丫寻个好女婿,不能指望他。

    丫丫低了一回头。“父亲,我从小长在爹娘身边,根本没见过姨娘妾侍长什么样。”再抬起头时,丫丫目光清明,“我问过自己,往后想过什么样的日子?细想想,我真的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只想跟我娘亲一样,嫁位一心一意的夫君,平平淡淡过一生。”当然了,这人要看着顺眼,要我喜欢。

    皇帝点点头,“朕知道。”所以,小九略有犹豫,这门亲事朕便替你推了。你和你娘亲一样,必要嫁位痴情专一男子。要是男人三妻四妾的,你也容不下。

    “在辽东这三年,向我爹爹提过亲的颇有几位。”丫丫咬咬嘴唇,“所提的子弟,全是辽东铁骨铮铮的大好男儿。可是他们自从提亲之后……”没一个有好下场的。或是以莫须有的罪名被捕入狱,或是在战场上被人做下手脚,失了战机。

    丫丫清澈的眼睛中浮上一层雾水,“父亲,我不想连累无辜的人。就让我,一辈子孤孤单单、干干净净的吧。”我宁可一辈子小姑独处,也不淌那个混水。一个人冷清了点,至少不会污秽难堪。难道这么逼迫我,我好好的一个人,就会愿意跟徐抒之流共夫争宠?别扯了。

    “辽东之事,朕都知道。”皇帝张了张口,本想说,“你母亲说过……”话到嘴边,改了,“你爹娘说过,女孩儿家最好的成亲年龄是二十岁。阿嶷,你只管按照自己的心意挑选,旁的事,都有朕。”我还没死呢,由不得小九为所欲为。

    丫丫低头玩弄衣带,“父亲,身份有没有限制?”必须要名门嫡子不成。那些名门嫡子受传统教育长大,父母家族对他有很高的期许。做他们的妻,十分不易。

    名门嫡子不易嫁,名门嫡女也不易娶。大哥二哥挑了这么多年,最后娶的妻子都是长自边城、生性坦荡豁达的女子。京城的名门嫡女自幼看惯内宅各种各样的阴谋,心地很难纯净。“跟一个戴着假面具的人一起生活,真可怕。”从前每每提及娶妻,大哥二哥都避之不及。可是如今他们和妻子多么恩爱,日子多么惬意。

    丫丫这话问出口,皇帝畅快的笑了,“没有,阿嶷,身份上没有限制。”不管男人还是女人,自己若是站的足够高,顾忌便会少。阿嶷你又不求男人给你名,给你利,给你地位,管他是什么身份?只要他合你心意,足矣。身份,哼,在朕的眼中,全天下的人皆是奴才!

    丫丫幽幽叹了口气,“我就知道,您是真心疼我。”就像一个普通的父亲一样,只想女儿日子过的平安顺遂,至于女儿的婚姻能否为自己带来利益,根本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皇帝许久没见丫丫,眼下心绪越来越好,开起了玩笑,“倒不见得。若不是祖宗有遗训‘不和亲,不割地,不赔款’,朕没准儿拿你去和亲。”盛唐之时也有和亲的公主,本朝可没有。

    丫丫眨眨大眼睛,淘气的笑道:“咱们天朝最有气节,‘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您这么勤政爱民,爱民如子,哪舍得我和亲啊。”

    谢家。王十九娘越想越懊丧,实在坐不住,信步走出大花厅,在菊花丛中漫步。京城秋光最美,深秋时节,天空异常澄净高远,一阵阵秋风吹过,带来入骨的寒意。

    王十九娘眼前是一簇盛开的菊花,花姿曼妙。“摘了你做饼吃!”王十九娘孩子气的恨恨想着,只觉心头一股邪火,没有消散处。

    好巧不巧的,曾见过的那名美人又带着两个小丫头旎旎而来。王十九满心不悦,都怪她!若是世上没有她,自己怎会左右为难,又怎至于出言不逊,在一个小丫头面前出丑丢人?一个世家贵女有自己方才的言行,自己想想都害臊。

94、第94章

    王十九娘傲慢的冲何离招了招手,何离微微一笑,从容走了过来。这小姑娘看上去十四五岁左右的年纪,紫地飞鹭卷云团花文锦褙子,飞仙髻上那枚赤金步摇灿烂夺目,衣饰华贵,气势凌人。相貌生的也极为美丽,可惜,礼仪上却不讲究。想必是在家中一向被娇惯坏了。

    何离含笑福了福身,神情不卑不亢。王十九娘厌恶的注视了她片刻,伸出一只纤纤玉手,看着何离的双眼,慢慢将手举高,然后松手,令手中的锦帕落在地上。

    “拣起来!”王十九娘冷冷命令道。做妾侍姨娘的,身份下贱,本就该恭顺谦卑的听命于人,哪里敢摆什么架子,自以为是什么“姨娘婆婆”?不知天高地厚。何离身畔的小丫头冲王十九娘曲膝陪笑,“奴婢替姑娘拣帕子。”被王十九不屑的拒绝了,纤手指向何离,“你来!”定要你拣。

    这一幕正好被赶来的王十七娘看见,王十七娘见状松了一口气。还好堂妹只是心绪不佳,撒个小性子而己。那何姨娘显是今日被派了差使,她若聪明,息事宁人的拣起锦帕,陪个笑脸,堂妹自不会再跟她计较什么。要说起来她是有几分委屈,可身在下位之人,谁又少受委屈刁难了?在所难免。

    何离笑的很温柔,“姑娘是谢家的贵客,岂可怠慢。我家没过门的五少奶奶向有贤名,姑娘是她的表妹,想来必定也是个好的。”何离是有心人,今日来的女客有多少位,是什么人,长什么模样穿什么服饰性情如何,都略知一二。自然知道自己曾指过路的这位姑娘是王氏女。王姑娘可能是在家里被惯坏了,瞅谁不顺眼便要教训斥责折辱。只是,表姐又没得罪你,何苦在她未婚夫家中生事呢。这事对郗家大姑娘有百害而无一利,根本是在为郗家大姑娘树敌。

    王十九娘看何离的目光,更加厌恶了。居然提起郗家表姐,拿即将出阁的表姐来威胁于我!“我表姐嫁到谢家后是主子,你呢,只是半奴半主的姨娘。”王十九娘声音中满是轻蔑,“你只有顺从于她的,懂不懂?”少奶奶是正经八百的主子,姨娘可不是。在少奶奶面前,姨娘只有惟命是从的份儿,摆不起架子。

    何离淡淡一笑,“我谢家的规矩,做晚辈的要敬重长辈。莫说长辈房中的姨娘,便是长辈房中的小猫小狗,也是要敬着的。”眼前这小姑娘当真有些奇怪,莫非她在家中连父辈的姨娘也要降伏?女代母职?

    王十七娘缓步走过来,心中咯登一下。这何姨娘能从丫头一步步走到如今,果然不是个善茬!温温柔柔的神情,美人一般的举止,说出话来却滴水不露,柔中带刚。

    王十九娘涨红了一张俊俏小脸,柳眉倒竖,“难不成这便是谢家的待客之道?”我不跟你辩论什么晚辈长辈,什么小猫小狗,现如今我是客人!待客难道不该热诚么?

    王十七娘挽着堂妹的胳膊,微笑对何离说道:“府上向来好客,客人若有所请求,想必不会推诿,您说是不是?”堂妹有长进了呢,知道转换风头了。

    一阵秋风吹过,王十九娘的锦帕被吹起,正巧挂在一株松树的树梢上。王十七娘见状大喜,到了此时此地,这何姨娘无论如何都该命小丫头搬把梯子过来,取下锦帕。最终,还是何姨娘听命于十九娘,不服不行。

    何离身边带着两个小丫头,早有一个机灵的跑去大花厅,告诉了流年。流年正陪着安晓旭等女孩儿听戏,闻言借口更衣,离了席。

    流年轻移莲步,冉冉而来。王十九娘、王十七娘一个强硬,一个绵软,逼着何离使人取锦帕。何离微笑问道:“方才姑娘命我拣起来,如今换做丫头侍女搬梯子上去取,可使得么?”先甭忙着折腾,把话说明白了,是否定要我亲自动手。

    王十九娘气的脸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王十七娘心中颇费踌躇,若说“能换丫头侍女去取”,分明是折了气势。若说“不能”,哪里能够。左右为难着,索性微笑不语,装作没有听见何离的问话。

    何离柔声说道:“若两位姑娘不弃,妾这便吩咐侍女搬梯子去。”身为客人挑剔一些没什么,身为妙龄少女任性一些也没什么。若想折辱于人,可要看看自己够不够斤两。

    流年过来后,看着何离不慌不忙的模样,便知道她没吃亏。再看看王十九娘、王十七娘的神情,更是心中有数。这就对了,妈妈是快四十岁的人了,自有她处世的智慧和准则,哪会轻易被两位十几岁的姑娘难住。

    “那是王小姐的帕子么?我有法子让它自己下来。”绚烂秋光中,流年嫣然一笑,白玉般的手指指向树梢上的锦帕,“帕儿帕儿听话,乖乖下来吧。”好像锦帕有耳朵,能听懂她说话似的。

    王十九娘和王十七娘无奈的互相看了一眼,敢情谢家这七姑娘看着是个白皙细腻的瓷美人,实则有些傻?若说她是在玩耍,也不像。又不是三岁小孩,哪有这么玩的。

    谢家七姑娘运气奇好,一阵秋风吹过,锦帕被徐徐吹落。竟好像真是锦帕听她命令,乖乖下来一般。王十九娘仰起头看着锦帕发呆,见锦帕向着自己飞过来,下意识的一伸手,捉在手中。

    “好极,物归原主!”流年拍掌笑道:“十九姑娘,十七姑娘,这帕儿真听话,真好。这会子厅中正唱着《姜子牙斩将封神》,神鬼乱出,妖魔毕露,极是繁华热闹的戏文。两位且请回去看戏,如何?”你们又不是专业演员,还是看戏去吧,演戏你们演不了,不道地,不好看。

    王十七娘露出欢喜之色,“《姜子牙斩将封神》?我和十九娘最喜欢看这样热闹戏文。”亲亲热热挽着心不甘情不愿的王十九娘,告别流年,回大花厅看戏去了。

    待她们走远,四下无人,流年携着何离的手,笑嘻嘻说道:“你还不出来,捉迷藏么?”却不是对着何离说话,而是仰起小脸冲着松树说的。

    一阵低低的笑声传过来。笑声过后,众人眼前一花,一道青色的人影立在面前。眼前这男子一袭青色长衫,相貌俊美,身形高大,看向流年的眼神中满是温柔笑意。

    流年怔了怔。张乃山长大了呢,和三年前大不一样!三年前他眉宇间还净是孩气,如今稚气尽消,还有,他又长高了一大截。站在自己面前,感觉他是居高临下的。

    张屷眼中的流年何尝不上如此。流年像才抽出的柳条般细嫩轻盈,长高了不少,眉目间添了几分少女的恬美,不复是只关心吃喝玩乐的小女孩儿。

    流年拉拉何离,笑问,“张乃山,这是我娘,你还记不记的她?”你们见过面的,在那个寒冷的冬天。回过头对何离露齿一笑,“这是张乃山。”他七岁的时候,曾经挥舞着匕首,替您解开绑绳。

    何离松开流年,郑重道谢,“没齿难忘。”当年小樱确是带着人匆匆赶到了,可若没有南宁侯父子,自己少不了一场皮肉之苦,更极有可能会毙命于杖下。

    当年那天真纯朴的小男孩儿,便是眼前这俊美多情的青年么?何离看看张屷的神情,流年的神色,心中温柔又酸楚的一动。

    “小不点儿,我这便赶去正堂,拜见老太爷、老太太。”张屷明知此处不可久留,冲何离深施一礼,留恋的看了眼流年,“咱们到正堂见。”这里如今是没人看见,再过会子,就不好说了。

    正堂中,张屷和丫丫一起拜见了谢老太爷、谢老太太,“今儿才回来,到宫中陛见后便赶来了,恐迟了不恭。”张屷和丫丫拜过寿,笑着说道。

    谢老太爷、谢老太太都喜欢这一对仪容出众的双生兄妹,乐呵呵的,“这一路上,着实辛苦吧?远途奔波,很该在家中歇上几日才出门。”拜寿么,心意到了便好。

    丫丫乖巧的陪着谢老太太说了半天家常,哄的老太太喜笑颜开。“小七呢?有日子没见她,想死我了。”丫丫冲张屷眨了眨大眼睛,小哥哥,我替你把小不点儿叫过来,让你堂堂正正跟她相见,堂堂正正叙话,一解相思之苦!

    一提“小七”,谢老太太更乐呵了。小七是个好孩子,和棠儿一样性子单纯,都随玉郎!“她呀,在大花厅陪着客人呢。郡主稍等片刻,我这便命人唤她过来。”吩咐人,“速请七小姐。”

    谢老太太和丫丫说着流年诸多趣事,“她呀,真是顽皮!缺了功课眼看补不上,你猜她怎么糊弄?央告她五哥六哥替她做枪手,结果,她什么事也没有,延儿棠儿替她挨训!”玉郎也是偏心,舍的训儿子,不舍的训女儿。

95、第95章

    丫丫莞尔而笑,“跟我家一样啊。”南宁侯府也是哥哥爱护妹妹,爹娘偏心女儿。谢延年和谢棠年既然要协同小七作弊,技巧上便不能太差。模仿个笔迹也模仿不像,这两个做哥哥的是该挨训,不亏。

    谢四爷教训两个儿子正是为此,“既应了替小七做功课,笔迹便不该差这么多!”妹妹可怜兮兮的一央求,你们就心软胡乱答应。答应了却不能把坏事做的天衣无缝,这如何使得。

    谢老太太津津有味说过孙女的趣事,关心起丫丫,“南宁侯府有两三年没住人了,诸物可还齐备?你家阿爷和爹娘都在辽东,你们两兄妹年纪尚小,真是令人不放心。”还是孩子呢,这离了祖父、爹娘,不是要自己照管自己了么。

    丫丫笑盈盈道谢,“多谢您惦记。南宁侯府有护卫、仆役留守,祖父、外祖父还有外公又时常过去,跟我们在家时一模一样,颇可住得。我和小哥哥这趟回来,有祖父们照管。”倒是想自由自在呢,哪里能够?祖父们,还有外祖母,定是要管头管脚。外公最积极,提前几天已经住到南宁侯府,督促着仆役侍女将房舍打扫一新,等着自家兄妹了。

    “这可是好。”谢老太太笑呵呵的,“有祖父们照看,定是妥妥当当的。”老人家吃过的盐比你们小孩子吃过的饭还多呢,什么事都经过,什么都懂,很是可靠。

    一直等到丫丫绘声绘色把辽东的风土人情、沈忱和简胜男这对打架打出来的夫妻、蒙古和女真的几次入侵等等,全讲了一遍,流年还是没来。

    张屷沉稳凝重了不少,面色如常,时不时恭敬得体的跟谢老太爷说上两句话,吐属文雅,气度大方。谢老太爷捋着白胡须,看着眼前这年轻小伙子满意的笑笑。很好,玉郎收的这位弟子虽是武将,言谈举止却是一派斯文。

    谢老太爷和谢老太太既是表兄妹,又是多年夫妻,自然心意相通。夫妻二人忽然相互对视了一眼:眼前这对兄妹都是极好的孩子,年近二十,尚未定亲!

    谢老太太笑呵呵说道:“小七这傻孩子,怎还不过来?郡主,你们远道而来定是疲乏,且到套间歇息片刻,可好?”这两位和普通客人不同,从辽东那么远的地方回来,才进过宫便来谢家拜寿,可见心意之诚。

    丫丫和张屷都笑道:“恭敬不如从命。”人还没见着,反正也不能走,先歇上一歇也好。横竖张屷是谢四爷的弟子,张家和谢家是通家之好,谢老太太既这么说了,做晚辈的乐的听从。

    目送两兄妹行礼后离去,谢老太爷和谢老太太并肩坐着,低声商量起来,“表妹,我看这小伙子很顺眼。”跟咱们小七配不配?两家门当户对,两人年貌相当,小七是庶出,身份上差了点,可是张家一向厚待她,该是不在意这个。

    谢老太太慢悠悠看了丈夫一眼,“表哥,咱们棠儿多大了?”棠儿快二十了,不管给他说谁家的姑娘,都不肯点头。前些时日大郎媳妇提了位王家的嫡出幼女,年方十四,正值豆蔻年华,他却委婉推却了,说“太小。”细细问他,他喜欢和自己一般年纪的姑娘。含山郡主和他可不是同岁?都是兔年生的,小上几个月。

    含山郡主若没有郡主封号,只是南宁侯府嫡长女,谢家自是想也不敢想。南宁侯府嫡长女嫁谢家庶子?简直不可思议。可有了郡主封号,却又不同。郡主的夫婿例称仪宾,仪宾和驸马、王妃一样,出身平民的多,出身显贵的少。如此,便不显的棠年身份不够。

    当今圣上即位之后,一直奉行“宗室自养”。是以仪宾入仕,并没有任何限制。郡主可以单独建府,也可以和夫家合住。当然了,如果和夫家合住,郡主也不用和寻常媳妇一样,在婆婆身边立规矩。

    谢老太太前后左右盘算过,“表哥,棠儿和郡主,岂不是很般配?”论年纪,论相貌,论才情,方方面面考量一番,真是一对璧人。棠儿已经这个年纪,不能再拖了。小七还小,再说上面还有两个姐姐没说下人家。

    谢老太爷深觉妻子说的有理,“还是表妹想的周到。”张屷这孩子很不坏,若是给谢家做个孙女婿,自己是很乐意的。可是含山郡主也极好,若含山郡主和棠儿有缘份,当然也是美事。

    如果含山郡主嫁了棠儿,张屷娶了小七……?谢老太爷才想了两想,便摇了头。哪有这样的好事,大白天的便开始做梦?做人不能太贪心了。

    谢老太太轻轻叹了口气,“表哥,这些孙子孙女中,我总是偏心棠儿和小七多些。棠儿和小七跟玉郎一个稿子,叫我如何不偏心。”儿女当中,最偏心玉郎。

    谢老太爷乐呵呵的,“我是不偏不倚,不偏不倚。”不管大房四房的孙子孙女,还是二房三房的孙子孙女,都疼。三房的之年和四房的柏年,自到京城后都是他亲自教养。

    老夫妻这么商量来商量去,流年居然还是没来。谢老太太纳了闷,“七小姐呢?”这都多大会子了。门帘一挑,大丫头怀桔轻盈走了进来,抿嘴笑笑,“七小姐正忙着。”忙着淘气。

    谢家花园一处名为玫瑰园的美丽角落,秋光烂漫,金风送爽。园中有道竹篱笆,篱笆内种满各色玫瑰花,篱笆外一条古朴的长木凳,凳上坐着一名年约三十许的美人,看上去十分温婉。

    旁边站着位十三四岁的窈窕少女,正是谢家七小姐,流年。一名容貌简洁俏丽的丫头步履轻快的走过来,附在流年耳边说了两句话。流年笑咪咪吩咐,“绿竹,你到前头请六少爷。就说姨娘崴了脚,让他即刻过来。还有,请他绕小路,避开女眷。”

    玫瑰花丛后有两株硕大的伞状松树,松树下依稀仿佛有女子衣裙。流年似没有看见一般,只笑吟吟跟长木凳上的何离说话,“您忍一忍,六哥听说您崴了脚,肯定飞奔而至。”声音清冽动听,如山间的泉水。

    何离微笑道:“你又胡闹了,不过是扭了脚筋,让个丫头揉揉便是。好好的,支使你六哥做什么。”不过是一时不小心扭到脚,看看小七这通折腾。

    流年嘻嘻一笑,十分顽皮,“我又不会给您揉脚,不叫六哥来可怎么办。”何离笑着摇头,听听小七这口气,仿佛棠儿是理所应当来揉脚的。

    一名绝色男子从容而来。他不到二十岁的年纪,身穿淡青色织锦缎长袍,一头如墨般的乌发用只青玉冠松松扣住,肤如凝脂,目似明星,风姿秀异。他徐徐走进玫瑰园,满园的玫瑰花尽皆失色。

    流年含笑迎上去,牵着他的手走过来。何离很是过意不去,歉意说道:“不是大事,扭了脚,用红花油揉揉便好。”今日来客众多,小七偏赶这时候任性胡闹,让人没法子。

    棠年轻声责备,“您真是不当心。”怎么会扭到脚?缓缓跪在她脚下,脱下鞋袜细细察看了,没有红肿,不像很严重的样子。拿过红花油替她揉在脚上,何离一迭声说着,“好了,好了,我已经好了。”歉意的坐不住。

    松树后面隐隐有哭泣声传过来。棠年和流年都像没听见一样,一个专心致致揉脚,一个神情自若在边上看着。倒是何离似有所悟,嗔怪的看了流年一眼。

    一个人还是站着或坐着好看,跪在地上是很卑微的姿势,有损尊严。棠年一则是生的极好,二则举止自然而然,神情专注,他跪在何离脚边,不显低贱,反见高贵。

    松树后面的哭声越来越不可抑止。棠年细心替何离揉过红花油,着好鞋袜,“我扶您回去歇息,这两日您不许出静馨院。”何离强忍住泪水,笑着答应,“好的,一定。”

    棠年和流年一左一右扶着何离慢慢走出玫瑰园,秋风中相偎相依的三人,形状间有种不可言说的亲密。松树后的少女泪眼朦胧望去,哭的更加伤心。他不是自幼养在祖母膝下么?怎么会对生母姨娘有这样的深情。

    何离转过头看了眼小女儿,忍不住开口,“这又何苦。”有人挑衅,自不能由着她侮辱。不动声色挡了回去,也就罢了,何必节外生枝。

    流年调皮的笑笑,“她害我不痛快,我便要她大哭一场。”其实是为何离抱不平。何离虽然面上什么也不流露,心里肯定是不高兴的,所以会走路不小心,扭到脚。那个不知所谓的王十九娘,从不认的自己,看向自己的眼光中也没有恨意,却会针对何离,用手指头想也知道是为了什么。

    果然,两个小丫头偷偷提“六少爷”,她眼神就不对。要想把她引到此处,实在是不费吹灰之力。妈妈,您别这么看着我呀,我又没打她没骂她,只不过请她看了场免费好戏而己。

    何离脚步顿了顿,“小七,不可惹事。”咱们是主人,大好的日子,千万不可在自己家中招惹是非,懂不懂?棠年浅浅一笑,“您放心。”叫来两个丫头,吩咐她们,“玫瑰园好似有位姑娘迷了路。”两个丫头都是机灵的,曲膝应了,自去行事。

    把何离送回静馨院歇下,兄妹二人转身出来。流年仰起小脸,笑嘻嘻问道:“哥哥怜香惜玉了?”棠年眼神一暗,转过头去,默默无语。

    像这种浅薄轻浮,只喜欢男人的躯壳,却鄙夷男人生身母亲的女子,谁会怜惜她。自己心中真想怜惜的只有一人,只有那一人。

96、第96章

    流年背着小手,前后左右打量一番棠年。自家这哥哥什么都好,孝顺长辈,爱护妹妹。只是和谢四爷一样,“喜怒不形于色”,轻易不见情绪波动,显的很深奥,很难懂。

    棠年牵过妹妹,微笑道:“小七,回大花厅罢。”平日里不管怎样都好,今儿咱们是主人,不好躲清闲的。小五小六这会子定是在大花厅周旋少女宾客,小七也不便偷懒。

    流年笑着摇头,“回什么大花厅呀,祖母方才命人唤我。丫丫和张乃山来了,在正堂拜寿。”三年过去,张乃山变化当真不小。丫丫呢?应是更加美丽动人了。

    棠年脸色未变,牵着妹妹的手却僵了一僵。“祖母命人唤过你,你还这般消停?”棠年轻轻责备,“小七,哥哥陪你一道过去。”若祖母责怪,哥哥替你分辩几句。

    “好啊好啊。”流年喜滋滋的点头,“哥哥最疼我了。”折腾到现在,有一会儿了吧?祖母等的太久,没准儿会板起脸生气。哥哥一道过去,正好可以帮着哄哄祖母。

    到了正堂,果然谢老太太不大高兴,“祖母都使唤不动小七了。”不紧着来祖母这儿,在花园里捣什么鬼?何姨娘扭了脚,或是请大夫诊治,或是命小丫头冷敷、揉红花油,支使你哥哥做甚?

    谢老太太哪会真跟孙女生气,被流年甜言蜜语哄着,棠年在旁帮腔,一笑作罢,“郡主在套间歇息,小七快过去见见。”含山郡主都快想死你了,你这小没良心的。

    流年笑盈盈答应了,起身往套间走。棠年浅浅一笑,“许久未见乃山师弟,十分想念。”自然而然的跟在流年身边,身形如流云流水一般,飘然而去。

    谢老太太打小抚养棠年,对他的言行举止再熟悉不过,“表哥,棠儿这幅模样,分明是急于见‘乃山师弟’。还有,棠儿的眼神很温柔。”谢老太太笃定断言。

    谢老太爷乐呵呵的,“表妹说的有理。”他和谢老太太是远房表兄妹,打小认识,彼此熟悉,成亲后琴瑟合谐。含山郡主和棠儿也算是远房表兄妹,年龄相貌都相当,若是性情也相投……?那可是神仙眷属。

    怀桔轻盈走了进来,附在谢老太太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谢老太太点点头,“极好。”含山郡主和小七畅叙阔别之情,张屷和棠儿在旁边默默看着?很好。

    谢老太爷咳了一声,站起身,“坐久了,动唤动唤。”都这时辰了,也不会再有客人前来拜寿,自己这老寿星端坐了半天,也该出去走两步,活散活散筋骨。宾客么,自有儿孙们操持。

    后院西侧种着数十株木槿,高约两丈,花开满树,烂漫似锦。谢老太爷看着一株白花重瓣木槿开的有趣,命人就近设了桌椅,摆下茶点,品茗赏花。

    木槿花后是一处长长的游廊,此时静寂无人。明净高远的秋日晴空下,游廊外两株枫树很是引人注目。火红的枫叶流丹溢彩,恍若“万千仙子洗罢脸,齐向此处倾胭脂”,十分可爱。

    此情此景,宜入画!金风送爽,秋色醉人,谢老太爷这“书画名家”来了雅兴,便招手欲命侍女,“笔墨伺候。”手是抬起来了,话却没未出口——游廊上出现两个人,这幅画被破坏了。

    谢老太爷一点也不觉扫兴。游廊上新出现的这两个人,是一男一女一对璧人。男子肌肤胜雪,发似乌墨,一袭青衫,秀逸出尘,正是他的宝贝孙子棠年。女子身姿窈窕,清丽难言,却是含山郡主。

    谢老太爷眉开眼笑的。这两个孩子好看!这满园的秋光,这名花,这红枫,通通加起来也没有两个孩子好看!棠儿温柔看着含山郡主,花瓣一般美好的嘴唇微开微合。棠儿你在说什么?祖父真想听啊。

    谢老太爷心痒难挠,又实在不好凑上前去偷听,只好仰天无语。人老了,手脚不灵便了,这要是换成当年的大郎、玉郎,没准儿自己还能悄没声息溜过去听上一听。四个儿子从小都跟表姐表妹没什么瓜葛,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的亲,省心倒也省心,少了多少情趣。

    听壁角这件事,确实只宜少年,不宜老年。谢老太爷只能仰头向天,心中长叹,流年则是摒退侍女,拉着张乃山,从游廊尽头轻手轻脚追了过来。

    “张乃山,我哥哥死活不肯定亲。”谢延年是去年定的亲,今年迎娶。棠年十九岁了,亲事八字还没一撇。谢四爷怎么想的不知道,何离日夜忧心,唯恐棠年因着庶子身份,误了终身大事。

    “丫丫对亲事也不上心。”流年关心哥哥,张屷关心妹妹。在辽东这三年,上门提亲的全是身经百战的铁血汉子,丫丫好似对他们浑不放在眼里。或许,丫丫不喜习武之人?

    “……最初,我跟过去是要保护妹妹,保护小七。”棠年低沉优美的声音传了过来,流年和张屷都侧耳倾听,“……后来我发觉,总会有位姑娘盈盈站出来,笑靥如花,邀请我赏鉴书画、品评文章……”

    流年和张屷你看我,我看你。张乃山,你惦记谢家的小姑娘,要和谢流年畅所欲言,丫丫就要替你引开棠年……“到最后,我过去是为着那位姑娘,那位仙子般的姑娘……”棠年的声音,缠绵悠远。

    流年和张屷忍不住探出头去,丫丫脸红了!很是娇羞!不好不好,她转身朝这儿快步走过来了!张屷一拉流年,两人贴在墙壁上不动,看着丫丫脸上带着迷离的红晕,脚步飘忽,过去了。

    棠年也跟着过去了。“我哥哥走路向来不疾不徐,风姿楚楚,极少这般失态。”待棠年走远后,看着他的背影,流年皱起眉头。局促不安,紧张拘谨,这不像谢棠年。

    “丫丫向来明媚爽快,从不扭扭捏捏。”张屷也觉妹妹跟平时不一样,“那些人上门提亲的时候,她没有脸红,没有害羞,没有慌乱失措。”

    流年和张屷再接再厉,继续偷听。丫丫闪身进了厢房,棠年如影随形,也跟进去了。流年和张屷闲闲倚在厢房窗边,好像在赏景。

    张屷听力好,清楚听见棠年柔声问着,“我求爹爹央媒提亲,去辽东好不好?”丫丫终于开口说了话,“不用,我爹爹明年春天要回京述职。”

    流年眼眶一热,悄悄走开了。张屷追了过去,流年冲他粲然一笑,“往后我要叫丫丫做嫂子了。”丫丫这样的身份,她既应了,张伯伯和皇帝都会答应的,不会舍得让她失望。

    张屷闷闷的。丫丫既然对棠年有意,自是要顺着她。只是,怎么成了小不点儿唤丫丫做嫂子?在自己心目中,是丫丫要唤小不点儿做嫂子的。

    小不点儿还小,自然是丫丫和棠年先成亲。往后自己娶了小不点儿,她和丫丫怎么称呼,谁唤谁做嫂子?这个称呼颇有些乱,南宁侯府是不在意这个的,可谁知道,谢世叔那个小气鬼会不会介意。

    流年拉拉张屷,“张乃山,咱们去陪祖父祖母说说话。然后,你到外院花厅见见我大伯和爹爹。”这个时候可不能得罪谢四爷,棠年的亲事,他是最有话语权的人。

    张屷轻轻“嗯”了一声。眼前这少女虽是豆蔻年华,细腻娇嫩,奈何尚不解风情。没法子,只好继续等,等到她情窦初开那一天。

    两人到了正堂,谢老太爷不在,谢老太太独自笑咪咪坐着,不知在想什么美事。张屷陪老太太说了会儿闲话,站起身,“还没拜见谢世伯、谢世叔。”谢老太太乐呵呵道:“好孩子,你路途远,改日再见也使得。”见张屷坚持,也没很拦,由着他去了。

    流年一幅忠于职守的严肃模样,“祖母,小七要去大花厅待客。”轻盈优美曲膝行礼,昂着小脑袋,像骄傲的孔雀一样走了。把谢老太太乐的心里开花。

    饮宴结束后,靖宁侯府着人来接张屷和丫丫,“侯爷吩咐我等来的。太夫人着实想念曾孙子曾孙女,一刻也等不得。”张屷和丫丫见岳培有命,自然跟着回了靖宁侯府。又因为傅深早已在南宁侯府等着,免不了要着人回去告诉一声,“先去看望太夫人。”

    靖宁侯府是世子夫人齐氏主持中馈,齐氏为人热诚妥贴,早已收拾出两个雅致洁净的院子来,诸物齐备,侍女如云。张屷和丫丫拜见过太夫人、祖父岳培、侯夫人顾氏等,略说了几句话,岳培便一迭声催着他们去歇息,“这一路奔波,可是累坏了。”张屷和丫丫也不虚客气,笑道:“回来先进宫交卸了差使,又到谢家拜过寿,真是有些疲惫。”辞了众人,回房洗漱了歇下。

    第二天直睡到日上三竿方起。到太夫人处陪着说了会儿话,张屷便说,“要去拜望外祖父外祖母。”丫丫也说,“还要去看看外公。”太夫人已是八十多岁高龄,却还不糊涂,“去吧,只是去过后还要回来。”张屷和丫丫都笑嘻嘻答应了。

    还没等他们出门,安瓒和谭瑛的车马已到了靖宁侯府。张屷和丫丫一边围着外祖父外祖母撒娇,一边各自心中奇怪,“外公脾气最急,怎的他今日倒没来?”照傅深的性子,他该是昨晚便杀过来才对。

97、第97章

    岳培笑咪咪吩咐仆役,“去南宁侯府,请傅侯爷。”阿屷和丫丫回了京自然是要住回岳家的,傅侯爷真是想不开,怎么跑到南宁侯府傻等?快请他过来罢,他那暴燥性子,再晚该着急生气了。

    仆役很快回报,“傅侯爷昨日饮了酒,宿醉未醒。”如今还昏睡着,叫不起来。张屷和丫丫对视一眼,再看看岳培、安瓒,四人心中都觉有异:傅深酒量很好,怎会如此?

    张屷略一沉吟,“我去看看外公。”吩咐侍女,“请金大夫同行。”他和丫丫一路长途跋涉,自是随军配备有大夫,带着药材。否则,若是路上有人生病,却如何是好。

    岳培很是欣慰,无忌最小的孩儿也长大了,阿屷如今做事颇有章法!却不许张屷去,笑道:“你二伯如今在京,请他去一趟。”若是南宁侯府真有埋伏,岳霆这久经沙场的大将,可比小阿屷强多了。

    张屷不乐意,“祖父,我上阵杀过敌的。”怎么回自己家反倒怕了?南宁侯府留守的亲兵、仆役都是精挑细选的,依理说,不该出什么岔子。

    岳培微微一笑,命人去了左军都督府送信。安瓒和谭瑛也不放心,不放张屷走,丫丫拉拉张屷的衣襟,“小哥哥,听祖父们的。”不是什么大事,别让老人家担心了。

    未时,岳霆带着一队精兵,护送还有些迷糊的傅深回了靖宁侯府。“傅侯爷无事,只要歇息数日便可恢复。”岳霆关切看了眼张屷和丫丫,微笑安慰。傅侯爷一向最疼爱丫丫,丫丫也和外公亲。

    丫丫眼泪快掉下来了,“外公!”傅深整个人无精打采的,根本不是素日生龙活虎的样子。傅深揉揉眼睛,心虚的笑道:“丫丫?外公明明是在家里等你的,怎么没喝两杯酒,就醉了呢。”仿佛如今酒还没醒,头还发昏。

    大夫来为傅深诊了脉,微笑道:“放心,无事。”傅侯爷身体壮实着呢,跟头牛似的。开了药方,煎了安神宁心的汤药,傅深服下后沉沉入睡。

    “幸亏,阿屷和丫丫昨晚没回南宁侯府。”岳霆的声音波澜不惊,“否则,若是和傅侯爷一样毫无防备,保不齐也昏睡过去了。”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伎俩,不过是被人在酒中下了迷药。可怜傅深兴冲冲等着外孙子外孙女,满心欢喜,根本没有任何防范,便中了招。

    丫丫咬咬唇,“真是忍无可忍。”有完没完了,不是这个被陷害,就是那个被陷害;路上被偷袭暗杀,回了家还有迷药等着!这帮不消停的,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净瞎折腾。

    丫丫当天下午便进了宫。皇帝沉默片刻,召了顺天府尹钟大东进宫,面授机宜,“南宁侯府,卿亲自去查看。”府中留守的仆役有限,要查起来应该不难。钟大东自申世观被罢职后接任,是名能员。

    皇帝交代完正事,跟丫丫闲话几句,发现丫丫神色不对:脸上时有红晕,神情时有恍惚,目光时有迷离。昨儿才见过,不过一日功夫,这是怎么了?

    皇帝命人呈上一张长长的名单,“阿嶷,这全是京中青年英俊、尚未婚配的男子,家世人品才干都是上上之选。”咱们好好挑挑,拣一个顺眼合适的定下来。

    丫丫笑着接过来,放在一旁,“父亲,不用看了。”神情虽还是大大方方的,脸上却飞起红云,有了娇羞之色。皇帝自然看在眼中,她昨日去过谢家,之后去过靖宁侯府,见着谁了?谁家小子有这福气?

    丫丫不是寻常闺阁女子,跟她母亲安解语一样明媚轻盈,光风霁月。当下也不隐瞒什么,一五一十跟皇帝说了。皇帝先是纵容的微笑,“好,既阿嶷相中了他,那便是他了。”继而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

    阿嶷看中的是谢棠年,张屷看上的是小不点儿。阿嶷和棠年都到了年纪,自然是阿嶷先成亲。等到小不点儿长大后,张雱若是想为幼子求娶,他可要费大劲了!谢家子娶了张家女,然后谢家女嫁张家子?听起来就够乱的。往后张屷若是生下孩儿,该称呼阿嶷姑母,还是舅母?大户人家通常不肯如此,张雱,看你的了。

    想到张雱这个最小的儿媳妇会很难娶,很费功夫,皇帝心中畅快。张雱这小子事事顺利,儿女都争气省心,到了幼子的婚事,该他好生作作难。

    皇帝兴致极好,次日早朝后召见谢寻,亲自询问,“卿第二位公子,名棠年、字损之的那位,可曾定过亲事?”一边问,一边含笑打量谢寻。好,谢棠年肖父,那相貌定是没的挑,配的上阿嶷。

    谢四爷答的滴水不露,“棠年未曾定亲。臣和臣父母皆想为他娶位美丽善良的女子进门。”女子要美丽善良,而且,我们谢家要“娶”。若是形同入赘,免谈。

    皇帝微笑道:“卿次子在监读书?明年春朕特开恩科,许监生直接下场。卿次子火候已到,报名罢。”若是寻常公主郡主,谢棠年这样的身份便足够了。可若要配阿嶷,差了那么一点点。

    谢四爷唯唯。出了殿,徐徐走过青砖石路,宫门,金水桥。所过之处,太监还好,不过或艳羡或嫉妒的看上两眼。宫女们都红了脸颊,这男人真好看,让人眼热心跳!

    谢四爷当晚回到谢府,跟谢老太爷、谢老太太说了好半天的私房话。“如此,便把东侧几个空院子拆了。”拆了再盖新的,要宽阔,要豪华,要有气派。既要娶进门,总要有娶进门的礼数。

    谢老太爷、谢老太太极力赞成,“极是应该!”谢家费再大力气,也要把姑娘娶进来。总不能图着省事,把棠儿送给人家做上门女婿。

    议定之后,谢四爷回了四房。“玉郎,我真是忙的脚不沾地儿。”四太太跟他抱怨着。谢延年很快要成亲,要忙活的事且多着,实在闲不下来。

    谢四爷脸上有浅淡笑意,“把儿媳妇娶进门,往后让儿媳妇忙累去,你歇着。”郗家大姑娘是嫡长女,幼受庭教,擅长理家。等她进了门,里里外外打点清白,婆婆省了多少心力。

    四太太心里甜丝丝的,玉郎总是这么体贴!四太太温柔提起,“玉郎,棠儿年纪不小了,亲事还是早定为好。玉郎冷眼瞧着,郭家的姑娘如何?”四太太一位表妹的夫家,姓郭。郭家门弟倒也不差,门风也还清白,提的还是位嫡女,四太太表妹的亲生女儿。

    若照四太太的想法,嫡女配棠年这庶子,还是很有些委屈的。可架不住女家愿意,再说表外甥女做儿媳,四太太也乐见其成。至少这样的儿媳进门,跟自己会是一条心。

    谢四爷沉吟片刻,“到明年春上,再定棠儿的亲事。”恩科的谕旨尚未发出,还是别跟她提了。若跟她一提,或许她那一众堂姐妹、表姐妹,人人皆知。

    四太太柔顺的应道:“好,听玉郎的。”抿嘴笑了笑,“棠儿那几个丫头都粗粗笨笨的,我瞧好了两个美貌伶俐丫头,给棠儿放到房中可好?”省的被人诟病,苛待庶子。

    “这倒不必。”谢四爷摇头,“棠儿眼界高,寻常丫头入不了他的眼,由他罢。”这都怪无忌,他不二色,以致谁若想娶他闺女,只好冰清玉洁。

    四太太倒也不坚持。横竖自己这做嫡母的尽心尽责,该说的说了,该做的做了,没有可指责之处。说了两句闲话,谢四爷站起身,“头疼,出去走走。”

    四太太送走谢四爷,幽幽叹了一口气。自己守孝期满后,夫妻们又圆了房。只是丈夫不再守先前的约定,由着自己性子或是歇在姨娘处,或是歇在书房。夫家,老太太只会娇惯儿孙,再也不会约束玉郎。娘家,母亲已逝,嫂嫂苦劝自己,“依着妹婿,切勿违拗。”如此,倒让人没辙。

    好在延年要成亲,要忙活的事情实在繁复。四太太是头回娶儿媳妇,唯恐哪里错了一星半点,给延年的终身大事留下遗憾。是以倾尽全力,灯光下一张单子一张单子的审视,并不假手于人。

    延年成亲前日,朝廷颁下谕旨,为朝中求才,“明春特旨恩科”,许监生直接下场。四太太喜上眉梢,“延儿,这回你爹爹该许你下场了!”谢延年去年秋天中了举人,可今年春闱谢四爷不许他去考,说他功力不到。

    四太太没料错,谢四爷果然允许延年报名,“延儿,棠儿,明春都下场试试。”谢延年是举人身份,参加春闱肯定没有问题。谢棠年捐了监生,明春也能下场。

    恩科谕旨之后,朝中又下了一道重要旨意:太子南京监国。不过四太太是内宅妇人,对此并不关心。太子是在京城抚军监国也好,是去南京抚军监国也好,跟她并无干系。

    静孝庵里,静孝真人乐的快晕倒了。太子南京监国!亲生儿子去了南京,看那姓徐的女人还如何神气!皇上真是圣明呢,依祖制,太子本就该南京监国。

    辽王心里乐的发狂,面上却只淡淡微笑,“母亲,这里头名堂多了。从宗室自养,到子粒田,到巡视河工,到田亩均税,小九和父亲意见相左之时实在太多,父亲岂能耐烦?”再加上阿嶷被偷袭、傅侯爷被迷晕,父亲是真怒了。

99、第99章

    “殿试,朕亲自主持。”皇帝下了口谕。殿试通常于三月十五日在保和殿举行,次日阅卷,又次日放榜。说起来是皇帝亲自策问,其实大多是委派内阁首辅、次辅主管,各部尚书、侍郎等阅卷。

    皇帝能看上十份卷子就算勤快了,一般只看三份:内阁首辅报上的前三名。这回,皇帝要亲自看看,会试录取的这一百名贡士究竟是不是真的学古通今,明于王道,见识卓远。

    礼部杏榜一公布,灯市口大街谢府登时欢欣鼓舞。延年第三十二名,棠年第一百名,谢家两名子弟出了贡!谢老太爷、谢老太太自是乐的合不拢嘴,谢大爷、大太太等人也喜气洋洋,四太太喜极而泣,和郗氏、锦年一起高兴的流下泪来。

    延年、棠年风度举止肖父,虽过了会试,都是一幅云淡风轻、若无其事的模样,雍容沉静一如平日。两兄弟一左一右站在谢四爷身边,和父亲一样,神色均是淡然。

    瑞年悄悄凑到流年耳边,“小七,你有两个进士哥哥了。”过了会试,殿试只是重新排名次,一个进士是稳稳的。流年两个亲哥哥都中了进士,其中一个还是同母哥哥,好处大着呢。瑞年的亲哥哥,大房的松年、鹤年都中了举人,却没出贡,如今都在国子监读书。

    流年不过一笑置之。会试、殿试是国家抡才大典,原本是三年举办一回。若遇特大喜事,朝廷会开恩科。今年这恩科名义上是庆祝黄河出了祥瑞,其实么,是皇帝在徇私。□王朝,家天下,诸如此类之事在所难免。

    松年、鹤年都满面笑容向谢四爷、延年、棠年道了喜,但心中哪能毫不介怀呢,他们两个年长,结果反被堂弟们比下去了。知子莫若母,大太太知道他们想些什么,饮宴之后专门把他们叫过去,微笑说道:“厚积薄发。你俩年纪不大,再磨练数年,方是道理。”甭羡慕别人少年得志,大器从来是晚成的。松年、鹤年含笑应了,“是,您放心。”

    松年回了房,妻子沐氏牵着幼子的小手温柔迎上来,言笑晏晏说些家常闲话,科举之事一句不提。松年和妻子一起逗弄孩子,孩子高兴的咯咯直笑。

    鹤年的妻子崔氏关爱夫婿,心中未免不忿,“公公都不许你们下场。”拉着丈夫的衣襟,委屈说道。松年、鹤年去年春闱失利,谢大爷说他们火候未到,今年根本没报名。鹤年笑道:“娘子耐心等上两年。”今年不许下场,后年肯定许了,急什么。

    延年的妻子郗氏一则是喜,一则是忧。喜的是新婚夫婿争气上进,出了贡,忧的是万一殿试名列三甲,可如何是好?一甲状元榜眼探花是殊荣,二甲前途远大,三甲同进士,未免尴尬。

    四太太和锦年也是欢喜之后,满怀忧虑:共录取一百名,一甲三人,二甲十七人,三甲八十人!若是一个不小心中了三甲,可坑死人了。

    四太太难免督促延年,“延儿,这数日不许出门了,在家中温书。”把《历科廷试状元策》搬出来,只盼着延年日日精进,一目十行的把这些策论融会贯通了,便不做个状元,也能中在二甲。

    谢四爷不置可否,“看看也好。”不看也行。殿试,不在这一日两日之功。延年老实,把《历科廷试状元策》翻看过后,背了个滚瓜烂熟。棠年反正是第一百名,悠哉游哉的,课业并不放在心上,谢四爷也不去管他。

    四太太看在眼里,暗暗摇头。看棠年这幅模样,定是同进士无疑了。依他素日的才学,能出了贡已属意外,同进士便同进士罢,不易了。

    谢老太爷、谢老太太素性疏朗,由着棠年悠闲渡日,并不约束。何离对于男人的事向来不插手,不开口,只有流年卖弄聪明,“哥哥,殿试的时候你还是写馆阁体吧。雍容华贵,平和方正,容易讨好。”虽然没个性,但是不会出错呀。

    棠年心绪极好,浅浅而笑,“爹爹升职,小七送的金砖着实漂亮好看。如今哥哥出贡,小七送什么做贺礼?”棠年美丽的眼眸中,尽是戏谑。

    流年凑过去一张精致可爱的小脸,比他笑的还愉悦,“哥哥且耐一耐,等我从丫丫手里赢过来银钱,也送你小金砖。”再说,我跟丫丫打牌去。

    棠年顾左右而言他,“我练字去。小七说的对,馆阁体,馆阁体。”他练字,流年小尾巴一样跟过去,坐在他对面,口中絮叼着,“丫丫说过,皇帝喜欢整洁大方的书法,不用太花哨。”皇帝很务实。

    棠年凝神写字,并不理会她。流年自说自话了一会儿,很不自觉的凑过头去瞅了瞅,只见棠年在纸上写满了“阿嶷”“丫丫”“含山”的字样。流年倒吸一口气,崇拜的看着自家兄长,他面色是这般一本正经,内心却如此荡漾!

    棠年从容优雅的放下笔,起身捉住流年,扭送出门,“小七,出去玩。”别跟哥哥捣乱了,我有正经事。没两天就殿试了,我这馆阁体是容易练成的么。

    流年回头留恋的看看,“哥哥,你那个白玉桥形笔架真是温润清雅。”上好的和阗玉雕成拱桥形状,桥上行人姿态各异,栩栩如生。映入眼帘,有种“小桥流水人家”的悠然。

    棠年微笑允诺,“送了给你。还有前日你看中的斗彩祥云纹水丞,一并送你。”那对水丞淡绿浓红白地,素雅亮丽,简朴直白中又颇蕴古风,确是珍品。小七前日过来,一眼便看中了。

    流年歪了歪头,眼波流转,宽容大度的笑笑,“好罢,便依哥哥。”这么客气的要送东西给我,却之不恭,只好笑纳了。那水丞只是好看顺眼,白玉笔架很值几两银子呢。成了,收获颇丰。

    拐了两样好东西,流年喜滋滋到静馨院炫耀,“您瞧,哥哥送我的。”谢四爷也在,流年偏不理会他,只跟何离撒娇。何离满口夸赞,“真是好精细物件儿,也只有小七和棠儿配使。”

    谢四爷慢悠悠看了一眼,送你的?你赖过来的吧。小七,你都已经是十三岁的大姑娘了,出落的仙子一般清丽不俗,可惜忙于敛财,添了烟火气。乖女儿,你姓谢,该是才女,不是财女。

    “解语,你看看,金砖做成这个花样,小不点儿会不会喜欢?”一辆从辽东奔赴京城的宽敞舒适三驾马车上,张雱拿出一盒子刻有各色名花的小巧金砖,兴致勃勃询问道。

    解语接过来看了,笑道:“很秀丽,小不点儿定会爱不释手。”金砖本就是耀人耳目的东西,再加上样子精致,花色精美,自然更加讨人喜欢。

    张雱把妻子揽到怀中,笑呵呵的,“解语,这回咱们把女婿和儿媳妇都定下来,好不好?”小不点儿也十三岁了,娶是不能娶,先定下却是可以的。丫丫和棠年不必说了,过完礼就成亲。

    解语舒舒服服靠在丈夫温暖宽阔的怀抱中,微笑说道:“咱们先嫁女儿。儿媳妇不必这会子定,往后吧。小不点儿上面还有两个姐姐,谢晚鸿一定不肯的。”明知道不成,还是莫要开口。排行第五的堂姐或许可以忽略,排行第六的嫡姐和小不点儿同父,越不过去。

    张雱一向唯解语马首是瞻,闻言自然点头,“听你的。”却又有些担心,“解语,往后谢晚鸿若是不同意嫁女儿,咱们可怎么办?”丫丫嫁了棠年,小不点儿再嫁阿屷,称呼混乱,形同换亲。要说起来谢晚鸿不是拘泥之人,可他到底出自谢家这种名门望族,能同意么?

    解语微微一笑,“第一,他不会不同意。”咱们嫁丫丫是什么心情,什么立场,他嫁小不点儿便是什么心情,什么立场。做父母的只愿女儿幸福,旁的细枝末节,无关紧要。

    “第二,万一他真不同意,咱们便把小不点儿抢回来。”有阿爹这样的高手兼前盗匪,有无忌和三个儿子,还怕谢晚鸿不答应?不答应直接抢。

    张雱眉开眼笑,低头亲亲解语左脸,再亲亲右脸,“我媳妇最聪明,最能干!”听解语的没错。解语说能抢,那便去抢好了。阿忱和阿池的媳妇都是规规矩矩娶的,阿屷媳妇要抢,有趣有趣。

    张雱夫妇二人马车进京之日,正是殿试之时。保和殿上,皇帝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过棠年,温和问了“保民”之道。棠年的声音镇静、优美,“陛下所司之职,则曰天职;所治之民,则曰天民……”做皇帝的必须爱护所治之民,否则即失职。

    皇帝温言褒奖过后,命棠年退下。首辅卫念中和另几名阅卷官都留了心,次日阅卷时把棠年的试卷反复看了几遍。朱笔加了句豆,九名阅卷官全署了名,盖了礼部关防,连同另外九张考卷一起,送进宫中——这一百人的卷子,皇帝哪能全看,至多看前十名的。

    勤政殿,皇帝把十份卷子全看了一遍,沉吟不语。良久,提起朱笔,在棠年试卷正文之前挥笔写下六个红色的大字,“第一甲第一名”。

    金榜一公布,张雱和谢寻都被皇帝传唤至宫中。“张卿,谢卿,阿嶷和棠年的婚事,你们今日便议定了,拟了章程。”也不许他们出宫,命他们在偏殿商议。

    张雱在偏殿大刀金马的坐下来,哈哈大笑,“小不点儿和棠年都是好孩子。晚鸿,你这一儿一女,都是为我家养的啊。”小不点儿要嫁到我家,棠年么,和丫丫住在我家隔壁,跟我们朝夕相处。

100、第100章

    皇帝对张雱和谢寻颇为看重,差了司礼监掌印太监魏硕峰在旁服侍茶水。掌印太监,那可是太监中的佼佼者,太监中地位最高的。魏硕峰四十多岁年纪,白净面皮,神情恭谨,微笑着侍立一旁,等着看谢四爷如何作答。

    谢四爷淡笑无语,托起桌案上一只定窑白瓷茶盏,闲闲饮茶。那只定窑白瓷茶盏晶莹玉润,清丽明彻,如碧天秋月,如晨雪凝乳。映着谢四爷那白玉般的手指,煞是好看。

    张雱乐呵呵看着他。谢晚鸿没的说,绝色男子!不只生的好,风度仪态也好,任是什么时候也不疾不徐、镇静自若。棠年像他,小不点儿也像他,都是人间绝色。这女婿、这儿媳妇,太让人满意了。

    谢四爷闲闲饮了一盏清茶,方似笑非笑看向张雱,慢吞吞说道:“无忌,养女儿都是为人家养的。”女儿长大了,都是要嫁出去的,儿媳妇则是要娶回来。

    张雱打个哈哈,退而求其次,“这么说来,小不点儿是为我家养的了。”你家两个宝贝,至少有一个是为我家养的吧?我嫁给你一个女儿,你嫁给我一个女儿,倒也公平。

    谢四爷笑的浅淡,“这却不巧。一则小七尚未及笄,二则她上面还有姐姐没说下人家,是以小七的亲事,往后再说。”亲姐妹两个,姐姐还没定下呢,妹妹只能等着。

    张雱有点下气。解语说的对呢,谢晚鸿真是避而不谈小不点儿的事,只想娶丫丫过门。你闺女的事要往后要说,我闺女却要现如今便定给你家,真是岂有此理。

    张雱自怀中取出一张纸条,展开来看了眼,然后仔细揣好,冲魏硕峰笑道:“这是新下的太湖茶吧?汤清味醇,异香扑鼻。”悠闲自在的品评起茶水来。

    魏硕峰满脸陪笑,“侯爷说的是,这正是今年春上的太湖新茶,吓煞人香。”真是好茶,茶叶嫩绿隐翠、叶底柔匀,入腹清香幽雅、鲜爽生津,韵味绝妙。

    评完茶水,又尝点心。魏硕峰点头哈腰的,十分殷勤,“侯爷,您试试这豌豆黄。细腻纯净,入口即化,含山郡主一向爱吃。”闺女爱吃的,当爹的该是也喜欢吧?

    提起丫丫,张雱眉目间添了几分温柔之意,“她爱吃豌豆黄,还爱吃芸豆卷。”都是些寻常吃食,丫丫却吃不腻。豌豆黄她喜欢清凉爽口的,芸豆卷她喜欢白白的、小小的、样子可爱的。

    谢四爷也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无忌,这是聘礼单子。”除谢家公中的一份,谢老太爷、老太太还有谢四爷都添了不少私房进去,很隆重。

    张雱冲谢四爷笑的很客气,却不接礼单,从怀中又取出纸条看了看。看完,微笑道:“这却不巧。小女自幼娇养,内子和我早就商量好了,小女不嫁人的。”皇帝说了也不行。当年认干女儿的时候就说好了,丫丫的亲事是父母做主。

    谢四爷淡淡扫了张雱一眼,“无忌,女大不中留。”女儿要出嫁,做父母的自是舍不得,人之常情。可再舍不得,也不能把女儿留在娘家一辈子吧。

    张雱自负的笑笑,“晚鸿,这你就不懂了。”越笑越畅快,“我家和别家不同,我家的闺女,能留!”解语说了,丫丫嫁或不嫁,全由着她。便是嫁了,若丫丫过的不顺心遂意,南宁侯府大门随时向她敞开。我闺女不受气!

    谢四爷闷闷的哼了一声,埋头喝茶。魏硕峰弯着腰,忍着笑,悄没声息出了偏殿,去跟皇帝禀报,“皇上圣明,两家果然僵上了。”怪不得皇上不许他们出宫,这要是出了宫,才没结果呢。

    皇帝一边看着奏折,一边状似漫不经心的问道:“依你看,他们谁先沉不住气?”照性子看,是张雱易焦燥。可论情形,谢家却是燃眉之急。

    魏硕峰是皇帝身边的老人了,陪笑说道:“皇上圣明!谢通政第二位公子没定下亲事,今儿又中了状元,没准儿这会子上门提亲的都已经挤破门槛了。谢通政等不得。”谢棠年再不定亲,要得罪多少人呢。他这亲事,没法儿慢慢议,非要早早定下来不可。

    南宁侯府无甚相干。若依世人的眼光看,含山郡主都二十了,老姑娘了,着实等不得。可南宁侯府一向是我行我素的,南宁侯夫妇溺爱含山郡主,哪能仓促嫁女。

    皇帝嘴角含笑,继续看奏折。他早几年就答应过张雱,把崇宁公主府改为含山郡主府,让丫丫成婚后依旧和父母朝夕相伴。偏偏丫丫看上了棠年,棠年的父亲谢寻声称要“娶”。男娶女嫁,也很合情合理。如此一来,没旁的法子,让张雱和谢寻面对面争去,不争出个结果,不准走。

    魏硕峰窥伺皇帝心意,陪笑试探的说道:“谢通政一幅胸有成竹的模样,南宁侯一开始被气坏了呢。不过,后来南宁侯从怀中取出纸条,看过后就淡定了。”那纸条还真管用。

    皇帝面色无波。魏硕峰熟知皇帝的习惯,大着胆子接着说,“估摸着,南宁侯是恼羞成怒、破罐子破摔了。反正儿媳妇娶不着,索性闺女也不嫁了。”一个换一个还成,可谢通政连一个换一个也不答应。

    皇帝放下奏折,笑道:“那可不成。南宁侯往后要娶儿媳妇,他再费心去。眼下么,阿嶷的亲事要紧。”张雱和谢寻争的无非是阿嶷婚后住哪儿。不管是住含山郡主府,还是住谢家,难不成谁敢给阿嶷气受?活腻了。

    魏硕峰会意,辞了皇帝,又往偏殿走过来。南宁侯,张都督,您赶紧答应嫁闺女吧。您若是不答应,皇上他也不放您走啊,您和谢通政都出不了宫。

    谢府。来道贺的亲友一拨接着一拨,大太太笑的腮帮子发麻。棠年中了状元!这可是难得的殊荣,太出乎人的意料了!棠年素日功课也不出色,怎么就中了状元呢?

    大太太娘家嫂嫂,一砷光宝气、雍容华贵的王夫人,偷空跟大太太说着悄悄话,“你看咱家三房的八丫头如何?”太原王氏三房的八丫头,是嫡支嫡女,年方十六,才貌双全。因父母宠爱,眼界高了些,还没说下婆家。

    大太太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抿嘴笑笑,“极好。”王夫人还犹疑着,“只怕是庶子,往后婆婆跟前,要费事些。”棠年又不是四太太亲生的,四太太能待庶子媳妇好?做婆婆的若想为难儿媳妇,法子多了。

    “我家老太太,最疼孙子。有老太太在,棠年媳妇绝受不了委屈。”大太太微笑指指萱晖堂的方向,“等到她老人家百年之后,四房便会分家。”老太太待玉郎、待棠年,真是没的说。

    王夫人眼前一亮,可不是这个理儿么?有老太太在,老太太护着。老太太仙去之后,也分家了。这庶子不庶子的,有什么相干。辞了大太太,回王家商量去了。

    萱晖堂里,谢老太爷乐呵呵的,“陛下对丫丫这孩子,着实太好了些。”为了丫丫面子上好看,居然给了棠儿第一甲第一名!谢家这两百多年来出过几十名进士,状元么,还是头回。

    谢老太太怫然,“表哥真没眼光,棠儿明明是真才实学!”拿出《历科廷试状元策》,跟谢老太爷不依,“表哥看看,棠儿的文章难道及不上这些人?”依我看,比他们都强!

    “真才实学,真才实学,棠儿自然是真才实学。”谢老太爷气势不如谢老太太,乐呵呵的笑着,“延儿中在二甲第十七,好险,再差一名就是三甲。”转而说起延年。

    谢老太太抚了抚胸口,“幸亏幸亏!”二甲和三甲差别大了,一个是“进士出身”,一个是“同进士出身”,往后的仕途,真是天差地远。

    老两口说着话,越来越觉奇怪,“怎么玉郎还不回?”两个儿子,一个中了状元,一个中了二甲,这是多大的喜事,玉郎这当爹的人影不见?

    一直到日落时分,谢四爷都没有回府。“在宫里能做什么啊。”谢老太太对着谢老太爷发问,“表哥,你告诉我玉郎在宫里会有什么事。”

    谢老太爷也觉着奇怪,“陛下接见臣子,从没这般久的。”能跟皇帝说上半个时辰话,那已是难得了。玉郎应召入宫,居然大半天了不出来,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黄昏时分,偏殿中张雱和谢寻还在对峙,谁也不肯让步。张雱一口咬定,“我丫丫要住在含山郡主府。”谢寻立场坚定,“我棠儿要娶妻进谢家。”

    一抹轻盈窈窕的秀丽身影进入偏殿,魏硕峰看见她,好像看见了救星。我的小姑奶奶,您总算来了,快劝劝吧,这两位老僵着,如何是个了局。

    丫丫优美端庄的冲张雱和谢四爷曲膝行礼,“爹爹,谢世叔。”脸上带着盈盈笑意,亲手替他们续上新茶,换了点心,一句话没说,行礼告退。

    张雱看着女儿的背影,心软了,“晚鸿,我心疼闺女。”谢四爷转过头,脸色诚恳,“无忌,我说过,必定待丫丫如同亲闺女。”不会让丫丫受委屈的。

    张雱白了他一眼,你家那份乱,我信不过!你媳妇,不是棠年的亲娘!虽说我丫丫顶着个郡主的名头,不用在婆婆身边立规矩,可终究要面对着她,难免添了不痛快。

    谢四爷耐下脾气跟张雱这兵头兼前盗匪讲理,“无忌,世间男儿均是一般,要娶妻回家侍奉父母、传衍子嗣。”棠儿住到你家隔壁,跟入赘似的,如何使得。

    张雱转过头看着谢四爷,神情悲壮,“晚鸿,一家半年!”我已经很让步了,不能再让了!两个孩子成亲后,你家住半年,我家住半年,谁也不吃亏。

    谢四爷迎上他的目光,也下定了决心,“无忌,我家七个月!”我家养的是儿子,本来应该一年四季全在我家的。念在丫丫是独养女儿,便让给你家五个月。

    话才说出口,谢四爷心中便隐隐有些后悔。七个月,是不是少了点?没容他细想,张雱重重把手中茶盏放到桌案上,大声说道:“成交!”

101、第101章

    张雱意气风发,神采飞扬。解语定下的底线是四个月,“春夏秋冬四季,每季之中,丫丫都要回娘家小住。”这下子好了,解语交代的全做到了,还赚了一个月!

    谢四爷慢吞吞问道:“无忌,你不用看看纸条,再做决定么?”无忌是豪爽直率的性子,根本藏不住话。那个写纸条给他的人,心思可就深沉多了。

    张雱拍拍脑袋,“晚鸿提醒我了。”忙伸手入怀,把纸条拿出来细细看了。看完后笑咪咪抬起头,“丫丫嫁到你家,一年里头,有五个月可以住到含山郡主府。丫丫和棠年的亲事咱们便是这般说定了,再不更改。晚鸿,我家不争聘礼。”多少都行。

    谢四爷淡淡扫了张雱一眼,“我家也不争嫁妆。”想起张雱方才根本不看聘礼单子,反倒从怀中取出纸条揣摩,把纸条上的话当圣旨一般,真真岂有此理。

    张雱把纸条揣回怀中,惬意的喝了口热茶,“晚鸿,咱们索性亲上加亲,你把小不点儿许过来吧。”乘胜追击,趁热打铁,一举定下儿媳妇。

    谢四爷哪里肯答应,正眼也不看张雱,轻飘飘抛下一句,“两年之后再议。”之后专心致致喝茶,再不开口。想娶我闺女?哪有这般容易。

    魏硕峰颠儿颠儿的去了正殿,满面笑容给皇帝道喜,“万岁爷,大喜!南宁侯和谢通政谈妥了,含山郡主大半年在夫家,小半年在娘家。”这么着也好,省的仪宾跟入赘似的,让人瞧不起。夫妻一体,仪宾没体面,郡主也堵心不是?

    皇帝微笑道:“如此甚好。”女子身份再尊贵,也要夫婿真心疼爱,日子方能过的有滋有味。棠年是谢家男子,肖父,若是硬逼着他住在郡主府邸,未免坏了他和阿嶷的情份,却是不值。

    丫丫的婚事尘埃落定,皇帝放下一段心事,悠闲起来,“南宁侯只占了小半年,可有神色不悦?”原来张雱打算的是朝夕能见着女儿,如今平白被分走了大半年。依张雱的性子,该气坏了吧。

    魏硕峰陪着笑脸,斟词酌句的回道:“南宁侯对郡主的婚事还算满意。不过,谢通政死活不同意许配女儿,把南宁侯气的够呛。”吹胡子瞪眼睛的,抱怨谢通政不讲义气。

    皇帝心里一乐。“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谢寻如今是娶儿媳妇,都能这么强硬。到许嫁小不点儿的时候,岂不是更加难以说话?能把张雱气个仰倒,谢寻此人极好。

    张雱和谢四爷到正殿覆命,谢四爷面色平静,张雱却有悻悻之色。皇帝嘴角微翘,温言说了恭喜之语,还吩咐“皇室之中,寿春长公主最为年长,便请她做了媒人。”张雱和谢四爷唯唯答应。

    辞别皇帝,出了宫门,张雱乐呵呵拍拍谢四爷的肩,“晚鸿,我送你。”盛情邀请谢四爷上了他的马车。三驾马车又快又稳,风驰电掣般去了灯市口大街谢府。

    谢四爷自己招待自己,拿了个浅湖水蓝锦缎靠背倚着,坐的舒舒服服。张雱还不死心,一脸诚恳的凑过去商量,“晚鸿,小不点儿跟我家阿屷,真的是天生一对!”赶紧定下罢,甭再往后拖了。

    谢四爷似笑非笑斜睇张雱一眼,“无忌,都这会子了,你还装什么?”张雱打个哈哈,“谁装了?晚鸿,内子和我,是真心求娶小不点儿。”

    辩白过后,张雱话锋一转,说起琐碎小事,“晚鸿,哪天你闲了,咱们去看看含山郡主府。就在我家隔壁,很近。带上棠年,他和丫丫要住的地方,要他们喜欢才成。”要是有哪里不如意,赶紧说,赶紧改。

    谢四爷闭目养神,并不说话。很近?无忌,那是离你很近,离我家可远着呢。老太爷、老太太一向钟爱棠儿,如今可倒好,棠儿婚后,一年当中倒有五个月不能在膝下承欢!

    到了谢府,谢四爷拱手道谢,下车而去。一进家门,马上有仆役飞奔进去禀报,“四爷回来了!”谢老太爷、谢老太太等人均是精神一振:玉郎可算是回来了。

    谢四爷到父母请了安,谢老太太见了幼子,半天的烦恼都没有了,眉开眼笑。大太太在旁笑着抱怨,“贺客盈门,四弟却一整日不着家!”你儿子中了状元,多少人来道贺,你这正主居然人影不见。

    谢大爷关切询问,“玉郎为何在宫中逗留如此之久?”他知道弟弟被召入宫,却不明白为什么上午晌进去的,天黑透了方才回来?

    谢四爷嘴角抽了抽。大哥您知道么,无忌一口咬定“我丫丫不嫁人!”皇帝不放他出宫,他便坐在那儿谈笑风生,跟个掌印太监上下五千年纵横九万里的胡扯。从辽东说到西北,再说到安南,无穷无尽。要不是丫丫进来换茶,恐怕他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定要棠儿跟入赘似的,跟他们住在一处。

    谢老太爷见幼子神色不对,乐呵呵把谢大爷等人全部撵走了,“大郎,你们回罢。”没眼色的,追着弟弟傻问什么。在宫里这么久,甭管是什么事,他能不累么?别问他了。

    屋里只剩下谢老太爷、谢老太太,谢四爷慢慢把今日之事从头至尾讲了一遍。谢老太爷捊着白胡子微笑,“甚好,甚好。”棠儿和丫丫真是一对璧人,成婚后定然琴瑟合谐,甚好。

    谢老太太也满意点头,“丫丫还是嫁到咱们家的,不过是每年要回娘家住住,这有什么。”两个孩子能顺顺当当成了亲,长相厮守,便好。

    丫丫是依足礼节娶到谢家的媳妇,棠儿便没有“入赘”的名声。丫丫是独女,南宁侯夫妇爱女心切,谢家允许丫丫每年回去陪伴娘家父母,只会显着谢家宽厚仁义,颇有古人之风,没坏处。

    谢老太爷、谢老太太笑咪咪的说来说去,思前想后,把谢四爷狠狠夸了一通,“玉郎真能干!”谢家比南宁侯府多出一个月呢,极好的事!

    夸完幼子,命他“快回去歇着”。敢情这大半天都是在宫中和南宁侯对峙,南宁侯是领兵打仗之人,原是霸道了些。难为玉郎了。

    谢四爷走后,谢老太爷冲谢老太太伸出大拇指,“表妹,有胸襟!”曾几何时,表妹心胸这般宽广了?棠儿要有五个月不在家中住,她跟没事人似的。

    谢老太太横了丈夫一眼,“已经如此了,难不成我责怪玉郎?”责怪也无事无补。既然如此,不如看开些,免的玉郎心中郁郁。再说了,棠儿这两年房中又不肯收人,亲事又不肯议,愁死人了。好容易他心里眼里都有丫丫,还不赶紧给他定下来,却等什么。

    “比如棠儿做了官,外放了,不也是见不着人?”谢老太太自己宽慰自己,“那还是一连三年,甚至更久!”儿孙们长大了,或是科举,或是出仕,难免会离开父母、祖父母。总不能一辈子把儿孙拴在身边。

    “再说,还有那位。”谢老太太朝四房的方向努努嘴,“今儿这样的日子,她居然撑不住病了!表哥,我看她是心病。”四太太上午晌还能强撑着支应宾客,下午晌便病倒了。依谢老太太看,九成九是庶子中了状元,亲子却只是二甲,心里过不去,气的。

    “棠儿和丫丫出去住也成。”谢老太爷摸摸鼻子,“若不然,她三五不时的病上一病,两个孩子也为难。”再怎么是郡主,再怎么身份尊贵,也不能婆婆病了,不侍疾吧。

    谢老太太冷笑两声,“她若想打这个主意,可由不得她!”做正室的不喜庶子,是人之常情。对庶子不待见、不想管,自是由着她。可若想寻趁庶子、折腾庶子媳妇,休想。我还没死呢,轮不着她当家作主。

    谢老太爷讪讪的,没说话。玉郎媳妇若单单是心中不快,倒没什么。任是谁,庶子比亲子有出息,都难免心里不舒服。可若认真计较起来,就没趣了。庶子也是儿子,也要孝顺嫡母。况且,“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事情已成定局,多想何益?不如顺其自然。

    四太太虽是人到中年,心胸却不够豁达,正在想不开,“锦儿,为什么会这样?殿试为什么会是这样?”握着锦年的双手,目光有些焕散,“你六哥,功课从来也比不上你五哥的!”怎么殿试会一鸣惊人呢,真是令人费解。

    锦年心疼的看着四太太,柔声劝慰,“娘亲,殿试是陛下亲自主持,卷子是陛下亲阅,再也错不了的。六哥才气纵横,毫无疑问。”天下士子有敢质疑乡试、会试是不是公平的,可没人敢质疑殿试,皇帝陛下亲自主持的殿试。

    四太太怔怔落下泪来,“可怜你五哥,竟被庶弟比了下去!”这话只能跟锦儿说,不能跟延儿说。延儿跟他外祖父一样方正,开口就是“兄友弟恭”,再不会跟棠年计较什么、比较什么。

    锦年心中五味杂陈。要说起来,亲哥哥延年中在二甲,实在是天大的喜事。年方二十一,进士出身,真正是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庶出兄长棠年中了状元,也不是坏事,是谢家的荣光,是谢家四房的荣光。

    坏就坏在,兄弟二人做了同科同年。课业优秀的嫡出兄长位次靠后,一向懒散的庶出弟弟反倒名列前茅,着实有些尴尬。虽然如此,这还是喜事啊,娘亲您要是想的开,是自己两个儿子有出息了!庶子不管跟您亲不亲,礼法上他只能认您是母亲。

    四太太失魂落魄了一会儿,忽然抓紧锦年的双手,“锦儿,你爹爹被召入宫,至今未回,会是什么事?锦儿你说,会不会是棠年作了弊,被发觉了?”敢在陛下面前捣鬼,这还得了,会连累玉郎的。

    锦年被唬了一跳,忙捂住四太太的嘴,“娘亲,慎言!”这话可不能混说,能要人命的!殿试作弊,还想不想活了?胡乱说说也不成,要扯家常,咱们说些无关痛痒的。

    谢四爷摆手示意,命侍女、婆子不许出声,静静走了进来,静静听了一会儿。四太太一脸迫切的看着锦年,锦年正竭尽全力安慰她,都没发觉身后的谢四爷。

    谢四爷默默无语,转身离开。庭院寂寂,谢四爷缓缓走着,不知不觉到了静馨院。上房透出温暖的灯光,举目望去,窗户纸上映出小七苗条轻盈的身影,正围着何离献殷勤。

    谢四爷原本清冷的眸色,瞬间温柔。小七又跟阿离淘气了,真顽皮。我家小七还满身的孩子气呢,哪里舍的她嫁人?且早着。

    谢四爷脸上带着浅浅笑意,徐徐走向上房。离的越近,屋里的笑声、说话声听的越清晰,“……爹爹笨死了,居然跟张伯伯七个月成交……”小七趾高气扬的声音。

    谢四爷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了。何离好像温柔责备了一句什么,小七满不在乎,“……若换了是我,怎么着也能谈到八个月呀……”

102第102章

    小丫头打着帘子,谢四爷轻轻“哼”了一声,抬脚进屋。流年正说的眉飞色舞,蓦然见到他,呆了一呆,他怎么来了?他从萱晖堂出来,不是该去四太太那儿,商量棠年的婚事么?眼下,棠年和丫丫和婚事才是当务之急。

    谢四爷徐徐坐到玫瑰椅上,神色淡淡的,并无异容。何离满脸歉疚,亲手捧上热茶。流年发过呆,跑到谢四爷身边讨好的笑着,“爹爹,您在宫里奋战大半天,这会子肚子饿不饿呀?我让厨房煮了小云吞,味道可好了。”您吃了美味小云吞,气就会平了,我就没事了。

    厨房的人很会凑趣,正好这时候把两小碗热气腾腾的高汤小云吞、两碟爽口小菜送了过来。谢四爷瞅瞅何离,这么个时辰,晚饭不算晚饭,宵夜不算宵夜,难不成真是为我准备的?

    何离在他耳畔轻声说实话,“今儿人来人往的,小七大概没吃好。厨房有极新鲜的虾,她就惦记上虾肉小云吞了。”晚饭没吃两口,眼巴巴等着开小灶。

    原来如此。谢四爷淡淡扫了小女儿一眼,流年打了个激灵,头皮发麻,“爹爹,小云吞真的很美味,不信您尝尝。”指挥小丫头放好饭桌,亲手把小云吞端到谢四爷面前,十分殷勤。

    谢四爷吃的优雅,流年看的痛心,模样非常之可怜。何离轻轻拽拽女儿的衣襟,低声哄她,“小七乖,咱们明儿再吃,啊?”谁让你背后说他笨的,还说的那么大声。

    谢四爷大概是真饿了,两碗小云吞吃的干干净净,一点没剩。何离心疼完女儿,见到两只空碗又心疼起丈夫。他这大半天在宫里不知有多少不自在,受了多少难为。亲手服侍谢四爷净手漱口,比平时更加温柔。

    “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美味小云吞他都吃了,该雨过天晴了吧?流年歪头想了想,甜甜蜜蜜的笑了,“天色不早,你们娘儿俩早点睡吧。小七告辞。”转身要溜。

    谢四爷还有要紧事等着问,哪容她就这般蒙混过关,起身捉住她,牵了回来。“小七,是谁告诉你,我和你张伯伯以七个月成交?”从宫里出来,只告诉了老太爷、老太太,小七是怎么知道的?

    “我偷听到的!”流年淘气的笑笑,“您和祖父祖母在正堂专心致致的说话,都不知道墙壁后有人!”颇有沾沾自喜之意。一定是我身轻如燕,所以才不曾被发现!

    偷听?谢四爷看向小女儿的目光很是不善。何离也微笑看着小女儿,摇头,再摇头。流年眼珠转了转,挺胸昂头,正色说道:“其实是这样的:下午晌我困了,在祖母后堂小睡。睡醒后,恰巧父亲大人和祖父祖母正在密谈。”我不小心听到的而己。

    这还差不多。谢四爷眼中渐渐有了笑意,小七,不管到了什么时候,话都要说的冠冕堂皇,不可授人把柄,懂不懂?连个谎话都说不好,说不圆,那还得了。

    流年白瓷一般匀净的小脸上堆满笑容,爹爹教的很对,说话是要有技巧的呢。同样一件事情,叙述的婉转,或叙述的直截了当,或使用的词汇、语气有异,给人的感觉会差别很大。

    谢四爷脸上一抹浅淡笑意,悉心教导小女儿。流年正频频点头,却听谢四爷好似漫不经心的问道:“若换了小七去谈,能谈到八个月?”小七,你很厉害。

    流年嘻嘻一笑,“那是自然。爹爹,您对伯母一无所知,容易上当。我可不一样,我从三岁起便知道,伯母才是南宁侯府当家作主的人呀。”伯母她可是知己知彼,心中有数。您一点防备没有,不吃亏才怪。

    谢四爷想到张雱自怀中取出纸条细细揣摩的情形,微笑摇头。无忌性子豪爽,看起来是位英雄人物,却原来如此惧内。英雄难过美人关。

    流年陪谢四爷、何离絮絮叼叼说了半晌家常里短的闲话,才笑吟吟告辞,“困啦,要睡。”何离一迭声说着,“快回罢,今儿可累着了。”一径之隔,谢四爷跟何离送她去了恬院,方携手徐徐而回。

    “阿离,棠儿明日领恩荣宴,之后便会进翰林院,任正六品修篆。”谢四爷谈及爱子,语气温柔,“又定下淑女为妻。阿离,咱们棠儿前程不可限量。”

    “玉郎还是回正房。”何离沉吟片刻,作了决定,“南宁侯府把千娇万宠的宝贝女儿嫁给棠儿,咱们不能让丫丫受委屈。玉郎,太太若是心中不痛快,丫丫嫁过来后,难免生出不必要的是非风波。”丫丫再有身份,老太太再护着,四太太若真心想给丫丫添堵,有的是法子。

    谢四爷仰头向天,不置一词。何离推推他,温柔却又坚持,“玉郎,去吧。”棠儿心心念念的姑娘,定是个好的。咱们要为丫丫着想,不能让她人还没进门,正经婆婆心中先存芥蒂。

    谢四爷俯□子,伸手指指自己的脸。何离会意,轻轻吻上他脸颊。“蜻蜓点水,没有一点诚意。”谢四爷纤长的手指抚过何离的双唇,低低笑道:“这哪里够?阿离往后要补给我。”直等何离红着脸答应,才转身离去。

    “……皇上亲自开口提的亲,有什么办法?”谢四爷到了正房,坐在四太太床边,似有忧愁之色,“若回绝了,只怕触怒圣颜……”

    四太太霍的坐了起来,“玉郎,不能够!”含山郡主身份是太尊贵了,她不只是朝廷的郡主,还是南宁侯府嫡出大小姐!她这身份,嫁给棠年这庶子,自己这做嫡母的自是一千个不愿意,一万个不愿意。

    可是皇帝陛下亲口说了,怎能回绝?感激涕零的答应,方是正理。雷霆雨露均是天恩,做臣子的,无论如何不能忤了圣意!

    谢四爷轻轻握住四太太的手,“你是最贤惠的,必会善待含山郡主。”四太太连连点头,是啊,谁敢不善待她?她三天两头进宫,随时能见着皇帝。谁吃饱了撑的,去得罪她。

    “我自不能委屈你。”谢四爷微笑,“若含山郡主孝顺,自是极好。若她不懂事,我便把她撵回郡主府,不许她气你。”当然了,至多五个月。

    四太太流下泪来,“玉郎……”哽咽的说不下去。玉郎待自己真是没话说,虽然皇帝陛下给指了门贵亲,他却一门心思念及自己。

    本来,四太太一听到棠年要娶位郡主、南宁侯府嫡出大小姐为妻,气的胸口疼。这会子见夫婿哪些深情体贴,一心一意为自己着想,心绪却又愉悦起来。

    到了第二天晚上,流年在萱晖堂发表了一番高论,四太太心绪更加愉悦。流年神情很严肃,“依历年的卷宗来看,小七郑重推测,五哥的仕途定会优于六哥。”我不是胡乱说说,我是翻看了历年历代的状元生平,和二甲进士生平,方才负责任的说这番话。

    天朝这两百多年来,做到内阁首辅而出身为状元的人,只有一位!出身为二甲进士,却做到内阁首辅的人,多达八十一位!多么明显的对比。

    “为何会如此呢?”流年板着小脸,说的认真,“小七想来想去,总算想明白了。状元易骄傲!人么,一骄傲,言语欠推敲,行为不谨慎,处世不圆滑。”

    把谢老太爷、谢老太太逗的,开怀大笑不止。看看小七这模样,好似在说正经事一般。还“小七郑重推测”“小七总算想明白了”,傻孩子,你想明白什么了呀。

    棠年浅浅笑着,“小七说的极是,五哥的仕途,定会远胜于我。”延年老实,凝神想了想,实事求是的说道:“六弟,论起头十年来,是哥哥不如你。十年以后,怕是难说。”状元入仕是正六品,自己想升到正六品,顺利的话也要五六年功夫方才能够。这头十年是比不过六弟的,可十年之后的事,谁又能预知呢。

    四太太满脸是笑。是呢是呢,眼下是棠年占先,往后可难说!延儿虽不够灵活,却是胜不骄,败不馁,这份淡定,跟玉郎一模一样!

    小柏儿神气的站了出来,“依我看,五哥六哥往后,都不如我!”他本性稳重,被谢老太爷教养这么些年,又受父母、兄长、姐姐宠爱,如今见两个哥哥“不如你”“远胜于我”的说话,顽皮起来。

    四太太更乐和了。我还有小柏儿呢,小柏儿跟延儿一样,是个沉着稳重有出息的!堂中众人都乐,围着小柏儿打趣,谢家一片祥和。

    次日,大太太的娘家嫂嫂王夫人上门了。见礼寒暄过后,王夫人含笑说起,“三房的八丫头……”王夫人话音未落,大太太已笑容满面说道:“嫂嫂要恭喜我家了,棠哥儿定下了亲事。”

    王夫人怔了怔。前日不是跟你说过八丫头的事,你不是说了“极好”?待听到“皇上指了含山郡主”,却没话说。皇帝陛下金口御言,谁人敢说个“不”字?

    四太太的亲家郗夫人也上门了。寒暄过后,隐约提到,“我家大姐儿的表妹,王家的十九姑娘,家世出身是不用提了,模样性情也是没的挑。”

    “王家的姑娘,定是极好的。”四太太微微一笑,“论理,棠儿的亲事还没放定,原不该说的。不过彼此至亲,跟您说却是无碍。”

    郗夫人知道棠年已定下了含山郡主,自然隐下原先的来意不提,满面笑容的道喜,“等着喝喜酒了。”心中颇有些犯愁,怎么自家大姐儿会摊上这么位身份显贵的妯娌。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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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可能会修改,伪更。

104第103章

    郗夫人既来到谢府,自然少不了到郗氏房中坐坐,母女二人叙叙私房话。郗氏和延年住在一处名为沁园的美丽院落,院中满植香草,磊落可爱。

    一个浓眉大眼、相貌端正的大丫头过来上了茶,行礼退下。郗夫人看着大丫头的背影,皱皱眉,“可还安分?”看这大丫头的打扮,分明是通房。

    “安分的很。”郗氏微笑,亲手斟了香茗,递到郗夫人手中。延年成亲前房中有两名通房丫头,一名雪娴,一名雪茹,两人虽不蠢笨,却也不机灵。和延年的情份也不深厚,延年待她们很温和,却不怎么亲近。

    “不可大意。”女儿虽出了嫁,在郗夫人眼中还是需要保护的小女孩儿,恨不得事事提点她,“有些丫头面上温温吞吞的,实则主意大的很。”中了状元的那位,生母不就是通房丫头出身么。前车之覆,后车之鉴。

    郗氏抿嘴笑笑,“我心里有数,您放心。”您为什么同意嫁女儿啊,不就是为着延年性子厚道,为人方正么。他这样性情的男子,不会苛待屋里人,也不会过分宠爱的。

    郗夫人把女儿的近况问了个七七八八,很是满意,“太婆婆慈爱,婆婆好伺候,夫婿体贴,再没一处不好的。”大丫儿若是肚子争气,早日生个白胖儿子,就更好了。不过,成亲还不足半年,倒也不急。

    慢慢的,说到这回的来意,“竟是被南宁侯府抢了先。”郗夫人颇有些可惜。十九这孩子眼界高,向来目下无尘,好容易有个谢棠年,偏偏不能如意。

    “十九表妹和我家小叔子,断断不成。”郗氏跟自己亲娘说话,自是坦率直言,“十九表妹素日最重身份、家世,一向以名门嫡女自居。她这样的,怎能嫁庶子?”她肯定不会把男人的生母姨娘放在眼里。嫁了一个男人,却鄙夷他的生母,能把日子过好了才怪。

    郗夫人深以为然,“是这个话!你舅舅、舅母的意思,十九还是嫁门当户对的嫡子方好。不过你小叔子少年得志,前途无量,除了多着个姨娘生母,其余的倒没什么。”男人有没有出息很重要。名门嫡子,也不能躺在祖业上不思进取,还是要自己奔前程的。

    郗氏轻轻笑了笑,“我小叔子对他生母何姨娘,敬重的很呢。”所以,想把十九说给棠年,根本就是莫名其妙。十九不会尊敬何姨娘,棠年更不会爱重十九。十九要一个不爱重自己的丈夫做什么?棠年又要一个不尊敬自己生母的妻子做什么?不知所谓。

    郗夫人忽然想到一件有趣的事,直起身子,饶有兴致的问道:“含山郡主,知不知道这个?”嫁庶子已经不是好事,更何况这庶子还敬重生母。那她这郡主嫁进来,该拿生母姨娘如何是好?敬着,不合礼法。不敬着,夫婿不喜。再说了,要尊敬一个姨娘,嫡女出身的大小姐们谁放得下这个身段。含山郡主,那可是南宁侯府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独养女儿。

    “我猜,含山郡主,一定会善待何姨娘。”郗氏缓缓说道:“她出自南宁侯府。南宁侯府,一向不在意什么身份、出身。”南宁侯根本就是外室子好不好,出身也不高贵。

    还有一点,郗氏只敢心里想想,却永远不会说出口。含山郡主是皇帝陛下的干女儿,皇帝陛下的生母,是一个卑微的小宫女!含山郡主若是嫁进谢家,善事何姨娘,皇帝只会嘉奖她、更加喜欢她。

    郗夫人微笑,“想必含山郡主嫁过来之后,你家会热闹不少。”本来还有些犯愁,大丫儿有这么位弟媳,往后妯娌间不好周旋。如今想想,含山郡主光是应付这姨娘婆婆就够头大了,哪顾得上旁人?

    “热闹好,我家老太太,一向最爱热闹。”郗氏年轻光洁的面容上,慢慢绽开如花笑容,“等到郡主进了门,多了位趁心如意的孙媳妇,老太太定会欢喜。”谢家虽已分家,老太爷、老太太尚在,大房和四房还要住在一处。谢家的当家人,是老太爷、老太太。

    郗夫人闲话过后,告辞回府。郗氏送至二门,依依惜别。过了两日,郗夫人少不了回趟娘家,跟兄嫂覆命,“谢家请了寿春长公主做媒人,南宁侯府请了赵国公夫妇做媒人,昨日已换过庚贴。”

    她兄长王二爷、嫂嫂王二太太呆了呆,之后你看我,我看你,俱是无奈。“寿春长公主做媒人?真是体面……”王二太太强笑开了口,话音未落,却听咕咚一声,屏风后显是有人摔倒。

    王二太太神色大变。郗夫人站起身,若无其事的笑道:“家去还有几件小事,妹妹先告辞了。”自己是出了门子的姑奶奶,娘家事着实不好管的太多。

    王二爷、王二太太也不深留。待郗夫人走后,夫妇二人奔至后室,只见十九娘软软的瘫倒在地上,面如白纸,眼神呆呆的,形状十分可怜。王二太太怔怔看着宝贝女儿,落下泪来。

    丫丫和棠年的婚事,不只打击到了王十九娘。谢家,锦年从四太太口中乍一听到这婚讯,竟是呆了。六哥要娶含山郡主?那眉目俊美、禀性高洁的表哥……

    四太太如大梦方醒,歉意看着女儿。岳澄和含山郡主是堂姐弟!有了棠年和含山郡主的婚事,锦儿和澄哥儿,就算无缘了。我可怜的锦儿,四太太心痛女儿,心中暗暗埋怨皇帝,“您干女儿要嫁人,苦了我亲生女儿!”暗暗想想而己。

    张雱和解语回京之后,并没有住到南宁侯府。太夫人去年冬天亡故,岳培经过这场丧事,苍老了不少。“无忌,解语,在府中住下吧。”岳培少气无力的话语一出口,张雱和解语都不忍拒绝,也不敢拒绝,便和张屷、丫丫一起,在靖宁侯府住下了。

    好在靖宁侯府中馈是世子夫人齐氏主持,齐氏为人热诚,和解语又一向亲热。房舍给收拾的干净整洁,诸物齐备,侍女恭顺,倒也能住。

    张屷过来催促,“爹爹,娘亲,咱们是不是该拜访谢世叔?”丫丫笑倒在解语身上,“小哥哥快气死了,见不着小不点儿呀。”谢世叔小气死了,把小不点儿看的真紧,轻易不让人见着。

    张雱大为气愤,“去,明儿就去!”这个谢晚鸿,我闺女都要嫁他儿子了,他闺女见都不让我家阿屷见。我家阿屷多好的孩子呀,谢晚鸿没眼光!

    解语笑了笑,“谢家有老太爷、老太太在,咱们该去拜访。”去吧,自己敢说声不去,阿屷能一直闹腾。又或许,正路走不通,他走小路。门不让进,他跳窗户。

    张雱、解语带着幼子张屷,到谢府拜访。萱晖堂中,解语笑盈盈把瑞年、锦年、流年夸奖了一通,每人送了一个样式古朴、闪烁着缎子般光茫的檀木盒子。里面装的什么虽不知道,单看盒子已是珍贵之极。

    张屷忆及在墨耕堂学习书法的岁月,言语间十分留恋。谢老太太乐呵呵说道:“这容易,乃山再去墨耕堂坐会子。”通家之好,也不用回避,瑞年、锦年、流年都陪着过去了。想当年,他们曾在一处学习过,既是表兄妹,又是师兄妹。

    流年大展才华。画了一幅画,自己题了诗,末了又盖上一方鲜红的小小印章,诗画书印四绝!流年看着自己的画作,洋洋自得。张屷仔仔细细看了半天,击节赞赏,“意境幽深,令人向往。小师妹从哪里想来!”把流年夸成了一朵花。

    流年笑嘻嘻凑过来,“师兄,继续继续。”我不会害羞的,继续夸我好了。张乃山,没有你夸奖我的日子,真的好寂寞,寂寞如雪。

    解语一家三口在谢府盘恒至下午晌,方恋恋不舍的告辞。临走,解语笑盈盈说道:“小女着实想念小流年,天天念叼。”原也没存什么指望,谁知谢老太太很是善解人意,笑呵呵道:“这容易,她过不来,小七能过去。”已经定了亲,丫丫是不能上谢家了,可小七能上张家,不碍的。

    解语心喜,“这下子阿屷不闹了。”笑着道了谢,又承诺,“天黑之前,一准儿给您送回来。”还是老老实实送回来为好,若是留小不点儿过了夜,谢晚鸿非炸了不可。

    顺顺当当拐走小不点儿,解语一家三口来了兴致,“小不点儿想到哪里去逛?”可怜孩子,整日被拘在家里,极少出门。

    流年偎依在解语身边,眉飞色舞,“伯伯,伯母,张乃山,咱们接上丫丫,一起玩去!”反正伯伯和伯母也好久没回京城了,正好一起逛逛!

    回靖宁侯府接上丫丫,五人一起在街铺游游逛逛,丫丫和流年买了半车吃的、穿的、玩的。逛完街,又一起到快哉风悠悠闲闲吃了一顿晚饭,方才送流年回谢府。

    流年回到谢家,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檀木盒子,郑重捧到谢老太太跟前,“祖母,存起来!”这么多小金砖,肯定是要存起来的。可是谢四爷要娶儿媳妇了,大喜事,自己若是赶到这时候去存钱,再变成贺礼,可到哪儿说理去。

    谢老太太眼睛咪成了一条缝,“好好好,给我小七存起来。”不待流年开口,很自觉的承许,“小七,祖母给你两分利。”你爹爹只给一分利,祖母给两分。

    把流年乐的,头昏昏的,找不着北。两分利,世上竟有这样好事!流年傻傻笑着,笑的谢老太太心都酥了,恨不得给小孙女再加多一成利息。

    小五,小六,小七,这三个丫头,我公公平平的,每人另贴三千两嫁妆钱。谢老太太含笑想着,觉着自己十分公平。小七么,在祖母这儿存有小金砖,利息定是不少。到小七出阁的时候,自然要多给。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露丝玛莉扔了一个地雷

    有可能会修改。明天下午六点之前如果显示更新,一定是伪更。

    感觉最近情节进展慢,明天争取双更。

105第104章

    “是这个理。”晚间谢老太太喜滋滋跟谢老太爷说了这想法,谢老太爷极为赞同,“咱们做老人的,便是应该这般不偏不倚。”存了小金砖的,和没存小金砖的,理应有所差别,小七是该多给。

    “那表哥的私房呢?怎么分?”谢老太太笑问。她自小养尊处优,长大后嫁给情投意合的远房表哥,生活优渥。一辈子也没为银钱犯过愁,从来也没把财物放在眼里。这时节,却关心起谢老太爷的私房了。

    谢老太爷掩饰的咳了两声,干巴巴说道:“早呢,早呢,且不说这个。”表妹你急什么,咱们儿孙满堂,日子过的这么舒心,怎么着也能活个七老八十的。如今盘算身后事,是不是忒早了些。

    谢老太太静静看着丈夫,不说话。谢老太爷知道躲不过去,硬着头皮讪讪说道:“自然是儿孙均分,均分。”他有两名嫡子,两名庶子,八名孙子,七名孙女,个个是他的骨血。

    “表哥,你的私房,自然是由着你的心意。”谢老太太声音慢悠悠的,“我眼里自然只有大郎、玉郎和寿姑。你么,心中定是忧着老二老三日子不宽裕。”谢家从来是嫡庶一体教养的,婚嫁公中份例也差不多少。可嫡子女有母亲的贴补,庶子没有。故此,庶子的日子,远远不如嫡子。

    谢三爷自搬去北兵马司胡同,宅院小了,月例银子没了,吃喝穿戴全要自家应付,大有捉襟见肘之势。其实谢三爷分的家当不少,若是精打细算过日子,颇能过得。可谢三爷、三太太都不是过日子的人,惯于挥霍,不会持家。三太太近年来时不时的生病,要请医问药,人参肉桂的折腾,花费更是不小。

    谢二爷也是妙人。时常有请安问好的信寄过来,偶尔会暗示“日子艰难”。他在南京任闲职,俸禄根本不够花的。两个儿子要娶亲,一个女儿要出嫁,银钱如流水一般花了出去。素常老实巴脚的儿子憋不住来诉苦,谢老太爷怎能不心疼?

    只一点,谢老太爷再心疼谢二爷、谢三爷也是枉然:他手头没现银。谢老太爷风雅了一辈子,所攒下的私房全是名人字画、古董,这些全是他的宝贝,不拘卖哪样他都舍不得。再说了,字画、古董这些,也不是说卖就卖的东西,不容易变现。

    当年谢三爷沾惹上官司,公中钱物动不得,谢老太爷看着一屋子字画、古董,狠狠心要变卖,却被谢老太太拦下了,“都是你心爱之物,留着。”宁愿自己拿出嫁妆,给不争气的庶子打点,保住声名前程。

    “表哥,你若要留字画、古董给老二老三,还不如给他们现银,倒便利些。”谢老太太看了眼丈夫,语气平静,“到时候,我跟你买下来吧。”你拿现银给老二老三,字画、古董还是留下给大郎、玉郎。否则,若被老二老三拿去卖了,一则是暴殄天物,二则,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谢家败了。

    谢老太爷心里脸上都是过不去,“不能够,不能够。老二老三都是几十岁的人了,让他们自己奔去。”细想想,当初分家的时候庄子、铺子、房子、现银都有,怎至于就过不下日子了?嫁女娶媳谁家没有,有多大头戴多大帽子呗。没那个家底儿,却非要跟人家攀比,其蠢无比。

    谢老太爷越想越觉着不对劲:表妹向来不管这些的,今儿是怎么了?少不了陪着笑脸细细相问。谢老太太冷笑一声,“你那好儿媳妇,和宝贝孙女,不日都将赴京。表哥,咱们丑话说在前头,灯市口大街这宅子,还有玉鸣坊祖居,都是不给她们住的。”

    谢老太爷怔了怔才想明白,“你那好儿媳妇,和宝贝孙女”,指的不就是老二媳妇和华年么。老二媳妇这些年一直在太康住着,华年便嫁在邻县,怎么这会子都要来京城?若是二房的孙子孙女都来了,倒也是好事。只是若还想住在一处,表妹想是容不下了。

    “老三是单住,老二若来了京城,自然也是单住。”谢老太爷眼瞅着妻子神色不对,自然依顺着她,“咱们公公平平的,公公平平的。”当年给老三买过一处小宅院,老二若来了,也买一个便是。

    “表哥,这家已是分过了。”谢老太太慢吞吞说道:“我旁的不求,只要大郎、玉郎守在我跟前。还有,老二、老三莫来烦我。”要来京城,不给老太爷写信告诉,特特的打发人来禀告我,却是想做什么。家都已经分了,还要养着她们不成。养着倒也无碍,只要甭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惹人厌烦。

    谢老太爷心中歉疚,柔声许诺,“依你,表妹,全都依你。”表妹向来光风霁月,她从来也没喜欢过老二老三,却一向厚待。老二老三从小到大吃穿用度、教养婚嫁都让人挑不出毛病。如今老了老了,只图个清静,哪能不依着她。

    次日,谢老太爷便命人出去看房子。家中自有能干管事,在东棉花胡同挑了个三进宅院,跟谢三爷在北兵马司胡同的宅子差不多大小,差不多价钱。谢老太爷差人买下、修整,又使心腹家人送信给谢二太太,“东棉花胡同已备好了宅子,随时能入住。”老三买了,老二也买。再多余的,没有了。

    流年知道这件事情后,仰天长叹:这个时代的房价,还是很靠谱的!差不多的地段,六年前买和现如今买,房价竟相差无几。这要搁自己前世,时隔六年,房价能涨的让人想上吊。

    流年近来日子很顺。自从棠年中了状元,和含山郡主定了亲,流年“身价倍增”,时常获邀出席各家诗会、花会。往常正眼也不肯看她的贵夫人、阔太太们,多有拉着她的小手啧啧称赞的,“这小模样,真招人疼。”跟她那个状元哥哥一样呢,好个相貌。

    也有少女们或不动声色的示好,或装着天真无邪的讥讽,流年一概浅笑不语。她本就和谢四爷、棠年生的极像,再加上这份宠辱不惊的淡然,更是似足父兄。

    “谢七小姐,含山郡主有没有带你进过宫呀。”这日在定海侯府赏花,来宾中一位年方十一二岁的姑娘,眨着大眼睛问道。她年纪尚小,真问出不该问的话来,也没人认真责怪她。

    “真是人间尤物。”流年眼前是一株垂丝海棠,朵朵海棠迎风俏立,花色鲜媚异常,楚楚有致。她一袭浅绿衫裙,盈盈站在海棠花畔,直令人生出“名花倾国两相欢”之感。

    “悦表妹,我七妹妹看花看的入迷了呢。”谢绮年含笑走过来,牵住小姑娘笑吟吟说着话,“她从前是没进过宫的。不过,后日会到景阳宫做客。”景阳宫,是淑妃的居所。

    谢绮年言笑晏晏,好像全没听出小姑娘话外之意。含山郡主虽和棠年定亲,却尚未迎娶,谁家没过门的嫂嫂会带小姑子出门的?这话其实问的无理。

    景阳宫?是为十皇子选妃的吧。名为悦儿的小姑娘咬了咬嘴唇,十皇子是陛下幼子,颇受宠爱。听说他的封地选在江南渔米之乡,谁嫁了十皇子,将来便是亲王妃,富甲天下。

    可惜淑妃这回所邀请的少女,全部出自书香门弟,没有一位是功勋世家之女。悦儿忿忿想着,坐到一边生着闷气。这些读书人家的姑娘很好么?我看也不见得。

    谢绮年偷空交代流年,“小七,到了景阳宫,谨言慎行。”淑妃该是喜欢乖巧听话的小姑娘吧。小七素日倒是很可爱,不过娇生惯养的,怕是受不了拘束。

    流年嘻嘻一笑,“有人带着我的,放心。”丫丫能让我一个人进皇宫么,自然是陪我一起去的。还有张伯母,还有小旭儿,我们人多势众的,怕谁呀。

    定海侯世子夫人多事,专门命人把流年叫了去,谆谆教诲,“后日到了景阳宫,好生回淑妃娘娘的话,不可怠慢。”看你这不当回事的模样,那是宫里呢。你好歹是我儿媳妇的堂妹,做长辈的,不得不提点你。

    流年微笑,“怎么夫人说的话,跟我家老太太、太太竟是一模一样,真是奇了。”你拉倒吧,我家里有祖母、有嫡母,还有位仪态从容的大伯母,用得着你来叽叽歪歪。

    定海侯世子夫人语重心长,“做长辈的,都是一般心思。自然说出来的话,也差不到哪儿去。亲家姑娘,你千万要记在心里。”流年粲然一笑,答应了。这大妈真不讨人喜欢,赶紧糊弄过去得了,省的谢绮年为难。

    到了后日,大太太、四太太起了个绝早,装扮整齐,带着瑞年、锦年、流年乘上马车,去景阳宫赴宴。三位小姑娘都是头回进宫,心中很是好奇,面上偏能装的正经八百,一个比一个淑女。

    到了景阳宫,淑妃娘娘和并不搭架子,很是和颜悦色。景阳宫畔是一处桃林,应邀而来的少女大多在桃林游玩,瑞年、锦年也去了。流年则是被皇帝差太监过来,去了勤政殿。

    “不必拘礼。”皇帝温和说道:“阿嶷常说,小不点儿如何如何好玩,如何如何有趣。朕便想见见你。”小不点儿一上马车,笑声一片?能开怀大笑,真是难得。

    流年很严肃,“含山郡主此言差矣。小七年纪虽然不大,却卓有见识,岂是‘好玩’和‘有趣’所能形容。”我是大姑娘了呢,还用这措辞,太不重视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流年慢慢长大。

    留言都看了,感谢。

    四太太配谢四爷,大面儿上看是合适的。谢四爷当时没功名,小儿子,又在太康;四太太出自名门,有位方正的父亲,自己又有贤惠的名声。

    为四太太叫屈,我也理解。可是那个年代,盲婚哑嫁,婚后生活靠经营的,不会因为你是正室,就一帆风顺。

    流年和乃山的亲事,还要等。

    绮户流年,我当时开这个文的时候,就想写一个特别悠闲的故事啊。所以,不急,慢慢来。

    我再写一章,会很晚。

    弱弱说一句,明天早上看正好。

    估计是凌晨前后

106第105章

    “她正值豆蔻年华,身姿娉娉袅袅,柔美可爱。一张小脸稚嫩白皙,像上好的定窑白瓷一般细腻如玉,莹润光洁。明明是位小姑娘,却板着脸装出幅大人模样,看着实在趣致,皇帝不禁莞尔。

    “小七卓有见识?”皇帝看着瓷人儿似的小流年,起了玩心,“那小七不妨讲讲,朕的皇储应如何确立。”小不点儿你这么有见识,来谈谈国家大事吧。

    “皇帝陛下,您问我这么重要的事啊。”流年小脸上满是雀跃,心喜的笑着,露出两个醉人的小酒窝,“您真是圣明天子,太有眼光了!”初次见面,便知道谢家七小姐大有见解,值得询问要事。

    丫丫在旁坐着,跟皇帝一起发笑。小不点儿还真是胆儿肥,见了皇帝也这般顽皮。小不点儿啊,我要佩服你了呢。我是从小到大隔三差五便进次宫,才会不怕皇帝。你可是头回见他,小不点儿,你太自来熟了。

    流年冲皇帝讨好的笑着,面色非常之殷勤,“皇帝陛下,要回答这么重要的问题,小七是不是坐下来回答比较正式?”您和丫丫都坐着,凭什么我站着呀。

    皇帝看看流年可爱的笑容,漫声说道:“准。”流年喜滋滋答应了,自己搬了把小巧的红酸枝木椅,端端正正坐下来,清了清嗓子,打算高谈阔论。

    把丫丫乐的。小不点儿啊,你知道多少人见了他都是跪着说话的么?内阁阁老跪着回话的时候都常有,更甭提普通大臣了。在他面前堂而皇之的要求座位,小不点儿,普天之下,也就是你了。

    “皇帝陛下,先帝在位时,小七祖父是做过知府的。”流年小脸上满是诚挚和认真,从谢老太爷的年轻时代谈起,“后来矿监税使扰民,祖父无奈,只好挂冠而去。”那个官真是没法做,谢老太爷那样的人,让他在太监手下苟延残喘,太难为他了。

    “祖父说,当时天下官员有很多发不出俸禄,士兵发不出军饷,官府收不上钱粮。户部尚书卢老大人,生生愁白了头发。”要花钱的地方这么多,却收不上税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说户部愁不愁。

    “自从皇帝陛下登基之后,可太好了。”流年昂起胸膛,小脸依旧认真,“我天朝现有成年男丁两千万,成年女子一千九百万,每年税银至少能收到五百万两。府衙也好,县衙也好,大多有存粮,称得上米烂陈仓。”这是盛世。

    流年脸色变的热烈,娴熟的拍起马屁,“这都是皇帝陛下的功劳!您又勤政又圣明,关爱天下子民,休养生息,才有如今这大好局面!”

    皇帝脸色先是凝重,继而微笑,至此,心情更是愉悦。他生平听过的阿谀奉承话多了,可由眼前这美丽小女孩说出来的,似乎格外真诚。

    “小不点儿,这和皇储有何相关啊。”丫丫笑咪咪问道。小不点儿,你别跑题,皇帝问的是立储,你却大拍他的马屁!等他回过味儿来,小不点儿,你落不着好。

    流年自得的一笑,“综上所述,皇帝陛下您应该选择一位像您的皇储!肖您的皇储!这大好盛事来的多不容易呀,要继续下去,就要有位跟您一样的好皇帝!”皇帝陛下,什么立长立嫡的我都不管,跟您差不离的劳动模范再来一位,那便万事大吉。

    “皇帝陛下,谁最您像,便是谁了!”流年认真的扳着指头一一细数,“像您一样存心公正,像您一样勤政,像您一样爱民,像您一样心系百姓……”还有,最好像您一样,真心疼爱丫丫。

    谢寻真会教养子女,小不点儿深闺弱女,居然也懂得国家大事!皇帝正在心中感概、感动,却见流年讨好的笑笑,露出一口如编贝般的小白牙,“皇帝陛下,小七说完了。是不是见解不凡?”小脸上满是渴望,等着人夸奖。

    到底是个孩子,皇帝失笑,“小七说的很好。”在皇帝看来这已是夸奖了,却不知这么句话对于流年来说根本什么也算不上。“比我妈妈差远了,更比不上张乃山。”流年心中暗暗嘀咕。他们两个夸人多有诚意啊,滔滔不绝的说上半天,神色诚挚,言语推陈出新,并不重样。

    皇帝夸人的话虽不让人满意,夸人的行动却很到位。赏赐了赵孟頫的《归去来兮辞》和《双松平远图》,另外有鸽子蛋大小的祖母绿、莹润柔美的东珠,件件是珍品。

    “皇帝陛下,您太客气了!咱们谁跟谁呀……”流年心花怒放之下,口不择言,倒惹的皇帝开怀大笑不止。怪不得阿嶷说小不点儿好玩有趣,果然如此!

    景阳宫里,淑妃直到午宴时分也没见着流年回来,便使了心腹小太监到勤政殿打听详情。“娘娘,谢七小姐和含山郡主一道在偏殿陪皇上用膳。”小太监伶俐,不大会儿功夫便报了回来。

    看来,这谢七小姐很得皇上的欢心呢。淑妃心中寻思着,眼光一遍一遍在少女们身上逡巡。皇上说过,小十的妃子,要选位知书达理的书香女子。眼前这些少女,个个看着都好。却不知,皇上最终会属意哪一位?四皇子、六皇子都是宫女所生,人又平庸,他们的婚事不过是依例办理,皇上并没费过心。皇上能亲自过问小十的婚事,已是意外之喜。

    谢七小姐……淑妃皱了皱眉。可惜是庶出,要不倒也般配。这皇子正妃,怎么着也不能是庶女吧?实在有失体统。可是皇上甫一见面便留谢七小姐用膳,必是喜欢的。一时间,淑妃柔肠百转,不知计将安出。

    午膳后,长春宫贤妃使宫女过来,满脸陪笑,“久不见南宁侯夫人,着实想念。”要请解语过去长春宫。淑妃自是不便阻拦,解语也不便推却,随着宫女出了景阳宫。

    去了长春宫,贤妃却不在,在的是皇帝。“……安姑娘,你看今日赴约的少女如何?朕的小十年纪不小,打算为他择配。”皇帝闲闲的和解语谈及家事。丫丫是他干女儿,他和解语也算是亲家,谈谈家事,不算逾矩。

    解语略略沉吟,“这些少女的父兄都在朝中任职,少女的教养都颇好。陛下,娶妻还是要注重家教的,有利于子孙后代。从前皇子娶妇,大多是平民之女,或低品级小官吏之女,见识大多有限。”孩子的第一任老师是父母,母亲若是素质低,对于孩子的成长十分不利。

    皇帝微晒,“阿嶷定亲之前,却没听你说过这个话。”怕朕强娶阿嶷为儿妇不成。安解语,朕虽称不上是什么圣明天子,却绝不是强人所难之人。

    解语微微一笑。我这不是顺着你的话意说,肯定你做的对么?居然有不是了。“朝闻道,夕死可矣。”解语搬出圣人的话,从容应对,“陛下如今知道,一点也不晚。”还来得及为你最小的儿子,挑选淑女为妻。

    “安姑娘,朕瞧着谢家七小姐不坏,给小十做个媳妇,倒是正好。”皇帝气闷之后,含笑看着解语,揶揄说道。张雱和解语一心要小不点儿做儿媳,朕偏要抢上一抢。

    “陛下若是下旨赐婚,谢家会如何呢?”解语不慌不忙,“我猜,谢寻定会上表辞婚,言词恳切。”有没有人不愿和皇帝家结亲的?有啊,谢寻肯定不愿意。

    本朝太祖皇帝十分多疑,为了怕外戚专权,后妃大多娶自民间。为了怕太监专权,定下条条框框的律例。为了怕臣子专权,废了大都督府,设五军都督府。废了丞相,设立内阁。六部直接对皇帝负责,又设六科给事中牵制六部。这么牵制来牵制去,出来一个庞大的文官集团。这些文官连皇帝没错的时候还再三上表劝谏、求名,要是皇帝想强娶文官的女儿,岂不更热闹。

    “然后,谢寻会紧着把小不点儿嫁出去。”解语忍不住一笑,“可天底下有谁敢跟皇家抢儿媳?只好嫁到我家了。”我倒要谢谢你,替我家阿屷办了好事。本来么,丫丫嫁了棠年,他想娶小不点儿,是很难很难的。

    皇帝微笑,“安姑娘,你总是不肯吃亏。”一点亏都不肯吃,实在精乖。“哪有?”解语摇头,“我家丫丫在娘家只有五个月,在夫家倒有七个月,何其吃亏。”

    提到丫丫,皇帝眼神柔和。“阿嶷的婚事,到冬季吧。”皇帝盘算着,“一来一回的过礼,礼节繁复。谢家还要准备新房,事且多着。还有……”

    皇帝没说完,解语却大概能猜到他想说什么。“我在乡下听说书,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位皇帝曾经手书‘惟以一人治天下,岂以天下奉一人’。”解语缓缓说道:“陛□为帝王,自然知道帝王之道,该克制的时候,必须克制。”如果一个帝王过于自我,对整个帝国都是一场灾难。

    “惟以一人治天下,岂以天下奉一人。”皇帝默默回想这句话,心中怅然。小九,你若是明白这个道理,朕又何须忧心呢?

    皇帝想来想去,觉的自己实在太吃亏了。原本想着安解语能还自己一个儿媳妇,结果阿嶷要嫁棠年。小不点儿是个好孩子,却又是张屷早就相中的。

    “安姑娘,听说你有位小侄女?”皇帝微笑站起身,“朕这便过去景阳宫看看。”侄女赛家姑,想必安解语的侄女,会和她有几分相像。若果真如此,和小十倒是良配。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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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写到这儿。觉得自己今天真勤奋呀,求表扬。

107第106章

    “我家小旭儿,自幼便是家父家母亲自教养。”解语颇有些无奈,你是真娶不着儿媳妇了还是怎么着,才放下丫丫,又惦记上小旭儿了。“家父家母禀性清高,小旭儿得了他们的真传,性情淡泊,不计名利。”什么王妃不王妃的,并不会放在心上。

    “小旭儿,这名字好。”皇帝面目含笑,还没见着人,心里先有了三分满意,“还是令尊亲自教养的,那更好了。”当年安瓒坚持辞官,皇帝挽留再三,实在留不住。安瓒的人品、德行,那是没的说。

    “我家小旭儿,今年不过十一岁。”解语委婉的讲道理,“孩子年纪尚小,还没定性。”跟你儿子性情相投不相投的,现如今实在是看不出来呀。还是等等吧,莫着急。

    “我家小十今年也不大,十三岁。”皇帝这回不肯让步了。小九配不上阿嶷,我放手;小不点儿是张屷早就相中的,我也放手;你家小旭儿年纪尚小,也就是没有定亲了?正好,小十也单着。

    “安姑娘,这头亲事,朕越想越合适。”皇帝苍白疲惫的面容上,难得有一抹舒心笑容,“令尊自打辞了官,只在家中教养子女。令兄令弟都中了举,却不肯入仕。这样的家境,最合适出王妃。”娘家没势力,不怕外戚专权。

    皇帝笑的欢畅,解语想开口说什么,被他伸手止住了,“安姑娘,小十的学业朕颇为头疼,令尊在家中赋闲,不如收个学生吧?小十性子厚道,为人淳朴,和令尊定是师徒相得。”小十啊,你若是常常上安家上课,还不能让安家放心嫁女,那可真没辙了。

    解语啼笑皆非。这皇帝倒不以势压人,居然想让十皇子拜安瓒为师,和小旭儿日久生情,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也难怪,想娶个妥当儿媳妇的确不是易事。阿忱阿池直等到二十多岁方邂逅心上人,阿屷自小不点儿一岁多便喜欢上了,直等到今年,小不点儿还没有长大。

    “安姑娘,小旭儿的模样跟你……”皇帝话才出口,就意识到言词不当,忙改了口,“跟阿嶷可有几分相像?”阿嶷长的像你,小旭儿呢?

    解语淡淡说道:“小旭儿和阿嶷这对表姐妹,倒有五六分相像。”小旭儿长的像祖母,性子却不像。谭瑛性子清冷,小旭儿活泼可爱,明媚娇憨。

    皇帝本是要去景阳宫,闻言顿住脚步,笑道:“如此,不必看了。安姑娘,小十明后日便到当阳道拜师。”能不能拐到媳妇先不说,跟安瓒学学为人处世的道理,不吃亏。

    解语没话好说。不管皇帝存心如何,他说的是让安瓒收个学生,这个实在不好推却。横竖小旭儿才十一岁,十皇子也不大,再看看吧。若是小旭儿不喜,将来少不得替她设法。

    皇帝一向勤政,日理万机。这天却偷了个懒,白天没怎么处置政务,吩咐辽王代为批阅奏折。晚上还好兴致的召来十皇子,问他“今儿高不高兴”。满园都是娇嫩美丽的妙龄少女,小十你饱了眼福没有?

    “不高兴。”浓眉大眼、面相憨厚的十皇子瓮声瓮气答道:“父亲,安晓旭那个丫头蛮不讲理,我快被她气死了!”她荡秋千,自己好心好意过去推她,却被她一通娇斥,灰头土脸。

    皇帝细细问了前因后果,笑意在心中荡漾开来,“那,小十打算怎么办?”皇帝悠悠问道。我家小十是老实孩子,都被安晓旭惹恼了呢,这还得了。

    十皇子凝眉想了半日,发了狠,“不能任由她蛮不讲理,我要好好教育她!一天不行,就一月;一月不行,就一年;一年若是不行,那就一辈子!”长的那么好看却不讲理,那可不成。

    傻儿子!皇帝朗声大笑,小十啊,看来你要一辈子跟安晓旭耗上了。儿子你要好生读书,好生用功,若不然,是你教育她还是她教育你,且说不准。安家的女孩儿,可不会一味的温良贤淑,唯唯诺诺。

    谢家也是笑声一片。流年连眼都不眨,把《归去来兮辞》和《双松平远图》送给了谢老太爷,把鸽子蛋大小的祖母绿、莹润柔美的东珠送给了谢老太太,自己愣是一件没剩。

    谢四爷神色淡淡的,什么也看不出来。棠年浅浅笑着,“小七,刮目相看啊。”我妹妹也有不贪财的时候?哥哥简直不敢相信。流年神气的看一眼父兄,“我孝顺神父祖母!”谁也说不出来什么,只有夸我的。

    其实《归去来兮辞》和《双松平远图》分送谢老太爷、谢四爷最好,可如此一来,祖母绿和东珠便不好独送老太太。若要赠送珍贵物件儿给四太太,流年真是不情愿,舍不得。

    众人都夸流年孝顺、懂事,“老太爷、老太太没白疼你!”谢老太爷拿着书、画爱不释手,“可遇不可求,可遇不可求。”这样的传世之作,拿着银子也没处买。谢老太太眉花眼笑搂着流年,悄悄告诉她,“好孩子,祖母替你存着,两分利。”这好东西啊,往后还是我小七的。

    饶是流年这样的,也不禁红了脸,“祖母,小七是真心要孝敬您的。”礼物已经送出去了,哪能再变存款?不带这样的。祖母,这是原则问题,我真的不能收。

    谢老太太笑咪咪的。乖孙女,你有这份孝心便好了,祖母家底儿厚实着呢,哪在乎钱物?情意无价。这些珠宝,祖母倒是还有两箱子,不希罕。

    谢老太爷满面笑容,“小七啊,这两幅字、画,祖父便是想拿两箱子古董换,也是换不来的。”珍藏于皇宫大内,见都见不着,搬多少银子也没用。

    流年一脸讨好的笑容,“祖父您向来赏罚分明,小七这么乖巧,祖父,功课能否减免?”您甭夸我了,咱们来点实惠的吧。书**课、绘画功课,便是免不掉,能减去些须,也是好的。

    锦年站在四太太身边,悄悄牵牵四太太的衣襟,母女二人会心,各自面带微笑。小七是运气好,有了含山郡主这样的嫂嫂,故此皇帝陛下爱屋及乌,待她与众不同。可庶女便是庶女,小七竟是借这时机,求老太爷减功课。太也不上台面,简直丢四房的人。

    谢老太爷慢慢捋着白胡须,还没来的及说话。谢四爷轻飘飘开了口,“三个丫头的功课,往后都归我看。”老太爷太好说话了,如今换作是我,谁也别想偷懒。

    瑞年调皮的看看流年,那目光分明是在说,“看看,把四叔招出来了。”老太爷看功课多宽松啊,便是有哪里不好,软语央求便过去了。四叔却不同,眼睛又毒,又心狠手辣的,但凡稍有疏忽便会被他圈出来,勒令重做。

    “别呀,父亲大人。”流年颠儿颠儿的跑过去,一脸谄媚,“您公务繁忙,小七的功课,还是不劳烦您了。父亲大人,功课不减了,不减了。”咱们一切照旧,好不好。

    谢四爷捉住她的小手,慢吞吞说道:“小五实在,不会偷懒。小六用心,功课不用人催。只有你的功课,是一定要劳烦我的。”逮的就是你。

    哄堂大笑声中,流年哭丧着小脸,模样可怜。锦年一则被谢四爷夸奖了,一则看见流年倒霉,心中快意,“活该,偷鸡不成蚀把米!”却见棠年徐徐走了过去,拉过流年柔声哄着,锦年心中一阵阵痛楚。这容貌出众的庶出哥哥,要娶含山郡主!六哥您才气纵横,又何必娶什么郡主呢,郡主有什么好。

    辽王府书房,辽王一人独坐,苦苦思索日间相遇时,阿嶷笑盈盈所说的话,“……小不点儿真胡闹,竟拿父亲的话当了真,坐下来侃侃而谈……”

    “皇帝陛下,谁最您像,便是谁了!像您一样存心公正,像您一样勤政,像您一样爱民,像您一样心系百姓……”辽王怦然心动。父亲厚赏了小不点儿,如此看来,小不点儿的孩子话,其实很有些意思。

    “阿嶷,孤承你这份情。”辽王思索半日,缓缓站起身,“父亲想要一个像他的皇储么?小九可不肖父。”父亲要爱护的是百姓,小九要爱护的权贵。父亲屡屡克制自己,小九却认为天下全是他的,天下人全该供他驱策。

    第二天,知道皇帝要送十皇子到当阳道安家拜师,辽王感概道:“安老当年在陕西清量田两,重新做成鱼鳞图册,陕西境内足足多收了两成税银!百姓却毫无负担。似安老这样胸中大有丘壑之人,小十能拜作老师,是福份。”

    十皇子嘟囔道:“大哥,这个我不懂。我只知道他孙女很凶。”能养出来这么凶悍的孙女,安老肯定是不简单了。他是做过阁老的人,怎么着肚里也要有几分墨水吧。父亲要我跟他学,那便跟他学好了。

    皇帝含笑看看幼子,命宫人服侍他去了当阳道。回过头看辽王,皇帝的目光似乎比往日柔和,“今日的奏折,交给阿德了。”皇帝温和说道。总有一天要放权的,自己这身子骨,实在操劳不起了。

    这之后,辽王常替皇帝批阅奏折。少不了有言臣上书劝谏,措词激烈,好像辽王不就藩,左右朝政,天朝会就此亡国。皇帝近来脾气很好,并没廷杖、折辱,而是叫过他们耐心询问,“如先帝时,朝政由司礼监秉笔太监、掌印太监把持,你们便满意了?”直问的诸言官连连叩头,汗流浃背。

    本朝历代皇帝,颇有几位性情懒散不理朝政的。皇帝居于深宫之中,奏折根本不看,帝国的统治却不会动摇。为什么呢?外廷有内阁,内廷有司礼监。

    每一重要国事,先由内阁阁老拟定处理意见,以蓝笔书写,这叫“票拟”。票拟之后请皇帝批示,皇帝批示用红笔,叫“批红”。若是皇帝懒于政事,则“批红”的权力会落到太监手里。

    如今辽王代为“批红”你们不满意,那怎么着,换太监来?皇帝冷冷看着眼前的言官,心中很是厌恶。这些言官无聊时非常之无聊,想当年,自己即位之初,偶尔饮宴、听戏,便会被他们“劝谏”。饮宴、听戏谁家没有,真是拿皇帝不当人。

    皇帝越是温和,言官们越是心中忐忑。当今圣上可不是纯善之人,杖毙过多少臣子!锦衣卫士兵盔甲鲜明,侍立在皇帝身边,很令言官们心惊。要知道,锦衣卫众多职责之中,其中有一样就是执掌廷杖。

    到底怕死的人多,言官们禁声了。没几日,刑部侍郎谢导迁户部尚书,兼掌都察院,入值武英殿。言官们很想上表,“仪宾伯父,理应避嫌”“职责过重,升迁过快,恐人心不服”。可是想想盔甲鲜明的锦衣卫,还是算了吧。谢导为人方正,官声极佳,资历也尽够,皇帝想让他入内阁,那便入内阁好了。

    谢家出了位阁臣!灯市口大街谢府一时人来人往,门庭若市。谢老太爷、谢老太太心花怒放,却没有大摆宴席,“才入阁,收敛些好。”谢大爷、大太太满口赞成,“爹娘虑的极是,原该如此。”又不是那新近暴发的人家,何必大喜若狂。

    四太太满脸笑容道了恭喜。其实她心中颇为四房不值,觉着是四房娶了位郡主儿媳,大房才能入阁。可是这话实在说不得,难不成皇帝陛下在徇私?谁敢这么说。

    沐氏、崔氏都容光焕发。虽然自家相公暂时没中进士,可公公入了阁,前途正好。松年、鹤年有这么位老子,将来还用愁么。

    流年笑嘻嘻向瑞年道喜,“五姐姐,你身价倍增,是阁老的女儿了。”瑞年眼珠转了转,认真的点头,“小七说的对,我也觉着自己身价倍增。”虽然是庶女,也是阁老的庶女呢。

    流年继续打趣,“往后说亲,可以抓起一把拣拣。”瑞年小姑娘已是及笄之龄,大太太正紧着给她说亲。瑞年仔细想想,又是认真的点头,“小七,你今儿说的话,都很对。”你居然没有胡扯,难得。

    …………

    六月,谢家请寿春长公主做媒人,到南宁侯府放了小定。“南宁侯怎么还在京城?”锦年悄悄问四太太,“他不是应该回辽东么。”

    “皇帝陛下命南宁侯留在京城,办理含山郡主的婚事。”四太太提起这门显贵亲家,很是头疼,“南宁侯长子、次子均在辽东。如今辽东无战事,有他们镇守足够了。”沈忱、岳池年纪虽轻,都是身经百战。

    锦年“哦”了一声,心中很不是滋味。自己也算得上娇生惯养的名门嫡女了,却跟含山郡主这样的宠爱没法比。她不止在南宁侯府能呼风唤雨,到了皇宫之中,也无人敢小觑。

    九月秋风渐起之时,谢家择了吉日,隆重到南宁侯府下聘礼。谢老太爷、老太太都出了不少私房,除花茶、果物、团圆饼、羊酒、南北干货、皮毛衣料这些例有之物外,更有金银、玉器、珍珠、宝石、珍贵摆件、古董玩器、名人字画等,抬出去很是体面好看。

    棠年这份聘礼,比松年、鹤年、延年都要阔气。“你们不许存了龌龊。”谢老太太专程叫过大太太、四太太交代,“棠儿这亲事,是圣上亲口提的,原和寻常亲事不同。”

    大太太通透,心里不管怎么想的,面上一派详和,“这是应该的。咱们谢家多了位郡主儿媳,能和圣上做亲家,这是多大的体面。”

    四太太心里发苦,嘴中也发苦,陪笑说道:“郡主的嫁妆那般丰厚,咱们聘礼可不能少了。必须要如此方可。”庶子的亲事风光到这个份儿上,让自己这做嫡母的情何以堪。可又没法子,含山郡主的身份在那儿放着,轻忽不得。

    婚期定在十一月初一。到那个日子,谢家新居已铺设好,新娘子的嫁妆也已齐备,南宁侯夫妇也出了孝——南宁侯夫妇为太夫人服孝,一年为期。

    进入十月,婚事紧锣密鼓的准备着。皇帝自入冬以来,身子越发不好,太医院的褚医正,竟已有半个多月不曾回过家,一直在宫中服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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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户流年介绍:
谢家子弟,衣冠磊落; 谢家女儿呢? 朱门绮户,似水流年 说明: 1、庶女文; 2、基本日更,有事会请假。绮户流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绮户流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绮户流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