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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春温一笑     绮户流年txt下载     绮户流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08第107章

    十月中旬,二太太带着两个儿子、两个儿媳,和女儿华年夫妇,风尘仆仆到了京城。到了阜城门,早有谢老太爷派去的老管事等着,带着十几个小厮、仆从,齐刷刷行礼问好。二太太含笑看着他们恭恭敬敬磕了头,心中非常之得意。

    老太爷还是疼儿孙的!这十几个小厮、仆役全是衣饰鲜明,头是头脚是脚的,浑身上下都透着伶俐劲儿,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出自讲究人家。差了这些人过来服侍拜见,何等风光。

    其年、养年在后面的马车上。二人一起快步走了过来,弯腰去扶跪在地上的老管事,“老人家请起。”这是服侍祖父的老人了,哪能以仆从相待。

    华年和夫婿米芮坐在中间的马车上,情形看的一清二楚。米芮少年得志,为人高傲,见状皱着眉头说道:“两位舅兄也是的,太过礼贤下士。”对着个管事,却客气什么。管事虽有些地位,究竟不过是下人。

    华年转头看着他,柔声解释,“相公,谢家一向厚待下人。若是服侍过长辈的下人,还颇有几分体面。”自己在谢家时,见了老太太房中的嬷嬷、姐姐,从来都是满脸陪笑。

    米芮不屑的“哼”了一声,“若在我家,他们怎敢如此?娘子切记,上下尊卑,是再错不得的。”凭他怎么服侍过长辈,下人还是下人,敬不得。

    华年低低答应了一声。自从嫁了这位年纪轻轻便中了举人的表哥,舅舅舅母变成了公婆,总是吩咐自己“敬事夫婿,不可有违”。母亲也常常微笑告诉自己,“华儿,女人一辈子所依靠的,是夫婿。”要顺着,要敬着,要服侍好。

    米芮本是略有不快,却见妻子如此柔顺,心绪复又愉悦起来,“娘子,若是到了谢家,老太爷、老太太强留咱们住下,不可轻易答允。”自己这样的风流快婿,谢家老太爷、老太太定会青目,定会苦苦挽留。要说谢家如今是阁老府了,配得上自己的年轻举人,住下也没什么。可是住在外家,总是不太好。

    华年还没来的及说话,只听老管事朗声吩咐领头的车夫,“去东棉花胡同。”老管事吩咐完车夫,回头对其年、养年笑道:“东棉花胡同的宅子新崭崭的,老太爷亲去看过,齐齐整整的。”

    其年、养年客气的道谢,“有劳您。”这是祖父使来的老仆,既是他这么说,想是祖父的意思,自应听从。自己一家人远道而来,疲惫非常,到东棉花胡同稍事歇息再拜见祖父祖母,也是正理。

    米芮拉下了脸。什么?不是先到灯市口大街阁老府么,去什么东棉花胡同。东棉花胡同只是个三进宅院,何其狭小,哪能容得上这许多人。

    二太太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开了口,“多年不在老太爷、老太太膝下承欢,我这做儿媳的,心中着实有愧。必要先拜见了两位老人家方可。”老太爷是说了,让自己一家人来京后住到东棉花胡同。虽不知内情如何,想来定是老太太作梗。哪有这般容易?自己一家人到京后自是要先到灯市口大街拜见,到时老太爷见了孙子孙女,能不心软么?老太太见到自家风尘仆仆的,好意思赶出去么?自然而然会在灯市口大街歇下。

    开始么,许是只休整数日,慢慢的不就一天一天住下来了,谁又能开口撵人。谢家,那可是一应吃穿用度出自公中,食用精美,月例丰厚,生活优渥。大房四房姓谢,二房难道不姓谢?要把庶房扫地出门,休想。

    二太太心思细密,这些都是她早已盘算好的。她知道谢老太太不喜,也知道谢老太爷为难,可住在谢家的好处,实在放不下。不说日常嚼用了,单说其年、养年、芮儿三名举子住在阁老府,能结交多少有用之人,能学到多少处世之道?若是住到东棉花胡同,地方小,想给他们三人各收拾出间清雅的书房来,都作难。

    二太太如意算盘打的好,奈何这回谢老太太铁了心,不许二房住进灯市口大街,日日在自己眼前晃悠。老太爷虽是疼儿孙,却也要顾着老妻的心意。更何况家都已经分了,三房已经住到北兵马司胡同,二房若是住进来,可算怎么一回事呢?岂不是又乱成一团?所以老太爷也定了主意。

    老管事姓刘,跟了老太爷一辈子,办事自然妥贴。二太太再怎么尊贵,再怎么雍容,他根本看不到眼里,只笑着说道:“二太太孝顺,老太爷老太太自是心里有数。老太爷老太太体恤孙子孙女们,必要他们先行歇息休整。顺者为孝,二太太请随我去东棉花胡同罢。”舌头是软的,话怎么说都成。你会说话,难不成旁人都不会说?你想去拜见老太爷、老太太,等你们一家子在东棉花胡同安置好了,却再说。

    二太太如何甘心受挫,冷笑一声,“瞧这情形,刘管事是要当我们二房的家了?”你再怎么体面,也是个奴才!我一定要去灯市口大街,你敢拦着我不成?二太太素日里也算得上从容不迫,这会子却有些心浮气粗。她本是虑着儿子、内侄兼女婿的举业,要上京投奔谢大爷、谢四爷的,若是不能一处住着,如何使得。

    刘管事已是快六十的年纪,涵养自是不差,二太太横眉冷对,他依旧点头哈腰、满脸陪笑。“二太太您说笑话了,我一个奴才秧子,如何敢当爷奶奶的家?不过是领着老太爷的吩咐罢了。”

    刘管事回完二太太的话,转过头看着其年、养年,叹道:“两位孙少爷自幼读书,必定知书达理……”其年没等他说完,已恳切的拱手,“劳烦您老人家,带我等到东棉花胡同。”养年也跟着拱手笑道:“有劳,有劳。”有点眼色吧,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还继续?真到了灯市口大街,也看不着好脸色。

    刘管事恭谨的行礼,“孙少爷吩咐的是。”扬扬手,车夫会意,挥起鞭子,呼喝着马匹,去了东棉花胡同。其年、养年心中激荡:这老管事口口声声“孙少爷”,不是连自家兄弟二人的排行也弄不清楚吧?他若见了延年、棠年,难不成也只叫“孙少爷”?

    二太太很是愤怒,回过头骂两个儿媳妇,“你们两个是死人不成,见自家男人犯愣,也不过去劝劝?!”其年、养年是怎么了,跟亲娘唱对台戏。两个儿子一向孝顺,都是儿媳不好。

    其年的妻子温氏、养年的妻子乌氏,都低眉顺眼的跪坐着,满口承认自己的不是,“媳妇没用。”温氏、乌氏都是谢家的远房亲眷,二太太长年在太康,谢家人情往来大多是她打点,这么一来二去的,便聘下温氏、乌氏为儿妇。两房儿媳妇都是上等人才,家教颇好,服侍起婆婆来,更是任劳任怨。

    二太太骂了一回儿媳妇,也没消尽满腹怨气。待到了东棉花胡同,十几个媳妇子、丫头子迎出来陪笑见礼,她们都是老太爷差来的,早已把宅院收拾的干干净净。二太太没好气,也没叫起,也没放赏,冷冷瞅了她们一眼,昂首走进正房。

    米芮不肯下车。“这样浅窄宅院,如何住得?”谢家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么,姑母巴巴的力邀自己和华年上京,便让住在这小巷子里?往来待客,甚是不便!

    华年微笑道:“我嫁妆银子还剩余有两三千两,不如拿来买座带花园的雅致宅院,供相公读书。”买房置地是好事,总比胡乱花用了强。再说,自家夫妻单住着,清清净净的,甚好。

    米芮怫然,“银钱不是这般花法!”米家虽从祖父开始做官,这两三代人也中过数名进士,做过几任知县、知府,却只敢做清官,不敢贪污,故此清贫的很。自从华年嫁过来,带了丰厚妆奁,日子才略好了些。钱要花在刀刃上,岳家有现成宅院,做什么要自己再买?

    银钱不是这般花法,却是要怎么花?华年心中凄凉。娘亲,您陪嫁大笔妆奁给我,真的是为我好么?可我没得着好处,得着好处的是米家,是公婆,是夫婿。我么,多置几身新衣衫,多打几样新首饰,都会被说的。

    众人都进来后,二太太前后看过,当即做了分配。三进宅院,二太太住了居中的一进,其年、养年分住第一进东厢、西厢,华年夫妇单住最后一进。

    “姑娘姑爷是娇客,原该如此。”温氏、乌氏都笑着说道。其年、养年也点头,“姐姐姐夫是客人,这方是待客之道。”米芮傲慢的扬着头,姑母诚心诚意邀请,我才来的!

    安顿下来之后,二太太先把女儿女婿叫过来,温言抚慰,“屋舍浅窄,且耐一耐。待见了老太爷,再理论。”米芮没怎么说话,华年笑道:“青砖绿瓦,倒也雅致。”虽小,却洁净,颇能住得。京城什么都贵,能有这么处宅院,很好了。

    二太太爱怜的笑笑,打发女儿、女婿回去早些安歇,又命人叫来其年、养年。其年、养年都跪下赔罪,“事出无奈,娘莫恼。”凡事要徐徐图之,太急了,未免难堪。

    二太太起身,拉起两个儿子,落下泪来,“咱们在太康好好的,来京城不就是为了依仗你大伯、四叔,让你们哥儿俩求学问、求功名么?娘自问没想错,彼此至亲,原该相互拉扯。”二爷和大爷、四爷是亲兄弟,这世上还有什么人亲过兄弟的。

    “谁知道,竟会为人所阻!”二太太神情忿忿,“竟会被发配到东棉花胡同!其儿,养儿,这事我不会善罢干休,必要到老太爷面前讨个公道。”老太太嫉妒不容人,可老太爷才是一家之主。

    养年劝道:“莫急,慢慢来。”祖父见了我们,哪有不心软的?其年有些犹豫,“娘,到底是分了家的。灯市口大街那宅子,咱们不便去住。”三叔都搬出来了,我们凭什么不搬。

    提到灯市口大街那宅子,二太太连连冷笑,“拿咱们当傻子糊弄!”老太爷六十大寿时分的家,可那宅子是后置的!说什么是四爷的私房,四房再有钱,能一把手拿出八万两白银?还不是老太爷老太太贴补的。

    既是老太爷老太太贴补的,便该四房均分!凭什么大房、四房住着那宽大宅院,却把二房撵到这小巷中?一样是老太爷的骨血,莫要欺人太甚。

    其年、养年都劝二太太“徐徐图之”,二太太压下怒火想了想,也觉有理。棠年再有半个月就要成亲了,自己若这会子去发难,老太爷难免心烦,四爷更是不喜。

    “日子长着呢,慢慢来。”被其年、养年哄着劝着,二太太定下心神,有了计策,“那便等等看。”要戳穿老太太的伪善面孔,也不急于一时。

    歇息了两日,到第三日上,二太太带着儿子儿媳、女儿女婿,满面笑容去了灯市口大街拜见。谢老太爷见了孙子孙女,自是怜爱非常,谢老太太面色淡淡的,却也赏了文房四宝、珠翠首饰等见面礼,都是上品。

    大小姐有年、二小姐绮年今儿都回来了。有年、绮年、华年自幼在太康是一起长大的,如今三人再聚首,容颜已改,各自唏嘘。

    有年嫁到天长杜氏,绮年嫁入定海侯府,只有自己,嫁了没名没姓的米家。华年看着眼前衣饰华贵的两位堂姐,心中蓦然升起浓浓的不甘。自己哪里比人差了?沦落至此。

    三姐妹有一样是相同的:背后侍立有姬妾。有年家的姬妾是摆设,由着她搓圆揉扁,杜续从不过问。绮年家的姬妾是换马灯,每年都是新面孔。“铁打的正室,流水的姬妾”。华年家的姬妾,是给米芮这大才子红袖添香的,颇见宠爱。

    绮年和华年更亲厚些,偷空跟她说悄悄话,“米家,也有姬妾了?”不是说米家是清官,清贫的很?清贫之家养什么姬妾,可是闲疯了。

    华年勉强笑了笑,“大家风气,原该如此。”她自是不愿意的,可公婆丈夫一旦有了钱,也要学学那富贵人家,有什么法子。华年这会子心中很有些败兴,不知怎么的,脑海中浮上一句话,“益是,子将以买妾”。娘亲,您陪送我,真的陪送对了么。

    绮年是个大忙人。关心完华年,又瞅个空子,拉着流年笑咪咪问道:“小七,你前日进宫了?”有含山郡主这样的嫂嫂真是不坏,小七这身份,倒能一趟两趟进宫去。

    流年天真的点头,“是啊,郡主带我去玩耍。”宫里很好玩的,那么大,人那么多。皇帝有那么多妃子,一个个都是大美人,可真好看。

    绮年很羡慕,“那小七见着圣上了?得睹天颜,真是荣幸。圣上,一定很威严,很威风。”有传言说皇帝陛下病重,那传言一定是假的,对不对?

    流年是老实孩子,实话实说,“皇帝陛下躺在蹋上,不会说话,手脚也不会动,只有眼珠子还在转。”这真的是实话。不过,皇帝扮完病人,兴致颇好的询问自己和丫丫,“朕扮的像不像?”那是很私密的话,就不好随随便便告诉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先写到这儿,有可能会捉虫修改。如果明天下午六点之前提示更新,一定是伪更。

109第108章

    绮年面有忧色,“圣躬违和,真是令人……”拿起手中的锦帕掩住面目,肩膀微抖,显然是在哭泣。皇上日常起居在乾清宫,如今乾清宫跟铁桶似的,连皇后都进不去。唯一进出过乾清宫又能打探一二的,便是眼前这小堂妹了。

    “二姐姐,莫伤心。”流年心软,轻轻拉着绮年的衣襟,告诉她悄悄话,“皇帝陛下虽病着,可是有辽王呢。辽王把军国大事都处置好了,跪在皇帝陛下蹋前一条一条念出来,什么事也耽误不了的。”

    绮年咬咬嘴唇。辽王趁圣上病着,如此惺惺作态,真是其心可诛。定海侯府是魏国公府姻亲,一向忠于太子,若是辽王登上大位……定海侯府子弟再怎么出色,再怎么能征惯战,这富贵也到头了。

    绮年放下锦帕,眼神依旧哀痛。流年见她如此,过意不去,“二姐姐不必忧心,皇帝陛下有静孝真人照看呢。到底是原配,皇帝陛下一见静孝真人,眼神便温柔了。”还是老熟人好。

    傻小七,这样才让人忧心呢。绮年心中苦笑,皇帝病重,在身边服侍的是原配妻子,皇后见不到皇帝。太子远在南京,代替皇帝处理政务的是辽王。再这么下去,将来坐上那把椅子的人,不一定是谁呢。

    流年一幅无邪模样,“有病了要吃苦药,很可怜的,贵为帝王也是一样。二姐姐,幸亏我自小身子好,都不会生病。”绮年见她什么也不懂,以为皇帝只是生了病吃苦药而己,不由得幽幽叹了一口气。老太太过于宠爱小七,以至她虽然十三四岁了,还是童真未泯,还是赤子之心。小时候倒没什么,大了依旧如此,少不了会吃苦。

    绮年拉着小堂妹的手,很想告诉她一番为人处世之道。待到要开口时,却又觉得无从说起。流年仰起白玉无瑕的小脸,俏皮的冲绮年笑了笑。得了堂姐,此时无声胜有声。

    绮年重又回去和有年、华年叙旧。有年、华年正在谈论孩子,有年育有两子一女,华年育有一子。不过华年的儿子养在祖父祖母跟前,并没有带到京城。

    要说起孩子,是绮年最多。她自己亲生的有一子一女,庶出的有一个儿子三个女儿,若是要全部带出门,浩浩荡荡一大群。绮年来灯市口大街向来是不带孩子的,庶出子女太多,丢不起这个人。

    这一点上,有年、华年比绮年强多了,家里都没有庶出子女。杜家是因为杜阁老不喜,“生母出身低,孩子也好不到哪儿去。”况且有年能生。米家是因为纳妾时只重色,两名妾侍都是娇弱美丽,红袖添香可以,子嗣上却是不成的。

    若论富贵,绮年在姐妹中数一数二。若论起子嗣,绮年则是最不堪的。想起定海侯府那一屋子莺莺燕燕,那防不胜防的各种算计,绮年忽然觉的没滋没味。这么费尽心计求来的富贵,其实又算什么呢。

    下午晌,丁喆亲自来接绮年。先到老太爷、老太太处拜见了,又和其年、养年、之年、柏年、米芮等一一寒暄,满面春风,礼数周到。有年、华年听说了,都打趣绮年,“老夫老妻了,还这般体贴!”绮年粉面泛起了胭脂色,觉得自己日子倒也不差。

    丁喆陪绮年上了马车,备极温存。绮年少不了把在谢家的种种一一告诉了,丁喆沉吟半晌,温言褒奖,“有劳绮儿了。”谢家小七他见过,生的极好,却娇惯过分,单纯没心计。她说出来的话,虽是孩子气十足,倒也有可取之处。

    二房一家人盘桓至晚,直到谢大爷、谢四爷、延年、棠年下了衙,松年、鹤年也从国子监回了家,才隆重相见了。谢大爷见了其年、养年,考较了一番学问,满意点头,“其儿,养儿,年后大伯想法子,还是送你们进国子监读书吧。”国子监大儒齐聚,人才众多,是求学的好地方。

    其年、养年大喜,长揖到底,“谢大伯父费心。”他们两人久居太康,虽然也延请了师傅,总觉得学业不精进是没有名师指点。如今有望进国子监读书,当然是求之不得。

    米芮在旁咳了两声。怎么华年这大伯只管其年、养年,不管自己?岂有此理。当年是谢家开口提的亲,倒贴了丰厚妆奁,把华年嫁给自己。若不是看自己是少年名士,谢家何须如此?姑爷是娇客,不得慢待,姑母见了自己,向来是一盆火似的赶着。怎么她这大伯子,位至阁老,竟是个不知礼的。

    谢大爷根本没理会米芮,话风一转,说起太康旧事。其年、养年等人自是附合,谢家一帮男人兴致颇好的回忆起老家,把米芮晾在一边。米芮自恃少年中举,又是谢家娇客,形状间不免有些傲慢。谢大爷为人方正,哪能见得做人女婿的这般模样。杜续是他女婿,见了他向来毕恭毕敬的。更何况,谢家子弟有谢家教导,米氏子弟自有米氏家长教导,于谢家何干。米氏家长从未托付过子弟的举业,谢家不能越俎代庖。

    难得孙子们聚的这么齐,谢老太爷乐的合不拢嘴。晚间摆上酒宴,觥筹交错,一直喝到华灯初上,其年、养年才晃晃悠悠的告辞。谢大爷、谢四爷自然使了能干管事,一路护送着回去东棉花胡同。看着其年、养年安置妥当了,管事方回谢府覆命。

    二太太回了东棉花胡同,恨的牙痒痒。今日她三番两回在老太太面前暗示“东棉花胡同房舍狭窄,真是住不得”“天色已晚,媳妇真是疲惫”,无奈谢老太太始终面色淡淡的,根本不接话茬。大太太、四太太则是笑容可掬,“车马可备好了?路上当心”一幅送客的架势。

    温氏、乌氏服侍二太太歇下后,一路走回自己房中。“同是谢家子孙,真是不能比。”乌氏感概。看看灯市口大街,地方繁华,占地辽阔,沐氏、崔氏、郗氏等人都是各自一个美丽庭院,又大方轩敞,又富贵清雅。任是谁的院子,都比东棉花胡同这三进宅子强多了。

    温氏心里也羡慕,面上还能说句公道话,“人家是嫡支,咱们是庶支,比不来的。”老太太今儿打赏自己的见面礼是一套赤金头面,金光闪闪,分量十足。老太太神色间根本不以为意,显然这套赤金头面对她来说不过尔尔。大爷、四爷有这样的母亲,原该比二房富贵。

    温氏、乌氏不过是感概几句而己,后院米芮则是对华年发起了脾气,怒斥过华年,气哼哼转身进了妾侍的屋子。他那两名妾侍身段异常苗条,人也柔弱,倚他如天,每每让他心中舒坦无比。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华年一人枯坐至深夜,难以成眠。没成亲前,表哥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才子,才二十岁就中了举!娘亲便是想着他人品又好,才华又高,才会毅然决然让自己下嫁。谁想到婚后他会变成这样?还有公婆,原来只是自己舅舅、舅母的时候,两位老人家是何等的慈爱。等到变做公婆,却一下子严苛起来。

    想到公婆,华年心里更苦了。近年来她婆婆颇有怨气,抱怨什么呢?抱怨华年带来的嫁妆多了。“都是因为你,芮儿才分了心,不得中进士。”原来一心一意只想着读书,后来有钱了,声色犬马、玩物丧志,课业便没有长进。嫁妆多也成了毛病,让不让人活了。

    十月二十,谢老太爷孙子、孙女聚齐京城。谢丰年随着夫婿也进了京,她公公、夫婿都在军中,这些年来立下战功,都有升迁。因为是谢丰年进门之后才有这些升迁的,所以谢丰年被视为“旺夫旺家”的媳妇,在苗家的待遇非常之好。这回,她夫婿苗见捷升了京营千户,携妻带子赴任。

    苗家在南城置了个小宅子,谢丰年跟苗见捷十八日到的京城,十九那天先到北兵马司胡同拜见了谢三爷、三太太、谢三爷对丰年这庶女向来不上心,猛然见到丰年一脸满足笑容,身边伴着英挺的夫婿,手中牵着娇嫩的儿女,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又有些讨愧,又有些欢喜。自己这做父亲没照管过她,这个女儿从小跟野草似的,竟也过上舒心日子了。

    三太太见了内侄,倒是欢欢喜喜的。见了丰年就板起脸,连带的也不待见苗见捷的一双子女,贱人生的贱种!苗见捷跟三太太本是亲近的,自打三太太不肯许嫁绮年,便有些淡了。三太太看自己一双儿女的厌恶神情映入苗见捷眼中,苗见捷脸沉了下来。午间扰了一顿酒饭,之后便携妻儿离去了。

    二十这天,丰年夫妇携子带女到了灯市口大街。丰年是庶支庶女,一向是躲在角落里不为人知的小可怜。如今却不一样,苗家虽不富贵,却也不贫穷,丰年这苗家少奶奶站出来,也不比华年等人差太多。

    谢老太爷在书房跟苗见捷说了半晌话,乐呵呵捋起白胡须,“颇肖乃祖,颇肖乃祖。”苗见捷的祖父和谢老太爷是旧相识,所以谢三爷才会娶了苗家女儿,三太太。

    丰年在萱晖堂坐着,跟老太太说了会子话。“本来我是想留在老家服侍公婆的,可公婆说,相公身边没人照看不好,命我跟了来。”丰年脸色红润,温柔说道。

    老太太对丰年并没有什么感情,不过她心地善良,对丰年存有怜悯之心。看丰年气色好,儿女双全,公婆夫婿又体贴,也替她高兴。丰年不像华年,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沾谢家的光,这份骨气,老太太欣赏。

    欢聚了半日,苗见捷夫妇才乘车离去。流年偷偷问老太太,“怎么三婶婶的娘家侄子,看上去竟是个靠谱的?真真奇了。”三太太那种奇葩,竟有讲情理的娘家人?二太太算是比三太太强多了,娘家侄子可是不能看。

    老太太横了她一眼,“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敢议论长辈。流年才不怕她,缠着她问究竟,“祖母,我关心四姐姐。”不管真实原因是什么,话一定要说的冠冕堂皇。

    老太太倚在罗汉床上,似笑非笑,“自己想去。”连这个都想不明白,还得了。流年歪头想了片刻,做恍然大悟状,“知道了。苗家老太爷和祖父是旧交,三婶婶这亲事,是祖父定下的!”或许是老太太懒的管庶子,或许是老太爷偏爱庶子,总之谢二爷、谢三爷的亲事是老太爷拍的板。老太爷么,他只能看人家父兄如何,看不到亲家母如何、姑娘如何。

    所以谢二爷、谢三爷的亲事会弄成这样。苗家老太爷、苗家舅爷的人品、能为不错,老太爷才会想娶苗家姑娘为儿媳妇。不过他做梦也没想到,三太太会是这幅德性。

    老太太斜睇流年一眼,隐隐有赞叹之意。看我家小七多聪明,这么想上一想,多少年前的事便知道前因后果!流年自得的一笑,高昂着小脑袋在老太太面前走了一个圈儿,比孔雀还傲慢,逗的老太太捧腹。

    十月二十一,绮年专程过谢府,力邀瑞年锦年流年“明日到舍下赏花”。老太太乐呵呵回绝了,“这却不巧,明日你大姑母要回娘家。”三个丫头自然是在家中陪伴姑母。

    瑞年本是极爱出门的,这时却对定海侯府心怀不满。你家丁家也是奇怪,请客有这么请的?提前一天?当我们谢家的姑娘在家里闲着没事做,让你们招之既来挥之既去?休想!

    锦年的外祖母出自定海侯府,是以对定海侯府比较宽容。“亲家夫人想是冬日无聊,方才如此吧?”同情的看看绮年,二姐姐神色惶急,汗都快下来了。想必她婆婆为人严厉,不容违背。

    流年仰起小脸嘻嘻笑,毫无心事,“明儿真不行,便是姑母不回娘家,我也不能赴约。郡主要带我进宫去。”皇帝陛下病了,含山郡主一个人进宫害怕,要我陪着她呀。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争取把太子干掉,让辽王遂了心意。

    做为一个政客来讲,辽王的卑鄙程度,还算好的。

    二太太的设定,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她和谢二爷都属于没本事自己挣家业,一心想从谢家捞的。存心不正,能装一时,装不了一辈子。

110第109章

    谢老太太眉头微皱,似有不悦。流年乖巧,凑过去抱着老太太的胳膊,讨好的笑着,“祖母,明日我辰时去,约摸着巳时二刻能出西华门。从西华门到咱家不远,巳时末许就回到家了。”还赶的上陪大姑母吃中午饭,什么也不耽误。

    谢老太太轻轻叹了口气,拍拍流年的小手,“早去早回。”傻孩子,祖母哪是为了你不在家。若你是出门自在玩耍,倒没什么,可这风口浪尖的进宫去,让人如何能放心。

    流年笑嘻嘻的,“祖母,张伯伯会来接我,还会把我送回来。张伯伯功夫多好呀,会飞来飞去的,羡慕死人了。”有这样的高手护送,我安全的很,您快别愁眉苦脸的了。您已是满头华发,让您犯愁,我会有负罪感的。祖母,我是有良心的孙女。

    谢老太太脸色稍霁。绮年在旁迅速做了决定,满脸陪笑,“既是妹妹们都忙着,那改日吧。等到梅花盛开之时,我再来相邀。”小七明儿要进宫,巳时二刻出西华门,南宁侯亲自接送。成了,有这些,回府去足够塞责。

    绮年已是丁家儿媳,回娘家不便逗留太久。和姐妹们一起陪着老太太玩笑几句,便依依不舍的起身告辞。众人皆知她婆婆定海侯世子夫人的脾气,并没留她,“路上小心。”临别殷勤嘱咐。

    晚间下了小雪,次日天阴阴的,天气寒冷。流年不耐冻,恨不得捞出件大毛衣服披上挡寒,守规矩的鹿鸣姑娘坚决不许,“七小姐,这才初冬,穿大毛不合时宜。”穿皮子禁不得一点出入,初冬“小毛”,然后是“中毛”,隆冬季节才是“大毛”。给流年寻出件红底卷云团花缂丝面紫羔斗蓬,服侍流年披上。

    流年白了她一眼,“穿衣服是要看天气,还是要看季节?”这是做什么呢,宁可让人冻着,也不给穿厚实衣服。之苹抿嘴笑笑,“七小姐,您跟鹿鸣姐姐再也讲不通这个道理的。若问她,她准是说,要看季节。”鹿鸣人实在,嬷嬷们教什么,她便学什么。嬷嬷们教她“穿皮子顾不到天气”,她便认真受教,一丝不错的照着做去。

    鹿鸣也不和之苹理论,紧着上上下下打量流年的装扮:精巧的小流云髻灵动可爱,浅绿宫锦珠羔袄,珍珠茂洋绉皮裙。看来看去,没一丝不妥当的地方,方满意点了点头。

    流年才慢悠悠吃过早饭,南宁侯府的马车已到了。辞别老太太、大太太、四太太等人出了门,流年和丫丫同乘一辆宽敞轩阔的三驾马车,鹿鸣和之苹则坐上后面的黑漆平顶朱轮车。

    “姐姐胆子最大了,回回敢管着七小姐。”之苹一脸巴结相,倒了杯热茶递给鹿鸣,“要换了我呀,七小姐若嚷着冷,我便拿不定主意了。”

    “真是不懂事。”鹿鸣老实不客气接过茶盏,嘴上也没跟之苹客气,“七小姐若是初冬季节便穿了大毛衣服出门,被夫人太太们视为暴发户、小家子气,如何使得?若怕七小姐冷着,多穿一层便是。”

    “姐姐厉害!”之苹冲鹿鸣伸出大拇指,笑着打趣,“姐夫有福气了,能娶着姐姐这般能干的小媳妇儿!”鹿鸣定给了谢府年轻管事宣大春,今年冬天就要出嫁了。鹿鸣倒是想再过一两年,无奈宣家催的紧,“有钱没钱,娶个媳妇好过年”。

    鹿鸣啐了一口,晕红了脸,转过头不喇苹。之苹少不了软语央求,“好姐姐,只能聚这一两个月了。往后姐姐出了阁,哪能时时见面?姐姐好歹疼疼我,莫跟我生气了。”

    鹿鸣横了她一眼,“往后见面的日子尽有!”四爷说了,从最早服侍七小姐的小樱,到后来的怀茗、怀芷,还有自己和之苹,都是嫁了谢家管事或庄头,以后要给七小姐做陪房的。

    之苹头回听说这个,扳起指头数了数,“五家呢。”以七小姐的身份,能有五家陪房,很体面了。瞧这架势,估摸着七小姐嫁妆少不了。也是,老太太家底儿厚实着呢,那么待见七小姐,不得多陪点儿啊。

    之苹刚数完,忽有些愁眉苦脸,“姐姐,我照应不来恬院。”从前有鹿鸣在,能里里外外一把抓,自己可不成。自己么,只会七小姐吩咐什么,鹿鸣姐姐交代什么,就做什么。

    “难为不着你,放心。”鹿鸣微笑,“老太太自有大丫头派过来。”心尖上的孙女,能交给之苹你这样只会听话的?做大丫头,小姐们若任性淘气时,要依礼约束的,哪能一味惟命是从。

    不知不觉间到了宫门口,鹿鸣、之苹掀开车帘要下车,迎面明晃晃冷森森一柄快刀举在她们面前,“回车上去!”一名身穿黑色盔甲、神情冷峻的青年将军沉声命令。

    之苹花容失色,她虽是丫头,却也从小娇养,哪见过这场面?眼见之苹恐惧的要大叫,鹿鸣迅速捂住她的嘴,把她拖回到车厢中。“别怕,有南宁侯在!”鹿鸣在之苹耳边低声说道。之苹被她紧紧捂着嘴,睁着大眼睛连连点头。鹿鸣心中也是惊骇,汗水早已湿透衣襟。

    “路老三,你瞎折腾什么?”鹿鸣、之苹互相紧紧抱着在车厢中发抖,耳中听到南宁侯张雱带着怒气的声音,“盘查?我入宫要盘查?你没睡醒吧。再说了,守卫宫门,可不是你腾骧左卫的职责!”

    “侯爷您息怒!”一个满是谄媚的男子声音传了过来,“我们路佥事也是听了上峰指令,奉命行事,奉命行事。”听声音,这人必是点头哈腰的,满脸陪笑。

    “圣躬违和,我等做臣子的,忧心君父,该当倍加小心谨慎。”又有一男子声音响起,慢条斯理的,优雅、镇定,“莫说侯爷,便是郡主和这位谢七小姐,也是要由宫女盘查的。还有,只请三位进去,侍女、仆役一概留在此地。”

    “爹爹,路佥事不过是奉命行事,咱们何必跟他为难。”清冽的女子声音,如山间清泉,如珠落玉盘,“请他们随意盘查。侍女、仆役去西华门外等着,我等要从西华门出宫。”轻脆的击击掌,“展鹏,你带他们前往西华门。”

    过了一会儿,车帘掀开,一名身穿便装、身形如豹子般敏捷的年轻男子冲她们微笑,“在下展鹏,含山郡主的侍卫。两位姑娘莫怕,有展某在,定能护两位姑娘周全。”

    他自信满满,眉宇生辉。之苹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鹿鸣却有些着急,“展侍卫,我家小姐呢?”宫门口已是这般凶,到了宫里,不得吃人呀。我家七小姐吵架或许行,不会打架。

    展鹏微微一笑,“有侯爷在,无事。”侯爷这个人么,你看着他脾气爆,心眼直,其实人家统领过千军万马,哪是没算计的人?这个时候侯爷敢入宫,自有对策。

    “也不知小七在宫里怎么样了。”谢家,老太太把儿媳妇、孙媳妇、孙女们全打发走,跟谢寿一个人说着话,“虽说有南宁侯带着,我这心里还是不踏实。”一刻不见到小七,一刻放不下悬着的心。

    谢寿闷闷看着她,“娘,我在家做姑娘的时候,您好似没这般紧着我。”自己是长女,老太太常常一开口就是“寿姑,你要让着弟弟。”大郎还好,自小老成。玉郎么,自他出生,爹娘都惯的他不像样。

    老太太很有些过意不去,“人老了,和年轻时候不一样呢。不光是我,你爹也是,和年轻时大不相同。”你爹现如今除了写字画画,便是教养孙子女。这要是搁他年轻时候,哪可能?或是读书,或是做官,总有正经事要做。便是挂冠回了家,也是出门访友的多,在家闲养的少。在家闲着他也不一定教儿子,要不然,老二老三能这点子出息。

    想到谢二爷谢三爷,老太太心中不快,“老二媳妇,跟老三媳妇,一个比一个讨人嫌。”方才二太太又拖家带口的来了,满脸是笑的要“服侍老太太”,令人烦不胜烦。真是不明白她,清清净净单住着不好么,做什么偏偏要往一起凑?

    “您跟爹爹算账去。”谢寿在亲娘面前,言语比平日放肆的多,“都怪爹爹,挑来拣去的,选了这两个活宝。”她们再不好,也是有儿有女的人。看儿女面上,只能善待。是以更加让人烦恼。

    正说着话,绮年来了。老太太倚在蹋上,少气无力问道:“不是要赏花么,你怎么来了。”昨儿个才邀请赏花,今儿又来了?二房也好,三房也好,铁了心不让人消停啊。

    绮年陪着笑脸,“我婆婆听说大姑母要回娘家,命绮儿回来侍奉。”这话听着非常之不可靠。定海侯府世子夫人什么时候会这么通情达理、体贴儿媳?哄人罢了。

    谢寿笑道:“你婆婆倒想着我,家去替我谢她罢。华儿也在,你们姐儿俩有年头没见了,快叙叙旧去。”眼见得老太太实在不待见,自然要赶紧把谢绮年打发走。

    绮年陪笑应了,自出厅来寻华年。老太太脸色好也罢歹也罢,她是必要待到小七回家,把宫里的事打听清楚了。这是公婆丈夫一起交代下来的大事,非办不可。

    绮年瞅瞅时辰尚早,小七还要过会子方能回,便和华年叙起私房话,“我冷眼瞧着,你神色竟是郁郁。三妹妹,跟我说实话罢。”昔日在谢家做女儿时,大家是一模一样的。如今嫁了人,分了上下高低,绮年自不会吝于相助姐妹。

    本以为华年好面子,定会死撑着,谁知三问两问的,华年真的说了实话,“二姐姐,生又何欢,死又何苦。”丈夫不体贴,儿子养在婆婆跟前,嫁妆自己花不着——公婆丈夫有什么吩咐,自己应的稍微慢了些,便会被斥为“善妒”“不贤”,一顶顶的大帽子,压的人喘不过气。

    绮年心中雀跃,对华年倾囊以授,“三妹妹,你道因何如此?皆因为二伯母从未受过公婆刁难,是以二伯母没教过你如何应对公婆。”老太爷老太太宽厚,你娘日子是舒服了。可普天下的公婆都如此不成,做梦呢。

    华年细心听,绮年耐心教,“三妹妹,当年你婆婆提出的红袖添香,对不对?你的夫婿要有美人儿服侍,你婆婆的夫婿呢,难道不要美人儿服侍?”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三妹妹,女人嫁夫找主,为的是什么?村话虽说的粗俗,却也是正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嫁人不就是图个依靠么,若是你靠不着他,他反要倚着你,那又何必。”丁喆再风流,没缺过自己锦衣玉食。

    华年面色迷惘,绮年一言点醒梦中人,“或是人,或是钱,咱们总要图一样!精穷,不体贴妻子,外加流连美色,这样的男人,要来做甚!”二伯父老实巴脚的,从来没外心。二伯母呀,没准儿也不懂得如何收拢男人。

    绮年心情愉悦。从前在太康,自己还羡慕过华年呢。华年娇养在父母膝下,稚嫩纯真。自己却小小年纪便开始见识妖娆侍妾、后宅纷争,如今看来,那时候的亏,并没白吃。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双更,把太子干掉。

    我总是想把阴谋诡计一带而过,摊手。

111第110章

    丁喆风流也好,婆婆刁难也好,这些年来自己都能从容应对,不曾手足无措过。也就是自己罢,若换了华年这样的嫁进丁家,只怕早已尸骨无存。

    绮年拉着妹妹的手,好言好语告诉她,“三妹妹,对咱们最重要的是什么人?是儿子!有了亲生的嫡子,咱们才是实实在在有了依靠。嫡子多多益善,你想法子生儿子、养儿子是正经,旁的都是小事。”你往后还想靠着公婆丈夫过日子不成,自然是靠儿子。

    华年掩面。她唯一爱子栋哥儿才满月就被婆婆抱走了,如今已经五岁,却跟她并不亲近。想起那个漆黑眼珠、聪明伶俐的儿子,华年一阵阵心痛。

    绮年也是做母亲的人,见状心生怜悯,“华儿,你若是想孩子,还是回通许为好。”华年的公公,如今在通许任职。婆婆带着栋哥儿,住在衙门后宅。

    “你若真舍得下夫婿,写封思念婆母的信,回去不难。”绮年这会儿是真心替堂妹盘算,“夫婿又不体贴,跟着他做什么,还不如守着儿子踏实。”

    华年有些迟疑,“婆婆本是不许我跟来,是娘亲说了两回,婆婆才勉强许了。”真回去了,栋哥儿也不见得亲近自己。米芮独自留在京城,还不知道会如何生事。

    “敢情二伯母也有为你说话的时候,真真令人惊讶。”绮年笑的轻蔑,“我还以为她一辈子都姓米,一辈子都只为米家打算呢。”这二伯母原来挺精明的,怎么分不清远近亲疏?自己娘亲三太太再怎么不着调,也不会把侄子看的比亲闺女重。

    “我娘亲她,也是心疼我的。”华年低声辩解,“她跟舅舅、舅母求过情的,可是没用。”出了门子的姑奶奶,管不到米家的家事。谢家闺女既已嫁到米家,要依着米家管教。

    “我说句刻薄话,你听了莫恼。”绮年笑道:“你舅舅家已是两代人做官,却没攒下家业,可见老实没用。这人越是老实没用,越是会欺负妇孺。”他弱,于是欺负更弱的。

    华年红了眼圈,“是我命苦。”有年的公婆通情达理,绮年的公婆富足尊贵,只有自己,摊上这么一对又贪婪又严苛又不通人情的公婆,这都是命。慈爱的舅舅、舅母如何会变成这样,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绮年冷笑,“你若认命,回家做小伏低的服侍米芮去!时时刻刻温柔谦卑,再捧起白花花的银子到他跟前,请他随意花用。还许你替他置美妾养庶子呢,横竖你愿意!等哪一天你钱花完了,人老珠黄了,我看你怎么办!”

    华年打了个寒噤,“不,不会,他是我亲表哥。”怎么着也要顾着几分情面的。绮年怒其不争的摇摇头,懒的再理会她,心里寻思着,“这会子小七该是还在宫里,也不知宫里的情形究竟如何了。”

    “……皇帝陛下,您可真会玩。”乾清宫中,流年一脸天真,拍着皇帝的马屁,“小七也想这样呢,很有趣。”自己若是不在了,会怎样?谢四爷大概还是云淡风轻,何离会哭死的。

    皇帝微笑,“朕尽心竭力治理政务,日日夜夜不得歇息,算来已有二十八年的光阴。到了这会子,玩上一玩,也不算过分。”总要知道,自己若是真躺下来,国家该交到谁手里,才不会所托非人。

    祖宗创下这份基业实属不易,自应世世代代传下去。先帝时民乱四起,匪患遍地,这天下几乎易姓。自己的皇储,万万不可是和先帝一样不能胸怀社稷、只顾自己私欲之人。否则,太祖皇帝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自己二十八年来兢兢业业创出的盛世,定会毁在他手中。

    小九是中宫嫡子,从小被当做皇储养育。可看他近年来的所作所为,着实令人不能放心。小九处理起政务来不及阿德聪敏,耐性也及不上阿德,时常沉不住气。

    阿德的辽王府,秩序井然。辽王妃是平民之女,温柔敦厚,善于持家。府中有五六名姬妾,妻妾相得。两名嫡子,三名庶子,全都聪明伶俐,讨人喜欢。

    小九的家事则是一团糟。他不甘不愿的娶了徐抒做太子妃,却一直惦记着阿嶷。在辽东向阿嶷提亲的勇士,还颇有几位遭了他的暗算。这事算的实在欠考虑,不只寒了南宁侯的心,更对太子的声名不利。

    小九在家事上,十足的拖泥带水。当年既然心悦阿嶷,便该知晓南宁侯夫妇的禀性脾气,该做出深情模样来诚心求娶,却和徐抒纠缠不清做甚?识人不明,形势也没看清。

    娶了太子妃之后,实在不该再对阿嶷有非份之想。阿嶷不是普通女子,她背后是能征惯战的张雱父子,开国元勋的靖宁侯府、六安侯府。小九,不管你身份多么尊贵,也不能保证你事事如愿。该放手时,必须放手。

    退一步说,即便真是不能放手,也该用些能奏效的手段,而不是胡乱折腾。暗算求婚勇士,在途中派人劫持,在南宁侯府用迷药,这都什么下三滥之举。小九,你有点长进罢。

    见皇帝凝神想着什么,流年和丫丫都识趣的不说话,悄悄坐在一边。张雱站在殿门口,气愤看着皇帝。玩什么玩,一点也不好玩!我闺女,我儿媳妇,都是娇滴滴的小姑娘家,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你连累!

    殿门口出现一名神色惶恐的宫女,“辽王殿下求见。”张雱大睁着眼睛,看着皇帝躺在御蹋上一动不动,辽王跪在蹋前,恭谨肃穆的一条一条念着奏章,当然了,都是极重大的事。

    ……真能装!真是父子!张雱这么想着。其实皇帝有一点点冤枉,此时此刻他躺在那儿,真把自己当成将死之人。他脑海中浮现出的,自己万一真死了,帝国会是什么情形。

    辽王扮够了孝顺儿子,方顿首辞出。皇帝缓缓坐起身子,“张卿,你瞧我这长子,可是真孝顺?”张雱是个直肠子,且看他是怎么想的。“小不点儿和阿嶷呢,如何看?”也没忘了流年和丫丫。

    “装的。”张雱面无表情,“十足十是装的!他装孝顺儿子,跟陛下您装病人,都装的很像。”你们俩真是父子!我瞅着,依辽王这勤谨劲儿,往后指不定跟你一样,也能成个劳动模范。

    “可能是真的,也可是能装的,没多大区别。”流年老实,皇帝问什么就说什么,“小七觉着吧,能装的像,也是本事。”知道该演什么,知道该怎么演,至少这人不笨。

    丫丫盈盈笑道:“辽王殿下对着我总是自称大哥,口口声声要拿我当亲妹妹。父亲,我觉着吧,大哥是真疼我的,对您也是真孝顺。”若他是装出来的,那也是装的像。小七说的对,能装的像,也是本事。

    流年心里颇有些奇怪。皇帝这话问的,相当没意思啊。有太子做过的那些蠢事,张伯伯和丫丫肯定会转而支持其他皇子,这还用问?自己也是一样,有棠年这门亲事,不会支持太子的。

    如果不是皇帝的心思过于深沉难测,那么难道是,皇帝潜意识里已经做了决定?流年越想越觉的有可能。辽王已经三十岁,沉稳持重,处事老到。太子么,心胸有些狭隘,做事也很浮躁。

    和张雱、丫丫一起从乾清宫出来,流年肚里暗乐。这个老皇帝精明能干了这么多年,临了在选择继承人这个问题上,像是在做证明题:证明选择辽王是对的。

    出了西华门,流年瞅瞅前后左右都是自己人,后怕的拍拍胸脯,“那什么腾骧左卫,吓死人了!”盔甲鲜明,手持兵器,从宫门口一直监视着到乾清宫门口,毫不掩饰的敌意。好在,他们没资格进乾清宫。

    “小不点儿不怕。”张雱心疼了,“好孩子,有伯伯呢。”就方才那些人,伯伯不用兵刃也能打赢他们。那些人,纯粹是银样蜡枪头,看着好看,实则没用。

    “乖,有我呢。”丫丫也是一幅大人样,“小不点儿不怕。”以为你天生的胆子大,原来你也知道害怕呀。小不点儿,你方才见了皇帝跟辽王,可是从容的很。

    一匹快马风驰电掣般到了眼前。张屷一身便装,英姿飒爽,飞身下了马,冲着张雱、丫丫、流年微笑,“正好遇上了。”他是锦衣卫,现如今负责守卫乾清宫。

    “你不是申时才当值么。”张雱明知故问,“这会子还早的很。”这傻小子。解语不许他早起,要他多睡会儿。他还是早早的过来,要见自己小媳妇儿一面。我家小阿屷可真不容易呀,谢晚鸿,你个小气鬼。

    张屷微笑不语。丫丫向着小哥哥,不动声色拉着张雱闪过一边,把流年留给张屷。流年嘴角微翘,“张乃山,你会立功的。”山雨欲来,一场厮杀不可避免。一个不小心,张乃山这现任锦衣卫就能立下功劳,捉住位重要人物。

    宫门口这地方,不便久留。张屷跟着上了马车,“我送送小师妹。”好在马车宽敞,坐了四个人,一点也不挤。丫丫揽着流年,调皮的冲张屷眨眨眼睛。放心吧小哥哥,往后呀,我帮你们私会!

    流年鼓着小脸颊,很正式的样子,“伯伯,其实您也可以病一病。”既然要除之而后快,早点把他引出来,一竿子打死得了。不然,留着这么个隐患,睡觉都睡不安稳。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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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再写一章,争取在十二点之前。明天早上看正好。

112第111章

    “小不点儿真是聪明孩子。”张雱眉开眼笑,“乖,伯伯过两天就病。”也许不必过两天,明天就病了也说不定。张雱越看流年越顺眼,我儿媳妇小时候可爱,长大了聪明,可真不坏。

    张屷“哼”了一声,仰头向天。流年拉拉他,“张乃山,你甭不服气。大哥二哥身经百战,确实比你强。”你虽然也上过战场,才打过几场仗呀,差远了。

    丫丫捧起流年小脸,做探究状,“让我看看,小不点儿这脑袋瓜子,是怎么长的。”怎么能猜到爹爹要等大哥二哥回来了,才放心生病?

    张雱在一旁乐。张屷自是不能袖手,帮着流年逃脱丫丫的魔掌。“这还用想啊。”流年伸手护着自己的小脸,白了丫丫一眼,“大哥二哥还有阿爷那么宝贝你,你出阁,他们能不回来么。”一辈子就这一回,多隆重的事。

    “我们做武将的,可没有这般儿女情长。”张雱乐呵呵的跟流年开着玩笑,“甭说妹妹出嫁了,便是爹娘去世要丁忧,也有回不了家的。”这是真的,没骗你。

    “伯伯您当我是三岁小孩。”流年撅起小嘴,“战事紧急的时候,自然是那样。可如今辽东太太平平的,女真人、蒙古人都不敢南下。”太平的时候,武将和文官一样的好不好。若是打起仗来,自然说不得“守孝”“丁忧”这一套。

    把张雱乐的,谢晚鸿虽然小气,可是把我儿媳妇教的很好!张屷和丫丫熟知流年的性情,都满口夸奖“年纪虽小,见识却高”。果然,流年闻言昂起小脑袋,洋洋自得。谢家才女,谢流年!

    到了谢府,丫丫自是不便下车,张屷也留在车中陪她。张雱亲自把流年送回萱晖堂,跟老太太等人寒暄几句,方告辞出门,上车离去。

    “小七回的真巧。”老太太看见小孙女,半日的担心都没有了,笑成了一朵花,“你大姑母正想着要听戏饮酒呢,你可就回来了。”看我小七,多会拣时候。

    谢寿笑道:“罢了,罢了,您巴巴的又拉上我做什么?分明是您想听戏,想饮酒,却因家里正忙活着,不好意思说。这会子借着我的名儿,您且乐和。”说的一屋子人都笑了。

    老太太一手拉着流年,一手拉着锦年,乐呵呵说道:“你大伯母、你家太太,还有你三位嫂嫂,这些时日为了你哥哥的亲事,可都忙活坏了。咱们饶是不帮忙,还跟着添乱,如何使得?好孩子,咱们偷偷听戏去。”

    老太太,谢寿,大大小小五位谢家姑娘,一群人浩浩荡荡“偷偷”听戏去了。坐在轩敞温暖的大花厅,烫上热酒,厅外搭着家常小巧戏台,琴曲悠扬。

    绮年自然瞅了个空子,拉着流年关切问道:“去宫里要格外小心才是,小七有没有多说话,说错话?”那是皇帝的家,皇帝手中掌握着生杀大权,不是玩的。

    “二姐姐,我没有多说话,也没有说错话。”流年白皙细腻的脸庞泛起忧色,“真的没有,放心。我总共也没说过几句话,跟谁说呀。”

    绮年同情拍拍她的小手,“没跟皇帝陛下说上话?”你和含山郡主一起去的,该有些体面才是,怎至于连话也没有说过几句。

    “皇帝陛下……”流年眼圈一红,“吃了那么苦药,一点儿没好转。我头回见他的时候,他可和气了,如今真可怜。”还是不会说话,不会动。曾经那么慈爱的老人家,看着他毫无生气躺在床上,眼神中却是对这人世无比的眷恋,令人心酸。

    老太太无意中一回头,看见绮年和流年坐在一旁窃窃私语,笑道:“两个丫头说什么呢,告诉告诉我,让我也乐乐。”谢寿也回头,笑容满面,“二丫头,小七,大姑母也想听。”

    绮年忙道:“没说什么。”她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对宫里的事这么有兴致。流年也是一脸顽皮,“祖母,大姑母,我们说几句玩话罢了。”才不让祖母她老人家担心呢。

    老太太见状,微微一笑“好孩子,玩吧。”转过头继续看戏,戏台上正演着出戏文,一男一女穿着大红喜服,在拜天地成亲。这戏好,吉庆!老太太想到棠年即将娶妻,眼角眉梢,都是欢喜。

    绮年没敢再深问,陪着老太太、谢寿听了会子戏,她一个大丫头走过来,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绮年陪笑站起身,“家中有些事体,绮儿竟要先告别了。”老太太、谢寿也没多留,含笑吩咐,“路上小心。”绮年应了,又到大太太等人处告了辞,急急回了定海侯府。

    十月二十三,南宁侯张雱告了病假。“张都督最经不住气。”五军都督府有不少人都知道张雱昨日在宫门前被刁难盘查,最后忍气应了,估摸着张雱是气病的。

    十月二十四,流年在谢府花房欣赏兰花,丁喆不请自来。丁喆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跟着位年约二十许、衣饰华贵的年轻公子。这位年轻公子眉目俊美,仪容十分出众。

    “二姐夫!”流年小脸上绽开一个甜美笑容,“二姐夫陪着二姐姐回娘家了?可真体贴。”丁喆在灯市口大街不受人待见,极少陪绮年回来。

    丁喆微笑看了眼这少不更事的小姨子,“小七看花呢,来见过九爷。”身边丫头不见了,自己这素日不登门的姐夫自空而降,她还浑浑噩噩毫无知觉,可真够迟钝的。谢寻人精明,养出来的闺女可不咋地。

    “九爷。”流年盈盈曲膝。九爷静静看了她一会儿,“这便是谢状元的同母妹妹?”照她的长相看,她哥哥也差不了。阿嶷,你竟宁愿嫁个金玉其外的男子,也不愿嫁我。

    “是,九爷。”丁喆神色恭谨,心中颇有些惴惴不安。这位爷若是想把小七劫走,或杀了,那便如何是好?到底是绮年的堂妹,一朵花似的。

    “您认识我哥哥?”流年惊喜的看着九爷,“您这么一身贵气,身份肯定不凡。连您这样的贵人也认识我哥哥,真是哥哥的荣幸。您真是很有贵气,我想想,这样的贵气,我只有在……只有在皇帝陛□上才见着过!”

    九爷自负的笑笑。算这小丫头有眼光,知道孤是贵不可言之人。“可惜皇帝陛下病了,病的很厉害。”流年神色有些凄然,“看着他想说话却说不了,想抬胳膊却抬不了,闻着一屋子的药味,真让人难受。”

    九爷沉下脸。已病到如此地步?父亲,这样您都不肯召回我么,我还是不是您的皇储,是不是帝国的太子殿下?父亲,您待儿子,真是无情。

    九爷神情郁郁,眼神像刀子般狠狠看着流年。流年是个小傻子,对九爷的杀意毫无知觉,“二姐夫,外面天气好不好?我晚上要出门玩耍,老天保祐,可千万别下雪。”

    丁喆小心翼翼看了眼九爷,笑道:“这大冬天的,小七晚上还要出门?”流年天真的点点头,“是啊,丫丫约了我一起玩,会派人来接我的。”

    丫丫?九爷眼神柔和了一点,“谁是丫丫?”阿嶷的小名叫丫丫,极少有人知道,更少有人叫。叫她丫丫的,都是她的长辈,和哥哥们。

    流年心虚的笑笑,“这个么,真是不便告诉您。丫丫是她小名,只有家里人才这么叫。我从小认识她,那时我才一岁多,不管大小尊卑,只管逮着她叫丫丫。这么多年,都叫习惯了。”脸上泛起粉晕,微微有些害羞。实在不应该管人家叫丫丫的。

    九爷默默望了流年一会儿,忽然转身离去。丁喆长长松了一口气,急急跟在他身后,也走了。流年衣衫都已经被汗湿透,愣愣坐下,一言不发。

    “小七,小七!”谢四爷惊恐的声音传了过来。他本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可是花园里发现被打晕的鹿鸣、之苹,小七不知下落,让他如何不慌张?

    外面声音纷乱,流年木木坐着,一动不动。“七小姐在这里!”有丫头找了过来,大声向外头报着信。没多大功夫,谢四爷、棠年等人涌了进来。

    流年跟傻了一样,不说话。谢四爷痛惜的抱住女儿轻轻拍着,“小七乖,不怕。”女儿是被谁吓着的?该死。可怜的小七,在自己家里遇着这种事,真是防不胜防。

    谢家发现打晕的丫头之后,已命人飞速去了南宁侯府报信。张屷急匆匆赶来,身边跟着位蒙面少女。“送小七进宫。”蒙面少女蹲下看过流年,果断说道。如今是非常时刻,但凡有一丝风吹草动,都不可轻视。

    这蒙面少女自然是丫丫了。谢四爷略一沉吟,便点了头,“依你。”不能让小七白白吃了这个亏,谁欠的债,都要讨回来。

    到了乾清宫,流年依旧是愣愣的。丫丫柔声哄了她半天,似是好了一点,却依旧说不出话。魏硕峰有眼色,铺好了纸,磨好了墨,“七小姐,您若是说不出来,写出来也是一样。”

    流年呆呆看着书案笔墨,忽然走了过去,提起笔。却不是写字,是作画。廖廖数笔,一名青年贵公子跃然纸上,生动逼真。

    皇帝闭上了眼睛。小九,你回京城了,还去吓唬小不点儿!一个小姑娘,她招你惹你了,把她吓的连话都不会说。小九,你可真有出息。

    当日你去南京时,朕是怎么交代你的?“没有朕的谕旨,不许擅自回京。否则,杀无赦。”小九,你还把不把朕放在眼里。

    “传旨。”皇帝睁开眼,声音平平无波,“召辽王进见。”太监答应着,疾步趋出。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辽王便进来了,脸上带着汗珠。

    辽王脸上既有惊喜,又有诧异,“父亲您……?”好的这么快?皇帝淡淡看了他一眼,“阿德,朕命你擒拿小九。记住,要活的。”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晚了

113第112章

    流年画完,眼神直愣愣的望着画中人。好像画中人令她十分恐惧,手中的笔慢慢落下,小脸煞白,惶惑无助。丫丫不忍,揽她在怀里柔声抚慰着,“好了,没事了,不怕。”

    辽王领了皇帝口谕,探询的目光看向流年。按常理,太子既被派往南京监国,没有皇帝谕旨他是万万不得回京城的。若擅自回京,既是无君无父,死有余辜。殿中唯一见过太子的人是流年,她根本一句话没说过,只提笔画了幅画。

    画中人确定无疑是太子。可太子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谁和太子在一起,全无头绪。这让人如何捉拿?京城大着呢,上哪儿寻人去?

    流年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孩子,她从丫丫怀里轻轻挣脱,走到桌案前,提笔继续画。没多大功夫,太子身边出现一位三十多岁、风流倜傥的男子,“定海侯排行第三的孙子,丁喆。”张屷在旁沉声说道。

    画完丁喆,流年并没停笔。太子和丁喆的对面又出现一位小姑娘,十三四岁的年纪,玲珑美丽,精致面庞上满是讨好笑容。小心翼翼的看着太子和丁喆,一幅仰人鼻息的模样,楚楚可怜。

    张屷和辽王都细细审视着这幅画。丁喆带着太子去了谢府,盘问过流年,流年机智的应付过去了。没有被灭口,没有被劫持……两人几乎是同时抬起了头,“太子怕是今夜要有所作为!”

    太子不会闲来无事从南京奔驰到京城,只为吓唬吓唬流年,然后再奔驰回南京。他来京城,或是为了皇位,或是为了丫丫,或是两者兼有。他敢在谢府露面,又肯留下流年这活口,恐怕不是心慈不忍,也不是大意疏忽,而是要发动了。

    辽王凝神想了想,走到皇帝面前缓缓跪下,“父亲,不管情势如何凶险,儿子便是拼却自己的性命,也要保护圣驾安然无恙,父亲放心。”伏在地上重重的叩了个响头,抬起脸看着皇帝,面容坚定。

    “装的像,也是本事。”丫丫看着眼前这一幕,回想响流年的话语,心中也是感概。辽王大哥,如果你是装的,但愿你不只装的像,更能装的长久,最好能长长远远的装上一辈子!天下臣民就有福了。

    “阿德,去吧。”皇帝面容依旧平静,声音也依旧温和,“不拘小九要做什么,总不过是近卫、京营、五城兵马司。阿德,要心存仁慈,不管是对亲兄弟,还是对全天下的老百姓,都要心存仁慈。”辽王郑重应了,起来恭谨的倒退几步,转身离去。

    “我们不走了。”丫丫笑盈盈走到皇帝身边,“陪着您。”要是太子真要逼宫,保不齐宫中会有凶险,自己可不能这时候走。他是讲理的皇帝,重情意的义父,自己便会是孝顺懂事的女儿。

    皇帝微微笑,“朕这些时日可是憋闷坏了,阿嶷和小不点儿留下陪朕,甚好。”可惜小不点儿被吓住了,呆呆愣愣的,要不听她说些孩子话,倒也有趣。

    丫丫附耳跟皇帝说了几句话,皇帝转头看看流年,“果真如此?使得。”命宫人去传十皇子和安宁公主。原来小不点儿爱打牌,一坐上牌桌就来劲了,这还不好办。

    等到十皇子、安宁公主过来,少不了围着皇帝惊叹,“父亲您身子康复了?真好。”是谁胡说,说您病的很重?回去把这些乱嚼舌头的人寻出来,啐到他脸上去。

    皇帝看着没心机的幼子幼女笑道:“小十,安宁,叫你们来,原为的是打牌。”十皇子点点头,“打吧,打牌好。”安老功课逼的紧,安晓旭比从前更加不讲理,自己这日子叫一个苦。如今苦中作乐打牌消遣,也是美事。安宁公主更是欢欣鼓舞,“打牌?好啊好啊。”张罗着命宫人支好牌桌,摆好纸牌。她和丫丫常来常往,自然是会打牌的。

    丫丫、流年、十皇子和安宁公主打牌,皇帝倚在蹋上微笑看着。张屷搬把椅子坐在流年身后,“小师妹,我替你看着牌。”流年雪白小脸慢慢浮上笑容,“张乃山,我想赢。”牌桌上赢钱,人间乐事之一。

    张屷毫不迟疑,“小师妹肯定能赢。”丫丫笑盈盈的洗牌,安宁公主好脾气的没说什么,十皇子不服气,“何以见得?”皇帝含笑看着眼前诸人,心中柔软。阿嶷是怕宫中有变,想把小十和安宁聚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怕他们出事吧?阿嶷,是个有情有意的好孩子。

    流年转头看看张屷,笑逐颜开,“承你吉言。”起了牌,举到张屷眼前,一脸得意。看见没有,我一把好牌!这把,流年赢了。下一把,流年又赢了。连赢两把,流年眉毛弯弯。

    正打着牌,外面隐约有厮杀声传进来。张屷和丫丫对视一眼:是太子不知死活,还是辽王有意要把事态扩大?要打在内城打就好了,莫扰得京城百姓不得安宁。

    安宁公主和十皇子年纪都不大,哪有这个定力再打牌,脸上都有惊惶之色。如果不是皇帝在这儿镇着,没准儿安宁公主早尖叫出来了。丫丫笑盈盈哄他们,“有我小哥哥在,定会无事。放心好了,咱们继续打。”小不点儿眼巴巴看着呢,不打牌怎么成。

    十皇子很严肃的思考了一会儿,“我又不会打仗,这会子我再怎么忧心忡忡,也是没用的。”既然没用,那便不忧心了,该干什么干什么。要从容自若,要有风度,否则会被安晓旭笑话的。

    安宁公主和流年是邻座,离张屷不远。回头瞅了两眼,张屷身姿挺拔,气宇轩昂,沉着冷静的坐在那儿,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慌张。这肯定是位高手了,有他在,还担心什么呢?打牌打牌。

    丫丫带着几个半大孩子重又打起牌。安宁公主、十皇子、流年轮换着大赢,慢慢都打上劲了,外面厮杀声愈来愈清晰,殿内只管如火如荼的打牌。

    一直打到华灯初上,才恋恋不舍的散了摊儿。最后盘点,丫丫输的最多,安宁公主和十皇子小赢,流年大赢。“承让,承让。”流年看着眼前一堆白花花的银子,冲诸人笑嘻嘻拱拱手,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牌局输赢定了之后,辽王和太子的输赢也定了。没有一丝悬念,辽王亲自率领锦衣卫,会同沈迈、沈忱、岳池,大败逼宫的太子。太子亲卫尽皆死伤,太子本人,被生擒活捉。

    太太定定看着眼前满头白发的沈迈,心中恨恨,这厮不是该在辽东么,怎么会到了京城。都怪你,若不是你性子急燥胡乱杀伤人命,东昌侯府便不会和魏国公府结下冤仇,阿嶷便不会和我生了嫌隙。若阿嶷和我好好的,我又怎至于此。你,本是该为我所用之人。

    沈迈厌恶的看了太子一眼,昂头离开。他和沈忱、岳池还要善后,搜捕漏网之鱼。丫丫快要成亲了,这起子挡路的人,要快快清理干净。

    “我要见父亲。”太子冷冷看着辽王,面目倨傲。我是父亲心目中的皇储,我自小被当做太子养育!便是我有个什么行差踏错,父亲也不会认真跟我计较的。虎毒不食子。

    “请稍待片刻。”辽王神情语气都很客气,“父亲此时不便见你。”辽王真没撒谎,他差了锦衣卫进乾清宫禀报,皇帝温和平静,谕令“侯着”。

    乾清宫里,流年打过这场牌,重又天真活泼起来,兴兴头头拍着皇帝的马屁,“皇帝陛下,您这里可真个风水宝地!”所以我才会大赢特赢。

    皇帝见她一脸甜蜜笑容,和才进殿时那傻愣愣的模样判若两人,心中也自欣慰。小不点儿平时是多么伶俐可爱的小姑娘,方才竟被吓的傻了,真是作孽。

    “小不点儿画功了得。”皇帝温和说道:“去画库拣三幅画作,朕赏赐于你。”小不点儿你今日画了三个人出来,作用不小,朕便赏赐你三幅画,酬你的功劳。

    “皇帝陛下,您真神奇!”流年又是惊喜,又是目瞪口呆,“您怎么知道,小本想要三幅画呢?”老太爷一幅,谢大爷一幅,谢四爷一幅,正好。可皇帝怎么知道的呢?

    流年心喜难耐之态令皇帝一笑,“去罢。”画库藏有上千幅历代名人佳作,看你选什么。流年喜滋滋跟着太监过去,没多大会儿就回来了,太监手中捧着三幅踞,恭恭敬敬呈了上来。

    是《临流独坐图》,《lwxs图》和《夏景山口待渡图》。《临流独坐图》,气势恢宏、云烟浮动的崇山峻岭中,一老叟临流抚琴。《lwxs图》烟雨空蒙,神采历历,是董源的传世名作。《夏景山口待渡图》也出自董源,披麻皴加墨点笔法画出漫山树木丛林,高厚雄壮。

    “小不点儿喜欢董源?”皇帝微笑问道。“小七没看,只拣着最靠近门边儿的三幅。”流年实话实说。画库肯定都是皇家收藏,好东东,随意拿三幅就是。难不成还细细挑拣一番?做人要向辽王学习,要装的像。不管心里贪不贪,面上我就是很有节制、很知足!

    皇帝温和夸奖几句,命宫人送十皇子、安宁公主回宫,命张屷“送阿嶷、小不点儿回家”。众人恭敬应了,行礼告辞。一时间,乾清宫中颇有清冷之意。

    皇帝默默坐了许久,漫声说道:“宣辽王、太子进见。”小九这脾气,不堪大用。阿德,这万里江山份量很重,你接不接的住?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黄色月亮和十一格格送的地雷。

    明天双更,要棠年和丫丫洞房。

114113章

    “原来父亲身子康健的很。”太子被带进乾清宫,见皇帝安然无恙,根本不曾罹患重病,不由恨恨。父亲,您竟然骗我,诱我犯下逼宫罪行。

    辽王神色愕然,“父亲身子康健,岂不是天大的喜事?”难道做儿子的,看见父亲身子好,还有不高兴的?小九,为人子、为人臣,怎可如此。

    皇帝静静看了太子一会儿,温和说道:“朕知道你心里在抱怨什么。小九,你从南京来到京城,最快也要一个多月吧?朕称病不上朝,可是只有半个多月。”你根本不是因为朕“生病”,才来的京城。

    太子声音低沉又酸楚,“父亲,您知道我在抱怨什么?您若是真知道我的心事,又何必定要阻止我和阿嶷?阿嶷出阁在即,您让我如何忍的下?!”

    皇帝闭目养了一会儿神,睁开眼睛问辽王,“阿德,若是你喜欢阿嶷,铁了心要求娶,会怎么做?”不可小看家事,一个男人若连家事都处置不妥当,政事也会一团乱。不能齐家,何以平天下。

    辽王略一思忖,即有条不紊的答道:“若是婚前,定要做出一幅专情、深情模样,获取佳人芳心,更令南宁侯夫妇放心许嫁女儿。若是婚后还肖想阿嶷,志在必得,那便要出其不意杀了南宁侯父子。”张雱、沈忱父子,绝不会容许阿嶷被欺侮。要打阿嶷的主意,先杀了她父兄。

    太子倒抽一口冷气,“你真是狠毒!”要娶南宁侯府大小姐,先杀了南宁侯父子?南宁侯父子功勋卓著,是你想杀便杀的人么。再说,杀了南宁侯,阿嶷岂会不恨?不是弄巧成拙。

    “这自然还远远不够。”辽王声音清冷,“往后内宫之中,要时时刻刻防着被阿嶷刺杀。朝堂之上,要时时刻刻防范靖宁侯府、六安侯府。”佳人又得不到,朝堂又出乱子,何苦来呢。

    太子脸色煞白,一言不发。皇帝审视的看看大儿子,慢慢问着,“阿德,若是你要逼宫,却要如何行事?”小九这逼宫跟孩子闹着玩似的,不足为虑,你呢?

    辽王倒也坦诚,“父亲在位,宫廷也好,朝堂也好,全在父亲掌控之中,儿子永不敢逼宫。若是小九在位,儿子要看清楚形势再作决定。至少要有七分把握方可,剩下的三分,便赌赌运气。”

    太子连连冷笑。皇帝温和吩咐,“阿德,小九,下去歇息吧。今日数名逆贼率众胁迫内宫,赖祖宗保祐,已全数被擒获。阿德,明朝将这些逆贼枭首宫门,以儆效尤。”

    辽王恭谨应了,太子心中大呼侥幸。父亲还是顾念自己的,这不,只处罚了自己的下属,却没有处罚自己。看来,在父亲心目中,自己还是帝国的太子殿下,他的皇储。

    天黑透了,流年才回到谢府。“不虚此行,收获颇丰。”流年嘻嘻笑着,“祖父,大伯父,父亲大人,人人有份儿。”《临流独坐图》送了老太爷,《lwxs图》送了谢大爷,《夏景山口待渡图》送了谢四爷。

    众人看流年的目光倍极温柔,似要滴出水来。谢四爷尤其跟平日不同,待流年极为迁就。流年眼珠转了转,“父亲大人,《夏景山口待渡图》好不好看?若是好看,可否减免功课呀。”瞅着谢四爷今儿很好说话的样子,顶多是不同意而己,挨不了骂,也不会有打击报复。

    谢四爷柔声说道:“小七若不想学,那便不学。”把流年乐的,伸出小手指,“父亲大人,说话算话!”谢四爷伸出白皙优美的小手指,跟小女儿拉了勾,“说话算话。”

    从未被如此纵容过,流年轻飘飘如腾云驾雾一般,快乐无比。谢四爷不逼功课了,这世界真美好!流年辞别众人,又到静馨院跟何离腻味了一会儿,何离也比平日粘乎,“小七,晚上不走了好不好?”流年笑嘻嘻答应了,自己这么希罕人呢,都大姑娘了妈妈还要跟自己一起睡。

    洗了澡,何离替流年擦干头发,流年迷迷糊糊睡着了。何离怔怔看着女儿的甜蜜睡容,眼泪流了满脸。鹿鸣和之苹这两个丫头如今服了汤药昏沉沉睡着,小七比她们更危险,比她们受的惊吓更甚。

    谢四爷和棠年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谢四爷慢慢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女儿,移不开目光。棠年替何离擦去泪水,柔声安慰,“没事,都过去了。”何离靠在他身上,眼泪越发汹涌。

    十月二十五,早朝时辽王镇静的宣布:昨夜有逆贼袭击万寿宫、景阳宫,早已服诛。逆贼枭首宫门,以儆效尤。定海侯随着一众大臣观看逆贼首级,忽然吐血昏倒:其中有他的孙子,丁喆。

    府中有子孙参与谋逆,这是要命的大事,定海侯当晚便没了气。临死,定海侯也没想明白其中的道理。阿喆并没有跟着去逼宫!帮太子打探消息可以,形势未明却冒冒失失逼宫,后果堪虞!是以阿喆和定海侯府其余子弟一样,被自己拘在府中不许出门。阿喆的头颅,是怎么挂到宫门上的?

    定海侯府人心惶惶。像他们这种府邸,抢个民女、夺块民田以至于欺男霸女,都不算大事。可真是涉及谋逆,开国元勋也没用。夺爵毁券,合家流放苦寒之地,还算轻的。

    定海侯府搭起灵棚,来吊丧的宾客极少,姻亲大都不上门。世子夫人申氏欲哭无泪,心中却依稀存了指望:太子殿下还安安生生的!只要太子殿下在,定海侯府总有能翻身的一天。

    绮年脸色惨白,摇摇欲倒。申氏见了她这幅模样,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丧门星,自己爷儿们不知道看好了,以至于阿喆无辜送了命!

    定海侯府的姻亲当中,国子监的韩司业亲来祭奠过。他为人方正古板,一向不合时宜,定海侯府诸人本是不把他放在眼中的,这时却都毕恭毕敬的还了礼,心中敬重。韩司业,真是老好人。

    申氏娘家没人来,申氏长媳郁家也没人来,次媳谢家也没有人来。申氏舍不得骂自己娘家,素日待郁氏亲厚,也不去寒碜郁家,只冷笑着质问绮年,“谢家跟丁家,难道断了亲不成?”女婿没了,谢家竟是不管不问的,没一点义气。

    绮年软软的瘫倒在地上。定海侯府正兵荒马乱,也无人理她。还是她从谢家带过来的侍女有良心,扶她到房中躺下,一面使人去请大夫,一面使人回谢家报信——北兵马司胡同谢家。

    谢三爷和三太太正在家中吵架。谢三爷要把绮年接回来过日子,“姑爷没了,丁家眼看要不行,留绮儿在丁家做甚?”三太太却是担心,“之儿还没定下媳妇,绮儿若是回来住,更说不着好媳妇了!”家里本就浅窄,还住着位姑奶奶,带着一儿一女。谁家好姑娘愿意嫁过来。

    听说绮年昏倒了,丁家没人管没人问,谢三爷和三太太都唬了一跳。“天杀的丁家。”三太太抹起眼泪,“把我闺女不当人看,总有一天要遭报应。”

    谢三爷也顾不上吵架了,忙忙的出门寻着一位大夫,好说歹说,架着大夫去了定海侯府。府中乱乱的,谢三爷带着大夫去看了绮年,大夫无奈给诊着脉,脸上有了异色。

    谢三爷这心纠的,“怎样?小女如何了?”绮年没事吧,素日里都是好好的。大夫又细细诊了两回,拱手道了恭喜,“令爱已有一个多月身孕。”

    十月二十八,定海侯世子亲自将两匣子珠宝、地契给了绮年,许她随父母回北兵马司胡同居住,“媳妇,你已有一儿一女,腹中还有阿喆的遗腹子,替他守着吧。”

    绮年神色凄凉,“我已是快三十的人了,又是三子之母,还有什么体面人家会娶我?父亲放心,我会守着三个孩子长大。”嫁什么人,还没受够公婆夫婿么。

    绮年携着一子一女上了谢三爷的马车,头也没回,走了。申氏埋怨丈夫,“都是她惹的祸,你还放走她!”定海侯世子冷冷瞪了妻子一眼,无知妇人,懂什么?谢家旁的做不了,却护的住自家闺女和外孙。这时候丁家子孙能保一个是一个,你当这还是从前呢?

    十月二十九,华年不顾二太太的阻拦,去了北兵马司胡同看望绮年。绮年若口婆心劝说自己的事仿佛便在昨日,怎么一眨眼间,绮年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邻舍要搬家,父亲便把它买下了。”绮年抚着平平的小肚子,苍白的脸上有了希冀,“往后我带着孩子们住邻舍,碍不着弟妹什么的。”

    “可,你没丈夫了呀。”华年忍不住说道。怎么绮年并没有寻死觅活,好像还活的好好的,没了丈夫的女人,在这世上还怎么活?从来寡妇是最难做的。

    “丈夫?”绮年轻轻一笑,“有了儿子,还要丈夫做什么?”丈夫有什么用,又保护不了自己。能保护自己的,是亲爹,是亲大伯亲叔叔。往后能亲近自己,让自己过好日子的,是儿子。

    华年咬了咬嘴唇。绮年如今虽说没丈夫了,儿女却能围绕膝下。自己身边倒是有米芮,可没儿子呀。若是自己再生一个……?该能自己养了吧?华年想到能拥有一个跟自己血脉相连的儿子,心中酥酥软软。

    十月三十,灯市口大街谢府遍挂大红灯笼,一派喜庆景象。“虽说是位圣上亲口册封的郡主,可成亲的礼节全按民间来的。”大太太忙累虽忙累,心里舒服,“南宁侯府半点不搭架子,有这样通情达理的亲家,真是福气。”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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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一章,是新婚前夜和新婚之夜。

    估计没肉。

115第114章

    自己亲手养大的宝贝孙子要娶媳妇了,谢老太太坐在萱晖堂,乐的合不拢嘴。仆妇侍女们也是兴奋难言,一回一回喜气洋洋的报着,“老太太,咱们的人去迎嫁妆了。”“老太太,南宁侯府发妆了”“头三抬嫁妆都是皇帝陛下赏的,金光闪闪的,可好看了。”“前面的嫁妆进了门,后面的嫁妆还在一里地外。”更有多事者替古人担忧,“您说,这么多嫁妆,南园放不放的下呀。”棠年和丫丫的新居,位于谢府东南方,名为“南园”。

    南宁侯府派了八名侍女、八名媳妇过来,还有宫里派来的两位嬷嬷,帮着全福太太一起为新人铺了床、布置了新房。侍女是含山郡主贴身使唤的,知道郡主的禀性习惯,日用诸物都放在顺手处,以免不便。

    南园是有单独厨房的。南宁侯府两名媳妇是郡主用惯的厨子,到厨下看了,利落的动了手,烧起饭菜。她们唯恐锅碗炉灶不是自己素日使惯的,明日做出的饭菜郡主不喜。是以要提前做几回,必要熟悉了方好。

    丫丫的嫁妆太多,南园真还是放不下。金银珠宝等物被暂时放到老太太的库房里,“棠儿,祖母给你们存着。”老太太笑呵呵偷偷告诉棠年,“跟小七一样,两分利。”

    棠年本就乐的昏头胀脑,面上偏要做出一幅云淡风轻的样子。听了老太太的话再也憋不住,白瓷般的面庞上绽开清朗笑容,比秋日碧空更加明净悦目。

    “哥哥,大声欢笑吧。”流年跑了过来,很严肃的鼓励新郎官,“人生只此一次,放纵些也没什么的。”哥哥你如果这时候还压抑自己,可不是傻了么。

    瑞年和锦年也是顽皮,“六哥哥今年春天大登科,冬天小登科,好不得意!您心里怎么想我们猜也猜的到,别绷着了,想乐就乐!”开怀大笑,是好事啊。

    棠年很给面子的乐了乐,三位小姑娘都觉不满意,“不够不够,再乐呵点!”流年最干脆,伸出指头在嘴里呵了呵,扑到棠年身上呵痒痒。棠年口中央求着,“小七乖,不呵了,哥哥……”撑不住大笑,笑声传出去好玩。

    松年、鹤年、延年等人闻声而来。“啧啧啧,六弟这些时日都不动声色的,原来心里头高兴成这样。”站在门口,齐齐摇头叹息。

    之年和小柏儿则是叉着腰威胁,“六哥哥,给我们大红包!否则我们便告诉新嫂嫂!”您这样子多丢人呀,快给封口费吧,要不会传遍天下的。

    老太太笑咪咪哄他们,“你们啊,到后天早上乖乖叫六嫂,有大红包拿。”这会子哪有,早着呢。等到新人进了门,认亲的时候自然会有。

    棠年白天在老太太这儿被兄弟姐妹们取笑了一场,晚上到静馨院,自己爹娘也是满脸揶揄,“棠儿,明儿个要大喜了。”我们棠儿,要娶媳妇了呢。

    棠年浅浅笑着,根本不敢多呆,没说两句话便起身告辞,“困了,要早睡。”何离亲自送他出来,张了好几回口,想说什么,却终是没有说出来。

    送走棠年,何离满脸愁容,“玉郎,棠儿他还是童子身。”明晚他若是顺顺当当的倒好,若是始终不会,那可如何是好。房事么,总是要看男人的。

    谢四爷招招手,命何离坐在自己身边,“阿离,这是不用学的。”谢四爷慢吞吞说道:“咱们当年也没学过,不也无师自通。”当然了,是阿离你引诱我的。

    何离羞红了脸。谢四爷玉手轻轻搭在她腰间,柔声细语在她耳畔说道:“放心,棠儿抚琴别有风致,不弱于我。”会抚琴的男子,你还怕他不会挑动佳人芳心?

    棠年的婚前性教育是一本绘制精美、生动的春宫图。丫丫的婚前性教育开放的多,解语跟丫丫讲的很详细,“女儿,夫妇敦伦是古礼,也是人欲。只有夫妇二人的时候,只要两人都心甘情愿,做什么都可以。”

    “这个,我们自己琢磨吧。”丫丫绕过许多没听,严肃的站起身,“应该不难,是不是?”这么多人都成亲生子了,肯定不会太难的。

    解语忍住笑意,认真的点头,“不难。”这是人的天性,到了明天晚上夜深无人的时节,你们自己研究吧。两人一起研究,会得出满意结论的。

    南宁侯府的男人们则是关心其他事情,“明天阿忱背妹妹上轿”“阿池负责警戒”,太子已被缚,绑送回南京,死党也搜捕过两遍,谁知道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阿屷负责到谢府做舅爷,饮酒听戏,外加照看亲家小姑娘。”张雱替小儿子设想的很好,张屷却不领情,“不要。明儿人来人往的,要见她哪天不能见,凑这个热闹。”一个不小心被人看见,小七会被人说闲话的,不好。

    “小阿屷,你的春天快要到了。”张雱喜笑颜开,“往后丫丫住回来的时候,一准儿把小不点儿也带来。你们天天能见着!”丫丫多聪明啊,给你拐回小不点儿,容易。

    张屷闷闷看了眼兴高采烈的老爹,站起身告辞,“困了,睡觉。”人家都二十岁的人了,您还小阿屷小阿屷的叫。说过您多少回了,怎么着也说不改。

    第二天正日子,谢老太爷、谢老太太早早的起来,催着“接新娘子去。”大太太抿嘴笑,“不到吉时呢。”婚礼婚礼,黄昏时分成礼,且早着。老人家年纪大了,有时真是孩子气。

    老太爷、老太太直等到哺时,迎亲的队伍才从谢府出发。天黑之后,新娘子才迎了回来。“古时都是抢婚。”流年自作聪明的跟瑞年耳语,“天黑了才好抢呀。”白天一个是不方便,另一个也不好意思。光天化日的抢人,便是古人也害羞的。当夜幕降临,人的本性占了上风,做事便少了顾忌。

    新婚夫妇拜了天地尊长,送入洞房。洞房中却没有暄闹,安静的很。棠年知道丫丫爱干净,爱清净,不许亲友来闹洞房。当然,他不是直截了当这么说的,推脱是皇帝的意思。信不信的,谁也不敢去跟皇帝对质,这事就定下来了。

    丫丫和棠年都是一身大红喜服,隆重又热烈。这大红色衬的两人肤色愈发雪白,眼眸越发明亮,容颜更加照人。喜娘和全福太太都含笑看着两人,可真好看!两人都是绝色!笑吟吟服侍新人坐了床,新郎新娘喝了交杯酒,新娘吃了子孙饽饽。礼仪完成,便催着新郎官出去待客,“多少客人等着。”

    “哥哥去吧,嫂嫂交给我。”流年笑嘻嘻进来了。南园旁人进不来,她却是畅通无阻。棠年恋恋不舍看了丫丫一眼,低头交代“小七,让你嫂嫂卸了大衣服,莫累到她……”流年眉毛弯弯,“知道知道,我还会陪嫂嫂吃饭,陪嫂嫂聊天。哥哥放心去吧,快去吧,早去早回。”

    来客众多。好在谢家兄弟也众多,这个替替,那个挡挡,棠年倒也没喝多少。堪堪在花厅敬了一圈酒,松年、鹤年等人便护着棠年出来,“六弟,**一刻值千金。”开着玩笑,让棠年回去陪新娘。

    棠年谢过哥哥们,回了南园。上房透着温暖的灯光,传出姑娘家清脆悦耳的说话声。棠年心中满满的喜悦像要溢出来,丫丫,我来了!

    侍女们纷纷曲膝行礼,“仪宾。”依丫丫的意思,还是称呼棠年“六少爷”为好,解语却说,“暂称仪宾。”谢晚鸿口口声声不会委屈丫丫,问题是,内宅的事他管的了么?若是鞭长莫及,丫丫这郡主身份能挡不少事。

    棠年缓步走向上房,花瓣般的唇畔有一抹醉人笑意。“……丫丫,从前你不是称呼他损之么。往后可以改改了。我听人家都是叫什么郎,他名字是棠年,干脆你叫他棠郎好了。”流年兴高采烈的声音。

    棠郎?棠年脚步顿了顿,棠郎?棠年快走两步,丫头打起帘子,棠年进了屋。“小七,回罢。”棠年冲丫丫温柔笑笑,伸手捉住流年,扭送出屋,“不许调皮,快回。”

    流年大为不满,“哥哥你过河拆桥!”你不在的时候,我替你陪丫丫的好不好,还逗她笑了好几回。结果你一回来,连个谢字都没有,就要撵我走呀。

    棠年哪里肯理会她,“送七小姐回房。”吩咐侍女。侍女曲膝应“是”,笑咪咪陪着流年往外走。人家是洞房共烛夜,七小姐你不能挑这时候捣乱,快回去吧。

    从南园被撵出来,流年满肚子不服气,又去了静馨院。真是不巧,流年进去的时候,谢四爷正在何离耳畔说着甜言蜜语,“阿离,如此良宵,岂可虚渡……”

    流年推门而入,“爹爹您也在,不用陪客人么?”前院还吵的很呢,怎么谢四爷这做主人的就安歇了。何离温柔告诉她,“你爹爹是长辈,和他同辈份的客人早已离席。”都四十往上的人了,谁还熬的住夜,又不是小年轻。

    流年委屈的靠在何离身上,“哥哥把我扔出来了。”何离一惊,忙问详情。谢四爷凉凉说道:“这还用问,换了是我,一样把她扔出来。”

    何离也想明白了,抿着嘴笑,“小七,回罢。”你再不走,还会被扔出去一回,被你爹爹扔出去一回。流年伸手支住小脸,“今儿又是鞭炮又是酒席的,睡不着。”太兴奋了,真睡不着。

    “睡不着,使劲儿睡。”谢四爷起身捉住流年,扭送出去,“小七,你这会子说睡不着。回恬院洗漱过后,便会困倦的。”命侍女“送七小姐。”自己施施然回房。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黄色月亮送的地雷。

    虽然晚了几分钟,也算我23号双更了哈

116第115章

    变脸变的这么快!流年心中愤愤不平。前几天他眼都不眨的盯着自己,唯恐自己会凭空消失一样,不管自己提什么非分要求,都千依百顺的答应。今晚可好,翻脸跟翻书似的,不靠谱的爹。

    “七小姐。”恬院门口,一名俏丽干净的侍女迎上来盈盈行礼,“仪宾失礼了,郡主让我过来陪不是。还说,若您想听抚琴,过去南园便可。”这侍女是丫丫身边的慕枫。

    还是丫丫好!连着被扔出来两回,流年颇有被嫌弃被抛弃的感觉。这时听见丫丫的邀请,小脸上绽开甜蜜笑容,“好啊好啊,我要听。”是棠年在抚琴吧,一定很缠绵,很温存,要听要听。

    到了南园,跟着流年的鹿鸣、之苹和另外四个小丫头被让到前院侧厢待茶,慕枫带着流年往正房走。“真好听。”悠扬的古琴声传来,流年眉毛弯弯。怪不得哥哥要撵自己走,琴声这么缱绻,他内心一定很荡漾,见不得人的。

    这时候不方便进去吧,会被扔出来的。流年心里正犹豫着,却见慕枫带着自己绕过一个大理石屏风,进了东侧的耳房。耳房临窗大炕上铺着腥红洋毡,设有大红彩绣靠背引枕。张屷独自一人坐在炕上,闲闲饮茶。

    流年大起知己之感,“张乃山,你也来偷听?”总算有了一个同好之人,难得难得。张屷摇头微笑,指指身边的虎皮坐褥,“小师妹,坐这里。”本不打算见小七的,可大哥二哥都撺掇自己“不能白来一趟”,硬逼着自己过来相见,没法子。

    流年坐到炕上,凑近张屷跟他商量,“只能偷听,能偷看不?”只闻其声,不够啊。张屷无奈看了她一眼,小七啊小七,你还要一团孩气到什么时候,还打不打算长大了?

    被流年纠缠不过,张屷牵着她的手出了耳房,院中寂静无人,只闻琴声。三绕两绕,两人到了正房门前,流年悄悄掀起门帘看看,心中惊叹,“哥哥,丫丫,你们好香艳!”

    棠年身穿一袭浅红色宫锦长袍,端坐抚琴。他显然是沐浴过了,乌黑长发披在肩上,像绸缎般柔软而又有光泽,映着如晶莹初雪的肌肤,丽色夺人。

    丫丫坐在他身畔,同色同款的浅红色宫锦衣衫,长发垂肩,盈盈含笑,比平日更加美艳动人。棠年温柔看向她,两人目光胶着在一起,深情缠绵。

    琴声渐消。棠年慢慢凑近丫丫,轻轻吻上她的嘴唇,丫丫先是呆了呆,接着也回吻他。衣袍宽大,夜色低沉,流年在外头只能依稀看见浅红衣袍,乌黑长发,和一室的春光旖旎。

    流年正看的入迷,背对着她装作看风景的张屷觉着不对劲,怎么琴声没了?转身跟着流年往里面张望了一眼,张屷悄悄放下门帘,牵着流年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怎么不许看了?”待走远了,流年方笑嘻嘻问道。张屷微笑看了她一眼,“小孩儿家,不许看。”接下来人家肯定会关门上床,要是被发现了,等着挨打么。

    “才不是,我是大姑娘了。”流年忽然想到了什么,拉拉张屷的衣襟,“张乃山,你有没有这样过呀,对着姑娘家抚过琴,表白过真情?”外加亲亲抱抱。

    “你还这么小……”张屷低笑,小七,你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我对着你抚琴表情,你能明白么?“……小师妹,你还这么小,不懂。”

    张屷和流年到耳房坐了一会儿。听流年说起今晚的遭遇,张屷深表同情,“小师妹,都是这样的。我爹爹也时常把我们哥儿仨扔出来,不许烦着他们。”要是丫丫,倒还好点。

    原来张伯伯那么开明的爹也会往外头扔孩子呀,流年听后气平了。天下乌鸦一般黑,张伯伯和谢四爷是彼此彼此。做父亲的人怎么能这样,真是太没有牺牲奉献精神了。

    “夜深了,我命人送你回去。”张屷见流年打起呵欠,体贴的说道。南园有门通街,他是可以直接从南园出府的,却不便送流年。

    流年乖巧的点头,“是要睡了,明天还要早起。”棠年和丫丫要拜祖先,还要认亲。自己这做小姑子的肯定要到场,还要装扮的像只孔雀,趾高气扬。小姑子么,都是很神气的。

    流年回到恬院,洗漱过后上了床,甜甜蜜蜜入睡。这晚她做了美梦,梦到自己坐在锦绣丛中,眼前是一弯清澈溪水,对面郁郁青竹前有一男子临流抚琴,音韵悠扬。

    第二天流年没睡醒,被鹿鸣硬从被窝里捉出来,“七小姐,今儿不好晚起的。”新人进门,要认亲的。您是正经小姑子,还不得早点到啊。

    流年闭着眼睛坐在大镜子前,“鹿鸣,我要打扮的花枝招展,金碧辉煌。”鹿鸣口中答应着,麻利的给她穿了玫瑰紫银鼠小袄,嫩黄绫灰鼠皮裙,漆黑油光的头发挽成流云髻,打扮的十分温婉可人。

    流年睁开眼睛后,指着镜中人质问,“花枝招展?金碧辉煌?”鹿鸣不慌不忙,“七小姐您不是说过,女子的微笑比妆容更重要?一个人若存了心要招摇,哪里还靠衣饰。”

    之苹掩嘴偷笑,鹿鸣姐姐这嘴皮子真是越来越利索了,往后真要跟她好好学学。流年对着镜子生了回闷气,披上石青刻丝斗蓬,昂起脑袋出了门。

    正厅里温暖如春。谢老太爷、老太太满面笑容坐在上首,谢大爷夫妇、谢二太太、谢三爷夫妇、谢四爷夫妇依次坐在下首,松年鹤年这一辈子的人就没座位了,侍立在父辈身后。松年家的远哥儿、隆哥儿、静姐儿,鹤年家的逸哥儿,其年家的冲哥儿,养年家莹姐儿,几个小孩子在厅中跑来跑去玩耍,更见欢快。

    棠年和丫丫走入厅中时,众人都觉眼前一亮。棠年形容昳丽,风采夺人,那是不必多说了。新娘子含山郡主确是眉如远山,眼如秋水,大红吉服映衬下,更显的肌肤胜雪,容色妩媚。两人并肩而来,神情亲密,真是一对璧人。

    二太太和三太太忽然互相看了一眼。她们同是庶支,庶支何曾娶过像含山郡主似的媳妇,出自名门,身份尊贵,妆奁丰厚,连相貌都生的这般出色。四房庶子娶了这么位儿媳妇,四弟妹她……

    二人又不约而同看向四太太。四太太和谢四爷一左一右坐在桌案旁,身姿笔挺,仪态端庄。神情么,却是什么也看不出来,没有喜悦,也没有不悦。

    棠年和丫丫叩拜了老太爷、老太太,丫丫献上茶。老太爷、老太太抿口茶,只觉香甜无比。棠儿娶媳妇了,两个孩子都这么好看,等明年生下小小人儿,岂不是玉雪可爱的紧?

    “举案齐眉,白头偕老。”老太爷乐呵呵赏了一件青玉熊,一件青玉卧兔。谢大爷最为识货,这两件可都是汉朝古物,老太爷珍藏了多少年,宝贝的像性命一般。自己年轻的时候,想多看几眼,老太爷都不舍得。

    “互敬互爱,相濡以沫。”老太太笑咪咪赏了一件镶有祖母绿的玉带和一件镶有猫晴的玉冠。这块祖母绿有鸽子蛋大小,嫩树芽绿,颜色赏心悦目。猫睛是最珍贵的金绿色,看上去真如猫眼一般。“祖母绿、猫睛”,这是本朝最为推崇的珍宝。二太太、三太太眼都快绿了,这种宝贝,自己别说拥有了,见都没见过几回!

    丫丫笑盈盈道了谢。起来的时候,棠年体贴的扶了她一把,“看看人家。”沐氏、崔氏都盯了身旁的丈夫一眼,那眼神分明是在说,“你当年可没有像六弟这般,知道待媳妇好。”松年、鹤年都微笑不语。

    棠年和丫丫又拜了谢大爷夫妇,献上茶。谢大爷夫妇虽是长辈,又不是正经公婆,自然不会多说话,赏了一串红宝石,一串黑色的东珠,红宝石似火,东珠似墨,品相上乘。东珠之中,因为黑色难得,所以最为贵重。

    二太太和谢三爷夫妇也是一样,不是正经公婆,没什么可训示的。不过二房三房家底子薄,赏的不过是寻常金钗、玉镯等物,谢三爷过意不去,额外给了一个大红包。

    等到新婚夫妇叩拜谢四爷夫妇的时候,二太太心中兴奋,三太太两眼放光,等着看好戏。庶子媳妇进门,哪个做婆婆的不得提点两句,训示一番?四弟妹,看你的了。

    四太太接过了茶,低垂双目,心中百感交集,说不清是喜是悲。眼前这丽色女子贵为南宁侯府大小姐,却愿意下嫁给棠年这庶子!自己嫡亲儿媳妇娘家也没有这般权势,让人如何不恼怒。

    可是,她再怎么尊贵,此时此刻也跪在自己脚下行礼,尽她为人儿媳的本分。婆婆,儿媳,人伦大防。儿媳妇娘家再横,到了婆婆面前,也只有俯首贴耳的。我要你跪着,你便不能站着。

    四太太清了清嗓子,“你既进了我谢家的门……”看样子要长篇大论、高谈阔论。二太太心中激荡,三太太神情兴奋,却听谢四爷不疾不徐说道:“伉俪情深,相互扶持。”赏了一双夜明珠,“郡主请起。”

    幸亏四太太也不算笨,急忙抿了抿茶盏,放下一对镶珠嵌宝的金步摇,“百年好合,永结同心。”所以当棠年扶着丫丫站起来的时候,也算圆满成了礼。

    谢四爷温和望着丫丫,“郡主,委屈你了。陛下曾要册封你为公主,让你以公主的礼仪下降,被你坚辞。好孩子,你一心孝顺长辈,爹爹都知道。”

    四太太脸色煞白。若她成了公主,岂不是全府的人见了她都要跪拜?自己这做婆婆的也不能幸免。她不用跟婆家的人住在一处,清清净净过自己的小日子,婆家尊长不见她便罢了,见了她都要行礼。

    丫丫盈盈一笑,“仪宾是祖父祖母抚养长大,从小疼爱的什么似的,让两位老人家对我行礼,如何使得?父亲大人若对我下拜,可折杀我了。是以我给推了,不做公主。”我话说的够不够明白,棠年敬爱的长辈,是祖父祖母和父亲。

    老太太招手命丫丫过去,拉着丫丫的小手,“好孩子,真是好孩子。”老太爷乐呵呵承许,“郡主,家里若是有谁欺负你,告诉祖父,祖父给你打他。”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喜涮涮送的地雷。

    今天真早啊,欣慰。

    日更还是很累的,偶尔双更可以,连续双更实在做不到啊。

117第116章

    把丫丫乐的。棠年的祖父和自家祖父一模一样的口吻呢,自己小时候每回去靖宁侯府,祖父都要慈爱的嘱咐,“丫丫,家里若是有谁欺负你,告诉祖父,祖父给你打他。”

    可惜靖宁侯府只有位继祖母,待自己并不亲近。外祖母倒是很亲近,可她性子清冷,不大喜欢热闹。比较起来,倒是谢家老太太,最像亲祖母。

    见完长辈,接下来是平辈认亲。松年鹤年这些成过亲的倒也罢了,行礼相见毕,做哥嫂的送上见面礼,或是金银首饰,或是宝玉玩器,丫丫含笑收下,一一道谢。到了之年和柏年,两个做弟弟的顽皮,接过丫丫的见面礼,响亮叫过“六嫂”,辣气壮冲棠年伸出手,“六哥,补昨儿个的红包。”棠年微笑,果真一人递给他们一个大红包。之年和柏年敲诈得逞,大为得意,众人都看着好笑。

    到了三个妹妹,各有各的淘气。瑞年和锦年乖巧叫过“六嫂”,笑吟吟看向棠年,“六哥,昨儿个我们也看见了。”除见面礼外,也获赠红包一个。流年高昂着小脑袋想要说什么,棠年根本不许她开口,一个接一个的红包塞到她怀里,“小七,拿着。”拿着你朝思暮想的红包,不许跟哥哥嫂嫂捣乱。

    丫丫笑吟吟哄她,“小七乖,等我忙完了,带你玩。”流年一边忙着应付那些个红包,一边快活的点头,“好啊好啊,可别忘了。”趾高气扬的小姑子,一下子成了好脾气的小姑子,令人捧腹。

    流年还没忙完红包,远哥儿、隆哥儿、静姐儿等孩子们已大声叫着“六叔叔,六婶婶。”棠年送他们红包,丫丫送他们金丝彩绣马上封侯荷包。荷包沉甸甸的,最小的莹姐儿才一岁多,明明拿不动,皱着个小脸儿非要自己拿,十分趣致。

    认完亲,新人去拜祭祖先。之后老太爷带着儿孙们在外厅,老太太带着女眷在内厅,摆上宴席。“好孩子,今儿全是咱们自家人,不需拘礼。”老太太吩咐丫丫去和妯娌们一处坐着。老太太带着三个孙女坐一桌,大太太四妯娌坐一桌,丫丫跟着沐氏等嫂嫂们坐一桌,静姐儿等小萝卜头们另开一桌,热闹非凡。

    温氏颇有些坐立不安,“该去服侍太婆婆、婆婆。”乌氏也心里发虚,“三嫂说的有理。”她们素日在二太太跟前循规蹈矩,都是服侍婆婆吃了饭,才轮到自己。或是随意囫囵几口,或是抓过块点心垫垫,也说不准会饿着。

    “无妨,这是家宴,原不比平日。”沐氏熟知老太太、大太太等的禀性,温和说道:“老太太既吩咐了,顺者为孝,三弟妹四弟妹只管安生坐着,松快半日。”又不是天天如此。

    崔氏抿嘴笑笑,“是呢,两位弟妹久在太康,怕是不知道老太太的性子。她老人家待晚辈最是慈爱,能做老太太的孙媳妇,真是我们的福气。”

    郗氏微笑,“可不是么。这般宽厚慈爱的太婆婆,待媳妇如同亲生女儿的婆婆,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咱们妯娌几个,都是有福气的。”

    温氏、乌氏谦虚的点头,“大嫂、二嫂、五弟妹说的对,是这么个道理。”乌氏好奇,忍不住问丫丫,“六弟妹出自名门,必定熟悉礼节。听说布菜很有讲究的,是不是?”自己的嫡亲婆婆二太太,常挑剔自己布菜没眼色。

    丫丫笑着摇头,“布菜么,我可不会。”外祖母曾打算让自己学的,可爹爹黑着一张脸,“若是要我丫丫去布菜的人家,不嫁!”阿爷跟着附合,“不嫁!”娘亲但笑不语,过后根本不提这茬事。外祖母说了一回,也就罢了。

    丫丫这话把温氏和乌氏惊的,“不会?”那你怎么做人儿媳妇啊。“那,六弟妹往后不会服侍四婶婶用餐了?”温氏和乌氏异口同声问道。

    丫丫浅淡一笑,“我若去服侍太太用餐,这是光明正大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好瞒着人的。父亲虽在深宫之中,必定得知。若我今日站在太太身边布菜,怕是明日宫中便会下来一道旨意,册封我为含山公主。”不是我不孝顺,不守礼,皇帝就是舍不得我受半点儿难为,你说有什么办法。

    温氏、乌氏到底是久居太康,听闻不够广博,发了一会儿呆,羡慕问道:“六弟妹,那你岂非不必在四婶婶身边服侍?”身份尊贵了真好,连婆婆都不用侍候。

    郗氏听着两人愈问愈直白,笑道:“这道芙蓉燕菜做的颇好,宛如洁白盛开的芙蓉花,看着真是赏心悦目。”果然温氏和乌氏转而关注起菜品,芙蓉燕菜细嫩爽口,味道确是醇美。

    外厅兄弟们也少不了打趣棠年,“听说六弟有一个月的婚假?从来在京中成婚之人,没有婚假这么长的。”还有人给过三个月婚假呢,那是父母高堂在老家,要回去操办的。

    “郡主才嫁过来,头一个月,我在家中陪她。”棠年一脸浅淡笑意,口吻自然而然,“然后我们到南宁侯府住对月,我便依旧回翰林院。”

    好嘛,皇帝真能徇私。松年等人细细一想,纷纷同情棠年这新郎官,“六弟,你这媳妇儿只能敬着爱着,可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怠慢。”否则,跟你算账的人可多了,一个比一个厉害。

    座中唯有延年最老实,听兄长们这么说,疑惑问道:“妻子么,本来便是要敬着爱着,不可怠慢。大哥二哥,还有三哥四哥,你们难道不敬重嫂嫂?”

    老大松年咳了一声,“敬重,敬重。”老二鹤年忍笑,“从不敢怠慢。”老三其年和老四养年到底和延年分别了许久,对延年的性子没摸透,“夫为妻纲,妻子应当敬重服从丈夫才是。”言下之意,丈夫不必敬重妻子。

    延年放下筷子,一脸认真,“莫说夫妻了,即便是君臣之间,也是君礼臣忠,没有臣子一味服从君主的道理。”松年、鹤年忍着笑附合,“极是,极是。”你若不附合他,跟他辩起来,那可有事做了。其实延年还好,若换做他外祖父韩司业……退避三舍,退避三舍。

    另外一桌上,谢大爷正开口抱怨,“爹爹,我记的清清楚楚,那青玉熊我想看看您都不许,好似会给您看坏了。”老太爷呵呵笑了两声,“大郎等爹爹回去翻翻,好似还有三两件汉朝宝物。”

    谢三爷凑趣,“爹爹,儿子们一人赏一件?”既有,分了罢。谢四爷慢吞吞说道:“我猜爹爹定会说,翻出来这三两件汉朝宝物,许大哥看个够。”

    把老太爷乐的白胡子直抖,“还是玉郎最懂得爹爹!”可不是么,大郎抱怨从前不许他看,这还不好办,明儿就寻出来,让你饱饱眼福。大郎,爹爹可不小气。

    谢大爷无语。谢三爷笑道:“爹爹您可别偏心,我和玉郎也要看。”谢四爷慢悠悠饮尽杯中酒,轻飘飘来了一句,“爹爹,我若看了,便是我的。”我可不白看。

    老太爷乐呵呵答应,“是你的,是你的。”玉郎啊,你从小到大,什么好东西过了你的眼,爹爹还留的住?这汉朝古物中有一件白玉辟邪,给了你正好。

    谢大爷郑重问道:“爹爹,我若看了呢?”谢三爷也跟着问,“爹爹,我若看了呢?”老太爷乐呵呵笑着,得意的捋着白胡须,“还是我的。”

    谢四爷闲闲坐着,命侍女,“给大爷、三爷送帕子。”若想哭,莫忍着。老太爷好脾气的附合,“快,给大爷、三爷送帕子,要雪白雪白的。”

    谢大爷转过头跟谢三爷商量,“老三,咱们哭不哭?”谢三爷想了想,“没人疼就是没人疼,哭也没用。”谢大爷点头,“这话说的有理。”商量过后,两人豪气的挥退侍女,大男人要什么帕子!

    酒宴过后谢四爷专程叫来流年,“小七,要不要存起来?”你哥哥嫂嫂给了那么多红包,看把你宝贝的。若是不存好了,小七你今晚睡得觉不?流年神气活现的看了他一眼,“我存到祖母那儿,祖母给我二分利!”转身走了。

    谢四爷摸摸鼻子,过去陪着老太爷品茗清谈。流年则是支开牌桌,拉着瑞年、锦年一起陪老太太打叶子牌。老太太的叶子牌很讲究,是老太爷亲手绘制的“水浒叶子”,人物栩栩如生。

    不巧,流年输了钱。她拿起一张万万贯发着感概,“这张画着宋江呢,这意思岂不是说,非大盗不能大富?”宋江还不算是盗匪中最成功的,阿爷和张伯伯可比宋江强多了。

    大太太和沐氏等人有在一边服侍的,有回房歇息的,也有闲话家常的。丫丫坐在老太太身后,帮老太太看着牌。松年鹤年等人则是聚在一处高谈阔论,评论古今。

    棠年静静听了一会儿,看着天色不早,起身走到内厅。却见老太太依旧兴致勃勃打着牌,丫丫却已不在她身后。还有,小七也不在,崔氏在替她打。

    棠年略一思忖,也不惊动众人,悄悄出了屋。这么个日子,丫丫和小七能去哪里?棠年抑制住心中的激动,去了静馨院。丫丫,你是在这里么?

    棠年缓步进院,徐徐走向上房。“这叶子牌和马吊牌,都没有商队带过来的纸牌好打!”小七兴兴头头的说话声,“我不喜欢叶子牌,我爱打52张加2张大小鬼的那种!”

    上房里,何离跟丫丫坐在炕上,流年站在地上眉飞色舞外加指手画脚。何离时不时看一眼丫丫,脸上带着温柔又歉意的微笑。丫丫笑盈盈为她换了杯热茶,“天凉,您喝这杯吧。”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jennylin1109送的地雷,谢谢十一格格给作者专栏送的地雷。

    今天又是比较早。

    明天尽量双更,求撒花鼓励。

118第117章

    何离很是过意不去,“怎么能劳烦郡主?”丫丫专程过来自己,是丫丫懂事。可自己这么一把年纪的人了,哪能不知道个眉高眼低,让棠儿和丫丫作难。

    丫丫转过脸看着她,目光坦诚,神情落落大方中又带一点调皮撒娇,“家人都叫我丫丫,您若不嫌弃,也叫我丫丫,可好?”您是棠年和小不点儿的亲娘,自然也是家人了。

    何离心中暖融融的,“好,好。”一连说了几个好字。流年满脑子纸牌,见她俩如此缠绵,未免有些看不过去,“你们认亲呢?赶紧的,喝了茶,给了见面礼,好说正事。”

    “六少爷来了。”小丫头打着帘子,棠年进了屋。丫丫微笑下了地,走过去亲自替棠年取下斗蓬,做足贤妻模样。棠年轻轻牵住她的手,“不必如此。”丫丫淘气的眨眨眼睛,“在夫家,我服侍你。若回了我家,换你服侍我。”棠年脸上有温柔笑意,“一定。”

    流年端端正正坐到炕上,清了清嗓子,“琴瑟和谐,鸾凤和鸣。”何离嗔怪的看了她一眼,“小七,不许捣乱。”流年催促道:“茶您也喝了,话我也替您说了,快给见面礼!然后,我有正事呢。”吃喝玩乐,哪件不是正事。

    丫丫抿嘴笑笑,“方才的不算。”命小丫头拿过茶盘,亲手斟了杯清茶,和棠年一起到了何离面前。屋里两个小丫头瞅瞅这架势,互相看了眼,犹犹豫豫拿了个拜毡过来,也不知该不该往地上放。棠年见丫丫微笑冲两个小丫头点了点头,心中感激。

    “没这个礼。”何离正色命小丫头退下,起身接过茶盏,“棠儿,丫丫,往后若当着众人的面,我还是依着规矩称呼你们‘六少爷’‘郡主’,咱们心里亲近,不生分,那便足够了。”

    我妈妈不贪心!流年笑嘻嘻在一旁作壁上观,觉着眼前这一幕十分合谐。何离给丫丫的见面礼是一对手镯,手镯由一朵朵小巧美丽的金花拼成,各镶有一颗璀璨的金刚石。

    丫丫接过手镯,笑盈盈道了谢。一只戴在自己手腕上,一只戴在流年手腕上,“小七戴上很好看!”把流年乐的,丫丫,你真是太可爱了,比金刚石还可爱。

    没坐多大会儿,何离就起身催他们,“回罢,回罢。”今儿是什么日子,耽搁久了可不成。丫丫随着棠年站起身,“往后我和小七一起,常过来陪您说说话。”

    “常过来打打牌。”流年抱抱何离,起身挽着丫丫的胳膊往外走,“我娘打牌可精明了,跟哥哥差不多,我爹还要再厉害一点。丫丫,跟他们打总是我输。”输的都是真金白银,心疼肚疼。

    丫丫一乐,“成啊,说定了。”估摸着从前是谢四爷跟棠年娘儿仨打,自己一来,谢四爷这做公公的怎么好意思上桌?谢四爷不打,只剩下你娘,你哥和我。小七,你在谢家赢牌的时代要来临了。

    棠年、丫丫、流年回到正厅,锦年带点撒娇的问道:“六哥六嫂方才去哪儿了?还有小七,我寻了你们半天。”棠年笑笑,没说话。大太太冲丫丫和流年招招手,“小七,来替大伯母打牌。”流年打,丫丫坐一边看,不动声色的岔了过去。

    他们三个准是……锦年咬咬嘴唇。进门第一天就这样,也太不把嫡母放在眼里了。谁家庶子媳妇敢这么着的,身份尊贵就能无所顾忌了?小表哥一样出自南宁侯府,从来都是彬彬有礼的,待人真诚。

    “六嫂,你和六哥什么时候进宫谢恩啊。”锦年坐在丫丫身边,好奇问道:“陛下那么疼你,肯定想见你的。”皇帝待你好,是真的还是吹的?怎么你今天都不用进宫去。

    “这个么,却没定下日子。”丫丫好言好语解释,“太康风俗,今儿算新婚第二天,明天要回门。昨儿忙活,今儿也不清闲,明儿更是不得空。等哪天闲了,却再说。”

    大太太一脸慈爱,“皇帝陛□恤棠儿和郡主新婚之初,必定忙累。是以下了口谕,命回门之后,再择日进宫。”其实今儿去一趟也成,可是棠年和丫丫难免会疲惫,皇帝不舍得。

    锦年心中很为四太太不值。娶了这么位郡主儿媳妇进门,连随意训斥都不能够!俗话说“多年媳妇熬成婆”,可是四太太熬成婆婆了,却摆不出做婆婆的威风。

    这一切,都是因为含山郡主身份尊贵,圣眷颇隆。天下最大的是皇权,锦年虽不服气,却也拿皇帝陛下毫无办法,只好暂且忍下一口气。

    “咱们不吃眼前亏,您且耐一耐。”晚间寂静无人时,锦年开解着心情郁郁的四太太,“她靠的不过是圣上,可圣上如今已年过半百。将来啊,有您扬眉吐气的一天!”

    四太太少气无力的点点头。是这个理,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圣上总有驾崩的一天。到时新君即了位,她哪里还能够如此嚣张,少不得要老实本份的服侍婆婆。

    “她进了门,却有一样好处。”四太太打点起精神,本是歪着的,却坐直了身子,“她到底出自南宁侯府,又时常进宫,是以在京城勋贵人家中能畅行无阻。无论王妃公主,还是公侯伯夫人,都给她几分薄面。锦儿,你是她小姑子,往后让她带着你多出出门,也能结识几位名媛。”没准儿,能说下一门好亲事。

    锦年自然明白四太太是什么意思,却有犹豫之意,“小七才是她正经小姑子,她能理会我?”从前没进门时,她便待小七与众不同。如今进了门,跟小七更是好的蜜里调油。有小七,她哪里顾得上自己。

    “这个,锦儿你便不懂了。”四太太微笑,“不管她心里是待谁亲厚,明面儿上只能一视同仁。她若出门带了小七,也要带上小五跟你。小五小七都是庶出,锦儿,谁家夫人太太会喜欢个庶出的?你跟那两人站在一起,立时分出高下。”

    锦年想想自己的嫡女身份,也觉释然。本朝嫡庶分明,便是谢家这样嫡庶一体教养的人家,嫡子和庶子,嫡女和庶女也是泾渭分明。公中给出的份例虽相同,可嫡子嫡女有母亲的贴补,庶子庶女可没有。嫡女有亲生母亲手把手教会管家理事、人情往来,庶女么,学堂里听听课罢了。

    “您说,她一个嫡女,怎么能屈尊去看何姨娘?”锦年放下一段心事,又想起一段心事,“娘亲,我真是想不通。”就算是为了六哥,也不能这么委屈自己吧。

    “她若是精明能干,又何须等到二十岁才出嫁?”四太太掩饰不住心中的鄙夷,“年纪一大把了,只好嫁个庶子。既嫁了庶子,只好卑躬屈膝讨好姨娘生母。说来也是可怜。”

    四太太这话,锦年真心不赞成。自己这六哥风神秀彻,自小到大,所过之处,路人侧目。长的又好,风度仪态又无可挑剔,还是翩翩状元郎,这样的六哥,可不是含山郡主实在没法子了才会委身下嫁的人。

    不过,六哥真的是庶子,还有位生母何姨娘。何姨娘能在后宅中平平安安生下一子一女,年过四十宠爱不衰,岂是省油的灯?含山郡主,你好好服侍姨娘婆婆吧。锦年想到不可一世的含山郡主也有低声下气的时候,心里爽快。

    要对何姨娘低头,是含山郡主目前唯一不顺心的事罢?若是圣上驾崩,新君即位,她不顺心的事定会愈来愈多。锦年和四太太母女二人均因今日认亲之事对丫丫不满,不免多想几个“若是”来出气。

    三朝回门,棠年和丫丫盛装丽服,带着两大车回门礼,回了南宁侯府。回门礼是大太太早就准备好的,老太爷亲自过了目,又给添上几样书画、古董,老太太给添了不少名贵药材补品——南宁侯府老人多,这些药材补品用的上。

    丫丫这凤凰蛋回门,南宁侯府自然隆重接待。一大早派沈忱去了谢家迎接,新婚夫妇进门后,沈迈、岳培、傅深、安瓒、张雱、解语围着丫丫端详半天,满意点头。丫丫气色极好,明媚中又添了几分娇羞,显然婚后生活很合心意。

    棠年和丫丫这对新人,在南宁侯府也是辛苦。南宁侯府两位祖父、两位外祖父、一位外祖母、父母,一位挨着一位的拜过来,新人成了磕头虫。

    沈忱和岳池夫妇倒也罢了,平辈见礼,相互间客客气气。到了张屷,棠年不肯称呼“舅兄”,依旧唤作“乃山”。简胜男这大嫂颇为奇怪,“妹夫,阿屷比丫丫大。”沈忱笑道:“阿屷定是乐意的,是不是阿屷?”我家小阿屷才不想要棠年叫哥哥,他等着叫棠年哥哥呢。

    张屷微笑不语。沈忱见简胜男迷惑不解的样子,少不了把她扯在一边,慢慢告诉她。简胜男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可是,这样一来,辈份就乱了,没法子称呼呀。到底是棠年为长,还是阿屷为长?往后生下孩儿,又该依着哪家称呼?

    南宁侯府诸人禀性疏落,根本不待自家爹娘开口,已慨然允诺,“长子姓沈,次子姓简。”这若是放在寻常人家,哪里能这般轻易。若依着南宁侯府的做派,该是不在乎这称呼小事的,可谢家呢?越是书的多,人越是迂腐不懂得变通。

    沈忱笑笑,“应了最好,不应,咱们便抢。”阿屷从七八岁起开始惦记小不点儿,从小不点儿一岁多直惦记到如今,痴心不改。这份情意若是不能感动谢世叔,没说的,抢亲。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会晚,明早看正好。

    留言都看了,感谢。

    关于皇后的态度,抱歉,这个属于我交代的不清楚。因为宫廷实际上在皇帝控制下,皇后根本见不到皇帝,也打探不到消息,帮不到太子,太子才会另觅途径。

    关于流年和乃山的互动,确实需要加。

    最初想起来写这个文,是因为写解语写到最后,忽然很喜欢阿三这小男孩。想着给他了娶个小媳妇,才开始写流年。

    文名起的有点文艺,想写一个悠闲的故事。回头看看,是不是太悠闲了?

119第118章

    简胜男两眼放光,“抢亲啊,有趣有趣!阿忱,到时也算我一个。”这年头还有抢亲呢,真是希罕少见。若是阿屷真要抢亲,自己这做大嫂的定要前去凑个热闹,帮个人手。

    沈忱失笑,“用不到你。”有阿爷,有爹爹,有我们三兄弟,还用得着你老人家出马?胜男,你那花拳绣腿,也就是在家里冲我发发威,出不了门的。

    简胜男笑道:“沈大人看不上我这三脚猫功夫么?来来来,咱们先打上三百个回合。”沈忱抱拳,“夫人请了!”两人虚比划几下,沈忱佯败,“夫人厉害,沈某心服口服!”逗的简胜男粉面含笑,十分开怀。

    “……前天晚上,小不点儿被她哥哥给扔出去了。”耳房炕上锦绣铺陈,丫丫和解语倚在炕上说悄悄话,“您猜猜她为什么被扔出去?”

    解语微笑,“为什么?”等到听丫丫说了前前后后,解语笑容越来越愉悦,“棠郎?怪不得被扔。”棠年那样的风采,却被亲妹妹口口声声呼为“棠郎”,可怜孩子。

    “丫丫,你快活么?”解语轻抚丫丫的鬓发,轻声问道。丫丫挪了挪,靠在她怀里,脸上有梦幻般的笑意,“快活,娘亲,我很快活。”

    解语低头看看女儿,心中柔软,“乖宝贝,你快活就好。”阿屷要娶小不点儿,自己从头到尾都是支持的。儿媳妇么,只要模样好性子好,儿子喜欢,那便足够了。身份不身份的,南宁侯府毫不介意。丫丫嫁给棠年,实非所愿。女孩儿家嫁人,夫婿重要,他那个家也很重要。棠年是庶子,嫡母又不通透,这样的婚事,并不理想。

    可谁让丫丫喜欢呢?阿爹、无忌和三个孩儿都英雄善战,若是丫丫有这样的家世,还不能任性些过日子,却又何必。难得丫丫喜欢,由着她罢。

    “那时候您问过我,若真嫁了棠年,能不能真心敬爱他的生母姨娘。”丫丫扬起头,“我说能。您并不怎么高兴的样子,娘亲,您是嫌她身份低微么?”

    解语微笑摇头,“对于我,身份根本不是问题。丫丫,是贵为九五这尊也好,或是贩夫走卒也好,在我眼中,都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我从小所受的教育,是“人人生而平等”。虽然已经换了一个时代生存,但是这观念已深入我的血液和骨髓,怎么也改不掉的。身份从来不是问题。

    “我从小在安家长大,没见过姨娘侍妾长什么样。咱家更甭提了,你爹爹看都不看旁的女人一眼。”解语悠悠说道:“咱们既没和姨娘妾侍打过交道,心里自然没底。我是怕你遇到个心计深沉的,或蛮不讲理的,把大好年华用到内宅争斗上,不值当。”丫丫你这年纪,应当快快活活的享受青春。

    “棠年和小不点儿的亲娘,看起来很温婉。”丫丫心中内疚,原来娘亲虑的是这个呀,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对我也很好,您放心。小不点儿是她亲手养大的,您看看小不点儿就知道,能养出来这样的孩子,她定是个好的。”

    解语含笑看了丫丫一眼。傻孩子,这还用你说?我和你爹爹答应这门亲事之前,自然是把棠年生母的事打听清楚了。小不点儿是要娶进门的,有个什么样的亲娘无关紧要。你是要嫁出去的,谢家自老太爷老太太起,是个什么脾气什么禀性,凡和棠年有关联的,我们都细细查探过。

    “娘也疼疼我们。”简胜男人没到,声音先到,“敢情只有丫丫是亲的呀。”丫头们打起帘子,简胜男和江笑寒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两人都是盈盈含笑。

    “大嫂二嫂快上来,我疼你们。”丫丫拍拍身边的白狐坐褥,调皮的笑着,“来靠着我,一边一个,不偏不倚。”她和简胜男、江笑寒这两位嫂嫂向来亲热。

    简胜男和江笑寒是来催她们回去入席的,自然不会依言上炕,“好妹妹,外祖母一人听戏闷,还要你陪着才好。”不只外祖母,外公他们也要跟你说话。丫丫,快起来吧。

    解语直起身子,简胜男和江笑寒忙上前去扶她,倒惹的解语一笑,“胜男,笑寒,我还没那么老。”简胜男和江笑寒都笑,自家这位婆婆真是与众不同,总是怕老。若是换了别家,婆婆们定是催着“早生贵子”。自家婆婆却从来不急,“有人唤我婆婆,还不算太老。若是有人唤我做祖母,那可是真老了。”

    解语和丫丫下了炕,对镜理过妆容,简胜男、江笑寒一左一右陪着,回到厅中。谭瑛淡淡看过来一眼,“丫丫,来外祖母身边。”有话问你。

    丫丫乖巧坐在谭瑛身边,谭瑛问什么就答什么,把谢家吹的天花乱坠,务必要让外祖母放心。“外祖母,您若不放心,亲去看看。”丫丫笑吟吟握住谭瑛的手,“我住南园,有门通街,您只用见我,不必见谢家人的。”知道谭瑛性子清冷,不爱应酬。

    谭瑛问完,丫丫又被祖父们叫过去,事无巨细好一通盘问。“我下个月便能回来住了,很快的。”丫丫老老实实的交代完毕,安慰的说道。

    “无忌真是笨死了。”傅深最为不满意,“居然是谢家七个月,张家五个月,很该换过来!”给谢家五个月我都嫌多,无忌这笨女婿,气死老子了。

    “胡说,我家阿雱才不笨!”沈迈怒冲冲指着傅深,“你有十几个儿子,谁及得上我家阿雱?你孙女得有几十个吧?哪个能在娘家住五个月的?”站着说话不腰疼。

    “无忌不用和我儿子比,和我闺女比正好。”傅深打不过沈迈,气势一下子低了,“无忌和解语比,笨不笨?”至于我那些个孙女么,丫丫是丫丫,她们是她们,不可同日而语。我丫丫可是举世无双。

    沈迈冲着傅深吹胡子瞪眼睛的发脾气,却终是不敢说出“阿雱聪明,解语笨”这样的豪言壮语。南宁侯府一向是他怕张雱,张雱怕解语,解语才是那个最厉害的人。

    沈迈和傅深吵架,岳培和安瓒温和劝解。丫丫坐在四位祖父身边,心里暖暖的,觉得很踏实。从小到大被他们无微不至的关怀着,真是幸运。

    一直到日暮时分,丫丫和棠年才离开南宁侯府,坐上回家的马车。沈忱、岳池和张屷送他们回到谢府,“对不住,祖父们舍不得妹妹,多留了会子。”谢老太爷、老太太乐呵呵道:“应该的,应该的。”留兄弟三人吃了茶,方许离去。

    四太太见棠年夫妇回来的晚,已是心中不悦。碍着老太爷老太太,却不好说什么。听说他们回来后还到静馨院坐了会儿,更是不高兴。自己这嫡母婆婆面前不过是走个过场,那姨娘婆婆倒真心孝敬了?

    四太太想发作丫丫,没那个胆子,怕丫丫真变成公主,自己倒要向她下拜。想发作何离,却也甚为不便。何离近来愈发谨慎,一言一行都中规中矩,不肯多说一句话,不肯多走一步话,要发作她,不好寻由头。

    四太太正犹豫着,这晚谢四爷来了。“后日棠儿和郡主进宫。”谢四爷交代着,“后日我早早的要上朝,你替他们看看,可有什么纰漏没有。棠年他们年轻小孩子家,不知道轻重。”

    四太太见丈夫倚重自己,心中自是高兴,温柔答应了,“玉郎放心。”谢四爷摸摸下巴,又说了一件事,“郡主推了圣上一个封赏,我也推了圣上一个封赏。”

    四太太吃了一惊,忙问,“什么封赏?”有封赏,做什么要推掉?谢四爷轻叹,“一定要推辞的,不能受。圣上体恤棠儿生母身份卑微,要破例封阿离为宜人。你想想,这如何使得?阿离若有了诰封,咱家岂不乱了,是以我坚辞。”

    把四太太感动的,“玉郎真好。”何离如今有了状元儿子,郡主儿媳,若再加个宜人诰封,她还是她么?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到时自己这做正室的,平添多少烦难。

    “你是个贤惠的,必定不会难为阿离。”谢四爷看着妻子微笑,“若阿离被难为了,棠儿难免心疼,少不得去为生母讨封诰。以圣上对郡主的宠爱,封诰易讨之至。若果真如此,咱们有的烦。”

    “不会,哪里会?”四太太忙道:“玉郎,一定不会。”有儿有女的,又不能卖了她,又不能打杀了她,只不过是骂几句打两下出出气而己,不顶什么用。还不如通不理会她,由着她去。横竖依着谢家的规矩,莫说她有一个状元儿子,便是有十个八个状元儿子,她也一辈子只是妾侍,翻不出天去。

    十一月初五,丫丫和棠年进宫拜见了皇帝。皇帝看着一对新人,疲惫面容上有几丝欣慰笑容。看阿嶷这气色,夫婿待她定是极好。如此,朕也放心了。

    午间皇帝留膳,棠年、丫丫跟皇帝同坐一张桌子。棠年是头回跟皇帝一起用膳,仪态优雅,举止斯文,皇帝看在眼里,暗暗点头。多少人在他面前,是会不知所措的。

    丫丫新婚的头一个月,日子平静而幸福。每天和棠年一道去到萱晖堂请安问好,陪老太太一起用早食。之后或是在南园交颈私语,恩爱缠绵,或是在园中赏花赏雪,饮酒炙肉。瑞年、锦年、流年时不时过来添乱,有三位小姑子大,日子颇不寂寞。

    晚上,有时会到静馨院跟何离、流年一起打牌。流年摇身一变,从常输变成常赢,时时神气的伸着手掌,“丫丫,哥哥,给钱给钱。”

    谢四爷一开始看见丫丫在,避走。后来避的气闷,坐在一边看。流年常拿着一把好牌眼气他,“爹爹,我又赢了!”到最后抱起自己的银子,满脸爱慕之情,“银子啊银子,我爱死你们了。”听的谢四爷脸色发绿。

    到了十二月初一,南宁侯府早早的着了人来接。住对月是习俗,没什么好说的。老太太虽不舍得,还是笑咪咪送走孙子、孙媳妇,口中很是大方,“多住几天也使得。”

    棠年和丫丫含笑应了。这立码要过年,都住不满一个月好不好,多住几天,难不成我们在处头过年?您该哭了。爹爹会亲自出面捉人去。

    在郡主府过了半个多月神仙日子,腊月二十三,棠年和丫丫回了谢家。“小年了,必要回的。”老太太见他俩回来,眼睛咪成了一条线,“好孩子,知道你们懂事,一定会早回。”

    谢家过了一个吉祥和乐的春节。到了二月,南京传来“太子重病”的消息。三月底,太子薨逝。皇帝大为哀痛,谥为“端贤太子”,葬太祖陵侧。太子妃徐氏无出,太子逝后,徐后心灰意冷,在皇家寺庙出了家。

    六月,朝臣请立太子。九月,皇帝下旨立辽王为储君,抚军监国。自此,辽王名正言顺接管了朝朝廷事务。除重大军情、国事外,皆由辽王处置。

    辽王妃卓氏,被册为太子妃。太子妃出身平民之家,依例荣封母族。太子妃父亲卓行,被封为临安侯,赐了府邸。“这往后,还要封国公呢。”京城权贵之家私下议论着。更有些心思灵活的,已打算结交新任临安侯。虽说只有一代,可卓家是皇室亲眷,日后辽王登基,卓家的富贵又会上一层楼。

    也很有些不屑一顾的。“平民,还不知是杀猪的,还是宰羊的。”天朝这一百多来的后妃之家,那个惨不忍睹还用说么?仁宗皇帝的亲娘隆穆太后,家里是泥挖匠出身!

    等到临安侯一家入了京,众人各自惊异。太子妃的父亲、两位兄长、一位弟弟,仪容温文尔雅,竟全是举人!不过中举之后,却不参加春闱,不考进士。仔细打听了,卓家代代如此。在乡间种着地,读着书,中举是为了免税收杂役,不受人欺凌,卓家男子,却是不做官的。

    作者有话要说:写入神了都

120第119章

    怪不得辽王府一向秩序井然,敢情卓妃原是大有来历之人。众人少不了啧啧赞叹,这么好的王妃,当初辽王是怎生娶进门的?辽王合该被立为皇储,单看他的家事,真是四角俱全,无可挑剔。

    自端贤太子病逝后,徐皇后伤心过度,卧病在床。安庆公主是徐皇后亲女,时时入宫探望。后宫事务,皇帝暂委了太子生母梁贵妃。梁贵妃本是皇帝潜邸旧人,皇帝即位后封为妃子。辽王被立为皇储后,梁妃晋为贵妃,在皇后之下,众妃嫔之上。梁贵妃母凭子贵,喜不自胜,兢兢业业管理起后宫。好在皇帝妃嫔不多,性子也不跋扈,梁贵妃倒不甚为难。

    “对那个女人,你要孝顺。”静孝庵里,静孝真人一心为辽王盘算着,“小九虽没了,安庆还在。你父亲为了安庆也会善待她的,她会一直是皇后。以后你即了位,她还会是最尊贵的太后。阿德,你不像小九那般名正言顺,一定要收拢人心。”一定要对徐皇后恭敬孝顺,让言官们挑不出一点毛病。

    辽王恭敬应了,“是,母亲。”应过后却又笑道:“母亲,她怎么会是最尊贵的太后,您才是。”您是父亲的原配妻子,地位可比徐皇后高多了。

    静孝真人苦苦一笑,没接话。徐皇后是以元后之礼被迎入宫中,皇帝不会自己打自己脸,废掉皇后。阿德有徐皇后这嫡母,有梁妃这生母,自己又算什么呢?阿德心里自是最孝顺自己,可他越是孝顺,自己越是不能让他为难。

    “我如今啊,不怎么恨她了。”静孝真人看着茶盏中氤氲的热气,慢慢说道:“她连儿子也没有了,形容憔悴,瞧着倒有些可怜。”像自己,从来没有过亲生儿子,倒也罢了。她有过活蹦乱跳的儿子,却一病而亡,也是令人惨伤。

    辽王点头附合,“是,是有些可怜。”不只徐皇后可怜,整个魏国公府都无精打采的。原以为出了一任皇后,又出了下一任皇后,徐家该是铁打的富贵。谁知小九一死,徐家的富贵成了镜花水月。

    徐家本是潦倒的国公府,靠着徐皇后的支撑,又在京城风光了三十年。往后,只要徐皇后还活着,还在皇后、太后的位置上,徐家还算是权贵。

    徐皇后还是妙龄少女时,便有“命相贵不可言”的传闻。入主中宫后极得皇帝敬重,妃嫔全取自民间,和她这世家女子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徐皇后有亲子亲女,有高贵地位,日复一日,难免少了戒备,生了贪心。

    纵容弟弟徐朗为恶,是徐皇后一生的污点。“姐姐做了皇后,弟弟骄横些又有什么呢?”这一念之差,使得徐朗越来越为人不齿,以至后来死在沈迈拳下,极少有人同情。

    辽王嘴角勾起一丝微笑,“落到如此地步,也是她自取。母亲,太子娶妇何等郑重,她竟想全凭个人私心。”徐皇后,当初你明知父亲中意阿嶷做儿媳妇,还频频召徐抒进宫,和小九厮见。你知道我当时心中有多少欢喜?无视父亲的心愿,看不到南宁侯府的实力。皇后,你真是顺心日子过的太久,快成傻子了。

    “卓氏把东宫料理的井井有条,又常到皇后和梁妃宫中请安问好,没一丝疏漏,是个好的。”静孝真人转过头,微笑看着辽王,“阿德,你娶了个好媳妇。能孝敬公婆,又善于持家,待庶子女也宽厚慈爱,这样的女子,打着灯笼也难找。”说到太子妇,像卓氏这样,才是当之无愧。

    辽王没坐多久,即起身告辞,“母亲,政事繁忙,不得歇息。”做皇帝也好,做抚军监国的太子也好,都不是轻轻松松的事。军情政务你要不要逐一查看?若要查看,便需要勤奋、勤劳。若不想查看,也可委任阁臣、司礼监代劳。可若委任非人,国事堪忧。抑或时日一久,大权旁落。

    静孝真人送他至庵堂门口,颇为心疼,“从前是你父亲日以继夜的忙,往后该换成你了。阿德,你和你父亲,也真是不容易。”要治理好天下,多少烦难。

    辽王温和笑笑,“母亲,我和父亲都很好。”行礼告辞,缓步走远。他难得能偷这么会儿空子,平日除了处理政务,会见大臣,还要跟皇帝禀报军国大事,要在皇后面前尽孝——虽说有卓妃,他也要露个面,扮孝子的。

    新太子入主东宫之后,勤于政务,待人谦恭,颇得臣下之心。太子妃卓氏淑慧娴雅,侍奉翁姑勤勤谨谨,更是好评一片。卓氏回回到了凤仪殿,不论徐皇后给不给好脸色,都是亲尝汤药,做足孝顺儿媳。

    卓氏的父亲临安侯,自到京后极少出面与人交际。他妻子早逝,并未续娶。膝下三子两女,长女卓晨嫁入皇室,次女卓易嫁给同乡一名秀才,留在原籍定州。长子卓昆娶妻鲁氏,育有两子两女,都是嫡出。次子卓昂娶妻武氏,育有一子两女,也全是嫡出。幼子卓显年纪尚小,不过十六七岁,尚未定亲。

    “要说起来卓家的家风,倒是颇为清正。”谢家,大太太正为瑞年的亲事犯愁,连卓家都想到了,“他家小儿子听说人物俊秀,仪态出众?”

    谢家是名门望族,谢大爷更是武英殿大学士,可搁不住瑞年是庶出,这亲事上总有些不上不下。若是名门嫡子,不屑聘庶女为妻。若是高门庶子,或寒门举子,大太太又唯恐委屈了瑞年。瑞年虽不是她亲生的,好歹亲手养了这些年,一辈子的大事,不好耽误。

    谢大爷摇头,“卓家不成,太太再看看吧。”这儿女的亲事,还是莫跟皇家扯上干系。当年端贤太子是皇后唯一嫡子,人物又出众,谁能想得到他会英年早逝?早年攀附端贤太子的人家,如今哪一家不是人心惶惶。更别提像定海侯府那样倒霉的,出了个不争气的丁喆,去年隆冬之时侯府被抄捡了两回,终是搜出违禁之物,最后夺爵毁券,成年男丁全被流放西北苦寒之地,为期十年。女眷、幼童被驱逐出府,自谋生路,形状甚为凄惨。

    绮年还好,早早的离了定海侯府,在北兵马司胡同已是安顿下来了。她那些妯娌们,有的已经沦落到为人佣工。这也没什么可说的,不是所有出嫁女的娘家都有担当,愿意接回女儿,抚养外孙。

    定海侯府为什么会这样?明面上看是因为一个丁喆,实则是因为端贤太子。辽王若是一朝权在手,能放过端贤太子一党?谢大爷想起自己也曾上表请立端贤太子,背上一阵阵冒冷汗。

    若是把瑞年嫁给卓家,没准儿一个不小心,便搀和到储位之争。辽王有两位嫡子,三位庶子,全都是聪明伶俐,你知道往后哪一个才会笑到最后?即使辽王自己,如今也只是太子!

    世事难料,还是老老实实做个纯臣,方是正理。卓家虽只有个空爵位,不领实差,却和宫中有千丝万缕的干系。这样亲家,要不得。谢大爷越是想,越是摇头。

    大太太倒不是非卓家不可,只不过随口一提,“我为瑞年的事愁死了。这高不成低不就的,孩子可是一日日大了。”瑞年今年已是十六岁,亲事不能再拖。

    “为这个犯愁,大可不必。”谢大爷安慰妻子,“棠哥儿媳妇二十才嫁,不也好好的?太太,好饭不怕晚。你慢慢给瑞年挑着,咱们不着急。”妻子一心为庶女着想,谢大爷心中着实感动。虽说为庶女说亲本是嫡妻份内之务,可哪家太太能这么尽心尽力真为庶女着想的?自己运气好,娶了精明能干又心地善良的女子为妻,内宅安宁。

    “好,那便慢慢挑,定要给瑞年挑个妥当婆家。”大太太微微一笑,抛开瑞年的亲事,跟谢大爷说起其他事,“四弟喜事一件接着一件。延儿媳妇才生下四房长孙,这不,郡主也快到日子了。若再是个男孙,是多大的喜事。”

    谢大爷又摇头,“太太,郡主生下女孙方好。”大太太失笑,怎么他今晚上总是摇头?谢大爷也觉好笑,耐心跟妻子解释,“咱家么,男孙女孙都是宝贝的,没多大分别。南宁侯府,和圣上,可是一心想要女孙。”

    谢家已经有孙子了,棠年生男还是生女,无关大局。南宁侯府沈忱和岳池前两个月相继得男,张雱这做祖父的一边乐呵,一边抱怨,“怎么两个都是臭小子!”应该一人生儿子,一人生闺女才对。

    皇帝就更别提了,一向钟爱丫丫,盼着丫丫生下可爱的小女婴。前两日谢大爷陛见回政事,临了皇帝还兴致勃勃说起来,“阿嶷身子康健,极好。孩子生下来,定是酷肖阿嶷。”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要出门,估计晚上十一二点才能回到家,所以只有这一更了。这章有可能明天会修改,如果白天更新了,一定是伪更。

    抱歉,上一章修改了。

    本来丫丫怀孕的事,我是想倒叙的。可是开了好几个头都写不下去,只好再添回到上一章。捂脸

121第120章

    大太太笑道:“圣上也是偏心,孩子像棠儿不好么?棠儿的风采,朝中无人能及。”棠年中状元那年,榜眼和探花都被冷落在一边,众人眼珠子全盯着美貌状元郎,如醉如痴。

    “好,极好。”谢大爷也笑,“郡主生下小棠儿也好,小小七也好,咱家都高兴。”老太爷老太太都偏心玉郎,连带的也偏爱棠儿和小七。若是再有个酷似玉郎的重孙子或重孙女,更该乐坏了。

    “可是郡主不回谢家待产,我总觉的不是味儿。”大太太迟疑了下,还是说出自己的担心,“孩子生在郡主府,爹和娘会不会心里不舒服?”谢家的孩子,自然应该生在谢家。

    “不会,爹和娘不会在乎这个。”谢大爷拉住妻子的手,细细告诉她,“孩子是生在郡主府,又不是外家。爹和娘关心的是孙子、重孙子好不好,旁的都是小事。”妻子疼爱庶女,关心侄子,孝顺父母,一心一意为了谢家,谢大爷心中感动,眼眸中有少见的温柔神色。他是长子,自小严肃方正,真情流露的时候并不多。

    “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听过就算了。玉郎去过南宁侯府跟亲家要人,结果……”谢大爷嘴角微翘,眼中有掩饰不住的笑意,“被亲家夫人给挡回来了。”

    大太太见丈夫乐呵,也抿嘴笑,“难得,玉郎也有吃亏时候啊,他怎么被挡回来的?”谢大爷笑意更盛,“他不只没要回来人,还把小七送过去陪郡主了。”又搭上一个。

    其实丫丫回去住一个月,谢四爷是同意的。诊出喜脉要留在郡主府养胎,他也无话可说。可是五六个月之后胎已经很稳,该回谢家待产了吧?于是谢四爷辣气壮要人去了,“无忌,归置好了,送丫丫回罢。”丫丫是我谢家的儿媳妇。

    张雱笑咪咪的,不说话。解语客气请教,“亲家太太近来和昭宜郡主来往颇密?”昭宜郡主是豫王长女,贤淑贞慧,性情柔顺。自她出嫁之后,为仪宾纳了五六房妾室,生下十几名庶子庶女,昭宜郡主“不妒”“贤惠”的名声广为人知,堪称是皇室郡主的典范。

    谢四爷沉吟未语。解语依旧是一团和气,“胎儿虽在母亲腹中,已经有知觉。母亲若心情愉悦,胎儿也跟着受益。母亲若生气动怒,胎儿也会感同身受。”你确定要丫丫回谢家,听令正兴致勃勃讲述昭宜郡主的“贤惠”?令正是没法子拿丫丫怎么样,可是给添添堵,却是轻而易举。

    谢四爷不舍得未出世的小孙孙受罪,只好让了步,“有劳无忌,有劳亲家夫人。”丫丫在郡主府,父母兄嫂和祖父们都拿她当宝。丫丫每天都高高兴兴的,对胎儿有益。

    谢四爷正想起身告辞,解语微笑加上一句,“丫丫如今只一样不好,时时想念小流年,却不得时时相见。”孕妇么,口味是很奇怪的。她想吃什么,要立时三刻吃到。想见什么人却见不到,心里还不跟猫抓似的,难受之极。

    张雱送谢四爷出去,一路上跟他唠唠叼叼,“晚鸿,有内子这亲娘照看丫丫,你们只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听说孕妇看谁多孩子便会像谁,是不是真的?若是丫丫整天看见小不点儿,孩子生下来肯定像姑姑啊。”谢四爷一言不发,拱拱手上了马车。第二天,亲送流年去了含山郡主府,陪伴嫂嫂。

    大太太听了前前后后,忍不住为自家小叔子抱不平,“玉郎吃亏在疼儿孙。”不舍得未出世的小孙孙吃一点点亏受一点点罪,只好屈从南宁侯府。

    谢大爷又一次摇头。玉郎并不是吃亏在疼儿孙,儿孙谁不疼?他是吃亏在没有一位贤内助。若是四弟妹贤惠大度,或是豁达通透,郡主在谢家也是一片祥和,又何必定要回去郡主府。

    大太太微一思忖,也即明白了丈夫心中所想。大太太心中很有些怜悯,搁到谁身上,庶子比亲子还风光,庶子媳妇比亲子媳妇还尊贵,都会很难堪吧?四弟妹也是不容易。自己房中有庶女,可是瑞年打小被自己养的娇憨天真,绝超不过有年去。

    夫妇二人又闲话几句,方唤侍女进来,洗漱后安歇。次日大太太见了四太太,笑容满面的寒暄,“升哥儿可好?这孩子白白胖胖的,真招人喜欢。”升哥儿,是延年儿子的小名。

    提起宝贝孙子,四太太柔情满怀,“好着呢,多谢大嫂想着他。升哥儿这孩子才三个月,眼睛漆黑灵动的,都会冲人笑了。”笑的人心里酥酥软软,甭提多舒服了。

    “孙子好,比什么都强。”大太太也是做祖母的人,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自然明白四太太,“到了咱们这个年纪,旁的什么也不求,只求儿孙平安、有出息,于愿足矣。”

    四太太温柔点头,“大嫂说的是,孙子好,比什么都强。玉郎也是疼孙子,回到家便抱着升哥儿不撒手。升哥儿在祖父怀里一踊一踊的,真欢势。”这么小的孩子,也知道亲祖父呢。

    大太太和四太太和和气气叙着家常,郡主府那边,丫丫日子更是滋润。每天一睁开眼,看见的全是亲亲热热的家人,棠年、娘亲、嫂嫂、爹爹、祖父们、哥哥们,还有顽皮可爱的小姑子。

    “囡囡,我是姑姑。”流年兴兴头头做着胎教,“姑姑懂不懂?姑姑就是父亲的姐妹,是囡囡很亲很亲的亲人。”小囡囡若是说话早,大概快一岁的时候就能叫自己“不不”了,想来真是有趣。

    “不一定要叫姑姑哦。”丫丫抚摸着肚皮,笑意盈盈,“小七,也可以换个称呼的。”调皮的冲流年眨眨眼睛。这段时日流年住在郡主府,张屷自然常过来看望。流年一日日长大,身子长高,曲线玲珑,张屷的目光也一日比一日热烈、缠绵,流年已经会脸红了,却不知会不会心跳。

    这会儿只有丫丫和流年两个人,流年连脸红也不脸红,神色淡定,“丫丫,世上有三不亲,你知道不?姑夫,姨夫,舅舅的媳妇。”那都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好不好。

    丫丫看着流年,替自己小哥哥犯愁。小哥哥,她这个样子,什么时候才会情窦初开、轻怜蜜爱呀,你有的等了。“可怜的小哥哥。”丫丫摇头叹息,闭目养神。小哥哥你想和小七花前月下,不知是哪年哪月的事。

    他可怜什么呀。流年不以为然的想着,拿起一串新鲜的葡萄,自己吃一粒,喂给丫丫一粒,“乖,张嘴。”你小哥哥哪里可怜了,阿爷和伯父伯母那么纵容他,多么幸福。

    傍晚时分,张屷过来看丫丫。丫丫笑咪咪交代,“小哥哥,花园里玫瑰开的正好,你陪小七过去散散。”赏赏景,谈谈心,说说甜言蜜语。

    流年轻盈站起身,“张乃山,我要荡秋千。”玫瑰园边上有一架长秋千,饰满新鲜玫瑰花,坐在那样的秋千架上,在秋风中慢慢摇荡,温馨又浪漫。

    张屷微笑,“好,陪你去。”也不带侍女,张屷和流年起身去了玫瑰园。碎石铺就的小径光洁亮丽,婉转幽深,两人慢慢走着,静默无语。

    张屷牵住流年的小手,流年挣扎了一下,“张乃山,我自己会走路。”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张屷也不看她,手上微微用力,抓住她的手不放。流年一阵心悸,抬眼看过去,张屷面无表情的望着前方,只管向前走。

    流年撅了撅小嘴,任由张屷牵着走。“到了到了。”流年挣脱张屷,一溜烟儿跑过去,兴冲冲坐上秋千架,“张乃山,推我推我。”秋光这么绚烂,真合适荡秋千。

    张屷静静站了一会儿,挨着她也在秋千架上坐了下来。流年转过头正要提抗议,却见张屷正温柔看向自己,眼神中既有羞涩不安,更有热烈缠绵。

    流年赶忙转过头,伸手指着不远处的一株红玫瑰,“这花真是艳丽,对不对?花香也浓郁,真是太好了,做饼一定很好吃。”随便打个什么岔都好,随便说点什么都好,别这么看着我,会害羞的。

    张屷鼓了半天勇气,伸手轻轻揽住流年纤细的腰肢。流年微微一颤,摒住呼息。两人都是身子僵硬,直直看着前方,什么也不敢想,脑海中一片空白。

    “小不点儿,我想这样已经很久了。”好半晌,张屷方才能说出话来,“小不点儿喜不喜欢这样?”转头看向流年,温柔又忐忑不安的问道。

    流年摇摇头。见张屷眸色一暗,显然很失望,心中不忍,又点点头。点完头觉得不对劲,又摇摇头。张乃山,我还没过十五岁生日,咱们动情这么早做甚?又什么都做不了。

    张屷挠头。小不点儿摇头,又点头,又摇头,那她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呀,“要不,咱们试试别的?”张屷手心微微出汗,探过头在流年脸颊轻轻一吻,“小不点儿,这样你可喜欢?”

    流年白皙细腻的小脸上浮上一层粉色,“张乃山,要是我说不喜欢呢?”张屷红着脸,“那,再试别的吧。”咱们一样一样试,总有你喜欢的。

    “小不点儿,你要长大了。”张屷有些委屈的看着流年,“你总不长大,我一个人多孤单、多可怜呀。”我已经可怜很久,快可怜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晓镜送的两个地雷,谢谢yaya给旧文送的地雷。

    我家停电了,这是出来写的。等我回到家如果有电,就继续写一章,如果还没电,就没法子。即使有,也会很晚,明早可以来看看。

122第121章

    ““你可怜什么呀。”流年小声嘟囔着,自己也觉着没底气,“合合乐乐的一大家子,人人都疼爱你。”阿爷和伯父伯母对你千依百顺的,大哥二哥处处让着你,连丫丫这做妹妹的也很会为你着想,有这样的家人,你还能算可怜么。流年心里这么想着,可看看张屷委屈的模样,却又觉着他确是有些可怜。觉着张屷可怜,流年便很是心虚,好像做了亏心事一样。

    “只有他们疼爱我是不够的。”张屷轻轻捉住流年的小手,声音温柔的像水,“小不点儿,还要你疼爱我。”有些知心话是连父母也没法说的,只有等你长大了,说给你听。

    我怎么疼爱你呀,不懂,不会。流年心里嘀咕着,闭紧嘴巴不肯说话。张屷见她并没摇头,也并没有发怒生气,小心翼翼依旧轻轻揽着她的腰,看着她的脸色。

    浓郁芬芳的玫瑰花香一阵阵飘过来,沁人心脾。流年举目望去,映入眼帘的是几株两尺多高的玫瑰花树,花色深红,花形优美高雅,叶片墨绿,颇有风姿。真好看,流年专心致致看花。

    她专心看花,张屷专心看她,神色温柔痴迷。眼前是秀丽景色,身畔是俊美青年,流年看着看着,心神有些恍惚,浑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流年前世没来的及结婚,也没来的及恋爱。在那个物欲横流的时代,流年是一个相信爱情的傻瓜。在她十六岁的时候,只有艾米莉勃朗特UU小说那狂风暴雨般的感情,那种“他就是另一个我自己”、“我们的灵魂是用样的料子做成的”的狂热表白,才令她心动。到她二十六岁的时候,还是向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是终其一生,她没有邂逅美丽的异性,没有刻骨铭心的恋爱过。

    在那遥远的前世,流年生长自偏僻小城,作风保守。上大学时,室友们打扮的花枝招展出去约会,她穿着体恤扎着马尾去图书馆复习功课,唯恐落后于人,将来找不到好工作。

    踏入社会之后,流年更加忙碌。京城居大不易,一粥一饭一砖一瓦都由自己辛辛苦苦赚来,流年的精力都用在了工作上。每天不是在见客户,就是在见客户的路上,极少休憩。

    好不容易打下事业基础,有了向往已久的房、车、光明前途、丰厚收入,却已是癌症晚期,什么都享受不了。日复一日的治疗下来,生命变的痛苦不堪。

    可以想像,这样的流年化身成为襁褓中的婴儿,会多么享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万事不用自己操心的生活。婴儿么,不必工作赚钱,不必看老板、客户脸色,只要可爱就好了。吐吐泡泡,张开小嘴笑笑,亲吻、夸奖、关爱便会随之而来。

    做幼儿也很不坏。稳稳当当走几步路就算是成绩,爹娘在一旁拍手叫好。随手指着什么好东东夸句“好太”,仰起小脸殷勤询问“介个,运走罢?”通常就会有收获,添上一件两件私房。

    做少女,也还马马虎虎。毕竟是娇养在祖父母、亲爹娘膝下,虽说谢四爷逼功课的时候狠辣了一点,不过总体来说,亲爹的时候多,后爹的时候少,还算是位好爸爸。

    可是,凡事都有它的代价。前世自己过的辛苦,却也相对自由。可以结婚,也可以单身,端看个人的选择。只要你经济独立,精神独立,结不结婚根本不是问题。这个时代和前世不同,长大成人的姑娘就要成亲生子,躲不掉的。

    流年仰头望天。恋爱、结婚、生子,我全都不会!能请个老师不,我没经历过,一切要从头学起。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谈起恋爱来是什么样?呜呜呜,谁能告诉我。

    “张乃山,让我慢慢长大好不好?”流年轻声软语跟张屷商量,“日子长着呢,何必着急。”你不能拔苗助长,要顺其自然。谢流年何许人也,到了必须要长大的时候,自然会长大。

    张屷哪有不答应的,“好,依你。小不点儿,咱们不着急。”欲速则不达,不能吓着小不点儿。再说了,从一岁多等到如今,十几年都过去了,再等等也无妨。

    “好了,依旧做小孩儿!”流年笑嘻嘻推张屷,“要荡秋千,张乃山,推我推我。”张屷宠溺的看了流年一眼,果然站起身,走到流年身后推她。流年荡着秋千,快活的笑了起来。

    十月初一,杜阁老最小的孙子杜纶成亲。南宁侯府和谢家都是姻亲,自然要去喝喜酒。流年和瑞年、锦年一起,跟着大太太去了杜家。

    大太太带着三位花朵般的姑娘,又都是及笄前后的年纪,少不了有相熟或不相熟的夫人太太们拉着夸奖,“模样又好,礼节又周到,不愧是书香门弟的姑娘。”

    看看眼前这三朵鲜花,再瞧瞧主人家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长孙媳妇,谢家大小姐,有不少夫人太太们动了心。谢阁老家虽是位庶女,可相貌美丽,眼眸明净,一看就不是个有心机的。若是娶回家做个幼子媳妇,倒是很不坏。

    谢通政家的嫡女,模样性情是没的挑,雍容大度,嫡女风范。谢通政家的庶女么,美是美极了,可惜稚气未消,若娶了回去,怕是要从头慢慢教起,未免有些费事。再说,看样子实在是娇气了些,怕是会淘气也说不定。

    大多数夫人太太在内心最先放弃的,便是美丽、稚嫩、娇气的流年。偏偏有两位与众不同,这两位都是新近进入京城贵妇圈的,一位是太子妃的娘家大嫂鲁氏,一位是宜春侯夫人全氏。

    太子妃的娘家临安侯府,是新近才赐封的爵位,且只有一代。宜春侯是祖上曾随太宗皇帝北伐蒙古,因军功封侯,世袭罔替。宜春侯一向戍边,家眷皆随任,今年秋季宜春侯春奉调回京,举家迁回京城。

    说是举家迁回京城,其实只有宜春侯黄彬,侯夫人全氏,世子黄恪,一家三口而已。宜春侯曾有庶子黄怀、黄恰,都死于沙场之上,为国捐躯。

    鲁氏相貌并不出众,看上去温柔敦厚。贵妇们可能心中鄙夷她土气,面上没一个肯怠慢她。若是不出意外,这会是未来皇后的娘家人,巴结还来不及呢,哪敢得罪。

    鲁氏脸上带着宽和的笑容,“谢夫人,贵府三位姑娘都是好的,让我不知夸哪一个才是。”每人送了一对金玉戒指、一对琥珀香串做见面礼,“莫嫌弃,留着赏丫头们吧。”

    瑞年、锦年、流年见大太太冲她们点头,都收下礼物,行礼道谢。鲁氏又温言问了她们几句话,无非是所读何书、平日做何消遣之类的套话,瑞年、锦年、流年也用套话答,“略识几个字”“女工,读书,写字,也画几笔画,不过是信手涂鸦”。

    鲁氏微笑。阿显总说想娶位绝色女子为妻,眼前这位谢七小姐,不就是位绝色女子?声音也轻柔悦耳。除了身份差一些,没旁的毛病。可话又说回来,以卓家目前的形势,身份差一些,或许倒是好事情。

    宜春侯夫人全氏另是一番做派。她年纪约有五十岁,身材竹子般又瘦又长,头上梳着一丝不苟的圆髻,脸庞也很严肃,像灭绝师太,又像不通人情的教导主任。

    “谢七小姐?”挑剔苛刻的目光落在流年身上,“女诫能背下来么?身为女子,卑弱敬慎,不可有违。”眼前这女孩儿也称的上绝了,只不知家教如何,性子可柔顺?

    流年心生厌恶,天真的一笑,“家祖父教导我们,书不是用来背的,我家从不背书。”笑嘻嘻看着全氏,如果她没眼色,还要接着说话,那便跟她讨论一下,书是不是用来背的。

    全氏皱了皱眉,“我家从不背书”,这是什么道理?全氏想不明白,也便不再接着这个话题往下说,“女孩儿家要敬重长辈,柔顺谦恭。”依旧是训诫的口吻。

    流年直想翻白眼。一样是长年在边城生活,简胜男什么样,江笑寒什么样,再看看这位宜春侯夫人,又是什么样!你在边城不用讲礼貌的?边城路上走的都是野人?但凡真是我长辈的,我都敬重的很。若是自以为是我长辈的蠢货,却不耐烦理会于她。

    一位打扮入时的中年贵妇款款走了过来,“表姐。”斜睇了流年一眼,亲热拉着全氏,低低说道:“这谢七小姐生的倒是好,可惜了,是庶出。”全氏吃了一惊,“庶出?”这么娇嫩,竟是庶出?那可不成,身份太低贱了,配不上,配不上。厌恶的看了流年一眼,拉着中年贵妇走开了,像躲避瘟疫一般。

    杜府后园有处假山,假山最高处有处玲珑亭阁,名为退思亭。坐在退思亭中俯瞰,园中景色一览无余。一名秀逸男子坐在退思亭中独自品茗,意态悠然。

    一名清秀童儿走了上来,“大少奶奶命小的禀报您,杜氏园中有一月亮门,是先帝所赐。以整块玉石雕成,巧夺天工,值得一看。”

    “巧夺天工,值得一看”?秀逸男子微微一笑,放下杯盏。大嫂总是一番好意,不好驳她的面子。横竖闲着也闲着,且瞧上一瞧。

    “这月亮门真是整块玉石雕成?真奢侈。”悦耳的少女声音传过来,秀逸男子只觉似有一股清泉流过心田,无比的舒坦。单听声音,这少女已是令人心仪。

    秀逸男子缓缓走了过去,恰逢一句豆蔻年华的少女迎面冉冉而来。她身材纤细,皮肤白皙,比上好的白瓷更晶润洁净。秀逸男子见她走近月亮门,停住了呼息。月亮门柔美莹白,她一步步走近月亮门,竟好似要溶进去一般。

    不,不,请你不要消失不见。秀逸男子心中无声的企求着,你太美了,请停留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想的头都疼了,最后一段也写不好。

    先放上来,不能再熬夜了。

    说于流年的卖萌,我能说我觉的很自然么?我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若是我有机会变成小婴儿,我才不费尽心机谋划,我要躺在父母怀里撒娇,该长大的时候也赖着不长大。

    流年不是一味天真,她才出生的时候做过事、一岁多的时候做过事、对付过不怀好意的人,整倒太子,她功不可没。

    太平时节兴致勃勃扮小孩,有事的时候也会随机应变的好不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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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户流年介绍:
谢家子弟,衣冠磊落; 谢家女儿呢? 朱门绮户,似水流年 说明: 1、庶女文; 2、基本日更,有事会请假。绮户流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绮户流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绮户流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