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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包子才有馅     蒋四小姐txt下载     蒋四小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五回 观众智商(二更)

    蒋宏生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见许氏瘫坐在地上,上前扶起,搀坐在椅子上。

    回头拜过老太太,喘着气道:“老太太,出了什么大事?”

    老太太轻咳一声,钱嬷嬷刚想回话,哪知却被许氏抢了先:“二老爷,你可要为我作主啊,你家这个小畜生,目无尊长,不知礼仪廉耻,动手打人,蒋府好家教啊。”

    欣瑶对许氏能说出目无尊长,礼仪廉耻这八个字感到相当的惊讶,在她看来,许氏除了擅长问候别人祖宗,满嘴生殖器外,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现下看来这许氏果然是个奇葩,能雅俗共赏融合得毫无违合感,可见其功力不凡。欣瑶深深鄙视自个的浅见识薄。

    小畜生三个字让蒋宏生眉头微皱,刚想问话,却听元晨虎着脸道:“我们蒋府当然好家教,若不然,你以为你这个老虔婆还能在这里叽叽歪歪?”

    “放肆,我往日里是这样教你与长辈说话的?还不退下。”蒋宏生恼羞成怒。

    蒋元晨愤恨的看着许氏,脚底下却丝毫没有动弹。

    到底还是个孩子,欣瑶轻叹一声,上前轻轻拉住弟弟的手,微微一摇头,蒋元晨只得老实的跟着欣瑶回了座。

    老太太厉声道:“二老爷稍安勿燥,坐下再说。三丫头,你给我跪下。”

    蒋元珊上前,直直跪在堂下,一脸平静。

    老太太见状,心中大痛,黯然道:“你都知道了?”

    “回祖母话,是的。”

    “许家老太太是你叫来的?”

    “是的,祖母。”

    老太太听罢,面若冰霜,一道寒光直直看向地上之人,厉声道:“为何要这样做?”

    蒋欣珊背脊挺得直直的,却不说话。

    许氏冷哼道:“为什么?只为给我外孙女讨个公道。打量着想瞒天过海。我呸,别他娘白日做梦了。”

    老太太恍若未闻,只紧紧的盯着蒋欣珊,道:“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蒋欣珊心一横,冷笑道:“祖母,大舅奶奶明明给我说的亲,您却让四妹妹代嫁,孙女不服。”

    “你为何不服?”

    蒋欣珊傲然道:“我为何要服?是我的亲事,我为何要让?您禁了姨娘的足,把她关在小院子里自生自灭,如今又要摆弄我的婚事,祖母,往日里您对姨娘与我的宠爱。难道都是假的吗?”

    “摆弄,好一个摆弄啊。”

    老太太心如死灰的瘫坐在太师椅上,喃喃自语。

    蒋宏生这才有些明白过来,心中大怒,刚想出声。却被老太太一个眼神制止住。

    老太太哈哈一笑,朗声道:“你不服,很好。我疼了你母亲十几年,到头来她却要毁我一生的清誉。我疼了你十几年,你却说我摆弄你的婚事。好,好,好。我且问你,庞将军府,你果真愿意嫁?”

    蒋欣珊仰首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将军府向我提亲。只要老太太,父亲同意,我自然愿意嫁。”

    老太太冷笑道:“你可想清楚了,庞聪今年三十有二,家中三子二女。还有四个小妾,你过门,便是继室,你可愿意嫁?”

    蒋欣珊一愣,她只知道庞府有些不堪,哪里知道竟是如此不堪,当下征住了。

    许氏却道:“珊儿,你别给她骗了,你祖母把庞将军说得如此不堪,背地里,却又让四小姐嫁过去,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

    老太太被人说到痛处,气得浑身发颤,咬牙道:“许书兰,今日你大闹蒋府,不就是想向我讨个公道吗?你放心,今儿这个公道,我一定给你。我只问三丫头,这样的人家,你可愿意嫁?”

    一声许书兰,又让蒋欣瑶心中狂笑不已。这个泼妇,取的名字偏偏又是书啊又是兰的,也不知其父母是如何想的。欣瑶强忍着笑,看向蒋欣珊。只见她红唇轻咬,默不作声,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老太太冷笑道:“既这样,我便再让你多个选择,国子监祭酒郑恒嫡出的孙子郑亮,今年十八,书读得很好,尚未娶妻,只通房两个。这是你大姐姐为你说的亲,半柱香之内,你给我个答复,选哪一个,我决不阻拦,六十四抬嫁妆,风风光光把你送出门。许书兰,这样,你可满意了?”

    许氏翻了个白眼,冷笑连连道:“早这样爽快,不就好了?何必藏着掖着,在背地里捣鼓来捣鼓去,做人啊,就要光明磊落,别整天尽干那些偷偷摸摸的事。”

    老太太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索性板着脸,看向另一侧。

    欣瑶对许氏吵架的功夫颇为满意,水至清,则无鱼,人至贱,则无敌啊。谁能像许氏一样,舍了身份,舍了脸面,不管不顾,撒泼打滚,唱念俱佳。

    若当今皇帝有许氏这么一个强有力的帮手,哪需要装什么孙子,布什么局?谁不听话,叫到身边,骂他个排山倒海,骂他个天昏地暗,骂他个地动山摇,不出三天三夜,保证连他家祖坟里躺着的祖先都会跳出来跪地求饶。

    时间一分分的流逝,归云堂里一片寂静。

    老太太手持佛珠,闭目养神,面无表情。

    蒋宏生绷着个脸,面色不豫,活像别人欠了他几万两银子似的。

    蒋元青夫妻头颈相交,窃窃私语。看那沈氏的脸色,倒有几分兴灾乐祸的喜气。

    蒋元航一瞬不瞬的盯着跪在堂中的亲妹妹,眼神如同看到了宝物一般专注。新妇吴氏正襟端坐,若有所思,脸上无风也无浪。

    顾氏低垂着眼帘,面有哀色,一双白晳的玉手交叠搁在腿上,微微有些颤抖。

    蒋元晨小朋友则一脸怒气,却隐而不发,如同一只伺猎的豹子,随时等着猎物的出现。

    蒋欣瑶不动声色的打量一圈后,目光落在了上首的老太太身上。

    老太太啊老太太,你一门心思护着三小姐,可曾想过我也是你的孙女,这样的火坑你眼睁睁的逼我往下跳,你可知我的心也会痛,也会伤。今日我就要让你尝尝被人反咬一口的滋味。这滋味如何,还合您的胃口吧。

    蒋欣瑶无声的垂下了眼帘,心中再无半分暖意。

    许久,蒋欣珊高傲的抬起头,修长的脖子露出优美的弧线,轻声道:“祖母,父亲,我已经想好了,女儿愿意嫁到庞家。”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视线均落在了三小姐身上。

    老太太冷笑连连道:“好,好,好!”便再也不愿意多说一个字。

    许氏听罢,拿着帕子,掩面轻笑道:“亲家母,看到了没有?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放着好好的将军夫人不做,偏要去做那书生的老婆,打量着别人都是傻子不成?”

    蒋宏生厉声道:“蒋欣珊,你可想好了,将军夫人这个位置,不是那么好坐的。郑家诗礼传家,几世书香,清清白白的人家,哪一点比不上庞家?真真是鼠目之辈。”

    蒋欣珊一滴清泪缓缓划落,幽幽道:“父亲,女儿愚笨,不会说什么大道理。庞府这门亲事,按理并非女儿的良配。老太太让我嫁到郑家去,也是为了我好。只是女儿知道,庞府这个亲,若女儿不应下,得罪的是侯府与庞府。咱们蒋家靠着祖母,父亲苦苦相撑,四处周旋,女儿于心不忍。当初二姐姐能为府里牺牲,我一样也能。”

    豆大的泪珠则白皙的脸庞滚滚而落,眼中的哀伤半遮半掩恰到好处,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四妹妹比我年岁小,长幼有序,虽然我与她一向不合,但到底是骨肉血亲,我怎么忍心让她代我出嫁。父亲,女儿以前不懂事,给您惹祸,这回就当将功补过。祖母,孙女不孝,辜负了您一片苦心,您宠我疼我十几年,孙女无以为报,只求祖母看在孙女一片孝心的份上,解了姨娘的足,让她有个安生之处吧。”说罢,蒋欣珊深深伏倒在地。

    剧情急转直下,刚刚还是不识好歹,忤逆长辈,嫌贫爱富,贪慕虚荣的鼠目之辈,几句话就成了一身正气,慷慨就义,姐妹情深,舍身为家的仕义孝顺之人。

    除了欣瑶外,所有人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蒋欣瑶轻轻摇了摇头,心道,三姐姐,你果真没让我失望,这一出反转剧着实精彩,只是你的猪队友前面那一番精彩绝伦的表演生生让你的舍生取义打了个大大的折扣。

    这场你自导自演的戏,演员很出彩,剧情生动转折,情感处理到位,除了略显夸张、牵强外,勉强算是场好戏。只是最后那句为周姨娘求情的话,是个大败笔,说得时间不对。

    古往今来,英雄都是重情重义,无欲无求的,这会提及,就显示不出的你舍生取义,倒有些挟恩图报了。老太太活了一把年纪的人,父亲混了十几年的官场,都是成了精的人,怎么会看不出反常即为妖呢?

    三姐姐啊三姐姐,下回演戏,千万别小看观众的智商。你离真正的演技派还差了一大截,当然假以时日,多多磨练的话,说不定还能上升到一个新层次。

    努力,加油!

第三十六回 项王舞剑

    第二日中午,老太太正用着午膳,还未吃两口,见蒋宏生满头大汗的走进来,挥退了下人,凑在老太太耳边一阵耳语。

    老太太惊得变了脸色,急道:“消息可靠?”

    蒋宏生接过钱嬷嬷递来的温茶,一饮而尽。

    “可靠,兵马司巡夜抓的人,身边两个都是才满十二岁的小姑娘。”

    老太太一听,失手掉了筷子,惊呼道:“作孽啊!这可如何是好啊?”

    “母亲,这门亲事到底不怎么安稳,不如趁机推了去,我晚上跑一趟侯府。明儿让玉珍去大小姐那儿,把郑家的亲事应下来。”

    老太太叹道:“也只能这样了。三丫头那边?”

    蒋宏生怒道:“婚姻大事,轮不到她说话的份。母亲,衙门还有事,我得赶紧回去,一切等儿子回来再说。”

    是夜,蒋宏生从侯府回来已是亥时,又在老太太房里说了半天的话,到秋风院门口已是夜深人静,院门早已落下。

    蒋宏生负手而立,心中生悔,犹豫片刻,举手敲门。

    卯时,天还未亮,蒋宏生夫妇就起了身,洗漱一番后,往归云堂去。

    这日,顾氏从归云堂回来,把管事都打发了,叫上大奶奶沈氏,两人便出了府。

    申时二刻,二太太的轿子才落在府门口,顾氏与沈氏相携而出,见老太太房里的丫头在门房等着,也不多言,跟着丫头,径直到了老太太房里。

    三日后,郑府的媒人上门。

    老太太夜里着了凉,咳了几声,便让二太太全全作主。

    十日后,当郑家的彩礼一件件抬进归云堂院子时,蒋府众人这才知道。三小姐原本说定的庞家,换成了郑家。私底下,却不敢多加议论。

    这两天老太太,二老爷。二太太的脸色都不好看,一个不慎,皮肉之苦还算小事,赶出了府,那就得不偿失了。

    老太太很是满意,短短几日郑家就按着礼数备全了彩礼,看着院子里摆得满满当当的物件,老太太十几天来,头一回,脸上有了笑容。

    钱嬷嬷见老太太高兴,趁机道:“郑家到底是读书人家。虽不见得大富大贵,礼数上却是说得过去的。可见三姑爷是个有心的。”

    沈氏笑道:“老太太,三妹妹好福气啊,看看这一院子的物件,我都眼红了。哟,弟妹来了,弟妹,快来看看……”

    吴氏红着眼睛,生生扯出个笑来,倒比哭还难看。

    沈氏见状也不好搭话,站在老太太旁边朝二太太递了个神色。

    吴氏朝老太太行了礼。凑近了,轻声道:“老太太,三妹妹把自个锁在房里哭,任谁敲门也不开。”

    老太太头疼道:“二太太,大奶奶,这事劳你们俩走一趟吧。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顾氏心中为难,却又不好拒了去,只得应下。

    ……

    蒋欣瑶此时正在院子里晒太阳,微云,淡月几个在一旁做针线活。

    京城的寒冬。难得有这样温柔,舒适的阳光,欣瑶爱极了被太阳晒得晕晕欲睡的感觉。

    李妈妈一脸兴奋的走进院子,接过碧苔递来的竹凳,还未坐定,就道:“小姐,你猜对了,今儿个黄道吉日,郑家果然送彩礼来了,满满一院子,看得人眼都花了,

    欣瑶垂了眼帘懒懒的道:“轻絮,把四爷抱到我这里来,母亲今儿个怕是没有空闲。”

    李妈妈神神秘秘的道:“小姐,你猜,那位是何反应?”

    欣瑶上辈子,这辈子,最不喜欢的就是玩你猜你猜的游戏,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舒服极了,脑袋时空空如也,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想说。

    只听微云道:“妈妈,快别打哑谜了,说说。”

    李妈妈当然知道小姐晒太阳的时候,最不愿意搭理人,笑道:“三小姐在房里哭,老太太让二太太和大奶奶瞧去了。”

    淡月冷笑道:“当初说的像朵花一样,什么咱们小姐比她年岁小,长幼有序,骨肉血亲,不忍心小姐代她出嫁。这下,可就自个打自个的脸了。”

    微云笑道:“我就说三小姐什么时候变得温良谦恭起来,她恨咱们小姐恨得要死,居然腆着脸说姐妹情深,真真笑死个人。”

    “可不是吗,这会郑家抬了彩礼来,装都装不下去了,换了我,羞都要羞死了。”碧苔忿忿道。

    李妈妈啐道:“行了,主子的事,哪是咱们做下人的议论的?被旁人听去,又要惹出事来。”

    欣瑶被吵得头疼,只得道:“母亲去了?怎么说?”

    李妈妈忙道:“怕是不行,在府里,也就老太太,二老爷的话还管些用。”

    “李妈妈再辛苦一下去看看。跟母亲说一声,谁惯出来的,谁去收拾,只管把球踢回去。”

    李妈妈得了令,屁颠屁颠扭着腰就走了。李妈妈一走,微云打了个眼神,几个丫头都止了嘴,安心做活。

    李妈妈前脚刚走出去几分钟,后脚就有二太太跟前的小丫头一脸惊色的跑到欣瑶跟前,喘着粗气道:“四小姐,二太太被三小姐推倒在地,扭了腰,快去看看吧。”

    蒋欣瑶不等来人说完,掀了帕子,起身跑了出去。微云见状,忙嘱咐碧苔几个看好屋子,拉起淡月追了上去,早已看不到小姐的身影。

    待蒋欣瑶跑到西园门口,大奶奶正扶着二太太往外走,欣瑶见两人均散着发,一身狼狈。

    欣瑶忙迎上去,急切地道:“母亲,伤得怎么样?”

    顾氏摇了摇头,只道:“还好,算不得疼,走路有些费劲。”

    却听沈氏狠狠啐道:“我呸,不识好歹的东西,我头一回见个闺阁中的女子这般泼辣粗陋,像疯了一样,合着平日里那些个和顺斯文都是装出来的,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今儿可算开了眼界了。”

    沈氏妆花了,发散了,衣服上斑斑点点,尽是灰尘。

    想那沈氏。沈家最小的嫡出小姐,在府里也是娇纵惯了的,日常礼数,规矩却是好的。且她们家的庶子,庶女,在家教甚严的沈府里,哪个敢冒出头,都是夹着尾巴做人,处处低就,哪有像蒋欣珊那般不知死活?

    欣瑶见向来和言悦色的沈氏这会子真动了怒。便知蒋欣珊闹得不轻:“找大夫来看看,别伤着筋骨”

    沈氏:“早去请了,这会应该到了,你也别去,小心伤了自个。已经派人请老太太去了。这事要放在沈家,哼……,就没见过这样黑白不分的人,真真是把我气死了。”

    欣瑶见母亲脸色苍白,顾不得其它,与沈氏一道,扶着母亲回了房。刚坐定,大夫就进了门。半个时辰后,欣瑶见母亲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沈氏换过衣衫,静了面,坐以一旁直叹气。吴亦芳听闻婆婆伤了手。早早的在边上侯着,不说话却时不时的抹几滴眼泪。

    沈氏忍了半天,终是没忍住,悠悠道:“二婶,说两句不知轻重的话。三小姐有今日之举,也是老太太偏心过了。放眼整个京城,姨娘、庶女飞扬跋扈到这份上的,咱们蒋家可算得上是头一份。咱们都是做媳妇的,三小姐这样的脾气性子嫁到郑家去,怕是……”

    欣瑶故作天真道:“嫂嫂,三姐姐做了什么,今儿把你气成这样?”

    沈氏银牙紧牙,半天才道:“哎,别提了,居然说二太太和我嫉妒她嫁到高门,唆使老太太,二老爷退了庞将的亲。还说是四妹妹你在当中捣的鬼,就怕将来她压你一头。你说这没影的事,她怎么就能想出来?哪有人放着好好的正房太太不做,上赶子去做五个孩子的后母?”

    欣瑶却道:“老太太那日不是答应了三姐姐的要求,怎么好好的,又改成了郑家?换了我,怕也是想不通的。”

    沈氏道:“你个姑娘家的,知道什么,那庞将军……嗨,这叫我说什么好。阿弥陀佛,幸好当初祖父慧眼识人,若不然,我们沈家从此家无宁日。”

    顾氏叹道:“庞家,确实并非良配,要不然,老太太也不会宁可得罪了娘家,也要把这亲事推了去。”

    沈氏忿忿道:“只可惜,有人不识好,就怕咱们阻了她的青云路。”

    吴氏忧心道:“婆婆与嫂嫂不防把话与三妹妹说明白,省得她猜疑。”

    沈氏冷笑道:“弟妹,该说的话,我可都说了,也要她相信呢。”

    欣瑶暗道蒋欣珊向来聪明,母亲嫂嫂把话讲得这么明白,怎么还闹得这样大?如今庞将军自身难保,难不成这个蒋欣珊想做将军夫人想疯了?昏招频出?

    欣瑶刚想深究,却听春兰进门道:“二太太,三小姐跪在秋水院外头哭,衣衫单薄。您快去看看吧。”

    房里的人心下大惊。

    欣瑶,吴氏一左一右扶了二太太,到了院门口,府中的下人远远的在一旁看着热闹,见二太太了来,才依依不舍的散去。

    顾氏冷冷的看着眼前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庶女,心下不耻,这些个伎俩,她又怎么不知?不过是看在她还是个孩子,在娘家没两年日子,这才息事宁人。眼下看来,倒是沈氏说得对。

    蒋欣珊见二太太深深的看着她,一言不发,算了算时间,拿起帕子,捂着脸,嘤嘤抽泣。

    欣瑶见状,温言道:“三姐姐,大冷的天,怎么跪在地上了?冻病了可怎么是好?别说老太太,二老爷看了心疼,就是母亲,两位嫂嫂和我,也是不忍心的。有什么事,起来再说。”

    蒋欣珊红着眼,一脸凄楚的看着二太太,咬着牙,死活不说话。

    ps:

    书评区冷冷清清,包子悲悲戚戚。怎一个愁字了得!

第三十六回 意在沛公(二更)

    欣瑶见她油盐不进,心下一动,越发笑得畅快。

    “三姐姐,姑娘家的身子可不比男人,妹妹我读过几本医书,都道寒从脚底起,这寒入了身子,进了五脏六腑,女子本就肾阳不足,胞宫失于温煦,便会出现下腹坠胀,痛经,月经失调等症状,最严重的,可致不孕。三姐姐,不孕就是生不出孩子,寒冬腊月,只跪上半柱香的时间,就可不孕,三姐姐,你可想好了……”

    蒋欣珊刚想发作,又强忍下,只道:“二太太,女儿一时冲动,失手冲撞了二太太,自知罪无可赦,请二太太责罚。”

    顾氏未料到庶女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心计,只得冷冷道:“起来吧,日后谨守闺阁,安分度日。”

    “二太太,女儿有一事相求。”

    “有什么事,起来说话,身子是自个的。”

    “三丫头,还不快起来!”老太太在钱嬷嬷的搀扶下,匆匆赶来。

    蒋欣珊泣道:“祖母,刚刚孙女乍闻与郑家结亲,心绪繁乱,惊恐不已,失了礼数,冲撞了二太太。请祖母责罚。”

    老太太心下一软,叹道:“将军府出了些状况,实不是你的良配,我与你父亲商议过了,这才定下了郑家。你起来吧,跟我回屋,我正好有话跟你说。其它的人,没什么事,都散了吧。”

    蒋欣珊含泪朝二太太磕了三个头,跟着老太太去了。

    春兰在边上轻声嘀咕道:“三小姐今儿行事,奴婢怎么看不明白?好好的跪在咱们院子外头做什么,像是二太太欺负了她一样的,这唱得是哪一出啊?”

    沈氏如此聪明的人,又岂会不知?却故意道:“别说你个丫头看不明白,就是我,也是二丈和尚呢!前一刻还是咬人的狼,这会倒成了温顺的羊了。变得忒快。”

    吴氏轻声道:“许是三妹妹知道自个错了。”

    顾氏冷笑道:“项王舞剑,意在沛公,都回吧,没什么大事。老太太院子里的东西。还得劳烦你们俩开了库房理一理。”

    沈氏故作恍然大悟道:“婶婶腰不好,先去歇着吧,这事只管交给我与弟妹。”

    吴氏似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脸的不可思议。

    蒋欣瑶把众人神色尽收眼底,仰天暗叹,都是演戏高手啊!只眼下的蒋欣珊,演技已达出神入化,物我两忘之境地,给她一个剧本,唱得比那戏台上的戏子还把投入。

    蒋欣瑶暗暗有些悔意。

    ……

    再说蒋欣珊跟着老太太回了房。二话不说,跪倒在地。

    老太太一把年纪的人,内宅女子的小心思岂会不知?冷着脸不说话。

    蒋欣珊一把扑到老太太身边,抱着老太太痛哭不己。

    “祖母,我错了。我真的做错了,我不该把外祖母叫到府里来闹,也不该违了祖母的疼我的一片心,去想那劳什子将军夫人,更不该对祖母说些那般话来。”

    蒋欣珊一边哭,一边用眼角偷看老太太的脸色。

    “祖母,都是我的不是。您原谅我。孙女我也是迫不得已,想着嫁个高门,给姨娘,哥哥一个倚仗,将来不置于让人欺了去,祖母。是我辜负了您一片真心……”

    老太太看着这个一手带大的孙女,到底心中不忍,叹道:“三丫头,郑家书香门第,你能嫁过去。做个正房太太,已是幸事。勿再生事。婚期,我想放在明年秋天,到时,你也整十五了,你姨娘的嫁妆,一半我给了你哥,另一半,就当作嫁妆,陪过去吧。”

    蒋欣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楚楚可怜道:“祖母,可是厌弃了姨娘与我。祖母,自打姨娘禁了足,您就对我冷了下来,孙女自小在您跟前长大,在我心里,您就是我最亲的人。孙女知道错了,惹您生气,您只管打,只管骂,只别冷了我就行。祖母……”

    老太太见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不由红了眼眶。

    “我疼你宠你十几年,你的性子,我岂会不知?到了婆家,那是要吃苦头的。我冷你些日子,也是想磨磨你的性子。不防跟你说句透亮的话,日后若想在婆家站得稳脚,最大的依仗还是娘家。你那个不成器的姨娘,算是彻底寒了你父亲的心,你那亲哥是个不成器的,不惹事就算是阿弥陀佛了。你想想,你能倚仗的是谁?”

    蒋欣珊伏倒在地,泣而不语,只声声叫着:“祖母……祖母……”

    老太太想着这些年来为这母子三人左思量,右算计,却落得如此地步,不由的悲从心来,浑浊的眼泪滴滴落下。

    “三小姐,容老奴说句不该说的话,老太太为了你,为了二爷,为了周姨娘,可算是费尽心思,暗地里操了多少心?这次与庞府的婚事,让四小姐代你出嫁,也是为了小姐你能嫁个好人家。五个孩子的后娘,可不是那么容易当的?”

    钱嬷嬷怕老太太伤心,出声劝慰道:“三小姐可不能再伤老太太的心。就算周姨娘,老太太还想着等风声过去,二老爷消了气,找个理由让她回了青山院。老太太可是时时刻刻把你们娘仨放在心上,你还找来许氏说那样一番话,老太太怎么能不寒了心?”

    蒋欣珊起身,抱着老太太的脚,越发哭得呼天抢地,泣如雨下。

    老太太于心不忍,含泪道:“你这孩子,心气太高,府里有我在,亏不了你,一旦我两眼一闭,两腿一伸,谁护得住你?”

    钱嬷嬷看着这祖孙俩,心中百般滋味。

    周姨娘这般蠢笨的人,倒生出个聪明的女儿来,这出苦肉计唱得,使本已寒了心的老太太有了几分松动。这些年能把老太太哄得这般,这三小姐倒也有几分真本事。

    蒋欣珊见老太太说出这一番话,暗自松了口气,越发哭得痛彻心扉,哀哀欲绝。

    ……

    欣瑶扶着母亲进了屋,拿起锦垫垫在其腰后,叹道:“母亲。好好歇几天,有什么事,让两个嫂嫂去做。以后,再有这种事情。只管推了去,我让李妈妈来传话,还是晚了一步。”

    顾氏苦笑道:“传不传都一样,老太太吩咐的事,我做媳妇的还能推了去?”

    欣瑶坐在顾氏跟前,直视道:“母亲,怎么就伤着了?你讲给我听。”

    “有什么可说的,大奶奶与她对了两句,她冲过来,大奶奶没站稳。慌乱下拉了我一把,两人都摔了下去,我在下,她在上,这才伤了腰。倒也不是故意的。”

    “母亲。对付这种人,她狠,你只有比她更狠,往后她的事,你少管,顾着我与两个弟弟就行。还有,她这一舞剑。把老太太刚想冷了她的心又暖回来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她嫁给那姓庞的,是好是歹由她去。”

    顾氏忙道:“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她嫁谁不嫁谁。哪是你能做主的?”

    欣瑶上前,搂住顾氏,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顾氏诧异的看着女儿。

    欣瑶点点头道:“母亲,以德报怨这事,咱们说好了。只做这一回。”

    顾氏依偎着女儿,右手轻轻拍打欣瑶的后背,如同小时候哄她睡觉一般,心中安详无比。

    她的瑶儿,自打从老宅回来,便时时处处站在她的身前,不让她受丁点的委屈,不忍看她有一丝的伤心,这样的女儿,如何能让她不疼爱到骨子里。

    回了房,欣瑶沉思片刻,手书一封,让李妈妈悄悄送出去。

    燕十六为了方便四小姐传话,特意安排了一人隐居在蒋府附近。

    欣瑶得知后,暗笑了半日,敢情演谍战片呢,要不要对个诸如‘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经典暗号,又或者来个‘土豆你个西红柿,蕃茄你个马铃薯。”

    不过笑归笑,欣瑶用过一次后,才知道这个办法果然方便。于是得寸进尺的要求瑾珏阁三处分店以后传信的活,统统交给那厮,气得燕十六嘴角抽搐了半天,却又无可奈何。感叹还是阿远说的对,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当然对这句话体会最深的,倒并不是燕十六,而是燕十六的两个贴身侍卫青峰和雁落。

    自打上回帮蒋家四小姐做事后,怡园的厨娘心一软,亲自动手烧了几个菜,从此这兄弟便体会到了“一入怡园深似海,外间饭菜皆无味的”的难处。于是这兄弟俩但凡只要是的活,接得比哪个都起劲。

    ……

    五日后,郑家来人与蒋府商议婚期,因郑亮明年春闱下场一试,故婚期定在明年的八月初八,消息传到周姨娘耳朵里,当下大哭一场。

    自定下婚期后,蒋欣珊除了每日在老太太跟前晨昏定省外,安分的守在自个院子里备嫁,见了人也客客气气,笑语盈盈,乖巧得如同换了个人似的。

    老太太因三丫头婚事得偿所愿,侯府那边无甚大碍,万事顺心,脸上颇有喜色,跟钱嬷嬷两人忙着给三丫头准备嫁妆,更是亲书一封给苏州府的大老爷,让他往南边采买些上好的木料,家俱。

    只是经过蒋欣珊这一闹,老太太暗下有了几分私心,孙女再亲,也是别家的人,嫁妆只按着蒋府嫡小姐的规格筹办,倒也没有越过谁去。

    顾氏知道三小姐到底是老太太心尖上的人,一个不慎便会引火上身,故老太太问起家具用什么木料好,款式是南边的,还是北边的之类的话,总是挑了好的说。

    木头吗,当然是黄花梨最为上乘,款式当然是南边的雕工更为精致,华贵。反正又不是花的她的银子,何苦给自个找不痛快?几个回合下来,滴水不露的让老太太直翻白眼。

第三十七回

    这边蒋家的银子流水一般的花出去,那边欣瑶的银子流水般的挣进来。

    据燕鸣来讯说,怡园中午,晚上各两桌的宴席,已经排到了过年后,园子里一东一西两间客房,被两个南边来的富商包了半年。

    燕公子嫌园子人手不够,作主又添了二十几个丫头,小厮。

    徐宏远与全爷刚刚起程往南边去了。瑾珏阁年底的盘点设在金陵府,界时四家店的掌柜及两位东家集聚金陵,也算是瑾珏阁的一件喜事。

    欣瑶这几月一刻没闲着,忙完怡园的事后,着手设计新的玉饰,零零碎碎的也有了二,三十几张底稿。当然,她的想法,仅限于纸上谈兵,有多少可操作性,还得四位老师傅琢磨着办。

    京城瑾珏阁的生意渐渐有了一跃而上的趋势,光欣瑶那日戴的水色俱佳的冰种飘蓝花手镯,就定出去了十八支。

    且年底,大户人家着手送年礼,京城向来是尚书满地走,侍郎便地狗的富贵之乡,繁荣之地,因此玉色出众,雕工上乘,设计新颖的玉雕摆件供不应求。便是怡园玉器展厅那些个天价的玉雕,也卖了七,八件。

    蒋欣瑶心里相当清楚燕十六这厮在其中起的作用,若不然,那两个富商又怎么知道怡园有两间别致的客房。瑾珏阁那边,人家怕也是打了招呼的。

    欣瑶暗中盘算着要如何把那厮充分利用,好让怡园分出的那一成利轻轻松松赚回来。看来等小叔叔回京后,得抽个时间出府与他好好谈一谈,谈论的主题她都想好了,就叫‘如何榨取燕十六的剩余价值’。

    燕鸣还说,杜天翔几次想纳姐姐为妾,都被她拒了去。

    欣瑶想到莺归过了年就整十八,也算是大姑娘了,总不能当真一辈子不嫁人。这丫头跟了她这些年。明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情份不比寻常。当初那个卖身藏母的小女儿早已长得亭亭玉立,温婉可人。再加上一手上好的厨艺,也难怪杜公子动了心思。

    欣瑶抚额长叹,是该为她打算打算了。

    欣瑶唤来李妈妈,主仆两个关起门来盘算了半日,也没有合适的人选,李妈妈笑称,若不是她家那小子比莺归小几岁,她头一个就跟小姐来抢人。

    蒋欣瑶幽幽的看了一眼李妈妈,心中着实有些酸涩,她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人。你们说娶回去就娶回去,可知蒋欣瑶心里写着‘舍不得’三个字。

    李妈妈打量一眼小姐,知道小姐嘴上说得利落,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陪笑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是挡也挡不住的事。小姐若舍不得那丫头的一手好厨艺,倒不如找几个有天份的好好调教起来,怡园那边也是一样。”

    欣瑶却笑道:“妈妈,其他人再好,也不是莺归。我不是舍不得她的手艺,我是舍不得她从老宅起就一路跟着我的情份。当初的日子多难那,她在怡园,好歹算是我的人,以后嫁了人……哎……”

    李妈妈微微红了眼,小姐为人跟先逝了的蒋老太爷如出一辙,外冷内热。当初冬梅嫁人。小姐背着她不知道塞了多少银子给冬梅,真真是个实心的。

    当下叹道:“莺归能跟着小姐,也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份。”

    蒋欣瑶摇头道:“人与人之间的缘份,是相互的,我有你们。又何尝不是我的福份呢。”

    李妈妈一听这话老泪纵横,泣道:“小姐这话说的,听风轩里这些人,哪个不指着小姐过日子。”

    欣瑶最看不得李妈妈掉眼泪,上前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眼泪,笑道:“若说听风轩其她人指着我过日子,倒也罢了。只是妈妈你,原是我指着妈妈过日子,里里外外的哪一件事不是妈妈帮我撑着。我啊,离了冬梅姐姐可以,离了莺归也行,离了妈妈,可就没法活啰!”

    李妈妈破啼为笑,嗔道:“小姐这张嘴啊,要么不哄人,哄起人来,真是要了命了……对了,小姐,这是大奶奶给您的帖子,二太太让我带过来的,瞧我这记性,一说话,把正事给忘了。”

    欣瑶接过帖子,不急着打开,反问道:“母亲的腰伤可好了?这两天也见不到她人。”

    “小姐,做人媳妇可不是那么好当的。老太太忙着三小姐的嫁妆,凡事都拖着二太太,二太太哪里脱得了身?三小姐记在二太太名下,怎么说也沾个嫡母的名头,推不得啊。”

    欣瑶幽幽道:“父亲这几天歇在哪里?”

    “二老爷倒是天天歇在太太房里,红姨娘房里,一个月也只三五回。”

    欣瑶暗思片刻,道:“红绣这个人,妈妈有空多打听打听,不是我多心,老太太跟前得脸的人,心思怕不是那么简单。”

    话毕,方打开帖子,看了一眼,又道:“嫂嫂给的,怎么却在母亲那里?”

    李妈妈忙道:“大爷,大奶奶这两日早出晚归,说是沈府有什么喜事,具体的妈妈也不太清楚,这是大奶奶身边的明玉送到二太太手上的。”

    “母亲是个什么意思?”

    “二太太说,宴无好宴,席无好席,这事不好办,关键是老太太那里。”

    “也不知道沈府是怎么想的,好好的非得把我叫去,难不成是想抱当年拒亲之仇,给我个下马威什么的?”

    “小姐,沈府家大业大,哪会在意那些个小事,上回二爷娶亲,沈家大老爷不是还到咱们府里喝了杯喜酒?再说,这事过了都快两年了,说不定啊,沈家早忘了。”李妈妈小心翼翼的回答。

    “我倒是不怕,婚姻大事,外人只知道咱们府里是老太太作主,哪轮得到我说话,怕只怕沈家那位老爷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哎!”

    ……

    次日晨省,老太太照常端坐上首,自打蒋欣珊定了亲后。老太太脸上多了几丝笑意,偶尔也与两个孙媳妇说几句玩笑话。

    只是如今老太太身边含笑不语的除了顾氏母女外,还多了个蒋欣珊。

    老太太笑道:“三日后沈府宴请,二太太。我这把年纪就不去凑什么热闹了,你带着她们几个去吧。”

    顾氏笑道:“沈家的家宴,我们怎么好意思去呢?”

    沈英忙道:“婶婶,什么家宴不家宴的,咱们府里进京快一年了,蒋,沈两家怎么着也该走动走动,趁着祖父回来,亲戚朋友聚聚,也是应当应份的。老太太您说呢?”

    老太太若有所思的笑道:“我年轻的时候,最是喜欢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到别人家作客。亲戚之间,就应该常来常往,才不生分。人情人情,人到了。才有情。上回二爷成亲,沈家大老爷特意过来给老婆子我请安,这回你们去,多给老太爷磕几个头,不可失了礼数。三丫头就别去了,安安份份在府里备嫁才是正经。”

    蒋欣珊掩面笑道:“正是如此。”

    老太太满意的点了点头,全然没有注意到蒋欣珊掩在袖子里紧握的十指。

    欣瑶暗中幽怨的看了顾氏一眼。顾氏自顾自端起茶盏。全然不顾女儿递来的眼神。

    一行人出了归云堂,欣瑶有意识的凑到沈氏身边,轻声道:“嫂嫂,我……”

    “四妹妹,沈家不是龙潭虎穴,只不过是个家常的宴请。四妹妹连那许氏都不怕,一碗热茶扑头盖脸砸过去,也便砸了,怎么到嫂嫂娘家作个客,便这搬扭扭捏捏?”

    蒋欣瑶失笑道:“妹妹向来是个脸皮厚的。嫂嫂既这般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沈氏娇嗔道:“这就对了,咱们府里的姑娘,别的不说,就四妹妹这般花容月貌,是极招人疼的,还有谁舍得为难呢?”

    欣瑶如何听不出沈氏的话中有话,一语双关道:“只要哄得嫂嫂开心,龙潭虎穴妹妹也是不怕的。”

    沈氏不由心头一热,忙道:“好妹妹,还是你最知嫂嫂的心。”

    姑嫂两个含笑而视,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意。

    其实两人间真实的对话应是这样的:

    沈英:小姑你连许氏这般撒泼打滚,无知妇人也能唬住,还怕沈府的人吗?你就别让我为难了?

    欣瑶:你们求亲的不怕难堪,我一个拒亲的还有什么可怕的。

    沈英:小姑你长得如此漂亮,也难怪别人惦记,若有人故意为难,可别怪嫂嫂事先没提醒你。

    欣瑶:知道嫂嫂你身不由已,为了你,去就去吧,省得你夹在两头难做人!

    沈英:小姑啊,还是你知道我的难处啊!

    吴氏跟在后头,哪里能听懂两人之间打的哑谜,笑道:“四妹妹若是害羞,到时候跟在我身后便行

    欣瑶回首,搀住吴氏的胳膊,笑道:“谢谢二嫂,有两个好嫂嫂护着,我啊,安心极了。!

    二太太嗔骂了句:“真真是个皮猴,还不快放开你嫂嫂。”

    吴氏刚想回话,却听得边上蒋欣珊阴*:“叫得那么欢,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摇尾巴,哼!”

    吴氏眼睛一热,冷冷道:“满嘴胡言乱语,难怪狗都嫌弃。”

    两人你有来言,我有去语,众人暗下替吴氏道了一声好。

    欣瑶狡狯的讨好道:“两位嫂嫂,今日阳光甚好,咱们到园子里走两圈……”

    沈氏掩面而笑,上前扶住吴氏,妯娌两个款款而行,欣瑶冲母亲使了个眼色,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

    顾氏轻咳一声,忙着理家去了。只剩下蒋欣珊一人,涨红了脸,朝地上狠狠的啐了一口,目光忿忿的朝着园子那头,露出寒光。

第三十八回 宴无好宴(二更)

    三日后,蒋欣瑶一身樱草色苏缎面子的掐腰斜襟长袄,领口袖口笼了一圈灰鼠毛皮,头上插一对白玉簪,襟坐在母亲下首,看着满屋子莺莺燕燕,心中后悔无比,脸上却还端着笑。

    沈府大太太荀氏打量眼前这个女子,皮肤细润,樱桃小嘴,一双眼睛生得尤其好,灿若繁星,怪道儿子上了心。

    荀氏笑道:“到底是南边的水土养人,瞧瞧四小姐,再看看我们,可不都成老婆子?二太太好福气。”

    顾氏温和道:“大太太谬赞了,贵府小姐们金玉一般的人,让我这个头一回上门的,生生看花了眼去。”

    蒋欣瑶暗叹道:亲,要不要这么夸张,我不过是拒了你儿子的求亲,你却把沈府出了门子的,没出门子的大姑娘,小媳妇都叫到跟前,一个个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打量我,敢情围观熊猫呢,这门票钱怎么算啊?

    荀氏笑道:“阿英啊,你这四妹妹,可把你比了下去。”

    沈英笑道:“别说四妹妹了,这屋子里我还能比过谁去?比通身气派,谁敌得过大伯母您,比年轻美貌,谁比得过这些个妹妹们,我啊,可不就成了那没把的茶壶——光剩下嘴了。”

    嗤嗤的笑声传来,蒋欣瑶只得垂下眼睑,装模作样的拿起手边的茶盏,润了润喉咙。

    沈家大老爷沈俊共有一妻三妾。

    荀氏今年整四十,观其相貌,年轻时也是一美妇人,育有二子二女,均已成家,只余小儿子沈力因从小跟着沈老太爷过活。他的事,沈俊夫妇说不上话,插不上手,一切均由老爷子定夺。

    蒋。沈两家的事,荀氏早有耳闻,一直想见见小儿子的意中人,奈何总没有机会。

    荀氏轻瞄了大媳妇一眼。只听那叶氏笑道:“蒋太太,四妹妹生得这般好,定了人家没有?姑娘家的姻缘,最是耽误不得。”

    此言正中了顾氏的伤心事,她苦笑道:“还没呢,蒋府初来京城,不到一年,我一内宅妇人,也不认得几个人,再慢慢相看吧。”

    荀氏轻扫了蒋欣瑶一眼。笑道:“周老太太原是侯府大小姐出身,虽说久居南边,到底也在京城生活多年,眼光是绝好的。二太太只管宽心。”

    顾氏不愿多说,只淡淡道:“一切。自有老太太作主。”

    荀氏脸上缓缓牵出个笑来,意味深长道:“听说四小姐平日里最爱读书,女红也好,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蒋欣瑶刚刚放下茶盏,细细品味沈府的茶水,刚有几分心得。听得荀氏的话,心头一紧。

    听说,又是听说,听谁说?只见她不紧不慢的用帕子掖了掖嘴角,笑道:“伯母,实际上我啊。是琴棋书画一窃不通,书倒是读过几本,打发时间罢了。”

    荀氏不由笑道:“好个实诚的孩子。要我说琴棋书画也不过是修身养性的玩艺,通不通的,倒也无所谓。我年轻的时候。就没习过。姑娘家,和顺贞静,端庄诚一即可。”

    顾氏附和道:“二太太说得在理。”

    荀氏又笑道:“听说四小姐从小跟着蒋老太爷过活?”

    欣瑶对“听说“两字颇为反感,却不得不点头道:“正是,侄女从小就跟着祖父在苏州府乡下长大。”

    荀氏道:“我家那个活祖宗也是,从小就跟着老爷子,我这个做母亲的,倒是靠了后,他的事,半点话也说不上。”

    顾氏陪笑道:“沈公子相貌堂堂,一表人材,前程不可限量,沈老太爷偏宠些,也是自然。”

    荀氏似有似无的又看了欣瑶一眼,道:“宠得太过,也不行,哪能什么都由着他性子来。我啊,别的不求,只求他找个温柔贤淑,谨言慎行的媳妇回来管着他,安安稳稳过日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顾氏笑道:“天下当父母的,心都是一样的。以沈公子的眼光,沈太太肯定能得偿所愿。”

    荀氏看向顾氏,笑得一脸得意道:“借二太太吉言,我啊,就盼着这一天。只是这个不成器的,给他相看过多少家小姐,总嫌这个不好,那个不好,都拒了去,偏我们家老爷子护着,眼看着都十九了,还在军中混着,跟一帮子粗人一道打打杀杀,可不是急死个人吗?

    荀氏顿了顿,话峰一转,慢悠悠道:“四小姐,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此言一出,一屋子的大姑娘,小媳妇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齐刷刷的转向蒋欣瑶,竖直了耳朵。

    顾氏神色一敛,刚想出言相对。

    沈英见状,赶忙道:“大伯母,姻缘啊,月老都牵着线呢,跑不掉。您啊放一百个心吧。”

    按理说,荀氏这话说得无理,当着蒋欣瑶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谈论自己儿子的婚姻大事,并且让人家对她儿子为什么不成亲发表意见,断不是一个有素养,浸淫上流社会多年的官太太该说出来的话。

    欣瑶心中暗骂道,我了个去,你儿子成不成亲,跟我有一毛钱关系。

    蒋欣瑶灵机一动,素手一伸,慢慢的端起茶盏,笑道:“伯母,精茗蕴香,借水而发,无水不可论茶也。择水先择源,水有泉水、溪水、江水、湖水、井水、雨水、雪水之分,虽说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但是什么茶用什么水也是有讲究的。”

    众女不由的奇怪蒋欣瑶这一番莫名其妙的话。

    “武夷山产的大红袍,乃茶中极品,吸收以梅花,木瓜等物的香气,梅能傲雪,自然用雪水为最佳。

    碧螺春产于洞庭山区,那里太湖碧水,烟波浩渺,自然用湖水为上。

    欲把西湖比西子,从来佳茗似佳人,龙井即是地名,又是泉名,西湖龙井,以泉水冲泡最为佳。

    沈公子就似这名茶,唯有用最适合他的水质,才能冲泡出香郁,形美的茶水来。正可谓,名水伴名茶,相得益彰。

    伯母,似沈公子这般人品,门第,却能放下身段,吃得苦,耐得劳,正可谓厚积薄发。想来不久,便能找到最适合他的水源。”

    众人暗叹,好个聪慧的姑娘,这般人品模样,配沈力这活祖宗,倒是沈府高攀了。

    天底下,有哪个母亲不愿意听旁人夸奖自己的孩子?荀氏哈哈笑道:“真真是个玲珑剔透的,四小姐这番话,甚得我心,孩子,来,到伯母身边来。”

    蒋欣瑶依言款款走到荀氏身前,轻轻一福。

    荀氏拉过欣瑶的手,从手上退下一只水色俱佳的镯子,就势替欣瑶戴上,笑道:“好孩子,头一回见面,没什么好东西,这只镯子拿去戴了玩。”

    欣瑶回首看了顾氏一眼,见母亲微微点了点头,方才谢过荀氏回了座。

    众人见状,心下各有滋味。

    沈英背过身,擦了擦额头细密的汗水,心里念一声阿弥陀佛。

    原本这次沈家宴请,蒋家并不在宴请的范围内,偏祖父心血来潮提起旧年去蒋家作客一事,并轻描淡写的说了句来而不往非礼也,府里这才挑了个好日子,特意单独给蒋家下了帖子。

    蒋沈两家议亲的事,沈家大房诸人早有耳闻,大伯母明里,暗里常向她打听四妹妹为人,沈英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当年的事她最是清楚,婶婶之所以拒了沈家,根源还在老太太身上,若老太太不是偏心太过,也不至于阴差阳错的弄得这般尴尬的境地,生生把一门好亲差点结成仇家,哎!

    大奶奶叶氏同时也在心里念了声阿弥陀佛。

    幸好小叔子与蒋府的婚事没成,若不然,沈家还有她大房什么?都说么儿得宠,别看公公婆婆嘴上不说,暗地里还不是向着么儿。老爷子眼里除了那个活祖宗,有过谁?

    以四小姐这般人品相貌,若小叔子得了她,可谓如虎添翼。这沈家的家业,早晚一天落在这对夫妻身上。老天保佑那个活祖宗一辈子不娶亲才好!

    蒋欣瑶回了座,暗中也念了声阿弥陀佛。她若知道这屋子里早就有人念过这句,且不止一人,以欣瑶性子,怎么着也得换一句‘上帝保佑’或‘菩萨显灵’。

    沈力啊沈力,求求你赶紧成亲,若不然,贵府的大门,日后她是万万不敢再进的。

    若此刻菩萨能听到这屋里众女的心声,定会感叹一声,尔等凡人,诉求不同,佛祖也很为难!且姻缘这事,向来由月老掌控,他也无能为力啊!

    众女略坐了片刻,便到了开席的时间。今日沈府宴饮,也没有旁的人,只蒋沈两家女眷。

    沈老太爷嫡妻已逝,几个小妾均随着儿子开府别住。故沈家大房荀氏独大,自然端坐正首。

    蒋欣瑶坐在母亲身旁,左手边是二嫂嫂吴氏,除了恰到好处的抬头摆个笑脸,她大部份的时间用心品尝眼前的各色菜肴。

    但凡富贵人家,府里掌勺的厨子多多少少有几把刷子。欣瑶是个好吃的,又因着怡园的关系,自然不肯错过这个品尝学习的机会。

    这道清炒鱼片就不错,鱼肉鲜嫩,爽口,入口即化,美中不足是鱼片腌制的时间不够,若能再长上一柱香的时间,会更入味。

    荀氏暗中留意四小姐的一举一动,心道儿子眼光果然是好的,就这份淡然自若的胆识,比起旁的扭扭捏捏的姑娘来,便胜一筹,心下很有些惋惜。

第三十九回

    饭后饮过一盏茶,顾氏便起身告辞,荀氏也不多留,客套一番后,令大奶奶叶氏送至门口,起身便往老爷子书房去。

    沈平正在书房习字,见大媳妇来,搁下笔,拿起帕子擦了擦手:“看过了,觉得如何?”

    荀氏忙恭敬道:“老太爷的眼光自是好的,那姑娘我看着就喜欢。模样且不说,行事说话极有分寸,是个聪慧的。依媳妇看,与咱们力哥儿倒是般配。”

    沈平在西北玩了两年,人晒黑了不少,精气神却很好,只早年的腿伤落下了病根,一到阴雨天,便有些疼,这次回来,大部份也是因着身体的缘故,到底是六十多的老人了,比不得年轻人肆无忌惮。

    沈老太爷目露精光道:“虽说这事过去快两年了,我看着阿力还把她放在心上,半年前托人送了蒋府三爷一把名剑一本古书,想必也是爱屋及乌。如今蒋府三小姐已定亲,你儿子又迟迟不肯定亲,你看这事……”

    荀氏想了想,便把四小姐那一番以茶论人的话讲给老爷子听,末了又道:“依媳妇看,那姑娘这搬夸阿力……”

    “妇人之见,人家夸你儿子几句,你就找不着北了?她这话意在告诉我们,你沈府的哥儿就算再是名茶,她也不想做那杯泡茶的水。”

    荀氏奇道:“这是为何?咱们府里的门第,力哥儿的人品,也不算辱没她,这心气也太高了些。”

    沈老太爷子叹道:“这丫头若想嫁,便是王侯将相也配得。行了,你去吧。这事,我自有主张。”

    荀氏道了个福,怏怏的退了出去。

    嫁到这个府里几十年,她哪里不知道沈府真正当家的,从来就只有老爷子一人,便是大老爷。在老爷子面前,也只有挨训的份。罢了,这孩子从小就是个有主张的,随他去吧。

    沈老太爷子待荀氏走后。坐在书案前沉思良久。他特意把英丫头留下来,为着还是孙儿的婚事。这些天,他着实问出不少东西。

    蒋府二太太一双儿女,最小的哥儿不算,婚姻大事均由顾氏说了算,连老太太,蒋宏生也不能插手。由此可见,当初蒋,沈两家议亲,真正拒了沈府的。不是周老太太,不是蒋宏生,也不会是顾氏,只能是那丫头本人。

    京城的瑾珏阁生意红火,这丫头也不知道是如何做到的?当初还是小看了她。念及此。沈老太爷子提笔疾书,待墨干透,装进信封里,唤来人,悄悄送至西北军营。

    ……

    北地春迟,榆杨晚叶。

    一晃日子已过去了两个月,蒋家依旧波澜不惊的关起门来过日子。

    蒋宏生为人向来不喜钻营。属于实干苦干型,往日里除了与同僚喝喝花酒外,就是与几个旧日的同窗聊聊诗书,偶尔的几次倚红偎翠,事后也会与顾氏如实汇报。

    大爷蒋元青一家年前回了苏州府;二爷蒋元航依旧在内闺厮混着;三爷蒋元晨去年秋末冬初中了秀才,如今越发的勤学苦读。

    老太太年岁渐大。更不愿意往外头多走动,便是连娘家安南侯府也懒得去。

    顾氏依旧理着家,周姨娘还在禁足中,三小姐只在老太太跟前打发时间,蒋欣瑶则一如继往的窝在自己的院子里。

    ……

    府里过年后。有了两桩喜事。

    一是二奶奶某日晨起突然觉得恶心想吐,大夫一把脉,说有了一个月的身孕,喜得老太太在小佛堂里念了整整七天的佛。

    老太太的佛经刚念完,二奶奶的陪嫁之一菊怜干活时,体力不支晕了过去。太夫一把脉,说也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待菊怜幽幽转醒,看着二太太面无表情的脸,忽拉一声,掀起被子,跪倒在床上,哭得梨花带雨。

    二太太只问了一句话:“这孩子是谁的?”

    菊怜哀哀欲绝,却清清楚楚的说出“二爷”两字。

    外间的吴氏冷笑两声,便推门而入,幽怨道:“你这丫头,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你是我从娘家带来的,跟了我这么些年,难不成,我还会不顾你的死活?”

    那菊怜一听这话,便扑倒在二奶奶脚下,泣声痛哭。

    吴氏道:“起来吧,有了身子,别动不动就跪啊,哭的,二太太,媳妇求您件事,过几天,找个好日子,给菊怜抬个姨娘吧。”

    原来这菊怜是吴府外头买来的奴婢,长得平常,却胜在嗓音柔美,莺声燕语,宛转悠扬,私底下一声娇滴滴的‘二爷’,让人酥了骨头。

    几番眉目传情,欲语还休后,蒋元航被撩拨的不行,找了个机会,欲拒还迎之间,两人成了好事,日后便越发不得收拾。

    蒋元航觉得这样偷偷摸摸的更有一番刺激,一来二去,不知为何便有了身孕,这才东窗事发。

    顾氏冷冷的看着地上哭得正哀的菊怜,又深深的看了吴氏一眼。

    “这事等我回了老太太再说。有道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别打量着谁是傻子。你与二爷那些个事,我也不想追究,安生养胎吧。”

    顾氏难得说出如此尖酸刻薄的话,那菊怜又羞又臊,一张粉脸涨得通红。

    顾氏若有所思的看了庶子媳妇一眼,便去了归云堂。

    老太太素日做姑娘时,最恨的便是丫头背主爬男主子的床,当年老侯府就有一个小妾,便是她母亲的丫头,仗着宠,越发不把主子放在眼里,甚至暗中挑唆。老侯爷夫人忍了两年,待老侯爷有了新欢,才找了个错,把人打发了。

    老太太沉吟了半日,却道:“这个吴氏,也贤惠太过,换了我,这种背主的丫头打死为算。”

    顾氏忙道:“老太太,肚子里好歹有二爷的种,再怎么说也是条命。”

    “那就留着吧,在二奶奶院里僻间房,找个小丫头服侍。姨娘不姨娘的,等她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老太太很是不快的一捶定音。

    ……

    不到半日菊怜有了身孕的事府里人尽皆知。旁人倒也罢了,只气坏了二爷房里的两位小妾。

    这两人均是吴府的家生子,从小就跟在小姐身边,以陪嫁丫头的身份到了蒋府。如愿当上了姨娘。因小姐尚未有孕,每回同房后二太太身边的嬷嬷总会端来一碗避孕汤药。

    大户人家的规矩向来如此,这两位倒也安份度日,与小姐一道侍候二爷,偶尔争个风吃个醋之类的,也属于小打小闹,只等小姐产下嫡子,赏她们一儿半女的,日后便有了依仗。

    哪料到,却被菊怜那丫头抢了先。暗渡陈仓不说,还渡出个冤孽来,又见小姐因此事,背地里暗自落泪,动了胎气。这让她们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故心生一计,每日跑到菊怜的房里一通漫骂。这二位都是在吴府长大,打鸡骂狗,指桑骂槐这种招数从小便耳濡目染。

    骂人其实分很多种,有明骂,有暗骂,有真骂。有假骂,有骂得高雅,有骂得下流。

    偏这两人,看着娇羞可爱,明艳动人,实则骂起人来。却是最直接,最粗俗也最下流,直把那菊怜臊得羞愤欲死。倘若许氏能亲睹一回,定会引为知己。

    要说那菊怜即已做出这等不堪之事,让人骂两句又有何防?谁知此人却是个心思重的。原本想着一旦事发,老太太顾着她肚子里的孩子,一个姨娘是跑不掉的。

    哪知老太太轻描淡写的说了句‘把孩子生下来再说’,便再无下文,不禁让她的心凉了一半。二爷向来是个薄情的,出了这事,挨了二老爷一顿臭骂,躲她还来不及,哪里会顾她的死活?

    府里的人眼看是这一情形,怎会有好脸色给她,胆小仁厚的只在背地里说上几句;胆大刻薄的当面啐她几口,一时间,菊怜的日子越发难过起来,整个人迅速的憔悴下去,残败不堪。

    吴氏见此情形,言语上弹压了几回,又从二太太处讨要了些补品给菊怜,两位姨娘方才收敛一些。

    众人闻之,都道吴氏宅心仁厚,贤良淑德。谁又知吴氏此举乃有心为之,一放,一收全在她的掌控之中,只等他日鱼儿自投罗网。

    ……

    欣瑶听李妈妈说完二爷房里的八卦,叹道:“这个菊怜,不会有好下场的。”

    李妈妈却道:“小姐,这丫头的心思可不一般,硬是忍了三个月,才把事情兜出来,生生打了二奶奶的脸,这事咱们不便插手,弄不好是一身腥气。”

    欣瑶压低了声音道:“既然有胆子爬床,想必也不是个简单的,且看她的命吧。这事,妈妈也别瞒着,只管讲与咱们院里的丫头听,有些话,总是要先说说的,保不准咱们院里也有个菊怜。”

    李妈妈道:“小姐说得极是,这丫头爬床啊,是哪朝哪代,哪家哪户都是免不了的事。别的倒不怕,就怕像菊怜这样的,平日里看着不吱声不吱气,使起心眼来,让人防不胜防。一个不留意,肚子里就有了块肉,明明恨的要死,却动她不得,还得好吃好喝的供着。”

    蒋欣瑶频频点头,对李妈妈这话深表赞同。

    “小姐你看,二奶奶房里的丫头,哪个不比她长得水灵?偏她出了事。自己非要作贱自己,也难怪别人要作贱她。小姐你可别心软,这样的人,你怜惜她,她只会顺杆子往上爬。往日里二奶奶待二太太,待小姐不错的。”

    欣瑶笑道:“瞧妈妈说的,我啊,只管得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旁人的事,自有其命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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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回 狗改吃屎

    上回书说到欣瑶只想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对菊怜背主爬床一事很是不屑。

    李妈妈笑道:“这就对了,如今春暖花开,府里边又没什么事,小姐不防跟二太太约了一同出去走走。钱掌柜那边,怡园那边都带讯来。莺归那丫头说了好几回了,只盼着见小姐一面。这两天,外头可热闹了,听说三日后,便是六皇子与兵部尚书嫡出的孙女大喜之日,街上张灯结彩,比过年还喜庆呢。”

    欣瑶不说话,心中想着事。

    元宵节后,过了先太后周年祭,皇帝开始发力,朝堂上暗潮涌动,各路牛鬼蛇神开始各显神通。这会六皇子与兵部尚书喜结良缘,怕是大有深意啊。

    欣瑶抬眉问:“妈妈还听说了什么?”

    李妈妈笑道:“其它的倒没听说什么,只听说那施如眉貌若天仙,倾国倾城。六皇子为了娶她,连府第都搬空了,只为搏美人一笑。后院那些个莺莺燕燕统统赶了出去,听说有几十个呢,哭成一团,都懒在府门口不肯走。小姐,这世上啊,当真就有那命好之人,家世好,长得好,嫁得更是好,真让人羡慕啊!”

    欣瑶笑道:“妈妈,有什么好羡慕的,‘听说’这两个字啊,最信不得真,从你口传到我口,再从我口传到他口,中间不知道增减了多少回。咱们只管过咱们的日子,旁人的日子再好,也是旁人的。”

    李妈妈却道:“小姐说的是,可奴婢听说那六皇子长得玉树临风,英俊非凡,他这一成婚,惹得京城多少女子为他落泪。你说这两人,可不就是传说中的神仙眷侣,天生一对吗?”

    欣瑶好笑道:“妈妈有什么话,不防直说。”

    李妈妈偷偷看了看小姐的脸色。心一横,说道:“小姐,你可别嫌妈妈话多,小姐今年十五了。早该相看起来,妈妈别的不求,只求老天爷给你一个像六皇子一样的好男儿。”

    蒋欣瑶哭笑不得道:“妈妈,你怎么知道那六皇子就是好男儿?”

    李妈妈撇了撇嘴,道:“小姐你看,六皇子身份高贵不说,长得又好,对施小姐一片痴心,连府里的姬妾都能舍去,可不就是好男儿吗?”

    蒋欣瑶听罢。忍不住哈哈大笑:“妈妈,若那六皇子真正是个痴心的,府里那几十个姬妾又怎么来的?要我说,他就该为施小姐守身如玉,不近女色。心若磐石,忠贞不一。”

    李妈妈好不容易最近有了个崇拜的对像,结果却被小姐好一番说,心下当然不服。刚想开口,被欣瑶抢了先。

    “妈妈,浪子回头虽说金不换,可你别忘了一句。狗改不了吃屎。这样的男人,送与我都不要!”

    李妈妈一口气被堵在胸口,上不上,下不下,只得一跺脚道:“小姐,你就跟我贫吧。这样的男子,打着灯笼也找不着。三小姐再过半年就出门子了,小姐还没着没落的,真是急死我了!”

    欣瑶见状,上前一把搂住她。正色道:“妈妈,别急,缘份到了自然会有。妈妈跟去母亲说一声,让她明儿个得空了,陪我上街转转去,这回,我谁也不带,只带妈妈一个人。”

    李妈妈正欲再说,却听欣瑶轻咳几声,这才幽怨的看了小姐一眼,心不甘情不愿的出了门。

    蒋欣瑶待李妈妈走后,走到妆台前,拿起铜镜照了照,自言自语道:“十五岁就逼着我嫁人,这是摧残祖国幼苗,这是*裸的犯罪……打着灯笼也难找,谁稀罕,哼……”

    ……

    此刻,那个被蒋欣瑶称为狗改不了吃屎的男人正恭恭敬敬站在书桌前,无聊的把玩手中的折扇。打开,合上,再打开,再合上。

    底下一溜排坐了四个正窃窃私语的男子。

    良久,书桌前的白衣男子放下笔,抬起脸,冲那四人挥了挥手道,四人行礼而出。

    白衣男子这才悠悠道:“十六,后日便是你的大喜之日,你给我安份些。施杰那个老家伙,狡猾的很,典型的不见兔子不撒鹰,别的我不管,一旦施如眉有了身孕,你想干什么,只要不离谱,二哥都答应你。”

    燕十六百般无癞道:“二哥,你放心,孰轻孰重我分得清。”

    白衣男子起身,走到燕十六身边,拍着他的肩膀沉声道:“十六,从刚开始的四面楚歌,命悬一线,到如今的刀光剑雨,一触即发,咱们兄弟俩一路走来,可谓如履薄冰,老头子的身子撑不了几年,这几年咱们的日子不会好过。”

    燕十六一身鲜艳华贵的锦裘,蓝色束口箭袖,朱红三镶白玉腰带,一本正经道:“怕什么?比起小时候的日子,现在可算是天堂。二哥,你放心去做,西北那边,我替你看住。宫里有天翔,京城有小寒帮你守着,坏不了事。京师卫戍那边咱们还没人,二哥不得不防。

    男子剑眉微锁,薄唇轻道:“不急,慢慢来,南边怎么样?”

    燕十六微微抬眼,如实道:“南边向来是大哥的地盘,把得严丝合缝。每年都替他捞不少银子,咱们插不上手。南边的几大家族与那女人娘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都是先太后早年布下的子,如今已成了气候,要毁怕是不太容易。”

    男子抚额叹道:“老头子前些年退得有些过,这回想动手,已是晚了,南边最是富庶,银子落不到国库,到成了他的私库,也怪不得人家财大气粗,哪像咱们哥俩。”

    燕十六眼中喷出一团火来,恨道:“老头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嘴上说得好听,实际的一点好处都没有,钱,钱没有,人,就那么几个,还不顶什么事?”

    男子沉默半晌,眼中闪过一丝忧色。

    “他怎么想的,我很清楚。有本事,你就去抢,没本事,那就别怪我没给你机会。到底还是怕留骂名啊。不过,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朝堂上的几根硬骨头全是他的人,这会已经给了我,要不然,你以为凭我就能让施杰那老家伙把孙女嫁给你了。”

    男子话峰一转:“这个施如眉,你得给我哄着供着。听说这几个月你不住在府里?赶紧给我搬回来。”

    燕十六嘿嘿一笑,掩饰道:“明儿就搬。要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慢着,怎么一说到你的事,就急着要走呢,那个怡园什么来头,听说这里头有你一份?”

    燕十六心头咯噔一下,忙陪笑道:“朋友的一处私宅,做点小买卖,我看着有点意思,入了一股。”

    “做什么买卖?”

    “也没做什么买卖,说白了就是一酒楼,后带两间客房,改天二哥若是有兴致,弟弟带你走一趟,尝个鲜。”

    “徐宏远开的?”

    “可以算是吧。”燕十六知道瞒不过,只含糊作答。

    “这个徐宏远才丁忧几个月,就有心思做这些,倒是个厉害的,听说瑾珏阁也是他的?”

    燕十六打了个哈哈,笑道:“二哥,这事说来话长,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改天你有空,弟弟再给你细说。”

    “也好,有些日子没见他了,回头找个时间,叫上那两个,一起聚聚。明儿中午,陪我见个人,原礼部尚书沈平。”

    “那老狐狸不是常年在外游山玩水吗,怎么回来了?去年底我去西北军中,还跟他的孙子沈力喝过酒,是条汉子。”

    “那就好,明日中午,醉仙楼。”

    燕十六为难的搓了搓手,道:“二哥,换个日子,明儿个天翔他们休沐,兄弟几个说好了聚一聚。以后成了亲,就不那么方便了。”

    男子冷笑道:“定在哪里,怡园?”

    燕十六头一缩,慌忙道:“二哥,不如这样,我帮你在怡园定一桌,我先陪你见了人,回头再……你看……”

    “看什么看,罢了,就照你说的办!”

    燕十六暗暗松了口气,撇过脸眉头皱了皱,随即又对着男子笑得一脸谄媚。

    两人复又说了些旁的,燕十六才腿底抹油,溜之大吉。

    待燕十六走后,原先的四个男子鱼贯而入。

    男子见他们来,忙招呼道:“都过来,帮我看看明日与那沈平该如何谈才妥……”

    ……

    次日清晨,欣瑶起床,才发现外头下了一夜的雨,顿时蔫了。

    昨日还春风送暖,春光明媚,春暖花开,怎么到她出门,偏偏是苦风凄雨了。

    微云端了水进来,瞧小姐一脸沮丧的样子,笑道:“小姐,听李妈妈说,雨中的怡园景致才好呢,水是水来,桥是桥的,跟咱们南边的园子有几分相象,小姐快起身吧,别让二太太等急了。”

    蒋欣瑶转了几个心思,方才懒懒的从被窝起爬起来洗漱。

    等给老太太请过安后,母女俩共乘一辆马车先往城南瑾珏阁去。瑾珏阁门口,钱掌柜早早侯着,见蒋府的马车徐徐驶来,亲自迎了上去。

    欣瑶在铺子里慢慢的转了一圈,先细细的看了看店堂的陈设,再盘了下这两个月的帐本,又与钱掌柜详细的聊了聊铺子过年后的情况,思忖片刻,把铺子存在的问题一条一条讲与钱掌柜听。小到一块佩件的摆放角度,大到帐本的漏洞,句句直中要害。

    钱掌柜越听越惊,背后冷汗直冒。

第四十一回 怡园之行

    待蒋欣瑶走后,钱掌柜仍恭敬立在的铺子门口,迟迟不挪步。

    小伙计望着远去的马车,撇撇嘴道:“掌柜,这个月咱们铺子生意做得好,四小姐还讲您,便是全爷见着您,都夸一声好呢。”

    “混帐东西!”

    钱掌柜怒道:“你懂什么?别说是我,就是全爷做得不好,四小姐照样骂得。她才是瑾珏阁真正的当家人。只盼小姐以后能多来几回,能与小姐多聊几句,不是什么人都有这个福份的。就是她骂我,也骂得句句在理,你啊,学着些吧,还不快滚进去!”

    这厢边钱掌柜正教育着小伙计,那厢边顾氏也在数落着女儿。

    欣瑶待母亲说完,才笑眯眯的抱着她的胳膊,道:“母亲怪我为什么今日对钱掌柜这般严厉,我便说与母亲听一听,听完了,您再骂我不迟。”

    蒋欣瑶收了笑,脸上凝重之色渐起。

    “有道是,开店容易守店难。当初铺子刚开张,生意差,没人气,一个月做不了几担买卖,这个时候,我若对钱掌柜百般苛难,过不了几日,他就会卷铺盖走人。如今铺子生意越发的好了,我若再对钱掌柜一味的恭维,夸奖,只怕他得意的连北都找不着,骄兵必败,况且,铺子确实有问题。”

    顾氏今日穿桃红色对襟袄子,斜斜绾了一支碧玉簪子,越发显得年轻,嗔道:“都是你的理,我只是瞧着钱掌柜脸色不大好看,于心不忍。”

    欣瑶痞癞道:“母亲,这是他的福份,我这几句话,最少让他今年的利钱多拿两成,旁人求都求不来呢!”

    顾氏嗔怒道:“你这皮孩子,一提银钱就来劲,一提嫁人就躲着我。真真是拿你没办法,私底下给你说的那几户人家,没一个看中的,你是想活活把你母亲给气死不成?”

    欣瑶长叹一声。往后仰倒在车里厚厚的绒毯上,形象全无,哭丧着脸道:“母亲,我不活了,昨儿个李妈妈刚刚唠叨过,今儿又换了您,等哪天我真的出了门子,您可别舍不得。”

    顾氏嗔笑道:“求之不得,快嫁了去,省得天天在我跟前晃啊晃的。晃得我眼里,心里都在想未来女婿的模样。”

    欣瑶惨叫一声,史无前例的败下阵来。心道同已婚妇女谈婚嫁,两个字,找死!

    ……

    车晃晃悠悠驶到怡园。已是午时。

    李妈妈,春兰打伞上前扶住各自的主子,早有眼尖的小厮迎上来引路。

    欣瑶刚迈出几步,便顿住了脚,俯身在李妈妈耳边说了一句。

    李妈妈点头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道:“这位小哥,麻烦你给赶车的老张头,老李头找处地歇着。置几个酒菜。”

    小伙计虽不知来人是谁,却是见过李妈妈几回,都是燕管家亲自接待,哪敢收银子,忙不迭了恭着身去安排。

    李妈妈冲小姐递了个眼色,后者满意的点了点头。

    得了消息的蒋全。燕鸣匆匆打着伞赶来,在欣瑶跟前齐齐站住,抱拳向二太太行礼。

    顾氏提着裙角,笑道:“二位不必客气,这雨虽不大。却密,咱们进去说话。”

    欣瑶却道:“春兰,李妈妈你们先陪太太进去,头一回来,我想看看园子,母亲先进屋喝口茶,暖暖身子,我一会就来。”

    顾氏心知不能阻拦,只柔声道:“下雨天,小心着了凉,转转就回,以后还有机会!”

    欣瑶调皮的冲顾氏眨了眨眼睛,接过李妈妈递来的伞,目送顾氏离去,提起裙角,边走边笑道:“那就有劳全爷和燕大管家陪我走一遭。”

    蒋全,燕鸣退后一步,一左一右紧跟其后。

    蒋全笑道:“难得小姐今日兴致高,蒋全就陪小姐转转。说起来,小姐最该熟悉这个园子,还是小姐亲手设计的。”

    欣瑶缓缓而行道:“我的那些个想法,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不值一提。自打全爷去了南边,有些日子没有见全爷了,今日看来,气色不错,倒是让我白担心了一场。”

    蒋全叹道:“托小姐的福,整日里忙着,累着,却是开心,莺归,燕鸣把我照顾的甚好,气色哪里能坏得了!”

    欣瑶笑道:“如此甚好,福伯身体可好?一年多没见了,真是想他!”

    蒋全笑道:“小姐,福伯要知道小姐这样说,怕是要抹眼泪了。他如今是大掌柜,后面几个徒子徒孙侍候,气派着呢,小姐不必担心。他带给小姐的东西,小姐可收着了?”

    欣瑶道:“亏他还念着我爱吃庄子上的东西,眼巴巴的托你带了来,我爱得不行,四位老师傅身子怎么样?”

    “好着呢,又带了十几个徒弟,忙得连吃饭时间也没有,这回走,硬是让我坐着受了他们每人三个头,磕给小姐你的。去年一年的利钱,就让那几个老家伙乐疯了,说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上回小姐带回去的图纸,怕是有的让他们忙活了。”

    欣瑶欣慰道:“看着他们开心,我心里就乐和!燕鸣,如今你是怡园的大管家了,说说看,可有什么想法?”

    燕鸣今年十七,身形修长,四肢健硕,正聚精会神的听小姐与全爷说话,见小姐回转身看他,只觉得一阵兰麝之香送来,浑身不由一颤,忙敛神道:“回……回小姐的话,我……我……”

    欣瑶笑道:“全爷,怡园的大管家平日里就是这样招呼客人的?”

    蒋全看着红了脸,手足无措的燕鸣,哈哈大笑道:“许是久未见小姐,心下激动罢。燕鸣虽说年轻,行事却周全,待人接物甚是妥当,怡园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是他在操心,庄子上的事,也全是他在打理。连你小叔叔也尽夸他呢。说他小小年纪,如此沉稳。堪当大用。”

    燕鸣忙道:“小姐,都是全爷在边上提点我。”

    欣瑶转过身,看着满园的陌头春色,笑道:“也是你自个努力的结果。全爷这人,轻易不夸人,我没看错你!”

    燕鸣忙恭身道:“小姐,我这条命是小姐给的,燕鸣与姐姐能有今天的日子,全仗着小姐!”

    欣瑶摇头道:“这种话,以后不必再说,我虽救了你们,若你们不争气,我也是不会用的。今日我进门来。小厮的一言一行很是妥贴,可见你下的功夫不少,只是有些细节处还需注意。”

    欣瑶玉手轻轻一指。

    “像这处木桌椅,就这样淋在雨中,很是可惜。若是能在上面遮两把大伞,客人坐在伞下,一壶热茶,看这细雨里的春水绿波,肃肃花絮,岂不妙哉!若再有一两好友,几色点心。畅谈人生浮沉,即是枯风凄雨也别有一番滋味。”

    燕鸣抬了抬伞,打量了一眼,点头称道:“小姐说的极是!”

    欣瑶正色道:“做园子与做玉有异曲同工之处,玉器讲究的是种好,水好。雕工好,园子讲究的是景好,食好,招待好!再好的种,再好的水。若没有好的雕工,在我眼里,不过是块废料。同样的,再好的景,再好的美食,若没有暖人心的招待,也只不过是处园子。”

    燕鸣恭身肃道:“小姐说的是!”

    蒋全出声道:“小姐,前边是个烟树亭,景致最好,可要看上一看?”

    欣瑶笑道:“全爷,不必了,母亲怕是等得急,我可不敢惹她生气。”

    蒋全笑道:“小姐还有怕的人,当年在老宅,你可是连老爷也敢嬉弄的。”

    “一物降一物啊。”

    欣瑶深有感触道:“全爷,烟树亭景致虽好,却无生机,若是能请个琴师,每日中午,或晚间有客人时,焚香抚琴一曲,远远听来,若即若离,似有似无,既增了雅性,又饱了耳福,何乐而不为呢。不需多,每日只两曲,足矣!”

    蒋全赞道:“妙计,妙计,怪道小少爷说咱们园子里总觉着少了些什么,听小姐这样一说,可不就是少了琴声吗?”

    燕鸣道:“小姐,您可别半年才来一回,若您常来指点一番,咱们怡园的生意只怕更好!”

    欣瑶转过身,道:“凡事,不必做到极致,有些缺憾反倒是好,我半年来一回,够了!咱们往回走吧!小叔叔呢,怎么没看到他的人?”

    “回小姐,今日小少爷宴请燕公子他们,摆在千寻阁,这会怕是已经入席,小少爷说一会再来找你!”

    蒋欣瑶想了想,道:“全爷,劳你走一趟,就说不必了,我呆会见见莺归,陪母亲用些东西便走!也没什么大事!”

    蒋全应声道:“那小姐,咱们往回走吧!”

    欣瑶款款行了几步,似想到了什么,突然顿足,转身朝燕鸣摆摆手。

    燕鸣会意,先行告退,须臾消失在雨中。

    蒋全知道小姐有话要说,快行两步走到小姐身侧。

    “全爷,老宅的后花园可还妥当?”

    欣瑶问得含糊,蒋全听得分明,肃声道:“回小姐,着人日夜守着。蒋福每隔半月,回宅子打理一番。自老太太入京后,苏州府余下的人除了年节,极少到老宅祭拜,如今看来还算妥当。”

    蒋欣瑶深深的吁出口气,眉目间有了忧色。此事正如一座火山般立在她的身侧,随时有暴发的危险。

    蒋全打量小姐神色,安慰道:“小姐别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我看周老太太一时半会也……”

    欣瑶深看他一眼,脸上愁眉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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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男主是谁,细心的朋友应该能看出些道道来,容包子再卖几天关子吧。

    容颜书友,都是我的错,男主惹的祸。你若不解气,咬包子一口,包子绝不喊疼!

第四十二回 可是故人?(二更)

    怡园总体布局以红湖为中心,临水建不同形体和高低错落的建筑,山林葱郁,颇富江南情趣。

    园中亭台楼阁,假山流水,佳树名花,可坐,可卧,可游,可赏,极尽清巧雅致之能事。

    怡园两处客房,其实是两处楼,位于宅子的后头,一东一西,环湖而建,东边的为长忆阁,西边的为水云楼,均是北方少见的二层小楼。飞檐高挑,低栏曲回,临窗而立,假山,水池,垂柳,海棠,翠竹,最是个坐观静赏的好地方。个

    两处酒楼,位于园子南边的红湖,一阁一亭,隔湖互为对景,并倒映在清澈的湖水中,春宜花、秋宜月、夏宜凉风、冬宜晴雪,幽静清雅。

    烟波亭里,燕淙元与沈平临窗而立,低声谈论。

    燕十六则斜靠在多宝阁上,沉思不语。

    ……

    千寻阁里。

    徐宏远,杜天翔,萧寒悠闲的喝着茶,百般无赖的等人。

    杜天翔看一眼沙漏,极不耐烦道:“请客的人跑得不见踪影,把我们几个作客的撂在一旁,这像话吗?”

    “二哥就在对面,你有胆量,你去把十六叫回来!”萧寒冷冷道。

    杜天翔头一缩,干咳一声笑。

    “我要有这个胆,还坐在这里干等做什么?要不你去?”

    萧寒正欲伸手拿茶盏的手,瞬时僵在半空。

    徐宏远见状笑道:“你们稍坐片刻,我去去就来!”

    杜天翔道:“阿远,你不会是要去叫十六吧?”

    徐宏远惊道:“算了,我这条命还是留着比较好。今日欣瑶与嫂嫂来,这会儿怕是已经坐下了,我瞧瞧去。”

    杜天翔忙道:“别啊,把我们两个撂在这儿干等算什么?要去一块去。真是巧了,今儿个什么人都齐全了。”

    徐宏远犹豫道:“这个,不太合适吧。欣瑶到底是闺中女子,不喜见外人……”

    杜天翔笑道:“也算不得外人,又不是没见过,正好我有要事找她。走,会会去!”

    萧寒笑道:“难不成,你真要去提亲,莺归那丫头,答应了?”

    杜天翔道:“她答应不答应,有何要紧?她是四小姐的人,四小姐只需说一句,难不成她还敢抗主?走,走,走。”

    萧寒见徐宏远为难。笑道:“阿远,见见也无防,四小姐向来不是扭捏之人,要不然,也不会接手瑾珏阁。”

    徐宏远笑道:“这倒也是!”

    ……

    烟波亭里。丫鬟们刚刚把菜上齐,斟满酒,朝客人行了礼,把门轻轻带上,退了出去。

    三人聊了半天,早已腹内空空,也不客气。举杯一饮而尽。

    沈平菜刚入口,便皱起了眉头。

    燕淙元见状,忙道:“老尚书,可是菜不合胃口?”

    沈平摇摇头,却不说话,拿起筷子。每个菜亲尝一口,眉头皱得更紧了。

    燕淙元剑眉一挑:“十六,怎么回事?”

    燕十六忙夹起一筷子菜,送入口中,品了半天。才道:“二哥,很好吃啊,不信,你试试?”

    沈平叹道:“老夫已经有两年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敢问六皇子,掌厨者何人?这园子的主人是谁?”

    燕十六踌躇了半晌,暗地里心思转了几个弯,刚想开口,却听那沈平道:“六公子不必为难,我也是随口问问。这一桌菜,多少银子?”

    燕十六莫名其妙道:“今日这桌,八菜一汤一壶酒,纹银五百六十两!”

    沈平笑而不语:“很贵啊,看这菜的做法,倒像是以前吃过的!”

    燕淙元盯着十六,却朝沈平道:“老尚书,可是故人?”

    沈平哈哈一笑,却朝燕十六轻看一眼:“也谈不上,来来来,吃菜,吃菜,冷了,就没有原来的味了。”

    燕淙元狐疑的夹起一筷子鸭肉,送进嘴里,只觉得肉质鲜美,肥而不腻,唇齿留香,其味无穷,不由得道:“十六,这道鸭肉很是入味,怎么做的?”

    燕十六对着两只老狐狸,哪有食欲?只想开溜,却迈不开步,郁闷的自斟自饮,听得问话,忙道:“二哥,可别小看了这道酱鸭肉,这卤鸭子的汁就很不般,据说还是专门从南边带来的陈年老卤,鸭子是刚刚从庄子上送来现杀的,而且这鸭子平日里只吃鱼虾。”

    燕淙元轻轻‘噢’了一声,道:“这么讲究?”

    沈平笑道:“不止这么讲究,就这老卤,怕是有些年头了,最少也有六、七年,若是再摆上个几十年,只怕这道鸭肉,味更好!”

    燕淙元称道:“老尚书原来对菜式也颇有研究啊!这些年,怕是吃过不少好东西吧?”

    沈平抚须道:“二公子过奖了,老夫我,只会吃,谈不上研究。六少爷,你那位朋友怕是不仅会吃,会研究,而且做得一手好菜,老夫我说得可对?”

    燕十六见那沈平笑得一脸狡诈,心下恨得不行。他要是敢把四小姐供出去,只怕某人这辈子也不会再看他一眼。

    念及此,燕十六忙道:“老尚书,吃菜,吃菜!”

    那沈平嘿嘿一笑,也不道破。

    说话间,烟波亭管事敲门而入,恭身道:“燕少爷,您两位朋友头一回在园子里用餐,特意送上一盘点心请二位爷尝尝,祝二位爷用餐愉快。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小的!”

    燕十六轻咳嗽一声,道:“放下吧,那边一桌可开席了?”

    管事摆好菜盘,回道:“听说还没有,都往荷风亭去了!”

    燕十六心下了然,挥了挥手,管事恭身而出。

    燕淙元问道:“荷风亭是什么人?”

    “几个朋友,二哥,老尚书,来,我敬你一杯。”

    燕淙元狐疑的看了十六一眼,举杯一饮而尽!

    ……

    回过头再说蒋欣瑶,与蒋全。燕鸣在园子里转了半个时辰,回到荷风亭,见母亲已饮过一盏茶,忙让李妈妈传菜。

    顾氏拿过春兰递来的帕子。细心的帮女儿擦了擦沾了雨的衣衫,嗔道:“这园子是你弄的,甚合我心,回头,我可要常来!”

    欣瑶笑道:“回头,我叫人给母亲备间卧房,可好?”

    顾氏刚想说话,却听外间有人高声道:“小姐,全爷带着徐少爷几个过来了!”

    欣瑶脸色一敛:“他们怎么来了?”

    顾氏笑道:“可是三老爷来了,快把人请进来说话!别恼。母亲这次来,也想见见他,到底是一家兄弟。”

    欣瑶叹道:“母亲,可不止他一人,男女有别。”

    顾氏意味深长的笑道:“都是你小叔叔的好兄弟。算是你的长辈,见见也无防,这些年,三老爷多亏有他们照顾,我这做嫂嫂的,怎么着也该谢谢人家!”

    蒋欣瑶只得垂下眼帘,暗中冷哼了一声:“什么破长辈。”

    徐宏远三人进了荷风亭。见临窗的椅子上,一左一右坐着两位女子。

    徐宏远忙上前一步,朝顾氏行礼道:“宏远拜见嫂嫂!”

    顾氏缓缓起身,福道:“三老爷不必客气,常听欣瑶提起你,今日总算是见着一面了。瑶儿,还不来拜见你小叔叔!”

    蒋欣瑶起身,却未行礼,上上下下打量徐宏远一番,道:“小叔叔。许久不见,气色甚好,看来到底是怡园的水养人啊!小叔叔,什么时候搬回去啊?您那座楼,空出来,我一个月还能赚个三千两银子。”

    此言一出,蒋全,燕鸣均在一旁暗笑不止。

    徐宏远心道必是侄女恼他带了外人来,忙陪笑道:“好侄女,万万不可,自打母亲去世,也只有怡园的一花一草,一山一水能慰我心。”说罢,暗地里朝杜,萧二人使了个眼色。

    杜天翔,萧寒各上前一步道抱拳道:“二太太,四小姐。”

    “这是我两位好友,今日恰好在怡园一聚,故来给嫂嫂问个好!嫂嫂,这位是杜天翔,太医院院史,这位是萧寒,兵马司指挥使!”

    顾氏见是两位青年才俊,只觉得眼前一亮,忙回礼道:“多谢两位公子平日里照顾三老爷,快请坐,春兰,看茶。”

    欣瑶若有所思的看了杜天翔一眼。当日情急之下,欣瑶并未看清眼前的两位,今日再见,欣瑶便觉得此二人非同不般。只那杜天翔年纪轻轻便执掌太医院,由此可见……

    待人坐定,顾氏便道:“三老爷,你的事,欣瑶都与我说了,旁的嫂嫂也帮不上什么忙,只盼着你日后小心行事,有朝一日,堂堂正正叫我一声嫂嫂。二老爷那边,嘴上不说,心里也是惦记你这个兄弟的。”

    徐宏远心下大惊,动容到:“多谢嫂嫂,只是眼下还不是相认的时候,还请嫂嫂为我保守秘密。”

    顾氏笑道:“三老爷只管放心。今儿个我还要谢一个人,那日瑾珏阁前,多亏萧公子帮忙拖延了时间,萧公子,多谢了!”

    萧寒起身道:“二太太不必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日后但凡有用得着我萧某的地方,二太太只管说话!”

    杜天翔想到莺归那个倔丫头,不甘人后,也道:“二太太,以后若有个病啊痛的,只管到太医院来找我,报四小姐名头就行!四小姐,今日有件事,想讨四小姐一句话。”

    “杜公子不必客气,请说。”

    杜天翔搓了搓手,笑道:“四小姐,我想纳莺归为妾,你看……”

    蒋欣瑶心中冷笑不止,脸上却莞尔一笑,道:“杜公子,这事,只要莺归自个同意,我决计不会反对。”

    杜天翔大喜:“四小姐,莺归她……”

第四十三回 门当户对

    上回书说到杜天翔一门心思想纳沈莺归为妾。

    欣瑶轻笑道:“杜公子,听我把话说完,若莺归不同意,我更不会强迫。她跟了我八年,侍候我尽心尽力,情份不比旁人。婚姻大事,我答应过由她自个作主。”

    杜天翔暗中朝萧寒递了个眼神,后者幽幽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丝苦笑,道:“四小姐,看在天翔对莺归一片痴心的份上,还请四小姐再考虑考虑!”

    痴心一片?

    蒋欣瑶暗中叹了口气,越发笑颜如花:“萧公子,如果杜公子不是纳,而是娶,我便为莺归作这个主,不仅如此,我还会照着大户人家的小姐,陪一份丰厚的嫁妆给她,不知杜公子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堂堂太医院院史,娶一个奴婢为正妻,在这个讲究门当户对的时代,断乎是不可能的事。

    人活在世上,是要遵循某些游戏规则的。

    在这个等级深严的社会,男人可以娶个奴婢为妾,参照蒋大老爷。可以娶个风尘女子为妾,参照蒋二老爷,只要男人身心愉悦,谁都不会多说一句话。

    但是,有人一旦违背了这个游戏规则,就会引起父母,家庭,甚至宗族的强烈反对。正室的选择,除了门第,等级,血统,更主要的还有利益。一个奴婢能给家族带来的利益,难不成天天洗手做羹汤?

    杜天翔不以为然道:“四小姐说笑了,这事断不是我能作得了主的,即便我应允了,双亲也是不会同意的。”

    欣瑶看着那张英气勃发的脸,笑意越发的深了,道:“倒是我的不对了,杜公子不必放在心上。我还是那句话,只要莺归同意,我没意见。”

    燕鸣含泪突然跪倒在欣瑶跟前。道:“多谢小姐为姐姐作主,姐姐说了,这辈子绝不作妾。杜公子,得罪了!”

    杜天翔闻言。垂头丧气道:“燕鸣,跟着我,有什么不好?且不说旁的,只她这一手做菜的本事,我杜天翔便不会亏待她!”

    “杜公子,姐姐乡野出身,行止粗陋,高攀不上贵府。”

    顾氏轻叹一声,道:“这丫头,倒是有志气。”

    徐宏远见状。忙轻咳一声,打圆场道:“天翔,人各有志,强求不得。嫂嫂,时间不早了。我就不打扰嫂嫂吃饭,先告退。”

    杜天翔正欲再说,却被萧寒眼神止住。

    顾氏盈盈一福,道:“三老爷慢走,照顾好自己。两位公子慢走。”

    蒋欣瑶缓缓上前,美目流转,柔柔俯身道:“小叔叔慢走。两位公子慢走。”

    待人走后,欣瑶上前虚扶一把,燕鸣顺势而起,恰好此时丫头端了菜进来。

    欣瑶便道:“燕鸣,待莺归忙完了,来见我一下。”

    燕鸣就势接过丫头手中的菜。亲自摆放整齐,道:“小姐,这些都是您爱吃的菜,姐姐特意做的,您先吃。还有半个时辰,她那里就忙完了,一准来见您!”

    蒋欣瑶点点头,扶着母亲坐下。

    顾氏笑道:“既然出来了,也不用急着回去,让那丫头安心做事。”

    一时饭毕,欣瑶母女悠闲的喝茶看景。

    怡园由于水多,故而桥多,桥皆平桥,有低栏。莺归一身青衣,打着伞出现在桥上,由远及近。李妈妈忙上前把人迎进来,欣瑶摆摆手,示意其它人下去。

    ……

    烟波亭里,丫头们忙着收拾桌子,燕十六刚刚告退。

    燕淙元与沈平站下亭檐下低头说话。

    沈平抚着明显吃撑的肚子,叹道:“二公子,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兵,你只撑三分之一,谋,他只给了你几个人。最重要的一点是,中宫那位的母族势大,江浙,安徽,山东,湖广都是她的人,不可不防啊。”

    燕浣元背手而立,暗中摸了摸手上的板指,神色不明:“老尚书,以你之见,我该如何?”

    “二公子,不防借力打力。”

    燕浣元低声疾道:“你是说,让他动手。”

    “没错,他动手,名正言顺,二公子何不推波助澜一番?”

    燕淙元沉吟半晌,“老尚书言之有理,这事,咱们从长计议……”

    ……

    是夜,莺归把燕鸣叫到跟前,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燕鸣,燕鸣接过来,就着烛火看了一遍,变了脸色。

    莺归走上前,把弟弟按坐在凳子上,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水,递给他,道:“这是今日小姐背着人给我的。”

    “姐,不管小姐是什么意思,我这辈子只认她一个主子。”

    莺归用帕子抹了抹眼角:“弟弟,你放心,便是没有这个宅子,咱们姐弟俩也只有一个主子。小姐说咱们俩都到了男婚女嫁的年龄,有个窝,总不是坏事,便是哪天我出门子,也有个起轿的地方。

    “姐,那个杜公子……”

    莺归笑道:“小姐说了,齐大非偶。找个平常百姓做夫妻也好过给人做妾,小姐说过的话,从来就没错过,我只听小姐的。弟弟,这房契,你收好,将来娶媳妇用得上。”

    燕鸣身子微微一震,看着姐姐,半晌没有说话。

    望着燕鸣离去的背景,莺归叹了口气。

    弟弟对小姐的心思,她这个做姐姐的,又怎会不知?只是这隔了十万八千里的距离,不过是个梦罢了,就如同她与杜公子一样。

    小姐连沈家的公子都看不上,又怎么会看上他们这样的人?再过两年,攒些银子,给弟弟找个疼人的姑娘,安安份份的过日子,才是正经啊!

    莺归私底下偷偷筹谋着。

    ……

    二月初八,吉,宜纳娶。

    平王府正门雄伟瑰丽,张幕结彩,一左一右两只石狮栩栩如生。

    内侍大臣带侍卫二十,护军四十前往施府府邸奉迎。红缎围的八抬彩轿停放在靖王府门口,护军分立左右,女官随轿伺候新娘下轿,引入府内,举行合卺仪式。

    这日,平王府门庭若市,设宴六十席,皇室宗亲,文武大臣与诰命们均前来贺喜。

    燕浣年身着喜袍,脸上端着笑,迎来送往。

    杜天翔一身新袍,紧跟在新郎身后,时不时的替新郎挡上一两杯喜酒。

    怡园内,徐宏远一身素衣,迎风负手而立,望着天上一轮新月,神色淡然,看不出悲喜。

    蒋欣瑶此时,正窝在软塌上,手持一卷书,听李妈妈唠叨着六皇子娶妃的盛况。

    天顺帝共育有八个儿子,十个女儿,能健健康康,安安稳稳活到现在的只剩下四子六女,其余夭折的夭折,病逝的病逝。

    剩余的四子中,大皇子为中宫苏皇后所出。苏皇后是仙逝太后的亲侄女,苏家一门两后,端的是荣华富贵,权倾朝野。

    二皇子,六皇子的生母则是已逝的贤妃。

    听说那已逝的贤妃生得花容月貌,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生前颇受皇宠,从她生下二位皇子就可见不一般。奈何红颜薄命,年纪轻轻便香销玉殒,至于怎么死的,至今是个谜。

    四皇子的生母为欣贵人。欣贵人宫女出身,因容色出众,身材妖娆,硬是在血雨腥风的后宫里,劈荆斩棘开出一条血路来。

    若欣瑶没猜错的话,燕是皇姓,燕十六便是当今六皇子。兄弟排行,他是老六,若是兄弟姐妹一起排起来,他排行十六,故自称燕十六,他随身佩戴的那块龙形玉佩便是最好的身份证明。

    燕十六与兵部尚书施家的嫡孙女结亲,正是那位发出的一个信号。

    蒋欣瑶念及此,揉了揉眉心。

    杜公子位居太医院院史,那位有个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

    萧公子掌管京城治安,京城的鬼鬼魅魅都在其眼皮下。

    听说燕十六年前奉命去了两趟西北,西北向来是大军集结所在,正是军事重地。那么此举的意义不言而喻。

    此次六皇子如此高调大婚,说明柴火已经备妥。青娃们开始感觉到水渐渐升温,不日怕是要四处乱跳。不跳肯定是死,跳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就是不知道守在水边的人,网织得够不够紧,刀磨得是不是快。

    李妈妈说了半天的话,见小姐一丝反应也无,顿觉心灰意冷。

    但凡她说起婚嫁之事,小姐脸上丝毫不见闺中女子的娇羞,憧憬与向往,反到带着一丝不屑的笑。眼看着小姐一日大似一日,老太太从小就不喜欢小姐,不会过问,二太太纵着小姐也不着急,二老爷万事只听二太太的,再这样下去,可真要成老姑娘了。

    李妈妈忧愁的心绪滚滚而来。

    欣瑶见李妈妈面露愁色,心下忍俊不禁,却不愿意多说。

    最近只要李妈妈说起婚嫁喜事,保证最后绕来绕去,总能绕到自个身上,这个情形过了年以后,越发的多了起来。欣瑶拿她是一点办法全无,只得装聋作哑。

    不禁感叹,世间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我站在你身边,你却不知道我爱你;也不是站在丈母娘面前,却只能叫她阿姨;而是李妈妈谈婚嫁,小姐装着没听见。

    两人之间的距离,隔着光年,隔着时空,隔着历史,遥不可及。

第四十四回 婚姻本质

    六皇子大婚的盛况,令京城百姓津津乐道了半月。瑾珏阁趁机发了笔横财。

    也不知燕十六那厮怎么想的,大婚前几次三番对外人暗示说喜欢瑾珏阁的宝贝,官场上的人向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时间,瑾珏阁车水马龙,钱掌柜整日忙得屁颠屁颠的。

    月底盘帐的时候,欣瑶拿着李妈妈送来的帐本,愁了半日。

    哎,若是这个时代能像前世那样,随意的结婚,离婚,再复婚,再离婚就好了,她不介意多发几笔这样的横财。她甚至坏坏的想,要不要让小叔叔怂恿那厮日后多娶几房庶妃,来增加瑾珏阁的收入。

    话说这日,顾氏正在忙乱,二老爷身边的小厮传话,说未来的三姑爷郑亮春闺会试取中第十八名。

    顾氏得了喜讯,不敢耽搁,亲自去了归云堂给老太太报喜。

    老太太刚刚端起药,正嫌苦闹着不肯喝,闻此讯,一口气饮下半盏,喜得钱嬷嬷乐道:“小姐,我就说三小姐是个有福气的,看看,看看,三姑爷这般争气,他日殿试,想必不会差,日后封妻荫子,荣华富贵是少不了的。”

    一通奉承话把老太太喜得见牙不见眼,乐道:“二太太,备些贺礼,让管家去趟郑家,今晚在我这里开个宴,最近喜事不断,也该热闹热闹了。钱嬷嬷,去把三丫头叫来,这么好的事,让她开心开心。对了,大姑爷这次中了第几名啊?”

    顾氏陪笑道:“二老爷这倒没说,想必不会太差。”

    老太太道:“回头派人到冯府打听打听,若有喜,再备上一份贺礼。”

    顾,钱二人应声而去。老太太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心里盘算着三丫头的陪嫁是不是再厚上一分。

    ……

    蒋欣珊亲自把钱嬷嬷送至院门口,转过身,脸上便隐了笑。不过是中了会试第十八名。有什么可喜可贺的。

    秋分见状,笑道:“恭喜小姐,贺喜小姐,姑爷这般出息。日后定会飞黄腾达,小姐就等着做诰命夫人吧。”

    蒋欣珊冷笑一声道:“若他真有本事,便考个状元我瞧瞧。这才是真正的有脸”

    秋分忙道:“小姐,这有何难?只要姑爷潜心苦读,说不定啊,再过一个月,您就是状元夫人了。小姐的命真好。”

    蒋欣珊脸上这才有了几分喜色,娇嗔道:“这也是你可以混说的?”

    秋分便笑道:“小姐,奴婢说的句句是实话。听说东边那位至今还没个上门提亲的人,再不定亲。可不就成了老姑娘了?哪里有小姐这般福气。”

    蒋欣珊冷笑道:“长得好,也得要命好,什么都跟我抢,还不是抢不过,真真是活该。”

    蒋欣珊对这个四妹妹。可谓是恨到了极点。自打她从老宅回来后,蒋欣珊的日子就没顺过。

    当年躺在床上等死的小哑巴摇身一变,变成了容貌美丽,性子柔顺的四小姐,不仅府中人人愿意亲近,就是向来宠她爱她的父亲也偏了心,连刚刚进府半年的二奶奶。她的嫡亲嫂子,也不避嫌的亲近她。

    女子之间的嫉妒不需要任何理由,最简单的相貌就可使得另一个人心生妒意,坐立不安,更何况那个是抢了她父爱,抢了她姻缘。扇了她两巴掌的女子,更是让她恨不能毁之欲快。

    蒋欣珊莫名的冷笑两声,那笑听起来无比的阴狠,身后的秋分打了个寒颤,再不敢说话。

    ……

    亥时。蒋宏生才从外头喝酒回来,兴冲冲的直奔秋水院。

    第二日一早,顾氏给老太太请安完,把欣瑶叫到跟前。

    原来蒋宏生昨日与同僚聚会,席间谈论起这次春闺会试,巧的是这次会试的会元正是上司的同乡,借住在他家,祖籍山东开封的张一明。

    张一明今年二十有一,出身贫寒,却满腹学问,才高八斗,十年寒窗,只差临门一脚。

    欣瑶一听,心知肚明,笑道:“母亲是何意思?”

    顾氏笑道:“你父亲仔细打听过了,这张一明家中父母俱在,是独子,还有两个妹妹待字闺中,因家贫,还未嫁人。且这人长得温文尔雅,温良俭让,待人接物彬彬有礼,进退自如,完全不像寒门小户人家出来的人,最重要的一点是,此人尚未娶妻。”

    蒋欣瑶笑笑,感情是个凤凰男啊!

    顾氏又道:“你父亲说了,这人会试的文章做得沉博绝丽,笔酣墨饱,几个主考官均赞不绝口。他日殿试,若无意外,必是状元及第。且张家人丁稀疏,家世简单,断无明争暗斗之事,很是适合瑶儿你的姓子。

    “你父亲说,若你愿意,到时候多陪些嫁妆防身,以咱们家的门第下嫁到张家,腰板挺得直直的,无须看任何人的脸色,端的是称心如意。”

    史书有记,榜下择婿自古有之,每年新进士放榜,赐宴曲江,仕宦之家多在此拣选佳婿。且此风有愈演愈烈之势,上到皇帝,大臣,下在富贵乡绅,都喜欢在春榜时物色女婿,端看各府下手快,还是下手慢了。

    欣瑶笑道:“母亲,这人年过二十一,不娶亲也就罢了,连亲也不曾定过吗,不太合情理啊。”

    顾氏道:“你这孩子,凡事总往坏处想,你小叔叔这把年纪了,不也没成亲吗。听说他从小便有志向,先立业,后成家,这才耽误了下来。”

    欣瑶又道:“母亲,他两个妹妹多大了?”

    “一个十八,一个十五,与你同岁,都不小了。”

    “父母是做什么的?”

    “他父亲是个落魄秀才,读过几年书,母亲世代庄户,种田为生。”

    蒋欣瑶便沉吟着不说话。

    顾氏也不着急,端起茶盏斯条慢理的喝了一口。

    这个女儿,她最是了解,外表看着言和意顺,实则外柔内刚。凡事不能紧逼,得她自个想明白才行。

    欣瑶此时正天人交战。

    按理说这样的男子最是与她合适不过。凤凰男向来聪明和刻苦,只这这样,才能鸡窝里飞出金凤凰。经历过磨砺的人,有更强的韧性,对家庭更具责任感。这样的人一般吃苦耐劳,勤俭持家,你别指望他会为你一掷千金,当然他也不会为其他女人一掷千金。

    男女爱慕,相悦成婚,本应该是婚恋关系最合理的状态,然古往今来,起决定作用的往往是门第高低,财产多寡。说白了,

    婚姻就是一场交易,权看男女双方互从对方身上得了什么好处。

    那么蒋欣瑶在这个凤凰男身上能得到什么好处呢?一个简单的婆家,一个挺得起腰板,不需要看人脸色的当家太太,以及一支潜力股。

    凤凰男从欣瑶身上得到的则是男人的尊严及自信,一个身世显赫的岳家,一个嫁妆颇多的美丽女子。

    表面看,男妇双方得到的好处棋鼓相当,往深了想,终是男人得到了好处。欣瑶的好处是虚的,而男人的好处则是实实在在一眼可见。

    什么叫简单的婆家?公婆好相处,小姑识大体才是简单。

    什么叫当家太太?就是拿着男人赚的银子去当这个家,才叫当家太太,而不是拿着自个嫁妆今儿倒贴一两,明儿倒贴十两。

    什么叫潜力股?就是在男人发达后纳姨娘,纳小妾时,还可‘声泪俱下’地哭诉两人当初的艰苦岁月,以期待男人的回心转意。

    至于婆家好不好相处?小姑识不识大体?男人会不会赚银子纳小妾?则是八抬大轿抬过去了,才能体会到的。

    选夫这事就像选股票一样,不光是个眼力活,更是个运气活。三分人为,七分天命。所不同的是,股票的赌注不过是银子,而婚姻押上的筹码则是女人的一生。

    欣瑶想起前世有句人人皆知的话‘投资有风险,入市需谨慎’,恨不能问顾氏一句:一旦情况不妙,能止损吗,能清仓吗?

    顾氏放下茶盏,笑道:“瑶儿,别急着答复,是好是坏,咱们不防见见再说,你看如何?”

    欣瑶猛地抬起头,讪讪道:“还是母亲最知我的心意。”

    顾氏伸过玉手,轻点欣瑶额头,看着她雪白中透着粉红,嫩得能掐出水来的脸,嗔道:“真真是来讨债的,这些日子为了你的婚事,母亲头发都愁白了几根。”

    欣瑶拿起手边的瓜果,递给顾氏,陪笑道:“母亲就是再添几根白发,也照样美貌如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顾氏笑骂道:“你这孩子可是疯魔了不成?找打!”

    说话间,昊哥儿由奶娘抱着进屋来,见姐姐,挣脱着下地,扑到欣瑶的怀里,欣瑶一把搂住他,就势在脸上亲了几下,又轻轻说了几句话,昊哥儿头点得像拨浪鼓似的,当下便吵着要跟姐姐走。

    奶娘陪笑道:“二太太,少爷跟四小姐就是亲,什么事都听四小姐的。”

    欣瑶拉着昊哥儿的手,边走边笑道:“母亲,我带弟弟去园子里玩会,在我那儿用了饭再回。”

    顾氏点点头,交待奶娘吃过中饭再把四爷接回来睡午觉,便忙去了,只心里还在盘算着如何把这张一明请到府里来让女儿相看一眼。

第四十五回 私下相看

    二日后,由蒋宏生作东,在蒋府前院宴请同僚,张一明赫然在席。喜欢就上LWXS520。COM

    顾氏作为女主人,在旁张罗,由蒋宏生引着与众位同僚打了个照面。

    蒋宏生为官低调,亦会审时度势,上回周姨娘一事,被上司骂了个狗血淋头,却偏偏入了上司的青眼。

    太侍寺卿姓李名威,家中一妻三妾。

    与蒋二老爷恰恰相反,李府妻强妾弱,李威晚间歇在哪一处,发妻无一日不过问。

    待打听清楚蒋府的情况,李威对蒋宏生不免有了同病相怜之感,不同的是,李府发妻娘家势盛,蒋府却是姨娘背靠大树,两人一来二去,倒也志趣相投。

    李威见顾氏长得玉娇花柔,弱不禁风却明艳动人,与家中的母老虎不可同日而语,越发同情起这对夫妻来,因此对这回变相的相亲,表现出十分的热情来。

    穷人家的孩子,有几个不会看人脸色?且在来的路上,李大人早有暗示。张一明见蒋大人这般架势,又见蒋家钟鸣鼎食,顾氏容貌出众,心中料定其女儿必是如花似玉,心下暗暗窃喜,当下敛了几分傲气,用心周旋。

    蒋宏生一见,心下更为喜欢。年轻人持才自傲是为官大忌,谦和隐忍才是正道。

    这张一明,不卑不亢,不紧不慢,一言一行都恰到好处,是个可造之才。

    李威见两人神色,自是得意,一时间,推杯换盏,宾客皆欢。

    顾氏与欣瑶在屏风后面坐了一柱香的时间,悄然离去。

    欣瑶回到听风轩,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半宿。李妈妈几个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又不敢擅入,只得在外守着。

    寅时。欣瑶走出书房,只说饿了。

    微云忙把刚刚煮好的玉米稀饭盛了一碗,端给小姐,欣瑶就着小菜。连吃两碗,简单洗漱一下,便上了床。

    淡月,微云侍候小姐上了床,放下帐子,吹熄了灯,掩上房门,各自睡去不谈。

    第二日,顾氏刚起身,就有丫头来回四小姐跟前的李妈妈一早便等在外头。忙请了进来。

    李妈妈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个大概,顾氏听罢,大喜过望,折身进了里间。

    蒋宏生入了衙门,找到了上司李威。含蓄的把意思说了说。李威昨晚喝了不少,早上起来头还晕晕的,听此消息,立马笑逐颜开,神清气爽,直言“喜事,喜事”。当即派了人到府中报信。

    三日后,蒋府四小姐与会元议亲的事不胫而走。

    蒋欣瑶听闻后,皱了皱眉头,脸上有些愠色。

    老太太从钱嬷嬷处得到了消息,脸色刷的就沉了下来。等蒋宏生回府,派了丫头把夫妇俩叫到跟前。细细的询问了会元的家世。

    待听到男方家一穷二白,冷了脸厉声道:“咱们蒋家,虽说不上豪门望族,富贵荣华,却也是诗礼之家。席丰履厚,堂堂蒋家二房嫡出的小姐,锦衣玉食娇养到现在,嫁给一个穷秀才,亏你们想得出。”

    蒋宏生看了顾氏一眼,忙道:“母亲息怒,那张一明,我见过,满腹经纶,才华出众,为人聪明,他日必有所成。我想着瑶儿那丫头,性喜静,温和言顺,不善争斗,高门大户这样的人家,不太适合,倒不如找户平实人家,也省得被人欺了去。”

    老太太一听,气得恨不能把佛珠砸到儿子脸上。

    性喜静,不善争斗,说谁呢,你养的女儿,你连她有几斤几两都分不清,还口口声声说怕被人欺了去。

    哼,你那女儿要是个笨的,沈家会一门心思求取?周秀月会被禁足?三丫头会恨她入骨?

    看看你身边站的那个,十几年了,你还把她当成宝贝捧在手里,这份本事,全京城的女人几个能有?她生出来的女儿,要是个笨的,我周字倒过来写。

    啪一声,老太太把佛珠重重的搁在几上。

    夫妻俩心头一颤,悄悄的换过一个眼神。

    “二老爷,虽说欣瑶,元晨的婚事说好了都由你们作主,但是这亲事也须得我点头同意,不过是个会元,能成什么事?下月殿试,成败难定啊。”

    蒋宏生见老太太脸有愠色,忙劝道:“老太太,儿子打听到此人有状元之才,这才想着为四丫头……”

    “你也不必再说。”

    老太太冷冷打断儿子的话头:“你们若想我同意也不难,高中前三甲,我二话不说,开开心心把人请进来,陪我这个老婆子喝杯茶。若中不了前三甲,也别怪我老婆子翻脸不认人。我蒋家的女儿,只有一个比一个嫁得好的,断无一个比一个嫁得差的。”

    蒋宏生为难道:“母亲,听说张一明已经写信让其父母从山东赶来京城议亲,你看这……”

    老太太冷笑几声,道:“怕什么,议亲议亲,一天也是议,一个月也是议,他父母来,只管好吃好喝的招呼着,旁的一个字也不用提。你说那张一明满腹诗书,聪明绝伦,难不成,连中前三甲这点自信也没有?”

    蒋宏生苦笑道:“母亲,万一真中了状元,那满京城抢的人……”

    顾氏突然出声道:“老爷,老太太到底见的人多,经的事也多,看人看事的眼力,不是我们能比的。这事,老太太说得对,不过是迟一个月的事情,若他真中了三甲,便是皆大欢喜。万一他高中后,有了二心,这样的人,不要也罢。咱们蒋家的女儿,也不是非他不嫁,不过是图他们家人少,清静罢了。”

    老太太幽幽看了顾氏一眼,叹道:“这话听着才像样。放心,我虽不喜这个丫头,却绝计不会害她。你们以为独子这么好当的?一家人都指着他呢!”

    顾氏一听,忙跪倒在地,道:“多谢老太太为欣瑶着想,这事,是我与老爷做错了。媳妇小户人家出身,看得少,经得也少,有些事情,还请老太太替我们俩把把关,免得做错了,害了欣瑶一辈子。”

    一时间室内静寂无声。

    老太太良久才道:“起来吧,按理说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我又何苦去做?还不是为了两个小的。我也看明白了,元青,元航不是读书的料,蒋府的兴盛,日后全在元晨,元昊的身上。只要他们其中一个成器,咱们蒋家,还能兴盛几十年。四小姐是他们的嫡嫡亲的姐姐,她若嫁得好,日后也能提点提点两个弟弟。”

    蒋宏生忙道:“还是母亲想得长远,儿子应下便是!”

    老太太满意的点了点头,朝钱嬷嬷递了个眼色,钱嬷嬷命丫头从老太太房里拿出两匹锦缎来,道:“老爷,二太太,这是侯爷夫人年前着人送来的年礼,老太太挑了两匹好的,给四小姐做几身新衣裳。”

    顾氏受宠若惊,自然谢了又谢,才与老爷一道回了院子。

    不多时,春兰便到了听风轩,把老太太赏的两匹布给四小姐送来,趁着屋子里没人,与四小姐耳语一番,又吃了几块微云端来的点心,方才离去。

    ……

    这日夜晚,欣瑶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二更的时候听得下起雨来,想着窗外雨打芭蕉落闲庭,渐渐静下心来,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这日蒋府同样难以入睡的,还有暮雨轩的蒋元晨。

    自打听说姐姐与张一明议亲的事后,蒋元晨便再无睡过一个好觉。这些年,他与沈大哥常有书信来往,他清楚的知道沈大哥对姐姐的心思一直没有变,在情感上,多多少少把沈力看成未来的姐夫,所以一听姐姐与旁人议亲,心里充满着反感与排斥,却又无可奈何,毕竟人小势微。

    在他看来,姐姐这样聪慧,美丽的女子,也只有沈大哥这般冷俊,深沉的男子得以匹配。

    蒋元晨长到这么大,这几日才体会到了两难的滋味。他冷眼旁观,心里明白姐姐对沈大哥并无多少好感,却又不甘心眼睁睁的看着姐姐另嫁,这可如何是好啊!

    三更已过,蒋元晨迷迷糊糊打了个盹,睡得并不安稳。

    许是今夜的月色特别迷人,蒋府第三个无法入睡的是从小就跟在小姐身边的李妈妈。

    在她的眼里,蒋家这般门第,小姐这般人品,京城大把的富贵青年让她挑,怎么挑来挑去居然挑了外地的穷书生,在京城没着没落的。

    李妈妈从小就是苦人家出身,心里非常清楚穷苦人家出来的人,积聚的是全家人的希望。

    旁的她不清楚,只看张家两位姑娘都到了成婚的年龄,却还待字闺中,便有问题。再说了,乡野之地,贫寒人家,哪个男子不是早早的定了亲,成了婚?家里还能多个劳动力,偏那张家,儿子都二十一了,连个婚约都没有,谁信啊?

    李妈妈听着外头烦人的雨声,心里头百般不是滋味。

    蒋欣瑶当然不会知道,为了自个的婚事,府里府外有多少人睡不着觉。

    一觉起来,只觉得神精气爽。见李妈妈顶着两只红肿的眼睛在院里忙活,心下有些不忍,只是有些话,现下还不到说的时候。

    欣瑶轻叹一声,便与微云往归云堂去。

第四十六回:养了条狼(二更)

    归云堂门口,欣瑶正遇着二奶奶带着丫鬟往正厅去。就爱上WwW。LWXS520。COM

    自打吴氏怀了身孕,因菊怜一事,动了胎气,老太太特意交待免了晨昏定省,因此甚少出院门,只在房里走动。

    欣瑶上前给嫂嫂请安,见二嫂嫂气色尚好,忙道:“许久未见嫂嫂了,今日一见,气色倒比以前好上几分,越发好看了!”

    吴氏嗔笑道:“再好看,也比不得四妹妹,你啊,就会哄我!”

    欣瑶扶着吴氏,边走边笑道:“怀了身孕的女人,才是天底下最美的,嫂嫂,你在我眼里,可不就是那最美的。等侄儿生下来,定要让我好好抱抱!”

    吴亦芳一听此言,全身上下舒畅无比。这个四妹妹,自从她嫁到蒋家头一天,便觉着是个好的。

    那日喜房之内,她一人披着红盖头枯坐,饿得饥肠辘辘,便是眼前这个人,让丫头偷偷送来一碗鲜肉馄饨。

    正是那碗馄饨,暖了她的心,也暖了她的胃,那滋味时至今日,仍清楚的记得。

    平日里与四妹妹相处,她却是淡淡的,不近不远,不亲不疏,脸上总带着笑,从不多一句话。偶尔遇着了,简单说几句,总能说到她心坎里。

    蒋府的情况,吴亦芳是知道的,父亲,嫡母一早就交待过她,让她紧着二太太些。顾及到自家男人,她也不能做得太过,半遮半掩。即便这样,都已经惹得旁人不喜。

    吴氏心底暗自犹豫片刻。还是低声道:“四妹妹,嫂子说几句不中听的,门当户对这是千百年老祖宗传下来的话。四妹妹不防多打听打听,总有好处。”

    蒋欣瑶心下一动,笑道:“二嫂嫂不仅人美,心也善。日后会有福报的。”

    吴氏岂会听不出这话中的深意。含着笑,点点头,姑嫂两个相扶而入。

    正房里,蒋欣珊见这两人同时进来,心里泛了酸,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吴氏见状,心里暗自发苦。

    前些日子自家男人不知为何朝她摆了脸色,吴氏细下一打听。原是那日她逞强在三小姐面前多言了几句,三小姐气不过,在其哥哥面前一通好说。

    吴氏想着男人冰冷的脸色,摸着微隆的小腹。腆着脸凑到了蒋欣珊跟前。

    欣瑶不动声色的把这一幕尽收眼底,与身后的微云交换了个眼神,眼观鼻,鼻观心的端坐不语。

    ……

    回了房,蒋欣瑶书信一封,让李妈妈立即送至怡园,刚想歇下来。喝口茶,看会书,却听外头微云说,三小姐来了。

    蒋欣瑶恍若未闻,自顾自坐下来,见蒋欣珊袅袅而来,放下茶盏,似笑非笑道:“三姐姐怎么来了?倒是稀客。”

    蒋欣珊打量了屋子一番,笑道:“听说四妹妹在议亲,过来道声喜。四妹妹的屋子里这些个摆件,看着倒是精致,哎,也不知道到了张家,还有没有这样漂亮的屋子可以住。听说那张家穷得连个像样的摆设也没有,真真是为难了四妹妹。不过好在咱们家富足,多陪些嫁妆也是应该的。”

    蒋欣瑶若无其事的笑道:“多劳三姐姐费心。”

    蒋欣珊对她的少言寡语全不在意。

    微云奉了茶进来。蒋欣珊拿起青瓷荷花纹盖碗茶,细瞧了瞧,轻啜一口,叹道:“好茶,只可惜了水不对,吃着一股土腥味,白白浪费了这上好的茶叶。张家两位姑娘尚未出门子,身形应该与我差不多,我让玲珑收拾了些往年的旧衣裳,都只穿过一两回,妹妹拿去送给她们吧,省得到了京城,连件体面的衣裳都没有。”

    蒋欣瑶不动声色的笑道:“多谢三姐姐!”

    蒋欣珊见其毫不动怒,只冷笑道:“听说前一个会元公在殿试的时候失了手,只中了二甲第二十八名,连个庶吉士也没点上,果然是世道难料啊。有的人,学问再好,也得看看命道。四妹妹,你说可是这个理啊?”

    蒋欣瑶道:“三姐姐说得对!”

    蒋欣珊见该说的话都说齐全了,蒋欣瑶还是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顿觉无趣,起身走了出去。

    到了门口,顿了顿脚,复道:“听说老太太送了两匹锦缎给四妹妹,我就说那两匹的颜色,花色最适合四妹妹,就挑了另外两匹,妹妹应该喜欢吧。”

    蒋欣瑶起身,送道:“多谢三姐姐,三姐姐慢走。”

    待三小姐走出院门,微云忿忿的进屋,怒道:“打量着别人都是傻子,就她一个精明人,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她倒说得像板上钉钉似的。我家小姐才不稀罕那两匹布呢,小姐,你也太好性了,由着她挤兑!”

    蒋欣瑶起身,歪在贵妃塌上,笑道:“理她作甚?我记得有人说过,不要跟猪打架,弄得自个一身脏不说,还让猪心里乐开了花。她今日若不来这一趟,逞一番口舌,怕是夜里都睡不安稳。”

    微云秀脸大变:“也不知哪个杀千刀的把话传了出去,害得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蒋家的小姐与会元议亲,生生坏了小姐的名声,其心可诛,若让我知道是谁,我啐她个满头满脸,黑了心肝的。”

    蒋欣瑶见微云气得脸色发白,浑身轻颤,叹道:“行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好微云,你家小姐我,可不是那么好算计的,去吧,跟梅子说,我今儿想吃点辣的。”

    微云见小姐拿起了书,也不敢多言,收拾了茶盏,退了出去,转过身,与淡月嘀嘀咕咕又痛诉了一番。

    ……

    话说徐宏生收到欣瑶的信,思量一番,当即写了封信让人送到平王府。

    燕十六正在书房与与幕僚谈事。见信帖上熟悉的字,心下大喜。当即挥退了人,拆开来浏览一番,放下信,拍了三掌,一个黑衣男子一闪而入,跪倒在地。

    燕十六面无表情道:“去查一下这科会元的底。三天之内。我要知道他所有的事。”

    男子一声应下,闪身而出。

    燕十六待人走后,复又看了一回信,才小心翼翼的把信收起来,放入暗格,坐在案前,沉默了许久。

    施如眉走进书房,便看到男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嗤嗤笑出了声。

    燕十六回过神。道:“你怎么来了,不是叫你好生在房里歇着吗?”

    施如眉中量身材,略显单薄,一身红衣。眉眼如画,直直的盯着燕十六,眼波流转嗔道:“来看看王爷忙完了没有。通报的人在外头叫了几回,王爷在里头也没个回应,妾身就擅入了,还望王爷恕罪。”

    燕十六轻咳嗽一声笑道:“正在想些事情。”

    施如眉略带酸意地道:“什么事情,想得这么出神?”

    燕十六掩饰道:“二哥的事。走吧,王妃,为夫的肚子这会有些饿,可有什么好吃的?”

    施如眉娇笑道:“才知道饿啊?看看这会都几时了,我来正是叫王爷吃饭的。今儿我特意让厨房做了些王爷爱吃的。”

    燕十六眉头微皱,却笑道:“忙得连时辰也忘了,劳王妃陪我一道用些!”

    施如眉浑然不觉,心喜的跟在王爷身后,眼里,心里,都只眼前这个俊逸的男子。

    ……

    三日后,一叠信纸铺展在欣瑶书桌上。

    蒋欣瑶花了半个时辰才把信看完,李妈妈早就等得不耐烦,又碍于小姐的脸色不大好看,方才耐住性子。

    “小姐,这信上都说了些什么?妈妈我这心里,火烧火燎的。”

    蒋欣瑶想了想,如实道:“这张父原是个穷秀才,有一年水灾,逃到了山东。张母娘家世代为农,见这秀才虽穷,却是一表人材,便赠了几亩薄田,又把女儿嫁给了他。先后生下一男二女。张一明从小聪慧过人,张父见儿子是个读书的料,农作之余,亲自教导。”

    李妈妈面色微喜,笑道:“小姐,这么说也没什么不堪?”

    欣瑶笑道:“妈妈,别急,听我说完。这张一明定过亲,是娃娃亲,定是的同村的一户富贵人家的女儿,姓高。高家只此一女,见张一明从小聪慧过人,书读得好,就把女儿许配给了他,定亲后,高家对张家常有接济。”

    李妈妈脸色大变,啐道:“我就知道那姓张的不是什么好人,哪个穷人家不早早的订了亲。小姐,后来又出了什么事,怎么没成?”

    欣瑶见李妈妈十几年了,还是这般脾气,只觉得好笑,忙道:“张一明高中秀才后,张父觉得以儿子的聪明,将来一个进士是跑不掉的,便起了反悔之意,硬是找了个借口把这亲退了。这也是为什么张家两个女儿嫁不出去的原因。”

    “小姐,这是为什么?”

    “那户高姓人家,是出了名的慈善人,几世为善,方圆几十里,家家户户都受过其恩惠。妈妈是庄稼人,应该知道庄稼人,最是实在,讲究的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他们见张家这般负心薄幸,纷纷为高家打报不平。”

    “该,把人家姑娘拖到十四,五岁,中了秀才就轻飘飘的几句话退了亲,这不就是出尔反耳,恩将仇报吗?”李妈妈恨恨道。

    “正是这个理。且张家这些年可没少受高家的恩惠,张一明读书的钱多半是高家出的。”

    “我的个娘哎,那高家岂不是养了头白眼狼?”(未完待续。(LWXS520。))

    PS:对不住各位,今日包子一粗心,把文贴错了,要不是细心的书友会知我,包子尤不自知。

    话说发现粘错了文,还真是一头冷汗呢!

    顺便感谢我的责编贝壳,大休息日的,居然还要烦我这个菜鸟的事,真该忧伤的无边无际了!

第四十七回 浮生偷闲

    欣瑶见李妈妈恨恨的表情委实生动,心下好笑,绷着脸又道:“确是是头白眼狼。爱玩爱看就来WWW。LWXS520。COM众人把张家团团围住,讨要一个说法,偏那张父仗着有几分学问,左一口人往高处走,右一口人各有志,激得街坊邻居们心头的火蹭蹭往上窜,抡起拳头便要动手。”

    “打,给我狠狠打,忘恩负义的东西。”

    “最后还是张母跪着哭求半天,高家又发了话不予追究,村民们看着张母娘家几辈子在这庄上过活的份上,才放张家一马。

    有这样的老子在,庄稼人哪敢娶他家的女儿进门?外头不知情的到张家来提亲,总有好事者堵住媒人的去路,一通好说,久而久之,便再无人上门提亲。”

    李妈妈解气道:“活该,这事要在我们庄上,那是要被人吐口水的,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这张一明经此大变,越发用功苦读,一日里只睡几个时辰,这才有了今日所成。”

    李妈妈不解道:“高家为什么放过张家,她家女儿后来又怎么样了?”

    欣瑶笑道:“高家几世富贵,可见其为人做事总有其高明之处,想必也是瞧着张一明书读得这般好,总有高中的一天,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再者说强扭的瓜不甜,又何必缠着人家,做那低声下气,失了身份脸面的事。”

    李妈妈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成亲前看清楚张家为人总好过结了婚女儿受罪,凭高家的财富,怎么就找不到个好人家?”

    欣瑶点头赞道:“妈妈看得分明。那高家的女儿起先寻死觅活了半年,后来也不知怎么想通了,经媒人介绍找了个老实的上门女婿,日子过得不错,孩子都生了三个了。”

    李妈妈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好人自有好报。小姐。妈妈说句不中听的,张家可不是善茬,像这种背信弃义,过河拆桥的人家最是会见利忘义。一旦得势,只怕连小姐也不放在他们眼里。”

    蒋欣瑶神色微暗,叹息道:“妈妈说的对。那日与母亲在屏风后,听他说话,既不刻意讨好,又不持才自傲,倒真有几分本事。为人也算低调,又是穷苦人家出来的孩子,想着总有几分担当。最主要的事,这样的人家。无权无势,若我要和离,大不了给些银子……”

    李妈妈惊得跳了起来,一把抓住欣瑶的手,眼睛睁得滴溜圆:“我的小姐。这好好的还没成亲,就想到和离,你……你……”

    欣瑶反手握住李妈妈略嫌粗糙的手,语气越发的轻柔。

    “我就知道,若说出来,妈妈定会这般表情。”

    “小姐……我的小姐……你……”李妈妈活像是吃了只苍蝇,咽不下。吐不下,连句整话也说不利索。

    “妈妈你想,我一个人过得好好的,何必给自己找不自在?成了亲,侍候公婆小姑,一大家子人。吃的,喝的都要我操心,辛辛苦苦,人家还不说你好,鸡蛋里能挑出骨头。更何况我一个外人。”

    “有了身孕还得给男人张罗着娶姨娘,娶小妾,然后防着这些莺莺燕燕背后放冷箭,整日介捻酸吃醋,人前装笑脸,背后流眼泪,累不累啊?若这些姨娘,小妾怀了孕,生了孩子,我还得教养一帮不是我亲生的庶子,庶女,防着她们来祸害我的孩子,抢祖宗家业,妈妈,这是生生要把我逼疯啊!”

    李妈妈垂泪道:“所以小姐就想找个好拿捏的,到时候一和离,带着我们过小日子去?”

    蒋欣瑶见其领悟能力颇高,欣喜的搂着李妈妈的胳膊道:“妈妈聪明!”

    “小姐,谁让我们生下来就是女人呢,世上的女人,都是这样过来的,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孝顺公婆,持家理家。”

    欣瑶笑道:“世上的道千万条,何苦非要走这一条。”

    “小姐啊,不走这一条,又能走哪一条?这个世道,哪里容得女子做选择。”

    蒋欣瑶笑道:“哪一条也比这一条好。”

    李妈妈无法,咽了几下口水,只得循循善诱道:“小姐,你看啊,京城这么多男子,长得好的,有钱的,有权的,有势的,咱们找一个你最中意的,最喜欢的,你看怎么样?”

    蒋欣瑶嘿嘿一笑:“妈妈,长得好的,大都没什么本事;有钱的,又太俗气,有权的,整天争名夺利,有势的,后院姨娘,通房一大堆。”

    李妈妈气结,见小姐笑眯眯的看着她,一脸俏皮的样子,心莫名的软了下来。

    欣瑶见状,乖顺的把头靠在李妈妈身上,讨好道:“妈妈,这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连母亲我都没说,妈妈……妈妈……”

    李妈妈哪经得起欣瑶这般模样搓揉,顿时丢盔弃甲。心知小姐定了的事,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从小到大,哪次不是李妈妈认输?

    于是只得换上一副温和慈祥的样子:“我的好小姐,妈妈知道了,放心吧,只是张家……?”

    蒋欣瑶脸色一沉,道:“妈妈,明儿帮我带个口讯给小叔叔,让他帮我查证一下蒋张两家议亲的事,是谁散出去的?”

    李妈妈脸色大变,啐道:“天打雷劈的王八羔子,干这没天理的混事,别让我知道是谁,要让我知道了,我跟他没完。”

    欣瑶见李妈妈说话的语气神态一副母鸡护小鸡的样子,心中只觉亲切温柔,暖意阵阵。

    ……

    怡园澄湖,一叶小舟泛舟湖上,舟上之人持书倚船半仰,手边一壶香茗,一叠点心,端的是优哉游哉,自得其乐。

    蒋全带着杜天翔,萧寒行至烟波亭,招呼小厮上了茶水,忙道:“两位公子稍坐片刻,我把小少爷喊上来。”

    杜天翔待蒋全走远,看着远处悠闲自在的身影,眼红的对萧寒道:“我们俩整天忙得像条狗似的,这厮天天不是看书,就是喝茶,每日里大把大把的银子往里收,真真是要把我活活羡慕死啊!”

    萧寒笑道:“你忘了加一句,他吃的,喝的,都是那丫头亲自做的。”

    杜天翔仰天长叹:“老天不公啊!我杜天翔上辈子作了什么孽,这辈子要与这样的人为友。”

    萧寒肃色道:“你父母,兄弟姐妹俱在,他却是形单影只,孑然一身。逢年过节,看他人举家团圆,他却只能对月饮酒,焉知他不羡慕你!”

    杜天翔一时语塞。

    片刻,徐宏远弃船登岸,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笑着迎了上来。

    三人坐定,一番说笑后,谈起了正事。

    萧寒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阿远,你让我查的,有眉目了。放出风声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张一明。手法也很老套,花了几两银子雇了几个闲人。”

    徐宏远冷笑道:“这样的小人,也配称读书人?真是玷污了读书人的名声。他这是要毁了欣瑶的名声啊。”

    萧寒冷笑道:“这世上的人,阴险狡诈,钓名沽玉之辈何其多,你又何必耿耿与怀?”

    杜天翔沉思道:“阿远,以你侄女的家世人品,不至于找这样一个人吧?你那二哥,不仅看人的眼光不行,挑女婿的本事也差了些,我与萧寒,哪个不比那小人好?你看我,好歹也是世家子弟,太医院头一号人物,名满京城,长得也是一表人才。”

    徐宏远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也是奇怪,沈家那样的门第她都看不上,怎么同意与这样的人议亲,就算他有状元之才,只这人品……怪事,怪事。”

    “难不成你侄女被那小人的皮囊给迷花了眼?”

    徐宏远也不作答,只把目光落在杜天翔身上,上下打量。

    杜天翔似恍然大悟,一拍脑袋,大言不惭道:“这世上能比得过我这皮囊的男子,已不多见。她连我都未曾多看一眼,又岂会看上那小人?”

    萧寒目光深邃,低沉道:“四小姐这样的女子,岂可以平常眼光看她,阿远,她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做什么都有深意,回头问问便知。那个张一明,要不要我出手?”

    徐宏远笑道:“我只负责打探,余下的事,还得欣瑶拿主意,放心,能算计她的人不多。走,今日我作东,请二位尝尝我侄女新研究的菜式。”

    萧寒却道:“这事,我倒有一计,回头,我与你们细说。阿远,往后有什么打算?”

    此言一出,三人均沉默不语。

    半晌,徐宏远苦笑道:“人都道偷得浮生半日闲,我却是日日闲。这两年,我打算陪全爷跑几趟南边和西北,多寻些好石头回来,以后即使想去,复了职也是没机会了。欣瑶说想在苏州,扬州这些富庶的地方,再买几个园子,把怡园照搬过去,我要先去探探路,以后,在京城的时间怕是要少些。”

    杜天翔小心翼翼的看着徐宏远的脸色,踌躇半晌。

    “阿远,你比我们都大,是不是该找个人成个家,当初徐伯母临终前……哎,瞧我这张嘴,说点什么不好,偏偏提这一茬。”

    徐宏远坦然一笑道:“等哪天,安南侯府倒台,大仇得报,我一定不让你们失望,走,这会先填饱肚子去。”

    杜天翔正欲再说,却被萧寒的眼光止住。

    两人不约而同的虚咳一声,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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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回 良禽择木(二更)

    几日后,张一明的双亲及两个妹妹抵京,暂居在李府。

    李威特意找了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请蒋家夫妇过府一聚。席间两家人见面,倒也和气。

    张家众人见蒋家夫妇雍容华贵,气度不凡,心中暗喜。

    蒋氏夫妇见张家虽穷人家出身,没见过什么世面,言行拘谨,却也衣着干净,行止有礼,再加上李威在旁周旋,心下越发满意起来。

    蒋宏生早就把府里老太太的意思告知了上司李威。李威对侯府千金的盛名多少有些耳闻,过后细细一想,却有些道理。当下也不瞒着张一明,索性摊开了说。

    张一明脸上不显,心下却生了一丝怅然之意。

    李威官场之人,最是目光如炬,一眼看出了他的心思,直言道:“一明,这事也不怪蒋府老太太挑剔。老太太侯府大小姐出身,蒋家世代书香,满门清贵,最是讲究门当户对。

    蒋家大爷,娶的是原礼部尚书的嫡孙女。

    蒋家庶出的二爷,娶的是工科给事中吴为的嫡长女吴亦芳。

    蒋家大小姐,嫁的是礼部郞中冯家。

    蒋家庶出的二小姐,嫁的是户部尚书嫡出孙子。

    蒋家庶出的三小姐,虽待字闺中,却与国子监祭酒郑恒嫡出的孙子郑亮定了亲。你听听,非富即贵啊!

    四小姐是蒋宏生嫡出的女儿,可谓掌上明珠,人家老太太如今提出这个要求,也不过份,不过是迟一个月而已,以你的本事,若无意外,前三甲是稳稳的,到时候双喜临门,岂不快哉?”

    张一明听李威说完蒋家的联姻。心下一动,恭身道:“多谢李大人为学生周旋,您的大恩大德,容学生日后再报。”

    李威满意的点了点头。在官场中。除血缘,门阀,裙带关系外,老乡关系也是屡见不鲜的。乡谊在整个官场中的作用非常重要。

    李威之所以收留张一明,无非是一个官场政客惯用的手段而已,其目的不言而喻。

    读书人,有几个不懂得这种依付攀援,拉拢结势,相互利用的官场潜规则。张一明乐得接受,却也深知这种关系能否长久。全在于他殿试的名次,只要他高中前三甲,升官,发财,娶妻。纳妾指日可待。

    正所谓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便是这个道理。

    张一明回到房间,又是一夜挑灯苦读,实在熬不住了,才和衣而睡。

    蒋家夫妇回了府,便往归云堂与老太太商议。老太太听罢,也没说什么,只让二老爷夫妇回房歇着。

    没过几日,京城便传出今上有意在这次殿试的前三甲中选一才貌双全的未婚学子为乘龙快婿,许配给公主。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学子们一个个熬红了眼睛。听说有学子连续五天五夜挑灯夜读。终体力不支,晕倒在客栈里。

    消息传到张家人耳朵里,张父心里起了涟漪,偷偷把儿子叫到身边。

    哪料张一明这两天也正为此事为难,以他的文章。若无意外,前三甲还是有些把握的。长相自问也算是清俊,又只二十一岁,可不正是才貌双全的未婚学子吗?

    张一明心下已经有了几分松动,却仍道:“父亲,这样不太好吧?我岂是这等背信弃义的小人。”

    张父冷笑道:“那蒋家不也是怕你不中,才提出一个月后定亲吗。倘若我儿未中,你说蒋家可会把女儿嫁给你?既然都在赌,何不赌把大的?”

    张一明面露难色道:“父亲,万一今上挑不中我,那我岂不是得不偿失,罪了李,蒋两家不说,还落得个人财两空。”

    张父淡淡道:“那我问你,你一旦高中,又被公主看上,到时候如何选择?”

    张一明静默半晌,咬牙道:“父亲常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自然听父亲的!”

    张父欣慰道:“这才是我张家的儿子。人不为已,天诛地灭,你父亲我当年就是太重情重义,才落得今日这般一事无成。只要你高中三甲,蒋府的门第又算得了什么?凭我儿的长相,官位,还怕找不到好的?有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到时候,别说是你,便是你妹妹他们,我也要风风光光把她们嫁进高门大户。儿子,咱们张家的兴盛,指日可待。”

    一席话,只把张一明说提心潮澎湃,热血沸腾,斗志昴扬,仿佛自己已经身穿大红袍,头戴状元帽,脚跨金鞍红鬃马,前呼后拥,旗鼓开路,气派非凡。

    张一明强按下心绪,皱眉道:“父亲,那蒋家那边?”

    张父装模作样叹道:“这事怪不得我们,谁让他们非得等你高中了才肯定亲。蒋家与咱们张家,还是没有福份啊。还有半月便是殿试,趁如今尚未说定,倒不如找个理由推了去,此事易早不易迟,若等你下了场,中了第,那可就晚了。到时候就算公主看中了你,蒋家只需闹上一闹,便是欺君之罪。”

    张一明苦笑道:“父亲,怕是来不及了,京城的人都知道我与蒋家在议亲。万一查起来……”

    张父破口大骂道:“真是仗势欺人,还只是议婚而已,却要闹得人尽皆知,生怕你到时候悔婚还是怎的?”

    张一明真是有苦说不出,后悔莫及。

    当初他一听蒋家有意把女儿许配给她,只当天上掉下个馅饼砸到了他头上。又见蒋家雕梁画栋,锦衣玉食,端的是富贵荣华,生怕蒋家心生悔意,便动了些小心思,让人把他与蒋家议亲的事传到了坊间。

    若是天随人愿,自然好事成双。万一他殿试有个意外,也能迫使蒋家不得不把女儿嫁给他。再不济,他也能放出话说蒋家嫌贫爱富,到时候再借机闹上一闹。

    富贵人家,最看中的就是名声。蒋家若想平息此事,按抚他那颗受了伤的心,出点血那是必须的。

    以蒋家的财力,几万两银子又算得上什么?就算他得不到美人,也能得到一大笔财富。有了这笔钱,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只这些小心思,他又怎么好意思说与父亲?

    张父一掌重重拍到茶几上,怒道:“既然他们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明日,我就去蒋府,索性撕了脸去。”

    张一明心虚道:“父亲,万万不可,蒋家不比高家,虽只是个四品,可府中儿女与京城高门都有联婚。有道是一荣皆荣,一损皆损,咱们不过是平头百姓,得罪不起。这事容儿子再想两日,定会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张父呵呵干笑几声,缩回了手,搓了搓,道:“冤家亦解不亦结,还是我儿想得周到,为父都听你的!”

    两日后,张一明果然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打算晚间等李威从衙门里回来,便与他一说,正沾沾自喜之时,却见原本应该在衙门的李威穿着官服,匆匆而来。

    张家客居李府西北角,人烟稀少,平日里只几个下人清扫院落,院子虽偏,家具物什却一应俱全,最是读书的好地方。

    张一明忙起身迎上去。

    两人在院子里站定,李威一反常态,擦了把汗,当即气喘吁吁道:“外间都在说你想把蒋家的亲事拒了,可有此事?”

    张一明一愣,他是想把蒋家的亲事拒了没错,只是他还没说,怎么外头就有人知道了?

    脑海里转了几个弯,想着说辞,抬头见李威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看,心下突然了阵慌乱,张着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李威见其迟疑,心顿时凉了一半,却仍不甘心又追问了一遍:“真有此事?”

    张一明喏喏道:“李大人,这事,容学生与你细细说来,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

    李威还有一半的心,此刻也冷了下来,不由自主的摆出几分官威道:“张一明,你只需告诉我,此事是真,是假。旁的,我不想听。”

    张一明此人,虽心思不正,却有几分读书人的傲气,事已至此,不如直截了当,弯身行礼道:“李大人,我正有此意。”

    李威追问道:“是何原因?”

    张一明挺直了脊背,道:“李大人,您也是科举出身,自然知道,读书人最恨他人拿捏。蒋家非要我高中,才肯定亲,说明还是对我没有信心,生怕我一个不慎,误了他家女儿的终身。既这样,又何必要把四小姐嫁给我?万一我失了手,他蒋家还不是要反悔?与其到时候让您夹在中间两头难做,倒不如让我做了这个恶人。”

    李威怒及反笑:“会元就是会元,做得一手锦绣文章,自然有一副好口才。这事,几日前你若当场这样回我,我定会竖起拇指由衷的夸你一声,不为名利所动,不为富贵所淫,有志气,有气魄,真性情。只是如今吗?张会元,你敢说你拒了蒋府的亲事,不是为了驸马这个头衔?生怕蒋家挡了你的青云路?”

    张一明见瞒无可瞒,感慨道:“李大人,良禽择木而息,贤臣择主而事,凤栖梧桐,动物尚且如此,何况人乎!我张一明,自小生于贫困,吃不饱,穿不暖,日夜苦读,十几年来无一日缀,为的不过是有朝一日金榜提名,出人头地,给家人更好的生活,这样做,难道也有错吗?”

    李威被噎得一口气提在嗓子眼,半晌说不出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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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四小姐介绍:
生平的理想是混吃等死。
却不知——
前有,打不过就跑的亲祖父;
后有,深藏不露的亲老爹;
左有,心偏到太平洋的亲祖母;
右有,随时想抢她嫡女身份的庶妹子;
四小姐说:要不搭个戏台吧,咱别的本事没有,演戏是一流!蒋四小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蒋四小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蒋四小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