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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包子才有馅     蒋四小姐txt下载     蒋四小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五回 迟了一步(二更)

    百官一听新帝欲御驾亲征,惊得连声反对。

    新帝面色凝重,自龙椅上缓缓而立,一定一句道:“这……江山是朕的江山,臣民是朕的臣民,朕若连朕的江山,朕的臣民都护不住,朕有何脸面坐在这张龙椅之上,有何脸面向列祖列宗交待!”

    “皇上!”

    张华老泪纵横,神色动容,拜伏在地,三呼万岁。

    群臣动容,纷纷下跪,三呼万岁,。

    大殿里呼声如雷震,群臣心潮澎湃如波涛。

    福王神情肃穆道:“皇上,臣弟愿领兵出征,替皇上保住我南燕国的万里江山!”

    “皇上,臣愿领兵出征!”

    “皇上,臣愿领兵出征!

    而此时,久未出声的兵部尚书施杰强忍丧子之痛高呼道:“皇上,臣愿意捐出粮食六百担,白银一千两,助皇上杀敌!”

    燕浣元眼框微红,走下殿,亲自扶起施尚书,大喝一声:“好!都是我南燕国的好儿郎!”

    辰时一刻,新帝下诏,外敌来侵,皇帝亲自带兵上阵退敌,保家卫国。京城福王监国!

    诏书一下,群臣泪流满面,百姓争相告走,一时间,京城如同一锅刚煮开了的水,沸腾到了极点。

    ……

    萧府庭前的梧桐树下,欣瑶听完无踪的回话,长长的吁出口气道:“有哪几家捐了钱粮?”

    “回大奶奶,凡有爵。有品人家,都捐了。皇上说,多亏了大奶奶这招以退为进!”

    欣瑶垂了垂眼敛道:“平王出发了?”

    “卯时一刻已悄无声息的出京!暗卫中身手最好的二十个兄弟生死跟随。”

    “对外。新帝派谁去了西北?”

    “施尚书二子施晓,加封骠骑大将军,领兵出征。”

    “大军什么时候出发?”

    “原本定在明日卯时三刻!然平王说兵贵在神速,虚而实之,实而虚之,方让人摸不清底细,故已有半数精兵强马在路上。”

    平王说?

    欣瑶心中微暖。眼中似有泪水涌出。她背过身拭去了泪,略思片刻,又道:“萧指挥使在哪一路?”

    “回大奶奶。萧指挥使随侍新帝左右。此时刚刚往军中大营去。”

    欣瑶点头又语:“派四个高手,暗里盯住福王,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即来报!”

    无踪踌躇道:“大奶奶。福王的脾性。万一……”

    欣瑶冷笑一声道:“我不能冒一丝丝风险,出了事,我替你们担着。”

    无踪面色一沉,又道:“大奶奶,刚刚沈家老尚书,沈俊,沈峰爷孙三人,被大理寺带走了。”

    欣瑶转过身。淡淡道:“总是要问一问的,不问清楚。如何脱了那干系。府里如何?”

    “回大奶奶,沈老尚书治家严谨,府中上下俱安。”

    “大理寺那头,你暗中打点一下,老爷子年岁不小了,怕身子禁不住。”

    “大奶奶放心,大理寺那帮子家伙,与咱们家大爷都是至交。”

    蒋欣瑶微微安心。

    无踪见欣瑶再无话可说,便一个闪身隐了去。

    欣瑶等无踪走后,一边踱步,一边沉思。刚走两步,抬眼见老太爷与姨母相继而来。

    欣瑶顿了顿足,强扯一丝笑意,迎了上去。

    萧亭见孙媳妇这般脸色,叹息一声道:“孙媳妇,你素日里最是看得开的人,也知人各有命,强求不得。且如今时局不稳,你要忙的事情很多,心里总要有个盘算才行!两个孩子你不必担心,有我在,都好着呢!”

    欣瑶身形微晃,强忍眼泪道:“祖父,都已经备下,只等徐夫人来了便……天翔已经在操办了。”

    萧静娴心有不忍,拉住欣瑶的手柔声道:“好孩子,难为你了!”

    欣瑶顺从的点点头,转过脸,对微云道:“去看看徐夫人到哪了。”

    话音刚落,却见步三飞奔而来,面有凝色。

    步三将将止住身形,顾不得喘息,忙道:“回大奶奶,白嬷嬷被害,徐夫人受了些许刺激,又听得丧钟,辰时二刻发作了。”

    蒋欣瑶嘴角微微一颤,忙道:“快去请太医,接生嬷嬷呢?”

    步三道:“接生嬷嬷一早就在府里候着了。太医还没请,大奶奶,你看庆王府那头是不是派人通报……”

    蒋欣瑶迅速道:“步三,先派人到太医院请太医来,再速派人通知庆王世子,世子夫人。让李妈妈跟你一道去那边守着,有什么事赶紧来回。”

    “等等。我跟你一道去。”萧静娴朝老父亲对视一眼,当机立断。

    蒋欣瑶心头一热,哽咽道:“姨母!”

    萧静娴一把揽过欣瑶,轻轻叹息:“傻孩子,这个时候,还跟姨母客气什么。”

    欣瑶就势把头搁在姨母的肩上,淡淡的药香扑鼻而来,欣瑶顿觉安心。

    步三抹了抹汗,催促道:“杜夫人?”

    萧静娴推开欣瑶,利落的往外去。

    步三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了什么,折回道:“大奶奶,兵马寺兄弟人手不够,徐府的兄弟们要不要撤回来?”

    欣瑶心思微动,想着大战将即,京城的安危才是重重之首,点头道:“撤一部分,分散到各个街头巷陌!徐夫人的安危,你亲自看顾。”

    ……

    这边步三刚大步流星离去,那边贵生贵明两兄弟风尘仆仆入院来,抱拳道:“回大奶奶,我们俩打探到程家村的一些个消息!”

    欣瑶忙道:“快说!”

    贵生上前一步道:“沈老太爷说的话确有其事,程家村上了年岁的老人都说当年程大一家死得蹊跷,一个接一个,像在阎王那儿排了队的。村人害怕,这才把房舍都烧了。”

    贵明见大奶奶眉头紧锁,也上前一步道:“大奶奶,他们还说并非容不下这个小孩,是这孩子见房舍被一把火烧光了,吓得一溜烟就跑了。从此再无踪迹。”

    “吓得一溜烟就跑了,再无踪迹。”

    欣瑶眼波微动,喃喃自语道。

    许久,欣瑶妙眼轻抬,定定的看了贵生半晌,突然出声道:“步三刚走,你速去追他,告诉他,瑾珏阁边上有一个铺面叫琳琅阁,给我连人带铺子都端了。”

    贵生大惊,道:“大奶奶,这个铺子一向奉公守法,以何名义把铺子封了。”

    欣瑶眼中精光忽现,轻哼道:“什么名义都可,记住,铺子里每一寸角落都给我细细查看,一分一毫都不能放过。”

    贵生黝黑的面庞一敛,当即抱拳欲出。

    欣瑶把他叫住,又道:“见过步三后,你到大理寺见一见沈老太爷,替我带两句话。”

    贵生会意,凑上前,欣瑶在其耳边轻语。贵生点头应下,一溜烟就跑了。

    欣瑶的目光在紫藤树上凝视许久,轻轻道:“贵明,你随我去见个人!”

    ……

    午后的日光透过窗户斜斜的照进房里,光洁如静的青石地上一只飞虫正闲闲的晒着太阳。

    金碧辉煌的房内摆设极其奢华,细细看去竟有许多宫中之物,塌上斜靠着一身着赭石色对襟褂子,头饰华丽的老妇人。

    老妇人慢慢睁开眼睛,慈祥的脸上擒着一抹精明,持佛珠的手轻轻一顿,幽幽道:“谁人求见?”

    仆人以为老太太耳背未曾听见,便大声道:“世医之家萧家的当家大奶奶蒋欣瑶求见!老祖宗见是不见?”

    老妇人沉吟半晌道:“姓蒋?”

    “正是!太仆寺蒋少卿嫡出的四小姐,其祖母是原安南侯府的大小姐周雨晴,老祖宗可还想起来了?”

    老妇人摆了摆手道:“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不见!你帮我推了!”

    老仆人弯下腰身,轻轻的在老妇人耳边说了一句话。

    老妇人听罢眼含犀利的看了她一眼,老仆人心中一颤,却见老祖宗嘴角擒着一抹意味深长的淡笑,终是叹道:“罢了,把人请进来吧!”

    ……

    日暮宁静的公主府前,蒋欣瑶神色不明的站在萧府的马车前。

    贵明满脸忧色的瞧着一言不发的欣瑶,轻声道:“大奶奶,快回吧,表少爷那边催过好几回了。”

    欣瑶恍然抬起头道:“什么事?”

    贵明咽了咽口水道:“表少爷没说,只让大奶奶速回!”

    一阵急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侍卫飞跃至欣瑶跟前,上气不接下气道:“回大奶奶,半柱香前徐夫人产下了一子。”

    欣瑶面色一喜,正欲说话,不料来人却脸色一变,又道:“孩子刚落地,就被老王妃的人抱走了。徐夫人也不知从哪里听得徐尚书尚奇毒,非要闹着往萧府去,拦都拦不住。”

    欣瑶脚下一软,大惊失色道:“什么?怎么回事?”

    侍卫抬头望了望欣瑶脸色,又道:“听李妈妈说,她们几个忙着清理大人,老王妃说想抱抱外孙,接生嬷嬷就放心的把孩子交给了她。哪知道,等缓过神来,王妃和孩子都不见了!就在找孩子的空当,也不知道是谁把徐尚书中毒去世的消息告诉了正在里间休息的徐夫人。”

    蒋欣瑶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凉,瞬间脸上再无半分血色,苍白的可怕。

    贵明暗道不好,急急的叫道:“大奶奶!”

    欣瑶凄惨一笑,冷冷道:“终是慢了一步!”(未完待续……)

    PS:书友们真是聪明,包子自叹不如!

第八十六回 这条命赔给你

    终是慢了一步。

    蒋欣瑶缓缓闭上了眼睛,深吸两口气后睁开,眼中锐光四起。

    她缓缓拿出怀中的玉扳指,声音陡然变尖:“传我的令,禁卫军把庆王府给我团团围起来,一个苍蝇都不能放走!贵明,先送我回府!”

    贵明来不及思索半分,掀了帘子。欣瑶未作一秒停留,径直上了车。

    贵明随即一跃上马,猛抽鞭子,车飞快的奔驰出去。

    萧府正门口,萧重急得像个热锅上的蚂蚁频频的来回急走。我的个亲娘老子哎,大奶奶再不回来,这府里就……

    远远的传来一声马叫的嘶鸣声,萧重脚下一顿,面露喜色,忙迎了上去。

    欣瑶直直从马车上跳下来,未看他一眼,边走边道:“快说如何了?”

    萧重快速跟在欣瑶后头,忙道:“大奶奶,你可回来了,半盏茶之前,姑奶奶和步三把刚刚生产过的徐夫人带了进府,大奶奶,那马车里……那马车里……全是血……血啊。表少爷一见人,脸……脸都吓白了!”

    欣瑶心下大急,脚下飞奔起来。

    萧重一边追一边喊道:“姑奶奶和老太爷正在救人!大奶奶您慢些跑,小心脚下!”

    欣瑶一路飞奔进院子,头一个迎上来的便是那浑身是血的李妈妈。

    欣瑶来不及问话,李妈妈已哭红了双眼,哽咽道:“大奶奶,徐夫人怎么劝。都劝不听,非要……非要……拦都拦不住啊……大奶奶,快。在西厢房里。”

    眼前的女子脸色苍白如纸,嘴唇紧紧的抿着,眉间淡淡的愁色挥之不去。目光下移,淡黄色的衣衫上鲜红一片,如同那盛夏的残阳,端的让人触目惊心。

    欣瑶心中大痛,泣道:“姨母。她怎样?”

    萧静娴目色一暗,摇了摇头叹道:“帮她净身,换件干净的衣裳吧。”

    “姨母?”

    萧静娴不忍对着眼前那尽是哀色的眼睛。却仍是摇了摇头,似感叹又似惋惜的叹道:“女人啊,真真是倔犟不得!我行了一辈子的医,头一回见到这样烈性的女子。爬都要爬上车。”

    欣瑶听着眼泪便落了下来。

    若非情到深处。一个刚刚生产过的女子怎么会连自个的命都不要了,非要见心爱的男子一面。

    女人啊,你的一颗心都给了他,可有想过除了心之外,你的身体,你的命才是你自己的。连命都不要了,要爱做什么……

    燕红玉缓缓睁开眼睛,入眼的是一个满脸哀伤。眉眼楚楚的女子。

    燕红玉虚弱的挣扎道:“你们把阿远藏到哪里去了?他真的中了毒吗,他是不是已经……”

    欣瑶没有回答。而是拿起湿毛巾细细的替燕红玉擦了擦脸上的血渍,轻声责备道:“你这样冒冒然跑来,自个的身子还要不要了!”

    燕红玉泪流满面道:“你快告诉我,他到底怎么了,他的人呢?你们为什么不让我见他……”

    欣瑶持起燕红玉白晳的手,一边擦试一边道:“你让人送来的碧粳粥里有毒。他吃了两口,便……”

    燕红玉泣道:“是我害了他,真的是我害了他!我不想害他,我只想着山间阴寒,他会不会冷,有没有吃饱!”

    欣瑶忍不住泪水涟涟,背过身擦了一把,柔声道:“你跟我说,为什么突然想起送粥给他?”

    燕红玉茫然的转动着眼睛,惨白的双唇轻轻一动,神色黯然。

    欣瑶淡笑道:“你是不是很爱很爱他?”

    燕红玉猛的抬起眼睛,重重的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怕他心里有旁的人,所以才想送些吃食给他,好让他知道你心里惦记着他。”

    燕红玉似再点点头。

    “这个主意,是不是白嬷嬷帮你出的?”

    燕红玉艰难的张了张嘴,道:“你怎么……知道!”

    “你跟我说,你在那粥里加了什么?”

    燕红玉努力的睁了睁眼睛,迷惘的摇了摇头道:“那粥我也吃了两口,是阿远爱吃的口味……最后合上盖时……白嬷嬷说她来!”

    欣瑶微微变了脸色:“你看着她合上的吗?”

    燕红玉脸上惊恐万分:“她让我先到榻上歇着,我不过是转了……个身,难道……她……?”

    “告诉我,白嬷嬷是什么人?”

    “白嬷嬷?”

    燕红玉喃喃自语。

    “她是祖母的人,也是祖父身边的人。祖父对她很器重。”

    欣瑶眉心紧皱,别过脸道:“你再跟我说,是谁告诉你,他中毒的消息的?”

    燕红玉浑身一颤,眼泪滚滚而下:“孩子刚……生下……后,水仙偷偷……在我耳边说的……她说……是王妃告诉她的!你们……都瞒着我”

    欣瑶心下一片清明,缓缓伸手替燕红玉擦了擦泪,软语安慰道:“我们不是都瞒着你,我们是怕你知道了,身子禁不住。”

    燕红玉感觉身体里似有什么液体在往外流,一点一点的往外流,似乎生命就要这样一点点的流逝,直至死亡。

    无神的眸子里充满着绝望,燕红玉凄然一笑道:“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似一把利箭冲过蒋欣瑶的心肺,刚拭过的眼泪又喷涌而出,她艰难道:“你刚刚生产过,身子虚弱,一路上流了好多血……少说些话,你会慢慢好起来的。”

    燕红玉惨然一笑道:“我知道……这会不说……以后就来不及了。蒋欣瑶……阿远他只要一说起……你……他眼睛就会有亮光。”

    欣瑶沉默了一下,笑道:“你可知道。我与你家老爷是什么关系?”

    燕红玉吃力的摇了摇头。

    欣瑶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我与他是叔侄关系。我是他的亲侄女,他是我亲叔叔。淡月到徐府是帮他查帐的。他常到我府上来。也是在与我们商议户部的事。”

    燕红玉眸色渐渐有了光彩,笑道:“真的吗?”

    欣瑶点点头道:“早在我见你头一回时,我就想叫你一声小婶婶了。小婶婶,他总在我们面前提起你,说你性子柔顺,知书达礼,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女子。”

    燕红玉露出少女般绝美的笑容。眼中的璀璨如星晨般闪亮:“真的吗……他真的这样说……我……不该怀疑他……我真后悔……他对我很好……可……可我心里总不安稳……我……欣瑶我要看看他……我要……”

    欣瑶眼中含泪,忙止住她,一定一句道:“小婶婶。那毒甚是厉害,他……已经……去了!”

    “去了?”

    燕红玉觉得周身一冷,眸光瞬间黯淡了下来,充满了绝望。

    燕红玉眼中的死寂让蒋欣瑶背为之一颤。轻道:“小婶婶。我让杜太医把你抱过去。你去看看他,”

    欣瑶背过身擦了把眼泪,走到杜天翔身前。杜天翔点了点头,越过眼前满脸哀伤的女子,轻柔的把燕红玉横抱起来。

    ……

    玉手无力的抚上徐宏远苍白的眼,轻轻的从眉眼处一路划落到嘴角,燕红玉满足的叹了口气。

    她一点点把身子移向他,没有一丝血色的唇轻轻的印上那已经冰凉、僵硬的脸庞。

    一寸一寸。虔诚的如同一个初恋的女子面对着心爱的男人。

    当最后一个吻落下,她把自己的脑袋依偎在男人的怀里。一动不动。

    欣瑶看着那瘫越来越大的红色,心头的不安一圈圈扩大,泣道:“小婶婶!”

    燕红玉悄悄抬了抬脸,轻轻一笑。

    “嘘,你们别吵他……让他睡……前些日子他太累了……”

    欣瑶泣不成声道:“小婶婶,你别再说了,让天翔再帮你施一回针!”

    燕红玉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声音越发的轻柔道:“刚刚睡着的时候……我做了个梦……他说……他一个人在那边很寂寞……没有人照料……我不跟过去……怎么能行?”

    她努力的往前凑了凑,把脸慢慢搁在徐宏远消瘦的肩膀上,低低的说着话。

    “阿远……我给你生了个儿子……五斤一两,长得很像你,咱们的儿子……就叫徐念玉吧。”

    “阿远……去年夏日……你在湖边垂柳下……冲着……冲……我淡淡一笑,我就……”

    “是我害了你……这条命……我赔给你……”

    “如果……有来生……你再娶我,我一定不会……”

    柔美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最后渐渐没了声响。

    精致的万工床上,男子仰面而眠,女子娇小的身躯紧紧依偎在男子身侧,乌黑的秀发零乱的散落在两人身上,恰巧遮住了女子从眼角划落的一滴泪珠。

    锥心的痛意从胸口传来,入五脏六腑,过四经八脉,最后汇聚成了颗颗眼泪,滚滚而落。

    欣瑶死死的捂住了嘴巴,生怕吵着那一对安睡的夫妻。

    萧静娴见她身上下笼罩在无穷无尽的悲伤中,上前轻搂住了,安抚道:“刚生产过的人,哪经得起这样折腾。流了一路的血,真没见过如此烈性的女子,连命都不要了!是谁这么狠心,竟连个产妇都不肯放过。”

    欣瑶心中涌上无穷的恨意,她把头深埋在萧静娴的怀里,喃喃道:“姨母,我这个小婶婶虽然有诸多不是,可她对小叔叔的这份情至真至诚。我只是叹她青春年华正盛却生生的被人当作棋子。”

    萧静娴轻拍怀中女子的后背,叹息着没有说话。(未完待续……)

    PS:感谢gaopinghui,小女龙龙赠送的粉红票。

    感谢午马,107的打赏。

    容包子替新书拉个票,卖个萌。

    《极品丫鬟》一文,是个笑中带泪的故事,主角林西是个非常可爱逗逼,重情重义,偶尔会冒一两句粗话,做一两件神精抽抽的俗事。此文的故事比蒋四更为复杂纷呈,节奏也快,望书友们收藏点,点击之,推荐之,养肥之。

    包子恭谢!

第八十七回 别来无恙(二更)

    夜暮一点点降临,像一张织得密密的网悄无声息的撒落下来。

    紫藤花上的繁花早已落尽,叶翠花茂的盛景似乎只有等来年才能争睹,空余满地的枯叶枝桠。

    杜天翔看着紫藤前那久立不动的背影,心中一叹,上前道:“好歹披件衣裳,事情千头万绪,总有理得顺的时候。身子没了,便是妙手也难回春。”

    欣瑶转过身,强笑道:“我没事。”

    杜天翔勾起唇角,苦笑道:“我是个太医,有事没事我看看脸色就知道了。等小寒回来,看到你这副模样,岂不是要把我撕了?要忙的事情很多,不在这一时。”

    欣瑶抬手抚着眉心,轻轻的吁了口气,心下一片凄凉。

    杜天翔偏过脸,目光深遂而悠远道:“短短几日,真真如一生般漫长,风起云涌,物是人非,这日子过得,真他娘的没劲。”

    欣瑶拢在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波澜。

    她淡淡道:“这杀妻之仇,夺子之恨,我会替小叔叔狠狠的还回去的。那水仙招了没有?”

    “刚刚兵马寺的人来报,那水仙原是燕红玉身边的一等丫鬟,上次因淡月一事,被罚降为二等。这次趁乱行事,原是老庆王妃授的意。旁的再也逼问不出什么来了。”

    杜天翔咬牙切齿道:“真真没想到,一向仁慈的老庆王妃居然亲手把孙女送到了阎王那里,这……这……又是怎么说的!”

    “庆王府!”

    欣瑶目色阴沉一字一句道。

    杜天翔微微闭目道:“听说你把庆王府团团围住了?万一那老庆王动起怒来……”

    欣瑶冷笑连连。周身似笼着一层寒霜,凛冽道:“这世上有一种动物,叫做变色龙。这种动物会随着环境的变化而改变周身的皮肤。隐了这些年。藏得这般深,也是时候让这变色龙现一现原形了!”

    杜天翔忧心重重道:“你有几分把握?”

    欣瑶直直的看向杜天翔,缓缓道:“我想我大概已经明白,这条变色龙隐了这些年的真正用意是什么了!”

    说罢,她轻拍三声,无影显现。

    欣瑶从袖里掏出一封手书,递到无影手里。轻道:“送给指挥使。”

    无影沉声道:“大奶奶可有什么话带到?”

    欣瑶凝神想了想道,摇头道:“不必了,让大军准时出发。”

    无影抱拳而出。

    ……

    须臾。禁卫军统领风尘仆仆而入,见欣瑶当即抱拳道:“回大奶奶,老庆王爷传出话来,想请大奶奶过府一叙!”

    欣瑶脸上哀色尽收。冷冷道:“隐了这些年。藏得这般深,也是该好好把话与旁人叙一叙。”

    杜天翔看着她抿了抿嘴唇,叹道:“我陪你去吧,庆王府虽称不上龙潭虎穴,却也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你要有个什么,我这弱不禁风的身子,可禁不得表哥的拳头。我这条命,还想留着陪似水如冰的姑娘们乐呵乐呵呢!”

    蒋欣瑶回过身。定定的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散着幽幽的光芒。

    片刻后。已覆上一层水气,模糊不清。

    ……

    庆王府深沉的朱色大门缓缓而开,一股血腥之味喷涌而出。

    步三脸色大变,回过头对着秀眉紧蹙的欣瑶低声道:“大奶奶,注意脚下。”

    欣瑶强忍胃里翻腾的不适,正欲说话,却见眼前伸过一只手,熟悉的声音响起:“快咽下去!”

    欣瑶依言吞下。

    三人穿过幽幽暗暗,落叶缤纷的院子,径直往里。步三按计守在院中,蒋欣瑶与杜天翔则一前一后跨过了高高的门槛。

    ……

    诺大的厅里,烛火通明。一张大紫檀雕螭案前,端端正正坐着一人。

    欣瑶站定,抬眼朝坐上之人看去,只见那人中量身材,体形微胖,圆脸,薄唇,保养的极好,一双鹰眼透着丝丝寒光,直直的落在欣瑶身上。

    蒋欣瑶没由来的心中一惊,背后渗出冷汗。

    杜天翔觉察到欣瑶的异样,微不可察的走到她身边,抱拳冷笑道:“庆王爷,别来无恙啊!”

    老庆王眯眼一笑道:“杜太医,久仰久仰,平日请都请不到的大忙人,这会怎的会有空到我府上来?”

    杜天翔翻了个白眼道:“老王爷盛请相邀,晚辈怕庆王爷您老谋深算,又从哪里弄个什么毒,挖个什么坑,让人防不胜防,故陪着表嫂走这一趟。

    一抹精光从老庆王的眼中一闪而过,他哈哈一笑道:“别怕,别怕,我这府里最是稳当妥当不过。瞧瞧,连个人影都没有。”

    想到刚进府门时那浓浓的血腥味,杜天翔只觉得脚底阴风飕飕,打了个激灵。

    “怎么,杜太医也会感到害怕吗?”老庆王笑道。

    “说实话,我怕的要死。若老庆王爷能允在下,多带几个手脚矫健的随从,或许……我就不怕了。”杜天翔嘴上说的轻松,暗下却细细防备。

    “如此说来,杜太医的胆子也不过如此!”老庆王含笑的声音极为低沉。

    “惭愧,惭愧!胆不,伤天害理的事情不敢做。”

    “噢,杜太医这话……听着可不大像啊!”老庆王抚须轻笑。

    一股酸涩如烈火一般,灼烧着蒋欣瑶的胸口,她冷冷道:“杜太医救死扶伤,妙手仁心,便是小鬼见了,也得绕道而行。倒是老庆王爷,午夜梦回时,会不会时常想起那些个前程往事,而恶梦连连呢?”

    老庆王面色一冷,如箭的目光阴阴射向欣瑶。

    “蒋家嫡出的四小姐,萧家的当家奶奶,蒋振亲教的孙女,果真一副好牙口!”

    欣瑶毫不示弱的迎上老庆王阴郁的目光,突然展眉一笑道:“比起老庆王深藏不露,韬光养晦,装疯卖傻的本事,晚辈还差得太远。”

    老庆王冷哼一声道:“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清凉山上那一箭就应射得猛些。庆王爷,晚辈说得可对!”欣瑶出声冷冷的打断道。

    老庆王面沉如水道:“说的很是!你这条小命早就该去见阎王,而不是站在本王跟前,目无尊长的与本王如此说话。”

    杜天翔微微一惊,眼中的怒意渐盛。

    原来当年清凉山一事,小寒的猜测是对的,竟真有绝顶杀手混在蟊贼中,混水摸鱼,怪不得以小寒的身手都……杜天翔的手心有些汗意。

    欣瑶冷笑道:“让老庆王爷失望了,晚辈命大,不仅活得好好的,还屡次坏了王爷您的好事。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天意!哈哈哈哈……”

    庆王爷似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笑得一发不可收拾。

    “老夫这辈子最恨的两个字莫过于天意。所谓天意,不过是弱肉强食的借口罢了。不然就凭你,也想坏我的好事?”

    欣瑶心头一跳,眉头紧蹙道:“有一件事,我不得不向王爷告知一二。就在一个时辰前,您的孙女燕红玉血崩而亡。”

    “血崩而亡?”

    老庆王脸色不变,冷冷道:“时运不济,怨不得旁人来。”

    “老庆王,她是你的亲孙女。”

    蒋欣瑶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

    “亲孙女,又如何?既嫁入徐家,便再不是我燕家的人,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你……”

    蒋欣瑶怒火中烧:“想不到堂堂王爷,竟是如此绝情绝义之人!”

    老庆王微胖的身子轻轻一颤,长出一口气,笑道:“绝情绝义这个词,本王喜欢。”

    蒋欣瑶顿时哑口无声。

    老庆王嘴角浮上一抹讥笑。

    杜天翔见屋中气氛凝重,轻咳一声道:“王爷把我们请来,不会是……”

    “杜太医急什么!”

    老庆王面不改色,幽深的目光如同枯井,没有一丝波澜。他拍了三下掌,一个驼背老妪抱着两个坛子蹒跚而出。

    “来,既然登门了,不防陪老夫品品这五十年多年的女儿红。”

    蒋欣瑶见老庆王无动于衷,居然还有心思喝酒,不由的怒从心起,正欲说话,却见杜天翔递过来个眼神。

    欣瑶深吸一口气,退后两步,静观其变。

    杜天翔则上前两步,挡在欣瑶身前,心下暗暗防备。

    老庆王不动声色的把二人的神情尽落眼底,目光沉沉。

    老妪把酒坛置在几上,打开坛口,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

    杜天翔故作轻松的大呵一声:“果然是好酒,醇香馥郁,闻着酒香,便可一醉。”

    庆王爷丢了个“算你识货”的表情,接过老妪递来的白玉杯,抬了抬眼皮,朝厅中二人举了举杯,也不管这二人脸上的神色如何,一饮而尽。

    那老妪似未瞧见这厅里除了老庆王还有旁人,只全神贯注的凝视主人的一举一动。

    一杯酒下肚,庆王爷满足的打了个酒嗝,凝视着白玉杯朗声一笑,笑声凄凉。

    “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丫头,听说你今日午后去了趟长公主府,想必是打听到不少事。”

    “正是!”

    “花亦无知,月亦无聊,酒亦无灵,倒不如把那前程往事说来听听,以作酒资如何?”(未完待续……)

    PS:蒋四最后的谜底缓缓揭开

    容包子为书友们慢慢揭下幕帘!

第八十八回 前程往事!

    欣瑶目光看向身前的杜天翔,淡淡一笑道:“晚辈年少,如何知那几十年的前程往事?晚辈只想听老王爷为晚辈解解惑。”

    “解惑?”庆王爷拉足了调子冷笑道。

    “没错,解惑!”

    蒋欣瑶从天翔的身后款款而出,直直的对上面前那双浑浊而幽深的眼睛。

    “比方说白嬷嬷到底是谁?那毒是不是她下的?想毒倒的是哪一位?”

    “比方说,韩王是不是老王爷动的手,太后又是如何自愿赴死的?”

    “比方说,晚辈与老王爷无怨无仇,为什么当年竟要置晚辈于死地?”

    “比如说当年毒杀平王,追杀新帝的幕后黑手是谁?”

    “再比方说,程大此人到底是谁,他该姓赵呢,还是该姓燕?”

    字字有千斤均鼎重,句句似电挚雷轰。最后一句话言毕,杜天翔只觉得天旋地转,心跳加速。

    他愣愣的抬首向看那温婉聪慧的女子,眼中俱是惊色!

    庆王爷把白玉杯往前一送,老妪熟稔的接过杯子,倒满了递上。

    庆王爷把酒杯放置鼻下闻了闻,深吸一口气道:“看来,你果然知道的不少。”

    欣瑶叹息一声又道:“连猜带蒙倒也给晚辈知晓了几分,不过晚辈最想听老王爷解惑的是,徐家的孩子在哪里,一个刚落地的孩子,老王爷掠了来,意欲何为?”

    话至最后。轻柔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凛冽的气势。

    “你的疑惑太多了,要我如何一一细说?”

    “老王爷把我们叫来,不就是想与晚辈说说话吗。晚辈有的是时间听!”柔柔的话语中带着淡淡的讥讽。

    庆王爷轻啜一口女儿红,不怒反笑,看向蒋欣瑶的目光中带着一抹赞色。

    “果然聪慧!”

    “彼此彼此!”蒋欣瑶神色舒展。

    “倒不如从你身上说起,如何?”庆王爷抬眉。

    蒋欣瑶心中诧异,只这诧异未及多想,低沉的声音已缓缓响起。

    “蒋欣瑶,五岁前因体弱多病。口不能言,后被蒋振带至苏州府青阳镇老宅。五年后,蒋振去世。不知何故,死前把徐家百年老店翠玉轩交至你手上。半年后,翠玉轩改头换面,在苏州府开了第一家店铺。其后又分别在扬州府。金陵府开设分店。四年前随你父亲蒋宏生入京,又在城南开设分铺,由此,与蒋振的私生子徐思振相认!”

    说得分毫不差,欣瑶心中掀起惊涛巨浪,却尤自镇定道:“晚辈一内宅女子,居然能劳名扬天下的老王爷暗中打听,不知晚辈该是喜是忧?”

    老庆王悠闲自在道:“你都把那琳琅阁连锅端了。可见该喜的人是你,该忧的是本王才对!”

    “您在瑾珏阁边上开了琳琅阁。着人在墙上打了暗洞,瑾珏阁二楼雅间的一举一动,尽在您的掌控之中。原来老王爷早就知道小叔叔是徐家的后人了,小叔叔的婚事不过是您纵多棋盘上的一颗棋子。”欣瑶看着老庆王手中的白玉杯,眸色深深道。

    “徐家母子好本事,孤儿寡母的在京城隐匿了这些年,居然活得有滋有味,不仅中了探花,入了翰林,还与平王扯上了关系,当真让本王刮目相看啊!徐思振能走到本王眼底,还是丫头你的功劳。若不是你找到了他们,本王又如何能找得到?”

    老庆王唇角弯弯,轻抬了抬眉毛。

    “原本一直在暗中找他们的人是你?也是你放出消息说徐家有一块千年含玉,能使人死后不腐?”

    庆王爷淡淡笑道:“人之将死,谁人不怕,千年不腐,万年不朽,生生世世,世世生生。我不过是顺势而为,替苏溪颜,噢本王又忘了,应该称呼为先太后,分忧解难罢了。”

    欣瑶强抑住怒气道:“你找小叔叔他们,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

    庆王爷自嘲一笑道:“当年徐家琢玉世家,富甲一方。只可惜一着不慎,全盘皆输,落得个财去人空的下场。贵妃一案,因徐家而起,我又如何能不对这徐家母子俩多多照顾。”

    “蒋振这人,也算是狡猾,对外称徐家大小姐病逝,我信以为真。背地里却把人弄了到南边,暗纳为妾,还生下一子。瞒的真真是滴水不露啊!”

    欣瑶脸色苍白,咬牙道:“既然找到小叔叔,为何一直没有出手?”

    庆王爷闭目片刻,阴阴笑道:“因为老夫发现了一件好玩的事。徐宏远与燕淙年……嘿嘿……所以……”

    “所以你就把他用作了棋子,故意放出消息要为燕红玉择婿,且以不纳妾室作为条件。”

    “没错!”

    老庆王淡淡一笑:“这世上不纳妾的男子,要么像萧寒那样,娶了你这样一个极厉害的女子,不敢纳妾;要么,就像徐宏远那样……你说老夫放出的这个饵,如何?”

    蒋欣瑶与杜天翔对视一眼,眼中俱有惊色。未曾料到,这人居然把自己亲生的孙女,作了诱饵。

    蒋欣瑶深吸一口气:“靖王信以为真,让小叔叔上门求娶。如此拐弯抹脚,大费周章,庆王爷意欲何为?”

    “你猜?”

    老庆王咧着嘴又笑了笑,眸中有不可言喻的光彩。

    蒋欣瑶沉默半晌,轻轻一叹。

    “如果晚辈没有猜错,哪些千算万算,那些拐弯抹脚,也许到头来,老王爷只是想通过燕红玉的手,为我小叔叔,或者说平王送上一碗有毒的碧粳粥。”

    杜天翔一愣,目光看向老王爷。只见他持杯的手,微微顿了顿。笑容淡淡。

    杜天翔不可自抑的心漏跳了一拍。

    “丫头,能被老夫用作棋子的人,多少是有些份量的。每个棋子总有他自己的使命。过河卒子。就是送上门给人吃的。至于你那小叔叔吗,我只能说他的份量可不止那碗粥。”

    蒋欣瑶只觉得怒意一点点的充斥着她的心间。

    棋子?活生生的人,居然在他眼里只是一颗棋子。

    她怒目道:“老王爷,徐家不过是一尾不小心被网进网里的小鱼儿,老王爷不把撒网的人惩戒,偏抓着这尾小鱼死死不放,是何道理?”

    庆王爷冷笑连连道:“只要是网里的鱼儿。不管大鱼小鱼,还是在岸边拉网的人,本王都要用来祭刀。怪只怪这尾小鱼游错了地方,误食了鱼饵。至于你蒋欣瑶??????”

    保养的极好的手,轻轻一指:“呵呵,只能说你太聪明。翠玉轩对徐家人来说。是百年的宝贝;对于我来说。是祸害的根源,我岂能容它在京城站稳脚根?”

    “所以你就派杀手混在贼人的队伍里,好把我这个让瑾珏阁活起来的当家人置于死地。”

    “只可惜,你福大命大,不仅捡了条性命,还攀上了个好姻缘。”

    老王爷一脸的惋惜。当年他派出两位高杀隐在贼人中,以为是十拿九稳的事,哪知道。居然失了手。

    而正是因为失手,所以才导致如今的……老庆王看向蒋欣瑶的眼。又沁上了几分寒意。

    欣瑶脸上的怒气渐盛,她变了变脸色道:“当年贵妃一案,先太后(苏溪颜),安南侯府的周子兴,田诚明,叶一定,刘明,苏家哪个不是罪魁祸首!”

    “说得好。”庆王爷抚掌大笑一声。

    “当年苏颜溪那个贱人,为了能使儿子做上皇位,勾结周子兴,买通了叶一定,布下天罗地网,设下毒计,使得贵妃的母族,郝郝百年的赵家一夜之间被抄了家。三百多条性命无一生还,便是判了流放的,也在半路被杀。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你如今且看看他们的下场。”

    蒋欣瑶,杜天翔听得心神俱裂,冷汗从后背涔涔而下。

    庆王爷嘴角擒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仔细端详两人面色,抬眉道:“叶一定原以为暗中投靠了苏颜溪便可平步青云,只可惜啊,这富贵仅仅享了三年,便死在一妓女身上。”

    “莫非……”杜天翔忍不住出声道。

    庆王爷点头笑道:“正是,一个嘴里含了巨毒的妓女,唇齿相接,啧啧啧。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可惜,可惜!老夫只用了白银五千两,便结果了他的命,真真是不值钱啊!”

    庆王爷如愿的看到眼前两人瞬间突变的脸色,欢喜道:“至于周子兴这只老狐狸,本王还未来得及动手,他便去见了阎王,倒是好运。不过好在他虽死了,安南侯府仍在。”

    庆王爷嘴角微翘,叹道:“丫头,你以为周澄凯堂堂安南侯爷,连白玉双虎首珩内隐含的深意都看不出来?”

    “你以为你那一箭三雕的计谋,当真万无一失。若不是老夫在后头推波助澜,帮了你一把……”

    老庆王得意的饮了一杯酒,满足的打了个酒嗝。

    欣瑶手心汗意涔涔,故作平静道:“是你暗示他先太后属虎的?”

    庆王爷面含讥笑道:“谁不知燕煜哲这个皇位是苏溪颜那个贱人一手扶持上去的。周澄凯想要借花献佛,投机取巧,我又怎能不送他一程?”

    欣瑶面露疑色道:“凭老王爷的本事,安南侯府如何等到这个时候才动手?”

    庆王爷眼中寒光一动,深笑道:“你又怎知,我才动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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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enigmayanxi,火凤老五的打赏,么么哒!

    谢谢可爱的夏天,107在包子新书上留下爪印!

第八十九回 浑水摸鱼(二更)

    “你又怎知,我才动了手?”

    老庆王淡淡一语,惊住了蒋、杜二人。

    “丫头,我问你,钝刀子割肉,靠的是什么?”

    蒋欣瑶思了思,道:“靠的是功夫。”

    “聪明!”

    老庆王抚掌赞道:“堂堂安南侯府,天子宠臣,如何让他从里溃烂到外也是件费脑子的事。好在本王是个富贵闲人,有的是时间陪他玩。”

    “人生如戏,就得慢慢演着才好,各个角色轮番上阵,你方唱罢我登场,一出一出,一幕一幕,细细品,慢慢嚼才有滋味。演得快了,人生漫漫,如何打发这几度春去秋来啊!”

    厅上二人均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一股冷意从脚底心往上直窜。

    庆王爷胖手突然又点了点蒋欣瑶,笑道:“你可知这些年来安南侯府哪场戏最好看?”

    欣瑶虽听得冷汗直冒,却仍淡淡一笑道:“看戏之人,虽喜**迭起,然最喜的还是戏的结局。”

    “丫头这话甚得我心。”

    庆王爷抚掌赞道:“一场分家的好戏,功名奕世,富贵流传的安南侯府扒拉来扒拉去,居然就扒拉出那么可怜巴巴的一点银子,几家人连张黄花梨嵌玉石大方桌都争得你死我活,真真是让我看了场好戏,乐得本王三天都没合上嘴,精彩,当真是精彩。”

    眼前的庆王爷白白净净,眉目慈祥。手持玉杯,笑语连连。然杜天翔却头皮发麻,汗毛竖起。感觉脖子都僵硬了。

    玉贵妃一事怎么说也得过去有三十多年,这老庆王爷硬是不紧不慢,不急不躁的陪着周家,陪着先太后玩了这么些年,那周家败得彻彻底底,偏连个对手都不知道是谁。

    一股阴风吹过,杜天翔觉得诺大的厅堂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欣瑶掏出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津津汗意。微微叹了口气道:“安南侯府尚且如此,先太后更是逃不脱,只是不知道庆王爷又是如何帮着把这出戏演完的?”

    庆王爷把空了的白玉杯再往前一送。老妪斟满。

    老庆王一饮而尽,垂眼道:“苏溪颜这个贱人,能谋算出玉石一案,把百年赵家连根拔起。也算是有几分真本事。此人出身不高。心智却慧于常人,初时竟逼得本王退避三舍。”

    “当年韩信受胯下之辱,能屈能伸,终成一代名将。老王爷不过是多娶了几房姬妾,多喝了几杯美酒,也算不得委屈。”欣瑶似真似假道。

    庆王爷把目光移到欣瑶脸上,凝神看了片刻,笑的一脸的狡诈道:“丫头不必激我。本王只要一想到苏溪颜仰仗的苏家。如当年的赵家一样,抄家的抄家。杀头的杀头,流放的流放,便是再多的委屈也是愿意的。”

    “老王爷难道没有学一学先太后赶尽杀绝?”

    庆王爷随意的把白玉杯往几上一搁,冷笑道:“死,是天底下最便宜的事。活着的,才是逃不开挣不脱的罪孽。只有日日受着,夜夜熬着,方才痛快。本王不要苏家的人死,本王要苏家人活,生不如死的活。”

    蒋欣瑶听得毛骨悚然。

    杜天翔怒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无话可说!平王,新帝与你既无冤又无仇,都是你的晚辈,你为何要对他们下手?”

    庆王爷看都未看他一眼,只对着欣瑶阴笑道:“杜太医的性子不像你父亲、祖父,倒与萧亭那老货一般无二,看病在行,这算计吗,还远不如你身边的女子。”

    “你?”杜天翔被噎的半句话都说不上来。

    “丫头,燕淙元那小子能当上皇帝,头一个要感谢的人,你说该不该是我?”老庆王看都未看他一眼,只冲着蒋欣瑶淡笑。

    蒋欣瑶心思微转,当下明白庆王爷话中的深意。

    她重重的叹了口气道:“先太后便是那岸边撒网的人,你连网中的鱼儿都不会放过,又如何肯放过她?她所倚重的,你必毁了去。”

    “说得很对。苏溪颜当年手段了得,我只能退而避之,徐徐图之。这个女人最大的本事是生了个听话的儿子,最大的败笔也是生了个听话的儿子。这个燕煜哲,祖宗的本事没学得几分,不过有一样倒跟燕家的儿郎一脉相承。”

    庆王爷说到此,目光突然黯淡下来,一股莫名的悲怆之色似从他骨子里渗透出来,慢慢的向外扩散。

    欣瑶只觉得手脚有些发麻。

    庆王爷拿起白玉杯,一饮而尽,脸上哀色尽收,又道:“苏溪颜为了抬举苏家,娶了个善妒的苏如烟回来。所谓娶妻娶贤,纳妾纳色。皇后一妒,这后宫的女子如何还能有好日子过?偏那燕煜哲与那杜家的杜云冰爱得死去活来。”

    庆王爷看着杜天翔,突然笑道:“你这个姑姑,倒也配得上云冰这两个字。只可惜,在后宫这个吃人的地方,只有冰清玉洁是不够的。我那皇侄儿也算是好本事,心爱的女子被苏家两个女子弄死了,他硬是生生的忍了下来。”

    “所以你先按兵不动,任由太后弄权,任由苏家坐大。”蒋欣瑶低声道。

    庆王爷笑意更浓,道:“从云端摔下来,和从椅子上摔下来,哪个更疼?爬得高才能跌得重,若苏家安份守已,心存谦虚,那还有燕淙元那小子什么事??再说我一闲散王爷,如何干涉朝政大事?按兵不动,任由大后弄权的是燕煜哲。”

    蒋欣瑶,杜天翔越发的阴沉了下来。

    庆王爷掸了掸了身上的灰尘,话峰一转,突然轻飘飘道:“你可知道燕煜哲为何任由苏家坐大,为何等苏溪颜死了才开始动手?”

    杜天翔忙道:“为何?”

    庆王爷朝他招了招手道,轻声轻语道:“过来,我跟你说个秘密。你那姑母并非病逝,也非容颜衰败自尽而亡,而是被苏如烟这个蠢女人活活勒死的。你说这深仇大恨,燕煜哲如何不报?那韩王如何能登大位!”

    杜天翔惊愕失色,一颗心突突直跳,连连后退数步,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祖父他……”

    杜天翔越是失态,那庆王爷越是笑意盈盈道:“学生能忍,做老师的如何不能忍?你那祖父倒是看得通透。”

    欣瑶抬了抬下巴,重重的叹了口气道:“依晚辈看,这世上最能忍的人,就数王爷您了,硬是等到太后仙逝,才堪堪出手。”

    老庆王极其喜庆的冲欣瑶举了举杯,笑道:“非也,非也,下棋之人最讲究排兵布阵,总要等各个棋子落到他该落的地方,才能计算出哪枚棋子该进,哪枚棋子该退,哪枚棋子又该弃吧!”

    “所以一招毒杀平王,老王爷就让赵虎成了那枚最先弃的子。”

    老庆王喜不自禁道:“你这丫头当真是聪明。既然要动,就要动得狠一些,最好一刀戳在燕煜哲的心尖尖上。丫头,爱子被毒杀,你说这一刀戳得够不够狠?”

    “不够狠。正因为不够狠,所以老庆王爷出动了提前埋了数十年的暗子,追杀杜夫人和萧寒,赵虎背了黑锅成了弃子。两王之争一触即发,先帝大怒后痛下决心。”

    杜天翔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去了的路上你不派人追杀,反而在回来的路上才动手脚。”

    老庆王眯着眼睛笑道:“非也,非也!按本王的原意,那杯参了毒的水能把燕浣年那小子毒死才是最好。哪里知道,那小子警觉只喝了一口,又通过内力驱毒大半。”

    “更令本王意外的是,萧静娴一闺阁弱女子,居然有勇气去西北寒苦之地,你们又对外瞒得这样好,等本王发现不对时,已来不及了。不过去的路上没来得及动手,回来的路上总可以补上一补。燕煜哲果然对韩王心生厌恶,明里相扶,暗里吗……所以说燕淙元那小子能登上大位,最感谢的人应该是我!”

    蒋欣瑶冷笑道:“晚辈斗胆问老王爷,新帝为何要对取他性命之人心存感激?苏家两百杀手围杀新帝,老王爷混水摸鱼,暗中派出六十五位高手偷偷从后面补上几刀,这又是为何?”

    老庆王点了点头笑道:“苏家暗中培养死士的事,我多年前就知之甚清。苏溪颜惯会用那弃卒保帅一招,亲生儿子的前程和苏家一门比起来,显然前者的份量更足些。”

    “所以?”杜天翔追问。

    老庆王诡异一笑:“所以,她一定会牺牲苏家,保全韩王。只是,苏康平那只老狐狸又岂会乖乖送死?出手是必然的。你都说了混水才能摸鱼,本王最喜把水搅得更浑。丫头,你说这一刀,我该不该补啊?”

    蒋欣瑶紧紧的盯着老庆王那张白净的脸,心头一片冰凉。

    她冷笑道:“老王爷不愧是唱戏之人,果然唱得比说得好听。依晚辈看,王爷毒杀平王,确实想借先帝的手,除掉太后和韩王。然暗杀新帝的真正目的,却不在此!”

    老庆王脸色微沉,眼中的精光一闪而过,冷哼道:“噢?”(未完待续……)

    PS:包子怕书友忘了前面的情节,故把南燕国的三代皇帝理了一下:

    南燕国:

    第一代皇帝:元和帝;燕溯泽,苏溪颜,赵小玉(玉贵妃)

    庆王爷:燕溯渊,

    第二代皇帝:天顺帝:燕煜哲;苏如烟,杜云冰(贤妃)

    第三代皇帝:永嘉帝,燕淙元(韩王)

    苏溪颜:燕煜哲

    苏如烟:韩王

    杜云冰:靖王,平王

第九十回 一句承诺

    老庆王轻轻淡淡的一声“噢”,令杜天翔收里陡然一凛。

    不等他缓神,蒋欣瑶如水的声音响起。

    “老王爷文滔武略,自然明白此消彼长的道理。赵虎进京,苏家必倒,韩王必败。还是靖王的新帝必然拔得头筹。新帝与先太后,苏家没有一丝关系,那么暗杀新帝意义何在?老庆王替晚辈解解惑?”

    抽丝剥茧,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意义?”

    老庆王深笑:“本王凭心而为,做事何来意义?”

    蒋欣瑶目色微敛:“老王爷所言非真啊!”

    “丫头,你倒说说看,本王真正的目的是什么?”老庆王俊雅的双目不易察觉的微微一挑。

    “暗杀新帝的真正目的,是老王爷发现靖王,平王的实力之强,超乎您的想像。于是您大手笔的派出杀手,暗伏在半路,为的是替暗棋除掉强有力的对手。六十五位顶尖高手,一役尽折。王爷,您可真舍得!”

    蒋欣瑶丝毫不为老庆王的说辞所动,当下一针见血的直打他的七寸。

    老庆王眼中的凌厉尽现,冷冷道:“说得没错。本王花了十几年的时间,也只培养出数百名好手。那一役折损过半,本王着实心疼。不过既然是死士,总有死的那一天,本王虽然心疼,然——不悔!”

    蒋欣瑶上前两步,怒视座上的老人,一字一句道:“只可惜。靖王如晚辈一样,福大命大,没能如你的愿。且先帝唯恐夜长梦多。当机立断立下太子之位。而您却因为军中的粮食、草药半数尽毁,不得不再次沉到水底。”

    蒋欣瑶顿了口气,上前一步,目光灼灼的盯着老庆王道:“眼看着旧朝新帝更替,新帝一步步稳稳的坐住了皇位,老王爷便沉不住气了。于是便有了白嬷嬷下毒一事。碧粳粥,平王最爱喝的粥。那白嬷嬷哪里是冲小叔叔去的?分明是冲平王去的。因为平王一死,你的那颗埋了二十几年的暗棋,才能名正言顺的掌西北大军半壁江山。”

    杜天翔一个始料未及。连连后退,跌坐在椅子上,眼中掀起惊涛巨浪。

    欣瑶不等老庆王作出回应,步步紧逼道:“然后。您又毒杀韩王。逼死太后,让天下百姓都看到新帝阴险残忍的一面,也好为那位的起兵,找个堂而皇之的理由。老王爷之所以等了这么些年才动手,不是因为您是富贵闲人,有的是时间;也不是您喜欢一出出,一幕幕的看戏,而是因为那颗暗棋还不够强。不够大。您只有等他一天天长大,一天天变强。强到有能力拿回属于他的一切。老王爷,晚辈猜的可对?”

    蒋欣瑶一气呵成说完,紫涨着脸,胸口因为愤怒高低起伏。

    老庆王突然把白玉杯重重的往几上一搁,厉声道:“放肆!”

    欣瑶秀眉高挑,语峰冰冷:“晚辈虽然放肆,却深知战火一起,生灵涂炭,百姓遭殃。老王爷可知,你那枚暗棋为了夺取南燕国的江山,勾结邻国犬戎。如今犬戎五万兵马已逼近潼关,潼关一破,便可长驱直入。南燕国的江山天下,您祖辈们浴血拼下来的这份家业,王爷就甘心拱手让于他人?”

    “放屁,他不会勾结外敌的!”

    老庆王面色冷凝,紧紧的盯着眼前娇美的女子,眼中的寒意欲把人冰冻。

    厅里的气氛陡然剑拔弩张。

    杜天翔暗道不好,一咕噜从椅子上爬起来,慢慢挪了步子,稳稳的立在欣瑶身侧。

    蒋欣瑶偏过脸,递给了他一个眼神,淡淡道:“老王爷,世上万事万物皆有可能,你不会,不代表他不会。晚辈冒昧的问一句,此人是谁?他与老庆王爷您是什么关系?值得王爷您耗费半生为他殚精竭虑,甚至连亲生的孙女都能舍去!”

    蒋欣瑶循循善诱道。

    老庆王双目圆瞪,缓缓的吁出一口气道:“好个机灵的女子,疾言厉色,反客为主,退一步,进三步,本王差点着了你的道。”

    杜天翔没有漏过眼前老人脸上的一丝表情,嘴角露出一抹淡笑,突然道“前尘往事只说到一半,便嘎然而止,别说听的人不尽兴,便是说的人也如哽在喉。老王爷今日遣了众人,独等在此,夜幕风轻,庭院闲昼,何故再吞吞吐吐,欲说还休!”

    老庆王深如瀚海一般的双眸在杜天翔面上,稍作停留,微胖的脸上,几不可察的泛出一丝异样。

    只这异样如同风中的疾雨,一波之后,便消失在茫茫的雨涡,不见了踪迹。

    欣瑶则敏锐的捕捉到老庆王眼中的这抹异色,抚了抚头上的珠翠,突然语调一变,柔声道:“庆王爷。今日晚辈去了公主府,打听了一件事,一个人。”

    “何事,何人?”心底似有一处的炙热,悄悄的燃烧起来,老庆王持杯的手一抖,酒水溅了他半身,未曾察觉。

    蒋欣瑶似未曾察觉,尤自回忆道:“晚辈听说当年的玉贵妃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容颜更是艳冠群芳,一手丹青惟妙惟肖,无人能及。只可惜冷宫凄凉,泪洒襟间,新仇旧恨,竟生生折磨得贵妃红颜薄命。”

    “冷宫凄凉,新仇旧恨……”老庆王喃喃低语。

    “王爷对玉贵妃可有记忆?那样一个女子,也难怪老王爷为了她……”蒋欣瑶故意沉吟着不再往下说。

    杜天翔脑中闪过灵光,微微一叹,眸色如霜道:“一个当朝王爷,一个后宫嫔妃,本无干系。老王爷竟为了她,细思量苦筹谋,隐藏半生,表嫂,你道这是为何?”

    欣瑶深看老庆王一眼,连连叹息道:“表弟,我又如何知道这是为何?不过听长公主说老王爷自幼师从赵家,与赵家大爷赵秋鸿有十二年同窗之谊。赵秋鸿嫡亲的妹子便是玉贵妃。”

    “噢……”杜天翔拖的长长的调子,令人浮想联翩。

    “听说老庆王妃长相酷似玉贵妃,我想大底逃不脱一个情字吧。”蒋欣瑶顺势而道。

    杜天翔翻了个白眼,淡淡道:“如此说来老王爷与那玉贵妃还是师兄妹的关系,有道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所谓冲冠一怒为红颜,凡事种种倒也说得过去。表嫂,我如今算是明白了燕家男子一脉相承的东西是什么?”

    “是什么?”

    “痴情二字最最伤人啊!”

    “痴情?”

    欣瑶浅笑道:“表弟啊,叔叔与嫂嫂之间那不叫痴情,那叫冤孽,不容于世,该被浸了猪笼……又或者千刀万剐!”

    “放屁,放他娘的屁!”老庆王恼羞成怒,额上的青筋暴涨,突然指着欣瑶的脸破口大骂。

    杜天翔微不可察的朝欣瑶递了个眼色,欣瑶察觉,轻轻颔首。

    老庆王突然直直的站起来,一巴掌重重的拍在几上,手指向杜天翔,扭曲的脸庞微微抽搐。

    温润的白玉杯跳了两下,发出清脆的一声,碎落在地。

    老庆王低头定定的看着脚下的残渣,默然半晌,颓然跌坐在椅子里,脸上多了几分迷离之色。

    ……

    寒月微沉,夜似年长。

    静寂许久的大厅里发生幽幽一声叹息,似感伤,又似凄凉。

    老庆王慢慢抬头,曾经游离的神志陡然一清,直视蒋欣瑶,一字一句道:“丫头,杜太医,本王想与你们做个交易,不知可有兴趣?”

    欣瑶回头看了一眼屋外,笑道:“愿闻其详!”

    老庆王顺着欣瑶的目光,看向屋外,眸色悠远道:“徐宏远的孩子在我手里,我的要求很简单,只想用徐家这一根独苗换杜太医和丫头你的一句承诺!”

    蒋欣瑶与杜天翔对视一眼,均不作声。

    欣瑶不禁感叹姜还是老的辣。

    不出手则矣,一出手直接掐住你的脖子说话,让你连喘息的余地都没有。

    杜天翔眉头一动,正色道:“老王爷,天翔一介太医,虽与新帝有几分交情,然凡事仍不可肆意妄为。”

    老庆王哈哈一笑道:“杜太医不必过谦,燕淙元连禁卫军,御林军都放心给了你们,这京城的事,你们不能作主,谁又能作主?”

    杜天翔眼角的余光见欣瑶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心下会意,道:“老庆王不防先说来听听,所谓的承诺是什么?”

    老庆王深吸一口气,白静的脸上严峻非常。

    “很简单,所有的事均是本王一人为所,本王要你承诺,永远不去查探庆王府其他人的下落。”

    蒋欣瑶迅速道:“王府其他人在哪里?”

    老庆王深笑道:“丫头,你的人,还是晚了一步,一个时辰前,京城码头有一艘大船刚起帆。不过你放心,他们必会隐名埋性,安守本份,绝不会像本王这样轼天灭地,无所不为!”

    蒋欣瑶苦笑一声道:“老王爷果然好本事,金蝉脱壳算计的分秒不差。只是老王爷可曾想过,这个孩子也是您的骨血。”

    老庆王盯着她看了一会,若有所思道:“是不是我的骨血,我不好说,但这个孩子一定是徐家的骨血。”

    杜天翔惊得眉毛倒竖,忙道:“这么说燕红玉……”(未完待续……)

    PS:感谢665,午马,zxy薇,enigmayanxi,四位书友的打赏。

    谢谢各位书友的热心留言!

第九十一回 点子如点兵(二更)

    “杜太医!”

    老庆王冷冷出言打断。

    “看一场精彩纷呈的好戏,总是要花些代价的,戏还不到收尾的时候,这么快知晓答案,岂不是多了很多无趣!”

    无趣?

    都他娘的到生死攸关的时候了,还要怎样有趣?杜天翔欲哭无泪。

    蒋欣瑶淡笑道:“老王爷就不怕我这头应承下来,那头却出尔反尔?”

    老庆王神情一动,目光落在欣瑶苍白的脸上,叹道:“旁人吗,我不好说,不过丫头你,我倒是放心的很。”

    “为何?”

    “凡你应承下来的事,必会信守承诺。若不然,瑾珏阁怎么会有今天,徐宏远如何能找到,燕淙元那小子……哼,也多亏有你!”

    蒋欣瑶与杜天翔对视片刻,后者咬了咬牙道:“也罢,我替新帝应承下来,就依老王爷所言,只要他们安份守已,绝不查探。”

    蒋欣瑶待杜天翔说完,顺势点了点头,算作表态。

    老庆王满意的吁了口气,却又深深一叹道:“我虽是个无情无义,十恶不赦之人,却也深知亏欠他们许多,如今,也算是还了前债,了却心愿。”

    欣瑶摇头道:“不过晚辈有一要求!”

    “你说!”

    欣瑶正色道:“晚辈希望老王爷如实告之,燕红玉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老王爷如此心狠手辣,不仅用她作了诱饵。还要了她的命”

    老庆王浓眉微扬,似笑非笑道:“苏溪颜这个贱人,有个亲弟弟。名溪中,此人十年前已去见了阎王。苏溪中四十岁那年,有回进宫请安,看中了苏溪颜身边的一个小宫女,暗中三番四次眉来眼去,终是勾引到手。几度**,那宫女珠胎暗结。被苏溪颜发现后,一杯毒酒欲结果了她的性命。”

    “老王爷的意思是……”杜天翔忍不住追问。

    “你们也知道,本王自小在皇宫长大。这南燕国的皇宫,也算进出自如。苏溪中把那小宫女睡在身下,还是本王的人替他放的风。这好端端的一条性命……本王于心不忍啊!”

    老庆王摇头,脸上似有怜悯之色。

    “于是心一软。暗中设法救下。六个月后,此宫女产下一女,本王见其长相清秀,遂当孙女养在府里。如此这般,丫头可明白了?”

    恁蒋欣瑶与杜天翔想破了头,也没想到燕红玉居然是苏家的姑娘,与刚刚自缢而亡的苏太后居然是堂姐妹的关系。

    老庆王冷冷道:“当年徐家因苏溪颜的算计而被网入鱼网,落得个鸳鸯纷飞。家破人亡的下场,如今我用苏家人的血祭奠了徐家满门。也算是替徐家报了当年之仇,丫头,你该谢我!”

    蒋,杜你看我,我看你呆愣了半天,杜天翔才缓过神道:“苏家的姑娘在王府锦衣玉食的养了二十年,难不成老王爷有先见之明?”

    老庆王得意一笑道:“摆棋似布阵,点子如点兵。一颗棋子如何用得好,用得妙,是门学问。本王没有先见之明,本王有的只是因时度势,挖渠引水。”

    “我刚刚就说过了,过河的卒子,有进无退,原本就是去送死的!不是这样死,便会那样死。所以,自她被本王抱回王府那一刻起,她的生死,便只能由本王决定!”

    身上的寒意从骨髓蔓延到四肢。欣瑶和杜天翔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是何等样子的深仇大恨,才使得眼前这个已过花甲的老人为了一颗棋子蕴藏于心,算计,忍耐了整整二十年,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最后轻拨棋子,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

    杜天翔毛骨悚然道:“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老王爷啊,您可真真是……”

    老庆王恍若未闻,只垂下了头,掩住了脸上所有的神色。

    蒋欣瑶叹了口气道:“晚辈还有一事想问?”

    “你是不是想问,逼苏如烟自尽,本王是如何做到的?”

    蒋欣瑶惊讶的抬起眼,随即点头道:“正是。毒杀一个整日里醉身梦死的人,以老王爷的本事,轻而易举。只是让太后心甘情愿自尽,晚辈想知道老王爷用的是哪一招?”

    老庆王嘴角浮上一抹讥笑。

    “苏家能出一个苏溪颜,已是祖坟冒了青烟,那苏如烟连苏溪颜半个手指头都比不上。本王想让她死,真的是太简单了,不过是用了一招以命换命罢了!她若想活,有人便活不成;她若愿意死,本王也许会留一条生路。”

    “太后又怎知道,所谓的生路,其实只是绝路!韩王早在她之前,便已命丧黄泉!”

    “非也,非也。丫头,你把她想得太简单了。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要的生路,可不是她儿子的生路。”

    蒋欣瑶瞬间明了。一个已输了所有,被软禁在深宫中的人,除了孤注一掷的将自己的命做赌注,她已经没有任何底牌可以改变命运了。原来太后愿意以命换命的,竟是韩王的两位世子。

    杜天翔苦笑着朝欣瑶指了指一溜排的楠木交椅,微微喟叹。

    蒋欣瑶黯然低头,两人相对而坐。

    厅里一时安静了下来,唯有院落里风吹树叶簌簌作响。

    ……

    “本王等这一天,已经等了近四十年。”

    许久,老庆王慢慢抬头,一双浑浊的眼睛突然比星空下的星光还亮,眼中柔情隐隐可见。

    “这白玉龙凤杯便是当年她送于我的。”

    老庆王弯腰,从地上拣起一块碎片,双目微阖,轻轻抚摸。温柔细致的如抚着情人白晳的脸庞一般无二。

    他突然轻蔑一笑道:“众人都道王妃酷似贵妃,又怎知那庸脂俗粉不过有七分其形罢了!”

    此话一出,杜天翔与蒋欣瑶均哑然。

    坊间传言老庆王虽姬妾众多,然对老庆王妃却一向言听计众,甚至有几分惧内。

    欣瑶心中不由替老王妃感到戚戚然,朝夕相对,夫唱妇随了四十年多年,到头来只换得一句庸脂俗粉……这个男人的心该有多么冷酷。

    欣瑶还未及深想,却听老庆王又缓缓道:“你们可知道南燕国第一世家赵家?”

    杜天翔俊眉深琐:“小时候,听祖父说起过。开国元勳,功名奕世,满世书香,只可惜……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最后竟落得……令人唏嘘!”

    老庆王眼中闪过得意:“我自幼便拜在赵家大儒赵泰和,也就是秋鸿的父亲门下,秋鸿与我有十二年同窗之谊。赵小玉是秋家最小的姑娘,与秋鸿一母同胞。秋鸿最是宠爱这个妹子,常与我说起她,我……心生向往。那年元宵佳节,秋鸿带着小玉看灯,与我相遇。

    她当时穿着一件乳白色锦缎大红绸里滚毛边斗篷,银白色滚蓝边绣竹叶纹袄,一条白色的绣花长裙,头上珠翠点点,清新的如同一朵刚刚盛开百合花。我一见,便为之倾倒。

    当天夜里,我便与母后说想娶她为妻,母后沉思半晌,只说容她思虑几日。谁知第三日,母后一道旨意,她便成了太子府中的侧妃。

    我如遭雷击,当下不管不顾冲到母后跟前质问。母后却对我说,太子妃母族势微,太子需要拉拢各大世家,方可顺利登上大位。赵家诗礼簪缨之族,深爱父皇重用。我身为他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应辅佐太子登得高位。母后说燕家男子,当以江山社稷大业为重。

    当时南燕国自我祖父开国以来,连年争战,四海未定,满目疮痍,百废待兴。后宫争斗则日益残酷,母后虽贵为国母,然不得恩宠,父皇一年到头也去不了她宫中几次。皇位争夺更是暗流涌动,争权压利,觊觎大哥的太子之位者从多。

    我虽心下大痛,却深知母后所言非虚,赵家名门望族,族中人才济济,在朝堂之上颇有建树,若能与太子联姻,必是皇兄登大位最有力的帮手。

    我与皇兄年岁相差甚远,皇兄长我十六岁,从小看着我长大,对我既像兄,又似父,我又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江山旁落。权衡再三,我便强忍了下来,只寄情于山水。母后怕我心存芥蒂,不拘门第,特寻了一长相肖似小玉之人,嫁入庆王府。

    太子得赵家倾力相帮,在朝堂之上逐渐站稳脚跟,八年后,父皇驾崩,皇兄顺利登位,册封小玉为贵妃,赵家水涨船高。此后,皇兄的后宫之中,便形成了一后一妃相庭抗衡的局面。秋鸿怕妹子性子单纯,便让我暗中照拂。我也只远远的看着,并无交汇。”

    欣瑶心下轻叹,这老庆王外头虽着实不堪,然行事却颇为周正,且顾全大局,便是对那玉贵妃,虽有爱意,却发乎于情,止乎于礼,到底是什么事让其性情大变?

    “皇兄是有雄才大略的,南燕国在他手上日益强盛。皇兄怕热,每年盛夏,总要带着玉贵妃往山中避暑。他嫌山中冷清,常命我跟随,就这样,我才发现了皇兄隐藏了多年的秘密。”

    “秘密,什么秘密?”

    杜天翔听到惊险住,没沉住气,话脱口而出。(未完待续……)

    PS:这几日修文大结局,感觉非常累,往往两个小时,才能完成一章。心中一直忐忑有什么逻辑上的错误,或者遗漏的地方,正谓所眠思梦想,也不过如此。

    已经尽力,书友们见谅!

    几个主要人物的番外,还未动笔,想看谁的,书友们留言,包子会斟酌。

第九十二回 往事如一梦

    一句秘密让杜天翔失了心神。

    老庆王缓缓的把目光移向他,眼中稳有恨意。

    “老王爷,你瞧着我做什么?”

    老庆王冷笑。

    “我看到了你,便想到了他?”

    “他?他是谁?”

    “燕十六!燕家的男儿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杜天翔大惊:“你是说……”

    “皇兄早在数年前便只好男色。”

    老庆王眼迸绿光:“早年因有所顾忌,稍稍收敛。太后去世后,再无顾忌,行事越发的大胆起来。所谓带贵妃避暑,也不过是为了避人耳目罢了。我见那贵妃眼中的愁苦一日胜似一日,便找个机会劝慰了两句,哪知她只淡淡一笑而去。”

    老庆王目色渐渐凌咧,阴鸷慢慢浮现脸庞。

    欣瑶垂眸片刻,越发的屏息凝神。

    “世人都知贵妃得宠,宠冠六宫,正是这每年一趟的避暑,让她不知不觉树了暗敌。宫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深知后宫女子手段毒辣,暗地里确实也为贵妃挡了不少暗箭。皇兄似有所察,疑心于我,我一气之下便离了京城,游山玩水,快意人生!”

    “这一去,便是数年。待我再回京城,赵家已被抄家灭族,而贵妃则被幽禁冷宫。我心下大惊,忙着人暗中打探,此时,白嬷嬷带着秋鸿给我的秘信,偷偷找到了我。”

    “丫头,你不是奇怪白嬷嬷是何人吗?”

    “是何人?”

    你定想不到。这人原是秋鸿的一房外室,姓白,名飞羽。济南城赫赫有名的白家嫡出的大小姐。”

    “白家?”

    杜天翔满目愕然,惊呼道:“可是前朝一连出过三个状元的白家?”

    老庆王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点头道:“正是这个白家。白飞羽心系秋鸿,宁可做妾也不愿另嫁他人,竟典卖了衣裳首饰,带着丫鬟私奔至京。秋鸿不愿薄待她,特意买了宅子安置。因此事被白家引为奇耻大辱。对外只称大小姐病故身亡,故知晓这白飞羽是秋鸿外室的,不过缪缪数人。正因为如此。她才算躲了一劫。”

    欣瑶哪里想到燕红玉身边的教养嬷嬷,来头竟是如此的大,心中一沉,轻道:“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老王爷明目张胆的把她放在王府里,真真好计!老王爷与她如此渊源,定不会加害于她。如此说来,这白嬷嬷应是服毒自尽,而非被人毒杀。”

    老庆王深深的叹息道:“丫头果然聪慧。她之所以独活这么久,不过是想看着当年害他丈夫,小姑的人,一一得了报应。心愿已了。生有何恋,死亦何防?”

    原来竟是我们想错了。怪不得房里一丝痕迹都没有。蒋欣瑶心头微叹,又道:“白嬷嬷带来的信上,到底说了些什么?”

    老庆王眼底一寒,答非所问道:“那一日,我去了冷宫。你们猜,我看见了什么?”

    杜天翔狐疑的看了欣瑶一眼,蹙眉道:“冷宫凄凉,想必玉贵妃的境遇不会好到哪里去。”

    老庆王闭目不语,身子不由自主的轻轻颤抖,脸上的痛楚一览无遗,许久才道:“我看见皇兄的男宠正趴在她身上肆意蹂躏。并叫嚣着说是皇兄把贵妃赏给了他。我一怒之下,一剑正中心口。”

    一滴眼泪从老庆王眼角划落。

    那个赤身**的女子睁眼看到是他,淡淡一笑道:“你来了,你怎么才来?我等你很久了。”

    燕溯渊脱下衣裳,轻柔的盖在了那白玉般的身子上,眼中的怒火似要灼伤这无尽的黑夜。

    女子扬起下巴,慢慢起身,当着他的面绞了湿帕,一寸一寸擦试着肌肤,仪态万千的把事先预备下的衣服一件件穿在身上。

    银白色滚蓝边绣竹叶纹袄,白色的绣花长裙,那是他魂牵梦萦的女子的打扮。

    女子散下黑发,一边慢慢的梳着发,一边朝他淡笑,那笑意萧索,隐忍,苦涩。

    燕溯渊只觉有什么东西重重的击在他身上,疼痛难挡。

    “那年元宵,是我缠着哥哥去看灯的,因为我知道那一日,你会去。你果然去了,穿着一件黄色嵌青纹提花蟒缎棉袍,是那样的英姿勃发,富贵逼人。那是我一生中最快活的一次元宵节,我们挤在人群里,你和哥哥一左一右的护着我,你低下头,目光灼灼的看着我,唤我小玉,似有若无的龙涎香丝丝钻进我的鼻子里,我心跳如擂。你离我这样的近,又是那样的远。”

    燕溯渊听得如痴如醉。

    “那日回府,哥哥说不出三日,你必会到府中提亲。我欢喜的一夜未睡,我等啊,盼啊,哪知三日后,却盼来赐婚的旨意。哥哥说,这都是天意,我和你没有缘份。我记得那晚,细雨斜风,吹落了庭院早开的梅花。”

    “小玉……我……”燕溯渊心如刀割。

    “春日垂柳,夏日蝉鸣,秋日斜阳,冬日雪飘。绍绍芳华就在这迎合,屈从,献媚,争宠,阴谋,算计中流逝,我看着你进宫,出宫,进京,出京,婚娶,纳妾,却只敢在深夜无人时……轻唤你的名字。”

    燕溯渊如轰雷掣电,竟觉得心口被生生挖出一块,鲜血淋漓。他哪里料到喜欢了这些年的女子,竟也深深爱慕着他,喃喃道:“我不知道,我竟不知道,你若早与我说,我……”

    “王爷!”

    女子惨然一笑道:“天意如此,恁他是谁也强求不得。小玉穿上嫁衣的那一天,就知道,这条路……回不去。”

    燕溯渊一个踉跄,藏在心底许久的声音脱口而出:“小玉!”

    “溯渊,字少诚。少诚,多么好听的名字!深宫这些年,我唯有夜夜念着这个名字,才觉得那诺大的宫殿,也不是那么寒冷。然后,眼睁睁的等到天亮,摆上一张任是谁也看不穿,看不透的笑脸,只为了,能活得更长久一些!能让我的族人,活得长久一些!”

    泪一滴滴的从小玉的脸上划落,燕溯渊伸手欲去拭,却发现那胳膊似有千金重。

    “你瞧瞧我,这些年,是不是老了……”

    “小玉……”燕溯渊脸变得死灰一片。

    “少诚!”

    赵小玉凄凉的唤了一声,脸上柔情深深。

    “今日王爷肯为我屈尊,我今生已无所求。只求王爷能念着当年与哥哥同窗的份上,念着小玉对你……对你……痴心妄想的份上,保全我的一双儿女。小玉来生做牛做马,必报答王爷的大恩。”

    一股寒意自燕溯渊的脊梁缓缓升起,话尚未出口,却听女子又柔声道:“我的父母,兄弟,哥嫂,族人……走了,我也想走,可是我却不能走,也舍不得走。我想着要再见你一面,这样走得,才甘心。终于……我等到了!人是我杀的,王爷请快走。”

    说罢,女子奋力拔出男宠身上的刀,引刀自刎。血喷溅在她白色的衣衫上,像一朵朵盛开的彼岸花,妖艳且悲情。

    老庆王说到此,眼泪喷涌而出,哽咽道:“你们可知道她最后与我说的话是什么?”

    欣瑶听得泪流满面,如实的摇了摇头。

    “她说‘人活一世,最苦的是求不得,放不下,解不脱,不如化作一阵风,一阵烟,来无痕,去无影,方才干净。!’

    她说‘凤凰涅盘,浴火重生’,求我成全!”

    老庆王痛苦的闭上了双眼,脸色如同这深秋的夜,说不尽的凄楚悲凉。

    “要我说,人活一世,活着最苦。她就这样靠在我怀里,渐渐没了气息,无知无觉,成了一坯新土,我却要日日受那噬心之痛,忘不掉过去,看不到前头,苦不堪言。”

    欣瑶活过一世的人,如何不知老王爷这句话中深意。

    所谓的饮酒作乐,姬妾成群,性情大变不过是掩盖他那颗早已随之而死的真心罢了。

    “白嬷嬷带来的那封信,是秋鸿暗下查明的一些事情。原来那男宠原是苏家找来的一枚棋子。皇兄这些年行事越发的肆无忌惮。那贼人为讨得皇兄欢心,竟提出要与贵妃一道服侍皇兄。皇兄年事已大,早已厌弃了床第之事,听此提议,只觉得新鲜。小玉她逝死不从,这才失了皇兄的欢心。那苏溪颜便趁机掀起玉石一案,给了赵家致命的一击。”

    庆王爷再睁开眼睛,眼中哀色尽无,只余下恨意。许久,他道出了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你们可知道,玉石一案的始作甬者,是谁?”

    “是谁?”杜天翔追问。

    眼底猛的一波动,庆王爷咬牙切齿:“是我的皇兄,竟是我的皇兄。”

    杜天翔苦笑连连。

    这一日,他已经有过无数回的石破天惊,再深的隐密,对他来说,都已化作了幽暗晦涩的目光,只余哀伤。

    老庆王语调低沉。

    “皇兄虽宠爱小玉,却深知长幼有序,嫡庶有别,所以从头至尾,他就没有打算立小玉之子为太子。赵家能人颇多,分布朝堂,唯有把赵家连根拔起,才能为太子铺平皇权之路。当初……当初他是靠着赵家才……为什么……为什么!”(未完待续……)

    PS:感谢瀚星月,YiLi两位书友的粉红票。

    感谢YiLi,enigmayanxi书友的打赏。

    谢谢665的评价票。

    谢谢书友们的捉虫!

第九十三回 曲中人不见(二更)

    红颜未老恩先断,帝王的薄情冷酷至此,怒火从欣瑶的胸口喷涌而出。

    那是胭脂水粉作成的战场,那是女子眼泪汇成的战场,血色如阳。

    那些个或聪慧,或绝色,或温婉,或妩媚的女子们在这方圆的战场里,或钩心斗角,或尔虞我诈,或阴谋诡计,不死不休。

    而那个被争夺的男人,为了江山社稷,大权在握,步步为营,精心布局,利用后宫子女的争权夺利,挑起血雨腥风。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一旦没了利用价值,冰冷的剑锋狠狠和刺向女子柔软的身体,最后连个同情的眼神都不会留下。

    蒋欣瑶难以自抑道:“天底下最无情,最龌龊,最见不得人的地方果然是皇宫。”

    老庆王眼中的寒意微融,却神情激动道:“赵家虽有查觉,终是醒悟的太晚,赫赫大族,历经百年,终在玉石一案后灰飞烟灭。所以苏溪颜,周子兴,叶一定,刘明,苏家四子,他们一个个活该受到惩罚。当年赵家之痛,便是苏家之痛,赵家之殇,便是苏家之殇。欠了债就得还,钱债钱还,血债血还,人命债,人命还!”

    蒋欣瑶冷笑道:“老王爷还少算了一个人。那人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庆王爷自嘲一笑道:“没错,是少算了一个。丫头,周雨睛这个女人坏事也没少做,你不也没有出手吗?更何况你又怎么知道我没有让他还?”

    蒋欣瑶顿时语噎。

    “我一把火烧了冷宫,皇兄虽心痛男宠之死。却也耐我不得。又因为我屡次在皇兄跟前为赵家,为贵妃,为两个孩子求情。终是厌弃了我。皇兄本就疑心于我,我如此行为,无异于坐实了他的疑心。那日当着众多皇亲宗室的面,呵斥于我,并罚我禁足。”

    “如今想来,悔之不已!”

    老庆王深深叹息道:“贵妃一案后,小玉的一双儿女俩被软禁在瑞王府。那年冬至,京中数日无雨,瑞王府不知何故遇了大火。烧为灰烬。王府里一百二十三人,无一生还。”

    平静的语调听不出一丝波澜,偏让人感觉到无穷无尽的恨意和悔意:“倘若我当时隐而不发,小玉的一双儿女说不定还有救!”

    欣瑶虽心中替玉贵妃的遭遇伤痛。脑子却依旧清明。她淡淡道:“老王爷这会子没有说实话。据晚辈所知瑞王当时已娶妻纳妾,且瑞王最心爱的一名姬妾当时已有八个多月的身孕。”

    “死了,统统死了,化成了灰,变成了烟,连个尸身也没留下。烈火长烟烧了整整一夜,照亮了半个京城。”

    杜天翔深深一叹道:“虽说冬日天干物噪,火势迅猛也说得过去。只一百二十三人无一人生还,就显得有些诡异。”

    庆王爷讥笑连连道:“苏溪颜又岂是纵虎归山。心慈手犬人?倘若这些人事先都被悄无声息的抹了脖子,你说逃得脱还是逃不脱!”

    欣瑶迟疑片刻,冷静道:“老王爷难道不知方生方死,方死方生的道理吗?从玉贵妃逝到瑞王府大火,似乎隔着不少时日,禁的是足,禁不住的是心。我想以老王爷的本事,如果想救,总能想出办法。若不然,军中的那枚棋暗从何而来?”

    欣瑶如愿的看到了老庆王眉宇间深深的阴霾。

    她不等他回话,又道:“正所谓无巧不成书,然世上巧合之事多了,倒不免让人产生几分怀疑。程家村子离老王爷的别院不过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当年沈老爷子也是因为探访王爷才凑巧救下那个快被冻死的孩子。在时间上,沈老爷子救下程大的时间正好离瑞王府大火满五年。晚辈想,如果当年瑞王的爱妾有命把孩子生下来,那孩子也正该是五,六岁的光景。老王爷可否再为晚辈解解惑?”

    杜天翔神情遽变,目光瞬间看向老庆王。

    老庆王脸上风云变幻了几下,长叹一声道:“你真真聪慧,本王输在你手上,心服口服!”说罢朝身后的老妪递了个眼神。

    老妪走至厅中,慢慢的跪了下去。

    老庆王诡异的笑了一声,道:“告诉他们,你是谁?”

    老妪用她那满是橘皮似的手抚了抚面庞,轻轻抬头,一张饱经风霜的皱巴巴的脸赫然出现。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面无表情道:“老奴曾经是玉贵妃的奶娘,贵妃嫁进当时的太子府,我随嫁跟了过去。后被贵妃派去服侍瑞王。那日大火前,侧妃腹痛,产下一子。瑞王命我偷偷送到庆王府上,以防万一。”

    老妪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睨着蒋欣瑶,蒋欣瑶对上那目光,心头微颤。

    老庆王挥了挥手,淡淡道:“去吧,去准备一下,把孩子抱来!”

    老妪默默的看了老庆王一眼,依言而出。

    庆王爷慢慢起身,背手走到门前。

    门外遥夜沉沉如水,漫漫秋风凄凄。

    微胖的身子禁不住轻轻颤抖,许久低沉的声音似从地狱里阴阴而出。

    “我把他放在庄子上养至六岁,六岁后,我把他的身世如实的说与他听,让他自己选择。他若选择平淡一世,我便护他一世;他若选择报仇,我便助他翻天覆地。这个孩子年岁虽小,却极有骨气。后面的,我不用说,你们也能猜得着。”

    蒋欣瑶,杜天翔瞬间明白。

    程家庄数十条人命,沈老太爷,赵虎……不过是为了掩护这颗暗棋必要的牺牲品。

    一抹淡淡的月色斜照进来,铺洒在老庆王华贵的衣衫上,只见他挺了挺腰背,继续道:“生于皇室。非我所愿;娶妻生子,非我所喜;爱人兄弟,非我能护;人生浮短。光阴易过,半生辛酸,半生荒唐,前尘往事一一道尽,本王今日,总算是能卸了这担子。”

    蒋欣瑶,杜天翔两个听罢面面相觑。竟久久不能言语。

    说罢,老庆王突然大步走到樆案前,抱起一坛子女儿红。仰天一倾,五十年上好的女儿红倾泻而下,半洒半饮。

    坛子应声而碎,老庆王瞬间又打开一坛。

    “多少离恨苦。夜寒与谁诉。往事遥遥去,半生如一梦!痛快,痛快!哈哈哈哈……”

    老庆王仰天长笑!

    老妪抱着襁褓中的婴儿蹒跚入院来,欣瑶眼尖,飞奔出去,杜天翔随即跟了上去。

    老妪重重的把婴儿送到欣瑶手里。欣瑶忙低头察看,杜天翔围过来,伸手替婴儿诊脉。两人折腾半天,见无半点不妥。才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突然两声巨响,两人回望屋中。驼背老妪正拿起酒坛用力摔向地面。

    老庆王端坐在椅子上,嘴角擒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脚下一条火龙迅速往上窜,散发出滚滚热意,瞬间把幽暗的院子照得明亮。

    蒋欣瑶脸色突变,大叫一声:“老王爷!”

    ……

    永嘉一年。

    九月十七日晨。

    秋风簌簌。

    新帝,亲率南燕国五万兵马,迎战中军及犬戎组成的十万强兵,尾随在五万兵马后的是数百位妇孺,幼童。据说这些均是中军诸多士兵的老母,妻儿。

    ……

    永嘉一年,十月底。

    两军对阵渭水。

    夜半,渭水以南,响起南燕国脍炙人口的童谣,并依稀传来妇人,幼童嘤嘤的啼哭声。

    其后半个月,无数中军士兵趁夜潜过渭水受降。

    与此同时,西北军中传来讯息,相传在京城被人毒杀昏迷不醒的平王从天而降,突然出现在左右两军。

    平王一呼百应,军中士气大震。随即南燕国二十万大军整装待命,迎击程大十万叛军。

    平王亲自向叛军喊话,南燕国的好儿郎,刀口从来只对犯我国土,杀我同胞的敌人,不会砍向手足。中军将士弃暗投明者,既往不究。短短数日,中军十万叛军有三万受降。

    ……

    永嘉一年,十二月底。

    平王与程大终是背水一战。两军交战尚不到一鼓,叛军阵营中一支数万人的骑兵临阵反戈。领头的将士,正是那佯归了程大的沈力。

    西风长沙,万里戎机;

    铁衣剑戟,兵马轻嘶。

    髑髅皆是长城卒,日暮沙场飞作灰。

    ……

    永嘉二年,二月初。

    平王大胜叛军。

    程大领三千兵马逃窜至霍城。

    平王围而不攻。

    数日后,程大一身黄衣,领妻儿五人登上霍城城头,向京城方向跪拜数下后,程大持刀,亲斩妻儿后大呼一声“天不佑我!”横刀自刎。

    城中三千将士,见将军慷慨赴死,哭声阵天,纷纷自尽,追随程将军而去,无一人苟且偷生。

    霍城内血流成河,尸骨遍野!

    平王亲自为程大敛尸,厚藏之。

    与此同时,沈力率五万铁骑与新帝成合围之势,前后夹击,历经一个月的苦战,尽灭犬戎五万骑兵及中军二万叛军。

    ……

    永嘉二年,六月中,新帝班师回朝。

    平王得到消息,挥军二十万趁机北上,势如破竹直逼犬戎。半年后,走投无路的犬戎国国主交出国玺,俯首称臣。

    至此,西北大定。

    此役中,平王冲锋陷阵,凶猛异常。然为暗箭所伤,伤势不详。

    ……

    永嘉三年,初。

    西北大定。

    转眼。

    春已近,冬渐远!(未完待续……)

    PS:至此,蒋四一书正文,最后一卷,最后一章,全部结束。不知道包子可有给书友们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

    这是包子头一回执笔写文,其中艰难,不一一累述。就似自个的孩子,再不好,也是心头肉。

    书中多有不足,请书友们见谅,三观不正,也请书友们原谅。

    写书,是一个梦,一个沉睡在包子心中已久的梦。

    如今,这个梦已然实现,包子仰天当笑。

    感谢所有陪伴蒋四的书友们,感谢曾给包子推荐,打赏,粉红票的书友们,你们的支持,是包子坚持的动力。

    蒋四的梦,悄然结束;

    林西的梦,刚刚开始。

    愿意跟随包子,走进林西梦境中的书友们——

    我们——不见不散!

    PS:所有人的结局,都在番外之中,一起期待吧!

    PS:主角的番外,未曾动笔,书友们若想看谁的番外,请主动留言,包子愿意为你而写!

番外二:沈英篇(一)

    我一觉醒来,阳光睛好。

    身边的男子仍歪着脑袋,身子大大咧咧的舒展着,睡得香甜。

    男子的脸微微有些方,前庭饱满;唇有些薄,鼻如悬胆;眉毛有些粗,眼角上翘。

    说实话,这样的男子,若换了从前的我,只怕正眼都不会瞧他一眼。

    更何况这人不思进取,身无长计,文不文,武不武,唯靠祖荫过活,一看就是个富贵人家的纨绔子弟。当初若不是……我又岂会嫁给他。

    ……

    我出身在京城赫赫有名的沈家。祖上以读书起家,后为官。传至祖父这一代,已官至尚书。

    我的大伯,父亲虽然官位不及祖父,却都手握实权。因此也算称得上是世代官宦之家。

    按说我这样的出身,绝无可能与蒋家联姻。奈何造化弄人。

    我长至十二岁时,家中便为我定下亲事,说的是同为官宦之家的嫡出的公子。只等两家小儿各自成年,商讨婚期,结秦晋之好。

    沈家家教甚严,一切均以祖父为尊。祖父喜女子读书识礼,琴棋书画皆通,故我幼时与家中姐妹一道,跟着夫子读书,跟着教养嬷嬷学规矩,琴棋书画均有所涉。故自视颇高。

    好在与我定婚那人,机缘巧合之下曾见过一面,长得眉清目秀,风姿俊雅,看向我的眼神灼灼发光。

    我心下窃喜,老天厚爱与我。不仅赐我好相貌,好家世,又赐我如此良人。我仿佛看到了日后夫妻齐眉的美好生活

    哪知,那人长至十八岁,不知何故,生了一场病。不过短短三个月,便一命归西。那家父母千疼万爱的嫡子就这样没了,怨气出到了我这个未婚妻的身上,说我命中带煞。克死了他们的儿子。

    命中带煞?

    我一个闺中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堪堪几年前与未婚夫见过一面,我又如何能煞得了他?我带着满腹委屈与心酸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短短几日。人便瘦了一大圈。

    此时。京中隐有我的流言,若想再嫁高门,已是难事。

    正巧此时父亲出任苏州知府,祖父便命他在苏州府为我寻一门亲事,不计门第如何,只男方人品好便可。就这样,父亲寻到了曾与沈家有过渊源的蒋家,并匆匆定下婚事。

    虽然我心中有诸多不愿。却无可奈何。我克夫的名声已然在京城传开,若哪一天传到南边。便是这样的人家对我来说,已然是奢侈。

    亦记得离京那晚,祖父特特把我叫到跟前,语重心长道:“孩子,人心即地狱。那样的公婆,便是你嫁过去了,也是要吃苦头的。你记住,咱们沈家的姑娘,从来腰板挺得直。”

    ……

    漫天的喜庆和满目的红色朝我扑面而来。我抬头看着眼前掀起我喜帕的男子,一张全然陌生的脸,薄唇微微张着,一双桃花眼中俱是惊色。我适时的垂下了脸,掩住眼底的失望。

    就这样,我心不甘情不愿的低嫁到蒋府,成了蒋府的大奶奶。一晃,已经十七年了!

    ……

    我仔细盯着自家的男人瞧了半晌,不由的笑了。

    这人从来都是这样,睡觉抢被子,把人挤到角落,偶尔还说几句梦话,磨磨牙,一身的毛病。都说大家出身的公子少爷,一言一行都极有教养,便是睡觉的姿势都容不得张牙舞爪。偏偏我家这位是个特例。

    这么多年了,我也早就习惯了。

    我叹了口气,轻手轻脚的掀了被子起床。

    外间的丫鬟听得声响,端水进来侍候。

    我冲她们努努嘴,示意她们手脚轻缓一些。

    丫鬟们屏气凝息,各司其职。

    镜中的女子眉弯目秀,乌发雪肤,显然是美丽的。若不是眼角隐隐绰绰的细纹泄露了女子的年龄,风情只怕更胜从前。

    说起来,这世上女子,没有几个是不介意自己容颜的,美丽的女子犹甚。我把脸往前凑了凑,手轻轻抚上眼角,似要把那细纹抚平。

    “大奶奶,今儿戴哪支簪子?”

    我今日穿了件酡红色的的袄子,上头绣着金线勾连的花枝花叶,虽然华丽,却略嫌老气,需得配得鲜亮、灵动的头饰,方能显得我年轻。

    我扫了一眼梳妆台上的首饰,有些举棋不定。

    “把那对珊瑚鎏金点翠发钗替大奶奶戴上。”

    我偏过脸,大爷以手撑腮,斜靠着身子,微微含笑,正懒懒的看着我。

    我心下喜悦,嗔笑道:“就你眼尖,还不快起来。”

    “急什么,府里又没什么大事,且让我看完我家娘子对镜梳妆再起也不迟!”

    我面色一红,虽然我已习惯他有事没事的调侃一两句,终是闺中之事,不便在外人面前展露。朝身后的丫鬟们扫了一眼,丫鬟们颇有眼色的去了外间。

    我眼角一勾,走到床前,玉手轻点男子额头,嗔骂道:“还不快起,又赖床呢?”

    男子长臂一环,把我环在胸前,不由分说的来舔我唇上的胭脂,我被他舔得心头发痒,一边躲着,一边咯咯直笑。

    “英儿,今儿这胭脂怎么微微有些苦啊!”大爷咂摸咂摸嘴,一本正经道。

    我一掌拍在他搂着我的大手上,啐道:“没正经,胭脂怎么会苦呢?”

    “要不我再尝尝!”大爷笑得有些痞赖。

    我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上了当,粉拳轻捶在他身上。

    元青哈哈大笑,一个翻身,人已躲进了床里头。

    每日晨起,男人总要如此逗弄我一番,才肯起床。用他的话说,是增进夫妻的感情。

    我问过他,这话是从哪里听来的?

    他眉头高抬。死活不肯告诉我。

    其实,他不说,我也知道。这男人,除了他那个好妹妹的话,一听一个准,旁人的讲的,只怕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

    我与大爷用罢早饭,便去归云堂给老爷,太太请安。

    归云堂是蒋府最奢华的一处院落。这里曾经是蒋家老祖宗住了一辈子的地方。

    老祖宗去后,归云堂空了几年。后来老爷,太太觉着空着总不是个事,遂命人重新翻新了一下。堂了些上好的家俱。便搬了进去。如今这里,已然成了全蒋府最热闹的地方。

    说起来,蒋家就大爷这一辈,也真真是人丁稀少,大房就大爷一个哥儿。诺大的府邸里,满打满算,也超不过十个主子。

    自打二房迁居去了京城,许多院落就这样白白的空了下来。我只好令下人们日日掸灰扫尘,也省得看着破败了。

    ……

    我与大爷携手而进。几个孩子均已在老爷,太太跟前说笑了。

    我偷偷的用眼角瞄了元青一眼,心道若不是他,只怕今日我来得会早些。

    元青的脸皮如今也练出来了,他明明看到了我递过去的眼神,偏偏不接我这茬,自顾自的走到双亲跟前,规规矩矩的请了安。

    我只得暗暗磨了磨牙,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老爷用茶润了润嗓子,虚咳一声,正襟危坐道:“快过年了,外头的铺子也该盘一盘,该收的帐,收一收。庄子上送来的那些个吃食,挑些好的,给你们二叔送去,多弄些南边的丝绸和茶叶,这些在京里,可是稀罕物。”

    老爷如今是越来越胖了,用太太的话说,都快胖成弥勒佛了。蒋家男子,都是清瘦高挑的身材,独独老爷,长相肖母,身形像其舅家,又天生是个不愿多操心的,真真是不胖才怪。

    我与大爷恭敬的点头,目光望向太太。

    这老夫妻俩,回回请安,都是一个说完,另一个再说,就像唱双簧似的,一日都不会拉下。

    果不其然,太太怀里搂着我的小女儿蒋若荷,蹙着眉头思了半天道:“你大妹妹府上的礼可别忘了,琼儿喜欢吃南边的水产,多给她送些去。对了萧府那份略重上几分。”

    我含笑点头道:“母亲考虑的周到,就依母亲说的办。”

    元青思了思道:“父亲,二叔可有信来?他们一家,今年又不打算回来过年吗?”

    老爷抚须叹了声道:“哪里走得开。过了年,你三弟大婚,娶的又是那样人家的姑娘,只怕这会正忙着呢。”

    我不由打趣道:“我的个老天爷,总算是要成亲了,再不成亲,二婶头上的白发,又要多出几根了!

    元青的堂弟元晨,今年已整整二十。十八岁高中二甲第三名,被皇帝亲点入了翰林。去年由其尊师杜祭酒做媒,与刚刚卸任的内阁首辅大学士张华的小孙女定了亲。婚礼定在来年开春的四月。

    元青这个堂弟,书读得好不说,长得也好,且为人极有主见。十五岁便有人上门说亲。二婶怕耽误了他的学业,都一一拒了去。

    十八岁中了举,按说也该定亲了,偏这孩子死活不要,还豪言壮语称先立业,后成亲。只把二婶气得,在床上病了半月才见好。

    这一拖又是两年,连我家的老大,他的侄儿都快到了说亲的年龄了,他还是不急不慢的挑三捡四,左一个不顺眼,右一个不顺眼,真真是要了人命了。

    那些时日,但凡我去京里,回回都能见到二婶抹着眼泪数落他。后来,连他的老师都看不下去了,这才亲自给这孩子选了门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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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LL206的评价票。

    感谢老朋友enigmayanxi一如继往的厚爱!

    番外奉上,老规矩,一日两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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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沈英篇(二)

    老爷眯了眯眼睛,不屑一顾道:“大丈夫,何患无妻!先立业,后成家,这不是好事吗?”

    “好什么好,你当初怎么不先立业,后成家。”太太眉眼一横,不客的回敬了一句。

    我深怕这老夫妻俩又吵起来,忙插话道:“老爷,太太,三弟大婚,咱们府里是按着以往的规矩送礼呢,还是……”

    果然,这话一出,屋里又恢复了平静。

    老爷,太太对视一眼。多年的夫妻生涯令这两人已到了极为默契的程度。

    太太抚了抚头上的发髻,笑道:“如今你当着家,与那房走得又近些,这事,你与元青商议着办。”

    太太话音未落,老爷便接着道:“都是一家人,又是二房哥儿中头一个婚娶的,咱们大房不可失了礼数,不可失了礼数啊!”

    我心下暗笑。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能怎么失了礼数?

    当初公公婆婆两人为了二妹和萧府的事,把二房得罪了个干净。如今也算是聪明了,凡事不出头,不拿主意,好的,坏的推给我。

    我不出声,只用眼睛去瞧大爷。

    大爷忙笑道:“三弟这回大婚,听说请的都是官场上有头有脸的人,咱们大房的礼要是轻了,只怕会给人笑话。依儿子看,还得重重的备下才是。”

    太太一听“重重”两字,脸色便有些难看。她这人,素来把银钱看得极重。给银子她欢喜,要让她往外掏银子,那真真是要了她的命了。

    我轻轻一笑道:“确实该重重备下才是。子辰这些年。跟着他两个叔叔读书,日后若真中了举,出了仕,只怕到时候还得二叔,三弟帮忙拉扯一把。”

    关系到亲孙子的前程,太太又笑道:“这倒也是。这孩子,一看就是个读书的料。如今又这般用功,不怕没有高中的时候。只怕到时候比他两个叔叔还要有出息。”

    老爷,大爷一听太太这话。都笑得见牙不见血。唯独我的心下却微微发苦。

    世上的母亲,没有几个不喜欢自己的孩子被别人夸奖的,我也不例外。只是自己的儿子有几斤几两,我心里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我的长子蒋子辰今年十五岁。八岁那年我受祖父提点。把他留在京里跟着蒋府二老爷读书,中间因故荒废了两年。两年后,我腆着脸,又求到二房门上,这才把人又送到了二老爷身边。

    这孩子原本资质就平平,耽搁了两年,学问比着一般的同龄学子,已有几分不足。好在二老爷为人严厉。管得又紧,日日校考。夜夜命他苦读,这才把几分不足给补了上去。

    但要说比他两个叔叔有出息,那是万万没有可能的事情。

    二房那两个哥儿,一个比一个聪明,真真都是人精。

    且不说三弟如今在翰林院混得风声水起,就那个小的,一副脑瓜子也不知道怎么长的,也不见得他有多用功,偏偏学问连杜祭酒也夸,称其有状元之才,主动纳其入他门下。我家那个笨儿子,可怎么比得了。

    元青见我脸上有些讪讪,知道我想起了以前的旧事,忙打了岔。

    其实不用他打岔,我也早就想开了。

    人各有命,也不是非要走科举这条路,才能有出息,想四妹妹府里的哥儿,一见书就睡觉,四妹妹不照样随他去,从不拘着管着。小小年纪,赚钱的门路是一套一套的,真正比老人还精明。可见凡事皆无一定。

    想到此,我展颜一笑道:“倒也不求他多有出息,只求他懂道理,明是非,能撑得起咱们大房的家业便可。”

    我知道我这话一说出口,太太心里肯定是不高兴的。她素来把这个大孙子当成宝贝,看着哪儿哪儿都好,恨不得能盼着他高中状元,加官进爵才算扬眉吐气。

    太太朝我阴阴的看了两眼,我视若不见,反正我这话也不是讲给她听的。

    “对,对,对,沈氏这话说得极对!”

    果不其然,元青一边用眼睛看我,一边朝婆婆笑道。

    “祖母,祖母,我要吃糖糖!”

    太太顾不得多说什么,朝我与元青摆摆手,低头去哄怀里的孩子。

    “我的囡囡要吃糖糖啊,走,祖母带你去吃!”

    我眼尖的瞧见,小女儿若荷正用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冲我眨了几眨,我的心顿时软成了一团水。

    ……

    给二老请了安,元青去了府外忙活生意,我则回了房。

    房里已然站立着三位姨娘,见我坐下,纷纷上前给我请安。

    “大奶奶晨安!”

    我并不应声,而是淡然一笑,接过下人递来的热茶,吹了吹,斯条慢理的喝了两口,慢慢的搁在手边,掏出帕子拭了拭嘴角。

    万事皆妥,我才昂起头,红唇轻启。

    “嗯,且都坐吧!”

    三位姨娘听得我这一声,才敢依次坐下。

    离我最近穿粉色衣裳的那位,是明姨娘。她原是我的贴身婢女,长得有几分姿色,对我忠心耿耿,我便作主把她抬了姨娘。几年后,我见她倒还本份,遂又让其生了女儿。如今,明姨娘已是我身边不可缺少的一支臂膀。

    “明姨娘,这两日,莲姐儿咳嗽可还好了些?”

    明姨娘坐了半个身位,忙笑道:“回大奶奶,已大好,昨儿晚上一气吃了半碗玉米羹,夜里一声咳嗽都没有听见!”

    我颇感欣慰的笑道:“这方子是我从四妹妹府里讨来的偏方,治小儿咳嗽最是灵验。且让她再吃几天,断了根儿才好!”

    明姨娘眼眶一热,声音中带出些哽咽来:“多谢大奶奶!”

    “咱们莲姐儿有大奶奶这样的嫡母,真真是她的福气。”说话的是离我稍远的石姨娘。

    ……

    石姨娘着一身绿色新袄,胸前的丰腴把袄子撑得鼓鼓囊囊。她是蒋府的家生子,原是太太跟前的人。

    那年,我怀小女儿,婆婆见我大了肚子不能侍候,生怕委屈了自己的儿子,颇为体谅的把她身边最妖娆的这位石姨娘送到了我院里。做媳妇的,除了咬牙接纳外,没有一丝可以任我拒绝的余地。

    记得母亲曾对我说过,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鬟。这话真真不假。

    这石姨娘,别看她容色不错,脑子却是简单,你只要给她好衣好饭,她便恨不得跪下来舔你的脚趾头过活。

    我身在蒋府内宅这些年,若连这样肤浅的女子都对付不了,我也白做了这么些年的大奶奶。

    如今她在我院里,也已经有几个年头了,看着倒还是个拎得清的,知道自己能依仗的,除了讨我的欢心外,便是收了不该有的心思安份度日。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半年前,我断了她避子的汤药,如今她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她怕我容不下她,常与我说,这辈子能安安稳稳的把孩子生下来,也算是圆满了。

    我只笑笑不说话。一个婢女抬的姨娘,便是生了个哥儿,又能怎样?都在我的手心里捏着呢。

    “石姨娘这几日晕吐还好了些?有什么想吃的,只管打发人来要,女人家的,怀了身子最是娇贵,委屈不得。”

    这话没有一丝敷衍的意思,说得诚心实意。

    我生过四个孩子,最大的十五,最小的也快四岁了,自然知道女子怀孕是件顶顶辛苦的事情。所以在这些小事情上,我从来不为难房里的姨娘。

    石姨娘面色一喜,委实不客气道:“大奶奶,我觉着前些日子京里捎来的哈蜜瓜,脆脆甜甜的,吃着爽口。”

    哈蜜瓜?她倒不傻。这物件也只皇亲贵亲才能偿到。若不是四妹妹思量着让府里哥儿姐儿尝个鲜,托人捎来了几个,便是有钱,也没地买去。

    我如愿的看到了明姨娘向我投来的不屑的目光。

    我无所谓的笑笑:“石姨娘,京里统共捎来了四个,除了老爷太太,哥儿姐儿,落到咱们房里的,也只半个,这会子你要吃,我可变不出来。这样吧,我这里有几两上好的燕窝,一会你拿回去。”

    我毫不客气的拒绝了她的要求。一个合格的姨娘,并不一定要多八面玲珑,多委曲求全,而是要知道自己的身份。什么东西是你能吃的,能戴的,什么东西是你不能屑想的,自己得有分寸。

    石姨娘一听有燕窝,喜的跟什么似的,再不提其它。我看她的神色,心下微微冷笑。

    其实我心里更愿意与这样的人打交道。因为她的心思很简单,她的**容易满足。不像有的人,她的心思,她的**隐藏的很深。

    小周姨娘便是这样的人。

    ……

    我的目光落在青色衣裳的人儿身上,目光陡然变冷。若我没有记错,她今年也该有二十二岁了。

    尤记得她头一回入这蒋府,正是二八正年华,鲜嫩水灵的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既清新,又芬芳,只待有缘人去采拮。

    我头一眼看着她袅袅婷婷的立在老太太跟前,不知为何,这心里就不大舒服,像有什么东西哽在心口,吐不出,咽不下,很是难受。(……)

番外二:沈英篇(三)

    这种难受一直伴随了好些天,直到那天夜里,我看到她一身湿衣,曲线毕现的被元青搂在怀里时,我才明白,这样的难受从何而来。

    初时,我以为一切只是偶然,虽然动怒,倒也不大放在心上。

    彼时,安南候府已经败落了,堂堂侯府千金迫不得已,阴差阳串下只得为妾。一个没有娘家,没有嫁妆的女子,想要在蒋家的深宅大院里立足,显然是难的。

    虽然,她的背后站着老祖宗。我却并不畏惧。就凭我的家世和为蒋家生下了三个孩子,这世上能撼动我地位的人,没几个!

    很快,我发现我错了,这个女子,心机,本事,手段全然不在我这下,即便她什么都没有,也能轻而易举的把我打倒。

    因为,她小小年纪,便对男女间的游戏规则,了然于心,然后展展粉容,滴滴清泪,牢牢的抓住了男人的心。

    这时我才发现,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有预谋。

    那个看似清纯温柔的小姑娘,背后藏着锋利的尖刀,向我这个蒋府大奶奶走来。她要的,不是美食华服,不是呼奴唤婢,而是堂堂蒋府大奶奶的位置。

    我慌了,乱了,我甚至破天荒的心中满是醋味

    她比我聪明,比我年轻,比我柔弱,甚至比我更会做人。她甚至只要轻轻往那里一跪,单薄的身子挺得笔直,便能博得一府人的同情。

    而我身边的这个男人,我嫁了近十年的男人。竟头一回像初尝情爱的男子,一头扎进了她织得密密麻麻的情爱之中,魂摇心荡。

    这世上有两件事是拦也拦不住的。一件是天要下雨;一件是男子要纳妾。正所谓食色性也,谁不想娇妻美妾,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

    每一次姨娘跪在地上,向我敬茶,其实我心里最真实的想法是狠狠的把茶盏摔在地上,然后手一叉。把人骂走。

    然而,即便我心里再不甘,再不愿。也只能稳稳的接住茶盏,轻啜一口,顺势把所有的苦涩咽进肚里,脸上还得端着稳重。大气的笑。即便夜深人静,独卧冷床时,我哭得稀里哗啦。

    世上的男子,痴情者有几许?薄情者何其多!

    ……

    就这样,我与她,在旁人眼里看出来,我事事处处占得上风。只有自己心里最清楚,我已节节败退。

    再加上我的头顶还有个老太太。她明里暗里的帮衬及打压,使得我身心皆疲。

    而此时。我才明白,二婶婶这些年在老太太眼皮子底下,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这样的日子,换作是我,只怕一天都熬不下去。

    我在蒋家举步维艰。一个个孤寂的夜,我盯着头上的绣帐,眼睁睁的等到天亮。我甚至绝望的想,熬不下去就做个逃兵吧。

    现实从来容不得一个母亲做逃兵,百年沈家,可以出败家子,可以出纨绔,却从未出过一个弃妇。祖父说过,我就是成了蒋家的人,也还是他的孙女。怕什么?

    怕什么?

    我在怕什么?

    似有一道火光闪过脑海,我瞬间明白了,我所有的怨恨,不甘,绝望从来都不是因为蒋府大奶奶这个位置,而是曾经把我捧在手心里的男子,如今却把旁的女人捧在手心里。

    原来十年的夫妻生涯,早就把这个曾经不入我眼的男子,一寸寸的融入到我的骨血,然后息息相关。

    真真点透我的,是那个总盈盈浅笑的女子。她俏生生的往那儿一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似能看到你的心里。

    从此我沈英脱胎换骨。

    我庆幸在二婶婶与老太太的这场漫长的婆媳大战中,我站在了二婶婶这边,虽然这中间多少带着些许算计与自保。

    这世上,就有一种人,你对她的丁点好,她都铭记于心,然后在你最需要的时候,给你回报。而那时,我根本没有预料到,她给我的回报,是那样大,大到我恨不得跪伏在她的脚下,甘心为奴为婢。

    因为,她救了沈家,百年官宦的沈家。

    ……

    小周姨娘不出意料的失了宠,因为她自作聪明的算计到了四妹妹头上。

    四妹妹不废吹灰之力,只朝她的男人蹙一蹙眉,那个如山一般深沉的男子三言两语,就把小周姨娘踩到了泥土里。然后,四妹妹擒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玉手轻抬,便断了小周姨娘所有的生路。

    直到今天,小周姨娘都没有从泥泞里爬起来。尽管她一次又一次的挣扎,一回又一回的努力。

    我轻轻一叹,蕴着森然的语气,慢慢道:“小周姨娘昨儿可是没睡好?这眼底的青色也该用粉遮一遮再出来见人,若叫外人看到了,还以为这蒋府里,姨娘的日子难过。”

    小周氏惶恐的抬起眼睛,眼泪盈眶,柔柔道:“回大奶奶,昨儿替大爷做衣裳,忘了时辰,睡得晚了些,下回我一定注意。”

    “做衣裳?”我冷笑。

    “府里那些个锈娘一个月几两银子的养着她们,难不成都是摆设?”明姨娘毫不客气道。

    小周氏咬牙不说话,泪一滴滴的落了下来,端的是楚楚可怜。

    我笑了,笑得云淡风轻。

    “小周姨娘若闲长夜漫漫,不如给石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做几身新衣裳吧,也算是你这个做姨娘的一番心意。”

    这话,似一把利刀直接戳到了小周氏的心上。

    自打大爷知晓了她的为人后,这些年往她房里去的次数,十个手指头数得过来。这些年,她夜夜苦风凄雨一个人,虽然锦衣玉食。可日子还是难过。

    她深吸一口气,微微颤抖的拭了拭眼角,诺诺的称了一声:“是”。

    我知道。她拭泪,其实是为了及时的挡住眼中的怨毒。曾经的堂堂侯府千金,竟然落到这般地步,那泪,真的该流。

    女人啊,即使你心里的恨,心里的怨。心里的苦已经充斥着五脏六腑,脸上仍得装作一派云淡风轻,委曲求全的样子。真真是可怜。

    其实。我又曾经何尝不是。

    不知为何,我突然觉得一切索然无味,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各自回屋。

    临了。我突然出声喊道:“小周姨娘。大爷的衣裳既然做好了,得空了,拿来我瞧瞧。”

    小周氏眼睛里猛然迸出的,是光芒。

    ……

    犹记得四妹妹曾经对我说过:世情薄,人情恶,女子都有各自的身不由已。

    倘若我没有经历过沈家的那一场劫难,像小周氏这样阴险算计的女子,无论如何。我是容不下的,更别说善待于她。

    直到后来……

    “大奶奶。杜姨娘又说自己没吃饭,在哭天抹地呢。”小丫鬟麻利的跑进来回话道。

    我陡然收回了思绪,眼中锐利尽见,起身道:“天天要闹一回,没个停歇,真真是要了人命了!”

    明姨娘去而复返,扶过我的胳膊,轻声道:“奴婢陪大奶奶走一趟吧。或再传到老爷,太太那头,又不知闹出什么来。她啊,也只大奶奶的话肯听。”

    我幽幽的叹了口气道:“这个杜姨娘,真真是……”

    不等我把话说完,明姨娘已扶着我出了屋子。

    ……

    杜姨娘是个谨小慎微的人,她在蒋家,就似个透明人一般跟在太太身后,小心翼翼的揣摩着太太的心思,一言一行绝不逾越。你如果不刻意的注意她,你根本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我对杜姨娘的熟悉,还是从那次一同坐船进京开始。

    这个资色平平的姨娘,因听闻女儿给人做妾,哭着求到老太太跟前。老太太见其可怜,又念其爱女心切,这才允她入京。

    从苏州府坐船入京,需得大半个月的时间。正是同船的这些日子,我才发现,这个看似无欲无求的杜姨娘,也是暗藏几分心机的。然她对二小姐的舔犊之情,却不容置疑。

    ……

    杜姨娘的院子在西北角上,要穿过一条长长的回廊,回廊的尽头,便是杜姨娘的居所。

    按理杜姨娘是老爷的女人,理应和太太一道,搬进归云堂住。奈何杜姨娘近些年来,因二妹妹一事打击颇大,不知何故总说些胡言乱语。再加上年老色衰,老爷生了厌弃之心,这才令其搬到了这处僻静的院子。

    也是个可怜人。

    我心下轻轻一叹,身子稍稍顿了顿。

    明姨娘察觉到我的异常,轻声道:“大奶奶若实在不想去,就让奴婢先去瞧瞧再说。”

    “都到脚跟前儿,何必这么麻烦,走吧!”我摇摇头道。

    明姨娘叹息道:“这杜姨娘也真真可怜,要不是二小姐……哪里会这样?”

    我心头一痛,只觉得心下酸涩不堪。

    蒋欣瑜这三个字,如今已是蒋家大房的禁忌,老爷太太都极不愿意提起这个女儿。今日晨起请安时,提起往京里送年货,太太言语中根本没有涉及到她。

    我虽然管着这蒋家的内宅,可有些事情还是需得看太太的脸色,她不提,我不能问。

    更何况是有关二妹妹的事情。

    “也不知道二妹妹在庵里好不好?”

    明姨娘见我脸色不大好看,忙道:“大奶奶,有轻风陪着,二小姐的日子,也不至于太冷清。”

    “轻风?”

    我心里反复念着这丫鬟的名字。

    “多亏了这丫鬟啊!”

    ……(……)

    PS:感谢a333310th,enigmayanxi两位书友的打赏!

    书友n263872be1kKlDWZ的书评令包子眼前一亮。

    人性是多样的。

    包子小时看西游记,就极不喜欢里面的唐僧。这货什么本事也无,除了念念阿弥陀佛,便是唤“悟空,悟空!”连人和妖都分不清楚。

    偏偏所有人都说他是好人!

    看水浒,所有人都说宋江是好人,包子觉得他是个大阴谋家,坏得流油,偏偏这人居然是梁山之首。

    所以说:人性——那是相当的复杂的!

    胡言乱语,书友们见谅!

番外二:沈英篇(四)

    孙景耀死后,二妹妹的心也跟着一道死了。她毅然决然的扔下了一府的事,去了尼姑庵,从此清灯苦佛,了度余生。

    待蒋家众人知道时,二妹妹连头发都已削去。老爷一气之下,病倒在床,养了将将三个月,才有些起色,从此之后,连女色之事,都不大能提得起兴趣。

    都说母女连心,杜姨娘一听说女儿年纪轻轻入了佛门,急得当场就晕死过去,醒来后,人便有些不大对劲,总记不得刚发生过的事。

    那时我正忙着沈家的事,并未跟着大爷一道去京城。只听大爷回来说,二妹妹说她这辈子罪孽深重,唯有皈依了佛祖,才能洗去一身的罪孽。

    我听了,不由的泪水涟涟,泣道:“她是解脱了,那府里三个孩子,可怎么活啊?”

    彼时,小曹氏已经上吊死了,孙景耀的姨娘高氏坐完月子,奈不住寂寞,扔下孩子跑了。去了哪里,无人知道。好好的一个府邸,七零八落,只剩下轻风带着三个孩子,日子过得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元青目光深深对着我道:“原本二叔,大妹妹府里都想把孩子接过去的,只是没料到,孙府的人不同意?”

    “孙府的人?谁啊?”我惊道。

    “你怕是想都想不到,正是那孙景辉!”元青叹息一声。

    “居然是他!”我愕然抬起头。

    “没错,正是那孙景辉。他说孙家有房有粮。自家的孩子为何要让他人去养。并不顾众人的反对,把三个孩子养在了他的名下。孩子到底姓孙,我与二叔他们商议了半天。也只得应下!”

    “他难道不恨……”

    “人都已经这样了,还能怎么恨,再怎么说,那三个孩子也都唤他一声大伯。他又是那样的人,养在身边,等将来老了,也算有个后。”

    我后来细想了想。也许这样的结局对孙景辉和三个可怜的孩子来说,才是最好!

    老爷太太知道此事后,倒也没说什么。只连连叹气。

    ……

    去年,我入京,特意让大妹妹陪着一道去庵里瞧了二妹妹。

    长年吃斋念佛的生活使得这个曾经明媚的女子苍老了许多,眼角已布满了密密的皱纹。

    她见我们来。面色倒还平静。问了问家里众人,又问了问她的孩子,听说都平安,便没再细问下去。

    我们想说与她听,她也不愿意多听,只说她在佛祖跟前给亲人们念着平安经呢,不能分心。

    我们见她一切都还好,又无甚话可说。坐了片刻,往庵里捐了些香火钱。便只得离去。

    未料到,临走时,她居然问起了四妹妹的近况。

    我们捡了些重要的说与她听,她听罢,眼眸深深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情,是没听了她的劝!”说罢,头也不回的便走了。

    我不由暗下深深叹息。

    人啊,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再后悔又能怎样!

    ……

    我一脚踏进院子,就听见杜姨娘尖着嗓门在喊:“我没有早饭吃,你们不给我饭吃,我要到老爷,太太跟前告状。”

    丫鬟们见我来,纷纷围上来,个个脸上都是委屈。

    我也见惯不惯了,摆摆手,示意她们散去。

    “姨娘,你不是刚刚吃过饭吗,怎么又忘了。今儿我特意交待厨房给你做了你最爱的桂圆红豆粥,你还跟我说香呢?”我上前扶住杜姨娘,一边哄,一边道。

    “我吃过了?”杜姨娘呆呆的望向我。

    “吃过了啊,我看你吃得香,还让丫鬟给多添了半碗!”我替她把用在耳边的一缕头发,别在耳后,轻声道。

    杜姨娘混沌的眼睛转了个圈,想了半天后,微胖的脸上,慢慢的绽放出一抹笑意。

    她看了看我的脸色,陪笑道:“瞧瞧我这记性,又忘了。又劳大奶奶跑这一趟,真真是罪过。”

    我淡淡一笑道:“以后有什么事,别跟丫鬟们闹,她们知道什么?姨娘好歹也是个主子,传说去,没的让人说姨娘你,容不下人。”

    “是,是,是!大奶奶说得对。”杜姨娘应得颇为迅速。

    “姨娘歇着吧,前头还有事情要忙,我就不陪姨娘说话了!”

    “大奶奶,我跟你一道走吧,今儿我还没给老爷,太太请安呢,这么没规矩,他们该说我了?”

    “姨娘又忘了,刚刚在归云堂,姨娘还走在我前面呢。”我说的极为坦然。

    杜姨娘刚刚迈出的脚将将收回,她茫然的的看着我,眼中似有疑惑。

    “姨娘连我的话,都不信了?”我适时的补上一句。

    “我……嗨,人老了,真的不中用了,这前脚才做的事,后脚就忘了。那大奶奶你慢走。”杜姨娘默然片刻道。

    我心中微微有些不忍,婉声道:“嗯,姨娘回去歇着吧!回头二妹妹若有信来,我头一个就给你报喜!”

    杜姨娘顿时眉色飞舞,喜笑颜开:“多谢大奶奶!我这心里正盼着呢!可有好些日子没来信了!”

    “可不光你盼着,老爷,太太都盼着呢!姨娘,回去歇着吧!”

    我不敢回首去看杜姨娘的身形,因为每看一次,我的心就会揪作一团。她封闭了大部份二妹妹的记忆,一心以为二妹妹仍在孙家舒舒服服过着她大奶奶的日子。

    世上的母亲,大都无私,爱子之心,能硬生生的把自己逼入绝境。

    我想,如果这样能让杜姨娘活得开心些,我愿意瞒着她一辈子。

    ……

    一个上午,就这样忙忙碌碌的过去了。

    午饭。我一般摆在自个院里,这时学堂里的几个孩子便会陆陆续续的到我院里来。

    我陪孩子们用过饭,消一会食。一般会习惯性的歇一会午觉。

    女人啊,不论你活得多精致,保养的多好,年龄一年年大了,这精力明显不如年轻的时候。

    然而今日,我却要出门回一趟娘家,得赶在落日前回来。所以不得不早些出发。

    我之所以要回沈家,是因为,今日是我祖父的忌日。

    ……

    我的祖父在沈家。是个神一般的存在。

    他为人极为圆润,仗义。年轻时凭科举出身,一步步爬上高位,创下赫赫家业。

    沈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没有一个不服他的。便是我那官至三品的大伯。见到祖父,让他跪,大伯绝不敢站着。

    倘若没有那次的劫难,凭祖父的身子,沈家如今应是四世同堂。

    祖父生前最后悔,有两件事。一件是收留了一个不该收留的人;一件是拒绝了一个不该拒绝的人。

    而恰恰是这两件事,让原本应该寿比南山的他,郁郁寡欢。病重而亡。

    我记得那一年初冬,江南刚刚下过第一场冬雨。空气阴冷潮湿,路上罕见行人。我素来怕冷,缩在房里不愿出门。

    那日晚间,我与大爷各自梳洗好,头发松松的绾着,却见大嫂身边的贴身侍女紫吟披头散发的冲进来,一头扑倒在我脚下。

    我心下一惊,忙问缘由。才知道,苏州沈府,我娘家的父母兄弟,侄儿侄女们都被下了大狱。

    更让我吃惊的是,京城的沈府众人,早在半个月之前,就已下了大狱。

    我只觉得眼前昏天黑地,身子控制不住的倒了下去,幸好元青他眼疾手快,一把扶住。

    我泪流满面,强撑着问:“可知道是什么罪名?”

    紫吟泣不成声的说了一句足令我心神俱碎的话:“通敌判国!”

    通敌判国?

    诛九族的死罪。

    我的心,一片死灰。

    ……

    没有经历过劫难的人,不会知道一颗心,每分每秒都在火上烧,是什么感觉。那种惶恐不安,那种心如刀割,可以生生把人折磨至死。

    我不吃不喝躺在床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若我的亲人被诛了九族,我还有什么勇气苟活在这个世上。

    可笑的是,我的公公婆婆,正如当年避开二房的人一样,如瘟神一样的避开我,要不是我替蒋府生下三个孩子,日常行事又无差错,且他们的儿子言词灼灼的护着我,只怕他们早就一纸休书,把我休弃出门。

    溺水的人永远都盼望有一根稻草的出现。绝望中的我,不知哪来的勇气,穿戴一新,到与沈家交好的世家好友府上,一家家求人。

    只要他们能出手相助,我沈英不光这辈子,就算下辈子让我为奴为婢,我也愿意报答他们的大恩大德。

    然而,我从早到晚穿梭在苏州府的大街小巷,直至月上树梢,我竟连一个府门都没能进去。

    我心中悲凉,仰天长哭,终于明白,我的痴心妄想,在现实面前变成不堪一击。

    都说有钱能使鬼推魔,我花了近千两银子打点了牢狱,终于求来了五分钟的探视时间。

    阴森潮湿的大牢里,沈家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蜷缩着一起,我泪如雨下,不敢往前一步。

    我清楚的看到我的大嫂张氏,一脸惊恐的抱着怀里的孩子,脸色惨白,唇色干裂。

    我觉得我的天塌了。

    就在我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时候,一个令我意不到的人悄无声息的等在蒋府门口。(……)

    PS:感谢老朋友:小数万阿弯,enigmayanxi,紫冰滢月为包子新书送上的打赏!特别心喜!

    真的有一种冲动想哭的感脚!

    一路追书确实不易,包子争取让极品比蒋四更精彩纷呈!

番外二:沈英篇(五)

    这人,正是苏州府瑾珏阁的掌柜蒋福。

    蒋福的面色极为憔悴,眼里布满了血丝,像是重病缠身的样子。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递到我手里,并在我耳边轻声叮嘱了几句。

    我彼时的震惊,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直直的朝他跪了下去。

    蒋福眼疾手快扶住我,哑着嗓音道:“大奶奶,万万使不得。小的也是奉四小姐的命。”

    四妹妹?居然是她?

    我悲喜交加。

    蒋福点头道:“四小姐还有句话,让老奴带到。她让大奶奶一切听从那人安排,万万不可擅作主张。她如今只能保住沈家人的安危,能不能活,还看天意。”

    我只顾着琢磨四妹妹这话里的深意,连蒋福何时离开的,都未顾得上,我甚至对他脸上的一抹绝望视而不见。

    直到很久,我才知道,沈家的这场滔天大祸,全因我的祖父当年救下的一个人。这人关押了我的堂弟沈力,然后联同邻国,起兵造反了。

    而一向乐呵呵的蒋福,之所以脸上露出悲绝之色,是因为他的主子,蒋家的三老爷被人毒杀。

    他匆匆而去,只为了去迎他的主子——回家。

    ……

    谁都知道,入了大狱的人,即便不死,也难在里头活命。

    而沈家的人,正是因为有了蒋福的这块玉佩,才得以苟活。整整一年,我来回穿梭在蒋府与天牢之间。送衣送药。

    冬去春来,夏走秋至。

    一年后,我的堂弟立下军功。终是洗脱了沈家通敌判国的罪名。沈家满门,得以生还。

    而此时,京城传来祖父重病的消息。

    南边到京城隔着山山水水,我身为蒋家的儿媳,不可能扔下府里一摊子事随父兄入京,因此没有见到祖父的最后一面。

    据说,我的祖父临终前。只把活祖宗一人叫到了跟前,一个时辰后,活祖宗流着泪走出了房间。彼时,他的右手已然多了一枚扳指。

    那扳指自打我记事起,就一直戴在祖父的手上。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沈家的家主。才配有这样一枚扳指。

    祖父死后。朝庭对他并没有任何讣闻。连带着对我大伯,我父亲,我的几位兄长被摘了的官位也没有任何说法。沈家百年官宦之家,就这样退出了南燕国的政治舞台。

    皇权便是这样的无情。不管你曾经立下过多少汗马功劳,也不管你曾经在他夺得皇权的路上,起了多少决定性的作用,一旦你犯了错,所有的一切烟消云散。

    祖父的灵堂空空荡荡。除了几位嫂嫂的娘家派人送了祭礼,便再无人来。想当初。便是府里哪个哥儿的生辰,热闹都不止如此。

    我那堂弟沈力一韶孝,赤红着眼睛跪伏在祖父棺前,脸上没有泪,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就在停灵的第三日晨,刚刚升任禁卫军统领的萧寒,携太医院院史杜天翔前来祭拜,并送上了平王的祭礼。

    至此后,祖父的灵前,人来人往。

    祖父出殡的头天晚上,四妹妹一身素衣,悄然来了沈府,当着我大伯,父亲及几位史长的面,拿出了半枚玉印,称物归原主。

    我的堂哥沈峰竟当着沈家众人的面,一头跪在四妹妹跟前,着着实实的磕了三个头,惊吓了所有的人。

    而作为家主的沈力,则一言不发的盯着我的四妹妹,掷地有声的只说了一句话:“四小姐有任何差遣,沈家愿赴汤蹈火!”

    我那四妹妹却嫣然一笑,袅袅上前,虚扶沈峰起来,随即偏过脸,冲着沈力调皮的眨了眨眼睛,轻轻道:“要赴汤蹈火做什么?只逢年过节多送我些好吃的,好玩的便行!”

    说罢,她飘然而去。

    事后我才知道,沈家之所以能保住,竟是我那四妹妹亲自求了新帝,并从中周旋所至。

    我听罢,把自己关在房里,狠狠的哭了一回。

    ……

    前几年,我入京见了堂弟沈力一面。那时,他已在兵部任职,官位不高,不过是个侍郎,正五品的官位。

    恰好那年他媳妇为他生了个儿子,两房侍妾也一前一后生下一双儿女,我大伯,大伯母高兴的嘴都合不扰。尤其我大伯母,盼了这些年,总算是盼到了家里添丁。偏我那堂弟脸上无多少喜色。

    我心下一叹,恭喜的话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一日府里满月酒,宾客散尽,夜已深沉。

    我因大爷多喝了几杯,醉不成行,便住在了沈家。堂弟拎着两壶酒,踏夜而来,直直的看着我。

    我心下一叹,接过酒,深深一笑。

    我们姐弟俩竟席草而坐,一人执一壶,对月饮酒。

    我记得那日的空气特别清纯,满天都是亮闪闪的星辰。湖面上轻轻吹着微风,岸边的垂枊在迷离的夜涡轻轻拂荡,欢快的似在跳舞。

    酒至八分,我心神有些恍惚,突然问他:“你……是不是还惦记着!”

    堂弟执壶的手一滞,目光看向遥远的天际,许久,才轻轻的从嘴里吐出四个字:从未忘记!

    我努力的睁了睁眼,指着他的脸道:“得了吧,你小妾都有了三个。”

    堂弟淡淡的笑了,身子往后一仰,浅浅的星光照在他含笑的脸上,我忽然有些上头,竟学着他的样子仰卧在草地上,私毫没有一府当家奶奶该有的模样。

    “堂弟,你相信姻缘天定吗?”

    他仰望苍穹,没有回答。

    “我告诉你,有些东西都是老天爷安排好的,就算你再努力。再努力,也没法得到!”

    他依旧没有吱声。

    “所以说……得认命!”

    许是酒喝多了,一阵困意慢慢的袭上来。就在我似睡非睡。似醉非醉的时候,耳边有个声音轻轻道:“堂姐,我也能做到!”

    做到?

    做到什么?

    人这一生啊,不过是镜花水月,浮光掠影,虚虚浮浮的看不真切。富贵也罢,名利也罢。欢喜也罢!

    弟弟,别太苦着自己,姐姐只要你快乐!

    我头一偏。已然没了知觉,心里的话,再说不出口。

    ……

    我从沈府回来,天色已晚。大爷已经在明姨娘房里歇下。

    我瞧着那院里明亮亮的灯火。心下竟然没有半分的不痛快。人吃多了一种米饭菜肴。偶尔会想换个面条或者馄饨尝尝,那又如何?总是要吃回正餐的。

    我洗漱一番,换了家常的衣裳,到三个孩子房里瞧了瞧,陪着他们说了会话。

    孩子们都很乖,虽然跟前都有奶娘,丫鬟,嬷嬷照料。却依旧与我亲。这便是血缘关系,这世最最保险的一种人与人的关系。

    现在他们依附我长大。我令他们锦衣玉食,等将来我老了,便是我依附着他们过活,他们令我安享晚年。

    人啊,就是这么周而复始的走过来的。

    孩子们都睡了,此时剩下的时间,便是我一个人的时间。若换了从前,硕大的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我会觉得心慌慌的,空落落的,觉得难熬。

    如今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岁数大了,我竟然有些享受这难得的一个人的私密空间。

    丫鬟们早已备好了热水,撒上些草药,只等侍候我沐浴。热热的把自己浸泡在当中,这是我每日睡前必要做的一件事。

    这草药还是我厚着脸皮问四妹妹要来的。四妹妹生过孩子后,这些年容色一点都不见老,我细细问了,才知道原是这草药的缘故。说到底,这世上再聪慧的女子,也是在意外头这身皮囊的。更何况像我这样的凡夫俗子。

    一边泡澡,一边听着丫鬟们的回话。这几个丫鬟跟着我也有些年头了,都能独挡一面,有她们做我的帮手,我既省心又省力。

    “大奶奶,太太身边的田嫂子的女儿,今年十岁了,人长得也清秀,想求了大奶奶到姐儿跟前侍候!下午到咱们院里,大奶奶正好出了府,田嫂子坐了会,吃了会茶,把这事跟奴婢说了说。”

    “知道了!她可有抬出太太来?”

    “这倒没有,只说求大奶奶赏口饭吃!”

    我点点头,心里已有算计。

    “大奶奶,府里学堂里的先生捎话来,快过年了,想早些结了银子回乡过年。”

    我点点头,懒懒道:“明儿让帐房先生走一趟。另外备上一份厚厚的年礼,再给个大红包,这情面上的事情,也说得过去。”

    “噢,大奶奶,有件大事忘了回您了。老祖宗身边的钱嬷嬷,申时一刻去了。是在睡梦里去的。”

    “去了?”

    我微微有些惊讶。钱嬷嬷七十多了,也是高寿。这般无病无痛的走了,也算是老天怜惜。

    “回过老爷,太太了?”

    “回过了,老爷太太说,快过年了,府里忙,让大奶奶思量着办。”

    “葬在哪里,老爷太太可有安排?”

    “老爷想了半天,说钱嬷嬷侍候了老祖宗一辈子,主仆一场,就放在老祖宗边上吧!”

    我静静的盘算了半晌,终是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先出去。

    待人走后,我把头搁在桶沿上,手指轻轻一抬,泼洒出几缕水丝。

    水滴落在木桶里,泛出一道道波纹。

    那波纹,在烛火下起起伏伏。

    我忽然深沉一把——那恰如这世上,每个女子的人生。

    沉,或者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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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别是enigmayanxi,啥也不说了,都在心中!

番外三:蒋欣珊篇

    周秀月今日起了个大早。

    她在梳妆台前定定的看着镜子半晌,终是从妆奁里挑了只凤簪叉在梳得光亮的头上,转过脸问梳头的小丫鬟。

    “如何?”

    周秀月穿一件玫红色素面织绵褙子,脸上擦了厚厚的粉,再配上满头珠翠,看着确实比往日要年轻几岁。

    小丫鬟陪笑道:“姨娘今日真好看,似是年轻了不少!”

    周秀月脸上露出笑意,理了理衣裳道:“马车备下了?”

    “备下了,就在西角门口候着,东西都装车上了。”

    “嗯,走吧!”

    ……

    马车在山路上行了很久,终是在郊外的一处院落门口停下来。

    周秀月扶着丫鬟的手下了马车,漆红的院门半掩着。她转过脸,对着身后几个婆子道:“把东西搬下来,送进来。”

    周秀月推门而入。院内菊香扑鼻,竹影沙沙。穿过游廊,又是一处宽阔的院子。

    院门口三五婆子围在一处正悠闲的晒着太阳,见来人,纷纷起身行礼。

    周秀月冷冷的看了她们两眼,轻咳一声,身后的丫鬟迅速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递到为首的婆子手上,笑道:“陈妈妈,拿去买酒喝!”

    陈婆子拿了荷包,脸上的笑挤作一团,恭敬的把人引进院子。

    院前一左一右两株高大的香樟,几扇芭蕉,再无任何点缀。

    门前屋檐下一锦衣女子。散着头发坐在竹椅上,手里拿着梳子,一寸寸的梳着那如瀑布般的长发。

    女子身边围着几个青衣丫鬟。一边做着针线,一边说着闲话。

    女子像是梳累了,抬起头,轻轻一笑道:“今儿个,我好看吗?”

    绿衣圆脸丫鬟抬起头,盯着女子看了两眼,笑道:“这世上。再没奶奶更好看的人儿了!”

    说罢,又低上头缝了两针。

    女子得意的笑出了声,接着问道:“是我好看。还是四妹妹好看?”

    圆脸丫鬟这回连头都懒得抬,顺口便道:“当然是奶奶好看了!”

    女子越发开心,拍手道:“那他一定喜欢我,不喜欢四妹妹。”

    圆脸丫鬟似乎已经讲惯了的:“喜欢奶奶。都喜欢奶奶。”

    “啊。夫人来了!”

    不知是哪个眼尖的丫鬟喊了一声。

    周秀月昂首挺胸的走上前,眼风略略扫过眼前的几个丫鬟,挥了挥手,身后的婆子们纷纷把东西送到屋里。

    圆脸丫鬟陪笑道:“夫人今儿又来了,快请进屋吧。”

    ……

    周秀月从半山腰下来,夕阳正慢慢的隐入树林。

    暮色四合时,别院的大门吱哑一声紧紧的合上了。

    女子已经进屋,坐在梳妆台前。仍在一寸一寸的梳着长发。

    “夫人回回一大早来,不到日落不肯走。这么长的路程,颠来颠去的,也真是难为了她。”

    “也是没法的事,若夫人再不来,这鸟不生蛋的地方,还会有谁来管奶奶的死活!”

    “我可听说,郑家的七爷又纳了几房美妾,生了几个庶子,日子过得极好。”

    “这世上的男子,真真是……正室在外头养病,偏那府里连个人影都瞧不见,若不是蒋家在京城有些实力,只怕咱们奶奶连个活路都没了!”

    “咦,我怎么听说是咱们奶奶犯了大错,郑家顾忌着蒋家,不得已才把人关在这里。”

    “不会吧?”

    “骗你做甚,你到外头打听打听,他们都说当年郑家那一把火,就是咱们奶奶放的。奶奶心里一害怕,这才生生被吓疯了。而且我还听说,夫人跟本就不是什么正经的蒋家夫人。她原是蒋家老爷的姨娘,后来跟着儿子出府别过,这才自封的夫人。”

    “作死的小蹄子,这些话哪里是咱们做丫鬟可以说的?若给夫人听见了,这份好差事,可就没了。”

    “不说,不说。哎,这大宅门里,稀奇苦怪的事情真多,花这么多银子养个疯子,还弄一大堆的人侍候着。这要换了我们乡下……”

    “嘘,轻点声,别给奶奶听见了……”

    女子拿着梳子的手滞在半空,她似乎隐隐听见有人在谈论着她的事。

    她静静的听了半晌,嘴角扬起一个不屑而又冷漠的弧度,嗤嗤的笑着对着镜子里娇美的人儿道:“她们说的事,我都知道。她们坏,说我是疯子,我不讲给坏人听,我讲给你听!”

    ……

    我出身在苏州府名门望族的蒋府。

    我的祖父官至三品,祖母是堂堂安南侯府嫡出的大小姐。在苏州府这丁点大的地盘上,蒋家的门第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功名奕世,富贵传流的人家。

    从小,我就过着极为奢侈豪华的生活。衣食住行,无不一是最好。我的院子,树荫满地,四季繁花。我的屋子里,摆着最精致,最华贵的家私。

    尽管我只是蒋家庶出的三小姐。

    没错,我是庶出,这是我一辈子最痛恨的一个词,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耻辱。这个耻辱整整伴随了我一生。

    我的生母,是安南侯府的远亲,从小就与父亲青梅竹马,虽然两家明面上都没有说开,暗地里却早有结亲的打算。

    若不是那个女人的出现,我的生母应该是蒋府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正室。

    所以,这个女人,是我蒋欣珊这辈子最恨的人。正是因为有她的存在,使我的生母,生生当了一辈子的姨娘。

    这个女人,长得花容月貌不说,还一副柔柔弱弱。我见犹怜的样子。最令人讨厌的,是她逆来顺受的性格,眼中含着泪。偏不让她掉落下来。你若是踩在她头上作威作福,她不仅不会反抗,还会笑眯眯的说“做得好”。如此心机深沉的女子,我那大大咧咧的生母怎么会是她的对手。

    我的生母在与她的争斗中,看着占了上风,则实从来没有赢过。若不是祖母明里暗里的帮衬,我相信。早晚一天,这个女人会把我与生母牢牢的捏在手心里,让我们过痛不欲生的日子。

    这个女人后来生下个女儿。就是与我同父异母的妹妹蒋欣瑶,府里排行第四,人称四小姐。

    这世上有生死相扶的兄弟,自然就会有反目成仇的姐妹。

    这个蒋欣瑶是我另一个最深恶痛绝的人。她抢走了原本应该属于我的。所有的东西。

    我常常在想。当年生母要是不那么心慈手软,是不是我的人生,又是另一种境况?

    所以,当蒋欣瑶披麻戴孝,形容憔悴的出现在我眼里的时候,我直觉的知道,那个女人,跟她的娘是个一模一样的货色。一模一样的柔柔弱弱。一模一样的装腔作势,一模一样的让人厌恶。

    蒋府有四位小姐。

    大姐姐嫡出。长得温婉可人,却是个狠角色。她是长姐,比我大出许多,又是大房的人,我与她挨不着边,所以我从来不敢惹她。

    二姐姐同我一样,是个庶出,长相堪堪清秀。不过她的庶出与我的庶出完全不是一回事。她的生母是个侍候人的奴婢,不知何故爬上了主子的床,机缘巧合之下又生下了她。正因为她是奴婢生的女儿,所以二姐姐在蒋家,从来不敢多言一句,永远是唯唯诺诺的跟在大姐姐身后。这样不顶事的人,我蒋欣珊着实看不起。所以,我不屑去惹她。

    至于我的四妹妹,不得不说,顾氏的好相貌完完全全的继承在她的身上。一头黑亮的长发,吹弹可破的肌肤,还有那双最令我嫉妒的,又黑又亮的大眼睛。

    所以这个府里,真正能与我争一争,拼一拼的,只有她。

    ……

    人与人之间的缘份,就需短短一眼,便能决定。就像我看到他,那个冷峻而淡漠的男人,我便知道,这辈子我再也不可能喜欢上别的男子了。

    而当我第一眼看到四妹妹的时候,我与她之间只剩下一种关系,那就是敌人。

    是敌人,就要去战斗,去打败,你只有把她打败了,让她匍匐在你的脚下,向你哭泣求饶,你的人生,才有最真实的意义。

    只可惜,我的姨娘是个蠢货,她蠢得既拢不住父亲的心,也斗不过那对母女。她自以为是的性子,不仅在府里遍树敌手,而且还惹了父亲的厌弃,她甚至笨到连自己肚子里的孩子都保不住。

    这样的生母,我还能指望她什么呢?

    一个好的士兵,在与敌人对侍的时候,应该因时宜势的观察周围的地形,选择好的兵器,然后一击即中。

    在蒋府,我最大的依仗,是我的祖母。

    我的祖母是个极厉害的人,便是我的祖父见到她,也存三分畏惧。然而,她偏偏对我极为宠爱。这种宠爱,便是我蒋欣珊最好的武器。

    祖母常常把我带在身边,跟我说安南侯府的那些往事。所谓的往事,不过是些大宅门里的争斗。渐渐的,我明白了,人对于你想要得到的东西,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努力去得到。得不到,那说明你的心机,智慧,手段,本事不如别人,那你就活该得不到。

    话语,从来都是掌握在高位者的手中,失败者,是没有资格要求任何东西的。所以,我蒋欣珊要成为一切都握在手里的高位者,而不是看着别人脸色,苟且生活的失败者。(……)

    PS:推荐基友翡翠C的书,《大清皇家弃妇》,书号:3063638清穿米虫弃妇,种田观虎斗,倘若亲看多了重口味的rou文,牛逼金光闪闪的玛丽苏文,或者心机深沉的宅斗文,可以看看此文,看这篇文绝对是治愈系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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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四小姐介绍:
生平的理想是混吃等死。
却不知——
前有,打不过就跑的亲祖父;
后有,深藏不露的亲老爹;
左有,心偏到太平洋的亲祖母;
右有,随时想抢她嫡女身份的庶妹子;
四小姐说:要不搭个戏台吧,咱别的本事没有,演戏是一流!蒋四小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蒋四小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蒋四小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