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蒋欣珊篇(二)
真正让我悟通这个道理的,是那年沈府的端午游船,是那个有着高贵血统,来头颇大的张馨玉。
她只稍轻轻的把花盏往我脚底下一摔,便可使我心生恐惧。因为她的背后不光有沈府,还站着天底下最尊贵的人,惠文长公主。所以,即便我心里恨得要死,我也只能避开其锋芒,远远的走开。
我的巴掌,只能甩向比我弱小的人,永远不可能拍到比我强大的人。正因为如此,我只有不断努力,站在所有人的顶端。所以,我要做的头一件事,便是拿掉这个庶字。
一切的计划都很完美,没有任何破绽,就在我以为能心享事成时,我犯了一件最致命的错误,那就是,我忽略了父亲对顾氏的感情。
我坐在黑暗中,静静的想。当年那一场婚嫁真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我的父亲与生母,真的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吗?
我想着想着,便哭了。姨娘啊姨娘,看来你不仅自以为是,还自欺欺人。你生生的坏了女儿这步好棋啊!
错,她不仅坏了我的好棋,更是愚蠢的想要把那女子肚子里的孩子打掉,并来不及的动了手。结果这一回,真真正正的惹怒了父亲不说,还使得那母女俩去了老宅,安安稳稳的待产。
姨娘啊姨娘,你可知道,老太太,她始终是蒋家的掌舵人,她再疼我,再宠我,也不会拿蒋家的子嗣开玩笑。
不知为何。这回我不想哭了,我忽然想笑了。笑我,为何托生在这样一个女人的肚子里。
我败了。尽管我心有不甘,却不得不承认,我败了。
我败在了我的生母手里!
其实他们走了也好,至少眼不见为净。如果那母女俩能在老宅过一辈子,生母是不是正室,我是不是庶出,又有什么关系。
我这样想。姨娘这样想,偏偏老太太不这样想。
从那一刻开始,我才明白。老太太之所以是老太太,是因为她永远把蒋家的利益,蒋家的脸面摆在第一位。
不知是母女俩的命太硬,还是姨娘的办法太蠢。我的愿望又一次的落空了。有道是穷寇莫追。此时的我,已无力回天,直到我看到了他。
……
姨娘曾告诉我,祖母年轻的时候,一眼便看上了我的祖父,并毫不犹豫的求老侯爷成全,这才低嫁到了蒋家。
我想着祖母有此经历,一定会体谅我的苦衷。成全我的心意。
我直直的跪在祖母脚下,坦率的告诉她。我看中了一个男子,我想与他亲成。
祖母幽幽的看着我,眼中头一回有了寒光,这寒光让我想到了,我的父亲,也曾把这样的寒光,落在姨娘的身上。
我并不害怕。
一个聪明的当家人,儿孙的婚姻头一个要看的,不是联姻的对方如何,对是对方的家庭如何。我知道祖母再三衡量下,必会答应我的请求。
因为,我看中的那个人,有一个相当不凡的家世!只要我嫁给他,那么再不会有人嘲笑,我的生母是个姨娘。
果不其然,老太太心动了。
都说姻缘,是女人第二次投胎。我第一次投错了胎,这一次,我要牢牢抓住这个机会,打一个成功的,漂亮的翻身仗。
我长长的松出一口气,慢慢的伸出手,似乎就要触到天际,那里才是我的天堂。
……
后面发生的事情,我似乎已经不太能记得了。那是一段混乱而难熬的日子,难熬到我一睁开眼睛,一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的只有一个人的名字,蒋欣瑶。
恨之入骨!
我就说她跟她母亲是一个德性,笑里藏刀,巧言令色。她的母亲抢了姨娘的男人,而她如今又来抢我的意中人。
锥心刺骨的痛啊,痛得我咬牙切齿,那锋利的尖刀,刀刀刺中我的心口,让我鲜血淋漓。
我蒋欣珊发誓。痛债痛还,血债血债。总有一天,我也要让她尝尝这样的滋味。
萧萧的秋风拂过,院里落了一阵地残花。如此沉静的寂寞,与那喧闹的繁华相得益彰。
我抬头看了看秋阳,是那样的刺眼。
我凄惨一笑,天际果然真的很遥远,那里,从来不是我的天堂!
……
我的天堂在哪里?我茫然而不知!
她的地狱在哪里?我清清楚楚的知道。
没错,是我做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做的!
想取人性命,方式方法有很多种。不知为何,我不想让她死,我想让她活,让她痛不欲生的活。
一个没了贞洁,没了前程的失德女子,便是她贵为嫡女,长得再美再艳,又有什么活路呢?
哈哈哈哈,没有活路!
没有活路好啊,她死了,我就能活!而且,我能活得很好
蒋欣瑶,这是你的命,是你的归宿,怨不得我!
……
可是老天爷,你为什么总要与我开玩笑。
你是不是觉得,像我这样庶出的女子,就不配得到你的眷顾。像她那样的嫡女,就一定会否极泰来!
还是你觉得,像她这样弱不禁风的女子,就一定会有好下场,而像我这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女子,就注定会失败。
人一次次失利的多了,也就习惯了。
不过是短短的几日,我已经不再感觉惶恐不安,心神不宁了。没有人会知道,这事是我做的,因为我是她的姐姐。
我是她姐姐,哈哈……
这世上,像我这样要妹妹命的姐姐,是不是就剩下我一个了。
如果是。那是因为,我的心从懂事的那一天起,就从来生活在阴冷潮湿的地方。
那里杂草从生;
那里暗夜深沉!
没有人知道我心里的怨念有多大。我明明应该是嫡出。我明明应该是父亲最宠爱的女儿,我明明应该是蒋家最娇宠美丽的女子,我明明应该得到那个男子,然后等着他身骑高马,胸挂红绸,迎我回家!
我抬起手,十指青葱。白嫩如脂,
这双手,曾经拿过针。绣过花,这双手,曾经摔过碗,打过人。
如今的这双手。已经沾满了血。沾满了恨。有时候,连我自己看着都害怕。
没错,我害怕。
我非常的害怕。
午夜梦回,我总是恶梦涟涟,冷汗涔涔。我时常看到牛头马面拿着绳索,想要把我捆走。我哭着,喊着,却没有一个人可以救我。
谁来救我?
谁来救赎我?
终于。我穿上了新嫁衣,被人搀扶进了喜轿。我偷偷掀开轿帘。望了一眼蒋府宽阔而精致的牌匾,我默默的笑了。
有人来救我了。
从此以后,我不用再怕了。
……
说起来,我该恨的还有一个人,若不是她,我想我不会把自己走到绝路上。
这人长了一副好皮囊,总是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模样。她的出身,背景也确实给了她高傲的资本。
这人便是张馨玉,她有一个崭新的身份,沈府的九奶奶。
所以说,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我与她同时喜欢上了一个男子,而这个男子偏偏眼里从来没有过我们。别看她张馨玉在我面前掩饰的极好,但是那眼底的一抹忧色,及嘴角牵强的笑,早已真实的出卖了她。
那时,我早已尝过风月的滋味,知道被男人宠爱的女子的脸上,应该像蒋欣瑶那样,肤色白润,眼角含春。
其实,我蒋欣珊从来没忘记那年的奇耻大辱,之所以愿意与她周旋,纯碎是为了蒋欣瑶的脸色。
而那样的脸色,我只有在新婚头两个月里才有。
那时候,我的夫君对我视若珍宝,小心翼翼的把我捧在手心里,我便是想要那天上的月亮,他都会毫不犹豫的踩着云梯,替我把它摘下来。
我那新鲜如玫瑰花一般的身体,妖娆的在每一个晚上绽放出最美的姿势,令采拮的人流连忘返。
他在我耳边说,我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女人。
誓言亦在,情却已谈。
若说这世上最不可靠的东西,有一种便是男人的爱。只有尝过的人知道,这样的爱来的时候如春日暖阳,走的时候,如冬日寒风。
留下的,只有酷冷的寒凉。
正是蒋欣瑶脸上的那抹春色,把曾经住在我心里的那个恶魔硬生生的唤醒了。
有人说恶的极致就是善,善的极致亦是恶。
那么来吧,所有能让你不快乐的事情,我都愿意去做;
所有能打击到你的人,我都愿意去周旋。
蒋欣瑶,你的幸福是建立在把我踩在脚底下,而我的所有的欢愉,则是看着你一天天的不如意!
我感觉有一种弑血的兴奋,在我心里涌动,无比的强烈。近了,越来越近了!我的剑就要出鞘,那是我对她的绝杀。
老天爷——
这一回,我看你如何眷顾她!
……
很久以后,我回忆起那天的事,突然有了一些感悟。
看一个男人喜欢不喜欢你,不是看他在你耳边说了多少情话,而是看他默默为你做了多少事情。
那个男人,居然悄无声息的把我所有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却并不伸张,只等有朝一日,给我致命一击,然后替他的女人报仇雪恨。
这一回,我没有输给蒋欣瑶。
我输给了站在蒋欣瑶身后的男人!(……)
PS:好友咪尤,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痴心写作,却琐事缠身。最近又执笔重写,想为他拉了拉人气。不为别的,只为那一份坚持!
作者:咪尤
作品:《硬核》
简介:浩瀚的星空,总叫人痴迷!
感谢:這壹世輪回,cyx1990书友的粉红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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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蒋欣珊篇(二)
绝路,之所以称为绝路,那是因为前面没有路,后面没有路。
那一年,整整下了一冬天的雪,当所有的白色退去后,我看到的不是华屋,不是锦衣,而是彻头彻尾的苍凉和贫穷。
我把手抚上微微隆起肚子,眼底的泪,簌簌而下。
这是我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我盼了近两年,居然在我走上绝路的时候,来到了我的身体里,血脉相连。
你们知道吗,当我感触到他在我肚子里游动的时候,我蒋欣珊生平头一回,生了悔意。
假如,我没有跟张馨玉去那什么酒楼;
假如,我没有好奇蒋欣瑶与那个男人的关系;
假如……
人生有假如吗?
没有。
所以,我不悔,亦不能悔。
我突然明白了姨娘那般蠢的人,为什么还要不顾一切的把顾氏拉也正室的位置。因为她与我一样,为母则强,一心想为肚子里的孩子搏条出路。
我,却是要为我肚子里的孩子搏出一路——生路。
他原本应该是郑家最最得宠的孩子,正正经经的嫡出。原本应该锦衣玉食,呼奴唤婢,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而现在,他却跟着我蜷缩在这方寸之间。
我不甘心。不管再难,也不管付出多少代价……
……
很快,机会就摆在了我的面前。
两王相争,靖王落败。萧寒与靖王是拐了一重的亲戚。一旦韩王登位,那么萧府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她蒋欣瑶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
我想。有人会比我更在意这样的结果。
不出我所料,张馨玉果然朝我伸出了缓手。我如愿的回到了郑家。
你若问我,为什么笃定郑家一定会迎我回府。
我轻轻的告诉你。郑恒虽是个读书人,却最贪恋荣华富贵。说什么绝意功名,醉心诗文字画;说什么将喜怒哀乐,都寓之于丹青;说什么不恋红尘俗事,过诗酒快意的生活。统统都是虚话。空话,屁话。
“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从来都不是郑家人能干的事。所以当惠文长公的嫡出的外孙女,官宦世家沈家堂堂九奶奶一纸书信送到郑家人跟前时,郑恒这么聪明的人,肯定知道如何行事。对他。对郑家才最有利。
我一回郑家,做的头一件事,便是去庙里替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烧一柱平安香。
我祈求佛祖保佑我们母子平平安安,富贵长久;也祈求佛祖保佑韩王早登大位,君临天下。
……
显然,佛祖没有听到我真心的祈求,又或者我的祈求来得太晚了些。因为没过几个月,韩王败了。
人的心最是现实。现实到鲜血淋淋,不忍直视。
韩王败了。意味着靖王成了南燕国的皇帝,那么与靖王隔了一层亲戚关系的萧家,成了真正的天子近臣。我这个蒋欣瑶的死敌,在所有人眼里的成了落水狗。任何人都迫不及待的想与我撇清。
郑家,首当其冲。
我儿子的父亲,那曾经愿意为我摘下月亮的男人,给了我两个选择。要么一纸休书,要么得到蒋欣瑶的原谅,换取郑家的安然无恙。
我冷冷的看着郑亮猥琐的嘴脸,不知为何,竟想到了沈力。
那个冷峻的男子,就算爱的人拭天拭地,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挡在女人的跟前,与天下为敌。
我捂着红肿的脸,目光如刀子一般射向眼前的男子,心底的恨意漫上心头。
这世上,谁都可以打我耳光,唯独你郑家的人不行。因为你郑家没有这个资格。你们把我当棋子,捏在手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有用了,请回来;没用了,推出去。
我呸!
人在绝望中滋生出来的力量,是无穷尽的。这个肤浅而多情的男子,我伸出手,就能捏住他的七寸。
果然,他落荒而逃。
郑家?
你们想摆布我,也得看看,我这颗棋子是不是好摆布的。
只要我哄得蒋欣瑶原谅,你们就该像祖宗一样供着我,到那时……
……
我跪在了蒋欣瑶面前,一个我恨之入骨的人的面前。
告诉她,我错了,我猪油蒙了心,鬼迷了心窍,咱们一家子骨肉姐妹,别让外人看了笑话去。
这话,我说得诚心实意。
哪里知道,那蒋欣瑶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眼中的寒意似冰刀霜剑,一寸寸的向我袭来。
她的声音像从地狱里爬升上来的幽灵。不,幽灵吓的是人,而她吓的,是我的心。她比幽灵更可怕,更恐怖,更令人心惊胆颤,
她说:她要让我好好活。
她说:你如今还有什么?
她说:要跟我好好的算算以往总帐。
她说:往后的日子,三姐姐你该怎么过?
她还说:生路是要自己选的,旁人,谁也给不了你。
我痛得撕心裂肺。
生路?
从我作为蒋家三小姐,呱呱落的地那一刻,你们就没有给过我生路。一个姨娘生的庶女,哪里来的生路?
是你们逼我的……都是你们逼我的!
蒋欣瑶,你个贱人!
你不顾姐妹手足,居然要眼睁睁的看着我死,你配做人吗?
为什么……你要这样的逼我……
为什么……
我的眼泪,似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流也流不尽。
从此,我的生命里,只剩下滔天的恨。
……
没错,我恨你们。我恨你们每一个人。
我恨我的父亲,这个男人在我被老太太逐出蒋家的后。居然生生断了与我的父女之情,任凭我在郑家苦风凄雨。
我恨我的生母,这个愚蠢的女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脑子里除了装得下父亲,一点算计也无。
我恨我的二哥。这个懦弱、自私、好色的男人,一遇到事情,只会缩着脖子,像乌龟一样的不吱声。
我更恨我的祖母。这个曾经疼我,宠我的老太太。居然把我逐出了蒋家。
逐出蒋家?从今以后,我蒋欣珊是一个连娘家都没有的苦命人!
哈……哈……哈……哈
为什么?
你们都是我恨的人!
……
院子外面,是谁在咿咿呀呀的弹唱?这么好听的嗓音。只有名角才会有。
鼓点子敲得可真热闹啊,我听到了男人的叫好声,和女子的欢呼声?
我一身单衣,站在屋檐下。心仿佛被人狠狠的撕开一样。支离破碎。
心头骤然浮上恨意。郑家,居然用幽禁我,换取了他们的升官发财,荣华富贵。
而我,偏偏要困在这四方的小院里,不知道白天黑夜,听不见鸟语花香,看不到儿子的笑脸。直至老死。就如同我的生母一样,一头青丝转眼间成了白发。娇美的容颜瞬间垂老!
可怜我那将将几个月的孩子啊,连他母亲的容颜都不曾记得清,就生生被人从我身边夺走。从此,他将独自一人,面对所有的明枪暗箭。
我没有哭。
我不会掉一眼泪。我的眼泪,都化成了恨,化成了怨。
总有一天,我这满身怨恨,将变成熊熊的烈火,灼烧在你们每一个深负我的人身上,然后,你们将永世不得超生!
……
那个日子,我记得很清楚,永嘉二年十二月三十。这是一个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合家团聚的好日子。
盆里的碳烧得极旺,房间暖如春阳。
我独自一人,坐在炕上,对着一桌酒菜,越喝心越酸,越吃心越冷。
婆婆拒绝了我想与孩子一同过节的请求,她说我这样的妇人,不配为人母。
我十月怀胎,痛了整整两天两夜,九死一生才把孩子生下来。她居然说我不配为人母。
整整一年半,四百多个日日夜夜啊,我整夜整夜睡不着,揪心孩子的衣食冷暖,她居然说我不配为人母。
我蒋欣珊从云端跌落进泥里,过着没有自由,烟熏火燎的痛苦日子。过年了,你们居然连我这样细小的要求都要拒绝,你们这帮无情无义的人,我要让你们不得好死。
于是,我花五两银子买通了守门的婆子,悄无声息的来到了我曾经熟悉的地方,一把火,点着了如今已是空无一人的院子。
火光冲天,映照了半个京城,烧得人心头霹雳啪拉,真是痛快啊!
烧吧,燃烧吧,烧死他们,烧死那些个人面兽心的东西。
永嘉二年十二月三十。
这是一个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合家团聚的好日子。
这一夜,我放了一把火,烧了半个郑府。
我的儿子,那个,我十月怀胎,痛了两天两夜生下来的儿子,在这场大火里,连同郑亮的两个庶子,一同化为了灰烬。
从那一夜开始,我便疯了!
……
这座宅院是郑家的别院,这里山清水秀,绿树成荫。我如今已经在这里住了整整七年。
我依旧是郑亮的嫡妻。他们这些孬种,连把我扫地出门的勇气都没有,依旧好吃好喝的供着我。
我每天做的事情,便是对着镜子梳头。那是我小时候常做的事情。
镜子里的女子,长得真美,一头漂亮的长发,如瀑布一般。她是那样的无忧无虑。
知道什么是快乐吗?
这样的日子,我过得很快乐,没有悲伤,没有仇恨。
知道什么是永远吗?
我告诉你们:
做一个疯了人,便是永远!(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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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四:徐念玉篇
夏日。
清晨的平王府,弥散着荷叶与水草的香味。
薄薄的雾气中,下人们有条不紊的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落梅院里,几株梅花均匀的散落在阶前,并无几分景致可瞧。
长风,长雨两人定定的瞧着枝头的一滴露水,悄然滴落后,两人对视一眼,长风轻咳一声道:“世子爷,辰时一刻了,王妃在等了!”
半晌的沉默后,一个好听的声音缓缓响起。
“进来侍候吧!”
长风,长雨松出一口气,脸上均有喜色。
推门而入,是一间极宽敞的书房,地上铺着猩红的地毯,柔软如发。东西墙角摆着两只半人多高的梅瓶,里面插着几株淡雅的木棉。巨大的紫檀木书案上,整齐的推着各色书卷。
书案后的少年十四五岁的年纪,身着云白软绸阔袖滚回字纹兰花长衣。抬眼细瞧,长得是面若冠玉,目若朗星,周身带着浓浓的书卷气。
少年抬起头,轻轻一笑道:“看了本好书,一时忘了时辰。打盆温水来,我洗把脸便给母亲请安去。”
长风想着自家主子爱书如命的性子,半点不称奇道:“世子爷,王妃已经派人来催过好几回了。咱们得快些了。”
少年温润一笑:“少不得陪些个好话,长雨,替我到湖边摘两朵新鲜的荷花来。”
长雨应了一声,迅速的走了出去。
少年接过长风递来的湿毛巾。擦了把脸。
长风上前,替他理了理衣裳,整了整冠束。又把书案上的折扇递到少年手里,一气动作,行云流水,极为熟捻。
少年正欲迈步,不知何故停住了脚。
“世子爷,有何吩咐?”
“昨儿个,官里送来了一框樱桃。分一半,给萧府送去,三两爱吃。”
长风忙道:“爷。只怕那府里早得了。万一王妃问起来?”
少年眉头微皱,冷声道:“他们得了与我送有什么相干?王妃问起来,我自有话说!”
长风缩了缩头,忙道:“得了。小的按爷的吩咐。立马派人给萧府送去。”
少年这才舒缓了眉头,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
平王府种了许多树,夏日的景致,颇让人赏心悦目。少年对池沿柳色,水中波影并不多看一眼,几个拐弯,便入了王妃的院子。
眼尖的小丫鬟见来人,颇为伶俐的喊道:“世子爷到!”
不过须臾。却见一红色衣裳的少女提裙从正堂跑出来,盈盈走到少年身边。娇嗔道:“远哥哥怎的才来?我和姑母都等了半天了,我快饿死了!”
少年淡淡一笑,修长的手指抚了抚少女的发髻,宠溺道:“看书看忘了时辰!妹妹见谅,回头哥哥给你从外头带好吃的,算是赔罪,如何?”
少女嘟着嘴道:“我可不要外头那些不干不净的。”
“怡园的糕点,如何?”
少女扬起头,美目流转道:“说话算话?”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少年轻点少女的额头,柔声道。
少女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明亮的眼睛弯成了一道弯。
“华儿,又缠着你哥哥讨要什么好处呢?还不快进来!”熟悉的声音从屋里飘出来。
施沐华吐了吐舌头,朝少年扮了个鬼脸,拉起他的手便走。
……
王府正厅。
施如眉薄粉轻施,一身素净的衣衫端坐在上首,看着兄妹俩手拉着,相携而入。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四周浮上淡淡光晕,施如眉嘴边的笑意深沉。
“给母亲请安!劳母亲苦等,是怀远的罪过!”
施如眉款款起身,燕怀远朝施沐华打了个眼色,兄妹俩一左一右忙上前扶住了。
“今儿个,什么时辰起来的?”
燕怀远低声道:“回母亲,卯时一刻才起。”
施如眉拍拍儿子的手,嗔笑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原不指着你高中状元,为祖宗添光。偏你爱读书,母亲也不拦着,只是也该仔细着身体。万一亏损了身子,便得不偿失了。”
燕怀远见沐华朝他挤了挤眼睛,忙笑道:“母亲说的极是,明日儿子再晚些时辰起来,母亲看可好?”
“正该如此,你如今正是窜个子的时候,多睡几个时辰,对身子有益处。瞧瞧,这小脸瘦的,母亲看了都心疼!”
燕怀远深怕母亲唠叨,忙陪笑道:“长雨!”
外头候着的长雨听得主子叫唤,忙低头进来,手里的两枝新鲜的荷花,正滴着露珠。
“儿子日日劳母亲,妹妹苦等,特令人去湖边摘了两朵,算是给母亲,妹妹赔罪。”
“呀,真好看,快让人送到我房里摆在梅瓶里养着!”
施沐华欢喜道。
施如眉嗔看了儿子一眼,只觉得心中受用,笑道:“难为你有心,还想着我最爱那一池清莲!石嬷嬷,世子爷孝顺我的,快帮我好生养着!”
“哎!”
身后一中年妇人迅速接过荷花,闻了闻,笑道:“咱们世子爷最是清雅的一个人,便是挑的花,也比旁人多出几分别致!闻着可真香啊!”
“那是,这满京城,能比得上我哥的人,可没几个!”施沐华嘟着小嘴道。
“瞧瞧你妹妹,真真是……”
“妹妹心直口快,母亲别责怪她。”
“哟,还知道护着!”施如眉笑意深深的看了施沐华一眼。
燕怀远恍若未闻,偏过脸咳嗽一声笑道:“今儿有什么好吃的,儿子这会肚子饿得咕咕叫!”
“哥。我以为哥哥有了书,再用不得那些俗物裹腹了。”施沐华脸上飞上两片红云,妙眼轻转。
“瞎说。你哥我一顿不吃,便饿得心慌,哪像你,从早到晚点心,瓜果不断,一到正点就不肯好好吃饭!还要不要长个了?”
施沐华一跺脚,正欲说话。
却听施如眉笑道:“你哥这话说得对。今儿我让人煮了些补气补血的粥,你啊,给我多喝半碗!”
施沐华眼角偷偷看了燕怀远一眼。顺从的点了点头。
……
一时饭毕,漱了嘴,略坐了坐,丫鬟们端上茶盏。
施如眉轻啜一口道:“怀远。今日我想陪你妹子回施家看看。你若无事,便跟着一道去吧,你外公和两个舅舅常念着你。”
燕怀远心下微微一叹,却含笑道:“儿子一切听母亲的安排。”
施如眉目光掠过施沐华,姑侄俩对视一眼,均从眼底看到了彼此的笑意。
“哥,姑父最近可有信来?”施沐华娇声道。
燕怀远正好饮下一口茶,清香无比。入口却微有涩感。
他笑了笑道:“父亲前些日子才来过信,这会应该不会这么快。”
施沐华笑道:“西北寒苦之地。也不知道姑父在那边过得可好。”
燕怀远笑道:“父亲守着南燕国西北的江山,苦是苦了些,日子倒不难过,每日操练,巡察,日子过得满满当当。”
施如眉心下微涩,笑道:“他倒是过得满满当当了,却留着咱们母子俩在京城苦等。怀远啊,过些日子给你父亲去封信,让他今年过年回京里过吧。西北那边冷冷清清的,也没个人陪着,咱们一家人,也该聚在一处过个团圆年了!”
燕怀远微微垂了垂眼睑,笑道:“母亲放心,儿子今儿晚上就写。”
施如眉宽慰的看着下首处的儿子,眼角的笑意深沉。
……
她十七岁嫁到平王府,成了平王府的女主人。那个为她散尽王府女子的男子,有一个浓郁得令人沉醉的名字—燕浣年,又有一个俗气得令人好笑的名字—燕十六。
她常常想,这会是怎样的一个男子?是英俊?亦或是文雅?笑起来,会不会眉眼弯弯。
母亲说,平王是咱们南燕国,最英勇,最善战的汉子,有一身高强的武艺。这样的男子,如天地一般,最是铁汉柔情。
施如眉伏在母亲的怀里,羞涩的垂下了眼。
出嫁的头一天晚上,父亲告诉她,有朝一日,二皇子登得大位,她便是这个世界上,除了皇后外,最富贵的女子。
她仰着头问父亲,明明韩王看上去胜算大一些,为什么咱们施家却要支持靖王,万一……
父亲眯起眼睛,思了片刻道:“富贵险中求。韩王跟前人才济济,便是登了大位,也没施家什么事。靖王则不同。旁的你不需要多问,你要做的,便是趁着一切尚未定局时,为平王多生几个孩子。”
如今十多年过去了,父亲一语中弟,施家果然极富极贵,而多生几个孩子,则是她这辈子最大的痴心妄想。
试问一个连正常的夫妻生活都是奢侈的女人,这辈子她怎么可能会有自己的孩子?
王府一正妃二侧妃,平王独宠她一个,可是有谁知道,这独宠的背后是什么。
施如眉苦笑连连。
老天爷果然是公平的,它给了你某些东西,就一定会拿走一些。
她是南燕国最富,最贵的女子之一。这座富丽堂皇的王府,雕梁画栋,美仑美奂,奴婢成群,而她是这里的主人,说一不二的主人。
那便够了。
不是吗?
夜深人静时,那些泪水,那些苦楚,早已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离去。
是谁说过,人不能贪心
所以她从来不贪心。(……)
PS:感谢我爱满洲投出的粉红票。
感谢enigmayanxi的打赏!
旧书番外的存稿只写到徐念玉。昨日包子看到有人想看杜天翔的番外,包子苦思一夜,决定动笔开写。
他的番外,会比较不同,所有主角都会详细的出现在里面,这也是蒋四一书最后最后的结尾了。包子需从头开始构思,必须保质保量。再加上新书要写,脑子实在不够用。
故请书友们见谅,尽量会一日二更。
最后还是厚颜无耻的替新书拉拉票,宣宣传。看在包子如此用心的份上,书友们,请收藏,投票吧!
番外四:徐念玉篇(二)
直到有一天,她的男人,那个刚刚从死人堆里走出来,战袍上满是血腥味,身上几十处伤口似乎还在流着血的男子,重重的走到她跟前,未看她一眼,目光犹落在怀里的婴儿上。
他扔下了一句话:“从今往后,他,是我的儿子,也是你的儿子!你若愿意认下他,这辈子,平王府只得你一个女子!”
没有人知道,她是怎样的热泪盈框。老天,从来都是眷顾她的。
她不假思索的接过了孩子,他是那样的小,那样的柔,她的心化作了一团水。
从此,她有了自己的儿子。
从此,她也彻底的失去了他。
那个男人,那个大燕国最英勇,最善战的男子,已然死去。
她是什么时候知道那人的存在的?
或许很早,或许很迟?
有何分别?
……
“回王妃,宫里传来口讯,皇上宣世子进宫觐见!”
思绪突然被打断,施如眉微微蹙眉看着王府管事。
燕怀远眼尖,忙起身道:“可有说是什么事?”
“回世子,来人说,皇上久未见世子进宫,也不知最近世子书读得如何,怕是要校考一二。”
燕怀远转身,向施如眉愁眉叹道:“儿子不能陪母亲,妹妹回外公家了,求母亲替儿子在外公和几个舅舅跟前赔个不是。”
施如眉极为满意的淡淡一笑道:“我儿快去吧,那府里也没什么大事。哪天都能去瞧。皇上那儿,好生应对,别丢了平王府的脸面!”
“母亲放心!”
……
“姑母。今儿个,咱们还回不回去了?”施沐华沮丧的走到姑母跟前,小嘴微嘟。
施如眉瞧着这个从小就养在她身边的女孩,安抚道:“不去了,咱们娘俩去,有什么意思。回头等你哥得空了,一道再去。”
“可是哥三天两头有事。不是宫里的,就是萧府的,不是萧府的。就是徐府的,不是徐府的,就是杜府的,天天都不消停。”
施如眉的脸迅速的沉了下去。声音骤然一变道:“爷们家的。天天陪着咱们女人家的,算怎么回事?沐华,不是姑母说你,有些话,可不是你一个姑娘家该说的。你哥待你怎么样,你心里要有数。”
施沐华难得见姑母说重话,不由的红了眼眶道:“姑母,我是担心宫里那几个……上回咱们进宫。眼睛可都往哥身上瞄呢。”
施沐华打量姑母脸色,又道:“还有杜家的那个呢。没事就往哥跟身前凑,偏还占着同门师谊,赶都赶不走。”
到底是年轻啊。
施如眉气定神闲的喝了口温茶,心中微微一叹。
“你这孩子,这有什么可担心的?你只要记得一件事,你哥姓燕!我养了他十四年,视若亲子。他的婚事,只有我这个嫡母才能作主,他也素来只听我的话。你在姑母这儿住了这些年,难道你哥没个体会?他啊,最是个聪明的,只怕心里早就清楚了。”
“真的?”施沐华挑眉。
“自然是真的,要不然他会对你这般好?妹妹长,妹妹短的!但凡得点好东西,都眼巴巴的给你送来。”
施沐华脸上浮出一朵红云,又羞又喜,一头扑到施如眉的怀里。
“姑母真坏!老欺负侄女!”
施如眉看着她小女儿神态,叹息道:“真真是个傻的。你哥在宫里,萧家,杜家有脸了,将来也是你得了脸。有这吃味的劲,还不如想着如何哄你哥开心。等你姑父回京了,我就让他把你们两个的亲事定下来,也省得夜长梦多!”
施沐华心头喜出了一朵花,往姑母的怀里钻了钻,只觉得脸上火辣辣。
她三岁便养在姑母身边,自打懂事起,她便知道,自己未来的良人,便是与她朝昔相处的表哥。她等这一天,已等了十一年了。
施如眉说到高兴处,往侄女背上轻拍了两下。
“走,陪姑母到院子里走两圈,吃罢饭,咱们再到萧府的绣坊做几身新衣裳,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也好让你哥心里乐呵乐呵!”
施如眉徐徐说来,施沐华在她怀里,只有频频点头的份。
施如眉揉着侄女娇软的身子,唇角勾起一抹深笑。
不是亲生的又如何?
待两个孩子成了亲,有了小孩,这平王府仍是他施家人的天下!
老天爷,从来没有薄待过她。
……
燕怀远匆匆出了平王府,习惯的朝百米外的大树下瞧去,果不其然,那里停着一辆黑色的马车。
燕怀远朝长风,长雨打了个神色,径直上了自家的马车。
长风,长雨接到主子的眼色,一前一后爬上马车头,亲自驾了车,慢慢的跟在黑色马车的后面。
两辆一前一后的行了半天,走到一处绿荫下停车歇息。
燕怀远跳下马车,一个猫身,便钻进了前头的车里,还未坐稳,却听得一个悦耳的声音轻轻响起。
“这么迟才出府,怕又是被人绊住了脚吧!哼,害我们好等!”
燕怀远气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只用纸包着的蜜饯,笑道:“如今你这胆子越发的大了,居然还敢冒充宫里的旨意,回头让那位知道了,仔细你的皮!”
女孩梳着小垂髻,白色褙子,浅蓝色百褶裙,头上只插戴一只珍珠簪子,却显得极为灵动。
只见她并不接过那蜜饯,只挑眉一笑道:“哥,咱们好心好意的救人于水火,这人不仅不领情,还装着长辈的模样,教训起你家妹子来了。罢了,罢了,快把人赶下去罢。!”
女孩身边的少年肃着一张脸,半分神情也无道:“三两,你把蜜饯拿了,我再把人踢下去!”
燕怀远睨了肃脸少年一眼,咬咬牙道:“三两,都是我的错,你大人有大量,饶过我这一遭。日后但凡有什么差遣,只管说话。”
三两暗笑不止,脸上却一本正经道:“既如此,我便饶了你,下不为例!”
“是,是,是,下不为例!”燕怀远陪笑着把手往前伸了伸,脸上已渗出密密的汗。
三两方才接过蜜饯,素手捻了一颗,也不往自个嘴里送,只送到哥哥嘴边。
六两眼中波光闪过,不动声色的张了张嘴,一口含下,眉心微皱道:“味道不错!”
言毕,转过脸道:“怀远,这回你可真错怪三两了,刚刚确实是宫里的旨意,连同我与三两也一并接着了。”
燕怀远身子一顿,迅速道:“什么事?”
因素日里,这兄妹俩一有事找他,怕他脱不开身,便常打着宫里的旗号,故燕怀远才以为今日宫里来讯,也是兄妹俩搞的鬼。
六两耸耸肩道:“不知道。”
三两含着一颗甜梅,囫囵道:“管他什么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怕他作甚!”
燕怀远气笑道:“你三两自然是不怕,你这小磨精,谁敢惹你?如今连皇上都召你问诊,只怕过不了多久,那太医院便是你三两的天下了。”
三两冷笑道:“我要那太医院作甚?有杜叔在,我还乐得逍遥几天。”
六两定定的瞧了瞧妹子,朝燕怀远打了眼色,沉声道:“我可听说,杜叔这回又递了辞呈。”
“他一年总要递个几回辞呈,可皇上从未批准过。”燕怀远一脸平静。
三两凝视着这两人,幽幽的叹了口气,颇为老成道:“这回又是什么借口?”
六两顿了片刻,忽然嘴角上扬道:“他说他想与杜婶再生个孩子,在京里呆着,他生不出来!”
燕怀远惊得瞪大了眼睛,半天未说出一句话来。
太医院院史杜天翔,由皇帝做媒,娶安乐公主为妻,随之又纳了两房美妾。
许是老天见不得杜天翔前二十年的游戏人生,故意稍作惩罚,一连四个孩子,都是女孩,硬是连个带把的都没有。
堂堂太医院院史生不出儿子,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杜院史一气之下,把研究医术的精力,都用在了研究生儿子的。
最近杜太医研究半天,得出个神论,京城的风水与他生儿子相冲,故吵着闹着要辞了官位,跑西北去生儿子去。
三两把嘴里的核壳吐出,十分惋惜的摇了摇头道:“真是被逼急了,居然连这样的借口都用上了。哎,如此看来,今日宫里找咱们三人,必是有要事啊!”
燕怀远对三两的判断素来信服,忙道:“你打算应下了?”
三两没有作答,只苦着脸对上燕怀远的目光,认命的点了点头。
“她要再不应下,我爹就不打算认她这个女儿了。”
“这是为何?”燕怀远奇道。
“我爹前几日来信说,娘在西北边贪吃了几块羊肉,拉了几回肚子,人瘦了一圈。”六两气定神闲道。
“如今怎样?”
“要真怎样,我爹早把人哄回来了,还至于写信?”
燕怀远轻道:“你娘的身子一向不大好,还是让杜叔去一趟比较保险。”
六两点头道:“我妹子也是这么说的,所以这回,她打算接手。”
燕怀远打量三两的脸色,小心擦探道:“要不,我写封信给姐姐,姐夫,让他们早些回京?”(……)
PS:对不住各位,写某人的番外,写得太入迷,居然忘了还有上传书一事。
看来,脑子果然不够用了!
番外四:徐念玉篇(三)
燕怀远要写信给萧寒夫妇俩。
三两淡淡一笑道:“不必了,他们也才松快了两年,也该好好歇一歇了,不就是个太医院吗,自打我曾曾祖父起,太医院就是我萧家的地盘,我不接手,谁接手。”
燕怀远皱眉沉思道:“这样一来,你日后可再无逍遥日子过了!”
三两展眉道:“母亲说咱们几个自打一生下来,身上便是要背负些东西的,我逃不掉,你们也一样。有什么可为难的?”
燕怀远想着自己复杂的身世,眼眸渐渐暗淡了下来。
六两抬目道:“宫中传来讯说,皇上这几日身子不大好,好像是犯了旧疾。后宫那几位为了太子之位,争斗的厉害。我看今日皇上把咱们三人叫过去,必是……”
燕怀远心头一跳,迅速和三两对视一眼,均未再说话。马车里的气氛陡然转变。
许久,三两忽然出声道:“母亲说皇上忍性极强,最是个厉害的,后宫的一言一行,都逃不出他的眼睛。立谁,不立谁,心里门清。再者说,不过是犯了旧疾,吃几贴药保养些时日就好了。”
六两点头附和道:“依你如今的本事,倒也说得起这样的大话。”
三两眼眸微转,笑道:“我上回进宫扶过脉,以皇上的身子,十年之内,必无大碍。这会子就动了心思,只怕还嫌早了些!”
燕怀远似未听到这兄妹俩的对话,轻声道:“这么说来。杜叔势必是要往西北去,那今年过年,我父亲只怕……”
燕怀远的话讲得不明不暗。偏偏三两听得明白,冷冷道:“怎么着,王妃又要让你写信往西北去,想把王爷叫回来?”
燕怀远见三两问,如实的点点头道:“被你猜着了。父亲这一去,又是两年,母亲担忧父亲的身子。想让他回京里过年。这回杜叔一去,只怕是难。”
三两撇了撇小嘴,忿忿道:“什么担忧身子?只怕是想等王爷回来了。趁机让你与施沐华把亲事定下来。”
六两眨眨眼睛道:“王爷怕是不会同意的。王妃和施家那头,只怕会落空。”
燕怀远轻轻叹道:“母亲对我视若亲生,倘若真落了空,就伤了她的心。”
六两不以为然道:“那就跟你父亲说娶罢!”
燕怀远连连摆手道:“我只把她当成妹妹。从来不敢有一丝非份之想。”
三两冷笑道:“长得好就是祸害!大丈夫。先立业,后成家,毛没长齐,定什么亲?”
燕怀远指着三两,半天说不出话来。
许久,他才幽幽道:“三两,虽说你是个神医,可好歹也……”
六两趁机在他耳边道:“咱们在她眼里。就是个尸体!”
三两定定的瞅了两人一眼,正色道:“哥。怀玉,医书上说,男子早成亲,是会……”
“三两,打住!你要再说医书上的事,我和怀远换了车子坐!”六两最恨自家亲妹子说医的事情,毫不客气的截了话头。
三两笑道:“要不说也可以,我上回在瑾珏阁看中了一只白玉梅花簪子,哥你送我!”
六两未曾想自个妹子居然问他要首饰,气笑道:“娘留给你的那些个好东西,我从来不见你戴过,这会子居然问我要了?说,打算送给谁!”
三两知道瞒不过,遂笑道:“我想给欣怡!”
欣怡正是步三与莺归的长女,从小与三两一同长大,两人情同姐妹,十分要好。
燕怀远一听是送她,忙笑道:“这事,我作主了,随你去挑,只管记在我帐上。”
三两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拍马屁道:“有个富有的小叔叔,就是好啊!”
燕怀远朝六两抬了抬下巴,笑道:“富可敌国的人是你哥,我啊,只是沾了他的光而已。”
……
一行三人入了皇宫,便有小太监上前引路。拾级而上,远远的见李宗贵正伸长了脖子立在宫门口。见他们来,忙笑着迎了上来。
“世子爷,左公子,右姑娘,皇上都问了老奴好几回了,只把老奴急得,瞧瞧这一头的汗!”
三两朝燕怀远打了个眼色。
燕怀远会意,忙凑近了压低声道:“李公公,皇上今日召我们进宫,可有什么事没有?”
李宗贵瞧了瞧四周,低声道:“什么事,老奴不知道。不过,昨儿夜里皇上歇在刘贵妃处,半夜不知为何,又去了御书房。我瞧着脸色可不大好看!”
燕怀远忙道:“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李宗贵眼角轻轻扫过三两,陪笑道:“老奴哪里知道,世子爷快进去吧,别让皇上久等了!”
六两把李公公这一扫,瞧在眼里,悄无声息的朝妹子抬了抬眉毛。
双生子之间的默契非常人能比,三两漆黑的眼珠子微转,无声的动了动嘴唇,心里默默的骂了句:“李宗贵,你个老狐狸!”
……
燕淙元打量着底下磕头的三人,依旧俊朗的脸上,带着一抹凌厉,并不急着叫起。
中间的女孩已然亭亭玉立,年满十五了,怪不得被人惦记上了。
昨日他往贵妃处去,听说她身子有些不适,夫妻多年,也应该去瞧一瞧。
哪知贵妃称这两日胸口有些发疼,想让萧家的老二进宫替她瞧一瞧。他淡淡一笑,点头允下,事后找了个理由出了贵妃寝殿。
真打量他不知道后宫诸人的心思,瞧着这孩子入了他的心,便想着为自个的儿子谋一谋。
燕淙元念及此,老谋深算的脸上隐去了几丝笑意。
……
三两跪了半天。也不见皇帝叫她起来,心下微动,不由的晃了晃身子。似支撑不住。
这丫头,当真聪明的紧,燕淙元眼底含笑,忙道:“快起来,都坐下吧!”
三人敢哪真坐,纷纷垂首立于龙案前。
燕淙元挥了挥手,数十个宫女有条不紊的退了出去。只余李宗贵眼观鼻,鼻观心的在一旁侍候。
燕淙元用了两口温茶,才开口道:“三两。听说你母亲病了?”
三两被点了名,抬首道:“回皇伯伯,母亲贪吃了几块羊肉,身子确实有些不适。”
“你母亲的身子一向弱些。这些年虽说调理得七七八八。可西北寒苦之地,缺医少药的,你父亲总不大放心。前儿个,杜太医又提了辞呈,想要往那边走一趟,依你之见,这辞呈,朕批是不批?”
三两心中不屑。批不批不是皇上你一句话的事?来问我,哼。就知道没安好心。
三两对上皇帝笑盈盈的目光道:“皇上乃一国之君,九五之尊,批或不批,哪需三两多言。不过为着私心,三两心里希望皇上准了。”
燕淙元满意的笑道:“只是这样一来,太医院群龙无首,交给旁人,朕又不放心,你说该如何是好?”
三两朝哥哥递了个神色,笑道:“皇伯伯的为难,三两虽有心想解,却不知该如何解。”
燕淙元挑眉道:“噢,说来听听!”
三两正欲开口说话,却听六两和燕怀远不约而同的轻咳一声。
燕淙元把这三人无声的交流尽收眼底,笑道:“怎么,你们两个怕朕欺负三两?”
燕怀远忙挺身道:“皇伯伯,三两她虽然医术高超,只是一来年岁尚小,二来又是个女流之辈,倘若入主太医院,只怕不大合适!”
六两赞赏的看了燕怀远一眼。
燕淙元冷冷的看了侄儿一眼,笑道:“倘若我只让她在朕身边行医……”
六两随即道:“宫中人际繁复,三两性子单纯,只怕不合适。”
性子单纯?李宗贵闻言微微皱眉。
燕淙元如剑的目光扫过这两人,燕怀远,六两暗下咬了咬牙,不约而同的垂下了眼。
三两见戏唱得差不多了,莞尔一笑道:“叔叔与哥哥一片好心,总舍不得三两受苦。只是三两顾念母亲的身子,愿意留在宫里替杜叔照看皇伯伯的身子。只要皇伯伯不嫌三两医术粗陋便可!只是……”
燕淙元眉梢微抬,手习惯性的抚上玉板指,道:“只是什么?”
三两深吸一口气,意味深长的笑道:“只是人心叵测,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三两怕不一小心着了旁人的道,连累了皇伯伯。”
燕淙元听着三两这意有所指的话,陷入了沉思。
李宗贵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眼前这个长相肖母的女孩,心里微微一叹。
这孩子与她那个母亲一样,想得真真是远。
皇上素来喜欢三两,明里,暗里的宠着,但凡得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不忘让他给萧府送上一份,这份恩典别说是旁人,便是宫里的几个公主都不曾有过。
皇帝这般行事,后宫那个后啊,妃的,有几个是傻子?纷纷把心思用在了这孩子身上。也亏得这孩子心思聪明,一言一行都甚有分寸,让人挑不出差错来。
如今这孩子已满十五,长得怪讨人喜欢的,身旁又有其叔叔,哥哥帮衬着,想不让人动心都难。
有道有一家姑娘百家求,宫里几个适婚的皇子都动了心思。甚至有传言说,谁若娶得她,皇上便把南燕国的江山传给谁。
此时皇上再把这孩子带在身边,只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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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一早打开电脑,书评区里十分热闹,包子细看了看,觉得浅云和kryd两位书友的言论,让人眼前一亮。
谢谢鼓励,容包子打个广告,杜天翔的番外十分精彩,包子写着写着,连自己都乐得不行。这两天奋笔疾书,简直已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看在包子如此用功的份上,新书就拜托各位了!
恭谢!
番外四:徐念玉篇(四)
李宗贵念及此,心头一颤,把头深垂下去。
“连累!”
燕淙元玩味的念着这两个字。
“朕从来不怕三两的连累,就不知三两可有勇气,为皇伯伯入得这深宫来!”
燕怀远,六两眉头紧皱,屏息凝神听着三两的回答。
“母亲说,处在风口浪尖的人,最好为自己留条大船,不知皇伯伯意下如何?”三两尚稚嫩的脸庞微微一笑。
“允了!”
燕淙元大喝一声:“朕只留你在朕身边五年!”
三两嗔笑道:“皇伯伯,三两总要嫁人的,五年,三两可都是老姑娘了!”
燕淙元轻轻一笑:“放心,你的婚事,天底下,只你娘可作主。”
三两闻言像吃了颗定心丸,福道:“多谢皇伯伯!”
燕淙元赞许的点了点头,把目光移向另外两人。
燕怀远,六两感觉到皇帝的目光在他俩身上打转,心头微微一颤,正欲说话,却听得皇帝冷冷道:“朕累了,你们回吧!”
两人吃惊的抬起头,不可置信的对视了一眼,当下便愣住了。
……
燕淙元疲倦的抚上额头,闭目养神。
李宗贵悄悄的把已然冷了的茶,换了热的来,送到皇上跟前,轻道:“皇上,眼巴巴的把人叫来了,怎的一句话不说,又把人放走了!”
燕淙元眼也未抬,幽幽道:“你瞧着这两个孩子如何?”
李宗贵忙陪笑道:“皇上又拿老奴开玩笑。这两个孩子一个是平王府世子。一个是萧家老大,贵不可言,老奴哪里敢背后议论。”
“让你说。你就说!”
李宗贵思量了下,小心翼翼道:“世子年岁不大,熟读诗书,学问、文章均是一流,为人谦逊有礼,并无半分架子,除了性子弱了些。老奴瞧着,无半分不好!”
燕淙元嘴角微微一动。
当年庆王爷一案,累得徐宏远。燕红玉纷纷失了性命。蒋欣瑶把孩子养在身边。
十六回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直直的跪求在他脚下,要把孩子入他一脉。
燕淙元看着这个已没了人形的弟弟,拒绝的话。半句都说不出口。遂作主把孩子入了皇亲宗室。
如今看来,也亏得有这个孩子牵挂着,十六才愿意每隔两三年,回京住些日子。若不然……
燕淙元轻叹一声,干咳一声道:“这孩子,确实不错,只是性子稍软,还需磨练!那个呢?”
问起那一个。李宗贵不由笑道:“皇上,萧家一对双生子。看着老二聪慧伶俐,实则不然。老大闷不吭声,心机最深。肚子里门儿清,不过是面上装傻充愣罢了。”
“噢,何以见得?”燕淙元挑眉笑道。
“皇上您看啊,这孩子将将十二岁那年,便把萧大奶奶手上的产业统统接了手,经营得有模有样,半点不用大人操心,可见是个厉害的!”
燕淙元冷哼一声,嘀咕道:“要不厉害,那夫妻俩怎么能这么逍遥。连朕看得都羡慕!”
李宗贵打量皇帝的脸色,试探道:“皇上让老奴说这两个孩子,难不成皇上您想……“
燕淙元微微摇头道:“这两人,一个是三两的小叔叔,一个是三两的亲哥哥,从小又都在她跟前长大,也算是她手把手教出来的。亲妹子进了宫,那有不扶持的道理?”
“皇上是想让右小姐嫁……”
李宗贵自知失言,忙不迭的跪了下去。
燕淙元幽幽的看了李宗贵一眼,冷哼道:“朕是巴不得,只怕朕那几个小畜生,她那个娘看不上。”
李宗贵仔细揣摩这话中的深意,不由的眉头紧皱。
“先把人弄进来,也好!在朕身边放着,总比便宜了外头的那些个世家。旁的,也只看各人的缘份。”
李宗贵心下大惊,忙道:“怪不得外头传言……”
“宗贵,真亦是假,假亦是真,虚虚实实,方是为君之道!这两人,朕还没想好如何用,先磨磨性子再说!”
“皇上是想……”
“朕当年能登上大位,靠的便是这帮替朕出生入死的兄弟。朕的皇子倘若想坐稳这江山,身边怎可没有人?宗贵啊,谋人,需谋心啊……”
皇帝没有再往下说,李宗贵自然不敢再往下问。
他躬着身,立在皇帝身旁,看着角落里的大鼎里袅袅升起的白烟,一动不动,仿佛老僧入定。
……
“六两,皇上看咱俩的目光,啥意思?”燕怀远不解道。
“不是什么好事!日后,咱们行事收敛些!”六两沉思。
“要我说,也不必担心太过。你们俩个,一个擅学问,一个擅经济事务,皇上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明白什么?”两人异口同声道。
“笨,我下水了,你们忍心看我在水里扑腾吗?早晚的事!”三两轻轻一叹。
燕怀远与六两面面相觑半晌,看到彼此眼中的深意,摇头一笑。
果真如三两所说的,能坐上那个位置的,都是狐狸。
“怀远,哥,你们这会打算往哪里去?”
“我打算回徐家瞧瞧,两天没到全爷跟前请安了,他该惦记了!”燕怀远如实道。
“我要去趟怡园,这个月的帐还没盘好呢!”六两耸肩。
“三两,你呢?”燕怀远追问。
“我?我得到杜家去一趟,跟姨婆婆再请教请教,将来入宫可就没时间了。”
……
徐家的宅院里,绿树依旧。
蒋全正指挥着小厮们把池边的几株残荷连跟拔去。
虽然四小姐说什么“留得残荷听雨声”,只是这样残败的景致,他这样经年的老人,已不能入眼。
如今这座诺大的府邸,也只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住着。
每日里,走上几趟,看看哪里落了灰,哪里长了草,着下人打扫一下。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了。
想当年,这府邸的一草一木,都是他用了心思的,而现在……
燕鸣见他一回,就劝他搬一回,甚至连院子都替他收拾好了,他一直没肯松口。
他是徐家的下人,总要守着自个的家才行,怀玉三天两头回来,看着这满府邸的萧条,心里肯定难受。
再说,他也住不了两年了。四小姐说了,等她从西南回来,就一道回南边老宅去。
怀玉也总劝他往南边住些日子。他知道,这孩子是怕他一个人住在这府邸里,心生凄凉。
南边蒋福那个老家伙听说还能走动,也不知能不能再等他两年。若是能,老哥儿俩也算是有个伴。
这些年,蒋福一个人在老宅守着老爷,小姐,小少爷的坟,没事就跟老爷他们聊几句,说说心里话,怎么着也比他强。
想到老爷他们,蒋全的眼眶便红了。
当初老爷走,他守在老爷身边,心里虽痛,可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身上的担子千金重,如何能哭出来?他想着,等找到了小姐,小少爷,他再到老爷跟前哭上一哭。
后来小姐走,他守在小姐身边,小姐不让他哭。小姐说,他已经为徐家伤了太多的心,她舍不得再让他伤心。
小姐的话,他从来都听,所以,咬牙忍下。
他这辈子唯一痛哭流涕的一次,是为小少爷。白发人送黑发人,这让他如何能不哭?
没有人知道,他不光是为小少爷哭,还为自己哭,主子们一个一个走了,独留他孤零零的活在这世上,心有何依?心有何恋?
无心可依,无心可恋,才是一个年近花甲之人最痛的痛楚。
好在,他还有怀玉,还有四小姐。一想到四小姐,蒋全心里只觉得热呼。
小少爷走后,若不是四小姐,他蒋全还真不知道,这以后的日子,活着还有什么劲。
是四小姐把粉粉嫩嫩的怀玉,往他手里一送,言词灼灼对他道:“他姓徐,是小叔叔的儿子。是你的亲孙子。”
算一算,他已有日子没见到四小姐了。
当初四小姐往西北去,一心想把他带上。可是他舍不得怀玉,这个徐家唯一的血脉,也是他能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全爷,全爷,孙少爷回来了,正在到处找你呢!”
回来了?
蒋全心头一喜,忙理了理衣裳,柱着拐杖一跛一跛就往前头去。
“全爷,您慢着点,注意些脚下,小的我来扶您!回头磕着碰着了,您又得挨孙少爷的埋怨。”
蒋全扶杖的手轻轻一顿,这才想起,自己的右脚已经吃不起多少劲了。
当年四小姐派人送信给他,令他回京,还未到京里,便得知小少爷走了,他眼前一黑,径直从马背上摔下来,摔断了右腿。
蒋全住了脚,缓了缓心神道:“还不快点来扶着!”
管家忙道:“全爷别急,孙少爷又不会跑了,回回来咱们府里,必是要陪着您用了晚膳才肯走,您老啊,消消停停的。”
蒋全恍若未闻,脚下未慢分毫,自顾自问道:“今儿初几啊,怎么又回来了?”
“全爷,今儿初五了,孙少爷每隔三天回府一趟,你老怎么又忘了?”
“初五了?”
“可不是初五了!”
蒋全心头一叹,日子过得真快啊,又到初五了。(……)
番外四:徐念玉篇(五)
蒋全路经一片梅树,忽然停了下来。
梅树夏季长叶,秋季落叶,隆冬、早春开花。他记得这是锦心小姐的最爱。
说起锦心小姐,蒋全眼中似有光芒。这个他远远瞧了一辈子的女人,如今早已埋骨在老宅的梅花树下,和老爷又聚在了一处。
……
蒋全本名,并不姓蒋,该姓徐。自他太爷爷开始,他们一家就靠徐家讨生活。
蒋全的父亲曾是徐家手艺最好的琢玉师傅。他因为从小为人机灵,被徐老爷看中,放在身边调教。因此,他才有机会与身为徐家大小姐的徐锦心接触。
锦心小姐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美丽最温柔的女人。南方人唤人,喜欢在前面加个“阿”字,锦心小姐如他的父母一样,都唤他阿全。
唯一不同的是,锦心小姐唤起他时,声音微微上扬,带着糯糯的口音,特别动听。小时候,只要锦心小姐唤他,他永远是跑的最快的那个。
没有人知道,曾经年少的他,暗下的心中,藏着怎样一份不为人知的秘密。
泥土之所以是泥土,是因为它的卑微;
星星之所以是星星,是因为它的闪烁和光芒。
蒋全自己知道,他只想于无人时,抬头仰望星空,看到那星星调皮的眨着眼睛,那便够了。这一望,便是很多年……
如果徐家不是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他蒋全一定会娶一个贤惠的妻子。生几个皮小子,然后把父亲的手艺,传承下来。
只是人生是没有如果的。所以蒋全跟本不后悔当初的选择。再让他选择一次。还是会默默的守护在小姐跟前,看着她笑,看着她哭。
……
怎么又想起了过去,人一老,总想起过去。听四小姐说,她把老宅边上又重建了个园子,后花园里也遍种梅花。蒋全想,成片成片的梅花盛开,景致一定极美。
一晃连小少爷都已经去了十四年了。这日子可不就是快吗!
蒋全心下一叹。
还是蒋福有福气啊,老宅的梅花开了一茬又一茬,他看了一年又一年。
……
“祖父!怀玉来看你了!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害我好找!”
少年朝气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阳光下俊秀的脸庞洋溢着微笑。
“怀玉!”
蒋全眯了眯眼睛。布满皱纹的脸上堆满了笑意。
……
日暮降临。天色暗沉。
爷孙俩用完晚膳,坐在庭院里吹着凉风饮着茶,不时传出一两声笑声。
“怀玉,瑾珏阁最近生意如何?”
“祖父,您放心吧,有六两在,只怕比姐姐打理的还要好!”
蒋全眼露喜色。
徐家的瑾珏阁,怀玉占着大股。但打理的人却是六两。这事,还是蒋全卖了老面子。求四小姐求半年,才定下来的事。
蒋全打小就跟在徐家老爷跟前,后来又跟着蒋振,眼睛不可谓不毒。怀玉这孩子的性子,跟他的父亲一模一样,只好诗书,不喜经营。再者说,怀玉一肩挑两门,平王世子的身份,不比寻常,做珠宝玉器的营生显然不合适。
而六两孙少爷,却继承了四小姐精于算计,高瞻远瞩的的本事,心中自有一番天地。相信瑾珏阁在他手上,只会更好。
蒋全心里很清楚四小姐早早的就料到了,所以六两少爷刚满八岁,就把人扔给了燕鸣调教。只是因为心中有所顾忌,所以迟迟的不肯点下这个头。
蒋全看了看时辰,笑道:“怀玉啊,早点回去吧,别让王妃等久了。”
徐怀玉俊朗的眉眼笑了笑,道:“祖父,我再陪您一会。过两天我打算写封信到西北去,祖父可有什么话带给姐姐,姐夫?”
蒋全拍了拍受过伤的腿,笑道:“让四小姐早些回来,那边寒苦之地,四小姐的身子,怕吃不消。莺归那丫头,来一回嘀咕一回,我的耳朵都要生茧了。”
徐怀玉会心笑道:“放心,孙儿一定带到。”
“你父亲……”
蒋全叹了口气,眼睛一点点暗淡下来道:劝他早些回来吧。”
徐怀玉心中一痛,强笑道:“祖父,我会的……”
徐府门口,祖父驻足而立的身影,越来越远,徐怀玉轻轻放下帘子,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淡去,思绪渐渐飘远。
……
我有两个名字,两个身份。
当我是燕怀远时,我是平王府唯一的世子,皇室宗族里排行十二。
燕怀远这个名字,是父亲平王亲自为我取的。
当我是徐怀玉时,我是南燕国最大的琢玉世家,徐家唯一的儿孙。
徐怀玉这个名字,居说是我的生母为我取的,尽管五岁前,我并不知道还有生母的存在。
自我懂事起,便奔走在这两个府邸之间,扮演各自的角色。
不仅如此,我在蒋家族谱上头,还有另一个名字,叫蒋怀玉,族中排行第五,人称五爷。
五岁前,我很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身份。
所以有一回,我实在忍不住问父亲——南燕国最骁勇善战的平王爷,当今皇帝唯一的亲弟弟。
父亲把我搂在怀里,抚着我的小脸蛋,眼中闪过光芒,沉声道:“阿远不必去理会这些,你只记住,你是父亲唯一的儿子,是平王府唯一的世子,便行。”
我忘了说,我还有一个小名,叫阿远。这个小名,普天之下,只有一人叫我,那个人便是我的父亲。
父亲说这话的时候,素来冷漠俊逸的脸上。带着一抹柔色。
后来,我又问祖父,祖父拍拍我的脑袋。也沉着声说:“怀玉啊,你一定要记住,你是徐家唯一的传人。”
祖父说这话的时候,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一抹痛色。
再后来,我又问我的二伯父蒋宏生。二伯父拉着我的小手,笑道:“怀玉啊。你可不能忘了,你身上流着的是,是蒋家人的血!”
我越发的纠结。我是谁,我到底姓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身份。
没有人回答我这个问题,大人们似乎都避讳着。
渐渐的。我也就习惯了这些身份。因为我的堂姐蒋欣瑶对我说,实际上,我谁也不是,我只是我自己。
“姐姐,我为什么是我自己!”
“因为,人只有做好了自己,才能活得快乐,也能带给别人快乐!”
“姐姐。我能给别人带来快乐吗?”
“傻孩子,你给很多人带来快乐!”
就是这样的一段对话。使我豁然开朗。不管我是谁,不管我姓什么,我只要我的父亲快乐,祖父快乐,姐姐姐夫快乐,那便是我最大的快乐!
……
从小,我便是在父亲的怀里长大,父亲虽然贵为王爷,府邸下人多不胜数,然只要我的事情,父亲从来不假他手,亲力亲为。
堂姐曾打趣说:“阿远啊,你家父亲以前,可是十足的王爷派头啊,别说给你穿衣,喂饭了,就是自己出恭,都有下人替他擦屁股呢。你可算是有福了。”
杜叔叔跟着笑说:“叫什么阿远,难听,叫阿福得了。瞧瞧这名字,多喜庆!”
这世上,能跟父亲这般说的话人不多,除了堂姐,杜叔叔外,了不得,还有堂姐夫。
父亲与我很少住在王府,他说王府死气沉沉,有股阴森之气,他不喜欢。他喜欢住王府别院。
小时候,我并不觉得别院有多好,不就是有些小桥流水吗。王府多气派,雕梁画栋的,住着才宽敞。不过因为别院离萧家近,我可以与双生子一道玩,勉强可以接受。
父亲只要在京城,一半时间在别院,一半时间在萧家,偶尔带我回趟王府,所以我的童年,多半是与萧家两个双生子厮混在一起。
说实话,双生子的名字很难听,半分诗意也没有,一个萧左,一个萧右,**的,不能入耳。
不过小名更难听,一个六两,一个三两。为此,我常常嘲笑他们。后来听说,这小名是我父亲取的,不知为何,竟觉得入耳了许多。
双生子比我大半年,可是辈份没我大,若按规矩来说,他们得毕恭毕敬的唤我一声叔叔,这让我一度非常得意。
得意的后果,便是双生子对我的不理不踩。我花了很多心思讨好,才把人哄了回来。
说实话,五岁前,我对辈份这个东西,压根没弄明白是如何一回事。
比如说:我的父亲跟皇伯伯是兄弟,跟我的叔叔杜太医,是表兄弟,我的堂姐夫与杜叔叔也是表兄弟,可偏偏我的堂姐唤我父亲为小叔叔,唤我皇伯伯为二哥,唤我杜叔叔为表弟。
又比如,我的侄儿蒋子辰,蒋子轩,他们都已经是成家的人了,偏偏得跟双胞胎一样,唤我小叔叔!
哎啊啊,好乱啊!
……
三岁那年,父亲带我去清凉寺的后山,见了一个人,具体的说,应该是个老和尚,与我同去的,还有堂姐的六两。
老和尚看都未看我们一眼,就转身进了屋子,门一关,谁也不理。
父亲与姐夫敲了半天的门,那老和尚跟本不踩。直到后来堂姐说了几句话后,那老和尚才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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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四:徐念玉篇(五)
堂姐说的话,我当时听不明白,只知道是什么斋饭不斋饭的。
等长大后再明白过来的时候,清凉寺的斋饭,已经是南燕国的一绝了。
而这斋饭的秘方,竟是我堂姐花了半年的时间研究而得。
……
四岁,我便跟着国子监祭酒,也就是我的舅公开始读书,陪读的还是那个比我大半岁的六两。
听说这一回是舅公主动纳我入门的,他说我于读书上颇有灵性,是个可造之材。舅公说这话时,眼睛只看着我,六两在边上把头昂得高高的,舅公恁是一眼都未看他。
就这样,白日里我们叔侄一同读书,晚上便到山里一同习武,日夜不歇,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
父亲对我读书管得不严,有时候甚至手把手教我如何偷懒,偏对我的习武管得极其苛刻。
奇怪的是,我只对读书感兴趣,对习武半分心思也没有。舅公常与他人唏嘘说,这辈子他收过最聪明的两个徒弟,一个是我的三哥蒋元昊,一个便是我。
而我的师祖老和尚则相反。老和尚常常酒后感叹说,自己的一世英明,就毁在了我这个孽徒孙上。
为此,我没有少挨父亲的骂。
父亲一骂,我心头便委屈,一委屈,就掉眼泪。所以,父亲从来都只骂个三句,便再也骂不下去了,然后便是抱着我,一言不发。
小时候。我常常在想,要是能跟六两换一换,就好了。
六两这人只要一跟舅公上课。不出半个时辰,必定呼呼大睡,常常把舅公气得胡子直翘,后来睡大觉的日子长了,舅公也就不大管他,随他而去了。
偏偏他习武极有天份,老和尚只要一见到他。必定笑得见牙不见眼。
所以,我与六两在无人处,常常哀叹连连。心里眼里着实羡慕一个人。
此人便是三两。
你若问我,燕,萧,杜三家之中。最得宠的人是谁。我会毫不犹豫的告诉你,是三两。
三两得宠到何种程度,只说一件事。
有一回宫中宴请,她被我姐夫萧寒带进宫,皇伯伯说姐夫喝酒,会熏着三两,就命人把她抱到了皇伯伯身上。
三两在皇伯伯身上做了两件事,一件事是咬了皇伯伯手。一件事是用油手在皇伯伯脸上擦了擦。
皇伯伯不仅不气,还把三两胖乎乎的油手放在嘴边亲了亲。听说皇伯伯后宫的那些个女人,看得脸色都青了。
我与六两羡慕归羡慕,却一个字也不敢吭声,因此彼时的三两已经在萧老太医的教导下,对药理颇有几分见地了。她若知道我们心里羡慕她,一定会弄些稀奇古怪的草药来让我们尝的。
我们叔侄俩咬牙坚持了半年,正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堂姐出马了。
也不知她是如何说通父亲和姐夫的,反正据三两所说,她只帮父亲与姐夫弄了一桌子菜,说了几句闲话而已。
后来,我问堂姐。
堂姐摸摸我的额角,笑着说了四个字:因材施教!
从此我只跟舅公读书,六两只需跟着老和尚习武。
从此,我与六两都明白了一件事情,凡事只求我的堂姐,便有奇效。
我的堂姐,双胞胎的母亲,蒋家嫡出的四小姐,萧家当家大奶奶蒋欣瑶。从小到大,除了父亲外,最令我心生敬佩的人,便是她。
她与我相差近十八岁,她常笑着说,这是最萌姐弟年龄差。听祖父说,当年便是堂姐从坏人手里救下来的我,所以我对她,分外亲近。这种亲近,与孩子对母亲的亲近,一模一样。
祖父说,堂姐为了我,还与父亲有过一次最激烈的争吵,连皇伯伯都惊动了,出来调停。
事情是这样的。
堂姐从坏人手里救下我,就一直把我养在身边,养着养着便养出了感情。
她自生下双胞胎,因着身子的缘故,姐夫不让她多抱孩子。可是我一到了萧府,堂姐便整天抱着我不放,生怕一个转身,我就不见了。以至于我父亲从战场上回来后,想把我抱走,堂姐都不肯。
父亲是个王爷,身份高贵不比寻常,他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落空过。若换了旁人,也许早就拱手奉上了。
可我的堂姐是个奇女子,她把我紧紧搂在怀里,死活不肯让父亲抱走。
就这样,两人相持了很久,我姐夫夹在当中,左右为难,劝谁谁也不听,不得已,只得把皇伯伯请来。
皇伯伯劝了半天,这两人还是不肯让步。皇伯伯也没办法了,一生气回了皇宫。
当时我父亲身上少说也有十几处伤,最重的一处伤在左胸口,一直在流血。
后来父亲支撑不住,单膝跪了地,却还坚持着要把我带走,堂姐这才流着泪,把我抱给了父亲。
祖父说,堂姐手里一落空,就扑倒在姐夫怀里失声痛哭。姐夫为此哄了整整半个多月,才让堂姐脸上有了一丝笑意。
祖父还说,他从未见过堂姐她哭成这样,便是以往最难最难的时候,堂姐的脸上都是笑眯眯的。
我问祖父,为什么堂姐要哭。
祖父长叹一口气说,因为她不想让我背负太多,她只想让我快快乐乐的做个平常人。
……
我在京城长到五岁,父亲便带我去了趟江南,堂姐夫妇与双胞胎也一道去了。此行足足在江南逗留了半载。
入了江南,我先跟着堂姐去了蒋家,见了蒋家大房众人,虽然我年岁小,却敏锐的觉察到众人看我的目光,似有不同。
我们在蒋家逗留了仅仅半日。众人苦留不住。我偷偷问姐夫,他们这么热情,怎么不多住几日。
姐夫沉声的告诉我一个道理:远香近臭。他说有些人。需要行当的保持距离,方可相安无虞。
……
我们回了青阳镇,马车驶进了一座老宅门口。姐夫拉着双胞胎,朝我挤了挤眼睛便走开了。
父亲背手立在庭院中的梅树下,安静的等我。见我来,脸上浮出一个笑容。
堂姐和父亲两人,一左一右拉着我的小手。带我穿过了一个又一个的院落。
我暗下打量四周,宅子已经很老了,但院落却收拾得异常干净。我看着这宅子。不知为何,只觉得很亲近,似乎曾经来过一样。
宅子的后头,有一座后花园。园里遍种桃花。桃花下。有一左一右,两座坟茔。
父亲一走近坟茔,眼眶便红了。他让我在一座坟茔下跪下。
我问父亲,为什么要跪!
父亲长出一口气道:“阿远,这坟茔里,躺着的是我真正的祖父,祖母。
我看着那墓碑上的字——蒋振,徐锦心夫妻之墓。眼泪就流了出来。
父亲又指着旁边一个坟茔,哑着声对我说。这里躺着的,是我的亲生父亲。
亲生父亲?
我心头涌起难过,抬头再看时,父亲与堂姐均有哀色。虽然我隐约觉得自己的身世有些不妥,但真正到说出来的那一刻,我仍是惊住了。
父亲撩起白袍,蹲下来,一寸寸的抚过那碑上的字,久久不语。
堂姐让我磕了三个头,便牵着我的手离去。
我忍不住回头去瞧,却见父亲已靠着石碑坐了下来,头斜斜的抵石碑上,嘴角轻动,似乎在说着什么。
我扯了扯堂姐的手,稚声道:“父亲看起来很悲伤,我想去陪陪他。”
堂姐摇了摇头,笑颜如花道:“怀玉乖,他们有五年没见了,咱们不去打扰他们,让他们好好说说话。走,我带你到你生母的墓前去看看。”
生母?
我恍然大悟。原来我生父,生母早就已经去世了。
……
生母燕氏的墓,在蒋家的祖茔里,高高的一个碑,看起来很气派。
我认认真真的磕完三个头,天真的问:“为什么生父,生母的墓,不在一起?”
堂姐淡淡一笑道:“怀玉,我问你,天为什么是蓝的?”
我答不上来。
“云为什么是白的?”
我也答不上来。
“你为什么叫阿远?”
我更答不上来。
“所以,这世上有很多无可奈何的事,不是每件事都能找到答案的。既然找不到,又何苦问为什么?”
说实话,刚满五岁的我,完全没有听明白堂姐这话中的意思,只知道糊里糊涂的点点头。
后来,堂姐指着祖茔里一个又一个的坟茔,告诉我,这里躺着的是谁,那里躺着的是谁,如数家珍。
我觉得奇怪的是,刚刚小花园里有祖父的碑,这蒋家祖茔里,还有祖父的碑,为什么要分两处?
我不敢问,可又忍不住好奇,便灵机一动,指了指碑上的字道:“堂姐,这个周氏是谁啊?”
这话刚一出口,我便感觉到堂姐拉着他的手,微微的动了一下,随后幽幽一声轻叹,堂姐好听的声音便在这阴森严严的祖茔里缓缓响起。
“阿远,这是你……另一个祖母。她……也是个可怜人……很爱你的祖父。”
我似乎有些明白,似乎又什么都不明白,随口道:“这么麻烦,把他们三个葬一起,不就得了,为什么还要分两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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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四:徐念篇(七)
堂姐摇了摇头,目光看向遥远的苍穹,叹道:“阿远,你一定要记住一件事,一个墓里,只容得下两个人。”
我又糊涂了,问:“那父亲那个墓里只躺着一个人,还有个位置,是留给谁的?”
堂姐沉默许久,蹲下来,幽深的眸子柔柔的看着他。
“阿远,你还需记得一件事,埋在一起的,不一定非要是夫妻,也有可能是朋友,是兄弟,是挚爱。你父亲身边的那个位置,是留给一个人的。这事,以后你就明白了。”
……
这一夜,我睡得极不安稳,迷迷糊糊的都是梦。梦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又一个的坟茔,幽幽的闪着冷光。
我吓得惊醒过来,一看床边,父亲不见了踪影。
我心头一急,便哭了起来,雁落飞身进来,一把抱起我,几个飞身后,我已身在小花园。
雁落指了指坟茔那头,我泪眼朦胧的望去,父亲与姐夫俩人,一人手中拿着一壶酒,正喝得起兴,边上的堂姐,笑盈盈的正在布菜。
我依稀听见姐夫沉声说:十六,你已经决定了?
父亲默默半晌,笑答:嗯!趁我还年轻,我要把这天下送给二哥!完了,我便可以陪他了!”
堂姐长长一叹道:“小叔叔,刀枪无眼,你自个小心。千万,另让我们担心。”
父亲放柔了声音答:“放心,我回得来。我的背后。交给你们夫妻!
我太困了,支撑不住,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意识朦胧前,我在想,父亲他们胆子真大,居然也在这里喝酒聊天。
当然,我也没有意识到雁落抱着我的手,微微一颤,
……
江南的日子。如同江南的烟雨一样,朦朦胧胧的总让人看不大分明。
父亲,姐姐夫妇每日里早出晚归。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我甚至连他们的人影也找不着。
偶尔夜里醒来,想着父亲不在身边,心里难过时。雁落才会把我抱去小花园。
回回总能看到他们三人在那边喝酒聊天。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我只要看到父亲,心就会安稳下来,再入睡依旧能睡得很沉。
半年后,皇伯伯来信催父亲与姐夫回京。
我与蒋家众人告别后,跟着姐夫回了京,父亲却并未同行,而是直接去了西南军中。
永嘉六年,夏。
父亲挥师三十万大军。北上,攻打临国北赵国。
堂姐亲自坐镇户部。为远征军提供一切粮草补给。
永嘉八年,父亲又一次身受重伤。
姐夫,杜叔叔得了消息,连夜启身往军中去。这一去,便是四年。
四年里,我天天往萧府跑,只盼着父亲能有讯来。
六嘉十二年冬,赵国称臣。
至此,九州一统,天下大定。
十三年春,父亲搬师回朝,我与皇伯伯一道,迎出京城百里。而此时,我对我的身世已经一清二楚,那年我十一岁。
见到父亲的那一刻,我哭了。
父亲老了,胡子邋遢,瘦得厉害,身上半分英俊贵气也没有。一身威风凛凛的盔甲穿在他身上,显得沉重。
姐夫的形象更差,像个被风吹干瘪的黑鬼,就杜叔叔还像个人样。
我抬头,看见皇伯伯眼睛里,也含着泪水。
我与双胞胎,杜叔的两个女儿,各自扑倒在自己父亲的怀里,哇哇大哭。
唯独我那个堂姐,笑眯眯的上前,倒上三杯她亲手酿的桂花酿,柔声道:“你们,终于回来了!”
父亲一口饮下,扔了玉杯,手抚上堂姐的眼角,拭去了她眼角的泪,朗声笑道:“这酒甚合本王心意!小寒你说呢?”
姐夫哪还顾得上说话?早已把双胞抬往外一推,把堂姐拥进了怀里。
父亲弯下腰,轻轻在我耳边道:“阿远,我回来了,以后,再也不走了!”
我心头一喜,眼底的泪又涌了上来。
……
庆功宴后,皇伯伯把父亲三人留了下来。
我陪着母亲先回了王府。
这一夜父亲没有回来。听说他们兄弟三人在怡园又重置了一桌酒席,喝得酩酊大罪,而且我那堂姐也在。
没有人知道这一夜,这四个聊了些什么。
反正从那日起,父亲对我的学业越发的严苛起来。双胞胎的日子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彼时的双胞胎一个已接手堂姐所有的生意,一个已是京城赫赫有名的小神医。
一年后,父亲再往西北去,说是要与军中兄弟饯行。这一回,堂姐,堂姐夫把京城所有事宜,交给了六两,三两,与父亲同行。
杜叔叔因皇伯伯身子有恙,不能同行,气得整整一个月,脸上丁点笑意都没有。
这一天晚上,双胞胎把我拉到怡园,三人弄了些桂花酿喝,边喝边诉苦。
三两说,可怜她小小年纪,被自己亲爹算计。
六两说,可怜她小小年纪,被自己亲娘算计。
我什么也没有说,只拼命喝酒,一杯又一杯。
……
那日桂花酿的醇香似乎还在鼻间萦绕,然日子已一晃过去了两年。
这两年父亲很少有信来,便是来,也只单单几笔。双胞胎那边也如此。堂姐夫妇俩整日与父亲游山玩水的,根本不愿意回京城。皇伯伯无奈,便想了一损招——把杜叔叔扣着。
燕怀远微微叹了口气。
“世子爷,王府到了。”长风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到了,这么快?”燕怀远下车。
小丫鬟迎上来,笑道:“世子爷。王妃都等了好久了。”
燕怀远笑道:“快去跟母亲先说一声,我回房换件衣裳,就来。表小姐睡了?”
“还没呢。在王妃房里,陪王妃说话呢。”
“那正好,怡园的乳鸽你先替我带过去。”
“是,世子爷!”
……
月朗星稀,蝉鸣声声。
燕怀远刚换过衣裳,只听得一声熟悉的轻啸声。
随即,长风进来。喜道:“世子爷,王爷的书信。”
燕怀远忙接过来瞧,面色古怪。
长风问道:“世子爷。王爷什么时候回来?”
燕怀远默了半晌,道:“父亲他今年不回来。”
“为什么?”
“他打算直接回江南,跟堂姐,姐夫他们已经出发了。”
“那王妃那头……”
燕怀远嘴角微微一动。想了想。叹道:“先瞒着吧,到时候再说!”
……
从王妃的院子里出来,二更已过。
燕怀远并未回房,而是去了父亲的书房。
月色如痕,无垠清远,书房院落静谧如沉。清风中夹着一抹幽香,拂过鼻尖,那似乎是父亲身上的味道。
燕怀远仰首凝望。苍穹深深。
他已不是孩子了,早已洞悉祖辈。父辈之间的爱恨情仇,也知道生父坟茔旁的那个位置,留给谁。他并不恼怒,也未觉察到羞辱。
因为堂姐说,每个人的生命轨迹中,总会遇到一个能让你把一切都抛在脑后的人。你走来,他走去,不早一步,不晚一步,遇见了,就是这么巧。
燕怀远轻轻一叹,悄然离去。
……
黑夜,越发的浓重。
就在燕怀远从书房转身离去的一瞬,一辆马车疾驰而行在官道上,一路向南。
皇宫,养心殿内,朱门紧闭,一片寂静。
“皇上,杜太医出城了。”李宗贵双手缩于长袖内,小声道。
燕淙元眸色一哀,脸色瞬间苍白,身形晃了晃。
李宗贵忙扶了道:“皇上,保重龙体。”
燕淙元负手转身,一代帝王眼中的冷漠淡然早已消失怠尽,随之涌上的是浓浓的悲意。
李宗贵心中一黯。
永嘉二年,南燕与犬戎一役中,平王被冷箭射中左心肺,身受中伤,经杜太医调养六年,方才恢复如初。
杜太医当时曾与皇上道,平王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若好好调养,方可长寿,若再拼杀,英年不寿。
哪知永嘉六年,平王一意孤行,挥师北下。皇上一夜连下三道召书,令他回京,平王置之不理。
那一夜李宗贵记得很清楚,他陪着盛怒中的皇上去了萧府。
萧寒夫妇跪在地上,只道了一句:“劝不住!”
皇上从萧家回来,独坐在龙案前,整整一夜。
永嘉八年,南燕与北赵一役中,平王旧伤复发,若不是杜太医去得及时,只怕凶多极少。
永嘉十二年,平王得胜回京。皇上暗召杜太医进宫。杜太医笑道,平王身子经他调养,无恙。
哪知,这一切,竟是假的。刚刚皇上才知道,原来平王只三年可活,而今年,刚巧是第三年。
燕淙元失神的立在原地。
怪不得他们三人连个招呼也不打,便去了西北。
怪不得天翔一个月上一封辞呈奏章。
怪不得这回小寒要以蒋欣瑶的身子不适为由。
原来……原来……一切……只是为了瞒住他。
“皇上,平王他……也是为了不想让皇上难过,所以才……”李宗贵小心劝慰道。
燕淙元恍若未闻。十六啊,十六,你为了他,终于要弃二哥而去吗?
你舍了一条命,把这江山捧到二哥的手里,你可知道,二哥没有了你,偌大的江山,这万里九州,岂能快意潇洒!
燕浣元心中一痛,喷出一口血。
“皇上!”李宗贵惊魂。
燕浣元一把推开,厉声道:“派四十暗卫,分两路,一路护送杜太医,一路把宫中所有百年以上的老参,尽数送到江南。”
……
永嘉十五年秋末,平王卒于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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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徐怀玉的番外全部结束。
明日开始,杜天翔的番外献上,边写边整理,工作量非常的大。
所以对不住各位,今日只有一更,汗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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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五:杜天翔篇
话说有一日午时将近,天阴得能伸手撕把云彩,空气湿得能攥出水来,雷电闪得能把人眼睛刺瞎。
眼看雷雨将近,父亲想着在房中的母亲,便有些坐不住。他虽然知道母亲胆子很大,一根银针扎在旁人身上,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父亲此人,极为闷骚,明明心里喜欢,嘴上偏要装着一幅云淡风清的模样。于是乎,他拿了把扇子,扇啊扇的,便扇到了母亲的卧房。
父亲说扇子这东西——好啊!不仅能扇风,能装装派头,偶尔还能挡住眼前一抹色意。
母亲正在房里研习医书,用功的劲头,比那些书生考功名还要猛上三分,只差没有头悬梁锥刺股。
见父亲来,母亲头也不抬。
父亲的扇子无用武之地,眼下正有些失望,哪知正好一处响雷噼里啪啦从天而起,母亲持药书的手一抖,父亲及时的把人搂在怀里,小夫妻俩腻腻乎乎了半晌,大白天的便行起了那不轨之事。
估摸着白日宣淫这件事,我父亲谋划许久。那是天时,地利,人和,这事终于被我父亲干成。
于是,小爷我便伴随着那震耳欲聋的雷声,悄无声息的来到了这个世界。
俗话说:不凡之人降世,必有异象。小爷我降得如此惊天动地,可见本人日后该是如何的出类拔萃!
俗话说的一般都是极有道理。
小爷在娘肚子里时,便已跟着母亲。在京城各家高门里习医。所以小爷我一生下来,便是小神医。
医分很多种。
替一般老百姓看病的,那叫大夫。
大夫往上一层。那是名医。名医一般是只替世家贵族看病。
大夫再往下一层,那叫江湖郎中。一般这类人,仗着肚子里仅有几两货,骗骗那些穷苦百姓。当然江湖郎中里,也有高手。
而之所以说我是个神医,而非江湖郎中,那是因为我的出身。高贵异常。
我的外祖父萧亭,南燕国赫赫有名的太医,执掌太医院。专为皇亲国戚看病。说白了,便是皇宫里的贵人啊,娘娘啊,有个头疼脑热。伤风感冒之类的。都要求到我外祖父跟前。
而我的母亲,虽然只是名闺中女子,医术却是我外祖父亲教的,用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话形容,半分不为过。
如果说,高贵二字中的高,用来形容我外祖一家,最为恰当不过的话。那么那个贵字,便是专门用来形容我的本家——当朝赫赫有名的杜家。
杜家之所以沾个贵字。一来是出了位当朝的贵妃,宠贯六宫,并生下两位皇子。二来,是因为我的祖父乃当朝太傅。通俗了说,便是皇帝见了我祖父,得恭身敬称一声“老师”。
如此高贵的出身,放眼京城,舍我杜家其谁!
可又有谁知道,小爷我自生下来,便过得相当的苦逼。倘若你问我为什么,小爷我答你三个字:躬道!
……
彼时的杜家,我的姑母,据说是个温柔如水,才情卓越的美貌女子,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产下第二子。此子姓燕,名浣年,小名十六。然后姑母她老人家奄奄一息了一段时间后,便香消玉陨了。
我那一向慈悲悯人的祖母,据说受不了这个刺激,在一天夜里静悄悄的走了。而我那素来神气活现的祖父,忍着万分的悲痛,辞官上山修行了。
杜家上下,哀声一片,于是,我父亲便找了个电闪雷鸣的午后,在我母亲身上发泄了一下深藏于内心的悲愤,播种种下了我。
……
彼时的萧家,我的姨母,据说也是一个温柔如水,才情卓越的美貌女子,居然无子被人休弃了。
值得称笑的是,我那被休了的姨母,回了萧家,居然怀抬十月,在那个电闪雷鸣尚未来临之时,生下一子。此子姓萧,名寒,是我的表哥!
我的姨母病歪歪的在床上养了一两年,或许是因为产子后的抑郁,或者是因为被人休弃的苦楚,又或者受不了俗人的指指点点,唧唧歪歪,闭眼长辞了。
我那外祖母也因为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没过两年就跟着去了。
所以,小爷我一生下来,杜萧两家旧时的盛景,从未在眼前闪过,倒是杜萧两家的哀景,时不时的迸出来在小爷跟前晃荡。
心中那个叹啊,空有高贵的出身,偏偏连个平常人家也不如,小爷我真真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啊!
所以我生下来,常常咳嗽,白天咳,夜里咳,咳得我那母亲都怀疑我是不是得了痨病。
她哪里知道,我如果不咳,又如何吐出得我心中的这一口浊气。
与我有此同感的人,他们表现感叹的方式,就比我高明的多。
先说说十六那厮吧。
这厮……哎……要怎么说。
明明是个皇子皇孙,富贵滔天命,偏偏投胎的时候,嘴里被人塞了颗黄莲,所以命比我还苦。
这厮能顺利的生下来,多亏了我那医术高超的母亲。听母亲说,那日的产房,惊险纷呈,牛鬼蛇神穿梭其中,她要是晚去一步,只怕这厮也就只能塞回去,重新投胎了。
所以说,归根到底,这功劳还得说到我父亲身上。我父亲若不是有先见之明,厚着脸皮对我母亲死缠烂打,并常以装病,装柔弱来搏取我母亲的同情,我老杜家怎么可能娶回一位名医来。
从我父亲身上,我学会了一招,原来装柔弱这事,不光女人可以常用,男人也是可以常用的。
言归正传。
十六这厮,九死一生入了这人世间。短短几年少说也经历了七七四十九难。若不是我那姑父暗中护得紧,若不是他亲哥明里护得紧,这厮只怕还得塞回去。重新投胎。
皇子皇孙做到他这个份上,可谓是得天地精华之头一份。所以他回回醉酒,总要抱着人,痛说革命历史,并言词悲切的称,为什么要让他生在帝王家。
原本小时候,他不是抱我。便是抱小寒,我们俩虽然很想把他一脚踢开,可心里总舍不得。到底是这么多年的兄弟情份,万一踢伤了,到头来,还是我的麻烦。
后来……他换了个人抱。我和小寒心里。多少有些失落。不过失落归失落,总归是替他高兴的。因为他痛说革命历史的次数越来越少,憧憬未来生活的次数越来越多。
此为后话。
十六从小,便调皮异常,皇宫这么大,老子,亲哥四只眼睛,总有护不到的时候。有一回摔得狠了。血淌得多了,他老子就把人送到了杜家。
从此。成了我的兄弟。
彼时,小爷将将一岁,那厮刚满三岁!
……
再说说我表哥小寒。
之所以我称呼十六为那厮,而称呼表哥为小寒,实在是因为我对他心里,由衷的感到佩服。
听我母亲回忆,小寒生下来,便不大哭,饿了不哭,尿了不哭,挨了打,也不哭。所以这人非常好养活。
不像我,动不动就喜欢扯着个嗓子干嚎,嚎得一府人根本无法入睡。嚎得我那父亲想趁夜与我母亲做些个坏事,都被我败了兴致。
按理说我那表哥,小寒的出身,也是非富极贵,奈何我姨母是被休了再生下的他,这当中便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
那些个三姑六婆都说了,堂堂忠勇侯府,富贵流传,休妻之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怎么就单单休了她一个。
那些个三姑六婆还说了,好好的女子,在夫家是没生下一男半女。一回了萧家,就产下一子,谁知道这孩子的老子是谁?
女人的水性杨花与男人的风流倜傥,本质上虽然是一样的,但是所遭受的待遇,却完全不同。小爷我后来在风月场中,在温柔乡中进进出出,没有人敢在小爷跟前放个屁。
而我那姨母却因为产子一事,成了世人病诟的把柄,并为此郁郁而终。
只可怜我那小寒表哥啊,将将会走路的年纪,家里面就没有了可操持的女人,吃喝拉撒全由下人服侍。偌大的府邸,只有两个大男人冷冷清清的住着,日子过得如同他的姓名一般,萧风涩涩,寒意森森。
据我母亲回忆,有一回她心里掂记侄儿,回娘家探望,还未到院子里,远远的就看见一个小人儿蹲在墙角,手里拿着根枯枝,在地上画画。
母亲眼角浮起泪意,上前一瞧,小人儿拖着两条清水鼻涕,小手冻得冰冰凉,一丝温度也没有。见母亲来,扑进母亲的怀里,紧紧抱着我母亲的脚,死活不肯放手。
母亲顿时泪奔。
那日素来温和的母亲,硬是等了三四个时辰,才把我那极具事业心的外祖父等回家。
父女二人大吵一通,听说我母亲狠狠的砸了外祖父最爱的一支美人瓶,这才气呼呼的回了杜家。
我那爱医成痴的祖父苦思了一夜,第二日天还未亮,坐了马车来了杜家,把小寒往杜家一扔,自己拍拍屁股便走了。
多此,我又多了一个兄弟。
彼时,小爷已满二岁,小寒刚满三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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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五:杜天翔篇(二)
俗话说得好啊:一个兄弟两个帮;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俗话又说得好啊: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然这些俗话统统与我们仨没有任何关系。
十六皇子皇孙,虽然混得不咋地,然身上的龙威旺盛。原本他在杜家,杜家上下恨不能把他当祖宗一样供着,只差没烧柱香了。
小寒一来,不仅父亲的目光,被他的乖巧吸引过去,我那爱心泛滥的母亲,更是把他当成亲儿子疼,连我都靠了后。
下人们都是长眼睛的,且眼睛长得不是一般二般的厉害,自然是主子风往哪里吹,下人便往哪里走,见风使舵的本事,连鬼都惊叹。
这样一来,十六便不干了。
十六是谁,是皇子啊!将来极有可能是皇位的继承人。杜家上下把个没爹没妈的孩子当成了宝,把他这个皇子皇孙撂在一旁,成何体统。
于是乎,他常常对小寒横鼻子竖眼睛的,左看不顺眼,右看不顺眼。都说鸡蛋里能挑骨头,他是豆腐里能挑沙子。但凡看到小寒,那鼻孔恨不能当成眼睛使。常常是把我拉走,撂下小寒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庭院里。
有一回,我忍不住回首,看到表哥的眼眶红红的,我的心咯噔一下,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母亲与父亲背着我偷偷说的话。
母亲说:“小寒这孩子,别看他年岁小,什么都知道。只是不说罢了!那日我问他,为何一人蹲在墙角?他说‘族里那些孩子骂他是野种,他不想跟他们玩!’”
母亲说到此。声音带着哽咽。
父亲叹了叹道:“没爹没娘的,连个兄弟姐妹都没有,确实可怜,咱们就把他当儿子养吧!”
母亲一听这话,竟然落了泪。
父亲上前搂住了她,两个又腻歪到了一处。我便没再偷听下去。
就这个咯噔,让我头一回起了撮合之意。哪知十六这人。很有几分佐性,对我的抛媚眼,耍赖皮。使小性统统视而不见。
偏我那表哥的佐性,也极大,他见我如此陪着小心对十六,脸上的寒气能冻死人。甚至连我都不理睬了。
我拍案而起。
小爷我也是有佐性的。我他娘的不管了,爱咋咋地罢!
所以杜家自打来了这两位小爷,一段时间内,再没有消停过。
这两位爷,谁也不服谁,谁也不鸟谁,王八与绿豆好歹还能看对眼,这两人……果然应征了那句话:一山难容二虎。
当然了。十六这条虎的威风摆得足些,我那表哥。只会摆着个臭脸,默默的走开。他一走开,我这心里,那叫一个难受啊!
……
两位都是表哥,手背也是肉,手心也是肉,我夹在中间真真难以取舍。偏偏束手无策,两边劝架,两边讨好,逼急了,我便开始嚎。
刚开始嚎几声,这两人都会跑过来哄着,后来嚎的多了,这两人根本不鸟我。我忧伤的发现,绝招使多了,就成了烂招。
这种情况持续了近两个月。
两个月后,我早已习惯这两人之间的横眉冷对,甚至能视而不见。因为小爷我那时,其实很单纯,谁对我好,我就跟谁好。
小寒事事处处让着我,又因为母亲大人爱屋及乌的原因,我自然心里向着他。
最主要的一点,是因为十六这人吧,身上流着皇家的血。皇亲国戚这帮子人,最是无情无意,而且专门喜欢来阴的,小爷我最恨,也最怕这样的人。再者说,你都混到来我杜家蹭吃蹭喝的地步了,还摆什么皇子皇孙的谱?
女孩子间的小心眼,其实男孩子都会有,只是表现得比较深沉一点。
深沉这词,小爷我从小就喜欢。一个男人,你玩不过别的男人,就说明你深沉的本事,还未修炼到家。
一个男人,你得不到女人的喜欢,那说明你深沉的还不够,因为一般女人只要看到一个深沉的男人,都会羞中带笑的向你走来。所以小爷我从小就喜欢装深沉。此为后话。
……
就在我心里的天平,已经跟小寒靠得很近时,十六终于暴发了。
十六的暴发是有预兆的,他一连阴了三五天的脸,然后趁着我父亲去国子监,趁着我母亲外出时,向小寒发起了战书。
十六的意思非常明确,是男人,便用拳头说明一切。谁的拳头硬,便听谁的。这便如同山中的猴王之争,能坐上老大座位的,只有强者。
我其实不打算加入这场战争。打架对于小爷我这样身份的人来说,是件很遥远的事情,而且自始至终我认为,那是粗人干的活。
最主要的一个原因,我那时已经开始读医书了,我知道我们仨最多被称为小毛孩,离男人的距离差得十万八千里呢。
可十六偏说,既然是战争,谁都要参加,不能允许有逃兵的出现。
我一听,心里就来了气。参加就参加,小爷长这么大,除了我母亲外,怕过谁?
于是,小爷我十分英勇的叫唤了一声:“老子先来!”
话音未落,头上便挨了一巴掌。抬头一看,是十六打的我。
我知道他为什么打我,因为我说了粗话。世家弟子,一言一行都需得有教养,讲分寸。
我捂着脑袋,忿忿道:“我这是为了先把气势壮大!”
小寒睨了我一眼,手在我脑袋上轻轻抚了抚,十分挑衅的看了十六一眼。
十六顿时炸毛。大手朝我轻轻这么一推。我这个长得身单力薄,文文静静,又比他小两岁的英俊小少年,刹那间便成了那啃泥巴的人。
十六居高临下道:“你输了,只能做跟班!姓萧的,你同意不同意?”
萧寒默默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我尴尬的从地上爬起来,朝地上吐了两口唾沫,忿忿道:“小爷我长大了,再与你比过!以大欺小,胜之不武!”
那俩人幽幽看了我一眼,目光瞬间移向对方。靠之,合着小爷我在你们两人眼中,不过是个空气。我心里暗骂了一声,觉得不能就这样认输。
于是我便找来了我们仨的贴身跟班,命令他们掏出银子下赌注,我坐收庄家之利。哼,墙内损失墙外补,小爷我输了拳头,赢了银子,还是好汉一条!
正想着,这两人便动了,你撞头,我打脸,你挥拳头,我伸脚。来来往往间,竟十分的热闹。
我瞧着瞧着,心头乐了。
乐啥?十六的嘴角青了,小寒的额头鼓了个包,都受了伤。我鼓着小掌,心里喜滋滋道,跟班又怎样?你们两个武夫,打打杀杀的总要受伤,等小爷我把医术学好了,你们就跪下来求小爷吧!
这一架,直打了小半盏茶,都未分出胜负。
燕十六那是皇子皇孙,龙威不比常人,年岁又最长,所以拳头最硬。按理说,解决个小寒不在话下。
谁又知我表哥小寒天生有股子不服输的劲,眼睛一瞪起来铜铃大,身子壮实的如同一只小蛮牛,且善长打持久战。所以尽管燕十六年长一岁,却未曾沾得半点上风。
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王母娘娘从天降。娇躯一扭,柳眉一竖,一人拎起一只耳朵,一人赏了几颗毛栗子,总算是把人分开。
我一瞧,正想逃,王母娘娘飞起一脚,于是小爷我又啃了一回泥。
这世上能打我的人不多,扳着手指头算算,顶多五、六个人。能打小寒的人,也不多。能打十六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能同时打我们仨,偏还打得如此辣气壮,除了我那英明神武的母亲外,不作其他人之想。
王母娘娘漂亮的眼睛盯着我们瞧,我们仨在娘娘面前,半个屁都不敢放。
一来是因为娘娘长得漂亮,且在这个府里一言九鼎,二来也是因为这个世上,除了娘娘外,再没有一个女人,能像她那样对我们仨人好了。套用句小寒的话说,便是娘娘让他去死,他绝对不敢活着。
瞧瞧这姨母,外甥俩的感情,简单浓烈的想让我吃醋。小寒啊,我才是娘娘的亲儿子,你瞧瞧你讨好娘娘的嘴脸,我都替你臊得慌。
……
我们仨人跪在冰冰冷的地上,对着杜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一通长跪。娘娘说了,需得跪满一天一夜,方可出来,且只有水喝,没有饭吃。
这个惩罚我觉得对他们俩人比较合适,对我来说,有些重了,毕竟我没有动手。因为我还没来得及动手,我就被人家动了手。
我不服气,想上诉。娘娘赏了我一记毛栗子,眼睛清冷的能滴出水来。我知道娘娘眼中的意思,在她那里,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趴着,别他娘的废话!
我私底认为,娘娘这眼神瞅错了人,十六是龙,小寒是虎,我最多,是条小狐狸。
娘娘见我这个时候,还能用眼神表示反击,心下大怒。又一记毛栗子赏下来,于是乎,我心甘情愿的垂下了我那高贵的头:“母亲大人,您老大,您说了算!”
娘娘冷笑一声,并未把我的马屁听进心里,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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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五:杜天翔篇(三)
宗祠里阴冷森然。
杜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似一双双地府里爬出来的眼睛,冷冷的看着我们仨。我猜想着,或许有那么一两位脾气暴躁的,会忍不住跳出来,教训教训我们这帮不屑孙子。
我打了个激灵,身子朝小寒靠了靠。
十六跪了半天,才意识到自己跪错了祖宗,不服气道:“我姓燕,凭什么跪你杜家的祠堂!”
我送了他一个白眼,回道:“你不想跪,跟我母亲说去,我杜家的老祖宗,还不稀罕你来跪呢。”
“说就说,老子怕谁!”
十六嘴里说得像个硬汉,实际行为很像个娘们。他哽了几下脖子,突然泄了气道:“算了,舅母会让我吃苦药的,我还是乖点吧!”
其实十六这话说得很假,我母亲从来不让他吃苦药,母亲甚至不大愿意替他诊脉。因为替皇室中人看病,是件极麻烦的事。
“杜家的祖宗也是你的祖宗,你跪得不冤,我跪得才冤!”久未出声的小寒,突然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我和十六一听,有道理啊,顿时来了兴致。于是,三人撑起下巴,算了算燕,萧,杜三家的祖宗关系。算着算着,十六与小寒不知何故,竟捂着嘴呵呵笑了。
我问他们笑什么。
十六青着嘴角答我说:“打个什么劲?原来都是一家人!”
萧寒肿着额头答我说:“还分个什么高下?统共就咱们仨,都是兄弟!”
我因为已经铁定是跟班了。没有话语权,不过我也不能示弱。于是乎,翻了个白眼。笑眯眯道:“既然是了一家人,又都是兄弟,那咱们且靠得近些!”
“为什么要靠近些?”十六问。
“因为我怕。”
“怕什么?”小寒问
“这里好黑!”
“没出息,靠我近些!”十六道。
“有我护着,你怕什么!”小寒道。
小爷我素来坚忍不拔,可不知为何,眼中的泪意如何也抑不住的想飙出来。
我背过身。偷偷擦了把眼泪,转过脸,笑得如一朵花。
十六伸出手。在小寒身上拍了拍,轻咳一声道:“以后,你与天翔一样,是我十六的好兄弟!我护着你们!”
小寒眼睛清亮。沉声道:“你比我大。以后,我听你的!”
我翻了个白眼道:“你说你们俩个,早来这么一出,咱们至于在这鬼地方受苦吗?。”
就这样,我们仨紧紧依偎在一处,相互诉说了一下衷肠,,相互憧憬了一下未来。越说越投机,简直相见恨晚。终于熬过了这漫漫长夜。
……
第二日,王母娘娘打开祠堂们,见我们三人蜷缩在一起,眼泪刷刷的就下来了。
她命下人轻轻的把我们背伏在背上,送回了各自的房间。而我,因为身体相对瘦弱的原因,高烧三天不退。
此事惊动了我那在山上修行的祖父。他老人家二话不说,便回了府,把娘娘唤到跟前,狠狠的责骂了一通。意思是旁人跪也便罢了,十六是皇子皇孙,跪不得。万一出了点事,如何向皇帝交待。
娘娘教训我们时,素来不留情面,对着祖父他老人家,却是一言不发。我在边上瞧着暗暗着急,小寒更是恨不得冲进去替娘娘说一两句好话。
十六把我们俩都按住,自己理了理衣裳,很有几分派头的敲门进去。我在外头听得句句分明。
十六他说:“祖父,舅母她做得对。兄弟手足,是用来相互帮衬,而不是用来自相残杀的。祖父,你放心,我是老大,等我长大了,我定会护住弟弟们!”
表哥小寒跟着冲了进去,跪下道:“老太爷,都是小寒的错,小寒不该与十六打架,以后,小寒都听十六的!”
我一看,你们都表了忠心,不能拉下我啊。于是,我也冲了进去,言词灼灼道:“祖父,我也错了!”
我那严厉而正直的祖父,被我们仨短短几句话,惊住了心魂。他深深的看了娘娘一眼,令父亲把她搀扶起来。从这天起,祖父再也没有说一句娘娘的不是。
这一年,我记得我刚满三岁,小寒四岁,十六五岁!
小爷记得很清楚,从这一天后,十六与小寒的关系,好得让我羡慕,再也没有打过架。两人常常抱成了团,把欺负他们的人打回去。
十六说,兄弟一道上阵打别人的滋味很畅快。
小寒也说,打自己人,下不去手,打坏人,拳头得狠。
我笑得一脸的得意:你们别悠着,打坏了,我这个神医替你们收拾残局。
那一晚上,如一块烙印一般,各自印在我们三人的脑海中,多少年了,都挥之不去。
很多年后,当我们仨人坐在一道,再谈起这事时,小寒身边的女人学着我的模样,翻了个白眼,意味深长道:“男人的情谊就是这样一拳头,一拳头打出来的!女人间的情谊是一个八卦,一个八卦讲出来的!”
我们仨眼前一亮。
……
杜家的生活,从来都是无法无天的。王母娘娘从来不管我们,只让我们几个撒野着玩。我父亲则因着娘娘的关系,索性睁只眼睛闭只眼睛。
十六是皇子,常常需得回宫。小寒回去,也只能面对一府的下人,他索性挑了间屋子,在杜家长住下来。这让我喜之不胜。我们哥俩白天一同玩,钓鱼,爬树,掏鸟窝……晚上一同睡,好得能盖一条被子。
十六为此很是羡慕。他常常唏嘘感叹说,这个世上。哪处都好,唯独皇宫不好。我与小寒追问他为什么,他板着脸从来不说。
其实他不说。我们也都知道。
别看十六在我们跟前耀武扬威的,其实他在宫里常常缩着脑袋过日子,比着小寒都不如。小寒回府,除了冷清一些,至少谁的脸色都不用看。十六不同,他不仅要看人脸色,还要防着别人射冷箭。
我那皇帝姑父是个老实人。为人软弱无用。什么事情都听太后的旨意。太后这老妖婆,是个厉害的人,当初我姑父之所以登得大位。全靠这老妖婆的运筹帷幄,谋划算计,若不然凭我姑父老好人的性格,就算是当了太子许多年。也是被人掀翻下台的命。
姑父年少时曾拜在我祖父门下。与我父亲可谓是同门师兄,所以有些事情就来得顺水推舟。此人眼睛贼亮,一眼就看中了我那青春可人的姑姑。于是尚还是皇子的姑爷削尖了脑袋想讨我姑姑的欢心。
我的姑姑不仅长得标致,书读得也好。天底下美女何多,可能把书读得像男子一样好的才女,何其少;我姑姑美女加才女,这般厉害的人物,你说能不招蜂引蝶吗?
姑父做皇子时无能。做皇帝时软弱,追求女人却是一把好手。此人擅长投其所好。察言观色并甜言蜜语,生生的编织了一张密密的情网,网住了我那情窦初开的姑姑。
再加上近水楼台先得月,兔子专吃窝边草,又有我父亲在其中穿针引线,这两人的感情就似那冬日的炭火,是越烧越旺。
可是,但是,还是……一个女人读书读得太多,脑子一般都是拎得清的。我姑姑相当的有主见,才子佳人那种爱情模式,是她十分向往的。
正所谓原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世上女人谁不喜欢。
她清楚的知道我姑父将来的后宫,不可能只有他一人,所以死活不肯嫁过去。不嫁就不嫁吧,可是她都把人勾得神魂颠倒了,再说不嫁,有意思吗?
别说我姑父不答应,便是小爷我听了,也觉得这女人太难缠。所以导致后来小爷我对那些个读过书的女人,脑子里只有两个字:逃离!后来小爷我只喜欢送上门的女人,不喜欢主动追求女人,都是因为我姑父,姑姑闹的。以致小爷后来错失最爱……此为后话,暂且不提,提来伤心!
我姑父折腾了许多年,酸诗也念过了,情歌也唱过了,定情信物也送了,结果到头来只拉了拉小手,连小嘴都还没亲上,这煮熟的鸭子就要飞走了,如何能甘心?如何能死心?
我姑父一咬牙,一跺脚,心想老子就跟你耗,把你耗到年龄大了,你不嫁我,也得嫁。
于是,我姑父在一次醉酒后,跑到杜家,隔窗对着我姑姑币心,并信誓旦旦称,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这辈子非她不娶了。
姑爷嘶哑低沉的嗓音,配着哀伤的表情,把一个失恋男子的情态表现的恰到好处,真真是听者伤心,闻者流泪。连我杜家的猫儿,狗儿,雀儿听了,都停止了叫唤和扑腾,一个个的把头埋进怀里舔着身上的毛,以示疗伤。
我姑姑显然没有料到那人的险恶用心,感动得在闺房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世上痴情男子何其少,偏偏被她遇上了,还是个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皇子,这……这……该如何是好啊!
就这样,姑父与姑姑三头两头上演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桥段,情意绵绵的让人死去活来,就在两人以为修成正果的时候,我姑爷大婚了,新娘不是姑姑,是苏家的人。
小爷我听到此处,是长叹一口气啊!(……)
PS:为了码天翔的番外,已经连续超负荷好几天了。
昨日晚间,又是码完了三章,累得躺在床上。一阵疲倦袭上来,心情莫名失落。
不知为什么,越写下去,越写不下去。最后一个番外,总想给书友们一点特别的东西,偏偏情感已经被那一对挖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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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五:杜天翔篇(四)
许多年后,小寒的媳妇曾经与我讲过茶壶和茶杯的故事。
这女人说,一个茶壶最好只配一只茶杯,配多了,就会乱了套。而且茶壶里统共就那么多货,十几只茶杯配上去,倒不出来水啊。
这女人素来聪慧,说出来的话,也是一套又一套的,我当时还在奇怪按她的文学素养,怎么会扯到茶壶和茶杯。夜深人静躺在床上想想,好似有那么几分道理。如今再看,这女人说得丁点不错。所有祸乱的根本,就是茶杯太多。
我姑父这只茶壶,被强配了苏家这只茶杯,小爷我坏坏的想,新婚之夜,这茶壶肯不肯倒点东西给茶杯啊?
果不其然,我姑爷是愿意倒的。男人吗,也就那点德性,投怀送抱的,谁不想要。更何况,苏家那姑娘长得也是如花似玉的,我姑父如何能把持得住。
听说姑父新婚之夜,我姑姑弹了一夜的琴,悲得让人直想掉眼泪。也确实该掉眼泪,试想啊,拜倒在你裙下的男人,突然跟别的女人入了洞房,你不哭,谁哭?
所以说,感情这种东西,不是双方情投意合,就能成的,还得看老天给不给你这个命。我姑姑是个好姑娘,一夜琴弹完,装着什么事情也没有,笑眯眯的继续过日子。这一点,连我母亲都佩服。我母亲常对我妹子说,做女子,当如我姑姑。
……
按理说,我姑父都洞房过了。这两人之间也不应该再发生些什么。我姑姑也是那有志气的女人,再加上杜家诗礼大族,嫡出的姑娘如何能给人做妾?
谁又知我那好姑父啊。娶了媳妇还不满足,居然还心心念念我家姑姑。
一个闷不吭声的人想做一件事,成功的概率要比整天叽叽喳喳的人多得多。姑父不动声色,一步一个脚印,稳扎稳打,想了无数的办法,动了无数的脑子。最后终于说动了老妖婆同意纳我姑姑进宫。
一道圣旨入了杜家门,把杜家上上下下给愁死了。我祖父虽然是皇帝的老师,可抗旨不遵这个事。他干不出来。就这样,在一个黄道吉日,我的姑姑穿着这世上最美的衣服,被人抬进了宫。这一去。我姑姑便再也没能回杜家。
……
我后来接过外祖父手中的旗帜。进宫当了太医。才知道那皇宫里,真不是一般人能呆的。若不长个三头六臂,有十八般本事,根本无法在里头立足。我姑姑能活这么久,且平安生下两位皇子,不得不说是个奇迹。
姑姑进宫,最高兴的是我姑父,垂涎了这么久的肥肉。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吃进嘴,那滋味。必须是**啊!这一**,便有些忘乎所以。
皇宫这个地方,最是探究雨露均撒,泽陂苍生。姑父的皇位,是老妖婆一手扶上去的,老妖婆这人,我早就说过了,最喜欢玩阴的。明面上对姑姑和颜悦色,暗地里却是各种小动作。我姑姑岂会是她的对手?
再加上有个苏皇后在边上使绊子,我姑姑在宫里的日子过得是如履薄凉。好在我那姑父还真有几分痴情,护得密不透风,又时常往苏皇后宫中去撒撒雨露,总算是平安过了几年好日子。
这样的情形一直维持到了我姑姑怀十六。正所谓母凭子贵,当时苏皇后生下皇长子韩王子,我姑姑生下皇二子靖王,棋鼓相当,不分伯仲。我姑姑又一怀孕,这虚假的平衡便再也维持不了了。
宫里的人想要活,是件不容易的事;想要死,那可是太简单了。我姑姑生下十六没多久,便香消玉陨了。很多年后,我才知道,我的姑姑果不其然,死在那两个女人手里。
至于用的那些下作的手段,小爷我也懒得再讲。用小寒媳妇的话说,女人啊,没那金钢钻,别揽那瓷器活。我姑姑书读得好,不代表心机也好。那皇宫是个吃人的地方,没点子心机,如何能存活下来?
都道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是根草。姑姑留下两个孩子,二哥年岁大些,又被姑父带在身边,所以没什么大事。十六年岁小些,又是个皮的,所以就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可想而知,这屁点大的小孩,在宫中的日子有多难。
吃饭喝水,得防着下毒;睡觉走路,得防着暗中伸出的黑手,这种日子,小爷我想想都觉得冷汗直冒,十六他又如何脸上能笑得出来?若不是二哥一次一次的护着,这小子早跟他妈团聚去了。
……
事情就这么来了。
那日十六过生辰,偷偷邀我们两人去宫中做客。我与小寒一商量,觉得不去,有些对不住兄弟间的情谊,于是就穿着平日里得意的衣裳,打扮得像模像样的偷偷进了宫。
皇宫这地方,难得去一次,总是有些新奇的。更何况我们几个都不是老实人,喜欢到处逛逛,溜溜什么的,就这样不一小心的冲撞了正在御花园里赏花的苏皇后。
事后,我常常在想,苏皇后早不逛御花园,晚不逛御花园,莫非是候着点来的?事实证明,这个可能性是极大的存在的,因为我们仨的行踪早就被某些人码得一清二楚。这也是为什么二哥后来一门心思的让小寒训练暗卫的原因所在。
对于这个苏皇后,我有一点想吐槽。此人吧,长是长得挺美的,偏偏心眼极小,你说你都是当妈的人了,为什么还要跟我们几个小孩子计较?你计较就计较吧,偏还要告到老妖婆那里。
老妖婆一看,这里头居然还有杜家这小子(说的是小爷我),心头直乐。
为何?原来自我那姑姑去世后,姑父就不大往苏皇后宫里去了,便是去了,也只是坐坐,喝喝茶而已。苏皇后正值三十如狼的年纪,长久没有雨露的滋润,内分泌失了调,提前进了更年期。
(请不要质疑我为何能讲出这些专业术语来,试想我连剖腹产这样的事,都了解得清清楚楚,一两个专业术语又算得了什么?)
所以说,要把女人哄得温顺的像只小猫咪,只有一条,那就是把她压在身底下。姑父没有把苏皇后压在身底下,所以,二哥、十六就被苏皇后踩到脚底下。
在这一点上,小爷我认为,是姑父做得不够好。你说灯一灭,身下的女人都是一样的,有什么可挑的?像小爷我后来在花丛中沉浮,用的就是这样一招。
……
提前进入更年期的苏皇后,无事常常在老妖婆耳边滴眼药水,以致于老妖婆一听到杜家二字,心头就狠得痒痒的。
奈何因为我祖父已上山修行,我父亲只不过是个穷教书的,杜氏一族,在我祖父,父亲的带领下,把脑袋缩进脖子里过日子,所以老妖婆跟本找不到借口收拾。
小爷我就这么倒霉的撞到了枪口上。
老妖婆看到我,两眼直放光,本来是件小事,硬要把它掀出滔天巨浪来。
小寒不干了,他是我表哥,从小就护着我,岂能让那老妖婆得逞?小寒不干,十六就更不干了,他是我们仨的老大。
三个小屁孩,就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跟老妖婆对着干。事情就闹得无法收拾了。
我那好姑父闻讯而来,左一句好话,右一句好话,也不顶用。看到他那个怂样,小爷我心里就来火。好好一个皇帝,当得这么窝囊,连个女人都对付不了,说出去真是丢脸。
就在这个时候,二哥衣袍一撂,跪倒在地,高声称他愿意替三个弟弟代过。
老妖婆冷笑一声,当即命人把二哥架在板上,拿来浸过水的鞭子,当着后帝,嫔妃,皇子的面,毫不留情的说出了四十鞭这个吉利的数字。
没有人知道那一幕景象,在我们仨人的记忆当中,是怎样的一个重要的存在。二哥那时将将十四岁,还只是一个少年,身子骨还弱的很,别说是四十,就是二十鞭,他都无法承受。
眼泪模糊了我们仨的眼睛,我哭得稀里哗啦,泣不成声。小寒与十六好些,只默默流泪。
男人的眼泪,只为三种人而流。一种是亲人,一种是爱人,还有一种,便是兄弟。小爷我这辈子,为兄弟流的泪,最他娘的多。
许多年后,小寒的媳妇曾问过他,为什么你们三个皮猴,见了二哥这么怕?
小寒的回答我觉得有些笼统,要是她问我,我一定会这样回答她:小爷我吓得只差尿裤子的事,二哥硬是哼都不哼一声,就挺了过去,这世上还有比他更可怕的人吗?与一个可怕的人,只有做他的兄弟,绝不能做他的敌人。
……
这个生辰令我们仨人终身难忘。
十六素来对他这个哥哥言听计从,不用说,经此一事后,更是佩服的无体投地。小寒是个讲义气的人,别人对他有义气,他对别人一样有义气。
至于我嘛,说实话,小爷我也是逼上梁山,为啥,因为没的选择。谁让我姓杜呢,杜家与那两个皇子,息息相关,生死共存。
后来想想,也正是因为当年这四十鞭子,让我们几个蒙生了一个念头,这个念头从脚心里窜起,然后走四经八脉,五脏六脏,最后到达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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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五:杜天翔篇(五)
有些事光有念头,是不行的。一个在宫中不得宠的皇子,如何能成就一番霸业,这其中的艰难不用多说。
这里我需得说起三个人。头一个便是我的亲祖父。
他老人家自打女儿,老婆死后,便韬光伟略的带发修行去了。我当时年少,并不知道祖父此行有何用意,后来见二哥每个月都往山上跑,凭我的聪明才智,总算是瞧出一些苗头。
后来的后来,经老庆王一点拨,我总算是彻底清明。什么修行啊,什么出家,不过是避其锋茫,做给别人看的把戏。
祖父是皇帝的老师,皇帝那些本事,都是他教的。所以,他让二哥每个月的初一,十五,借给姑姑理佛一事,往山里跑,暗地里则亲自教导二哥一切为君事宜。
听我二哥后来回忆,他一般都是上了山,安排一个替身,自己便钻进了暗道里,然后祖孙俩在一个逼仄狭小的房间里,一个用心讲,一个用心听,这种情形一直维持了整整十年。
二哥跟着祖父学为君之道一事,也是他后来荣登大位后才透露给我们听的。
我们几个听罢,眼珠子只差没瞪出来。我祖父这只老狐狸啊,真真是——太他娘的狡猾了
第二个便是我的外祖父萧亭。
我的性子,其实不大像杜家人,更像是萧家人,确切的说,更像是外祖父。
我不仅继承了他很好的医学天份,还继承了他口是心非的本事。所以每次萧寒被祖父骂是榆林脑袋时。他都会很沮丧的找到我,然后拍着我的肩膀说:天翔,你要是过继到萧家。祖父一定会很开心。
小爷一听这话,嘴咧到耳后根。心道总算是有人赏识到我的聪明与天赋了,偏脸上还装着一脸同情的样子道:术业有专攻,你瞧瞧你,棍棒舞得就不错嘛。
外祖父这只老狐狸见我有几分学医的天份,亲自把我带在身边,又替小寒和十六找了个高僧学本事。
说起这个高僧。不得不佩服我外祖父的狐狸本性。他几十年前救了那高僧的红颜知己,然后一直不找人家要报酬,几十年后把两个屁大的孩子往那高僧面前一扔。很不客气的说,我要的报酬就是你教这两个孩子武功。
我估计这个高僧早就忘了当年红颜那一茬,做和尚正做得风生水起呢,冷不丁的被人揭了老底。恼羞成怒。所以虐我兄弟二人,才会这么狠心。
许多年后,有一回我与某个女人谈论起红颜一事,这个女人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红颜这玩艺,都是害人的主。
我深以为然。
第三个要提的人,便是我那不吱声不吱气的皇帝姑父。
小爷我这辈子佩服的人不多,掰着手指头数,统共就那么几个。按理说我这皇帝姑父绝逼不会在我佩服的人里面,哪里知道。万事万物,不到最后一刻,总不会水落石出,
没有人知道皇帝姑父自我姑姑死后,是怎样一个心路历程,总之他表现得很淡定,该吃吃,该喝喝,该睡女人,一个都没少。连素来玩人于手掌间的老妖婆都相信,那杜家的女人,已经成为儿子生命中的过客。
皇帝姑父除了跟妃子**外,其实背地里干的事,还真不少。后来我才知道,二哥去寺庙里上学,是他的意思;十六与小寒拜师学艺,也是他的意思;小寒执掌的暗卫,朝堂里那些个老臣统统都是我那皇帝姑父的手笔。当然,本小爷我也未逃脱他的算计。
所以这世上有句话说得好啊:咬人的狗不叫。
……
常言道:天降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啥啥啥,必后啥啥啥。
后面的日子,我们仨人过得就相当的苦逼了。
小爷我还好一些,天赋异禀外加聪明伶俐,将将十岁的年纪,我就已经跟着外祖父出诊了,在京城大夫这个行当里面,也算是声名鹤起。哎,太聪明,也是件麻烦的事。
我那兄弟俩就惨了。
他们两个的惨其实想想,也在情喇中。一个长年得不到女人滋润的老和尚,性情,手段可想而知。本小爷除了投去同情的一瞥外,其实也是哀莫难助。所以说,女人这种动物,对于男人而言,相当的重要。中医讲究阴阳调和,不是没有道理的。
……
说起中医,本小爷不得不多夸奖自己几句。
自打那一日,二哥被人打得屁股开花后,小爷突发其想,要是能发明个什么痒痒粉,假死丸,含笑半步癫之类的玩艺,该多好。你瞧啊,无色无味,无踪无影,杀人无形,简直是酷到家了。
夺权之路充满了无数的变数,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也能为将来留条后路。再者说,小爷我还未发育完全,女人的滋味都没尝过,就这样冒冒然死了,委实有些可惜。
心中有想法,手中需实践。
从此,小爷我便绝了玩耍之心,一门心思的开始了我的练毒制毒之路。我的第一个人生目标是,成为南燕国最会使毒的名太医。
前途很光明,道路很曲折。爬向人生目标的过程,其实很苦。苦到何种程度,苦到嘴里含了两颗黄莲。
我那两个哥们好歹练累了,还能相互鼓个励,或者吐个糟之类的,我却只能单打独斗,这只能印证了一句话:天才,通常都是孤独的。
依稀记得本小爷制出来的第一种药,应该……或许……还不能称为药……我给它起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动情丸。
这个丸的第一个实践人,其实是我的父母。
父亲那段时间在外头有些情况,多半是被什么女人给勾住了。一时迷了心神。这让我的母亲很是不爽。要知道,当初我父亲之所以能把我母亲骗回家,那也是使出了些吃奶功夫的。
其实吧。我为男人,觉得母亲这个气生得不值。母亲替杜家生下两子一女,地位稳如泰山,外头那些个女子跟本掀不起风浪来,不过是消遣罢了。
再者说,那女人要真掀起风浪,也得我们仨点头同意啊。谁敢在我母亲太岁头上动土,那简直是不要命了。跟本用不着小爷我动手,就十六一个人。便能让那女人死无葬僧地。
眼看两人闹得僵了,小爷我计上心来,趁着一个月黑风高的午后,让这两人喝了点掺了料的茶水。刚开始。这两人还没啥动静。一个看书,一个做针线,神色相当的淡定。
正在我怀疑那料,是否货真价实的同时,我的父亲动了。我躲在窗户底下,听了半晌,十分满意的踱着方步撤了。
我成功的挽救了父母之间的感情危机,使他们从左手摸右手的状态。一举穿越到了天雷勾动地火的从前,不得不说。小爷我的的确确是个天才。
就这样,我的一系列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药相继问世,而我抗挨揍的本事,也达到了始无前例的高度。因为我把药都试在了这两人身上,所以他们就把拳头打在了我的身上。
公平,相当的公平。我除了嗷嗷的干嚎外,根本无力反抗。
再后来,他们也懒得动手了。因为,彼时他们的功夫,已只要轻轻一拳,便能把我打得这辈子都休想再爬起来。
……
这个时候,我不得不提一下我的表哥——萧寒。
老和尚曾经说过,表哥习武的资质,其实远远比不上十六。偏偏他忍性极大,耐性极好,且十分能吃苦,所以老和尚断言,此人的成就,并不会在十六之下。
老和尚的话,不知何故,辗转落到了皇帝姑父的耳中。于是,姑父他老人家刚爬到女人身上,做了一番体力运动后,又让下人泡了杯浓茶,开始了脑力劳动。
女人新鲜的**,能为男人带来极好的灵感。姑父他老人家,不过用了短短半盏茶的时间,便想到了为二哥建立一个庞大的暗势力。这个暗势力的操控者,他想到了萧寒。
此为,他把二哥和萧寒找到身边,三人摆开了架势,开始谈心。皇帝找人谈心,一般不会有好事,这一次出乎人意料之外。我那皇帝姑父,不仅大方的掏了金子,居然还把南燕国所有的重刑犯交给了这两人。
从那日起,我只知道,我的表哥变得神秘兮兮,话越发的少,人越发的沉稳,稳到你认为他是座山,那他就是座山。
那时候的表哥,还是住在杜家,不同的是,我们不再睡同一张床,因为他晚上跟本不睡床,只在白天睡,而我为了配合他的作息时间,也调成了夜间模式。
不久以后,十六只要有空,也会常常来凑热闹,因为小寒帮他在死囚中,找了个替身。
曾经有人问小爷,这辈子,你最看中的东西是什么。
小爷我抬头看了看天,毫不犹豫的回了一句肺腑之言:是兄弟。
没有人知道那段艰苦的岁月,我们仨人是如何熬过来的;也没有人知道,为了熬过那艰苦的岁月,我们仨人付出了多少汗水与艰辛。
所以拜托那些写书的作者,别以为皇亲国戚,世家子弟含着金汤匙出身,就只会吃喝玩乐。像我们仨这样苦逼的,大有人在。毫不吹牛的讲,小爷做梦都在背医书。
唉!有句名言说得好啊,奋斗吧——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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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将近,诸事纷至而来,家中熊孩子面临考试,包子恰巧又病了,码字无力。
想着正文已完结,番外无关紧要,所以请允许包子一日一更吧!没有几章了,月底肯定完结。
对不住书友们。
天气多变,一定要极时添减衣服,身体是革命唯一的本钱!
番外五:杜天翔篇(六)
时光匆匆过,岁月淡淡逝!
一晃,小爷我从有些懵懂的无知小屁孩,长成了风度翩翩的美少年。
此间共发生了两间大事。
头一件大事是,二哥娶媳妇了。娶的是老妖婆的娘家——迟家的姑娘。
这件事情,我们仨很不爽。因为当年我们还和迟家人干过一架。那时候我们的拳头不硬,后头也不硬,所以输得一塌糊涂,这口气一直憋着呢。
事情的起因是因为迟青瑜那小子。这小子蔫儿坏,坏的屁股流疮,脚底长脓。他这种怂货,没胆跟小寒单挑,就整天躲在老妖婆身后,像个娘们一样打小报告,害得我们仨个,越发不招老妖婆待见。
小爷我瞧他不爽很久了。奈何人家背后有座大山,动他不得。哪天等小爷我把那座大山拔了,非得打得他满地找牙不可。
……
十六喝了点小酒,出主意说,迟家那丑女人,配不上二哥,要不我们“乃伊做特”。
小寒深深的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道,“有点意思!”
小爷我无所谓的举了举杯子,翻了个白眼道,“要不,我去问候一下她的主治大夫?”
我们仨想了半天,觉得有必要到二哥跟前挑拨一下。
靖王府的书房里,老刘几个正在议论此事。
二哥的谋士其实不多,得用的也就三个。刘滔,蔡忠义。卫瑞这三个,是跟我们玩得比较好的。这三人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不装逼。或者说在我们仨面前,不敢装逼,小爷喜欢这样的人。
男人吗,你在外人面前可以虚伪,可以狡诈,也可以好色,但是自家人面前遮着掩着。明明是那大灰狼,非要装成小白兔,那就没意思。
这三人见我们仨人来。眼前一亮,原本沉闷的书房,忽然变得畅所欲言起来。
你一言,我一语。你一嘴。我一句,茶喝了几盏,总算是商议出一个方案:娶!
其实这方案就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心里,明明白白的摆着。老妖婆亲自做的媒,不娶,那以后还会有好日子过吗?就是放在府里只当个摆设,这迟家的人,还是要进靖王府的门。
之所以还要聚在一处商议。实在是因为心里不甘心。为什么不甘心?这就有必要向诸位隆重的介绍一下我的表哥。
二哥,本名燕淙元。封靖王,皇族中排行第二。此人继承了我杜家喜诗书的本性,一手文章做得花开锦诱。此乃内在美也!
至于内在美,若不是阿远的出现,我们这几个,连着十六在内,跟本无法与其比拟。也难怪老妖婆要把迟家的女人弄进府来当王妃。
你说这样一位内外兼修的翩翩美男子,一般女人见了,矜持点的,那就娇羞低头不语;若是粗放些的,直接嗷嗷的扑上去啊。唐僧肉都没这么香过。
再加上皇子的身份,虽然不得宠,可好歹是个皇子,万一哪天太阳真的从西边出来,登上大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说到这里,本小爷我就不得不佩服一下老妖婆的智商。把苏家的女人,嫁给了皇长子,用一个迟家,圈住我二哥。她是想把南燕国皇子皇孙的血统,变成她老妖婆的血统,这跟改朝换代有何分别?居心十分叵测啊!
……
商议结束,我朝兄弟们递了个眼色,兄弟们会意,神情复杂的看了我一眼,先后而出。
我挪着莲花小步,走到二哥跟前,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里头是一些蓝色小药丸。
我捂着嘴轻声道:“二哥,好货,新婚之夜用得上!”
二哥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毫不客气的把东西收进了怀里,拍了拍我的肩膀,点头赞道:“替二哥想得周到!”
我沉吟片刻,又捂着嘴轻声道:“二哥,你若不想睡她,兄弟我这里……还有好东西!”
二哥嘴角擒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幽怨的瞥了我一眼,道:“唉!行周公之礼,乃人伦之道,万万不可如此!”
我一听,当即朝他伸了个大拇指。
“二哥,为大业献身,值得兄弟敬佩!”
二哥冷冷的看着我:“要不,你也献一回?”
我当即脚底抹油。
开玩笑,小爷我的身子岂能随便献,小爷我的处男身,还留着给我心中的女神呢!
……
堂堂二皇子结婚,娶的又是太后娘家人,动静——那是相当的大啊。我们仨个青春少年,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做了傧相。
做着,做着,我们仨都觉得没甚意思,新人的一言一行都似木偶一般,被人牵引着朝这个拜,朝那个拜,无聊之极。
想着将来我们仨也得如此,这心里就觉得堵得慌,小爷我的恐婚症,从那一刻油然而起。
二哥一婚,与我们混在一道的时间,便少了许多。我们仨人顿觉无聊。
人一无聊,就容易干傻事。我们仨人干的傻事何其多,所以也不差这一桩,谁知这件傻事一干,导致的结果就是:三人行,成了四人行。
这便小爷所说的第二件大事。
至于为什么变成四人行,正文已有所涉,本小爷的番外,就不重复累述。不过,我还是要谈一谈,我头一回见阿远的感觉。
众所周知,本小爷出身高贵,又与皇子皇孙混迹一处,南燕国最出色的男人,都在小爷跟前晃荡过。
温文而雅,逸群之才如二哥;
气势轩昂,清新俊逸如十六;
品貌非凡,低调沉稳如小寒;
至于本小爷,那更是玉树临风。风流潇洒,怎一个好字了得!
这也练就了小爷的一双火眼金睛,眼界不是一般二般的高。
但是阿远的出现。破天荒的令本小爷有了眼前一亮之感。
如何形容呢,鬓若刀裁,眉如黑现,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嗔视而有情。真真是让人一眼。便生难忘,便生联想,便生涟漪。我们仨人立即生了结交之心。
这世上能让我们仨同时生结交之心的人。只怕上天入地,也就一个他了。
既结交,免不了相询一番。此人不欲深谈,只求离去。眼中似有哀求之色。我们仨同时生了侧隐之心。放人而去。看着那人微微消瘦的背影,十六莫名的叹了口气,道:“阿远,真真是个好名字!”
我瞧他的眼神,似有些直直的,也没深想,只打趣道:“我还阿近呢!”
十六深深看了我一眼,这一日。竟没再说一句话。
他一不说话,小寒又是个话少之人。我一人唱了半天独角戏,索然无味。原本是想解闷,哪知道闷上加闷,小爷我的心情啊,就好似冬日里阴沉沉的天气,只想闷头大睡。
这一日,我做完夜间的功课,等着小寒从山中回来,哪知同来的还有十六。
十六坐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走得我和小寒眼冒金星。
到底是小寒知他心,道:“这般人品的男子,见所未见。我有心结交一二,十六你意下如何?”
十六一听,顿时停止了晃悠,眼睛贼亮道:“好主意,小寒,替我查一查!”
……
京城就这么大,人就这么多,要真心查一个人,对于小寒来说,那真是分分钟的事情。不过是一天时间,阿远所有的资料便摆在了我们的手中。
奇怪的是,那薄薄一张纸上,除了年龄,姓名,旁的竟什么都没有。哟,有点意思,我们仨顿时勾起了兴趣。
其实以小爷我往日的私心,是不大愿意让比小爷我,还出尘不凡的人加入三人行的,只是……这回竟不知为啥,也是因为被某人灵魂附体了吧,我居然也点头同意了。
直到很多年以后,小爷心里还是有些后悔,若没有当初我那一点头,也许事情就不会发展成今天这个样子。
基调莫名转悲,这让小爷我非常不爽。
听说包子同学以悲剧收场,遭人病诟,小爷我好歹也是她最心爱的男主之一,这个欢乐的场子,必是要替她撑起来的。
康姆昂……噢耶!
……
那日风和日丽,晴空万里!
我们仨一人穿了件新衣裳,十六这厮手里还拿了把扇子,扇啊扇的,很是装逼!
我朝他翻了个白眼,不屑道:“你这扇子,不大配你这武将的风格!”
“要你管!本王喜欢!”十六回了我这么一句。
我顿时觉得不妙啊。本王这个词,一般只有在十六很是生气,或是心情很差的时候,才会用上。十六在这个时间用这个词,是个什么意思?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厮在心里紧张的时候,也会用扇子来掩盖。
门吱呀一声打开,眼前的人正是阿远。穿了一件白色长衫,头发就这么散着,风吹起他的衣角,飘飘欲仙。我的个娘啊,小爷差点没留出鼻血来。
他一见是我们仨人,脸色一白,顿时想把门合上。
这个时候,我需得夸奖一下表哥小寒了,眼明手疾,一条腿插上,夹得生疼眉头也没皱一下,果然够男人。咦,为毛我觉得我们仨人有点像登徒子上门,调戏良家妇女的感觉?这个感觉让小爷我嘴角歪了几下。
此时,一个温柔婉转的女声淡淡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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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亲爱的enigmayanxi,午马的打赏。
天翔这厮的番外写得很欢乐,现实中的包子很苦逼。继续去某个人多,拥挤,白眼成群的地方报道。
看在某人身残志坚的份上,忽略她只有一更的现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