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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四小姐全文阅读

作者:包子才有馅     蒋四小姐txt下载     蒋四小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回 挑衅

    顾氏微动衣袖,眸心深处一片静溢。

    “你以前不是问我恨不恨你父亲。瑶儿,你一定记着:恨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放下,你的眼里没有他,对周姨娘也是一样。在我看来,你们三个孩子才是我的命根子,其余的人,不管是谁,还入不了我顾玉珍的眼。”

    蒋欣瑶只觉得心中痛不可挡,怒道:“母亲,如果那天咱们还住怡园呢?如果我们真的被烧死了,烧伤呢?这回周秀月要的是我们的命啊,母亲!”

    顾氏惨笑,眼中的哀痛凄楚尽现:“谁没有一死?母亲带着你们一起走,也是件幸事。瑶儿,死是种解脱。解脱不了的是活着的人,那会是他们一辈子的梦魇,痛彻心骨,撕心裂肺,剜肉剜心,生不如死。”

    蒋欣瑶听得毛骨悚然,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顾氏深吸一口气,眼神幽幽落在窗台上:“瑶儿,守住自己的一颗心,就没有人能伤害到你。为那些不值得的人,不值得的事去恨,去怨,去争,去斗,那才是最傻的人。”

    蒋欣瑶惊讶半天才含泪道:“母亲果然顿悟,老太太果然聪明,父亲果然两头为难,周姨娘果然心狠手辣。几句好话,补些银子就打算将此事揭过,端得是好算盘,好算计,好权衡。只是母亲,我们是活生生的人,一次又一次被人伤害,这心,会痛,会很痛。”

    顾氏只觉得万箭穿心,一把搂住欣瑶,沉声道:“瑶儿,你记着,母亲和你一样痛,甚至比你还痛,你们都是我的孩子,谁出了事,母亲都活不下去。但是我不得不面对现实。现实就是,一旦报官,老太太不会放过我们,周府不会放过我们。除非有一天,你站得比他们高,你的权势比他们强。”

    蒋欣瑶抬起头,对上顾氏深邃的双眸,半晌才幽幽道:“如今,我才能理解,二姐姐为什么执意嫁入尚书府了。母亲怕是有后手吧”

    顾氏拍拍女儿的小手,冷笑道:“瑶儿,眼前的风光不代表以后风光,眼前的忍耐。不代表以后的忍耐。这一世要走的路长着呢,施之东隅,收之桑榆,谁又能护得住谁一辈子?瑶儿,咱们且看以后。”

    蒋欣瑶怔怔的回了房。坐在书桌前久久未动。

    ……

    再次回府,欣瑶细心的发现,蒋府的风向有些变了。

    周姨娘禁足,顾氏再次掌家,老太太对二太太与四小姐和颜悦色,使得下人们们闻风而动。往秋水院,听风轩奉承的人明显多起来。与青山院的冷冷清清形成鲜明对比。

    蒋欣瑶全然不在意,照常过自己的日子。

    ……

    这日天好,欣瑶带着莺归往大伯母房里去,哪知扑了个空,丫头回话说大太太往大奶奶房里去了。欣瑶在莺归耳边说了几句,主仆两个便分道而行。

    沈氏的大丫鬟明玉见四小姐独身一人来了。忙请进来,上前侍候四小姐把斗篷脱下,把人带进里屋。

    欣瑶上前给大伯母,嫂子请了安,逗弄了半天兰姐儿。方笑道:“嫂子好福气,一儿一女凑了个“好”字,你看兰姐儿,这眉眼,这小嘴,与嫂子一模一样,长大了定是个美人。”

    沈英笑道:“只求跟她四姑姑差不离就行。两年未见,四妹妹出落得越发好了。”

    陈氏笑道:“可不是吗,前些日子我见了,也觉着晃眼。”

    蒋欣瑶抿嘴一笑:“大伯母可别夸我了,身子可好了些?侄女刚去了你院里,哪料到扑了个空,一问才知道,你上嫂嫂这里来了。我从乡下带了些补品,交给丫鬟了,回头大伯母瞧瞧去。”

    陈氏心知肚明:“难为你还想着,我啊,只要看到兰姐儿,什么病啊,灾的都没了。”

    欣瑶嗔笑道:“以后我若有个发热头痛的,也不用请大夫来,只管往嫂子这里,抱兰姐儿看两眼,可不就通体舒畅了,还为府里省了银子。”

    沈氏啐道:“真真是张巧嘴,怪不得婆婆天天在我跟前,夸四妹妹这个好,那个好,可不把我们都比下去了吗?”

    欣瑶眉眼弯弯,笑道:“伯母,有人喝了一壶酸醋,隔着几里地,也能闻着酸味了。”

    陈氏忙笑道:“你们两个,我一样疼,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

    说话间,莺归进来,手里捧着个锦盒。欣瑶接过手,递给沈氏,笑道:“嫂子,这是我给兰姐儿的见面礼,算是当姑姑的一份心意,早备下了,也没机会给,今儿可不正巧了?”

    沈氏笑着接过锦盒,轻轻打开,入眼是一块细腻通透,润泽起莹,色正阳俏的翠玉佛,一看就不是个俗物。

    欣瑶笑道:“送给兰姐儿压压岁,保个平安。”

    沈氏忙道:“太贵重了,这么个小人,哪经得起这等好物件?”

    陈氏笑道:“经得起,经得起,四姑姑送的,可得拿着,兰姐儿,瞧着可喜欢?”那兰姐儿见有人逗她,配合的露了个大笑脸,把陈氏喜得直道:“看看,咱们兰姐儿喜欢着呢!”

    沈氏见婆婆如此说,方才安心收下,只心中起疑。这四小姐出手不凡,只看这雕工,水头,便知是好东西。上次那个玉葫芦也是,看着不起眼,细细品一品,别有趣味。按理说,一个十几岁的姑娘能有什么银子?看来婶婶的家底颇丰啊。沈氏也不放在心上,叫明月拿了两罐上好的茶叶,算作回礼。

    欣瑶略坐了会,便起身告辞。

    陈氏见她走远,方对着媳妇道:“看到没有?我就说二太太是个深藏不露的,老二的钱怕都是她把着呢,要不然,四丫鬟哪来那么大手笔?”

    沈氏点头道:“母亲,二房的事,少掺合。这府里,也只有四妹妹这么贴心了,那三妹妹别说贺礼了,连个人影也见不着。真真让人寒心。”

    陈氏冷笑道:“她的眼睛里,除了老太太,能看得上什么人?那周姨娘禁足这些时日,也没见她瞧瞧生母去。可见是个寡情的。”

    沈氏道:“母亲,你可知道好好的周姨娘怎么就禁了足?”

    陈氏啐道:“呸,谁知道呢?莫不是坏事做多了?”

    沈氏低压声道:“听府里人说,那一晚老宅来人,二叔衣服都没穿利落,奔了出去。后来恁是一点风声都打听不到了,没几天婶婶就回来了。”

    陈氏道:“谁管得了那么多?反正,我只要见着周秀月不好,心里头就快活。你啊,安心养身体就好。刚刚还不是说少掺和吗?”

    沈氏讪笑道:“婆婆,我也是整日躺在床上,闲着无聊,咱们婆媳两个又不是外人。要不然,闷都闷死了。”

    陈氏撇了撇嘴。笑道:“老爷早就跟我说过,二房那几个,都是厉害人。眼看着今年就要出孝,听老太太意思怕是要给二弟通通路子,到京城里去。京城虽说是老太太娘家,于我们到底是人生地不熟,哪里比得上苏州府好……”

    陈氏自顾自说着。全然没有在意媳妇若有所思的表情。

    ……

    蒋欣瑶回到房里没多会,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蒋三小姐。

    蒋欣瑶自心湖事件,对这个三姐姐刮目相看,心中常常防备着。

    那日家宴蒋欣珊面色如常的坐在老太太边上说笑,哄得老太太多吃了半碗饭。欣瑶就在心底暗自竖起大姆指,到底是演戏高手。唱念做打的功夫扎实的紧。

    欣瑶见三姐姐来,强扯出一丝笑道,道:“三姐姐怎么来了?快坐,莺归上茶。”

    蒋欣珊冷笑道:“四妹妹,上茶就不必了。我来,只是为讲几句话。”

    欣瑶笑道:“三姐姐有什么话对我说?妹妹洗耳恭听。”

    蒋欣珊倨傲的在屋里走了一圈,将将在紫檀木雕花桌子前站住,随手拿起桌上摆着的青瓷美人瓶,闻了闻里头插着的怒放的红梅,展颜一笑道:“好香的红梅,有道是梅花得意占群芳,雪后追寻笑我忙。四妹妹,你说,这梅花果真是群芳之首?”

    蒋欣瑶笑道:“三姐姐,梅花在冬日盛开,天寒地冻,开百花之先,独天下而春,虽称不上群芳之首,却自有风骨。”

    蒋欣珊缓缓道:“噢,不知妹妹眼中的风骨指的是什么?”

    蒋欣瑶眸色一亮,一字一句道:“凌寒留香,铁骨冰心。”

    “好个铁骨冰心啊!”蒋欣珊冷哼一声,双手一松,那青瓷美人瓶应声而碎。

    “不知跌落泥里后,她的铁骨冰心在哪里。”

    蒋欣瑶上前一步,冷冷的盯着蒋欣珊,深笑道:“三姐姐,你这是何意?”

    欣瑶眼中的寒光令蒋欣珊微微一怔,别过脸道:“何意?你说我要是踩上一脚,那花的铁骨可还在?”

    说罢,粉色的小靴在梅枝上狠狠踩上几脚,可怜那支梅花顿时七零八落。

    蒋欣瑶极力忍耐道:“三姐姐想说什么,不防直说,妹妹我愚笨,悟不了姐姐一片苦心。”

    蒋欣珊掏出帕子,擦了擦手道:“四妹妹,我只是看着它碍眼罢了,哪里有什么苦心?真对不住了,可惜了那上好的美人瓶,过会,我让丫鬟再送个来。”

    蒋欣瑶抬了抬下巴道:“原本也不值什么钱,不劳烦三姐姐。”

    蒋欣珊得意道:“那就罢了,瓷器这东西就是不经摔,人也是一样的,姐姐告辞,妹妹别送。”

    就在蒋欣珊一只脚将跨出房门,背后幽幽传来蒋欣瑶不带一丝温度的言语。

第七十七回 满月(二更)

    蒋欣瑶上前两步,眉间如玉般凛然。

    “只可惜了那一万五千两银子。我劝三姐姐还是收敛些的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也许下次就不会这么好命了!”

    欣瑶珊脸色大变,冷哼一声,甩甩袖,扬长而去。

    几个丫鬟见人走后,忙进来清扫,莺归担心的看了一眼小姐,刚想说话,便听得小姐道:“淡月,去母亲那拿只美人瓶来,顺便再到园子里采枝梅花,好好养着。”

    淡月看看了莺归,后者点点头,便匆匆而去。

    莺归道:“小姐,三小姐没事吧?”

    蒋欣瑶冷笑道:“她能有什么事?心情不好,找个出气筒而已。不理她,咱们过咱们的。”

    第二日,蒋府上上下下都知道了昨日,三小姐在四小姐房里打碎了一只美人瓶。有人说四小姐对三小姐无礼,三小姐气得摔了美人瓶,又有人说,周姨娘禁足,三小姐气不过,故意找四小姐的茬。

    欣瑶听罢,淡淡一笑,不置一词。

    老太太特意让钱嬷嬷到听风轩来问,欣瑶只说自己失手打碎了美人瓶,不关三姐姐的事。钱嬷嬷回话给老太太,老太太倒也不说什么,一人赏了一支珍珠簪子。府里有那眼尖的人,自然心中明了。

    ……

    这日,蒋府大房嫡出的孙女蒋若兰满月礼,蒋府向来低调,只请了要好的几个世家过府热闹热闹。

    蒋老太太因上了年纪,由钱嬷嬷扶着,露了露面,跟几个熟识的老姐妹叙了叙家常,便回了院。

    蒋欣瑶虽怕应酬,可这样的场合不出现似乎说不过去,只得稍稍打扮一番,和三姐姐一起跟着大伯母,母亲在一堆太太。小姐身后陪笑。

    今日蒋欣珊斜插梅花垂珠赤金簪,项上挂着金锁,手戴碧玉镯,身穿珍珠粉色素花小袄。俏生生站在顾氏身后,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是顾氏嫡女。

    蒋欣瑶浑不在意,低眉顺目,浅浅含笑,一派大家闺秀的样子跟在陈氏身后。

    那陈氏到底也是大家出身,待人接物自不用说,退进得当,又是自己孙女的满月礼,笑得见牙不见眼。

    沈英的母亲刘氏今日带着媳妇张馨月一同前来,在女儿房里逗弄了会兰姐儿。便把孩子交给乳母,想跟女儿说些体己话。

    张氏颇有眼色,悄悄退了出去,往园子里一瞧,花花绿绿的人群中入眼的便是那一身素色衣衫。亭亭而立的。两年前听妹妹说起过这个四小姐,只说是个好的,远远看着,倒有些弱不禁风。

    蒋欣瑶眼见有人含笑瞧她,忙上前福道:“这位姐姐好生眼熟。”

    张氏见她这一福行云流水,暗道蒋家好家教,忙笑道:“两年前端午游船。馨玉跟我提起过你,我便是馨玉的姐姐馨月。”

    蒋欣瑶恍然大悟“原来是馨月姐姐,怪道觉着眼熟,馨玉姐姐如今可好?”

    张氏笑道:“她啊,被母亲拘在家里出不来,整日介叫苦呢。

    蒋欣瑶笑道:“一晃两年了。馨玉姐姐的仙姿玉貌还似昨日,在我眼前闪过呢,这一南一北的,也不知可有机会再见?”

    张氏道:“若是有缘,自会相见。妹妹,你说呢?”

    欣瑶笑道:“姐姐的话再是恰当不过,人与人之间,可不就讲究个缘字吗?今日能与姐姐一见,相谈甚欢,也是应了这个字。”

    张氏笑道:“好妹妹,今日见着你,姐姐心下欢喜,这个镯子姐姐戴了几年,送给妹妹玩吧,若得空,常来沈府走动走动。”说罢,便从手上退下镯子随手套在欣瑶的手腕上。

    欣瑶哪里肯收,忙推辞道:“如此贵重,怎么使得,馨月姐姐万万不可。”

    张氏嗔道:“怎么,可是嫌弃姐姐礼薄?”

    欣瑶不得已,方道:“那妹妹多谢姐姐厚爱。来而不往非礼也,妹妹也没什么好东西,这条手琏是妹妹最近新得的,送于姐姐。”

    张氏接过手琏,只觉着新奇:“妹妹,这个款式别致得很,倒是从未见过。”

    欣瑶笑道:“馨月姐姐,这是瑾珏阁新出的一款手琏,只觉得合了眼缘。”

    张氏赞道:“怪道我看着觉得好,原是瑾珏阁的东西,敢明我也去瞧瞧。”

    “姐姐快收下吧,这也是妹妹的一份心意,难不成……”

    “既这样,姐姐就却之不恭了。”

    蒋欣瑶狗腿地帮张氏戴起,忙道:“真像是为姐姐量身定做的,好看的紧。”

    张馨月见谈笑风生,心中暗赞,正说笑间,夏荷匆匆过来,见四小姐正与人说话,忙上前给请了安,轻声在欣瑶耳边说了几句。

    那张氏何等人物?忙道:“妹妹,站了半天,我也累了,想坐下歇会,妹妹自便。”

    蒋欣瑶笑道:“姐姐先请,妹妹去去就来,一会开了席,有机会再跟姐姐说话。”说罢,福了福,便跟着夏荷离去。

    张氏见蒋欣瑶远远离去,方才仔细打量手上的琏子,八颗淡绿色翡翠戒面,大小一致,水色相同,用银琏子串起,小巧灵动,心下不免对蒋欣瑶多了几分喜欢。

    ……

    蒋欣瑶跟着夏荷匆匆而行。主仆俩一边走,一边轻声说话。

    你道是何事?

    原来,前院来了个男客,便是弟弟蒋元晨的好友沈力。

    沈老太爷这两年在苏州府呆腻了,突发其想,自己大半辈子时间窝在京城争名夺利,汲汲经营。如今儿子,女儿都自立了,一个个日子过得好好的,很不用担心。趁着还走得动的,不如多走走,多看看,死了也好闭眼。

    于是倔脾气一上来,不管不顾带着最爱的小孙子周游名山大川去了。这一走,便是两年。

    刚巧前阵子,老爷子在云台山贪看美景,一时得意。多饮了几杯,当晚便病倒了。六十多岁的人了,身体到底不比从前,且儿子。女儿们派人一遍又一遍催促,只得打道回了苏州府。

    沈力跟着祖父在外晃荡了两年,看壮丽山河,尝饕餮美食,无人管束,日子过得那叫一个爽字。功夫、学问却是一日不曾落下。

    这几日一回到苏州府,不知为何,心里颇为想念那一日在蒋家老宅尝到的家常菜肴,恰逢今日堂姐女儿满月之际,厚着脸皮求元晨小弟来了。

    蒋元晨两年前就知道沈力大哥随沈老爷子游山玩水去了。早就羡慕不已,心弛神往。今日得见,自是激动。

    沈力说起这两年走过的山山水水,见过的各色人物,路途的跌宕起伏。只把那蒋元晨听得如痴如醉。讲到精彩处,沈力话峰一转,提出想再尝尝莺归的手艺。蒋元晨哪有不应下的道理?这家伙现如今也学乖了,知道姐姐最听母亲的话,便派人央求了母亲。

    蒋欣瑶一路听夏荷慢慢道来,心中早就把弟弟骂了个狗血淋头。偏那莺归被欣瑶差使着往桃花坞巷去了,今日人多。正是混水摸鱼的好时机,聪明如,哪里会错过这个机会。谁知道那姓沈的哪根筋不对,要吃什么家常菜,两厢一凑,可不就把蒋欣瑶气坏了。

    蒋欣瑶看看自己一双纤纤玉手。白嫩细滑,柔弱无骨,暗道命苦。只得脱去新衫,换上旧衣,往小厨房去。

    两个时辰后。暮雨轩偏厅,淡月,微云手捧食盒,把菜端上桌。入眼的是四菜一汤,东坡肉,清蒸鳜鱼,水煮鳝片,虾仁百合和莲藕排骨汤。

    蒋元晨,沈力分坐两旁,见只五道菜,心下大失所望。

    淡月见状撇了撇嘴,忍不住出声道:“两位少爷,今儿个莺归不在,小姐亲自下的厨,是好是坏,一尝便知。”

    两人一听,端起酒杯,互敬一杯,举筷而动。哪知刚尝第一口,便都呆住了。

    蒋元晨天天混听风轩的人,哪里尝不出好坏,忙道:“果真是姐姐做的?”

    “自然是小姐做的,三爷,奴婢可不敢哄骗你。”

    蒋元晨大恨,咬牙切齿道:“我还以为姐姐只会做肉包子。哼,还骗我说不会做菜。”

    淡月冷笑道:“三爷,这么些年来,小姐只为仙逝的老爷做过几餐,还是看在老爷病了的情况下。今儿个要不是莺归不在,二太太又吩咐下来了,哪里会亲自动手?我们小姐金玉一样的人,又不是厨娘。”

    蒋元晨顿时气馁,指着淡月道:“小爷我说一句,你倒有十句等着回我,成心气我呢?”

    淡月也不害怕,陪笑道:“奴婢哪敢呢?”

    那沈力趁着三爷问话之际,频频下筷。蒋元晨回过神来,见菜下了小半,当下顾不得说话。

    见二人闷头大吃,淡月,微云相互对视一眼,想着小姐刚刚被油烫到的小手,脸色有些难看。

    ……

    沈力连喝三碗莲藕汤,这才放下筷子,细细回味一番后,昂首道:“今儿五道菜用料有什么特别之处?”

    微云笑道:“今儿个府里宴请,小厨房没有准备,小姐只得从大厨房现拿了食材,时间又紧,没什么特别之处。小姐说了,只要把心放进去,再差的食材也能做出美味来。”

    蒋元晨酒足饭饱,捧着肚子,打了个饱嗝,舒服的坐在椅子上。

    沈力爽声大笑道:“今日一餐,口齿留香,回味无穷,美酒佳肴,一二好友,人生快意之事。晨弟,咱们往园子里消消食去,今日阳光甚好,咱们过两招。”

    蒋元晨肚子正撑着难受,哪有不应之理?欣然前往。

第七十八回 又见(三更)

    蒋欣瑶此时正洗了澡,绞了头发,换了衣衫,往园子里去。

    蒋欣瑶前世因所爱之人最喜美食,投其所好,方才拜名师学艺,日日苦心专研,用功程度堪比高考。有道是抓住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男人的胃。

    可笑的是,当蒋欣瑶还未拜师前,偶尔心血来潮为男人做顿饭,男人感动非常。当学有所成,日日为他烹制美味时,感动变成了理所当然,甚至视而不见。

    蒋欣瑶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当你一身油烟,把菜端到男人面前,不如打扮得如花似玉,等男人把菜端到你面前来。前者,你在他眼里不如一盆菜,后者你却是他的全部。

    可惜的是,蒋欣瑶顿悟得晚了些。这一世的蒋欣瑶极端厌恶做菜,只要一闻到油烟味,她就会想起男人厌弃的眼神。

    来这个世界六七年,锦衣玉食,呼奴唤婢,要不是今日再下厨房,蒋欣瑶早已忘了自己曾经也那么能干过。只可惜,越是能干的女人,越是拉不住男人的心。一盆精心准备的菜肴,哪比得上情人流下的一滴眼泪。

    菜肴只能腹饱,眼泪却让男人酥软。

    蒋欣瑶在桃树前停下脚步,抬头望天,眼泪含在眼眶里久久不落。轻絮担心的看着小姐,一脸关切,却不敢说话。

    沈力刚进园子,入眼的便是这样一幅美景。

    桃花树下女子挽着飞仙髻,只簪着一支翠玉簪子。外罩着一件天青色绣折枝梅花的披风,微微抬头,露出洁白的颈脖,眉尖微蹙,眸眼含泪,神色悲凉。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

    当年身形尚小的姑娘如今出落的如此,沈力一时间呆愣住了。

    轻絮眼尖。见来人,忙轻咳一声,蒋欣瑶回过神来,抬眼望去。微微红了脸。

    蒋元晨忙上前陪笑道:“姐姐,这是要往哪里去?”

    蒋欣瑶掩饰道:“哼,要不是为了某个人肚子里的馋虫,我此时应该悠闲的坐着喝茶,陪太太小姐们说说笑笑。”

    蒋元晨谄媚道:“姐姐辛苦了。若不是今日兴起,我哪里能知道姐姐做得如此一手好菜?这位沈力大哥,两年前老宅见过。”

    蒋欣瑶忙上前行礼,含笑道:“沈大哥好。”

    沈力双手合拳道:“多谢四小姐今日款待,肚子里有馋虫的人正是在下我。”

    蒋欣瑶笑道:“民以食为天,不足为怪。”

    沈力道:“四小姐说用心做菜。都能做出美味来。看来沈府的那些个厨娘都该换了。四小姐,你说我说得可对?”

    蒋欣瑶虚笑两声,答非所问道:“君子远庖厨,沈大哥怎么对做菜有了兴趣?”

    沈力眼中光芒渐盛:“我只想知道,一个闺中女子。素手纤纤,如何做得这一手好菜?”

    蒋欣瑶心道干卿底事,你吃了我的菜,还要打听我的底细,早知如此,那一桌菜还不如喂了狗。狗还会冲你感激的叫两声,偏你这厮不知好歹。刨根问底。

    她抬了抬眉,笑道:“沈大哥,今日的菜可还满意?”

    好个狡猾的姑娘。

    沈力眉眼笑意更盛,目光灼灼,紧盯着蒋欣瑶瞧。“四小姐与人说话,常常顾左右而言他吗?”

    蒋欣瑶脸上的笑。渐渐冷了下来,淡淡道:“沈大哥说话,向来如此直白吗?”

    沈力忽然哈哈大笑道:“四小姐果真是个妙人!两年未见,越发的灵牙利齿。”

    沈公子果然是个贱人,两年未见。越发的厚颜无耻,

    蒋欣瑶暗下冷哼,轻描淡写道:“多谢夸奖,先走一步”。

    说罢,轻轻一福,欲借势而过。

    轻絮狠狠的瞪了沈力一眼。心道,这沈公子?吃了小姐做的菜,还为难小姐,真真是没规矩。

    蒋元晨见势不妙,忙道:“沈大哥,咱们去那边走走,不是说好要比划两招吗?小弟我等不及了!”

    沈力似未听到蒋元晨说话,只双目炯炯有神,直直地盯着蒋欣瑶道:“不知可有机会能再吃到四小姐做的菜?”

    做他娘的春秋大梦。

    蒋欣瑶心里暗骂了句粗话,撇过脸翻了几个白眼,脸色照常,含笑道:“沈大哥说笑了,贵府的厨子手艺自然是好的,告辞!”

    沈力抱胸,含笑看着款款而行的,扼腕叹息道:“晨弟,好口福啊!”

    蒋元晨耷拉着脸道:“沈大哥,我这个姐姐,得罪不起啊。”

    沈力嘿嘿一笑,一把搂过蒋小弟,扬长而去。

    ……

    轻絮跟在小姐身后,怒道:“小姐,那个什么沈少爷忒不像话,哪有直直盯着人看的?活脱脱个登徒子,呸!”

    蒋欣瑶冷笑道:“富贵家的公子哥儿,见着有几分姿色的,大都如此,不必理会。”

    轻絮不屑道:“哼,我们小姐也是他能屑想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蒋欣瑶笑道:“你家小姐我可不是天鹅肉,人家想要的是厨娘,我在人眼里,还比不上一盘菜,当真小姐我貌若天仙啊。傻丫头,走吧,母亲怕是等急了。”

    话音未落,只听得远远传来鼓乐声,轻絮道:“怕是戏开演了,小姐,咱们快走。”

    蒋欣瑶爱惨了那婉转清雅,细腻隽永的水磨唱腔,那至情至性,大起大伏的故事情节,那良辰美景奈何天,姹紫嫣红开遍的千般境意,万般柔情。

    当然,这些都得归功于前世祖父的熏陶。

    今日府里请了苏州有名的戏班子,欣瑶哪里肯错过?主仆俩加快脚步,赶着去听戏。哪料到游廊那头迎上前来一个人,拦下了蒋欣瑶。

    来人是大房的杜姨娘,穿一身家常袄子,扑通一声,跪倒在欣瑶跟前,未语泪先流。

    蒋欣瑶叹道:“杜姨娘,这是为何?”

    杜姨娘泣道:“四小姐,奴婢求你一件事情。”

    “姨娘请起来,今日园子人多,给人看到了不好,有什么话起来再说。”

    蒋欣瑶使了个眼色给轻絮,轻絮会意,手上稍稍用劲,便把杜姨娘扶了起来。

    只听杜姨娘道:“四小姐,我想求你给京城孙府的二小姐写封信,问问她在府里的情况如何。自从二小姐嫁到京城,再没有收到她只字片语,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好歹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奴婢日日担心受怕。”

    欣瑶平静地道:“姨娘,这事怎么求到我这里来了?”

    杜姨娘泣道:“四小姐,我又何尝不想去求大老爷,大太太,可这一求,势必牵扯到老太太。老太太十之*不会管。我想着,二小姐在家时,就跟四小姐要好,姐妹间问声好,也是稀疏平常的事,这才来求得四小姐。奴婢人微言轻,实在是没了办法,求四小姐看在往日与二小姐的情份上,帮帮奴婢,我这给你磕头了。”

    欣瑶眼疾手快扶住杜姨娘,叹道:“姨娘不必如此。二姐姐嫁到孙家快两年,当真一点消息都无吗?”

    杜姨娘泣道:“若有,奴婢也不来求四小姐了,正是因为没有消息,我这心里才着急。”

    “我记着大姐姐几年前迁到了京城,难不成大姐姐也打探不出来吗?”

    杜姨娘道:“四小姐,大太太一年前悄悄写了信给大小姐,大小姐回信说,孙府下人都没听说过二小姐这人,孙府的门第高,府里的老爷,太太,少爷,小姐们深居简出,口风又紧,托了关系都打探不出来,怕是上面都交待过了。”

    蒋欣瑶想了想道:“杜姨娘别急,明儿个我就写封信给二姐姐,只是有没有用,我就不知道了。想必二姐姐福大命大,不会有什么事,说不定日子过得好着呢,白白让姨娘担心一场。”

    杜姨娘道:“谢谢四小姐,奴婢只求她平平安安,衣食无忧,二小姐这辈子,就是个命苦的。”说罢,背过身,用帕子擦了擦眼泪。

    蒋欣瑶叹道:“姨娘别伤心,日子也是人过起来的不是?二姐姐是个聪明的,本本份份过日子,不会有事。姨娘回去吧,给人看见了,反倒不好。”

    杜姨娘忙道:“四小姐,你放心,我谁也不会说。”只见她匆匆行了个礼,一溜烟走出好远。

    蒋欣瑶听着那隐隐约约,依依呀呀的唱腔,顿时没了兴致。

    二姐姐出嫁她与母亲正在老宅,没有去送,这两年,忙着照顾母亲,昊哥儿,忙着瑾珏阁的事,甚少想起她。刚刚杜姨娘的一番话,勾起了蒋欣瑶的想念。

    在那座人生地不熟,举目无亲的深宅大院,二姐姐那样一个纤纤弱质女子,如何活得有滋有味,只怕不是件易事。

    当年她孤身独往,绝决而去,必是知道此行不善。前路茫茫,情丝渺渺,端庄掩映下的心是何等的苍凉与幽怨。

    蒋欣瑶长叹一声道:“他人看到的是二姐姐风光无限,只有杜姨娘,看到的是女儿的生生煎熬,担心着她的喜乐平安。”

    轻絮点点头道:“二小姐真是可怜,也不知道她在京城过得如何?”

    蒋欣瑶道:“何人不可怜,端看各人本事。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也只有走下去,路上的艰辛,向谁抱怨都没用!”

    主仆两个长吁短叹,再没了看戏的心思。

第七十九回来 诡异

    上回书说到蒋欣瑶主仆因杜姨娘的所求,不由的长吁短叹。她们并不知道,此时长吁短叹的还有困守在青山院的周姨娘。

    听着院外的喧嚣,再看看青山院里满目凄凉,周姨娘恍然若失。凉夜迢迢,那个缭绕于心,魂牵梦萦的身影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命运的轮盘没有指向她,若不然,今日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必定是耀眼如繁花的她。

    贴身丫鬟如意轻轻上前给周姨娘披上斗篷:“姨娘,起风了,进屋吧,冻着了可不好。”

    周姨娘冷笑道:“困在这个院里,还有谁会管我是冻着了,还是病死了?都是些个没良心的,上杆子攀高枝去了。”

    如意弱弱道:“老太太一向宠爱姨娘,不会听之任之的,只怕过不了几天,姨娘就解了禁。”

    周姨娘阴声道:“顾玉珍,这次算你命大,放火都烧不死你,我就不信你永远这么好命。”

    如意急道:“姨娘,小心隔墙有耳。”

    周姨娘冷哼道:“怕什么,二老爷除了禁我足外,他还敢拿我如何?哼,我量他也没那个胆,便是老太太也……你先下去,我再站会。”

    如意担心的看了周姨娘一眼,只得先回屋。

    那夜,周姨娘睁着眼睛等到天亮,本以十拿九稳,板上钉钉的事。哪料到,等到日落,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她渐渐惶恐,坐立不安起来。

    按理说,那两人做惯这些个阴私之事,手脚功夫不弱。老宅没几个身强力壮的人,顾氏母子三人,手无缚鸡之力,黑灯瞎火的,往哪里逃命?

    掌灯时分。钱嬷嬷面无表情进房来,冷冷对她说,从现在起,她禁足青山院。

    周姨娘如被雷击中。半天没有声响,待反应过来,钱嬷嬷早就走得无影无踪。从那天起,她就再没有走出过青山院。

    成王败寇她认了。不痛不痒的禁足又怎样?只要老太太在,侯府在,哪个敢动她?解禁是迟早的事。只是日子着实难熬,长夜漫漫,能与谁说。

    周秀月深深叹了口气,抚了抚胳膊,略有凉意。也不知道远航,欣珊怎么样了,受人欺侮了没有……

    ……

    戏鼓子敲了半天,落日时分才算消停,蒋府众人忙了一天。人仰马翻。蒋欣瑶拍拍自己笑得僵硬的脸,泡在热热的水中,全身软弱无力。

    应付一帮有着娱乐八卦记者精力的太太,小姐们,着实累,便是看个戏,也安生不下来。八卦女们谈论的不是这个老爷房里多了几房美妾。便是那个少爷置了房外室。

    谁家的小姐思了春?谁家的小妾偷了人?谁家的丫鬟爬了床?苏州府就那么丁点大的地方,哪家没个糟心事?都以为藏着掖着,未曾想早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笑谈的资料。

    蒋欣瑶给吵得头疼,还得陪着笑,恩,啊的吱唔几句。才不显得突兀,听了半天,也没个熟识的人。唯一算是认识的便是两年前端午争巧夺了第一的知州府千金林依依。

    据八卦女们透露,那林依依长得花容月貌,聘聘袅袅。一手女红出类拔萃。端午过后,便上了京,一顶小轿抬到京城庆王府给年近五十的庆王爷做了第十七房小妾,据说颇得老王爷喜爱。

    林家水涨船高,林知州去年升任江宁府知府,一年之内,连升两级,官运亨通,靠的便是林依依在老王爷耳边吹的枕边风。

    蒋欣瑶想了半天,也没想起那林依依长得是何模样,两年前遥遥一眼,只知是个美人。一个十五,六岁花样女子,给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做妾,蒋欣瑶连连摇头,口味委实重了些。

    莺归悄悄进来,上前摸了摸水温,轻声道:“小姐,不能泡太久,小心着凉。”

    “回来了,用过饭没有?店里怎么样?”

    “回小姐,奴婢用过了。三个店这个月的帐本放在小姐床头了。福管家捎信来,人找着了,正相看着。”

    “全爷他们走了快半年了,再有几个月,该回来了。燕鸣可有信给你?”

    “回小姐,没有,”

    “让钱掌柜买的人可买来了?”

    “小姐,统共买了十几个丫鬟,十几个小子,人已送到庄子上,请了嬷嬷来调教。小姐,奴婢问句不该问的话,咱们买这么多人做什么用?”

    蒋欣瑶笑道:“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呢,这十几个丫鬟,是给你用,你看如何?”

    莺归扑通跪下,忙道:“小姐,奴婢担不起,奴婢不敢。”

    蒋欣瑶叹道:“莺归,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跪,不要跪,快起来,这事啊,现在还没有打算好,等这十个丫鬟把规矩学好了,我再跟你说。这些年,除了李妈妈,嫁了的冬梅,就数你最贴我心,我也没把你当外人,你的努力辛苦,小姐我都看在眼里,咱们主仆一场,总得为你打算打算。”

    莺归泣道:“小姐,奴婢一辈子跟着你,哪里也不去,小姐,你不会不要我了吧?”

    “傻丫鬟,担什么心?你走了,小姐我吃什么喝什么?,快起来。”

    莺归这才起来,给欣瑶拿来贴身衣衫,侍侯小姐起身。只这心里却似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总觉得有些不安。

    ……

    归云堂,钱嬷嬷侍侯老太太歇下,刚想熄灯,便听老太太道:“今儿个兴老太爷怎么没来?”

    “老太太,那府来人,说是兴老太爷身子骨不好。自咱们老太爷仙逝后,两府来往得越发少了。逢年过节的,那府也只打发晚辈过来请个安,送个礼,不常露面。”

    “嗯,倒也识趣。今儿个你看看这几家适龄小姐中,可有适合元航的?”

    钱嬷嬷笑道:“老太太,奴婢光忙着侍候你,哪里还有眼睛去相看?一个个水葱似的,都招人疼。”

    “我也是觉着个个都好。只是咱们元航说到底还是个庶出,高门里的小姐只怕看不上。”

    钱嬷嬷点头道:“都说高门嫁人,低站娶妻,老太太不防把目光往下瞧瞧。”

    “往下瞧?那些个小门小户的。如何配得上咱们府里的爷们?真真是难啊!”

    老太太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钱嬷嬷熄了灯,轻轻带上了门,退了出去。

    ……

    沈府前院书房,烛火明亮。

    沈力窝在太师椅里,捧了本书,半天没有翻动。

    贴身小厮王喜偷偷看了几眼,心道今儿个爷不对劲,这么晚了。不好好睡觉,偏偏到书房来看什么劳什子书,往常也没见爷这么用功过。看书就看书罢,也不见翻动,真真是怪事。

    王喜也不敢说话。无聊的站在边上玩口水,吐泡泡,玩得正起劲时,只听沈力突然道:“王喜,你说蒋府的三爷怎么样?”

    王喜忙道:“晨三爷长得风神朗秀,又聪明又好学,是个好的。”

    沈力惊道:“哟。风神朗秀这词你也识得,行啊,王喜,有长进啊!”

    王喜狗腿道:“爷,看不起人呢?小的跟在你身边这些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那戏子的话本中不都这么说吗?”

    沈力笑道:“你可知晨三爷的嫡亲姐姐长什么样?”

    王喜腿一软,吓出一身冷汗:“爷,你可别吓唬我,这些个千金小姐,哪里是我一个奴才看得的?小的我眼睛只在自己兜里藏着呢。不敢拿到外面乱瞧。”

    沈力笑得诡异:“行了,也不知道谁与大奶奶身边的丫鬟眉来眼去,拉拉扯扯的?”

    王喜挠头抓耳,急满脸通红:“爷,可不是我与她眉来眼去,是她与我眉来眼去。再说小的我哪有那个胆?敢跟大奶奶身边的丫鬟拉拉扯扯?大奶奶可是个厉害的。”

    沈力闻言,猛抬起脚朝王喜踢去。好小子,当着我的面还敢不承认。

    王喜一个机灵,跳出一丈远,苦着脸道:“爷,小的皮厚肉糙,您仔细腿疼。”王喜自小跟着沈力习武,练功,手脚自然不弱。

    沈力懒懒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道:“你倒是跑得快。你说,今儿个送给三姐姐的满月礼是不是少了些?我这个当舅舅的,连外甥女的面都没见过,是不是有些失礼啊?”

    王喜翻了个白眼,心道爷啊,您那是隔了房的舅舅。再者说,满月礼都是公中预备的,我可没见您掏过一两银子。

    王喜只敢在心中腹诽,面上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出口的。

    沈力也不理他,自顾自道:“失礼,果然失礼。”

    “爷,你这是失的哪门子的礼?”王喜忍不住抬杠。

    “混帐,你连爷失的哪门子的礼都不知道,你怎么在爷跟前当差的?爷早晚让你滚蛋。”

    王喜吓得脸色变了几变,轻轻抬手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忙道:“爷,小的嘴贱,刚刚说错话了,爷大人有大量,别跟小的一般见识。要小的说,爷确实是失礼了。”

    沈力剑眉微挑,喜道:“嗯,你这话,说得还有七分在理。想我我堂堂沈府九爷,英明神武自不必说,最是个明礼知礼的人。既然前头咱们失了礼,自然要补上。走,到老爷子房里瞧瞧去。”

    说罢扔开了书,起身理了理衣裳,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王喜哪敢说不,一溜小跑,紧跟了上去。只心里暗骂道:“诡异,太他娘的诡异!这九爷不会是中了什么邪吧?”

    ps:

    灰常感谢叶静妹子一如继往的支持和打赏,包子感动得眼泪鼻涕都流下来了。

第八十回 上门(二更)

    次日,蒋府众人集聚归云堂给老太太请安,昨日闹了一天,众人起得有些晚。

    老太太刚刚用完早食,歪在塌上,听三小姐说些个闲话。

    大奶奶出了月,头一次抱着兰姐儿给老太太请安。兰姐儿在乳娘怀里睡得正香,老太太看了几眼,便让乳娘抱了回去。

    老太太见二太太端坐在下首不语,笑道:“昨日二太太辛苦了,满月宴办得甚为妥贴。”

    蒋欣瑶见老太太如此粉饰太平,面色不变,只顾低头喝茶。

    顾氏忙上前接过丫鬟手里的药,恭恭敬敬地递给老太太,打趣道:“什么辛苦不辛苦的?这是媳妇应该做的,不给府里丢脸就阿弥陀佛了,媳妇经历的少,若做得不好,也请老太太指点我。”

    蒋欣珊轻轻冷哼一声,撇过了脸。

    沈氏看得分明,忙笑道:“我代我家兰姐儿,谢谢二婶。昨日我母亲嫂嫂还说,热闹得过了些,怕折了孩子的寿。”

    顾氏笑道:“不过是偶尔为之,又不是天天如此。再说兰姐是咱们蒋府头一个重孙女,如何担不起?正该好好热闹热闹。”

    老太太眯着眼,冷不防出声道:“二太太,大爷如今有儿有女,好事成双。二爷的亲事,八字还没一撇,你是他嫡母,得上些个心啊。三小姐,四小姐眼看已经十三了,也要相看起来了,可别耽误了孩子们的好事。”

    顾氏心下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不动声色道:“老太太说得对。孩子们都大了,是得好好打算打算。按理说,我是她们的嫡母,这事,也该我忙活。只是媳妇出身小户人家,这两年呆在乡下,那些个世家小姐,公子不认得几个。真真是愁煞了人。前儿还在二老爷面前提起呢,就怕乱点了鸳鸯谱,误了孩子一生的幸福。”

    顾氏一改往日少言寡语的模样,含笑侃侃而谈。

    “二老爷骂我是个笨的。他说老太太侯府大家出身,吃的盐比我们吃的米还多。见过的人,见过的事,不计其数,见识并非媳妇能比。老太太说是好的,那定是好的。媳妇想,这事还得求老太太作主才好。”

    老太太人精似的,哪有听不出这其中的深意,只这顾氏话讲得好听,圆得漂亮。仔细琢磨挑不出错来。

    老太太手拨着佛珠,沉吟着不说话。

    哪料到蒋欣珊冷冷道:“祖母,孙女不嫁人,孙女只愿陪着祖母过活。”

    陈氏笑道:“老话道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姑娘家哪有一辈子不嫁人的理?”

    老太太看了陈氏一眼。对着蒋欣珊正色道:“一代代传下来的古话,不会有错,正是这个理,我啊……”

    话音未落,只见一青衣小丫鬟匆匆来报。

    “老太太,沈府老太爷带着沈家九爷前来求见。”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俱有惊色。

    沈老太爷定居苏州府。这些年深居简出,跟蒋府不怎么走动。昨儿个满月宴,也没见人来。今儿个是怎么了?难不成出了什么大事?

    沈英心头微凛,忙不迭道:“可曾说有什么要事?来人脸色如何?”

    那小丫鬟道:“没听说什么大事。沈老太爷笑眯眯的,说想见见重外孙女。”

    沈英听罢,更是心惊胆颤。脸上惊慌一片。

    原来沈老太爷子在沈府威信颇高,便是她父亲沈杰,老爷子让跪,硬是不敢站着。且老爷子向来脾气怪异,一个不顺心。抄起手边东西砸过来,任谁也挡不住。

    沈英未出嫁时,亲眼见到老爷子抄起茶盏,直直朝他父亲砸来。父亲被淋得满头满脸,硬是哼都不敢哼一声。今儿个,祖父莫名其妙来蒋府,说什么要看兰姐儿,又带着活祖宗。我的个亲娘啊,这到底是唱得哪一出啊?

    沈英直接腿软。

    老太太到底沉稳些,朗声道:“快把人请进来,钱嬷嬷,着人上好茶。”

    众人见有男客来,纷纷起身欲退下,老太太却道:“都留下来,大奶奶,让人把兰姐儿抱来。沈老太爷难得来咱们府里一趟,都是亲戚,又是长辈,都留下来给老太爷磕个头吧。”

    众人听罢,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得分立两旁。

    老太太问起府里几位爷在哪?小丫鬟十来岁的年纪,口齿颇为伶俐道:“大老爷带着大爷巡铺子去了,三爷一早就进了学,府里只剩下二老爷及二爷,奴婢已着人去请,估摸着也快到了。”

    蒋欣瑶心中赞叹,好个聪明的丫鬟,说话,做事井井有条,有机会让李妈妈打听打听。

    老太太挥挥手,示意她下去,自己扶着钱嬷嬷的手,整了整装扮,迎上前去。还未走出几步,只见正厅门口一前一后进来两个人。

    老的年逾花甲,童颜鹤发,慈眉善目,精神矍烁,哪里是身子骨不好的样子?

    身旁的青年人十六七岁的模样,身形修长,浓眉高鼻,乌黑深邃的眼眸幽深看不见底,一身半旧灰色衣袍,端的是气宇轩昂。

    沈老太爷朗声大笑道:“老亲家,一向可好啊?今日老头子我不请自来,叨唠了。”

    老太太笑道:“老尚书说的哪里的话?蒋府能得老尚书光临,篷毕生辉,求都求不来的好事,说什么叨唠不叨唠。真真见外了不是?快请上座。”

    沈老太爷也不客气,径直进了厅,坐在老太太下首处,年轻人不动身色,站立身后。

    丫鬟们忙端上茶盏,点心。

    蒋欣瑶见那沈力人模人样的进了门,心道,这货怎么又来了?阴魂不散啊。

    老太太回了坐,见沈老太爷用了茶,笑道:“都来,给老尚书磕了头再散去。”

    早有丫鬟摆好了跪垫。陈氏,顾氏上前,给沈老太爷磕头请安,老太太在旁为沈老太爷分说。

    两人毕,沈氏,三小姐,四小姐纷纷上前,再磕头请安。

    沈老太爷安安稳稳的受了众人的礼后,笑得越发的和蔼可亲。沈英见此情形,越发的心慌。

    蒋宏生,蒋元航父子闻讯赶来,话不多说,直直跪下请安。一时礼毕,沈老太爷哈哈大笑道:“老亲家,好福气,儿孙满堂啊。阿力,代祖父给老太太磕个头。”

    话毕,只见身后的年轻人应声而出,砰砰砰三个头,也不多言,又退回到沈老太爷身后。

    老太太眯着眼打量一番,笑道:“老尚书,这位是?”

    沈老太爷抚须道:“这便是我那不成器的小孙子,单名一个力字。府里排行老九。”

    老太太上下打量,称赞道:“听说与我家三爷早几年就认得。老尚书,你这孙子果真是一表人材啊!”

    沈老太爷冷哼道:“什么一表人材?不气我就行了。老太太无须客气,叫一声力哥儿也算给他脸。”

    老太太笑道:“力哥儿今年多大了,定亲了没有?”

    沈老太爷道:“老太太,这小子,今年十七了,未曾定亲,文不成,武不就的,哪家好姑娘能看得上他?”

    老太太及时的隐去眼中的一抹精光,着实的狠夸了沈力几句。

    两位沈,蒋两府的当家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甚为欢实。

    蒋欣瑶偷偷抬眼打量这一老一少,心下暗暗奇怪,听这口气,难不成今儿个相亲来了?

    沈英更是一头雾水,祖父何时与人相谈甚欢过?且在外人面前,从来都说活祖宗这儿好,那儿好的。

    今儿个情势诡异啊。

    蒋欣瑶冷不防与沈力视线相遇,撇撇嘴,无声的翻了个白眼,掩下眼帘。

    那沈力未料到居然有人明目张胆朝他翻白眼,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还是一幅冷峻青年的模样。

    蒋宏生陪笑道:“我倒是听犬子说起过,力哥儿文武双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材。”

    沈老太爷笑道:“就他那点子墨水,那几招花拳绣腿,还文武双全,可不让人笑掉了大牙。我可是听说蒋府便是闺中小姐,都熟读四书五经,出口成章的。”

    老太太笑道:“我们家的女儿,只识得几个字而已,哪读过什么书啊经的?老尚书说笑了。若说德容言工,女红之类的,倒还有几分拿得出手。”

    众人看两人东扯一句,西扯一句,相谈甚欢的样子,只得硬着头皮点头陪笑。蒋欣瑶昨儿个累了一天,今儿个又早起请安,哪里愿意敷衍,自顾自低头打磕睡。

    沈老太爷眼神似有若无的看了眼静默不语的蒋欣瑶,笑道:“老太太,今儿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看看兰姐儿,人老了,就喜欢看奶娃娃,抱一抱,沾沾喜气。”

    沈英听罢,如临大敌。从记事起,祖父除了活祖宗,还抱过谁?便是哥哥生了嫡子,也没见祖父抱过,今日这般行事,难道……莫非……

    沈英猜测半晌,仍一无所得。

    说话间,乳母抱着还在熟睡的兰姐儿匆匆而来,老爷子略看了几眼,便从怀里掏出块玉佩,轻轻挂在兰姐儿身上,叹道:“头一次见,算是曾祖父的一点子心意,抱回去吧,省得着凉了。”

    沈英这才松了一口气,笑道:“孙女代兰姐儿谢过祖父。”

    “谢什么,应该应份的。子辰今年五六岁了吧,怎么没见着他?”

第八十一回来 由头(三更)

    上回书说到沈家老太爷问起重外孙蒋子辰。

    陈氏陪笑道:“亲家老爷,辰哥儿昨儿个玩疯了,夜里咳了几声,在房里歇着呢。”

    沈老太爷脸色一沉,毫不客气道:“论理,这话也不该我说。好好的哥儿,别养得像个姐儿似的,动不动就歇在房里。听说,府中三爷是个习武的,让辰哥儿跟着他叔叔学几招,只当强身健体也是好的。”

    陈氏不敢反驳,只得讪笑连连称是。

    老太太笑道:“老尚书这话说得好。我老了,管不了那么多,儿孙在眼前,看着就很好。”

    沈老太爷官场上呆了几十年,哪里会听不出这话的深意,笑道:“行了,兰姐儿也看过了,老亲家,好好养身体,老夫告辞了。”

    蒋宏生一听急了,忙道:“沈老太爷难得来府中一趟,何不用了午饭再走,哪有空着肚子便走的道理。”

    蒋宏生在官场混了几年,如何不知道沈尚书的名头,老爷子做官时就颇得圣心,门生遍地。往日里请都请不来的人,这会亲自上门了,哪里就肯放过。

    要说这沈老太爷当年也是个权倾一时的人物。新皇登机,老爷子激流勇退,拍拍屁股,告老还乡。新皇再三挽留未果,一番嘉奖后,只得放人。如今两个儿子在朝中做着不大不小的官,只不过都是肥缺。

    老太太转了几个心思道:“正是这个话。老尚书,今儿个可不能就这么走,好不容易把你盼来了,怎么地也得好好聚聚不是?二太太,还不快让厨房备着去。大太太,派人把大老爷,大爷请回来”。

    众人见老太太发话了,也都说了些留人的话,那沈老太爷架子摆足。方才笑道:“也罢,今儿个就与贤侄喝上几杯。”

    蒋宏生面露喜色道:“多谢老太爷赏脸,今日阳光甚好,小侄陪您往园子里转转。”

    沈老太爷抚须叹道:“贤侄啊。听说你父亲在世时,藏书甚多,老头子我早就心神向往,不知有可幸一观啊。”

    老太太听他提起老爷,岂有不应之理,忙道:“先夫在世时,确实最爱看书,学问也是好的。二老爷,快陪着老尚书去,万不可待慢了。”

    蒋宏生面露难色道:“沈老太爷有所不知。先父临终时,把这些个书都留给孙女了。”

    沈老太爷抬眉“噢”了一声,故作奇道:“是府上的哪位小姐?”

    “正是我那不孝女欣瑶。”

    沈老太爷抚须笑道:“这是何道理?”

    老太太解释道:“先夫在时,最疼爱四丫头,且我那孙女。最是个爱书之人。欣瑶,快陪着沈老太爷瞧瞧去。

    蒋欣瑶听到有人叫她,下意识抬起头,茫茫然“啊”了一声。

    只听那蒋欣珊笑道:“祖母,四妹妹昨日怕是没睡好,正迷糊着呢,还是我陪老太爷前去吧。”

    老太太深深的看了蒋欣珊一眼。肃道:“四丫头,长辈面前不可失了礼数。带老太爷去看看你祖父留给你的一屋子书。老尚书,我腿脚不好,就不陪着了,让孩子们陪着您。”

    蒋欣珊收到老太太的眼色,心知自己逾越了。赶紧垂下了眼睑。

    沈老太爷抱拳道:“老亲家叨唠了,请自便,老夫告退。”说罢,迈开步子,欣然前往。众人紧随其后。顾氏。陈氏朝蒋欣瑶点点头,自去安排。

    蒋欣瑶这时才明白过来,闲话说了半天,敢情是要到她听风轩去,心中哀号不已。什么时候听风轩变成游览之地了?真是天不佑我。无奈何,四下寻看两眼,见莺归不在跟前,心知必是先回去了,方才安下心来。

    沈力余光清清楚楚的看到蒋欣瑶龇牙咧嘴的表情,心中笑开了花。

    蒋宏生与沈老太爷走在最前边,蒋元航与沈力两位少爷尾随其后,大奶奶与三小姐并行,蒋欣瑶一人落了最后。

    蒋欣瑶全然不在意,自顾自慢悠悠的走。

    那知沈老太爷停下脚步,笑道:“书的主人走在最后,我们这些看客走在前边,倒是喧宾夺主了。四小姐请前边带路。”

    蒋欣瑶故作欢笑道:“老太爷客气,您是长辈,若不嫌弃,唤我一声欣瑶,我就感激不尽了。老太爷,您请!”说罢,袅袅上前引路。

    沈老太爷童心大起,笑道:“瑶丫头,可读过书?”

    蒋欣瑶轻轻一笑道:“略识几个字而已。”

    沈老太爷皮笑肉不笑道:“可惜啊,那一屋子好书跟错了人,若是个读书识书之人,也能物尽其用不是?”

    欣瑶心思微转道:“老太爷看得明白。当初祖父给我时,我就是这么跟他说的,可祖父说‘不读书可愚,只读书可迂。’两相比较,祖父还是留给了我这个愚的人。”

    沈老太爷心下一惊,笑道:“噢,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大勇若怯,大智若愚,蒋振果然通透,瑶丫头,我说得可对?”

    话中有话,意中有意。蒋欣瑶心里咯噔一下,看着那张布满皱纹笑脸,心里恨得不行,假笑道:“老太爷说的,自然是对的。请,前边就是听风轩。”

    沈老太爷背手而立,抬头打量“听风轩”三字,摇头道:“谁题的字?”

    蒋宏生上前一步道:“正是侄儿我,还请老太爷指教。”

    “字如其人,过于老成持重,略显羞怯而少灵动之态。”

    蒋宏生汗颜道:“老太爷好眼力,针针见血,侄儿佩服。”

    沈老太爷也不理他,负手直直进了院。

    丫鬟们分立两旁,见来人,纷纷行礼。

    莺归恭身引着众人进了小姐藏书的左厢房,只见厢房内密密麻麻的书架上摆放着整整齐齐的书。

    沈老太爷伸手拭擦了一下,灰尘全无,看来是日日有人打扫,清理,心下颇为满意道:“瑶丫头甚为用心,都在这里了?”

    蒋欣瑶谦道:“不敢有负祖父嘱托,唯尽心尽力而已。这只是其中一部份,还有一部份在我书房,乡下老宅留了些。”

    蒋欣瑶两年前回老宅,带了些回去,这次回来也没再带回来,嘱咐下人仔细照料。

    沈英与蒋欣珊自是头一回见,暗自心惊。

    沈英叹道:“四妹妹,这么多书,当真看花了眼。”

    欣瑶笑笑道:“嫂子,日日看着,也就如此,无趣的很。”

    蒋欣珊笑道:“都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四妹妹更应该在德容,女红上用些功。女儿家的,书看多了反倒不好。”

    蒋欣瑶全不在意,笑道:“三姐姐说的极对,我也就是放着摆摆门面,吓吓人罢了。”

    沈力随手拿起本书,翻了几页,放回去,又拿起一本,翻看几面,如此反复三五回后,颇有深意的看了蒋欣瑶一眼。

    沈老太爷早年也是藏书爱书之人,奈何官场你争我夺,渐渐也就失了这份心思。今儿个瞧这满满一屋子书,自是感叹不已,道:“瑶丫头,书非借不能读也,改天老夫若来借,可不能推脱啊!”

    蒋欣瑶笑道:“老太爷若要,我自是双手奉上,说什么借不借的。”

    沈老太爷哈哈大笑,习惯性的抚了抚胡子,道:“痛快,走吧,咱们这些个碌碌之辈,怕是浊了这一屋子的好书。”

    随着厢门吱呀一声关闭,蒋欣瑶盈盈福道:“欣瑶恭送老太爷。”

    主人摆出一副送客的架势,沈平一时倒没了主意。瞅瞅正若有所思的孙子,心道你小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是去是留怎么着也得说个话。瞧你这幅呆若木鸡的样子,真他娘的丢我老沈家的脸啊。

    沈老爷子眼神暗示了两下,见孙子毫无反应,气得恨不能上去踹孙子俩脚。不得已,重重咳嗽两声。哪料到一个不留神,假咳成了真咳,沈英忙拍打祖父后背替他顺气。

    沈力听得老爷子咳嗽声,方才回神。

    他灵机一动,抱拳道:“四小姐,祖父久咳不愈,听说那莲藕排骨汤最是润肺不过,还请四小姐……”

    沈老太爷一听,咳得更厉害了。好小子,久咳不愈,你他娘的才久咳不愈。老子回府再跟你算帐。

    蒋欣瑶气结,闹了半天,敢情你们祖孙俩今日来蒋府,是冲我来的。看兰姐儿,观书什么的,都是借口,耍着人玩呢?当下冷了脸不说话。

    蒋欣珊不知缘由,笑道:“沈大哥,厨娘早已备好饭菜,我着下人说一声,添个菜也不是什么难事。老太爷,沈大哥,请。”

    蒋宏生此时方才恍然大悟,忙打岔道:“我看这听风轩颇为雅致,倒不如在此用饭,老太爷,你看可好?”

    沈老太爷止住了咳,狠狠的看了沈力一眼,顺水推舟道:“闻着书香,吃着美食,确是人生一大乐事。如此,就劳烦贤侄了。”

    蒋宏生朝蒋欣瑶使了个眼色道:“哪里哪里,瑶儿,还不着人快去准备。”

    沈英后知后觉的会过意来,忙笑道:“听你大哥哥说,四妹妹小厨房做的菜,便是神仙吃了也忘不了,不知今日嫂子有没有这个口福?”

    蒋欣瑶见大势已去,只得苦笑道:“请父亲,嫂子陪着老太爷往园子里转转去,我这就去准备。”说罢,行了礼,含笑转身离去,走至无人处,脸顿时阴沉了下来。

第八二十二回 爷孙

    蒋欣珊待欣瑶离去,忙道:“老太爷,沈大哥,这会园子里梅花开得极好,咱们往园子里走走去。”

    话音未落,只见蒋宏建,蒋元青父子俩满头是汗,急急赶来,将将给沈老太爷行过礼,蒋宏生便道:“元航,欣珊,你们二人回房去吧,这里有大伯与我陪着就够了。”

    蒋元航早就呆得不耐烦,听罢如释重负,也不顾不得妹妹愿意不愿意,行礼告退。

    蒋欣珊未料到父亲如此说,绞着帕子,红着脸,目光流连在沈力身上,迟迟不动身。

    蒋宏生见状,眼里的寒色慢慢溢出。

    沈英一把搂住蒋欣珊边走边道:“三妹妹,昨儿个我得了几块新料子,走,到嫂子房里挑去,给三妹妹做几身新衣裳。”

    沈老太爷将众人神色尽入眼底,拍了拍蒋宏生的肩,爽声一笑,抬步而出。刚刚赶到的大老爷父子俩听得一头雾水,来不及细问,只得跟了上去。

    沈英搂着三小姐拐了几个弯走到无人处,心下转了几个弯,推心置腹道:“三妹妹,嫂子是过来人,痴长你几岁,有些话,还是想与你说一说。我那堂弟,人送外号活祖宗,从小便被祖父宠在手心,生性怪异,脾气暴躁,最是那喜怒无常的,非是良人。嫂子言尽于此,三妹妹好自为之。”

    蒋欣珊冷笑道:“嫂子多心了,你那堂弟脾性如何,与我有何相干?我不过是为着老太太,尽地主之谊罢了。”

    沈英陪笑道:“是嫂子多心了,妹妹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咱们走吧”

    蒋欣珊慢条斯理道:“不必了,虽说姨娘禁了足,祖母也未曾亏待了我,几身新衣裳,妹妹还是有的。嫂子慢走,妹妹不送。”

    言毕。也不待沈英回话,甩着帕子,转身就走,直把沈英气了个倒仰。心道。我这是好心为着你,偏就有那不识好歹之人,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这又是何苦呢?

    ……

    中午,饭摆在听风轩正厅,简简单单的八菜一汤,热气腾腾的两笼汤包齐放桌上,淡月,微云在旁侍候。

    蒋元青一看这汤包。两眼放光,忙招呼人入座。

    沈老太爷也不客套,直径坐在主位上,淡月上前给各位爷斟满酒。

    老爷子端起酒杯,细品一口。酒体醇厚,口感柔和,心道好酒。放下酒杯见那蒋元青酒不喝,菜不吃,只奔汤包去,奇道:“元青,可是饿了?”

    蒋元青哪料到沈老太爷心细如发。只得硬着头皮如实道:“老太爷,我这是怕下手晚了,汤包就没了。”

    蒋宏建怒斥道:“这么大的人了,一点子规矩都没有。成何体统?”

    蒋元青委屈得看着沈老太爷,吓得不敢动手。蒋宏生拍拍大哥,亲自用公筷夹起汤包递到老太爷碗里。道:“老太爷,趁热尝尝。”

    蒋元青忙道:“老太爷,这汤包刚出笼,烫心的很,需得沾些醋。轻咬一口,把里头的汁吸一吸,才能入嘴。”

    沈老太爷横了蒋宏建一眼,也不说话,用勺子盛起汤包,只见汤包小巧细腻,轻薄的面皮中包裹着若隐若现的馅料。按蒋元青的话沾了些醋,轻轻咬下一口,酱汁四溢。面皮浸着汁微微发甜。内馅肥而不腻,鲜香爽口,真真是妙不可言。

    淡云上前,给老太爷盛了碗藕汤,笑道:“老太爷,汤包配着这汤吃,才美味,您再试试。”

    那老爷子也不多语,就手喝了口汤,刹那间五脏六腑,四经八脉通体舒畅,真真是入口即化,唇齿留香。

    蒋元青道:“老太爷,如何?不是我夸,四妹妹这汤包,堪称一绝。今儿个借着祖父的光,也算是解了我多日的馋虫。”

    蒋宏建尝了一只,心道果然是好吃,比那德月楼的包子更甚一筹。

    沈力因昨日才解过馋,举止斯条慢理,颇为优雅,全不似昨日般狼吞虎咽。

    只见他端起酒杯,送到老爷子跟前,气定神闲道:“祖父,我敬你一杯。”

    老爷子一记刀眼飘过,心道:好小子,没看我正忙着,成心的是吧,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沈力也不在意,自顾自饮下,打量四周,见众人风卷残云,大快朵颐,顾不得说话。

    沈少爷摇头长叹,唉,这吃相……

    一个时辰后,五个男人酒足饭饱,舒服得坐在椅子上,悠闲的喝着茶。

    沈老太爷打了个饱嗝,自觉声音有些响,掩饰道:“蒋府的厨子好手艺,老夫我眼红的紧啊。今日之行,老夫满意之至,满意之至啊。贤侄,今年府里出了孝,你有何打算呢?”

    蒋宏生起身道:“老太爷,侄儿正想为此事请教老太爷,请老太爷教导。”

    沈老太爷颇有意味的看了他一眼,扶须道:“也罢,看在今日那一桌菜的份上,老夫指点你几句。”

    蒋宏生脸色微正,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贤侄啊,飞鸟绝,良弓藏,狐兔尽,走狗烹。当今这一位看着是个软的,实则吗……都道良鸟择木而栖良仕择主而事,只这主该如何择,贤侄心中得要数。老夫言尽于此,改日再来叨唠。阿力,回府。”

    蒋宏生听得冷汗连连,弯腰恭送沈老太爷回府。三位爷目送着马车走远,才暗暗各自松了口气。

    蒋宏建半天下来,仍有些不明就里道:“二弟,沈老太爷今日到底来干什么的?”

    蒋宏生沉思道:“怕不是来吃顿饭那么简单。咱们先禀了母亲,回头细说。”

    ……

    再说那祖孙俩回了府,沈力刚想回屋,却被老爷子叫进书房。

    老爷子虽说六十多岁的人,精气神却好,见小孙子面无表情,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阿力啊,实话跟我说,你可是看上了那丫头?”

    昨儿个半夜,老爷子正打算睡觉,孙子鬼鬼祟祟进房来。言谈中说起兰姐儿长得甚为可爱,说不仅有一屋子书,且做得一手好菜,让人垂涎欲滴,明日去蒋府走一趟,不知老爷子意下如何?老爷子喝了几杯酒,正睡意朦胧,被缠得紧了,只得应下。

    “老爷子,你看四小姐如何?”

    沈老太爷笑骂道:“今儿这趟难不成是想让祖父帮你掌掌眼?你这臭小子,往常跟你说些个名门闺秀,溜得比谁都快。怎么,开窍了?”

    沈力面色微红,却快人快语:“老爷子,现在开窍也算不得晚吧!你瞧着,如何?”

    “你可想听实话”

    “自是想听实话。”

    沈老太爷正色道:“依我看,那丫头非你良配。”

    沈力急道:“这是为何?她未嫁,我未娶,两家门当户对,又早有联姻,怎不是良配?”

    沈老太爷不说话,眼睛却看向手边的茶碗。

    沈力手捧茶碗,轻轻一送,沈老太爷慢悠悠接过茶碗,喝了两口才道:“当年,你堂姐为什么嫁的蒋元青?你多多少少知道些。好在元青这孩子,虽没什么大出息,却是个安份守家的,这是前事,暂且不谈。只是蒋家连着安南侯府,蒋宏生今年势必出仕,官场上派系分明,咱们跟那周家……”

    老太爷轻轻一叹道:“哎,这话如今讲还不到时候,不谈也罢。你可注意到那一屋子书?这丫头打理的干干净净,一丝灰尘也无,分门别类整理得井井有条。”

    沈力道:“注意到了,我还发现那些书有常翻动的迹像。”

    沈老太爷下意识抚须道:“依我看,这些书,那丫头十之*看过,有的还不止一遍。”

    “当真?”沈力大吃一惊。

    大户人家的小姐识得几个字,平日里闲着无聊,翻看看也是有的。只这一屋子书尽阅,在他看来,并非易事。

    “千真万确。祖父为官几十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若不是你在祖父面前提及起她,一屋子太太,小姐,丫鬟中,最不打眼的人就是她。偏这丫头长相又是个好的,还能隐在众人之中,不简单啊!”

    沈力冷笑:“什么简单不简单?姑娘家自当温柔内敛!”

    沈老太爷横了孙子一眼,摇头道:“这是其一,其二,你看她说话举止,待人接物,甚有规矩。一言一行,一进一退,均有深意。阿力,一个人的教养,出生,背景,会决定她面对旁人的一种态度,一种风范。依祖父看,这个丫头举手投足颇有蒋振风骨,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据我所知,蒋振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官宦世家出来的姑娘,言容德工自是上乘。四小姐聪慧秀敏,自是上乘中的上乘!”

    沈老太爷并不计较小孙子有一句顶一句,自顾自道:“其三,听风轩上上下下,那些个丫鬟,仆妇,你可看出什么来?”

    沈力想了想,道:“各司其职,各守规矩,忙而不乱,行事有分寸。”

    沈老太爷赞道:“你还没傻到家,看看人家院子里的人,再看看咱们府里的人,可明白了?有其主必有其仆啊!”

    沈老太爷见孙子仍无动于衷,不得不抛出杀手锏。

第八十三回 欲哭(二更)

    上回书说到爷孙俩在书房里议论蒋欣瑶,沈平见孙子不明就里,决定抛出杀手锏。

    “最重要的一点,我看那丫头对你,是一点心思全无。不是我自夸,你的家世,长相在这苏州府这么丁点大的地方,多少大户人家的小姐想攀上你这根高枝,哪个不对你多看两眼?我看今日除了三小姐有事没事盯着你外,她始终半垂眼睑,面无表情,当咱们爷俩是空气啊。”

    沈力不以为然道:“那是人家姑娘家教好,知道矜持。”

    沈老太爷乐道:“哎哟,还矜持,她的脸红了不曾?行了,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别看她小你几岁,论真了说,十个你,都不是她的对手。我这话放在这里,不信咱们走着瞧。”

    沈力苦笑道:“老爷子,再怎么说,她才只有十三岁,再厉害,能厉害到哪去,怎么就不是良配了?”

    沈老太爷似全然没有听到孙子的话,自言自语道:“蒋振这人,韧性极强,孤傲自负。他居然把书都留给了她,怪事,怪事啊。蒋振辞官后,跟这丫头在蒋家老宅过活,听你堂姐说过世后没有留下什么值钱的物什,那徐家……”

    沈力大声道:“自言自语说什么呢?我也要听。”

    沈老太爷惊了一跳,骂道:“死小子,想吓死你祖父啊!我问你,你知道不知道蒋家已逝老爷子的事?”

    “过逝的人,我打听他干麻?”

    沈老太爷拿起手边的书,砸了过去,恨道:“你这臭小子,连人家的皮毛都没弄清楚,还想娶了回来?我明明白白告诉你,你看中的那个丫头,藏得极深。若想知道为什么,自己打听去。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笨的人。真真是个不孝子,老爷子我养了你这么些年,也没见你紧张过我。”

    沈力一个箭步,接过书。见老爷子动怒,忙嬉皮笑脸道:“老爷子,您若病了,我比谁都紧张,鞍前马后,端汤侍药,不在话下。”

    沈老太爷心头那个恨啊,死小子,我这病才好了没几日,你又来咒我。

    沈老太爷厉声道:“阿力。祖父不是跟你开玩笑。蒋府是个什么情况,我心里有数。你还小,老一辈的恩恩怨怨,哪里能明白?今儿个与蒋宏生那番话,也不是微言耸听。听说。上头那位的身体最近不太好。”

    沈力收了笑容,平静道:“祖父,今日请您到蒋府,确实是有意让你相看。说实话,这些年跟在您身边,多多少少从您身上学了些看人的本事。这个四小姐两年前见过一面,统共说过一两句话。不知为何,时至今日,她的一笑一顰仍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

    沈力怔怔的看着祖父,又道:“那些个大家小姐,名门闺秀。我见得多了,没一个能记得住的,独独记住了她。所以,才请了您老人家出山。我听晨弟说过,他在听风轩进食前。先要背诵四书五经,四小姐拷问满意后,方才可以进食。”

    沈老太爷点头道:“用意很深啊。今日的菜是她做的?”

    沈力道:“不是,是她身边的丫鬟做的。昨日孙儿是走了狗屎运。”

    沈老太爷意味深长道:“隐忍不发,守拙藏愚,深得蒋振神韵,是个聪明人。我还是那句话,把人家底细摸摸清楚再说。”

    沈力凑上前去,头交头耳语一番,那沈老太爷听了半日,方才展颜道:“嗯……臭小子,这还差不多……不错……。”

    ……

    这厢边沈府祖孙俩头颈相交,算计着蒋欣瑶。

    那厢边被算计的人义正严词的对贴身丫鬟训话:“从明儿起,小厨房暂时关闭,我上母亲那儿吃饭。莺归对外称病,就说偶染风寒。打现在开始,你们几个见着三爷,绕道而行,不允许多说一句话。若不然,哼,别以为小姐我只会对你们笑。去吧。”

    丫鬟们你看我,我看你,见小姐难得一回真动了怒,都不敢上前相劝。别看小姐脾气好,可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三爷,你自求多福罢。

    蒋府东园厢房里,蒋元青抱着女儿兰姐儿在屋里来回走动。大奶奶沈英刚刚沐浴起来。蒋元青见她湿着头发,便把女儿交给了乳娘,接过明月递来的帕子,帮她绞头发。

    沈英心下一动道:“爷,四妹妹院里的莺归做的菜,果真那么好吃?”

    蒋元青笑道:“确实比府里的厨娘做的要好。”

    沈英道:“祖父后来没说什么吧?”

    “没说什么,只是让二叔居安思危。”

    沈英深思片刻,猜测道:“你说活祖宗是不是看上四妹妹了?今儿个平白无故到府里来,又是看书,又是吃饭的,我怎么觉着这事透着蹊跷?”

    蒋元青嘴角微翘:“我看未必,力弟冷着一张脸,哪里是中意的样子?再说四妹妹还小,二婶只这么一个亲闺女,必定舍不得她早早的嫁了。”

    沈英冷笑道:“不是最好,省得麻烦。若是,这府里有得热闹呢。你都不知道三妹妹今日那样,大姑娘家家的,凡事出头,我都替她脸红。”

    蒋元青自上回亲妹子被禁足后,一提起二房那几位,脸上便一脸的不耐烦。

    他见屋里没人,轻声道:“别管她,咱们只过咱们的日子,阿英,今儿用的什么擦的身子,真香,咱们早点歇了吧,嗯……”

    沈英嗔笑道:“去,少来烦我,”

    夫妻俩说说笑笑,没多会,便熄了灯。

    ……

    日子波澜不惊的流淌着。

    蒋家四爷蒋元昊的周岁宴,顾氏只把两房人聚在一起热闹一下,就草草揭过。

    老太太过后念叨了两天,直说委屈了小孙子。

    顾氏浑不在意,借口说二老爷闲赋在家,大操大办不合时宜。倒是顾氏娘家的几个兄妹,送了表礼过来。顾氏趁无人的时候,偷偷哭了一场,日子照旧。

    蒋元晨少爷近日有些烦闷。吃不到莺归做的饭就罢了。姐姐怎么也突然对他不冷不热起来。便是那几个丫鬟,见着他,就像见着鬼一样,避之不及。真真是奇了怪了。一连十天半个月依旧如此,蒋三爷只觉得浑身不舒服。

    这日,他坐在书房想了整整半日,也没想也个所以然来。最近学业挺好,在家也很用功,对父母言听计从,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啊,怎么一下子就乌云遮日了呢?

    蒋元晨想起李妈妈是姐姐身边最贴心的人,主仆两个感情非常人可比,姐姐有什么心事。李妈妈头一个知道。他唤来李君,如此这般一番交待。第二日,听李君回话,蒋元晨这才明白这其中的原由。

    蒋元晨欲哭无泪。唉,这叫什么事?

    没错。姐姐屋子里的书是他无意中说漏了嘴,这事怪他。沈老太爷及沈大哥来府里做客,可不是他邀请的。再者说,亲戚之间,你来我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请客人吃顿好的。不是应当应份的吗?怎么到了姐姐那里,倒成了他的错?

    再说满月那日,那更不是蒋元晨的错。沈大哥出游两年,一路爬山涉水,风餐露宿的,好不容易回来。当兄弟的能不尽心招待吗?谁知道那日莺归偏不在府中?

    蒋元晨不听则已,一听心情更糟。

    辗转反则了几个晚上后,蒋元晨从书房的暗格里,咬咬牙取出最后几张百元银票,决心将功补过。

    次日。蒋元晨早早下了学,便来到听风轩。

    蒋欣瑶歪在塌上看书,见他来,只欠了欠身。

    蒋元晨变着法的,从胸口掏出一只玉簪子,递给她,陪笑道:“姐姐,这是弟弟孝敬你的,瞧瞧,可喜欢?”

    蒋欣瑶仔细打量了那簪子一眼,道:“瑾珏阁买的吧,花了多少银子?”

    蒋元晨苦着脸道:“三百两不到。”

    “那瑾珏阁是什么地方?听说里边的东西可贵了。三百两,怕是最便宜的吧。”

    蒋元晨叹道:“真真是黑店,还不给还价。姐姐,弟弟全部身家就在此了。”

    蒋欣瑶笑道:“哟,堂堂蒋三爷就这些身家,谁信啊?”

    蒋元晨涨红着脸,攒眉蹙额,心酸得说不出话来。

    蒋欣瑶起身,纤纤玉指朝弟弟额头一点,叹道:“你啊!真让我说你什么好!”只见她转过身,从藏宝阁里拿出个小锦盒,递给蒋元晨:“打开看看。”

    蒋元晨半信半疑接过盒子,打开一瞧,脸色变了几变,恁是没说出话来。

    欣瑶也不管他,自顾自道:“当真以为姐姐要你的银子呢?都帮你存着呢,就怕你乱花,数数,可曾少了一两。便是父亲给的,也一并在里头。”

    蒋元晨顿足道:“姐姐,这是为何?我的银子,给姐姐花,那是应当的,我心甘情愿着呢。”

    “今日你既来了,姐姐便与你说上一说,你可愿意听?

    “姐姐,我什么时候没听过你的话。你只管说,只管骂,别不理我就行。”

    蒋欣瑶正色道“弟弟,贫而无谄,富而无娇,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这话的意思,你应该很明白。你生于富贵人家,从小锦衣玉食,我且问你,你的富贵从何而来?”

    ps:

    亲们,包子今日携女回南边见其外公,外婆。

    老人家一年见女,见外孙女一两回,言语切切,行止火热。

    包子不忍亲电脑而弃双亲,加之有个小果果需包子热情侍候,故改文、写文速度放慢。

    一日三更怕要食言,容包子一日二更吧。午12点,晚8点。

    ps:豪言已放出,包子含泪做好挨打的准备。

第八十四回 掌眼(三更)

    上回书写到蒋欣瑶肃脸问蒋元晨,他的富贵从何而来?

    蒋元晨认真思索了一下,道:“从父母处来,从老太太处来。”

    欣瑶冷笑问:“若有一天,这些人都不在了,你的富贵从何而来?”

    蒋元晨勉强道:“我好好读书,将来做官,自个挣回来。”

    “有志气。姐姐告诉你,富贵从自己手中来方才长长久久。我把你的银子拿来,为的就是让你体会到一个人没有银子的难处,处处伸手问别人要银子的苦处。如今你可有体会了?”

    蒋元晨小脑袋点得跟鸡琢米似的。

    “父亲,母亲宠爱你,怕你吃苦,除了月例外,私底下常有补贴。若双亲老了,蒋家倒了,再无能力供给,你该怎么办?弟弟,姐姐不是危言耸听。现如今日子安稳,谁能保证一世安稳?”

    蒋元晨的脸渐渐紧绷,眼睛越发明亮。

    “哪一天,你当真一贫如洗了,可会贫而无谄,贫而乐有?富贵时且不能富而无娇,富而好礼,何况贫穷时呢?今儿个,你拿着所有家当为我买簪子,我很高兴。若有一天,你拿着自己赚的银子,买根线送给我,我会更高兴。弟弟,祖上的荫护只能护得一时,自己的安身立命,才能立得一世。”

    蒋元晨重重点点头。

    欣瑶又道:“有道是智者不失言。一个聪明的人,知道在什么情况下,对什么样的人,说什么,不说什么。有些话,随手捻来,信口讲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人在对面。心隔千里。今儿个只是些旧书,不值什么。明儿个若是稀世珍宝呢?保不准就有那别有用心之人心怀歹念。都道祸从口出,言多必失。你还小,不明白世道艰险。有的时候,背后捅刀的往往是你最好的朋友。”

    蒋元晨听罢,心悦诚服,肃然起敬,刚想开口,又听姐姐道:“弟弟,你可知咱们姐弟两个相处,有了矛盾,有了意见,不论对错。谁先低头?”

    “哎,自是我先低头,谁敢让你低头。”蒋元晨一脸委屈道。

    “噢,为什么不敢让我先低头?”

    “那还不是因为……”蒋元晨哪好意思把真正的理由出来。

    蒋欣瑶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所以。今日,我想跟你说的其三便是:别让自己的弱点成为他人有恃无恐的理由。”

    “姐姐,是不是老太太因觉着亏欠了周姨娘,这便成为周姨娘有恃无恐的理由。”蒋元晨茅塞顿开。

    蒋欣瑶道:“嗯,异曲同工。咱们姐弟俩一母同胞,姐姐有所依仗,以此要挟。只当逗乐,无伤大雅;若是有人故意为之呢?便是那祸乱的开始。你可明白?”

    蒋元晨哪里听过这些?茫茫然不知所措看着欣瑶。

    欣瑶知道有些话须得细细体味琢磨,方能明白,笑道:“弟弟,我们是姐弟,你只须记得一点。姐姐永远不会伤害你,就如同弟弟永远保护我是一样的道理。”

    蒋元晨捧着锦盒浑浑噩噩回了书房,枯坐了一夜,第二日照常起来练武,上学。

    待欣瑶起床后才发现。锦盒安安静静的摆放在她妆台上。

    蒋欣瑶莞尔一笑,灿若明珠。

    ……

    老太太近日帮二爷相看了几户人家,总觉着不太满意。不是门第低了,就是姑娘家是庶出。

    还是钱嬷嬷一语中的,府里下个月才出孝,二老爷或官复原职,或是更进一步,都观望着呢。这个时候给二爷定亲,真正是高不成,低不就,不如等二老爷定下来,到时候再相看也不迟。

    老太太思虑再三,派人找来小儿子,两人在房里商议半天,第二日,便有书信往京城去。

    蒋欣瑶近日却意外的接到了京城二姐的来信,信中只引用了前人的一首词:

    楼倚春江百尺高,烟中还未见归桡,几时期信似江潮?

    花片片飞风弄蝶,柳阴阴下水平桥,日长才过又今宵。

    欣瑶看罢,一连几日心情烦闷。

    这是一首闺怨词,说的是闺中女子念远怀人,孤寂愁闷,熬过了长长的白日,熬不过漫漫长夜的幽幽凄苦。

    烦闷了几日,欣瑶还是让微云把二姐姐的信私下里给杜姨娘送去。她不是观音菩萨,救苦救难,能救的唯有二姐姐自己。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嫁的又是这样一个人,过什么日子,把日子过成什么样,二姐姐心知肚明。

    自伤,自恋,自怜容易上瘾,毫无益处。聪明的女人,无论在何种境况,都不会让自己置身困境,郁郁而活。

    思前想后,蒋欣瑶还是回了封信,也只有四句话:

    善似青松恶似花,青松冷淡不如花;

    有朝一日浓霜降,只见青松不见花。

    花儿易逝,青松不屈,蒋欣瑶唯有祝福。

    顾氏见女儿因二小姐的事心绪不宁,冷眼旁观了几日后,也不多言,推说身子不舒服,把照顾昊哥儿的事交给了欣瑶。

    蒋欣瑶忙着三个铺子的经营,加上个精力旺盛的小不点,日子一下充实起来,哪还有时间悲秋伤月。

    ……

    这日蒋元晨刚下了学,便被沈力拉着上了马车,李君见此情形,安排人回府传话,自己则驾着马车紧随其后。

    那沈力一身家常青袍铺展如云。

    他半倚在车内,黑沉沉的眸子无声一抬,似笑非笑道:“晨弟,过两日父亲生辰,我常年不在他老人家身边,想买块好玉送与他。听说瑾珏阁的东西甚好,我在苏州府没几个称兄道弟的朋友,今日找你来,请你帮我掌掌眼。”

    蒋元晨下意识摸了摸怀里惴着的银子,叹息连连:“沈大哥,去那个地方,银子可得带够。”

    “噢,原来晨弟早已去过,这趟我算是找对人了。”沈力笑不及底。

    蒋元晨一想到那次的窘态,面色微红。心有余悸道:“去过一次,带了几百两银子。进门前还觉着自己是个爷,雄赳赳气昂昂,腰背挺得比哪个都直。谁知进了门以后才知道。我怀里揣的那点银子,只够买只簪子,还是最不起眼的那种。”

    沈力俊眉轻抬道:“好好的,力弟买什么簪子,可是送什么人?”

    蒋元晨老老实实道:“我看姐姐头上老戴那只白玉簪子,都几年了,也没换过,想买了来,送给她。”

    沈力道:“噢,看来。你们姐弟俩感情非同一般。她可欢喜你送的簪子?”

    蒋元晨挺了挺胸膛,笑得欢实:“那是自然,她与我一母同胞,最最亲近不过。姐姐说,我便是送她根线。她都欢喜。”

    沈力若有所思的叹道:“这让我想起我那两个亲姐姐来,在家里,可不是对我最亲?如今都嫁了人了,一年到头,也难得见次面。即便回来,也是姐夫长,姐夫短的。伤人心哪!”

    蒋元晨只觉此话甚为贴心,沮丧道:“这也是我愁闷的事。若有一日,姐姐出了门子,就再无人给我做新衣,管我读书,哎……”

    沈力坏笑道:“噢。晨弟,你姐姐还管着你读书。”

    蒋元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浑然没有察觉:“不早跟你说过吗?不满她的意,我可是连饭都没得吃。我那四姐姐,学问自是好的。若为男子,必能成就一番大事。”

    沈力眼中精光一闪,缓缓道:“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闺中女子,识得几个字,也就罢了,如何能成就大事?晨弟言过其实了!”

    蒋元晨心下很不服气道:“沈大哥,你说的,那是一般的庸脂俗粉。不是我吹,我那四姐……算了,不说了。”

    沈力奇道:“好好的,怎么又不说了?”

    蒋元晨面色有些奇怪,踌躇半晌才道:“也没什么,反正我知道她是个好的,就行了。”

    沈力心下暗惊。这傻小子什么时候对我存了戒心?

    说话间,马车来到瑾珏阁门口,早有那铺子里眼尖的伙计上前打起帘子,侍侯两人下车。

    “两位小爷,里边请。”

    沈力不慌不忙,打开扇子,轻摇两下,一副富家公子的做派。

    蒋元晨斜眼看沈力一派气定神闲的模样,敬佩之心油然而生,心道还是力哥比我有气魄。他哪里知道,沈力怀里揣着两千多两银票,银子一多,气魄自然足。

    沈力抬眼只见瑾珏阁的牌匾高高悬挂,边上书有一副对联: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那字端得是龙飞凤舞,入木三分。

    进了里间,只见头顶八只烛台高高悬挂半空,左手边三节柜台,柜台里铺放纯白色兔毛作垫布。右手边三节卷草纹多宝阁,错落有致的摆放着精致的物品。

    沈力细细打量,暗自心惊。

    小伙计早就练得一双慧眼,瞧两人通身气派,非富即贵,殷勤地道:“两位爷,咱们店二楼由掌柜亲自接待,东西都是珍品,可要上楼一看?”

    沈力展开折扇缓缓扇风,装模作样道:“晨弟,瞧瞧去。”

    蒋元晨囊中羞涩,底气不足道:“沈大哥,我看着下边的东西就很好。”

    眼尖的伙计早就认出来人是谁,陪笑道:“这位小爷,瞧瞧也无防。我们东家说了,上回卖您那簪子,卖贵了,下回只要您来,一定给您个好价格。两位,楼上请。”

    蒋元晨狐疑的看一眼伙计,愤愤道:“我就说你们这个店黑,一只小小的簪子,就卖几百两,我……”

    ps:

    今日咬牙三更,明日起只有两更,对不住亲们了!

第八十五回 心动

    上回书说到蒋元晨控诉瑾珏阁是个黑店

    沈力暗下好笑,不等他把话说完,一把搂住蒋元晨,挑眉道:“晨弟,稍安勿噪,咱们上楼一瞧。”

    钱掌柜早得了信息,沏了好茶,上了点心,临门恭候两位。要知道,身形尚小的那位上爷可是东家的嫡亲弟弟,怎么着也得侍候好不是?

    伙计引着两位上楼。楼梯笔直而上,步步高升,异常宽阔。

    三人上了二楼,伙计递上热毛巾,给两位少爷擦了手,关上门,弓身退了出去。

    二楼布局颇为雅致,与大户人家的书房无异。四座两人高的宝阁上摆放着各色古玩,玉器。四面角落里各放着一个兽头铜炉,一色南海黄花梨木的家具,雕工精细,雅致脱俗,让人倍感舒适。

    钱掌柜坐与书桌前,含笑道:“两位公子请坐,请问要看些什么货?”

    沈力大大方方坐下,拿起手边的茶盏,轻喝几口,润了润嗓,扇子轻摇两下,才慢悠悠道:“请问掌柜,这货与货有什么说法?”

    钱掌柜眯着眼,笑道:“公子,我是问您想看什么价位的货?”

    沈力眼皮轻抬冷笑道:“掌柜的,都看看也无防。今儿个不买,不代表明儿个不买。瑾珏阁,爷是头次来,也得打量值不值得。”

    钱掌柜笑意更深,道:“公子既如此说,在下也不敢私藏。”说罢,背过身解下钥匙,从后面锁着的柜子里,拿出几十个锦盒,摆在案上,又从身下拿起一张上好的白狐狸毛皮,把锦盒里的物件,一一摆放在白毛皮上。

    端坐的两位小爷脸色变了几变,不由自主的对视一眼。蒋元晨偷偷擦了擦手心的冷汗。看向玉件的目光有点儿虚。

    钱掌柜不动声色看在眼底,把东西一件件递给两位爷把玩,含笑不语。

    小姐交待过,有些时候。言语反倒是累赘,让客人自个瞧,等他瞧对眼了,再分说不迟。

    那沈力自小京城官宦人家出身,不是没见识的。当然知道眼前这些白玉,翡翠,珠宝都是上佳的宝贝,持扇子的手下意识的紧了紧。

    沈力算了算怀中的银票,漫不经心的选了个和田籽白玉双瓜。造型为两个相连的瓜果,以红色玉皮巧雕出两只昆虫。形态活泼,造型饱满圆润,质地细密,白莹起润,半个拳头大小。

    钱掌柜叹道:“公子真真好眼力。这个白玉双瓜。一整块上好的和田籽玉精雕细琢而成,最为难得的便这皮色及巧雕。为利用好这一点巧色,琢玉师傅可谓煞费苦心。放在手中当个玩件,大小正合适。”

    沈力又拿起一款翡翠琏子,道:“这个款看着新鲜,倒是从未见过。”

    “公子真是见多识广,这是咱们瑾珏阁独一无二的翡翠琏子。”

    “贵店的琢玉师傅当真是聪明。”

    钱掌柜笑道:“这是我们东家想出来的点子。”

    沈力笑道:“噢。有机会倒是要见见你们瑾珏阁的东家。”

    钱掌柜虚笑道:“东家跟着车队往南边去了,若回来,一定请公子来铺子里坐坐。”

    沈力听罢,冷笑一声,啪的收起扇子,道:“掌柜。这个白玉双瓜,我要了,包起来。今儿个小爷还有事,改日再来。”

    钱掌柜笑道:“公子,白玉双瓜若按往常卖。没有个三千两拿不下来,今儿个看在这位小公子的份上,给您个好价格,二千四百两,再不能便宜了。”

    沈力心道好险,我就带了了两千五百两银子。当下颇为大方的从怀中掏出银子,递给钱掌柜。

    钱掌柜收下银子,笑道:“公子爽快人,这两块扇坠,不值什么钱,送给二位公子把玩,若公子下次再想淘些个宝贝,别忘了上咱们瑾珏阁来瞧瞧。”

    钱掌柜陪着两位少爷下了楼,蒋元晨不经意间看到庭院里圆石桌上摆放着的深色石头,问道:“掌柜,这么多石头,用来做什么?”

    钱掌柜道:“公子,这些个石头都是原石,公子若有兴趣,不防赌上一赌。”

    蒋元晨哪敢玩这个,忙摆手称不必了。两人径直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钱掌柜恭着身,笑眯眯的送走了两位爷,转身便在伙计耳边嘀咕几句。

    那伙计点点头,一溜烟跑得没了影。

    ……

    马车上,蒋元晨拿出掌柜送的扇坠,左瞧右瞧,忍不住道:“沈大哥,你看这玉坠子怎么样?”

    沈力懒懒道:“还行吧,雕工差了点,玉质倒是不错。”

    蒋元晨叹道:“沈大哥,今儿个我算是开了眼界,就一个翡翠玉瓜,两千多两,还只半个拳头大,掌柜拿出的那些个东西,恐怕都不便宜,看得我眼睛都直了。沈大哥,掌柜为什么说看在我的面子上,难不成他们知道我是蒋府的人?”

    沈力浅浅一笑道:“许是这个道理。晨弟,为兄做东,咱们上德月楼喝一杯,谢晨弟陪为兄走这一趟。”

    蒋元晨自是一口应下。

    两人在德月楼叫了几个小菜,喝了几杯小酒,闲说了会话,见时辰不早了,才各自回家。

    ……

    沈力回府,衣裳都没换,直奔老爷子书房。

    沈老太爷正伏在案前,奋笔疾书。

    老爷子在书法上造诣颇高,从小便得名家指点,常常兴致一来,就练上几笔。见沈力进屋,忙道:“阿力,快过来,看看今儿这字怎么样?”

    沈力走到书桌前,端详一番,随口夸道:“行云流水,苍劲有力,好字!好字!回头我让人把这字裱了,挂在书房,也好日夜拜看。”

    沈老太爷被奉承的很是舒坦,拿起一旁的毛巾擦了擦手道:“怎么连个衣衫也不换,就上书房来了?”

    沈力一屁股坐下,拿起老爷子喝过的茶一饮而尽,深吸一口气,叹道:“老爷子,您说对了,那四小姐,不简单。”

    沈老太爷一听,顿时来了兴致,忙道:“快说说,打探得如何?”

    “老爷子,您可知道苏州府桃花坞巷的瑾珏阁?”

    沈老爷子点点头,“好像听你二叔说过,是家玉器行,说是苏州府头一份,玉质雕工尤其出众。”

    “老爷子,那瑾珏阁的东家,便是四小姐。且瑾珏阁不止苏州府一家,金陵府,扬州城里都有分铺。”

    沈老太爷惊得直起了身:“你说得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

    老爷子忙道:“快细细道来。”

    只见那沈力从袖中掏出一叠信纸,轻轻往老爷子跟前一送:“您自个看吧。”

    沈老太爷接过纸,粗粗浏览一遍,半晌才道:“我就说吧,那丫头不是个简单的。便是十个你,都不是那丫头的对手。你看看你看看,一个瑾珏阁,一年赚的银子比咱们府里十几个铺子赚的银子还多,这哪里是闺中小姐做的事?”

    沈力歪着身子坐在椅子上,目色深沉:“祖父,你说她吃了这么些苦,身子骨又不好,在蒋府举步维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有本事瞒着所有人做这些?这次若不是江湖上的朋友帮忙,孙子我还真没把握能查到。”

    老太爷冷哼道:“你以为就你藏得深。那一屋子书,人家可是白看的?蒋振这人,做官不行,倒教出个好孙女。这会儿你什么打算?”

    沈力一双俊目紧闭,喃喃道:“祖父,我就是心疼她小小年纪,吃了那么些个苦,身上又背着个徐家。”

    “行了,那些个苦早过去了,人家现在好得很。你看看,在京城买了房,置了地,一出手,就是大手笔……不对!”

    沈老太爷突然倒吸口凉气道:“阿力啊,这丫头定是早就猜着她父亲会回京做官,且看这阵势,瑾珏阁早晚一天开到京城去。当真是好胆量,好算计。”

    沈力苦笑道:“怕是她刚接手瑾珏阁就有了这个想法,若不然,买那么些个丫鬟,小子养着干吗?真真是个胆大的。”

    老太爷抚须沉思道:“徐家与蒋家的事,我略有所知。当年徐家那个案子,牵扯很深,与宫里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徐家不过是条池鱼罢了。侯府表面看着是趁火打劫,实则不然,一举一动皆有用意。如今徐家母子下落不明,那丫头又打算把瑾珏阁开到京城,这事看着玄乎。”

    “祖父?”

    老太爷冷冷看了孙子一眼,眉头紧皱,长吁一口气:“如今上头那位的身子三天两头宣太医,太子之位悬空至今,太后称病不出,不得不让人揣摩这里头的深意啊!你且看着,不出几年,京城必有大动。

    沈力不耐烦道:“老爷子,您扯远了,眼下是四小姐的事。”

    老爷子捋了捋花白的胡子,道:“她有什么事?她过她的,你过你的,两不相干。不是祖父难为你,这个丫头实在是聪明,若娶回来放在屋里,阿力啊……”

    沈力只觉得心下烦躁不已,猛地起身从怀中掏出一方锦盒,塞到他怀里,冷冷道:“瑾珏阁买的,两千四百两银子,东西给你,银子也你掏,我回房了。”

    老爷子急忙打开盒子看了一眼,张口大骂道:“什么破石头,值两千两银子,你给我回来……臭小子……凭什么我掏银子……你这个不孝子……”

    入夜,沈力双手枕在脑后,平躺在床上。蒋欣瑶略带疏离的笑脸呼之欲出,如在眼前。

    沈力怦然心动。

第八十六回 落空(二更)

    风清影动,月明星稀

    听风轩里屋。蒋欣瑶突然一个激灵,打了个喷嚏。莺归赶忙把窗户关起来,怨道:“小姐,夜凉,小心些好。”

    欣瑶不以为然道:“我晓得。你说今儿个元晨带着沈力去了瑾珏阁,买了块玉瓜,我琢磨着这事有些蹊跷。”

    莺归不以为然道:“小姐,咱们开门做买卖的,来个客人是常事。往日里,大老爷,二老爷不也常去瑾珏阁吗?前儿三爷还在铺子里买了个簪子,眼巴巴的给小姐你送来。”

    欣瑶自嘲道:“哎,我也就是瞎想想,也不知道全爷他们到哪了,但愿这一趟能顺利。”

    “小姐别担心,全爷走南闯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估摸着这会该在回来的路上了。夜了,小姐该睡了,明儿个还得早起给老太太请安。”

    主仆两个又说了一会子话,睡下不谈。

    ……

    仲春三月,府里出孝,整整二十七个月。

    出孝前一日,老太太带着蒋府众人风尘仆仆的赶回青阳镇老宅,在老宅举行了盛大的出孝仪式。

    蒋福早几天便从扬州府赶回来,在老爷坟上狠狠的哭了一场。仪式结束后,众人拜别蒋老太爷的墓,举家回了苏州府。

    蒋宏生自出了孝,便上书朝廷,静候朝廷委任。

    ……

    中夏时分,端午又近,府里连续几年接到沈府的帖子,今年也不例外。

    老太太拿出公中的钱给府中女眷置办衣裳,头面。

    蒋欣瑶想起几年前沈府游船,心有余悸,早早的称病,闭门不出。

    老太太全不在意,这个小孙女从小到大,跟她不亲,在府中也是少言寡语。深居简出,便是每日请安,也只低眉顺眼的跟在她母亲后面,又是个体弱的。便交待四小姐安心养病。

    端午这日,蒋家大老爷,二老爷带着三位少爷及女眷们,一早便出了门。蒋欣瑶在自个院子里逗弄着刚刚睡醒的小不点,两人吚吚吖吖,玩得起兴。

    昊哥儿刚刚十三个月,正是好玩的时候。在他看来,蒋欣瑶就是他最喜爱的玩具,时不时的亲亲,抱抱。咬咬,常常把欣瑶弄得满脸的口水,娇笑不已。

    蒋欣瑶是个对孩子没有免疫力的人。昊哥儿长得粉雕玉琢,虎头虎脑,全身上下胖得摸不着骨头只有肉。欣瑶对他宠爱之极。

    淡月在一旁打趣道:“小姐。昊哥儿跟你真亲,看他笑得多开心。”

    微云道:“也只有昊哥儿来了,小姐才不懒,身前身后的侍候着,比乳娘还尽心。”

    欣瑶亲亲弟弟的胖脸,笑道:“那也是我们昊哥儿长得好看,又聪明又伶俐。讨人喜欢。”

    淡月道:“小姐,听说今儿个沈府不仅游船,还请来了京城的戏班子,小姐最爱看戏的,怎么也不愿意去了呢?”

    欣瑶道:“我若去了,谁管咱们昊哥儿啊?弟弟。姐姐说得可对?”

    那昊哥儿见姐姐笑着对他说话,嘴里发出“叭”的一声,算作回答,把主仆三人逗得直笑。

    ……

    沈府书房内,门虚掩着。沈力焦急的来回踱步。

    不多时,王喜飞奔进来,顾不得满头满脸的汗,喘着粗气道:“九爷,打听清楚了,今日蒋府来了两位老爷和蒋家三位爷,女眷来了两位太太,大奶奶及三小姐。四小姐前些天身子不适,在家养病,所以今儿个没来。

    沈力急道:“四小姐得了什么病?”

    王喜皱眉道:“小的打听不到,九爷,您看……”

    沈力无精打彩坐下,懒懒道:“去跟二叔说,我正看书,没功夫应付这些人。”

    王喜吓得变了脸色,忙道:“爷,今儿个可都是冲您来的,要说你自己去说,我可没那个胆量。”

    沈力气不打一处来,冷冷道:“怎么?使不动你了,行啊,从今往后,跟着二叔得了。”

    王喜一听,扑通一声跪下,哀道:“爷,小的哪儿敢呢?”

    只是今天你若不出现,回头老太爷还不活埋了我。”

    原来沈力的父亲沈俊前些日子升任都察院左副都御使,虽说是平迁,一样的正三品,却是天子耳目,专门弹劾文武百官,可谓重权在握。

    苏州官场上的人,一个比一个精,早就打探得一清二楚。沈御史的嫡子如今跟着沈老太爷常居苏州沈府,今儿端午宴会,哪个不想一睹真容,阿谀奉承一番。

    老爷子为官几十载,深谙此道,思虑良久,决定让沈力在众人面前露露脸。如今活祖宗临时决定不去,可不是要了王喜的小命吗。

    二老爷那还好说,老太爷那儿……王喜想到此,头皮一紧,毛骨悚然,苦苦劝道:“爷,老太爷不敢拿你怎么样,小的我,可就遭了秧,看在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你就行行好,可怜可怜我吧。”

    沈力小时候调皮异常,踢天弄井,攀高爬低,弄鬼掉猴,那叫一个人见人愁。

    每次闯了祸,老太爷不问缘由,先把随身的小厮一顿好打,不打到皮开肉绽,决不放人。

    沈力与王喜几个从小一起长大,名为主仆,实则情同手足。没几回,便给老太爷管得服服帖帖。

    沈老太爷见沈力外表不羁,内里重情重义,这才亲自带在身边调教。

    沈力心里盘算了几下,道:“起来吧,你偷偷去趟蒋府,打听打听四小姐得了什么病。”

    王喜暗中叫苦,愁眉苦脸道:“爷,小的我怕给人打出来。”

    沈力冷笑道:“嗯?还用我教你吗,快去。”

    王喜咬了咬牙,决定破釜沉舟:“爷,那你可得乖乖出席啊,要不然,小的我宁可挨老太爷的板子。”

    沈力恨不得拿起桌上的镇纸一把砸过去,喝道:“还不快去!”

    王喜哪敢耽误,一溜烟窜出老远。

    沈力掸了掸衣衫,面无表情。泰然自若的出了房。

    ……

    今年的端午争巧,蒋家三小姐的绣品拔得头筹,蒋欣珊因此被太太,小姐们团团围住。只见她落落大方的周旋在众女子中间,谈笑风生。

    今日蒋欣珊盛妆打扮,珠翠环身,又正是花一样的年纪,真真是樱桃口笑脸生花。众女子见其装扮,又因四小姐称病不出,心下哪有不明了的,看向顾氏的眼神多了几分同情。

    顾氏笑而不语地看着三小姐,眼神温柔,如同一个母亲骄傲的看着亲生女儿一般和蔼可亲。全然不顾旁人同情的目光。

    作为女主人的知府夫人刘氏,自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谈笑间把众人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

    因着天热,今年沈府只把船象征性的开出一二里。便掉转船头。靠了岸,早有沈府的马车等候多时,送太太,小姐们去沈府开席,听戏。

    沈府的后花园景色宜人,园内亭台楼阁,流水潺潺。长廊蜿蜒通幽,戏台临水而建。众女子们吃罢酒席,便坐在荫凉的地方说闲话,等戏开锣。

    也不知哪位太太问起都察院左副都御使之子沈力婚配问题,引得众人收了看戏的心思,个个竖耳静听。

    刘氏只得笑称。沈力娘老子都在京城,只是随沈老太爷来苏州小住,她作为婶婶哪里能越厨代庖。

    话音未落,便有几位夫人开口道,听说沈力长得一表人材。文武双全,能否一见?

    刘氏笑称侄儿鲁莽,怕冲撞了各位太太,小姐。那料到众人都说今日端午佳节,便也不必避讳太过,但见无防。

    刘氏心中叫苦不迭,明知众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却又不好驳回,只得使眼色给媳妇张氏。

    张馨月众目睽睽之下,不好意思违了婆婆的意,无可奈何,只得亲自往前院走一趟。

    张氏没打算能请得活祖宗,只当走个过场。哪料到沈力听罢,二话不说,欣然前往。惊得张氏呆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众人翘首以盼之时,见一灰袍男子缓步走来,端的是衣袂当风,来人冲刘氏抱拳道:“侄儿给婶婶请安。”

    小姐们见来了个英俊的男子,纷纷手足无措地避过脸去。

    太太们则面露喜色,细细打量,见来人清冷俊逸,相貌堂堂,不禁暗中叫好,心思也便活络开了。

    刘氏忙笑道:“难为你大热的天特意跑这一趟,也没别的事,有几位世家夫人想见见你。”

    沈力春风拂面,笑意满满:“如今人既已见到,侄儿前院还有事,就不打扰婶婶看戏,侄儿告退。”

    刘氏哪敢托大,陪笑道:“是,是,是,正事要紧,力哥儿快去吧。”

    沈力也不客气,抱拳甩袖而出。

    众人见他离去,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隐在人群中的蒋欣珊此刻方才明白,都察院左副都御使之子原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沈力,顿时低眉垂眼,面红耳赤,一颗芳心怦怦直跳,半天才缓过神来。

    陈氏忍不住低声道:“这不是那日站在沈老太爷身后的青年男子吗?这会看着,气势到足,弟妹,这下苏州府有得热闹了。”

    顾氏笑道:“大嫂,好戏开锣了,旁人的热闹与咱们无关。”

    “弟妹,眼看着四小姐一日大过一日,这么好的青年才俊放在眼前,你就不心动?”

    “心动又如何?唉,得先掂量拈量自个的份量才行。”

    “弟妹,你这话说的,可就长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了。咱们蒋府,也不差什么,瑶儿水葱一样的人儿,哪里配不上?”

    “大嫂,慎言,若让旁人听到了,可不得恨死我,你看看……”

    顾氏朝陈氏使了个眼色。

第八十七回 锦瑟

    上回书说到顾氏朝陈氏使了个眼色。

    陈氏顺着顾氏的视线望过去,正好看到蒋欣珊惺惺作态的样子,心下不耻,笑道:“弟妹,台上小旦身段极好,咱们还是看戏吧。”

    ……

    回头再说那王喜,大热的天趴在听风轩偏房的屋顶,一动不敢动。*辣的太阳直射到身上,火烤一般,灼热难耐。偏那屋里两个莺莺燕燕正喝着冰镇绿豆汤说说笑笑,好不快活。

    王喜后知后觉的认为这差事比老太爷打板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听得一娇媚的女声道:“莺归姐姐,今儿个绿豆汤真好喝,甜而不腻,爽口的很,莺归姐姐好本事!”

    “有的吃还堵不住你的嘴,快些吃,小姐房里离不开人。”被称为莺归的女子轻柔道。

    “昊哥儿真是讨人爱,怪道小姐宠得不行,大热的天,抱在手里,恁是不让下人抱,倒让咱们丫鬟在一旁休息。小姐身子弱,时间长了哪经得起啊?”

    莺归道:“你没看到昊哥儿除了小姐,谁也不让抱吗?可不是姐弟情深?小姐平常懒怠得很,让她多动动有也好处,”

    “咱们小姐什么都好,就是不爱走动。今儿个沈府游船,多热闹。莺归姐姐,你就好了,还跟着小姐见识过一次,像我们几个,哪里有这个福气?”

    莺归笑道:“碧苔,你以为沈府花钱出力请客,又是宴席,又是游船的,哪里就是如面上吃吃喝喝玩玩那么简单的。小姐说了,曲意逢迎也得看迎得什么人,不过是有所图罢了。”

    碧苔道:“怪道小姐不愿意去?”

    “别说是小姐,便是我,也懒得去。那些个太太,小姐一个个打扮得花似的。不是比衣衫哪个漂亮,就是比首饰谁的更贵,面上对着你笑,心里不知道算计什么呢。天又热。人又多,跟煮饺子似的,那沈府的东西又难吃,哪极得上咱们院里。咱们做丫鬟的,更不能行差一步,碰撞了什么人,可是要命的事。我算是见识过了。”

    碧苔娇笑道:“这么一说,那今儿个大太太,二太太,大奶奶。三小姐敢情是去受罪的。”

    “可不是受罪去了,还好小姐聪明,早早的称病不出。哎啊,昊哥儿怕是要吃点心了,我得到厨房去了。”

    碧苔忙道:“莺归姐姐快去。微云,淡月她们怕是累坏了,这绿豆汤我帮她们留着,我到小姐房里换她们去。”接着,便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屋里一片安静。

    王喜听得咬牙切齿,心里那个恨啊。

    爷啊。爷啊,那四小姐哪里是病了,人家分明是不愿意来沈府。他动了动麻木的四肢,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悄无声息的顺着屋檐爬了下来。

    ……

    半个时辰后,王喜一身臭汗站在书桌跟前。巴拉巴拉一口气不带喘的把打探来的消息讲给沈力听。

    沈力听罢,坐在太师椅里一声不吭,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打桌面,半晌才道:“你趴在人家屋顶上一个时辰,就听来这么几句话?”

    王喜委屈道:“爷。青天白日,你让我隐到哪里去?蒋府人来人往的,丫鬟小厮随处可见,听风轩人更多。小的我为了找处落脚点,前前后后围着蒋府绕了好几圈。”

    沈力厌弃的看了他一眼,挥手示意他出去。

    王喜一脸幽怨的退了出去,心道这差事办得,真憋屈。

    沈力今日本来计划的好好的,女眷们游完船回到府里,找个借口见她一面。知道她爱看戏,特意求了老爷子,请了京城戏班子来。那料到,那丫头根本视沈府为狼窝虎穴,避之不及。

    多日来一番精心准备落了空。沈力心头不免失落,以手撑额,沉思半天。一柱香后,忽地起身,拿起纸笔,一蹴而就,待笔墨晾干,装进信封里,写上封文,高声叫道:“王喜。“

    可怜那王喜刚换过衣衫,拿起茶水没喝几口,便听到沈力叫他,赶忙放下茶盏跑进来:“爷,什么事?”

    “派个不打眼的小厮把信送给蒋府,你远远在后头跟着。”

    “爷,要如何去?……”王喜问道。

    “光明正大,辣气壮走了去,无须多说,交了信,只管走人。”

    “爷,可要让人知道是你送的?”

    沈力冷笑道:“只说是沈府送的,若她聪明,一猜便知。”

    王喜接过信封,狐疑的看了几眼,飞身出门。

    ……

    听风轩里,蒋欣瑶刚刚把昊哥儿哄睡着,自个累得歪在竹塌上闭目养神。

    李妈妈匆匆进来,上前轻道:“小姐,刚刚门房的人送了封信来。”

    蒋欣瑶懒得动弹,道:“妈妈,这会累得紧,过会再看。”

    李妈妈急道:“小姐,听说是个生人送来的,还是赶紧瞧瞧吧。”

    蒋欣瑶不得已,接过信封瞧了瞧,亲启,字体规矩严谨,展信一看,只两行字: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蒋欣瑶心头一惊,见李妈妈焦急的看着她,不动声色安抚道:“妈妈,没什么大事,是首诗词,送信之人可说是哪家的?”

    李妈妈道:“听门房的人说,来人自称沈府的人。其它的,就不肯再说了。”

    蒋欣瑶笑道:“只怕是馨月姐姐今儿见我没去,跟我闹着玩罢,特意让人送了首诗来,妈妈不必担心。”

    李妈妈见小姐神态自若,只道虚惊一场,抚着胸口笑道:“吓死妈妈了,我还以为铺子出了什么事,没事就好。小姐,不是妈妈多嘴,还是小心些为好,如今咱们铺子红火,指不定就有眼红之人,谁知道他们心里算计什么。明儿个,我得走一趟,让钱掌柜及那些个伙计嘴紧着些。”

    蒋欣瑶笑道:“这么热的天,妈妈好好在家歇着,这些个事,哪用得着你亲自去?万一中了暑气,可不得心疼死我。妈妈放心,我心里有数。”

    李妈妈拍拍小姐的手,道:“这些年,小姐什么事都不让我做,都成了闲人,一个奴婢,比太太,小姐还清闲。跟着小姐,妈妈享了大福了。”

    蒋欣瑶嗔道:“我这院子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不都是妈妈操持着?这些个跑腿的事,就让丫鬟们去干吧。妈妈去吧,我这会困得紧,得眯一会,昊哥儿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醒了。”

    李妈妈轻轻带上了门。

    欣瑶这才拿起信,仔仔细细翻看一遍,看看能不能找出些蛛丝马迹。

    看字体,应该是个男子所写,行笔劲速。沈家,哼,那沈知府岂会闲着没事,给蒋欣瑶送这样一封无头无尾的信。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这一句,出自李商隐的《锦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蒋欣瑶取这一句,意在告诉诸人:蓝田山中虽产美玉,但真正的美玉不是随时能挖到的,是需要采玉工人付出无数的辛苦与汗水。但凡美好的东西,往往伴随着痛苦与艰辛。如同美玉一般,看着生辉,又有谁知道其中的辛酸。所以,她把这两句颇有深意的话挂在店门口。

    那么,也就是说,送信之人必定到过瑾珏阁,看过这两句话。最近去过店里,又是沈府之人,除了那货还会有谁?那么,沈力写这样一封无头无尾的信,想表达什么?上一回与弟弟去店里,是故意为之,还是无心之举?

    蒋欣瑶冷笑不已,这个阴魂不散的人,只怕早把她查了个底朝天。

    既然沈力已经知道自己就是那瑾珏阁幕后之人,此时这封信是示好呢,还是威胁?若是示好,他图什么,若是威胁……最近听元晨说沈家大老爷升任都察院左副都御使……

    蒋欣瑶忍不住头痛欲裂,恨不得扎个小人,写上沈力二字,朝它身上戳个七八十针,方才解恨。

    只听得外头小丫鬟回话,二位太太,大奶奶及三小姐刚刚回府,正往老太太房里请安。

    蒋欣瑶灵机一动,理了理头发,整了整衣衫,交待了淡月,微云几句,带着莺归便往归云堂去。

    欣瑶到时,众人刚刚落座。欣瑶上前给老太太,太太们请了安,静静的坐在母亲下首处。

    老太太兴致颇高,见辰哥儿满头是汗,示意丫鬟拿湿毛巾给辰哥儿擦擦,笑问道:“今儿个辰哥儿去了外祖母家,可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蒋子辰五六岁的年纪,神态可掬道:“太祖母,外祖母家好多人,都穿得花花绿绿的,点心好吃,唱堂会的身手真好,嗓子也亮。可惜,重孙儿听不太懂。”

    老太太笑道:“好好读书,再过几年,自然听得懂。大奶奶,敢明找个好先生,给辰哥儿开蒙。”

    沈氏笑道:“老太太您忘了,辰哥儿开过蒙了,正跟着先生识字呢。”

    老太太叹道:“老了老了,前脚说过的事,后脚就忘了。”

    沈氏笑道:“老太太哪里老了?今儿母亲还问起您来,我回说,老太太精神好着呢,吃得香,睡得着,定是个长命百岁的。”

第八十八回 成全(二更)

    周老太太听了沈氏奉承的话,喜笑颜开道:“你这猴儿,尽说好话,哄老婆子我开心。你们沈家诗礼传家,都是读书之人,哪像咱们家似的,见了书个个喊头疼,这些年,统共就出了二老爷这么个读书人,如今就指着下一辈了。”

    沈氏笑道:“瞧老太太说的,咱们家的孩子,个个都是好的,三弟弟的书,读得就极好。今儿个三小姐,争巧还拿了个第一呢。都是老太太调教得好。”

    老太太一听,眯眯笑道:“珊儿,可有此事?”

    蒋欣珊报羞道:“祖母,孙女的女红哪里拿得出手?侥幸而已。”

    老太太夸道:“好,这才是大家小姐该有的气度。珊儿今儿玩得可尽兴?”

    蒋欣珊嗔笑道:“自是尽兴。”

    只听那陈氏乐道:“老太太,今儿还有件趣事说给您听。”

    老太太道:“噢,什么趣事?快快说来,也让我这个老婆子开心开心。”

    陈氏眉飞色舞道:“老太太,可还记得前些日子到咱们府里来的力哥儿,就是站在沈老太爷身后的那个,还给您请过安呢。”

    老太太回忆道:“是个出类拔萃的。”

    陈氏道:“老太太,力哥儿的父亲前些日子升任都察院左副都御使,今儿那些太太们恁是怂恿着亲家母,特特让亲家母把他叫到跟前来相看呢。老太太,您是没看到,直愣愣地盯着人家哥儿看,眼睛都不带眨地,就像恶狼见了肥羊似的,都想抢着来当女婿呢。你说可笑不可笑?”

    老太太听罢,哈哈大笑:“人道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如今怎地反过来了?”

    陈氏笑道:“可不是吗,小姐们谁不是捂着帕子。背地里偷偷打量。倒是那力哥儿,面无异色,处之泰然,真真是少年才俊。”

    蒋欣珊突然出声道:“那些个庸脂俗粉。沈大哥岂能入眼?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众人未料到三小姐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个个面面相觑,原本热热闹闹的场面一下子冷清下来。

    老太太轻轻扫了蒋欣珊一眼,清咳一声道:“大奶奶,力哥儿看着也不小了,怎么迟迟还未说亲?”

    沈英苦笑道:“老太太,这可不是我能过问的事。实话跟您说吧,我这堂弟,文不成,武不就的。也就生了一副好相貌。少言寡语不说,脾气也不好,在府里,也就老太爷管得住。今儿个不过是借了我那大伯的势。他的婚事,府里哪个敢做主?便是我大伯。大伯母,也得等着老太爷发话。”

    老太太笑道:“我看那孩子倒是个好的,端看沈老太爷的眼光,哪会有差?”

    沈英故作愁态道:“哎,这一老一少啊,可不就是我们沈府里的两个祖宗吗?”

    老太太眼角看向顾氏母女,见这两人端着茶盏含笑不语。心下便有些不舒服。

    “行了,你们也累了一天了,都回吧,珊儿,你过来,扶祖母进屋”

    众人见老太太如此行事。心下明了,起身告退,纷纷散去

    ……

    蒋欣珊扶着老太太进了里屋,掩上门,偷偷打量祖母神色。暗自咬了咬牙,跪倒在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也不理她,在床沿上坐定,冷冷看着地上的人,道:“说罢,跪祖母什么事?”

    蒋欣珊道:“祖母,孙女看上了沈大哥,请祖母成全。”

    周老太太恍若未闻,怔怔发呆,此情此景,是何等的熟悉。

    当年,她也是跪在父亲面前,说着相同的话语。那个眉宇间带着疏朗的男子,让她观喜到不能自持,魂牵梦引,缭绕于心。她的父亲,也冷冷的看了她半天,只说了句:他非是你良人。

    老太太想到已逝的双亲,泪下沾襟。

    蒋欣珊大惊失色,扑倒在老太太膝上,泣道:“祖母,您这是怎么了?都是我的错,您别生气。”

    老太太醒过神来,擦了擦眼泪,哀道:“珊儿,你实话跟祖母说,什么时候有了这个念头?”

    蒋欣珊泣道:“那天他来咱们家,孙女就留意了。”

    “他哪一点入了你的眼?”

    蒋欣珊泪中带羞,羞中带娇,红着脸道:“老太太,孙女觉着他……很好!”

    老太太叹道:“你想祖母怎么做?”

    “孙女只求祖母成全。”

    “你先回去吧,这事,不得伸张,让祖母好好想想。”

    “祖母,孙女……”

    “来人,送三小姐回房。”老太太果断止住了蒋欣珊的话。

    钱嬷嬷在外间听得分明,急忙进来,搀起三小姐,唤来两个小丫鬟,一左一右的扶着三小姐走出去。

    ……

    周雨睛无力的靠在床柱上,一脸疲色。钱嬷嬷劝慰道:“老太太,三小姐年少,哪里能明白您的苦心?保重身子要紧。”

    老太太叹道:“想当年我也是这般跪在父亲跟前,求父亲成全。父亲宠我,随了我的意,却说他非我良人。可惜我那时眼里除了他,哪里还看得到旁的?结果呢?结果落得孤苦一生。”

    “老太太,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老太太何苦再念起?”

    周雨睛眼神幽怨,眼中袖中的手不自觉得紧握。

    “人到暮年,回头再看,真真是年少无知,错的离谱。辜负了双亲一片苦心不说,到头来还……婚姻大事,哪里只是一眼便能相看明白的?只一眼,便风情已动,情愫暗生,朝思暮想,茶饭不沾。嬷嬷啊,那不是痴心痴情,那是轻浮无知。”

    钱嬷嬷见老太太脸有悲色,轻声劝慰道:“老太太性子向来利爽,从不知藏着掖着,当年也是吃了性子的亏。”

    周雨睛眼眶微红:“既是吃了性子的亏,也是太自以为事。一个姑娘家,得自重矜持,严守规矩。你得让男方求着你,而不是你上竿子贴上去,从古至今,只有求娶回来的媳妇才是宝。那些个只一眼便芳心暗许,不能自持的女子有几个是好下场的?我真真是后悔没听父母的劝啊!”

    钱嬷嬷感叹道:“当年老侯爷,老夫人对老太太,那真是没的说。”

    老太太想起双亲,缓缓落下泪来,泣道:“这世上,除了父母双亲,谁还会如此掏心掏肺的对你。父亲早就说过他非我良人,终究是拗不过我一意孤行。”

    钱嬷嬷道:“老太太,要没那徐家小姐,老太爷与您也称得上才子佳人,都是过去的事了,老太太可不能再伤心。眼下三小姐这事,您打算怎么办?”

    “为了珊儿,大不了舍了我这张老脸,也算我对得起她们母女俩。”

    钱嬷嬷心底暗思片刻道:“小姐,奴婢多嘴,说两句不中听的话。沈家诗礼之家,沈力是沈家嫡出的孙子,三小姐沾个庶字,这嫡庶之别……再者,沈家如今水涨船高,咱们府里……”

    老太太收了泪,点头道:“这事只看二老爷的前程。再有一两个月,差事也该定下来了。二老爷在任期间,考评年年是优,又暗中使了这些个银子,一个从四品还是有些把握的。都说娶妻低娶,嫁女高嫁,门第上,倒也配得。只这嫡庶二字,哎……真真是难煞人啊。”

    “老太太,不如尽早把三小姐记在二太太名门,面上也好看些。若老太太再放出话去,三小姐从小在您跟前长大,这事说不定还真能成。”

    老太太叹道:“眼下也只有这个法子。明儿个,我就找大老爷,二老爷商议。嬷嬷,我这心里担心的是沈家哥儿可为良配?”

    钱嬷嬷笑道:“老太太,这还真不好说。今儿听大奶奶说,哥儿脾气不好。那日,我在旁看着,言谈举止找不出错来,就是话不多,眼神冷冷的。您若不放心,不防再相看相看。”

    “那丫头,还用得着我相看,只怕一颗心都在他身上了。”

    老太太无可奈何道:“不过话又说回来,细细琢磨琢磨,沈家倒不失为一门好亲,只看大奶奶为人,就知那府的规矩如何。”

    钱嬷嬷端过几上的茶水,喂老太太喝了两口。

    老太太润了润嗓又道:“沈家的儿孙,远的不说,大奶奶嫡亲哥哥沈群,两年前下场,虽未高中,听说是水土不服,上吐下泄所致,听说学问却是好的。那沈群媳妇张氏是惠文长公主的外孙女,惠文长公主是今天圣上的亲姑姑。沈家结了这门好亲,飞黄腾达是早晚的事。”

    钱嬷嬷不由自主的点点头。

    “你看看人家儿孙,再看看咱们府里,哎,真有个成器的,哪里需要我一个老婆婆子苦苦支撑谋划。若珊儿真能与沈家结亲,得益的还是咱们府里。”

    钱嬷嬷忙笑道:“这么说来,三小姐的眼光果真了得。”

    “你这老货,故意来气我不成?一切,还得看个缘字。”

    “老太太,缘这个东西,也是事在人为。咱们三小姐模样、性子都是出类拔萃的,从小在老太太跟前长大,规矩上也是好的。”

    老太太摇头叹道:“你也不必来奉承我,她是个什么性子,我心里清楚的很,比她那个娘聪明几分。若比起听风轩那位,可还差了些。旁的不说,只模样上就给比了下去。”

    老太太不待钱嬷嬷说话,自顾自道:“我养了她一场,自然要为她打算。累了,快帮我洗漱。”

    钱嬷嬷上前帮老太太拆下珠翠,解下衣衫,服侍老太太歇下。

第八十九回 盘算

    且不说钱嬷嬷如何服侍老太太安歇。只说那蒋欣瑶跟着顾氏出了归云堂,转了几个心思,还是忍着没有说出那封信的事。

    顾氏见女儿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打趣道:“可是昊哥儿调皮,累着我女儿了?”

    蒋欣瑶嗔道:“可不就是这样?一整日只缠着我一个,女儿不累才怪。”

    “都是你宠着,现如今只要你在,连我都是不要的。忒气人。”

    “我这做姐姐的不宠他宠谁?母亲今日累坏了吧?又是游船,又是看戏的。父亲他们怎地没有一起回来?”

    顾氏笑道:“说是沈府夜宴,走不开,爷们的事,管他做甚?”

    欣瑶奇道:“母亲,也没听说三姐姐女红出众,怎么就夺了魁?难不成今年这些个小姐中,还有比我更懒的?”

    顾氏气笑道:“难为你还有自知知明。为了少绣几个荷包,又使上装病这招,真真是个懒丫头。晨哥儿的衣衫,做得倒勤快,也没见你喊累。我看啊,你就是懒得应付那些个太太,小姐。”

    顾氏凑近了轻声在欣瑶耳边说了几句话。

    欣瑶恍然大悟道:“我说呢,原来是这样。母亲,刚刚你发现没?三姐姐脸色不对。”

    顾氏面带不屑道:“十之*是看上那一位了。”

    欣瑶冷笑道:“那沈力倒是块香馍馍,谁都想咬上一口。三姐姐可聪明的紧。母亲,你说这事能成吗?”

    顾氏宠溺的摸了摸欣瑶的头,道:“婚姻大事,既得门当户对,更重要的还得有眼缘。我冷眼看这沈家哥儿,性子是个要强的,三小姐这脾性……”

    顾氏没再往下说,语调一转:“这事我看着悬,只嫡庶这条就说不过去。也不知道老太太怎么想?”

    欣瑶挽着顾氏的胳膊。笑道:“老太太怕是乐得所见。沈家的门第可不低。母亲,这事你别管,他们俩个眼中从来没有你,何苦去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好便罢了。若不好,可不都得是你的错。你啊,只顾着我们三个就好。”

    顾氏拍拍女儿的手,笑道:“母亲可是这么笨的人?省得的。母亲只是在想,老太太怎么绕过嫡庶这一条,跟沈家开口?”

    欣瑶冷笑道:“不外乎把她记在你的名下,除此之外,再无他法。”

    顾氏点头叹道:“依我看,沈家也并非良配。”

    欣瑶奇道:“母亲,为何这么说?”

    “你看啊。沈家人丁兴旺,嫡子,嫡孙不说,庶出的儿子,女儿。孙子,孙女一大把。人多,事非也多。外头看着一团和气,内里的勾心斗角怕是不会少。你再看那沈家哥儿,小小年纪就有这般气势,只怕是个宁折不弯的。日后,你见着沈家的人。远着些。

    蒋欣瑶满眼笑意道:“母亲放宽心,女儿我可是这等肤浅之人?”

    顾氏点头道:“我儿明白。咱们快些走,昊哥儿不知道闹成什么样了?”

    ……

    入夜,蒋欣瑶抱着被子翻过来,滚过去,心里想着那封莫名其妙的信。迟迟不能入睡。

    我在明,敌在暗,只有活生生挨打的份啊。

    蒋欣瑶披上衣服起身,想点灯,又怕吵醒外间的莺归。只得摸黑下床。

    轻轻推开窗户,夜凉迢迢,庭院深深,一轮残月悬挂半空,没由来的,欣瑶冷静下来。依稀记得当年在老宅,也是静谧的夜,她就这样站在窗前一动不动,忆生命反醒,看人生浮沉,还有比那时更深的孤寂困顿吗?

    蒋欣瑶莞尔一笑。

    从地狱穿行而过的人,重新走到人世间,没什么可心惊胆颤的,也没有什么不能舍弃的。

    既然太多的东西不掌控在自己手里,那么今日的辗转反侧,惶惶不安,于明日的生活又有何益?倒不如安心等待命运的安排,阳光也罢,风雨也罢,总会分晓,不过是人生百味罢了。

    再说她与那沈力近无冤,远无仇,她蒋欣瑶又不曾杀人放火,作奸犯科,再坏能坏到哪里去?

    蒋欣瑶定下心思,合上窗户,一夜好眠。

    外间的莺归正如当年的冬梅一样,侧耳凝听小姐房里的动静,良久,见屋里没了声响,方才沉沉睡去。

    ……

    端午刚过,蒋家平静依旧。

    钱掌柜使人传来口讯,全爷的人马有惊无险,已在回程的路上,再有两个月必定返回苏州府。

    蒋欣瑶得了消息,通体舒畅,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安稳下来。照常请安,打理店铺,看顾昊哥儿,研究新式菜肴,忙得有声有色,那封信连之沈力这人早就被她抛之脑后。

    老太太这些时日悄无声息的做了两件事,头一件便是请了蒋氏族长,开祠堂把蒋欣珊记在顾氏名下。其次是拿出私房悄悄派人往京城给三小姐置办庄子,嫁妆铺子。

    老太太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她哪里知道这一切,并没有瞒过府里眼睛透亮的人。

    顾氏当家这些年,府里多多少少有些人为了前程暗地里投靠了她。因此她是第一个知晓的。

    顾氏知晓后,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照常过她的日子。

    陈氏知晓后气得一连几天吃不香,睡不着。

    老太太偏心太过。当初大小姐,二小姐出嫁,老太太只拿出私房五千两作为压箱子钱,庄子、铺子都是公中出的钱。如今一个庶出的三小姐,人家还没定下,老太太就急着贴补置办嫁妆,到时再让公中出三小姐应得的那一份。这还只是明面上的,私底下,还不知道给了多少陪嫁银子。

    陈氏心道老太太这般行径无异于把大房众人当傻子看,当真能瞒天过海,弄个人不知鬼不觉呢?

    偏这事又不能朝自家男人发火,想到顾氏跟前挑拨两句吧,顾氏又是个无用的。一口恶气堵在陈氏的胸口上不上下不下,想咽也难咽下去。只得借着身子不舒服为缘由,把二老爷的几个妾氏叫得跟前,可劲的折腾了几日。

    杜姨娘自然知道二太太心事,想着女儿出嫁前半年禁足的日子,日日困在院里,抄佛经,心里对周姨娘母女更是恨得要死。杜姨娘瞅准了机会,在二太太面前,忍不住火上加油一番。

    陈氏心中怒气更盛,越发的不待见周氏母女。

    沈氏得到消息当日,越想越惊心,越想越害怕,赶忙回了沈府,与母亲在房里密谈许久。

    女儿走后,刘氏思量再三,当天夜里把本来应该歇在姨娘处的男人叫到自己房里。

    第二日,沈杰去衙门前特意到老爷子房里转了转,至于父子俩人说了些什么,无人知晓。

    ……

    沈力自打端午送了信后,便派了贴身小厮王乐有事没事在沈府大门转悠。他猜想以四小姐的聪明,定能猜出这封信出自他之手,为着瑾珏阁,四小姐必会主动与他联系。

    哪料到王乐转悠了一个月,除了姑小姐外,别说是蒋府的人,连蒋府的鬼也没遇一只。

    沈少爷苦等了一个月,见信石沉大海,气得练了一夜的功。一连几天冷着个脸,看谁都不顺眼,便是见着沈老太爷,也没个好脸色,并一连发作了几位侍候的下人。沈府众人一见活祖宗心情不好,无人敢上前找没趣,只远远的绕路而行。

    沈平冷眼旁观,打听了下前因后果,也不多言,以静制动。老爷子正自以为计的时候,突然听闻二儿子说,蒋家有心把庶出的三小姐许给力哥儿为妻。为此,周老太太已经把三小姐记在嫡母的名下。

    老爷子虽然不耻老太太掩耳盗铃的做派,深思之下还是派人细细打探了一番蒋三小姐的底细。这一打探不要紧,直把老爷子气了个倒仰。

    他娘的,这哪里是娶妻?

    分明是找来个搅家精。

    老爷子大风大浪里过来的人,怎会不明白这里头的弯弯绕。在蒋家尚未公开提及此事前,老爷子只当全然不知,他倒想看看,周老太太如何开了这口?

    一个姨娘生的庶女,想嫁给他最得意孙子,这不是打沈府的脸吗?倘若这个三小姐知书达礼,温柔娴静也便罢了,偏偏是个娇纵惯了且心狠手辣之人。他沈平还没有老眼昏花到娶个祸害进沈家大门。

    沈老太爷长呼一口气,提笔一气呵成在纸上写下四个大字:“门当户对。”

    ……

    这日,大奶奶沈英刚刚把兰姐儿哄睡觉,归云堂的丫鬟来传,老太太请大奶奶说话。

    沈英自那日回了娘家,时时提防老太太开口,除了请安,无事不往归云堂去。老太太一而再,再而三的暗示,也只装作不知。

    在沈英看来,三妹妹许配给堂弟,别说祖父不同意,换了她也不会同意。

    沈力是什么人?人称活祖宗,一个不顺心,祖父都奈他不得。三妹妹什么人?说谎都不带眨眼的主。沈英可从来没有忘记二妹妹出嫁前为什么禁了半年的足。

    这两个人若生活在一起,别说沈府闹得鸡飞狗跳,人事不宁,便是她在蒋府,以后休想有好日子过。

    沈英暗暗打好腹稿,带着明月便往老太太房里去。

第九十回 说亲(二更)

    归云堂里,凉意阵阵。

    周雨睛一身家常衣衫,头发梳得一丝不乱,靠在榻上闭目养神。只手里的佛珠拨得稍稍快了些。

    这几天,她对着大奶奶明里暗里提点了几回,偏那大奶奶无事人似的,装聋作哑,全然没有领悟她的一片苦心。

    珊儿这事尽早不尽晚,多少名门闺秀暗地里使着劲,不得已,老太太只得厚着脸皮,亲自找大奶奶开口。

    沈英见了老太太,好一阵寒喧,祖孙两个你有来言,我有去语,热呼了半天。

    老太太见火候差不多了,挥手示意丫鬟们退出去,只留钱嬷嬷在房里侍候。

    老太太开门见山道:“大奶奶,今儿个叫你来,是有件事与你商量。”

    沈英道:“老太太言重了,孙媳妇年轻,见的少,每日里只知道守着大爷,照看两个小的,商量二字可不敢当,有什么事,老太太您吩咐。”

    周老太太很满意沈氏一番话,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咱们府里四个女孩子,两个出了门子,还有两个是一日大似一日。都是花一样的年纪,可不就到了婚嫁的年龄?”

    沈英捂着嘴笑道:“正是这个话,三妹妹,四妹妹长相出众,女工精巧,事事伶俐,也不知便宜了哪家的少爷?”

    老太太笑道:“贵府的力哥儿,年青有为,一表人材,尚无婚配,你说咱们两府来个亲上加亲,如何?”

    沈英心道果然来了,脸上却笑道:“嗨,我那堂弟,浑身的毛病,又是个心高气傲的,哪里配得上咱们府里娇滴滴,清灵灵的两个妹妹?”

    沈英故意把心高气傲四个子加了重音。

    老太太眼中精光闪过。虚笑道:“你这孩子,说什么配得配不得,男未婚,女未嫁。郎才女貌,我看就很般配。再说咱们俩府门第也相当。当初你与元青议亲,外人也都说不配,现如今你们小夫妻俩成婚几载,连个红脸都不曾有,瞧瞧,多好的姻缘。”

    沈英一听老太太把她的婚事都拿出来当由头了,暗叹今日这事必不能善了。

    她心思一动,故作不知道:“既然老太太相中,孙媳妇便为老太太传个话。只是不知道说的是府里的哪位妹妹?”

    此言一出,老太太脸上笑意更深:“三小姐比四小姐大上几个月,长幼有序,总得先为你三妹妹考虑不是?”

    沈英一听是三妹妹,捏着锦帕的手不由的紧了紧。

    她踌躇半晌。才轻叹道:“老太太,不是孙媳妇推托。沈府虽说不是大富大贵人家,该有的规矩还是有的。力哥儿是我大伯嫡嫡亲的儿子,三妹妹是庶出……怕是祖父这关难过。”

    老太太笑道:“前些日子,我已经把你三妹妹记在二太太名下,如今也算得是二太太的嫡女。你是知道的,珊儿从小就在我跟前养大。别的我不敢说,规矩上是好的。”

    连后招都露出来了,沈英心道我若再不应下,这以后的日子便要难过了。

    沈英眸光流转,陪笑道:“老太太调教出来的人,哪里会是差的?蒙老太太看重。把这搓合人的好事交给我,只是有些话,不得不说在前头。”

    “有什么难处你只管说来!”

    “我这堂弟的双亲在京城,他这两年跟着祖父客居在苏州沈府。我只能把老太太的意思带到,至于成不成。可不是孙媳妇能作的了主的,得看大伯,大伯母和祖父的意思。成了,自然是皆大欢喜,若不成,老太太到时可别怪我。”

    老太太见沈氏一口应承下来,心下宽慰道:“哪里会怪到你头上?只是女儿家的名声……”

    沈英忙道:“老太太放心,我私底下跟祖父说。”

    老太太满意道:“好孩子,元青能娶到你,真真是个有福之人,钱嬷嬷,把端午侯府送来的节礼中,挑两匹上好的宫段给大奶奶送去。”

    钱嬷嬷恭敬地称是。

    沈英谢过老太太,陪着又说了些闲话,才扶着明月的手离去。

    ……

    出了归云堂,沈英含笑的脸渐渐阴沉下来。都道蒋府的老太太是个极厉害的人,沈英今日才算有了体会。

    明月轻声在大奶奶耳边道:“大奶奶,可要备车?”

    沈英冷笑道:“急什么?院里一堆事的,哪里是说走就能走开的?明儿再说。”

    回了房,沈英斜靠在贵妃塌上把老太太的话左思右想,越发觉得心烦意乱,连晚饭都没用几口,便早早的洗漱上床。

    ……

    第二日,沈英才消消停停带着兰姐儿回了娘家,把女儿朝刘氏怀里一送,便往祖父书房里去,巧的是堂弟沈力也在书房里。

    给祖父请过安后,沈英恭敬的把老太太的意思讲给祖父听。话毕,书房安静了下来。

    沈力没事人似的,歪坐在椅子里,只顾玩着手上的折扇,仿佛说亲的对象不是他。

    沈英瞄了他一眼,心道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也不知道三小姐看中了他哪一点。

    老爷子抚着稀疏的几根胡子,沉吟着不说话。

    沈英顿足道:“祖父,话我是传到了,您可得好好思量思量。”

    “你这孩子,急什么,当母亲的人了,还这么沉不住气。说吧,你有什么想法?”

    沈英嗔道:“祖父,孙女哪里有什么想法?你得问他。”

    说罢,纤纤玉指轻点对面之人。

    沈老太爷笑道:“就不怕你夹在中间,难做人?”

    沈英心头一暖,笑道:“祖父到底还是顾着我的。孙女是蒋府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回来的大奶奶,背后站着的是沈府,难不成老太太为了这点子小事迁怒休了我不成?”

    沈力抬头看了堂姐一眼,眼中笑意浓浓。

    沈英并未查觉,自顾自道:“咱们沈府诗礼传家,娶个庶出的小姐,算哪门子事?再者说,我那个三姑子。可不是什么良善之人。这事即便老爷子您愿意,我也是不愿意。”

    沈老太爷哈哈大笑道:“好孩子,祖父没有错看你,就等你这句话。”

    沈英嗔道:“难不成祖父是故意试探我?”

    沈老太爷正色道:“你与阿力一个是我孙女。一个是我孙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委屈了哪一个,都不是祖父愿意的。虽说你出了门子,冠了夫姓,骨子里还是我孙女。当祖父怎能不看顾你?”

    沈老太爷目光一沉,话峰急转。

    “且周氏这人,气量不大,又最会看人下菜碟,搓揉媳妇的本事玩得出神入化。这事若不成。你便成了那夹在中间的受气人,两头落不得好。咱们沈家的姑娘,岂能任人搓圆捏扁,便是出了门子嫁了人,沈家一样护着。你瞧瞧你几个姑姑。几个姐妹,哪一个过得差的?”

    一席话,把沈英说的红了眼眶。

    老爷子又道:“阿力,你三姐的话,可听明白了?这事,你怎么看?”

    沈力心下早有腹稿,手上扇子一合。便笑道:“祖父,蒋家与沈家门当户对,若结亲倒也合适,如今蒋家没出门子的小姐尚有两位,虽说长幼有序,敌不过嫡庶有别。您说呢?”

    沈英听罢,心下大惊,道:“力哥儿,难不成……?”

    沈力笑道:“三姐,你觉得府上四小姐如何?”

    沈英恍然大悟。啐道:“呸!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我说上回来蒋府,怎么尽往四妹妹院里去?原来早就惦记上了。”

    惦记两个字沈力极为满意,他仔细想想,自己可不正是惦记上了?

    只见他挑眉道:“三姐,哪有这样说弟弟的?快说说换成府里的四小姐如何?”

    沈英凝思片刻,感叹道:“看你猴急的。我在蒋府这些年,与四妹妹相处不过两年,倒也深有感触。这个四妹妹,模样,性子都是好的。在府里少言寡语,不争不抢,见人就笑,对下人也是和和气气,安安份份守着听风轩过日子,称得上知书达礼,温柔娴淑。若娶回来,倒也宜家宜室。只是……”

    沈英顿了顿又道:“只是我这个四妹妹,听说从小就体弱多病,四岁的时候撞了脑袋,在床上躺了两年,痴痴傻傻,口不能言,跟个活死人似的。是先逝的蒋老太爷带了她去乡下养了几年,才调养好的身子。虽说是调养好了,可身子到底不比常人,一年四季总吃着药。”

    沈英的话说得隐晦,然祖孙俩却听得明白。

    这蒋欣瑶身子弱,从小养到大,没断过药,将来生养是个问题。沈老太爷抬眉瞧了瞧静默不语的沈力,眼中神色不明。

    沈英话峰一转,笑道:“弟弟若真是看中了四妹妹,姐姐我乐得所见,只是蒋府怕有的闹了。那一对母女,阴损使坏,当年大房的二小姐还未出嫁,那三小姐将将十岁上下,便使计逼得二小姐禁足半年,老太太为此差点休了二太太,把周姨娘扶正,心机之深,可见一般。三小姐为人看着娇纵无礼,心直口快,实则内里阴狠。祖父,弟弟可得思虑周全了才行。”

    沈老太爷听了半晌,只叹道:“阿英,这些事,祖父都派人细细打探过了。这样的人进了沈家,家无宁日。你先回去,跟老太太说,三日后必有答复。”

    沈力突然收起身,以扇拍掌道:“三姐,我送你。”说罢,大步流星出了屋。

    沈英冷冷的瞧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ps:

    包子昨阅琉璃妹子昨儿的书评,只觉欢心鼓舞。爱恨来得这么强烈,已然入戏了。沈力这厮包子相当喜欢,是不是男主,容包子卖个关子。

    空手妹子的书评,容包子深思熟虑后再与你细细分说。您这段位写的书评,着实令包子头痛了几天,包子必须慎以待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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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四小姐介绍:
生平的理想是混吃等死。
却不知——
前有,打不过就跑的亲祖父;
后有,深藏不露的亲老爹;
左有,心偏到太平洋的亲祖母;
右有,随时想抢她嫡女身份的庶妹子;
四小姐说:要不搭个戏台吧,咱别的本事没有,演戏是一流!蒋四小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蒋四小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蒋四小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